第171章 倾诉
谢宁和荣斋先生对视一眼,俱发现对方眼中的惊讶。
对面的妇人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有些担心谢宁和荣斋先生会觉得她不守妇道。
谢宁咳了一声,对妇人安抚地笑了一下:“婶子别激动,先坐下我们慢慢聊,平云居士的稿子都是我们审的,对你问的这个问题也知道一二。”
妇人此时已经站了起身,双手捏着衣角,衣角被蹂躏得有些褶皱。闻言下意识地扯了嘴角,后退两步坐回椅子上。
谢宁看对方坐回了位置,便说道:“婶子一路奔波,还是先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吧。”
荷花早就给她上了茶水,只是妇人看着如此精致的茶杯,怕她一介贱民,玷污了报社的杯子,不敢动作。
报社这么豪华的宅子,若非心中的一股信念,支撑着她来找平云居士,她是绝对不敢靠近的。
妇人歉意一笑:“这么好的杯子,就别让我糟践了。”
谢宁笑道:“这杯子不值什么钱,而且杯子烧出来就是拿来用的,也不是说婶子用完了,我们就不能用了。我看婶子嘴皮都干了,就喝一口茶水吧。”
妇人这才小心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滋润了她快冒烟的嗓子。
明显妇人对谢宁比较亲近,荣斋先生坐在一旁特意没说话,荷花则站在他旁边,对妇人的来意一脸好奇。
听这位婶子的话,好像是想要和离?
来找平云居士,莫非是想让平云居士帮她和离?
妇人喝了茶水,紧张的心情舒缓了一些,谢宁抓紧机会,说道:“婶子不用担心,我们报社的人,都认可平云居士写的故事,您若是有需要,也可以跟我们说,我们可以帮您。”
妇人想到她一路问人找到大安报社,自进到报社以后,都被人以礼待之,没有人看不起她一介农妇的身份。此时听到谢宁的话,下意识地卸下了心防,忍不住对着谢宁倾泻而出。
这妇人住在京郊往北方向的一个镇子下面的村子里,名叫王二丫。她家和夫家是邻村,夫家姓李,他丈夫叫李大牛。
王二丫上头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全家人以种地为生,家里人口多,生活并不富裕。她长大后,因为邻村来求亲的李大牛,给出的聘金多,爹娘就把她嫁给了李大牛。
李大牛是李家的独子,自小备受李家父母宠爱,长到二十来岁连锄地都不会,整日在村里偷猫遛狗、或到镇上喝酒打牌,从来没下过地。
王二丫嫁给李大牛后,李大牛还是这副样子,甚至还变本加厉,喝醉了就打她。
两人成亲八年,王二丫只生了一个女儿,李家父母从一开始的喜欢,到后来的不满,过程只需要三年。
李家父母任由儿子打王二丫,王二丫既要下地干活,时常还得被李大牛殴打,若非有个不被李家人待见的女儿支撑着,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就这样李家人还不放过她和女儿,王二丫自生下女儿后,又怀孕了两次,都被李大牛殴打而流产了,自此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
李父李母因此对王二丫越发不满,算计着要把她女儿卖掉,给自己儿子再买一个女人回来传宗接代。
女儿就是王二丫的逆鳞,为了女儿,她什么都能忍,她能忍受被李家人如此对待,也能忍受丈夫的毒打,就是不能忍受自己女儿被卖进那种污糟地方。
“我给李家当牛做马,天天起早贪黑,吃不饱睡不好我都认了,谁让我嫁给了李家呢。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要把小花卖进暗楼子,哪个当娘的能受得了!”
谢宁默默地给她递了一张素白的帕子,王二丫这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脸。她没敢用谢宁的帕子,一看布料贵得不行。
王二丫抬手,用破旧的衣服袖子给自己抹了泪水,吸了一下鼻子,声音有些哽咽。王二丫深呼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继续开口。
“镇上有老爷开了一家纺毛线的工坊,没有农活的时候,我公爹婆母就会让我去那家工坊干活,得来的钱都上交了。”
“在工坊里干活时,一同做工的有个姑娘,她会给我们讲报纸上的故事,这个《换魂记》就是从她那里听来的。”
一开始听的时候,她只把这个故事当普通故事,可听到后面,她心里就慢慢有了其他想法。
既然苏小姐可以用兄长的身份科举,说明她们女人也不笨,而苏少爷能顶住夫家和娘家的压力,坚持报官要求和离,走出自己的一番天地,那她为什么不可以?
她会纺毛线,也会织布,去工坊干活,赚的钱也够她和小花生活,而不是拿回家供养李大牛那个人渣。人渣这个词还是她从那个姑娘口中得知的,和李大牛倒是很相符。
王二丫当时只是有这个想法,但一直没有胆子,毕竟娘家不会同意,夫家宗族也不会想李家出一个被和离的子孙。
在他们看来,女人只要嫁了人,一辈子都是这家的人,不管夫家如何对待,都是他们的家务事。可一旦要和离,就关于整个宗族名声了,他们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昨天王二丫偷听到的消息,让她无法再怯弱下去,她必须要为自己的女儿勇敢一次。
今儿天还没亮,她就把女儿叫起来,送到工坊去,让一同做活的人帮忙看着,以防她不在家女儿被悄悄卖了。
听了王二丫的计划,讲故事的那位元姑娘,自告奋勇要帮忙照看小花,让王二丫放心去找平云居士,还跟她说了该如何去报社,王二丫就这样一路问到了报社门口。
“元三娘说,《换魂记》里的苏少爷,就是被他丈夫殴打,官府才判决让两人和离。我也被打了,这样能不能被判和离?”
说着怕谢宁不信,王二丫卷起袖子,要给他看自己身上的伤痕。
荣斋先生见此情景,赶紧转过身去,虽然他都当爷爷了,但男女之间还是要避讳着点。
王二丫露出的手臂上,布满了疤痕,还有尚未消退的青紫。谢宁眼里满是心疼,谁能想到,如此瘦弱的一个妇人,身上竟能有这么多伤痕。
荷花更是直接掉了眼泪,他本就是个感性的人,连听别人讲故事,都会触动落泪,更别说是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
荷花带着哭腔道:“王婶子,您受苦了。”
本来已经收住眼泪的王二丫,因为荷花的这一句话,又掉下了眼泪。连她父母都不曾说过这句话,今日却从一个素未谋面的哥儿这听到了。
此情此景,连荣斋先生这个历经沧桑的人,都不免有些不忍,就更别说谢宁了。
谢宁未出嫁前虽然嚣张跋扈,却是个好打抱不平的。听了王二丫的故事,是恨不得拿上鞭子狠狠抽李家人一顿。
可这三年的主编经历告诉谢宁,事情不是一顿鞭子就能解决得了的。
在这世道,男子天生就比女子哥儿尊贵,对女子哥儿颇为苛刻。女子哥儿未嫁时从父,出嫁后从夫,夫死从子,就王二丫的现状,夫家任何一个人的话,她都得听。
哪怕是要卖掉她的女儿,她也没有说话的份。
如果要阻止李家人卖掉小花,王二丫就必须要先跳出王家这个坑,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王二丫还是有几分智慧的,只听了《换魂记》的故事,就能联想到自己,还知道要找平云居士帮忙。
只是谢宁这三年听到的故事,基本就没有闹上衙门的,他对大安律法不是很熟悉。想到这,谢宁朝荣斋先生看了一眼。
此时荷花正安慰着王二丫,王二丫的袖子放了下来,荣斋先生也转了回来。
接触到谢宁的眼神,荣斋先生表示,他也不是很清楚,一般读书人是不会去了解大安律法的,有些甚至当了父母官,都不一定知道大安律法。
荣斋先生还听别人说过,以前有个地方的父母官,判案从来不依照大安律法来判,只凭自己心意。有些该判流放的,他判成了死刑,而有些该判死刑的,他又判成无罪释放。
这个县令当官期间,不知判了多少冤假错案,还是上官考核时发现不对,才把人这个县令撤职了。
当时荣斋先生只是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让他说大安律法,他还真不知道。
无奈,谢宁只好对王二丫说:“王婶子,你的诉求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事儿我们也会跟平云居士说的。如果你需要报官请求和离,必须要有人写状纸,不如就先在报社住下?也好等等平云居士的回复。”
王二丫在荷花的安慰下,已收了眼泪,冲谢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失态了。”
谢宁安抚一笑:“无碍。”
王二丫说:“多谢你们的好意,只是我女儿还在元三娘家,我得和女儿在一起,不然我不放心。”
荷花说:“这有什么,把你女儿接来一起住,我们报社地方大,有的是地方给你们住。”
王二丫看向谢宁,谢宁点点头:“接来一起住吧,有什么事情也好照应。”
见谢宁发话,王二丫这才放下心来,准备回去接女儿来报社。毕竟再回那个家,万一人牙子来了,她一介妇人根本阻拦不住。
为防王二丫的丈夫找这母女俩的麻烦,谢宁还安排了虎子和大河架着牛车把人送回去。
至于问题该如何解决,谁写的《换魂记》,自然应该找谁来解决。
于是,在翰林院悠闲地看了一天书的陆川,下值回到家中,一进家门就受到了谢宁的热情款待。
第172章 找事
“现在我们就想了解一下大安律法是怎么规定的,是不是和《换魂记》里写的一样?”
陆川喝着谢宁奉上来的茶水,温度微凉,正好适合这个时节。谢宁站在陆川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捶肩膀。
陆川沉吟片刻,说:“《大安律》确实有这一条规定,丈夫及其父母无故殴打妻子并造成伤害,妻子可以提出和离。”
陆川来到大安之后,除了学习四书五经,了解大安的历史,还特意找了好几家书铺,买来《大安律》,了解大安的律法。
初到一个地方,最重要的是了解当地的律法,否则不小心违法了,想哭都哭不出来。
三年时间,足够他对大安律法熟读于心。所以陆川给谢宁讲的《换魂记》,也无意识地结合了《大安律》的律法,让故事更有代入感。
但是——
谢宁微微皱眉:“还有什么但是?”
陆川眼神有些飘移,心虚地说:“这故事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在,为了剧情发展,我稍稍美化了亿点点。”
谢宁捶肩膀的动作一顿:“一点点?是多少?”
陆川没说话,反手抓住谢宁的手,拉着他在旁边的凳子坐下。
谢宁从陆川的动作里意识到,这事儿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容易,看向陆川的目光中有些担忧。
陆川叹了一口气,说道:“妻子状告丈夫,虽然不至于像前朝一般严苛,无论事实如何,妻子都要坐牢两年。《大安律》虽然改了这项规定,但仍然需要受到一定的惩罚。”
谢宁:“是什么样的惩罚?”
陆川面色沉重:“状告之前先杖刑一百,官府才会受理。”
在陆川看来,大安的律法,充满了对女子哥儿的压迫,充分反映了封建社会对男尊女卑的推崇。
整个社会不管是从人文风俗,还是在国家律法方面,都在逼迫女子哥儿必须做男子的附属品,轻易不能反抗。
而一旦有人想要反抗,反抗之前需要付出的代价,会打消她们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气。
听了陆川的话,谢宁皱着一张脸,眼里也满是沉重,他安抚王二丫的时候,说得意气昂扬,好像一定能帮到她,结果第一步就被拦住了。
看谢宁的心情变得很低落,陆川安慰他:“也不是没有好的,至少咱们京城的这位京兆府尹大人,为人很是正值,判案完全参照《大安律》,不会只随着自己心意判案。只要那位王婶子说的属实,又能熬过一百杖,还是有希望能够和离的。”
巡卫京城的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一个负责巡城维护京城治安,一个负责京城的行政事务、司法审判和治安维护,两个部门时常需要往来。
但是双方有一部分事务重合,常常会出现抢功的事情,两方的下属都有些看不惯对方。
谢明经常和陆川吐槽现在这位京兆府尹戚大人,陆川也因此对这位戚大人有些了解。
谢宁眼睛亮了一下,按照陆川的说法,只要王二丫能承受得了刑罚,她还是可以脱离李家的,不至于一辈子蹉跎在李家。
据王二丫的说法,她十六岁嫁入李家,成亲八年,相当于她现在才二十四岁,她的一生还很长。
谢宁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陆川也跟他一开始一样,先入为主地把人家叫作婶子。
谢宁捂脸:“人家才二十四岁,你叫什么婶子?”
陆川震惊:“你一开始不是说她面容沧桑,看着和娘一样吗?竟然才二十四岁?!!”
谢宁羞愧:“她是长得这样,但我刚才算了一下,发现她才二十四岁。”他还管人家叫婶子,结果对方只比他和陆川大三岁。
陆川尴尬一笑:“那叫婶子确实是不应该,以后便唤她王大姐吧。”
谢宁点头,认可了这个称呼,想到他直接唤人家婶子,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尴尬。
陆川见此,开始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让虎子和大河去接她女儿了吗?等把人接回来,你把这些惩罚都说明白,让王大姐自己选择要不要坚持告官和离。”
谢宁点头:“好,我知道,等明天他们回来,我就去问她。”
对于王二丫最后会不会坚持告官,谢宁也不知道,只能先和她阐明利害,让她自己决定。
他虽然有心帮忙,但有些事情,是他没法帮的。
陆川说:“若是她坚持要告官和离,你要做的事情就多了。”
“我要做什么?”谢宁态度很积极,哪怕最后王二丫选择不和离,他也不会怪她。
另一边虎子和大河驾着牛车来到北泉镇,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灰蒙蒙的,三人赶到毛线工坊时,工坊的大门已经落下。
好在那位元三娘的家就在镇上,她家在镇上有间杂货铺,家里人多,不需要她去铺子帮忙,她便去了毛线工坊干活,给自己挣点嫁妆钱。
王二丫沿着元三娘给的地址找到元家时,元家门口聚了好些人,像是在看什么热闹,连回家吃饭都顾不上。
王二丫心里一个咯噔,莫不是她公爹婆母丈夫来闹了?
她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人群中便冒出了李大牛的声音。
“王二丫是我媳妇,她不见了你必须得给我个说法!”
王二丫心里一紧,眼中满是恐惧,当即就要下牛车,她不能让元三娘被李大牛这个无赖缠上。
大河一把拉住王二丫的胳膊,小声道:“王婶子稍慢,你现在冲出去,我们明天可就走不了了。”
王二丫挣了挣,常年吃不饱饭的她,力气自然比不过大河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大河如今吃好喝好,活动量充足,浑身有劲儿着呢。
“大河小兄弟,你快放开我,我不能让元三娘一个小姑娘挡在前面,还有小花,她会害怕的。”
此时在外头驾车的虎子说道:“王婶子别慌,我先去给你瞧瞧是什么情况,若是顶不住了,你再出现。”
说完虎子也不等王二丫回复,抓着马鞭子就往人群里冲,还一个劲儿叫人家让让,很快就来到了前排。
元家的门口处,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正叉腰站在门前,她身后站着好几个身形壮硕的男子。
元三娘嘴皮子很利索:“你媳妇不见了,来找我干嘛?我不过是和她在一个工坊干过活,一点儿也不熟!莫不是看我一个小姑娘好欺负,才特意找来我元家闹吧?”
小姑娘对面站着一对老夫妻,还有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子,应该就是王二丫的公婆和丈夫。
“这位姑娘,我们真不是想找你们麻烦,只是听工坊的人说,小花今天一直在工坊待着,工坊关门后就被你带走了,我老婆子担心孙女,你就让我见一下小花吧。”李母哀求道。
李父李母面相倒是不刻薄,反而还有点愁苦,骗过了不少不认识他们的人。
李母这话一出,风向瞬间就变了,看热闹的镇上居民开始指指点点。
“三娘啊,婶子知道你好心,特意照顾他们母女,不过人家爷爷奶奶来了,怎么也该让人家小姑娘回去吧?”
“是啊,你一个外人,哪能扣着人家孙女不放啊!”
“老元啊,你闺女一直拦着不让人家见孙女,这算什么事啊!”
元三娘年纪小小的,却一点儿也没被这些话裹挟,冷哼一声:“你孙女不在我元家,我是在工坊跟她说过几句话,可没把人带回来。兴许是孩子母亲回来把人带走了。”
李大牛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你个小丫头片子骗谁呢?王二丫这个贱人今天就没在镇上出现过,孩子就在你家,你一定知道王二丫这贱人在哪里!”
元三娘冷下脸:“小花和王二丫在哪我都不知道,还要继续蛮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话一出,李母维持的可怜表情瞬间变了,开始骂骂咧咧:“王二丫和李小花那个贱蹄子肯定在你家,我家大牛的兄弟都看见了,李小花进了你家门!你说不在就不在啊?让我们进去搜一搜,李小花肯定在里面!”
王二丫这贱人今儿早上就不见了踪影,连早饭也不做,还有李小花这个赔钱货也不见了。他们才商量好要把李小花卖了,隔天人就不见了,李母不信其中没有王二丫的手笔。
王二丫这个贱妇不见就不见了,但李小花她是一定要带回去的,明儿人牙子就要来家里看货了。
李大牛和他娘的想法不一样,比起李小花,他更想找到王二丫。王二丫竟然敢反抗他,这是李大牛不能忍的,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等找到王二丫,他非得狠狠打一顿不可。
李父没有说话,他站在这母子俩身后,只要他们母子冲进去,他就会跟着一起冲。
元三娘的身后站着的几个哥哥挪动脚步,把元三娘挡在身后。
元家大哥冷哼:“怎么?你们还想搜我元家?当我元家好欺负?”
四个身高体壮的大汉,齐齐往前走了几步,李父李母霎时不敢动了,李大牛这个二流子更是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看着这情形,元家是打定主意要维护她们母女,李大牛知道,今天是无法得逞了。他们只有三个人,等明天叫上村里人一起,他不信元家还会护着王二丫!
李大牛虚张声势地放话:“你们等着,老子明天再来,就不信你们还敢不放人!”
接着李大牛就屁滚尿流地跑了,李父李母见儿子跑了,也顾不得再说什么,忙不迭跟上。
围观的群众见找事的都跑了,就知道热闹结束了,纷纷散去。
也有好管闲事的,说道:“我说老元,人家闺女要真在你家,就赶紧把人送回去,别任由三娘任性,我看那一家子不像是好打发的。”
对此元三娘表示:“这是我们元家的事儿,就不用您操心了。”
然后元三娘率先走了进去,她的几个哥哥紧随其后,留下元父在外赔笑:“孩子不懂事,你别介意。不过他们说的孩子,真不在我们家。”
那人摇了摇头,见元父还如此纵着自家闺女,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回家。
元家大门关上,屋子里元母抱着小花,小花也一脸恐惧地缩在元母怀里。
见此元三娘摸了摸小花枯黄的头发,安慰道;“小花别怕,他们已经走了。”
小花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无声地唰唰往下掉。
元三娘把小花抱进怀里,嘴里说着;“没事了没事了。”
小花没哭多久,很快就红着眼退出元三娘的怀里,全程没出一点儿声。
见小花不哭了,元父开口道:“三娘啊,今天爹和你哥哥是挡下了,明天就不一定能挡住,小花她娘什么时候来接她?”
元三娘皱眉:“王大姐说是今晚会来接小花,她一定会回来的。”
元父说:“我们只能让她在家里待到明天,明天她娘还不来接,就别怪爹把人交给她父亲了。”
元三娘急了:“可小花一旦被带回去,她就要被卖进那种地方了,她一辈子就毁了。”
元父的脸沉了下来:“李家村人抱团严重,明天若是来了半个村的人,爹和你几个哥哥可挡不住,你再任性也得考虑一下家人吧?”
元三娘对上父亲的目光,瞬间沉默了。
王二丫透过车窗缝隙,看到李大牛和李父李母都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直接瘫软在车厢里。
大河说:“王婶子,小花暂时是安全的,不过以防万一,我们最好还是趁夜赶回去,否则我怕迟则生变。”
王二丫此时已经没了神智,大河说什么都点头。
于是几人悄悄到元家接出了小花,赶在宵禁之前,架着牛车往京城的方向赶去。
元家见王二丫回来了,也是松了一口气,少了个烫手山芋,元父对大河他们的态度极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律法参照《大明律》,《大明律》规定,妻告夫是杖罚一百,徒三年。为了剧情发展,只写了杖一百。
第173章 状告
老方和他招的小工正在收拾上一桌客人留下的残渣,好让下一桌客人入席。
最近天气不错,四五月的天气,将热未热,大家有空闲的时候,都喜欢在他这茶水摊子坐会儿,喝口温茶吹吹风。
现在的生意虽然比不上殿试前后,仍然有不少京城本地的老客光顾。
另外两桌的客人正在高谈阔论,小工则勤勤恳恳地擦着桌子,老方则准备坐回躺椅上,继续看他的报纸。
老方的邻居急匆匆地从他的茶水摊子经过,老方下意识地喊道:“老包,干嘛呢?怎么走这么快?”
老包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急促的脚步突然顿住,转身看去,脸上挂上了笑容。
“老方啊,没什么事儿,急着去看热闹呢!”
老方一下就来劲了,蹭地坐直了身子,兴奋地问:“什么热闹?”
看热闹这种事儿,最好是有个朋友一起,两个人还能互相分享一下观点。面对老方的询问,老包激动地说了。
“听说有个妇人要告她的丈夫,京兆衙门正准备升堂呢!”
“嚯!妻子状告丈夫?这么劲爆?”
“那是,我家老婆子当时正好经过府衙门前,亲眼见着有个妇人在击鼓,嘴里还喊着‘民妇要和民妇的丈夫和离’。”
老方一整个震惊了:“一个妇人和离要闹到官府去?”
老包脸上也有些不可置信:“可不是嘛!我也不太信,但我家老婆子已经招呼左邻右舍去看热闹了,我这不是耐不住好奇心,也跟着出门了。就是她们走太快,我没赶上。”
老方把手里的报纸撂下:“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啊,晚了就占不到前排了。”
然后老方转向小工:“石头啊,你先看着摊子,我出去一趟!”
石头“哎”了一声应下,虽然他也很想跟着一起去,但他一个给人干活的,哪能像老板一样自由。
老方和老包相携离去,并不知道,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两桌客人都停下了说话的声音,被老包的消息震惊到了。
两人前脚刚走,两桌客人就都匆忙结了账,往京兆府衙的方向走去。
老方和老包到的时候,京兆衙门的大堂前站满了人,老方仗着自己身形小,灵活地钻了进去,刚好能看到堂内的画面。
可能是因为天子脚下,很多纨绔子弟其实都不太敢闹上公堂,百姓们对公堂也不像其他地方的百姓一样惧怕,有些好事的,每逢升堂还要专门来围观。
京兆衙门的官差也不赶他们,只要在规定的地方之外,安安分分的,府尹大人也想让百姓知道他判案有多公正。
如今的京兆府尹戚大人正坐在公堂之上,堂下立着两排威严的官差,中间有一条板凳,一个衣衫破旧的妇人趴在上面,左右站着两个官差,轮流杖责。
老方看过去的时候,臀部的位置,鲜红的血液三三两两地渗出衣服,看着就觉得疼,偏生这妇人还能咬着块破布一声不吭。
老方看了两眼,都有些不忍直视,遂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他小声地问旁边的人:“我听说不是有个妇人要状告丈夫申请和离吗?怎么这妇人先被打了?”
被他问话的人是个中年的婶子,手上还拿着菜篮子,应该是出来买菜给家里人做饭的。结果菜没买回去,反而热闹给吸引了。
婶子听到有人问话,头也没转,直接激动地说:“我也不知道,只听大人说什么,妻告夫需要先杖刑一百,问她还要不要继续告官?”
“然后王二丫就说,她坚持要告官和离,然后就有官差大人搬凳子过来,开始杖责了。”婶子说,“哦,王二丫就是这状告之人。”
老方吸了一口气,看了正在被打的王二丫一眼,疑惑道:“想要和离,为什么不让娘家出面,还要闹到官府,这不是平白遭罪吗?”
婶子这才转过头来打量了老方一眼,眼里满是鄙夷:“当然是娘家不同意,不让她和离呗!”
老方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开始转移话题:“那她为什么要和离啊?”
在大家的观念里,基本很少有和离这种事儿发生,就是真发生了,也是两家人互相协商,基本就没有因为这事儿而闹上公堂的。
不过,这场景,他怎么有点熟悉啊?
婶子说:“听说是她丈夫总是打她,她受不了就想到和离。要我说啊,这王二丫还是才冲动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就算真和离了,没有娘家支持,又能到哪里去呢,吃饭都成问题。”
老方暗暗点头,虽然他很不耻打妻子的男人,但要真和离了,娘家又回不去,一个女人家,要怎么在这世道活下去啊。
而且这也太大胆了,他就没见过妻子状告丈夫的,简直和苏少爷如出一辙。
等等——苏少爷?
他就说怎么这场景如此熟悉,原来是跟《换魂记》一样,莫非是对方在效仿苏少爷?想给自己换一个人生?
只是人家苏少爷有苏小姐这个解元支持,这个王二丫就自己一个人,竟也敢学苏少爷告官和离?
老方又看了王二丫一眼,在两人说话间,一百杖已经打完,此时王二丫的臀部已满是血迹,她正满脸汗珠地在大喘气,仍然没叫一声疼。
虽然疼得冒了冷汗,却比不过之前李大牛把她腿骨打断的疼痛,当时只找了村里的郎中简单地接骨,之后她也没能好好休息,腿折了还得干活。至今还有后遗症,每逢下雨天,她的左腿就疼得不行。
王二丫知道,她的刑罚已经结束了,她熬了过来,只要今日府尹大人判两人和离,她今后就不用再受这种苦了。
一百杖打完,王二丫被两个官差扶起,然后又有其他官差把凳子撤了。
大安朝不兴跪礼,普通百姓见官,一般是不用跪拜的,但王二丫实在是站不住了,只能趴跪在地上。
公堂上的戚大人看她可怜,招来身边的师爷小声说了几个字,很快就有官差给她拿了个蒲团过来。
戚大人一拍惊堂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据都安静了下来。
“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王二丫颤抖着声音说:“民妇乃北泉镇李家村人士,名唤王二丫,于八年前嫁到李家。今日是想请大人做主,为民妇和丈夫李大牛和离!”
这回不用戚大人使眼色,站在他旁边的师爷便向前一步,大声道:“按照我大安律法,仅有以下几种情况妻子可以提出和离。”
“第一,丈夫强迫妻子或侍妾与他人通奸,妻子或侍妾可以提出和离。”
“第二,丈夫逃亡超过三年,妻子可以提出和离。”
“第三,丈夫及其父母无故殴打妻子并造成伤害,妻子可以提出和离。”
“王二丫,你丈夫是犯了哪一条,才致使你提出和离?”
王二丫声音缓慢地说:“民妇嫁入李家八年有余,只生了一个女儿,夫家不满,李大牛便时常殴打民妇。期间民妇又怀了两胎,皆被李大牛殴打至流产,如今已不能再生。”
师爷问:“你可有证据?”
“这八年来旧伤新伤不断,民妇这一身旧伤,皆是证据。”
王二丫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小心地展开,双手奉上。
“这是民妇的状纸。”
有机灵的官差接过状纸,给戚大人送去,戚大人看着状纸,上面前因后果写得明明白白,条理清晰明了,绝不是一介农妇能写得出来的。
那自然是陆川的手笔了,今科探花郎的才华,又岂能差到哪里去。
就连王二丫说的话,也是经过陆川调教的,力求简单明了地让戚大人知道她的情况和诉求。不至于因为她颠三倒四说不明白的话而导致状告出问题。
戚大人很快就把状纸看完了,说道:“本官不能听你一面之词,需得把李家人喊来,两方对证,才能下定论。”说着戚大人就让人传李家人进来。
李家人就在后堂候着,早在王二丫受刑之前,便有官差去李家村把人叫来,直到人到了,才开始杖刑。
叫李家人上堂来的这个空隙,堂外的百姓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
有人说:“这王二丫都不能生了,这不是断了人李家的香火吗?李大牛生气了打她两顿出出气也正常。”
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反驳:“哪里是王二丫不能生,她已经给李家生了个女儿,证明她身子是没问题的。而且你没听她说吗,她后面又怀了两胎,都被李大牛打流产了。”
眼见自己被人反驳,那人面子上有些不好看,讪讪地说:“这王二丫也是,怀孕了也不知道躲一躲,一点儿也不顾惜孩子。”
人群中有人嗤笑:“她要怎么躲?她和李大牛同住一个屋檐下,能躲到哪里去?这明显就是李大牛的问题,对待怀孕的妻子,都能大打出手,简直不是人。”
有人附和:“这妻子娶回来,是为了生儿育女,打理家事,可不是娶回来当肉包打的。”
“这王二丫也太可怜了吧,成亲八年,就被打了八年。孩子都是女人身上掉下来的肉,被打得流掉了两个孩子,她不知道得多难受。”有人可怜道。
在百姓们议论中,李父李母和李大牛被官差带了上来,三人朝戚大人鞠躬行礼。
戚大人问:“堂下可是北泉镇李家村李大牛及其父母?”
“正是草民/民妇。”
“李大牛,你妻子王二丫状告你殴打她,你可认?”
李大牛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胡茬刮了,干干净净完全不像个二流子。
他高声道:“回大人,草民不认!”
第174章 判决
谢宁站在人群里,听着公堂之上的你来我往,意识回到了前几天。
当时陆川跟他说的时候,他还有些不信,毕竟王二丫被李大牛殴打长达八年,是明晃晃的事情,证据分明,哪里还会有什么变数。
然而事实证明,陆川说的是对的。
陆川当时说:“王大姐一旦告上公堂,府尹大人一定会派人去李家村考证,并且找几个证人来作证,以示公正。”
“但李大牛家的事情比较复杂,李家村是大姓,宗族观念极强。哪怕李大牛再不成器,也是李家的子孙,王大姐再无辜可怜,也是个外姓人。如今一个外姓人要状告李家族人,让家族蒙羞,他们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但有了你们的插手,上公堂他们无法再阻止,但却可以把罪名推脱掉,并反咬王大姐一口。”
谢宁一脸懵,还能这样吗?
“他们要怎么推脱?”
陆川说:“直接否认李大牛打她,到时候有李家村人作证,他们完全可以反咬王大姐是在自导自演。”
这真不是陆川想得太多,古代宗族势力的强大,真没那么容易撼动。
本来陆川是不懂这些的,他前世时,宗族观念已经淡了很多,大家基本都只关注自己的小家,出了什么问题,也是找警察找政府。宗族势力在社会主义的发展下,已逐渐被瓦解。
而来到大安后,原身陆川孤身一人,既没有宗族的帮扶,也没有宗族的掣肘,自然是体会不到宗族的力量。
但他有个好老师,钟博士在陆川的文章里发现,他太过注重官府和律法的能量,却忽略了宗族势力在政令推行中的力量和阻碍。
发现这一点后,钟博士就开始给陆川讲解关于宗族势力的错综复杂,陆川对此颇为了解。
李大牛和王二丫的这桩官司,不仅仅关系到他们两人,还关系着李氏宗族。
也就王二丫的娘家人不管,秉持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观念,否则她还要面对娘家的施压。
谢宁皱眉,烦躁地问:“那该怎么办?王大姐去状告李大牛请求和离,理由就只有被殴打,他们否认这个事实,我们就没法证明了吗?”
不知谢宁想到了什么,语气突然一转:“王大姐身上还有伤呢,这八年下来,被打伤过无数次,身上肯定有痕迹,到时候请个大夫一验便知。”
谢宁兴奋地看向陆川,却只见他摇了摇头,说道:“能留在身上的无非就是骨头和皮肤上的伤,他们完全可以说是她自己摔的。村里人哪个不上山?从山上摔下来,也能摔出一身伤。”
谢宁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他还以为这事情并不难,就像《换魂记》一样,只要能豁得出去,王大姐就能迎来新生。
可小说上的事情,要落到现实里,却困难重重。
陆川可见不得谢宁这般,轻笑着安慰道:“也不是就完全没办法。”
谢宁猛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眼里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谢宁虽然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但他对女子哥儿的处境一直都很清楚,也为她们的遭遇而伤怀。
所以他才会这么想帮王二丫,只要她想跳出泥潭,他愿意伸手拉她一把。
陆川说:“李家村的人可以做伪证,我们也可以找别人作证。北泉镇上的医馆大夫,王大姐干活的毛线工坊一起干活的人,还有王大姐的女儿李小花,这些都是我们可以争取的人证。”
李家村的人生活在一个村里,先入为主难免会给戚大人一个容易包庇的印象,而陆川让谢宁找的证人,恰好避开了这一点。
谢宁被人推搡了一下,后面的人一个劲儿往前挤,他定了定神,收回思绪看向公堂内。
此时说话的是李大牛这边的证人,听说是李大牛家的邻居。
“回大人,民妇是李大牛家的邻居,从没听见过大牛打过他媳妇,大牛的爹娘也很仁善,即便是王二丫没给李家生个儿子,他们也把她当女儿一般对待。”
“至于王二丫身上的旧伤,前几年她上山捡柴,不慎摔下山了,不仅断了一条腿,肚子里的孩子也摔没了,还是村里人恰巧碰见,才救回了她一条命。”
“民妇所言句句属实,不敢向大人撒谎。”
李大牛这边的证人也纷纷附和:“是啊大人,农家妇人,哪个不干农活,哪个身上没点伤疤。”
“二丫流产这两胎,一次是被摔下山,还有一次就是农忙的时候,干活太累了,身子受不住就流了。”
“自那之后她精神大变,时常念着流掉的两个孩子,经常自己撞墙,或是自己打自己,她身上的伤疤就是这么来的。”
王二丫本来很痛,听到他们的话,都顾不得身上的痛楚,只恨恨地盯着他们。
她语气悲愤地喊道:“胡说!我的伤明明就是李大牛殴打的,孩子也是被他打掉的!”
公堂外的百姓一片哗然,这夫家的说法可跟状告之人说的完全不一样,面对这反转,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该信谁说的。
一边是宁愿被杖刑也要上公堂和离的柔弱妇人,一边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家,还有不少证人作证。
戚大人一拍惊堂木:“肃静!”
这下不管是公堂内的王二丫还是公堂外的百姓,都安静了下来。
戚大人扬声道:“李大牛,若你所言属实,为何王二丫还要告官和离?”
李大牛先是叹了一口气,又低下了头,掩盖住脸上的表情,才开始说话。
“回大人,二丫为什么宁愿被杖刑也要和离,草民是知晓的。去年镇上开了间毛线工坊,她便去了镇上做工,整日早出晚归,也不管家里。”
“后来草民起疑了,便悄悄跟踪了几回,才发现她在镇上有姘头,被草民发现后她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向草民讨要休书,想要和她那姘头双宿双栖。草民顾念着女儿小花,不想让她有个名声不好的母亲,便没同意。”
“不成想,她的态度如此坚决,哪怕闹上公堂,也要和草民和离。”
说到后面,李大牛直接用袖子掩面,掩盖他的失态。
王二丫眼眶都气红了,表情有些狰狞:“他在胡说!大人,我没有!都是他在撒谎!”
“啪”的一声落下,戚大人又一次拍下惊堂木:“肃静!”
王二丫要辩解的话戛然而止,即便是在愤怒中,她也不敢挑战官老爷的权威。
“王二丫,你可有证人证明你所说属实?”
王二丫连连点头:“有!有证人能证明我说的话!”
然后戚大人就开始去请谢宁提前叫来证人,王二丫稍稍冷静了一点,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有大安报社的帮助,会没事的。
李父李母见此,当即就要发作,他们可不想有什么变数。不过被戚大人扫了一眼后,被他的威势吓得不敢再说话。
在谢宁找来的证人出场后,形势就开始往王二丫这边倒,毕竟萍水相逢的人,可信度比李家村的人高多了。
而且他们说的细节更多,也更合理。随着一个个证人上公堂,百姓们越发相信王二丫的话。
连百姓们都这么想了,断案无数的戚大人自然也能想到是谁在说谎。
最后的判决结果不言而喻。
陆川一到下值时间,就麻溜地跑了,王允知想喊他都来不及。
今日王二丫要状告李大牛,陆川需要去翰林院点卯,自然没法去看这个热闹。这一整天的,他都在想着王二丫能不能成功和离。
陆川刚进家门,谢宁就迎了上来,荷花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唱一和,很快就把今天京兆衙门发生的事儿说个一清二楚。
“姑爷,你是没看到,那些被李大牛叫来作伪证的人,那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有多好笑!来京兆衙门作伪证,得了三十个板子回去,不知之后李大牛一家还能不能在李家村住下去。”荷花兴奋地说。
谢宁的表情与荷花相比不遑多让,还比他多了几分得意。
“他们就是自作自受,还敢作伪证!还好夫君你有先见之明,差点就让他们胜了。”
荷花点头:“没错,作伪证就得这样。他们一群人被官差打得痛哭流涕,想必李大牛家要赔一大笔银子了。不过李大牛被打得更重,八十个板子,王大姐挨的这一百杖,也算是值了!”
陆川一路走到正院,谢宁和荷花就说了一路,恨不得马上让陆川这个出策略的人知道全部细节。
看他们说得起兴,陆川索性也没回卧房更衣,走到桌子旁坐下,摸了摸壶壁,还是温热的,便给两人倒了一杯茶水,润润嗓子。
说了这一路,谢宁还真有些渴了,接过杯子一饮而下。荷花也没有什么主子倒的茶水,作为下人不能喝的观念,和陆川相处了这么久,他知道姑爷不是个讲究规矩的人。
“多谢姑爷。”笑着道了声谢,然后荷花接过茶杯,和谢宁一样,直接灌下去。
陆川问:“然后戚大人就判两人和离了?”
谢宁放下茶杯:“没错,戚大人一拍惊堂木,全场寂静,然后宣布王二丫和李大牛和离,不再是夫妻!”
荷花接话:“王大姐当场就哭出来了,一个劲儿地说着戚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好多百姓都在叫好!”
陆川又问:“那她的女儿李小花怎么判?”
按照大安律法,凡是夫家子女,皆是夫家的财产,哪怕王二丫是李小花的母亲,和李大牛和离了,也不能带走李小花。
李小花仍然是李家的人。
第175章 坚韧
“不可能,李小花是我李家的人,从小吃喝在李家,你休想把人带走!”李母怒视着王二丫,语气坚决。
他们李家因为王二丫丢了这么大的脸,一会儿还得被杖刑,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王二丫得逞。
王二丫这个贱蹄子确实不是他们李家的人了,可李小花这个小贱蹄子还在,等她把人卖到那种地方,王二丫就哭去吧。
虽然李小花流着李大牛的血,但她更是王二丫的女儿,还是个不能传宗接代的赔钱货,李家人是一点儿也没把她当人。
王二丫没跟李母纠缠,而是面向公堂之上,语气不紧不慢,有条有理。
“回大人,民妇之所以要和离,是因为李大牛要把我和他的女儿李小花卖给人牙子。可见此人对小花全无一丝父女的怜爱之情,不过是把她当成财物一般随意处置。”
“民妇请求大人准许民妇可以赎买小花,以全民妇这颗拳拳爱子之心。”
说完王二丫顺着趴跪的姿势,给高堂之上的戚大人磕了三个响头,每磕一次都用力得公堂外的百姓都听见了。
事实果然如他们所想一般,再次抬起头的王二丫,额头微肿,透着阵阵血丝。
老方感叹:“也不怪乎这王二丫要和离,自己那么宝贝的女儿要被婆家给卖了,哪怕是个泥人也还有三分气性呢。”
站在他旁边的婶子点头赞同:“当娘的都心疼自己孩子,自己可以被磋磨殴打,可自家女儿要被卖到那种地方,哪个当娘的能忍得了!”
见有人赞同自己的观点,老方也来了讨论的兴致。
“这李大牛一家看着老实本分,又不是灾荒年间,就要把自家女儿给卖了,真不是个东西!”
“确实不是东西。依我看,最好大人能把孩子判给王二丫,让人家母女团聚。”
公堂外的百姓在讨论,李家人顿时有些慌了,要把小花卖了的事情,他们谁都没说,是瞒着族里人的。
在太平年间卖女儿,他们会被周围的村子看不起,也会让李氏宗族蒙羞。
所以要把小花卖给人牙子,他们是悄悄进行的,到时候随便拿件小花的衣服,喇几道口子,再泼点血,扔到山道上,说她是被野兽叼走吃了。如此便能蒙混过去。
没成想王二丫这个毒妇,当场就揭穿了这事儿。一旦被认定确有此事,加上让村人作伪证被罚刑的事情,他们一定会被赶出村子。
想到这个,李大牛慌乱地看向李母,李母眼里也有几分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给了儿子一个安抚的眼神。
他们都是在私下里和人牙子接触的,只要他们咬口不认,光凭王二丫一面之词,如何能够取信于众。
岂料不等李母否认,来帮忙作证的一位李氏族老怒吼:“王氏!虽然你已不是我李家妇,老头子我管不了你,但也不能如此满口胡言、血口喷人,我李氏宗族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在北泉镇也算是有头有脸,何至于卖儿鬻女?!!”
方才王二丫的话一出,李大牛母子那慌乱的神色,让这位李家族老心里一个咯噔,看来是确有其事。
但他不能让李家村人都抬不起头来。
一定不能承认!
李母顺着族老的话说:“没错,我李家是穷了点,但也不至于卖女儿,不知你哪里听来的消息?小花虽然是个女儿,我们不太喜欢,也不会把人给卖了。”
“知道你是怕小花因为你,而在李家受到薄待,我刚才是有这个念头,但现在我在这向大人保证,绝对不会因为王二丫而磋磨小花。”
王二丫并不理会他们,而是对着戚大人说道:“大人,民妇有证人可以证明他们要把小花给卖了。”
戚大人说:“那就传证人吧。”
当人牙子走进公堂之时,李家人全都慌了,完全没想过,王二丫还能找到这个人牙子,并且让她来公堂作证。
王婆是特意给那些做暗门子生意的地方寻摸好苗子的,因为这是缺德的活儿,她通常都是暗地里悄悄寻摸,这次还是李大牛主动找上门来。
她本来是不想上公堂的,奈何大安报社那位谢东家给得太多,她禁不住诱惑。
王婆先是向戚大人行了一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民妇确实是向李大牛买了他家女儿,一共十两银子,民妇已经给了他二两银子做订金,说好了交易那天付剩下的尾款。这是民妇和李大牛签订的契书,上面有李大牛的手印。”
戚大人看了一眼王婆呈上来的契书,又让衙门里的文书来鉴定指纹,确定这手印是李大牛所画,事实如何一目了然。
戚大人拍下惊堂木,对李小花的归属做了定论。
“因李大牛欲卖李小花,确认李大牛对李小花无父女之情,仅把其当财物处置。本官判处,王二丫出十两银子赔给李家,李小花则归王二丫所有。”荷花学着戚大人的模样,连语气都学得极像。
说完荷花的表情就绷不住了,嘿嘿笑了起来:“然后戚大人就让官差大哥们把李大牛那边的人拉出去杖刑了。”
谢宁笑着说:“小花现在已经不叫李小花了,王大姐把她改名为王小花,她们母女可算是逃出牢笼了。”
被两人感染,陆川也不由地笑了起来,随口问道:“王大姐应该没有十两银子吧?是不是宁哥儿你给出了?”
谢宁摇头:“没有,用不着我来出。”
陆川疑问地看向谢宁,据他所知,王二丫手里攒下的钱,不会超过一百个铜板,以谢宁的性子,一定会帮忙的。
荷花积极道:“公子本来是想给她出的,但是当时好多看热闹的百姓听到这个判决,都纷纷慷慨解囊,直接把铜板银子之类的扔到李家人身上。”
说到这,荷花忍不住笑了起来:“李家人想躲都躲不开,那些官差大人也不管,当时李大牛额头都肿了。后来官差大人捡起来数了数,足十五两银子多,除开赔给李家人的,还有五两多银子剩余。姑爷可知王大姐是怎么做的?”
“怎么做?”
谢宁接话:“王大姐直接让一个面善的大叔,拿着这笔银子去找个茶水摊子,请大家伙吃茶。”
虽然羊毛出在羊身上,请他们喝茶的钱也是自己捐的,但耐不住百姓们心里觉得熨帖,觉得王二丫有情有义。这对王二丫以后的名声很重要。
陆川说:“她倒是会做事。”难怪能想到要和离来保护自己和女儿,难怪能想到来大安报社求助。
陆川早就知道,王二丫一开始来报社找平云居士,实际却是来找大安报社的帮忙的,只要她能说动报社的人,她和女儿的命运就能有转机。
事实证明,她成功了,她真的逃离苦海了。
因为王二丫受了杖刑,苦苦忍耐痛楚只为在公堂上据理力争,戚大人的判决一下,没过多久她就晕了过去,被官差们送去了医馆。
如今王二丫和李小花都在医馆里待着,李小花小小年纪家务活已经非常熟练,做饭熬药上药做得有模有样。
谢宁留了个人在医馆看着她们,以防李大牛一家人来骚扰她们母女,虽然以李大牛一家的身体状态,不太可能出现在王二丫所在的医馆。
李大牛被罚了八十杖,李父李母作为帮凶,被罚了五十杖,李家村的族人因为作伪证,被罚了三十杖。
那些作伪证的族人还好,勉强还能走动,自己到医馆买了些药,就直接雇了两辆牛车回去,一点儿也不管李大牛和李父李母。
还是官差们看他们在衙门赖着不走影响不好,好心把他们送去了其他的医馆,一家人在医馆叫得那叫一个惨。
在医馆哀嚎辱骂的他们并不知道,再次回到李家村时,会被通知他们已被逐出族谱了。
这桩官司在京城百姓中传开了,虽然也有人指责王二丫不该将夫家告上公堂,但更多的是为她说话的人。
如果王二丫是为了她自己而提出和离,肯定会有很多人谴责,但她是为了自己女儿,有了为母则刚这个理由,不少百姓对她们母女多了几分怜惜。
谢宁一开始没敢直接把这桩官司登报,直到外面的舆论逐渐偏向王二丫后,在征得王二丫的同意后,才把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写到报纸上。
特别注重突出王二丫的爱女之情。
大家对这桩官司的讨论度很高,但总体来说,没有对王二丫母女大规模的谩骂,谢宁索性就不管了。
经过王二丫的事情后,谢宁意识到了解律法的重要性,从陆川的书架上找出了《大安律》,经常浏览琢磨,有不懂的地方便记下来,等陆川回来再问。
沉迷在学习律法中的谢宁,对报社的事务都没那么上心了,大多数审核的活儿,他都交给底下资历深的记者和荣斋先生一起审核,两方若是有分歧,谢宁才会出面定夺。
这天晚上谢宁又问了陆川几个有关律法的问题,陆川解答完之后,谢宁发了好一会儿呆。
见谢宁在发呆,陆川也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地在一旁看书,给谢宁一个发呆的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谢宁突然发声:“这世间如王大姐一样受苦的女子哥儿还有很多,但她们却没有王大姐的智慧和勇敢。”
陆川抬头看向谢宁,只见他脸上平静,眼底深处却有着无尽的伤感。
这是一个善良的人对别人遭受苦难时的怜悯。
这一刻的谢宁,仿佛格外脆弱,又格外坚韧。
谢宁说:“我想为她们做点什么,我能为她们做点什么?”
第176章 妇联
“你能接受她们只是一时的勇敢吗?”
陆川放下手中的书,走到谢宁的身边,把他拥入怀中。
谢宁顺着陆川的姿势伸手回抱,把脸埋进陆川的肩窝,温热的体温透过轻柔的衣物传递给谢宁。
这一刻,谢宁觉得自己身后不是空无一人,还有陆川,他的夫君在支持着他。
他从一个懵懂、整日只知玩乐的哥儿,成为今日大安报社的谢东家,其中陆川的支持功不可没。
就如同今日一般,陆川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拥抱,谢宁就知道他会永远支持自己。
陆川顺着谢宁的发丝往下抚,声音轻柔:“宁哥儿,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我们可以一起规划实践。”就像他们之前一起办报纸那样。
谢宁心里流过一淌暖流,眉眼舒展开来,眼里的伤感和迷茫都消散了。
他认真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想在京城设立几个据点,然后在报纸上发出通知,让那些有困难的女子哥儿可以去那几个据点求助,我们报社可以酌情给予帮助。”
光凭报社的力量太微弱了,不管是人手还是能力,都无法帮助到太多人。他们报社主要还是做报纸的,还是得让更多有能力的女子哥儿加入进来,才能真正帮助求助的人。
谢宁想着,能不能设立一个有关保护女子哥儿的组织,由他这个永宁侯府的哥儿、探花郎的夫郎出面牵头,号召更多有帮助女子哥儿之心的人,加入进来,以她们的力量帮助那些生活在苦难中的人。
也不要求每个求助者都像王二丫一样烈性,以烈火焚烧的方式逃离。
就谢宁所知,大多数女子哥儿都没有王二丫这样的勇敢,她们只有忍受不了就去死的决心。
他想要成立的组织,就是希望能给她们在绝望之前抛下一根浮木,只要她们愿意踏出第一步,组织就会帮助她们。
至于那些生活在苦难中,却不来寻求帮助的人,谢宁也管不了这么多,脑子不清醒的,他不会硬要当这个救世主,省得挨埋怨。
谢宁捏着毛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兴致盎然地给陆川说着他的计划。
“你觉得我的计划怎么样?能不能成立这个组织?”谢宁小心翼翼地看着陆川,期待他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陆川看着谢宁写出来的计划,暗暗称奇,这简直就是他前世妇联组织的雏形啊!
帮助关爱妇女,制止家庭暴力,维护女性在家庭中的权益。
谢宁一个古代人,却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不得不说是陆川开放平等的思想影响了他。在陆川的潜移默化之下,以及他在报社接触到的信息,加上王二丫这一桩事儿的激发,谢宁心里萌发了男女哥儿平等观念的苗头。
男子虽然养家活口,但女子哥儿作为妻子和夫郎,也不是一点儿贡献也没有,没道理男子就能随意欺负她们。
以现在的律法,女子哥儿也就是没地,没有种植的条件,否则她们自己也能养活自己。
陆川点了点头:“不错,可以一试。”
谢宁眼睛一亮:“真的?”
陆川认真地回答他:“真的,你的计划很好,有实践的可能。”
得到陆川的认可,谢宁喜不自胜,直接撂下毛笔,伸手揽住陆川的脖子,给了他一个香吻。
这三年多相处下来,只要是陆川下定论说可以尝试的事情,基本都能做成,陆川的肯定,直接给了谢宁一颗定心丸。
面对美人的投怀送抱,陆川能怎么办,当然是欣然接受喽。
于是谢宁发现,当他想要撤退时,身子被陆川牢牢抱住,想退也退不了,紧接着便是陆川强势的吻袭来。
谢宁被迫张开了嘴巴,陆川强势地长驱直入,在他的口中扫荡,就这还不够,还硬要缠着谢宁的舌头,与他共舞。
谢宁被吻得激起了阵阵颤栗,不知不觉间,松开的双臂又重新揽住陆川的脖子,屋子里的空气越来越热。
在屋子外头值夜的丫鬟,发现房间里的烛灯突然黑了,看了下天上的月亮,确认还不到主子平时休息的时间,脸突然一红。
在陆家有个规定,一旦主子的房间烛灯黑了,就代表主子要休息,她们当下人的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丫鬟提着灯笼退出了正房的范围。
接下来的几天晚上,陆川都在和谢宁一起完善谢宁的计划,谢宁准备成立的这个组织,被他起名为妇幼救助联合会,简称妇联。
陆川在女子哥儿的基础上,加入了孩童救助这个概念,谢宁想要帮助的是弱势群体,孩童也属于弱势群体。
况且只帮助女子哥儿的话,容易被一些道貌岸然的人攻讦,男尊女卑哥儿更卑贱到底是这世间的主流思想。
若加入了对孩童的救助,至少她们有反驳的借口,不至于舆论一边倒。
而世人皆有怜弱的心理,只要把这些受苦的女子哥儿孩童打造成弱势群体,世人对妇联这个组织就不会太过抵触。
在筹备成立妇联组织期间,谢宁把报纸上原本用来给百姓们科普生字的板块撤了,经过三年多的普及,基本已经把常用的几千字普及完了。
谢宁本来还在想,这个板块应该换什么内容上来,结果经过王二丫的事情,他发现自己乃至百姓,好像都是法盲。
按陆川的说法,不识字的人叫文盲,不识法的人叫法盲。
谢宁不能接受自己是一个法盲,哪天犯法了都不知道。
而且他觉得,给百姓们普法也很有必要,至少让他们知道什么事情不能做,什么事情做了要受什么样的惩罚。
而女性哥儿也能从中了解能够维护她们权益的律法。
陆川表示很赞同,并接过了这个担子,主动要求帮忙编写普法小故事。毕竟报社的记者也大多都是法盲,只有荣斋先生了解过一二,但也不全。
翰林院至今也还是没给陆川安排什么活儿,在圣上没有下达新的修书指令之前,翰林院的大部分官员其实都没活儿干,只有少部分人能帮圣上草拟诏书,为圣上和诸位皇子侍读,讲解经史。
陆川在翰林院除了看书,就是每天编写两篇普法小故事,轻松得很。
没过多久,报纸上就出现了陆川写的小故事,在故事后面,会写上和故事有关的律法原文,以及对原文的解释。
因为陆川写的这普法小故事,意外地在大安掀起了学习律法的风向,甚至还有人天天跑去衙门,看官府有没有相似的案子,而官老爷又是怎么判案的,和大安报纸上写的对不对得上。
由于大安报纸如今已经售至大安各地,其他地方的百姓也很感兴趣,导致当地的官员不得不开始学习律法。
毕竟他们也害怕,若是下的判决和大安报纸上的不符,就说明他们没有好好看《大安律》。虽然百姓们不敢质疑他们,但会在背后议论,而上官在年底考核的时候也会有想法。
因为大安报纸的宣传,曾经一大堆法盲的大安官员班底,不得已只能开始学习《大安律》,一时间《大安律》这本书供不应求,曾经滞销的《大安律》,又重新开始印刷。
谢宁也开始了招罗人手,来成立妇幼救助联合会。
他先是在报纸上发出信号,让那些有心救助女子哥儿孩童的人,可以写信到报社,然后谢宁通过这些信件的内容,一一甄别出可以加入妇联的人。
谢宁是打着帮助弱小的旗号来成立组织,那么就需要一个有权势有地位的人撑腰,否则容易办不下去。
谢宁思来想去,他能接触到的最有权势地位的人,就是他娘了。
于是在家含饴弄孙的谢母,就迎来了最近比较少回来的好哥儿。
“你让我出面牵头?”谢母看完了谢宁的计划书,一脸惊奇地看向谢宁。
谢宁朝他娘讨好的笑了笑:“这不是我身份太低了,当这个妇联的会长容易办不下去,只有娘您这么厉害的人,才有这个能耐。”
谢宁起身来到谢母身后,殷勤地给她按摩肩膀,奉承道:“都怪夫君职位太低,至今还只是一个七品小官,连个诰命都没给我挣回来。也只有娘您这个当朝二品诰命夫人坐镇,旁人才不敢欺负到头上来。”
谢母眼角抽了抽,儿婿才刚当上官,宁哥儿就想让人家给他挣个诰命回来,未免想得也太美了。
谢母把计划书放下,招了招手让谢宁坐下,说道:“行了,让我想想。”
谢宁看出谢母的意动,他见好就收,没再说什么话。
谢母在思考,这事儿行不行得通,一旦这个妇幼救助联合会成立,做得好肯定对谢家的名声有好处,只是他们谢家不需要这个好名声。
谢家作为武将一派在京城的领头,如今在北疆的声望仍然不低,不仅是圣上忌惮,连大臣们对谢家也颇为忌惮。
若只是谢宁,不管怎么闹都可以,毕竟他已经出嫁了,是陆家的人,好名声也落不到谢家。可谢母一旦出面,代表的就是永宁侯府了。
但宁哥儿写的这个计划书,确实有很大的可行性。
谢母虽然是京城本地人,但在北疆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就被北疆的风土人情改变,看不得京城的女子哥儿地位如此低下。
她有心改变却碍于世俗不敢动作,只能任由自己的哥儿被那不是东西的欺负,好在现在嫁的儿婿人不错。
而现在宁哥儿突然跟她说,他想改一改如今女子哥儿的现状。
这怎能不让她震撼?
她的孩子比她勇敢!
第177章 打算
谢宁把计划书给谢母之后,谢母说要考虑几天,结果这一考虑,就没了下文。
谢宁等了七八天后,把前期的一些准备工作都搞定了,终于忍不住来找他娘,问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谢母的回答是,让谢宁回去准备一套得体的衣裳,陪她去参加一个宴会,参加完这个宴会就给他答复。
谢宁自从成亲之后,就基本没参加过什么大户人家的宴会,他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无奈他有求于他娘,只得答应了。
“娘,干嘛一定要我参加这个宴会啊?”谢宁和谢母坐在车厢里,脸上有些不情愿。
哪怕谢宁如今已经是大安报社大名鼎鼎的谢东家,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成熟稳重了不少,可在他娘面前,好像还是那个可以随便撒娇抱怨的小哥儿。
谢母给他塞了一块白玉糕,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家这个哥儿还是这般不稳重。
谢母语气略带嫌弃:“行了,还不都是为了你,不然你以为我想把你这个惹祸精带去啊?以前每次参加宴会都要我给你擦屁股。”
好不容易把哥儿嫁了出去,搞了个报社转移了精力,她才轻松了三年多,结果今天还得为他的事情奔波。
果然儿女都是债!
谢宁拿过塞到嘴边的白玉糕,自己吃了起来,边吃边说:“为了我?”
谢母语气虽然嫌弃,但还是怕谢宁噎着,给递了一杯水,因为在城东这块权贵云集的地方,马车行驶得很慢,小桌上的水杯完全没有倾漏。
谢母说:“你想成立的这个妇联组织,虽然是想帮助女子哥儿和孩童,但也容易得罪人,光凭咱们永宁侯府权势,到底是差了些。”
他们永宁侯府只能代表武将一派,最好还是得拉一个文臣的夫人加入,才能顺利推行下去。
最重要的是,她想找一个大靠山,只要有了这个大靠山,那些迂腐古板的读书人也得掂量掂量再说话。
谢宁接过水杯,一口饮下,就着水一口咽下白玉糕。
他一脸恍然:“娘你是想在这个宴会上,多找几个夫人一起加入?”
谢母看向谢宁的目光里带着孺子可教,她说:“你今天可得给我安分点,若是有人来找你挑衅,绝对不可以直接动手。如今成立这个妇联组织你可是关键,不能再给那些夫人们一个不稳重的印象。”
谢宁连连点头,只要能达成他的目标,忍忍也无所谓。他之前之所以会大打出手,主要是不想忍,反正女子哥儿之间的扯头花都是小事情,家里都能摆平。
谢宁做了个闭嘴的动作,说:“知道了,我一定紧紧跟在你后面,绝不多话,也不会动手的。”
看着谢宁这副古灵精怪的模样,谢母终于笑了出来:“行了,娘相信你有分寸的。”
谢宁朝他娘讨好地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板。
“我现在嫁人了,是不是不能和谢家同一份礼了?我是不是得另外准备一份?”
自古女子哥儿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今日这个寿宴虽然是谢母带着才能参加,但到底他已经是陆家的人了。
谢母伸手用食指点了点谢宁的额头:“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我让管家给你准备了一份,也不贵重,符合儿婿的身份。”
谢宁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下来,探过身抱住谢母的胳膊,撒娇道:“就知道娘你最好了。”
谢母任由他抱着胳膊,享受自家哥儿难得的撒娇,眼里不自觉浮现了笑意。
今日要设宴的人家是承恩侯府,承恩侯府的老封君过六十大寿,朝中不知多少人想去为她祝寿。
本来以谢宁七品小官的夫郎这个身份,是不可能被邀请的,但谁让他是永宁侯府的哥儿呢,他要参加,也就是谢母一句话的事儿。
如今的承恩侯是当今圣上的大舅子,皇后娘娘的哥哥,太子殿下的舅舅,在京城算是可以横着走了。
皇后娘娘是老封君的小女儿,被先帝指婚给圣上,圣上不好女色,但对皇后娘娘这位发妻很是敬重,她生下的嫡子,在圣上登基之时就被立为太子,地位非常稳固。
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承恩侯府至少还能昌盛二三十年,谁不想通过他们讨好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呢。
就连谢母,今日也是冲着皇后娘娘来的,若说大安最尊贵的男子是当今圣上,那最尊贵的女子便是皇后娘娘,尤其是在太后常年龟居在仁寿宫礼佛的情况下,后宫基本是皇后娘娘说了算。
如今的承恩侯夫人是个温婉大方的,皇后娘娘未出阁之前,和她处得极好。若能通过承恩侯夫人来拉皇后娘娘入伙,宁哥儿想成立的这个妇联组织就稳了。
谢宁跟在谢母和大嫂的身后进门,因为谢母有话和谢宁讲,大嫂方才没跟他们一辆车。
白玉略微落后谢宁半步,知道要来参加宴会,谢宁特意带了比较成熟稳重的白玉,好在他要冲动时拉他一把,而不是像荷花一样在一旁鼓劲儿。
在主家人的招呼下,谢母带着张氏和谢宁一起来到后院,给崔家的老封君拜寿,一一献上谢母准备的寿礼,攀谈了几句,便退出了正房,来到花园里。
此时正值五月,天气微热,但在清风的吹拂下,温度还算适宜。
承恩侯府是圣上赐下的宅子,以前是某个亲王的府邸,花园修得极大,凉亭水榭,池塘荷叶,微风轻拂,好不惬意。
可惜在花园里的众人,对这美丽的景色皆不关注,大家都在互相攀谈,有关系好的在联络感情,有想巴结的在竭力巴结,还有未出阁的小姐哥儿,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谢宁被谢母带着,一路给他介绍如今和永宁侯府交好的几位夫人,比如之前有位御史夫人,因为帮过谢宁一次,谢母如今和她关系还不错。
御史夫人笑道:“多年不见,你家哥儿可稳重了不少啊。”
谢母无奈:“他如今都成婚三年多,哪里还能像个小孩子啊!”
谢宁和她打了招呼后,就安静呆在谢母身旁,一直礼貌微笑,脸都快笑僵了。张氏经常代谢母出席宴会,自有她的社交圈子,给老封君拜寿过后就和他们分开了。
御史夫人佯装打嘴:“是我说错了,宁哥儿如今可是大安报社的东家,手下掌管着十几个记者,都是能当家的人了,自然是稳重。”
任谁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都会暗自欣喜,谢母也不例外,笑着谦虚道:“他那就是小打小闹,报纸卖这么便宜,都挣不了多少钱。”
御史夫人说:“这还叫小打小闹?你莫不是故意……”
谢母和御史夫人还在一人吹捧,一人明面谦虚实则暗喜中,谢宁的意识逐渐飘远,耳朵自动过滤了她们的话。
他无聊地看着池塘里的荷叶,在翠绿的荷叶间,偶有一两朵提早生长的花苞,粉白的花苞随着微风的吹拂,摇晃着身姿,将开未开,引人注目。
谢宁的目光又转到了一张荷叶上,荷叶上有一滩水珠,跟着荷叶的动作而变动。有时候转着圈摇晃,有时候从这边荡到那边,像荡秋千似的,有时候风一大惊到了荷叶,这摊水珠瞬间变成好几颗小水珠,跳动过后又聚成一滩,活泼极了。
看着这摊水珠,谢宁觉得他能看一两个时辰,可惜谢母很快就和这位御史夫人聊完了,要带着他去和下一位夫人交谈,暂时的脑子放空结束,谢宁又挂上了标准的微笑。
跟着谢母认了一圈的人,谢母终于发话让他自由活动,谢宁正想松口气,大嫂又凑了过来。
“宁哥儿快来,嫂子给你介绍几位夫人认识。”张氏说着就要拉着谢宁去找人。
谢宁顿时一僵,被张氏拖着走了几步,张氏像是看出了谢宁的不情愿,凑近小声地给谢宁解释。
“你别不乐意,娘都是为了你好,你那计划书嫂子也看了,确实是在做好事,但阻力太大了,咱们得多拉拢一些有权有势的夫人,才好办下去。”
谢宁身子放软了一些,同样小声地回复:“我知道,只是不太适应这种社交,我得适应适应。”
张氏想想也是,以前宁哥儿还没出嫁的时候,虽然也参加过不少宴会,但一般都是和主人家打个招呼,就躲一边去了。
张氏说:“那你先去随便逛逛,缓和缓和心情,嫂子一会儿再给你介绍人。”
谢宁嘴角上扬,这是在这个宴会上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谢谢嫂子!”
接着张氏就去找她交好的夫人说话闲聊,谢宁暂时不用认识人,顿时轻松了不少。
一放松下来,他就感觉到自己想上厕所了,让白玉去问承恩侯府的下人,给客人用的厕所在哪里。
说来这个厕所,自从谢母从陆家知道马桶和蹲坑这玩意儿之后,就在谢家也装上了。不少来侯府做客的客人体验过一次后,都喜欢上了,纷纷问谢母要施工队的信息。
如今京城的各大府邸,只要是有水井和茅房的,基本都装上了马桶或者蹲坑,算是改变了京城人的如厕方式。
谢宁从厕所出来,拧开水龙头洗手,白玉在谢宁出来后,也去上了一趟厕所。
谢宁正用帕子擦着手上的水珠,旁边的更衣室却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你个死小孩,连个杯子都端不稳,带你出来有什么用?早知道就把你留在府里了。”
“阿娘,泉哥儿不是故意的。”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谢宁被这道声音吸引住,好奇地走过去,对方的门正好打开。
嚯,竟然是福寿郡主。
第178章 吵架
承恩侯府待客的更衣室门口,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谢宁对面的福寿郡主僵住了,倚在门框边忘了动作。
谢宁也有些愣怔,他方才听到的熟悉声音,竟然就是那个和他打了好几年的福寿郡主。
三年多不见,当初那个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福寿郡主,好像变了许多,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
从她脸上的沧桑,能轻易看出她这些年过得不太如意,有种怨妇的气质。
看着这样的福寿郡主,明明是多年的对手,谢宁心里没有很高兴,还挺不是滋味的。
但下一瞬福寿郡主的话一出,谢宁就觉得自己这一瞬的同情简直是自作多情,还不如拿去喂狗。
“哟,这不是谢家哥儿吗?多年不曾在宴会上见过了。听说探花郎不能生,也不知能不能满足你?”
这话一出,甭管她身上的衣裳有多华贵,妆容有多精致,都给人一种尖酸刻薄的感觉。
看到这个昔日的死对头,往日的旧恨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散,反而一下子激起了她内心的愤恨。
谢宁脸色一冷,双手抱臂,微抬下巴,反讽道:“也还好,我们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呢。哪里像郡主,听说你院里添了不少姐妹,你夫君倒是挺能生的,膝下孩子不少,想必一定很热闹吧?”
福寿郡主的话没能直接戳中谢宁的肺管子,倒是她自己被谢宁气得不行,胸口起伏明显。
福寿郡主自觉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否则一定会被气到吐血,以前不管她们说什么,都不怎么还嘴的谢宁,今日嘴皮子竟如此利索,句句戳人心肺。
她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这几年都不曾见到你,还以为你嫁人了就不好意思出席宴会了,今天怎么突然出现了?”
话里暗自嘲讽谢宁,说他以前嫁了个穷秀才,自觉丢脸不好意思出现。哪怕他身为侯府哥儿,不也只能嫁个穷秀才嘛!
若是以前的谢宁,自然是不太能听出她的意思,还得白玉提点才知道,但今日的他已经不是往日的他了。
谢宁卸下了冷脸,故作一脸娇羞:“被你发现了?这不是我夫君成了探花郎嘛,实在是忍不住想在大家面前炫耀炫耀,尤其是郡主面前。”
“往日我们打的交道是最多的,若不是知道你要来,我还不想来呢。我来了这么久都不见郡主的身影,还以为你临时有事不来了呢,现在能看到郡主,我不知多开心。”
“听说王二爷还没有什么功名,也没有在朝中领什么职,倒是天天都有空在家陪着郡主。哪像我家那位,自从进了翰林院,每天早出晚归,等闲我都见不着他一眼。”
福寿郡主和鲁国公的嫡次子成婚,这王黎是个好美色,两人又都不是软和的性子,常常因为王黎的妾室和庶子而干架。
一旦干架了架势还不小,闹得阖家上下全都知晓,住在附近的人家多有耳闻,连谢母都听了几嘴八卦,然后又转述给谢宁知道。
谢宁听的时候没什么感觉,毕竟是一个手下败将,他忙着报社的事情还来不及,哪里有空闲来嘲笑她。
这次她自己撞上来,先撩着贱,就别怪他说话毒了。
福寿郡主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娘,爹爹有天天在家吗?那为什么泉哥儿见不到爹爹呢?”又是那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谢宁顺着声音慢慢低头,仔细找了一会儿,才看到从福寿郡主左边比膝盖高一点的地方,冒出了一个小孩子的身影,看样子是从她娘身后钻出来的。
福寿郡主被谢宁捅了一刀,又被自家哥儿戳了一剑,维持不住表面的淡定,气急败坏地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怎么笨手笨脚的,好不容易带你来参加一次宴会,还把衣裳给弄湿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你那个爹一样!”
这小孩像是被她如此对待习惯了,抬起手摸了摸额头被摁的地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继续问道:“阿娘,你还没回答的泉哥儿的问题呢?泉哥儿怎么没看到爹爹?泉哥儿好久没见着爹爹了。”
才两岁多的孩子,被人套了一件嫩绿色的衣裳,头上扎着三个小发包,两颊的肉嘟嘟的,眉心的孕痣鲜红亮丽,就像一个荷叶宝宝似的。
不过这副可爱的模样,可没打动他娘,福寿郡主仍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抱怨道:“我真是生了个讨债鬼,就知道想着你爹,你爹好几个儿子,哪里能看到你一个小哥儿!”
但是打动了谢宁。
谢宁看着这么可爱的小哥儿,萌得心都快化了,真想上手摸一摸抱一抱。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哥儿,她一个当娘的,是怎么舍得这么骂的?
谢宁不满地看了还在喋喋不休的福寿郡主一眼,说道:“郡主,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再不回去我娘该担心了,就先去花园了,郡主可要一起?”
福寿郡主训话的声音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在谢宁面前失态了,每次遇见谢宁都没好事。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本郡主出来的时间也有些久了,是该回去了。”说完也不理谢宁,大步跨出门槛,想要抢在谢宁之前离开。
不料没走成,自己的一条腿被抱住了,软软的触感让她不敢用力跨步,怕把自家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哥儿给摔了。
泉哥儿抬头:“阿娘,抱抱。”
福寿郡主扭头看向奶娘,呵斥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小公子抱起来。”
一直恭敬地站在身后的奶娘连忙上前,生怕晚一步又得挨骂。奶娘伸手就要抱起泉哥儿,却被他扭了扭身子拒绝了。
泉哥儿继续看着他娘:“泉哥儿要阿娘抱。”
可能是不想在谢宁面前久留,让他继续看笑话,福寿郡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弯下腰粗鲁地把小哥儿抱起来,大步离开了更衣室。
小哥儿一点儿也没被她粗鲁的动作叫嚷,反而搂住他娘的脖子,咯咯笑了起来:“阿娘真好。”
福寿郡主走过谢宁身侧的时候,他还摇了摇手,奶呼呼地说:“叔叔再见!”
谢宁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么小哥儿会主动跟他说再见,连忙举手学着他的样子,笑眯眯地说“再见”。
福寿郡主可没想停下脚步让他们互相寒暄,很快便走远了。谢宁看着她们的背影,眼里流露出渴望,这个小哥儿真是太可爱了,真想薅他。
可惜他是福寿郡主的小哥儿。
“是啊,好可惜啊。”
谢宁扭头,不知何时白玉站到了他身边,也是一脸可惜。
感觉到公子在看自己,白玉安慰:“公子你也别羡慕,以你和姑爷的相貌,一定能生出这么好看又可爱的小孩的。”
谢宁瞥了他一眼,径直往来时的路走去,白玉赶紧跟上。
谢宁说:“我才不羡慕呢,我又不想生,只是不爽福寿郡主居然能有这么可爱的小哥儿。”
他确实是不想生,生育太痛苦了,他还是有些害怕,正好夫君也赞同。
只是看着这么可爱的小哥儿,他有点眼馋罢了。
用陆川的话来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才是最香的,等自己养了就觉得可恶烦心了。
白玉一脸“他懂”的表情,没在催生这件事上多说什么,顺着谢宁的话附和道:“确实没想到福寿郡主这么高傲的人,生出的小哥儿这么软糯,也不知她会不会嫌弃他是个小哥儿,我方才见她抱人的时候挺粗鲁的。”
谢宁也顾不得他和福寿郡主的恩怨,真心实意地为那个小哥儿担心起来,福寿郡主那个高傲的女人,什么都想争先,如今只生了个哥儿,还不知道如何嫌弃呢。
方才那小哥儿又落了他娘的面子,虽然是童言无忌,但难免不会被她迁怒。在谢宁眼里,福寿郡主就是这么个不讲理的人。
不过多想无益,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一个外人也管不着。
谢宁把心里的担忧强压下来,和白玉一起回到花园里,刚回到花园,就被眼尖的张氏发现,拉着他就要给他介绍人。
怼了福寿郡主一通,谢宁心里的不郁都发泄了出来,此时倒是有耐心和大嫂介绍的夫人交谈。在报社的三年,他也历练了不少,和这些夫人倒也相谈甚欢。
今日谢母带他来这个宴会,就是让他认个眼熟,先和大家打好关系,没打算在宴会上谈事情。
稍微有点礼数的人家,都不会在别人的寿宴上谈事。
谢母打算等宴会结束之后,给那些有意向的夫人发请帖,邀请到府上来做客,或者到她们府上去做客,一个个私下详聊。
到时候就该是谢宁出力的时候了。
这场寿宴很是热闹,特别是在官员们散衙后,每家当家的男子赶来赴宴,携上读书散学的青年人,热闹更是达到了顶峰。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灰暗的天色在灯光的照映下,恍如白昼。
因为谢宁的缘故,陆川这个七品小官也得以入府祝寿,他跟在王允知身旁,一起到老封君面前贺寿,期间不少夫人和小姐对着他俩指指点点。
在大安,男女哥儿是分席而坐的,所以陆川被引到了花园的另一边,用屏风隔开了,没能看到自家夫郎。
两人找了个地方躲着,王允知抹了把不存在的汗,说:“早知就不该和你一起来了,省得我跟着被指点。”
陆川说:“那可不行,我缠也得缠着你一起,没你一起分摊火力,我是不敢进门的。”
两人说话斗嘴间,不远处有小孩在打闹,突然有个小孩被推倒在地,推他的那个小孩嘴里还说着什么。
陆川和王允知的话停了,凝神一听。
“你一个小哥儿,爹爹是不会喜欢你的,爹爹说他只喜欢我!”
第179章 打架
那几个小孩站的地方在假山旁边,假山刚好挡住了视线,正在交谈中的大人们都没发现。
陆川和王允知走了过来,这么小的孩子,哪怕只是打闹,也太过了。
被推倒的小孩并没有哭,也没有站起来,而是顺势坐在了地上,仰着头看向身前明显年龄比他大的三个小孩。
“不呀,我阿娘就很喜欢泉哥儿,阿娘说阿爹喜欢泉哥儿的。”
陆川的方向,刚好能看到那小孩的脸,在灯笼的照耀下,眼睛又大又亮,软萌又可爱。
方才推人的小孩吼道:“不对,爹爹说了,他最讨厌小哥儿了,他最喜欢我,否则这么多儿子,他不会只带我来祝寿。”
泉哥儿一愣,小脸皱了一下又舒展开:“可是泉哥儿在这里呀!”他也祝寿了呢。
骂人的小孩一顿,稚嫩的脸上竟然是成年人才有的嫉恨。他今天能跟来,是他姨娘求了爹爹好久才被带来的,而面前的这个小傻子,就因为他有个郡主娘亲,想来就能来。
“那是你娘带你来的,我才是爹爹带来的,爹爹和祖母都不想让你来,也就你娘死皮赖脸硬要带你来,大家都不想看到你。”
泉哥儿没完全将他的话听进去,只选择性地听他喜欢听的话。
他眉眼弯弯,突然笑了起来:“阿娘喜欢泉哥儿!泉哥儿也喜欢阿娘!”至于爹爹喜不喜欢,他都不怎么见过,不在乎。
在泉哥儿心里,爹爹只是一个称呼,就像祖母院里的林嬷嬷和繁心姐姐一样,好久才能见上一面。
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不仅不痛不痒,还把他的话当成是好话。骂人的小孩心里有种和傻子讲话,对方听不明白并且给你扔了一摊泥的感觉,顿时气得更厉害了。
小孩当场就要上前,一掌把人推倒在地上,然后坐上去打他一顿。
虽然是别人家的事儿,但陆川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被围殴,他快步走上前,要把打人的小孩拦下。
还没等陆川出手,那小孩刚把人推倒,他旁边站着的两个小孩就一人抓一个胳膊,把人拦下了。
“三弟,泉哥儿是我们弟弟,你若是打了他,二婶不会放过你的。”看着最高的小孩说道,然后又转向地上的小孩,“泉哥儿,你还是快回二婶身边的,我们这里都是男孩子,不好跟你一个哥儿玩耍。”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傲和看不起。
听到他的话,要打人的小孩停下了挣扎的动作,若是被嫡母知道泉哥儿被他打了,他姨娘也不会好过。
陆川见打不起来,赶紧把地上的小孩抱起来,边抱还边哄道:“小朋友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了?疼不疼啊?”
王允知晚了一步,没捞到安慰小孩的活,就看向这三个小孩,这一看才发现其中两个有些眼熟,好像是鲁国公世子的两个儿子。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打人和被打的小孩应该也都是鲁国公府的。
泉哥儿突然被推倒在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突然被抱了起来,就像阿娘抱他一样,只是这个叔叔比阿娘高多了。
泉哥儿对陆川的问题充耳不闻,呆呆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面孔,虽然陌生但是好看,泉哥儿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陆川见这小孩有些呆愣,以为他出了什么问题,当即就要把人放下,仔细检查哪里被打伤了。
泉哥儿突然伸手搂住陆川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叔叔好看,泉哥儿喜欢。”
陆川一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毕竟小孩还搂着他脖子呢。
陆川低头,看着小孩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泉哥儿看着陆川的脸,问什么都回答:“泉哥儿没事,没有受伤,不疼呀。”
只是被推了一下,推泉哥儿的人只比他大了两岁,地下还都是草,连点擦伤都没有。
另外三个小孩看到有大人过来,怕别人知道他们在欺负弟弟,转身就要逃跑。反正寿宴上人这么多,不会有多少人认识他们几个小孩的。
王允知一句话拦下了他们:“几位是鲁国公府的少爷吧,王某不才,和鲁国公世子有过几面之缘。”
三个小孩想要逃跑的背影顿住,想要迈出的脚步怎么也动不了,若是把这事儿告到他爹/大伯那里,他们一定会挨罚的。
“听说鲁国公世子有两位聪慧稳重的儿子,大的叫王治,小的叫王浒,不知王某说的可对?”
两个大点的孩子都转过了身,刚才准备打人的孩子见两位堂哥停下转身,也跟着一起。
打人的孩子叫王渠,是鲁国公嫡次子王黎的庶长子,也是泉哥儿同父异母的庶兄。
王治带头行礼,既然来人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那不如大大方方的,最好是能让对方当做没看见,否则告到父亲面前,怎么也要罚他们一顿,二婶才能消气作罢。
想起二婶那个不饶人的性子,王治眉心一皱,阖府上下就没几个人待见她的,连带着她生的泉哥儿,也不受待见。
鲁国公世子和弟弟王黎把几个孩子带来后,就让他们自己玩耍,本来在假山这里玩得好好的,泉哥儿突然冒出来说要一起玩,结果王渠看见泉哥儿就嚷嚷着不要他一起玩。
王治和王浒都没阻拦,他们不喜欢泉哥儿和他娘,王渠能把人赶走最好,不然他们就要亲自赶人了。
王治正要说点什么圆过去,女宾那边的假山传来熟悉的声音,他们在位置本来就是在屏风中间,否则泉哥儿也不会到这边来。
“让你看个孩子你都看不明白,干什么吃的?!!泉哥儿还那么小,身为奶娘你竟然敢离身?”
“奴婢错了郡主,刚才是世子夫人让奴婢给馨小姐找个手帕,就这么一错眼,再抬头泉公子就不见踪影了。”奶娘点头哈腰跟在福寿郡主身后解释缘由。
小孩子人矮,很容易就被人遮挡住,泉哥儿看不到熟悉的人,慌乱之下多走了几步,就更不容易找到了。
走在福寿郡主旁边的鲁国公世子夫人说:“弟妹别着急,不是有人看到泉哥儿往这边来了吗?很快就能找到泉哥儿的。”
福寿郡主一脸焦急,还不忘阴阳怪气她:“大嫂当然是不急,丢的又不是你家馨丫头。”
世子夫人面上讪讪,虽然不是她的错,但到底是因为自己,泉哥儿才丢了,若是不让这位郡主发泄出来,恐怕这事儿还有得闹。
她正打算继续说两句宽慰的话,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道尖叫。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把泉哥儿放下,否则别怪本郡主不客气了。”
福寿郡主快跑几步,一把抢过陆川怀里的孩子,把孩子的脸埋进她怀里,然后怒视着陆川。
“你对他做了什么?”
陆川看着空荡荡的手,面前是一个愤怒的母亲,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认真解释了几句。
“这个小朋友刚刚被推倒在地上,我看见了便把人抱起来。”
福寿郡主有些半信半疑,低头看向自家哥儿,腾出一只手推着他额头,让他抬起头来。
泉哥儿脸上不仅没有惊慌和泪水,反而笑意盈盈,可能还以为他阿娘在和他玩游戏呢。
泉哥儿高兴地说:“阿娘!叔叔好看!泉哥儿喜欢!”
福寿郡主一看自家哥儿没事,方才找人的紧张情绪全消了,松了一口气后她又开始生气。
她手指戳着泉哥儿的额头:“你个死小哥儿,让你别乱跑没听见吗?下次再也不带你出门了,真真要急死你阿娘啊!”
“笑笑笑!你还敢笑!回去小心你屁股开花!”
泉哥儿搂住她脖子,笑呵呵道:“花花,泉哥儿喜欢。”
看着这个傻哥儿,她是既生气又无奈,能怎么办呢?自己生的只能受着。
福寿郡主看向陆川,在鲁国公府待了几年,她也没当初那么高傲了,何况眼前这个人也算是帮了泉哥儿,她好歹也得道声谢。
“多谢这位大人了,方才是本郡主一时心急,还请见谅。”
陆川说:“无碍,为人母亲一时心急亦是正常,在下理解。”
显然两人都没认出对方来,三年前见过的那一面,对方的相貌没在心里留下一丝印象,福寿郡主也就不知道她正在道歉的人,是谢宁的夫君。
否则她是不可能会道歉的,并且还得怀疑对方有什么坏心思。
世子夫人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泉哥儿现在也找到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席上去吧,快要开席了。”
王允知说:“两位夫人且慢,这三位可是府上的小少爷?”他指了指僵在原地的三个孩子。
福寿郡主眉头一皱,大房的两个嫡子一向和她不熟,平时见面除了打招呼,从来都不说话,泉哥儿跟他们也玩不来。
至于王黎的庶长子,因为老太太喜欢,和大房的嫡子玩得比较多。
世子夫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自家的两个儿子脸上有几分惴惴不安,她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当即就要催着福寿郡主赶紧离开。
陆川开口:“在下和王兄注意到这里时,这个小孩推了小哥儿一把,说了一些话后,就又推了第二次,并且准备打人。”他指了指王渠。
王允知补充:“这两位少爷及时拉住了,没让他打着。”
他们的话刚说完,福寿郡主眼里冒着熊熊烈火,死死地盯着王渠,王渠就算再多心眼子,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四岁小孩,自然是害怕的。
王渠哭了出声,嘹亮的哭声引来了不少人。
福寿郡主怒火更盛,这个小贱人往日仗着那个老太婆的宠爱,连她这个嫡母都不放在眼里,推了她的泉哥儿,如今竟然还敢哭!
第180章 发疯
本来准备入席的客人,被假山处的哭声给吸引了,再仔细一瞧,围了好些人,顿时心里的八卦欲发作,慢慢地都凑了过去。
谢宁也不例外,他本来和大嫂在抱怨什么时候能开席,他肚子都饿扁了,结果一看有热闹,都顾不上肚子饿了,拉着白玉就要去看热闹。
看着谢宁和白玉的背影,张氏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感叹宁哥儿还是这般爱凑热闹,随后便跟了过去。
谢宁惊诧地看着陆川,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里,仿佛是这场热闹的当事人之一似的。
孩子的家长来了之后,陆川和王允知说清楚他们看到的一切后,就把主场让给他们。
被欺负小孩的母亲,看起来不是个善茬,陆川和王允知对视一眼,皆认为有好戏可看。索性就留在原地,准备看场好戏。
那欺负人的王渠和不作为的王治王浒三人,也该得个教训了。
热闹正看得起劲,陆川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头张望周围,却对上谢宁一脸复杂的神情。
陆川把人拉过来,占了个好位置给谢宁看戏,显然是知道他爱看戏的的本性。
陆川凑到谢宁耳边,小声地给他解释现况:“三个大孩子欺负一个比他们小的孩子,现在人家孩子母亲找过来,正在算账呢。”
谢宁一边听陆川说话,一边看向事故中央,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抱着孩子正在骂人的夫人赫然就是福寿郡主。
“我说你为何要拉着我快点回去,原来你这两个好儿子也欺负了我泉哥儿,大嫂还真是爱子心切啊!”福寿郡主火力朝着世子夫人全开。
“阖府上下千宠万宠的大少爷二少爷,从小读书学礼,这礼就是这么学的?净学着怎么欺负弟弟了?”
世子夫人脸一冷:“弟妹慎言,方才这两位大人可说了,治儿和浒儿并没有动手,反而还拦下了渠儿。”
福寿郡主“切”了一声:“他们若真有心护佑弟弟,就不会任由王渠这个小兔崽子一而再地推倒泉哥儿!怎么?王渠是他们的弟弟,我泉哥儿就不是了?”
“还不是看王渠这个小兔崽子得老太太欢心,而我泉哥儿不受欢迎,才任由他可劲儿欺负我泉哥儿。堂堂国公府的少爷,竟是个瞧人眼色的货色!”
世子夫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心里不免对自己的两个儿子生了一丝埋怨,明知道老二媳妇是个混不吝的,还去招惹泉哥儿作甚!
如今阖府上下,谁不知道老二媳妇嘴上嫌弃,其实心里最要紧的就是她生的这个小哥儿。她自己可以嫌弃,别人要是说泉哥儿一句不好,她能折腾得全府不得安宁,连老太太过年给红包,都不敢给得比治儿浒儿少。
早知道就不该让兄弟俩听老太太的话,带着王渠一块儿玩耍,这王渠也是拎不清的,仗着老太太宠爱,就敢欺负到泉哥儿头上来,也不怕他那个做妾室的娘遭殃。
世子夫人看了看周遭围上来看热闹的宾客,只能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儿子绝对不能背上不爱护弟弟的名声。
她干脆不再和福寿郡主说话,对着王治王浒俩兄弟就是一顿呵斥:“先生教的东西都忘了不成?一点儿也不经事儿,看到渠儿欺负泉哥儿,竟然吓得不知反应了!看来是你们爹给你们的历练太少了!”
接着她又对着围观的宾客抱歉一笑:“让各位见笑了,我家这两个小子年纪小、不经事儿,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让泉哥儿遭了欺负。”
王治和王浒这两个小子也是个聪明的,世子夫人一说,他们当即就做出赔罪的姿势。
“母亲、二婶,对不住了,是我们兄弟二人不经事儿,没能护好泉哥儿。”王治说。
陆川直呼厉害,不愧是鲁国公府为世子挑选的当家夫人,一下子扭转了大家对她两个儿子的印象。
谢宁心里有些复杂,看着抱着孩子发疯的福寿郡主,仿佛回到两人未出阁时,她出言嘲讽,他一言不合直接开打的日子。
当时谢宁只觉得这个郡主嘴太贱,让人恨不得把她嘴巴缝起来,而且她还喜欢犯贱,他都躲起来了还硬要来招惹,简直是在讨打。
然后谢宁就是一顿暴揍,自己舒爽了,把人打服了,又能消停好一阵子,虽然要不了一个月对方就会固态萌发。
他看着面前这个抱着孩子火力全开的人,熟悉的场景,却意外的没有以往的讨厌。
福寿郡主嗤笑:“大嫂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都七八岁的人了,看到一个堂弟在欺负另一个堂弟,这都能被吓住,可见也不是能担得起事儿的人!”
“本郡主真为以后的国公府担心,大嫂不如还是再生一个吧。好在我家泉哥儿是小哥儿,迟早要出嫁,不用仰仗着他堂兄弟过活!”
世子夫人神色淡定:“这就不牢弟妹忧心了,世子爷自有安排,治儿浒儿胆子是小了点,慢慢历练便是了。不及二弟的孩子,在别人的寿宴上就如此胆大,说来也有弟妹你的责任,你作为渠儿的嫡母,合该好生教导才是。”
她宁愿俩个孩子落个胆小的名声,也不能被扣一个不爱护兄弟的名头,尤其是治儿,以后是要继承鲁国公府的。
至于王渠,老太太再喜欢还能越过治儿不成?而且今日这事儿也是他自己冲动,就别怪她推出去挡枪头。
在自己儿子面前,世子夫人可没有什么怜惜幼崽的心理,才四岁又如何,不过是个二房庶子罢了。
福寿郡主的注意力随即转移到王渠身上,此时王渠哭得没那么大声了,看到大伯母和嫡母吵架,他吓得只敢小声啜泣。
嫡母的视线重新回到自己身上,惊到了王渠,他一边抽泣一边打嗝,生怕嫡母一巴掌呼下来。
在他姨娘和爹爹口中,嫡母向来是个听不懂人话的疯子,她的形象在他心里已经被妖魔化了,一时怕得不行,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
王渠眼睛直直地看着福寿郡主的手,仿佛下一瞬就会落到他身上。
泉哥儿的手牢牢地搂着福寿郡主的脖子,不肯下来也不肯让奶娘抱着,福寿郡主只好把他挪到左手边,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腾了出来。
“王渠,你不过一介庶子,竟然敢欺负我的泉哥儿,看来是我这个嫡母平日里太过放纵,竟让你和你姨娘都忘了尊卑!今日本郡主就教教你什么叫尊卑!”她话音刚落,就要扬起手一掌呼过去。
围观的宾客中发出阵阵惊呼,陆川离得近,福寿郡主的一举一动都看得分明,当即就要把王渠抱起躲开。
在陆川的观念里,他是奉行以牙还牙的,自家孩子被欺负,自然要打回去。只是他比较主张让孩子自己打回去,毕竟大人和孩子力道不是一个级别的,可能普通的一巴掌,就能把孩子给打坏了。
陆川刚要把王渠抱走,福寿郡主扬在半空中的手被人一把抓住,然后狠狠地一摔,她被这力道冲击地后退了半步。
“你够了没有?!!嫡母当众教训庶子,还嫌我王家脸丢得不够吗?!!”
福寿郡主稳了稳身形,定睛看向眼前的男人,王黎这个核心人物终于注意到这里的热闹。
王允知嫌弃地看了王黎一眼,心里暗暗唾弃,虽然不是一家,但他也姓王,他家的这个王,才不像王黎那般拎不清。
大庭广众之下,一点儿也不给自己嫡妻面子,上来就是叱骂,没半分世家子的修养。
福寿郡主看到王黎还在维护这个小畜生,眼睛气得发红,也不顾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当即就要发飙。
“阿娘你疼不疼?泉哥儿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不知何时,泉哥儿松开了搂着他娘脖子的手,摸着她被攥红的手腕,一口一口地往手腕上吹气。
福寿郡主即将发疯的神经,被他这软软糯糯的声音拉了回来,神情也没那么癫狂了。
她心里暖暖的,嘴里的话却截然不同:“还不都怪你个死哥儿,要不是你乱跑,我至于这样?”
泉哥儿亲了她的手一口,睁着大大的眼睛说:“不呀,泉哥儿乖乖,爹爹不好,爹爹坏。”
有了泉哥儿奶呼呼的声音出现,现场僵持的气氛一下轻松了许多,王黎的神色有些僵硬,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刚才看到福寿郡主要打他儿子,他第一反应先是制止,然后就生起了无边怒火,可看情况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样。
世子夫人见此场景,麻溜出来打圆场,她是不想让儿子背上不好的名声,但是让老二夫妻俩在承恩侯府大打出手,丢的是整个鲁国公府的面子。
“兄弟之间打打闹闹都是正常的,有什么事情不如回家再说,可别误了承恩侯府的寿宴。”
这场闹剧过了许久,承恩侯府的主人终于意识到这里出问题了,当家的承恩侯夫人赶了过来,一边招呼看热闹的宾客去入席,一边留在原地调停矛盾。
福寿郡主虽然有意想要追究,但也不敢不给承恩侯夫人面子,她一个不受宠的郡主和皇后娘娘的娘家,孰轻孰重,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谢宁和陆川说了几句小话,便分开回到自己席位上去。
虽然出了这桩意外,但承恩侯府办的寿宴还是圆满举办成功。
谢宁看了一出好戏,加上府上请的厨子手艺不错,他吃得还算满足。
回去的路上谢宁没跟谢母一辆马车,而是和陆川两人双双把家还。
回到家后,谢宁问了陆川具体的情况,陆川都一一给他说了自己看到的,以及自己的行动。
谢宁一言难尽地看着陆川,陆川被他的视线看得心里发毛,便问他怎么了。
谢宁说:“你知道那个小哥儿和他阿娘是谁吗?”
陆川疑惑:“听允知兄说是鲁国公府的人,难道她们还有别的身份?”
“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福寿郡主,我们刚成亲的时候你见过的,没成亲前经常跟我打架的那个。”经常被谢宁打才对。
陆川震惊:“你不是说福寿郡主是个嚣张跋扈、高傲又嘴贱的人吗?今日这人看着也不太像啊?”倒像是个为了孩子而疯狂攻击的母亲。
谢宁认真点头:“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她确实是我那个死对头。”
这会儿和陆川八卦着死对头的谢宁,并不知道他之后会和福寿郡主合作,而且还是他先找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