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男人从来都不是重点 为什么不安检……
丰要武直接气炸了。
搁在以前, 她绝对不可能主动怀疑叶菁菁看不起她。
叶菁菁是什么家庭出身啊,那可是黑·五类,还有海外关系。
如果不是暴露的迟, 她家早就被打成渣了。
但时代风云变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现在不仅不讲究这个了, 还开始重视高考,专门盯着瞧谁考上了大学。
本来丰要武也无所谓, 反正她早就上过大学了。
可偏偏现在掀起了一股歪风邪气,社会上上过大学没上过大学的, 集体看不起工农兵大学生。
上次她出去开会,竟然有个领导公然大放厥词,说他们工农兵大学生就是不学无术的混混。
偏偏这一回, 由于工人夜校的存在, 加上纺织厂特别重视高考,所以不仅仅是纺织三厂, 而是整个纺织厂都考得特别好,出了不少大学生。
也许是疑心生暗鬼,也许就是真的,反正不管她走到哪了,她总觉得后面有人在嘲笑她。
时间长了,她心态也崩了。
对着叶菁菁,她口不择言,直接把刀子递到了人家手里。
既然她都这么诚心诚意了, 叶菁菁当然不能辜负,直接一刀朝着她胸口扎。
“你自己想想看,你做过什么让我能高看你一眼的事?”
“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 省得说我鞭尸,陈芝麻烂谷子还拿出来说。”
“就说这一回去日本。”她控制音量,却丝毫不压制轻蔑与反感,“31个人的代表团,总共加起来连我们在内,才10个女同志。”
“人家说起纺织厂,第一反应就是纺织女工。整个纺织厂,女同志的人数在75%以上。”
“结果去派代表去日本参观学习人家的技术和管理,就变成了2/3以上都是男同志。”
“女同志只配吃别人嚼剩下来的饭吗?”
“你想竞争,你想进代表团,你想去日本参观学习,没问题,人之常情。但凡你有点骨气,去抢2/3的男同志的名额,我都敬你是雌性中的雌性,女人中的女人。”
“结果呢?结果你就这点出息,根本就不敢跟男的竞争,眼睛就盯着女同志。”
“你一个女干部,还是专门搞团委工作的女干部,你丢不丢人?”
“你向来眼里没人,结果照样不敢跟你眼里同一档次的男同志争。所以说白了,你自认为没资格跟男人竞争,你自己首先看不起你自己。”
“还指望别人看得起你?就凭你这点出息,谁看得起你就是看不起自己!”
最后,叶菁菁直接翻了个白眼,作为总结。
接着,她毫不犹豫地抢占了写字桌和椅子,摊开书就开始干活。
丰要武气得浑身直抖,伸手指着叶菁菁,又眼睛去看薛琴。
薛琴一直在边上跃跃欲试,时刻准备着给叶菁菁帮腔呢。
结果没给她发挥的机会。
她当然毫不客气地怼人:“看我干什么?我羞愧我愤怒呢!都是红色娘子军,难不成只能有男的党代表?”
她现在是真觉得叶菁菁的话没错,上桌吃饭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要能点菜。
纺织厂女同志多,可是干部里头男同志却一点也不少。
尤其是大领导,一把手,几乎没有女同志。
这正常吗?
妇女也顶半边天,女干部凭什么顶不起干部队伍的半边天?
红色娘子军,偏偏党代表是男同志。
革命战争年代的情况,她能理解。
但新中国都已经成立快三十年了,怎么还能这样呢?
她很焦灼,她要去日本看看,看看日本的纺织企业是不是也这样。
这一夜,毫无疑问,叶菁菁跟薛琴一张床,丰要武单独一张床。
双方一句话都没说。
早上出门,三人更是分成两派泾渭分明,彼此眼中都没对方。
其他团员看到了也当没看见。
大家都知道她们之间关系不好,但只要没人脑子打出狗脑子,那就无所谓。
偏偏叶菁菁还要蛐蛐,压低声音讽刺她:“看到没有?但凡你是个重要角色,谁会把你安排在我们房间啊。”
搞过会务接待的都明白一个基本道理,那就是不能把有仇的放在一起。
别说是住一间房间了,开会时座位都不能排一块儿。
不这么安排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接待对象无关紧要,无需在意。
丰要武脸色铁青,双眼喷火,狠狠瞪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叶菁菁怕个屁!
她要敢扑,她就敢打回头。
正当防卫,她巴不得呢。
奈何丰要武也没真发疯,起码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开打,她只是瞪过之后,面罩冰霜,怒气冲冲地走了。
旁边有位中年女干部八卦兮兮地冲叶菁菁挤眼睛:“哎呦呦,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优秀的小伙子多了去,你俩不用这样诶。”
叶菁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反驳,已经走到前面的丰要武猛地扭过头,吼了一声:“谁稀罕男人啊!”
她感觉自己被深深地羞辱了。
比叶菁菁看不起她这件事,更严重的羞辱。
两个女人发生争执,就是为了男人吗?
不,从来都不是。
哪怕她当初把刘向阳当成理想的结婚对象时,她看中的也是刘向阳代表的资源和权力。
她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她渴望的是权力。
如果她位高权重,还有谁会把她跟叶菁菁硬丢进同一个房间?哪怕只有薛琴也不行。
谁不晓得她们不对付呀。
如果她手握大权,谁敢当着她的面,拿男女之事开她的玩笑?
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中年女干部被噎得差点没当场梗死,直到三个小姑娘走了以后,她才东张西望,捞了一个孔素梅抱怨:“现在的小姑娘啊,一个个的,说话吃了枪·子儿一样!得亏她不会讲日本话,不然出去也是丢我们的人!”
孔素梅扯扯嘴角,敷衍了一句:“小姑娘有小姑娘的想法,我们还是别掺和了。”
她觉得自己的同事脑壳有问题。
这两个小姑娘,分明是争抢去日本学习的名额,才闹出的纷争,跟男人有什么关系呀。
刘向阳都瘫在床上快一年了,谁也没多去看他一眼啊。
什么时候都拿男的出来说事,格局未免也太小了点。
她都感觉好丢人。
大巴车把31人的学习考察团拖去了机场。
1978年,从大陆飞往东京的航班,走的是北京—上海—东京线,一个礼拜两趟飞机。
之所以航班如此少,一方面是因为国内飞机本身就是稀缺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现在会去日本的,除了日本的侨民之外,国内都是因公出差,需求没那么大。
而且在1978年坐飞机,要求非常严格,必须得是县团级以上的干部因公出差,由单位开具证明,才可以购买机票。
叶菁菁等人行政级别肯定不够,是以技术人员的名义,由纺织厂统一安排的出国名额。
机票发到大家手上,叶菁菁仔细观察了一回,现在的机票常规封面是大红色的,左上角印着五角星,外面围着一圈翅膀图案,下面挨着中国民航CAAC,字体和图案都是金色的。
她手上的这张,她没看到天安门的图标,也没看到红太阳,不知道是机票改革了,还是因为这是国际航班,要尽可能削弱政治存在感。
票面上的乘客信息全部都是手写,包括姓名、起点终点、乘客单位、地址以及职务。
叶菁菁本来还以为他们会把自己安排成纺织厂的人,结果没想到大概是因为审核过于严格,她的工作单位填的还是西津大学。
幸亏没人追问她,她一个西津大学的辅导员,为什么会跟着纺织厂的人一块儿去日本学习。
拿到机票之后,带队的田副书记提醒大家:“动作都快点儿,自己找个好位置。”
叶菁菁有点懵圈,机票位置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吗?怎么还能自己找位置?
丰要武告诫自己要无视这个人,但瞧见叶菁菁茫然,她又忍不住抓紧机会讽刺:“没见识就是没见识,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叶菁菁看傻子一样看她:“没看出来呀,你居然好这一口。那你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张嘴等着吧,保准吃的最热乎。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跟你抢。”
“你!”丰要武的肺都气炸了,“你才吃屎呢!”
叶菁菁反唇相讥:“不是你自己生怕吃不上热乎的嘛!”
薛琴想帮腔,又怕在机场闹起来不好看。她伸手抓住叶菁菁的胳膊,小小声咬耳朵:“动作快点,到时候我们坐一起。”
她确实没坐过飞机。
飞机在现在,就不是一种常规出行方式。
但是她哥跟她姐坐过呀,从哈尔滨飞去北京。
那就跟公交车一样,检完票赶紧冲,不然抢不到好位置,就看不到窗外的风景了。
叶菁菁听得满头雾水,发出灵魂疑问:“抢什么位置呀?都是固定好的。还有,登机牌呢?”
“什么牌?”薛琴茫然,“坐飞机不好打牌的,不方便。”
丰要武又憋不住讽刺:“不懂就要承认,别不懂装懂,丢人现眼。”
叶菁菁一个白眼还没翻过去,那头已经有人招呼:“来,登机牌拿着,排好队,过去检查。”
她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丰要武,接过了自己的登机牌。
1978年的登机牌真的就是一个牌子,抓在手里,她觉得挺有意思的。
薛琴满头雾水,难不成是因为飞外国,所以要有个登机牌?
哎哎,搞不懂,先抓着登机牌再说吧。
叶菁菁左等右等,死活等不到通知安检。
一直大约等到飞机要起飞前半小时,才有人通知他们去检票登机。
而所谓的检票,就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检查飞机票,根本没有安检的流程。
叶菁菁上了飞机了,整个人都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
喂喂喂,不是啊,不安检吗?
绿皮火车不安检她能理解,条件限制嘛。
可就是飞机呀,全国也没几个飞机场,总共加起来也没几条航班,怎么还能不安检呢。
尤其最重要的是,飞机上了天,那就是妥妥的孤岛。
万一发生什么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叶菁菁实在没办法想象,那会是多恐怖的场景。
说实在的,即便现在机舱空空荡荡,上飞机的只有他们西津纺织厂代表团的31位成员,她也觉得不安全。
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人反社会,有没有谁藏炸药啊。
所以空姐过来提醒大家系上安全带的时候,她忍无可忍,小小声向空姐提意见:“为什么坐飞机不安检呢?万一有人携带武器上飞机怎么办?”
结果梳了两条大辫子的空姐柳眉一竖,掷地有声两个字:“谁敢?!”
一瞬间,叶菁菁都感受到了浓郁的杀气,吓得她忘了后面的话。
空姐满脸严肃地强调:“你放心,谁敢搞破坏,我们一定会让他有去无回。”
叶菁菁是真相信,现在的空姐都是女兵出身呢。
她们不进行微笑服务,一个个铁骨铮铮,表情严肃又端庄,随时都能上战场。
但她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有备无患,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可以避免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等到发生呢?”
空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直接往后面走,招呼其他乘客系好安全带了。
说什么怪话呢?
她们乘务员从接受培训的第一天开始,强调的就是以阶级斗争为纲。
她们在飞机里来来回回,眼睛盯着的是谁呀?都是乘客。
就是为了客舱里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们第一时间撂倒坏人。
第202章 飞机票超贵的 为什么火车不送
薛琴抓着叶菁菁的胳膊, 小声问:“日本的机场要做你说的安全检查吗?”
这个叶菁菁还真不知道。
她只能强调:“不做安检多危险啊。你想想看,现在坐飞机的都是领导。也不是所有领导都是包机。万一是混上来一个坏分子要搞破坏,那怎么办?”
丰要武又被安排坐在她们旁边, 不耐烦道:“没听说啊,他们没有动手的机会。”
叶菁菁直接怼回头:“人家拿着炸·药, 根本不给机会, 直接点爆了,你能怎么办?人家拿着枪, 上了飞机,二话不说, 直接突突,你又能怎么办?”
丰要武嚎出一嗓子,伸出手指着她, 厉声呵斥:“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叶菁菁没好气道, “我看到了可能存在的风险,我不能装瞎子也不能装哑巴。”
她说到做到, 直接翻出笔记本开始写信。
薛琴好奇不已:“那这检查要怎么做啊?一个个捏口袋摸身体吗?”
“随身行李经过x光检测,原理类似于我们在医院拍片子。身体用金属探测仪扫过。”
叶菁菁趁着飞机起飞前,刷刷写了一页纸,撕下来叠好了交给空姐,认真道:“咱们国家的飞机是对外的一张名片,就应该是最安全的。”
空姐本来还有些不以为意,但听到了“对外名片”这个说法之后,立刻郑重起来, 双手接过了叶菁菁的信,认真保证:“我一定会交给我们领导的。”
薛琴好奇死了,手指头拼命戳叶菁菁的胳膊:“哎, 日本飞机到底搞不搞安检?你不知道的话,你怎么知道上飞机要做检查啊?”
丰要武人菜瘾大,非得吱一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她知道个屁!她张嘴就来!”
“你知道了?”叶菁菁翻了个白眼。
孔素梅也坐在她们旁边,这会儿秉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追问了一句:“那外国到底搞还是没搞?”
叶菁菁实事求是:“技术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搞到哪一步了,我也说不清楚。”
丰要武嘲讽道:“听听,自己都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
叶菁菁烦死她了:“美国日本这些国家如果没搞下去,不是技术的原因,也不是他们国家不想搞,而是他们的乘客很可能不配合。”
坐在他们前排的乘客,回过头来好奇地问:“他们为什么不配合?”
叶菁菁还以为是他们的同事呢,脱口而出:“因为不同的制度下,人们的想法不一样。他们比较强调个人隐私,认为机场检查了他们的包,他们随身携带的东西,是在侵犯他们的隐私。”
结果那乘客继续追问:“难道中国的乘客就不在乎个人隐私吗?”
叶菁菁这会儿才发现,回过头来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她瞬间警觉,字斟句酌道:“凡事要抓主要矛盾。在生死面前,其他的都是小事儿。”
丰要武下意识地又抬起杠来,甚至说了一句很不符合这个时代认知的话来:“哪有那么多坏人?他上飞机搞炸·弹,他不要命啊。”
孔素梅瞬间皱眉,那怎么可能没有敌人呢?敌人无处不在,不然为什么要时时刻刻强调抓特务?
叶菁菁已经开口直接撅回头了:“谁说凶手一定会送命的?托运行李啊。凶手把行李送上飞机了,他自己不上飞机。飞机被炸了,他也安然无恙啊。”
周围一圈瞬间紧张起来了,个个盯着行李都怀疑有问题。
搞得空姐头都大了,赶紧推出餐车,给大家发大白兔奶糖和汽水。
薛琴却心不在焉,根本无心品尝,只一个劲儿戳叶菁菁的胳膊:“真,真有吗?”
叶菁菁也是绝,直接来了一句:“你就说有没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吧?”
丰要武咬牙切齿:“我看你最有问题,正常人谁会想到这个?”
“那只能说明你缺乏警惕性。”叶菁菁直接拉老同志下水,“不信问问我们孔主任,她想不想的到这个风险?”
孔素梅好歹也是车间主任,怎么可能当着年轻人的面承认自己没有警惕性呢?
要知道现在是1978年,全国还有好多地方还在继续挖防空洞呢。
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口号,依然响亮。
孔素梅也跟着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点头:“这确实是个风险隐患,应该早点堵住的。”
其他人跟着附和,还有人喊来了空姐:“同志,这事儿你们得跟领导好好讲一讲。”
空姐连连点头答应,同样被叶菁菁说的心里发毛。
他们的确不怕歹徒在飞机上行凶,他们有自信可以第一时间制服对方。
但叶菁菁说的这种情况,她作为专业人士,更加理解它确实很有可能会发生。
1955年,“克什米尔公主号”爆炸事件,如果不是总理临时没上飞机,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突然间,有人扯了一嗓子:“要不大家把行李打开,让飞机的同志给我们检查一下吧。”
他自己先站起来,两只手往上举着,“我身上啥也没有。”
八月一号的上海,那也是热浪滚滚,所有人都穿着单衣,看起来倒是一目了然。
有他带头,纺织厂好多人都跃跃欲试。
空姐都吓死了,一个劲儿强调:“同志们坐好,系好安全带,飞机已经起飞了。”
大家这才遗憾地放弃了主动求安检。
坐在叶菁菁前排的那位男乘客显然震惊了:“你们就这样让检查?一点个人隐私都不顾吗?”
孔素梅不假思索:“这又没藏枪又没长刀,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有啥好见不得人的?”
这也是叶菁菁认为在中国率先实行飞机强制安检,最有可能获得成功的原因。
集体主义精神下生活的人,个人隐私的概念真的非常薄弱。
比如说这种情况了,连私人信件被上级或者同事看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在这样的背景下,为了所有人的安全,强制安检,任何一位乘客都会觉得理所当然。
等大家的个人隐私概念开始疯狂生长的时候,有些事情已经成为习惯,抵触心理自然也就不会那么强烈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啊,就是看机场有没有经费购买x光机和金属探测仪了。
空姐又拿来了茅台酒,国际航班到底不一样,还给客人提供茅台酒。
要知道现在的茅台酒虽然听上去价格好像不贵,但你要有票啊。
不是普通的酒票,是普通人根本就没机会得到的供应。
它几十年都是身份的隐形象征。
薛琴跃跃欲试,想要来上一杯。
叶菁菁赶紧拦着:“你别喝,从上海到东京,就飞两个小时。到时候你醉了,可来不及醒过来。”
“我就少喝一点。”
薛琴家里是有茅台酒的,但她爷爷奶奶管着,她根本喝不上啊。
“不能喝。”叶菁菁坚定的很,“咱们是出国参观学习的,你到了日本,一张嘴全是酒味儿,人家要怎么看我们?”
薛琴这才念念不舍地收回视线。
叶菁菁也舍不得啊,她也没喝过茅台酒。
于是她大着胆子问空姐:“你们不送我们一瓶吗?”
空姐摇头,态度坚决:“现在已经不送了。你们在飞机上可以随便喝,想喝多少喝多少。”
1978年的飞机,相当之豪放。
空姐不仅给乘客们倒茅台酒,还给大家送香烟。
甚至香烟都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中华烟,一种是熊猫牌香烟。
送烟的时候,空姐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叶菁菁她们是女同志,就不给香烟。
然后让叶菁菁讨厌的事情发生了,好多人拿起香烟直接开点,瞬间吞云吐雾。
因为现在飞机上允许抽烟。
麻蛋!叶菁菁好想骂人,她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讨厌抽二手烟。
但她不能阻止烟民啊,现在的规定就是飞机上可以抽香烟。
叶菁菁再一次翻开她的笔记本,开始框框写信,她要建议飞机禁烟。
理由当然不是影响到了其他不抽烟的乘客,威胁人家的身体健康。
这点放在现在,估计根本没人在意。
坐飞机的绝大部分是男人,男人其中的烟民比例高,他们绝对不会认为应该为少数派让路。
而制定政策的,大概率是个男性,很有可能他们自己就抽烟。
叶菁菁给出的理由依然是安全。
在飞机上抽烟,失火怎么办?到时候烧起来,整个飞机的人集体完蛋。
到时候外宾出事了,可是外交事件。
薛琴好奇:“你写什么呢?”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为什么飞机上会送茅台酒和香烟,火车上却没有?”
“那怎么能一样,这可是飞机。”
叶菁菁抬起头来,不以为意:“不都是交通工具嘛,难道是因为坐的人不一样?”
薛琴一时语塞。
确实不一样,坐飞机那都不是普通人。
但她还是迅速找到了理由:“飞机票贵呀!”
叶菁菁呵呵了一声:“火车票我也没觉得便宜。”
薛琴瞪眼睛:“飞机票更贵!光上海飞北京,就要64块钱。”
叶菁菁眼睛也更大了,脱口而出:“这么贵啊?”
这已经抵得上一般青工两个月的工资了。
“你以为呢?”
叶菁菁赶紧拿出自己的机票,查看上面的价格。
刚才她没细看,加上手写的机票多少有点潦草,所以她根本没注意到,原来1978年8月从上海飞去东京,机票3048元。
她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3048元啊!
她穿越前从上海到东京的机票,也差不多就是这个价呀。
以她现在每个月30块的工资水平,她得不吃不喝一百零一个半月,才能买得起一张机票。
叶菁菁后知后觉地生出了惶恐,她有什么资格去东京呢?纺织厂凭什么替她掏这个钱啊!
她转过头,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后面的厂领导。
因为后排的窗户,看外面看得更清楚,所以领导们都齐聚后排。
田副书记坐的就是靠窗的位置,他感受到了叶菁菁的视线,冲她微微一点头。
等收回目光以后,田副书记朝三厂厂长笑了笑:“你们这位小叶老师很活泼嘛。”
厂长只能干笑:“她是爱说爱笑,不藏着掖着。”
田副书记继续评价:“想法挺多,晓得的事情还不少。”
厂长赶紧强调:“她知识面确实非常广,一个人能把高考所有课程都给教了。别看她考的是理科,我们厂里文科考上大学的,也是她指导的。”
“要不是不好不耽误她上大学,我们三厂是怎么也舍不得她走的。”
“包括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校长也跟我要过好几次人,想让她去当老师,专门教高考班。”
“我也晓得,这回提议她去日本参观学习,不少同志说我是假公济私,怀疑她给我送了礼。”
“可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脑袋瓜子灵活,视野广,好些东西想的角度比较新奇。”
“她在厂里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技术好手。像她这样在一线车间干了三年,又能考上大学,能文能武,有理论也有实践。她到日本厂里看人家的生产,看不到的东西更多。”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家是有海外关系的。”
其余的不说,厂长的最后一句放在半年前,春节那会儿,公然拿出来说,都不太合适。
多少年了,海外关系都是个禁忌词,谁沾谁倒霉。
可现在不一样啊。
“务虚会上说的嘛,要灵活运用国际上通行的各种贸易和合作方式, 要搞‘三来一补’。多个朋友多条路。她家有海外关系,说不定就能为咱们厂创外汇创造条件。”
这话显然是假的。
因为定出国名额,是六月份的事。
而国务·院的务虚会,七月份才开的呢。
他未卜先知,他上哪儿知道务虚会上说了什么去?
但田副书记也没拆穿他,因为无关紧要。
他只笑了笑:“那我就等着看你们小叶同志,在日本学到更多东西吧。”
第203章 第一回合(捉虫) 抵达日本
从上海出发, 飞行三个小时便到了日本上空。
比叶菁菁想的慢点,但也还好。
大家在飞机上,就着红宝橘子汁, 吃了一顿北京烤鸭,个个满嘴油光。
好可惜, 谁都不敢喝茅台。
得亏初次坐飞机出国的兴奋抵消了这份遗憾。否则下飞机时, 估计考察团的成员们都要笑不出来了。
飞机抵达东京羽田机场时,正值得中午, 八月的阳光灿烂的过了头,照得人眼睛都发晃。
到了异国他乡, 所有的人都瞬间i了,一个个不由自主地靠近会讲日语的同伴。
尤其是充当学习团翻译的王老师,田副书记恨不得把他绑在身上。
没错, 因为专业的日语人才太少, 加上这会儿78年高考也结束了,所以夜校的王老师直接被抓过来当翻译了。
王老师呵呵笑着, 在前面带队,东张西望的,寻找过来接他们的日方人员。
他锁定目标,抬脚往前走,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眼瞅着对方也要过来了,然而那举着“欢迎西津纺织厂赴日考察团”牌子的人,竟然和他们擦肩而过,往后面去, 跟一位中年男人握起手来。
叶菁菁惊讶地发现,那中年男人正是在飞机上,坐在他们前面的旅客。
双方显然非常熟悉, 又是握手又是说笑。
至于说了啥,反正叶菁菁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她只惊讶,原来这位旅客竟然是日本人。
摸着良心讲,刚才在飞机上,她当真一点儿也没听出对方的日本口音,也没觉得他像日本人。
薛琴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们本来还以为对方是北京的干部,同样也是到日本考察的呢。
总觉得自己这边好像莫名其妙地,就被人给摆了一道。
日本中年男人跟人寒暄得似乎差不多了,猛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然后快走两步,到了王老师身边,眼睛瞪得大大的:“王桑,真的是你啊!哈呀,太好了,没想到过了33年,我还能再见到你。”
考察团的成员不由自主地心里咯噔了一下。
薛琴下意识地掰手指头,心中暗叫不妙。
现在是1978年8月份,那33年前,不就是1945年吗?
那可是中国抗战胜利的日子。
果不其然,日本中年男子紧接着就是滔滔不绝:“王桑,如果当初没有你的关照,我和我的家人大概等不到回乡的日子。尤其我和我妹妹,不是你帮忙找来了大夫,我们说不定就永远留在西津了。”
薛琴脑袋瓜子轰的一下炸了。
她脑海里只有三个字:完蛋了!
叶菁菁也笑不出来。
现在是1978年的夏天,不是中日蜜月期的1980年代。
尤其西津,还经历过日军的大屠杀,几乎每一个乡镇(公社)都有烈士陵园。
你一个侵华日军的后人,当着这么多中国人的面,说他们的同事,当年对你们一家关怀的无微不至,帮了很多忙。
你现在特意提起这事儿,究竟是感恩还是故意折腾人呢?
眼瞅着王老师表情越来越尴尬,薛琴感觉自己有义务站出来。
如果不是她要在工人夜校办日语班,人家王老师还在好好的当他的退休干部,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儿。
可她哪怕站出去,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因为这日本鬼子嘴里的都是好话。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但她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王老师回国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情急之下,她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叶菁菁身上,轻轻捅了捅叶菁菁的胳膊。
叶菁菁其实也懵着呢。
她好烦这个小日本,纯粹没事儿找事儿。
实在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毕竟当初工人夜校会办日语班,也是她大力建议的结果。
叶菁菁走上前,带着微笑:“川田先生,中国人身上有其他任何民族都没有的难以言喻的东西,那就是温良。温良是一种力量,是一种同情和人类智慧的力量。中国人的全部生活,是一种情感生活,是一种来自人性深处的情感,是心灵的激情,和人类之爱的情感。”
耳熟不?《觉醒年代》里头,辜鸿铭的台词。
这剧,叶菁菁前后刷了足有五六遍,好多台词都倒背如流了。
现在拿出来用,勉强也凑合。
她微微笑着继续往下说:“不仅是童年时的您,当年那些因为得不到足够的回国名额,被父母抛弃的日本遗孤,也在中国养父母的照顾下,健康茁壮地成长。成年人天然有照顾孩子的义务。”
川田先生微微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笑容:“当然,如果没有中国人的善良,我也不能今天和大家见面。我谨代表东棉株式会社,欢迎西津纺织厂的各位同仁。”
啧,你看你看,就他这说话的风格,不知道的人见了,谁能想到他是日本人啊。
旁边那个专门负责迎接他们的日方代表,一开口味儿就明显不一样。
他再三再四地鞠躬,然后不停地道歉,因为接中国客人的大巴车在外面,他们得走过去。
田副书记都怕这日本小年轻的腰会弯断了,屁大点的事儿他有必要鞠躬一次又一次吗?
“没事没事,走走走,几步路而已。”田副书记开玩笑道,“两万五千里长征我们都走过来了,还怕这点儿路?”
川田先生哈哈笑:“是啊,我们中国朋友是不怕走远路的。”
田副书记的政治敏感度一点也不差,笑着接过话头:“只要道路正确,走远路其实也是最近的路。”
一行人往机场外去。
越走,西津纺织厂考察团的人越察觉到他们的格格不入。
从他们身旁走过的,人人红男绿女,个个衣香鬓影。
1978年的东京,不愧是国际化大都市。放眼所及之处,皆是光鲜亮丽。
跟他们一比起来,女同志还好些,一水儿是布拉吉,起码能出门。
男同志惨了,穿着西装,走在八月天里,引得不少人频频回头看,妥妥的乡下人进城。
叶菁菁也是服了考察团,大夏天的给人做什么西装?
可她也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时代什么都要票,尤其西装这样的东西,如果不是外事活动特批,大家根本穿不上。
商店里没的卖,街上也没人穿,要出国的人,必须拿着出国介绍信,到北京红都服装店定做。
也就是西津纺织厂有自己的门路,在本市就把西装给做了。换成其他地方做不好西装的,还得特地跑北京城呢。
她叶菁菁欣喜白得了两件布拉吉,凭什么不许人家男同志要西装?
就——
脱下来挂在手上嘛,这么大的太阳,也不怕中暑。
大概是因为她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同伴,川田一郎笑着问了句:“叶小姐在看什么?”
被点了名的叶菁菁从善如流:“我在看这座羽田机场,规划的真好。”
她伸手指向飞机腾空的方向,“起飞降落都是在海湾上空,不用飞到居民区,噪音小,对周围居民生活干扰少,非常棒。”
川田一郎惊讶:“你还看这个?”
叶菁菁点头笑道:“世事洞察皆学问。我们来一趟日本不容易,能多学一点是一点。毕竟——”
她笑容更深了,“学的多,能少走冤枉路。”
薛琴总觉得这两人绝对都话里有话,但具体是个什么话,她感觉自己的语文阅读理解水平还不够。
反正她没听明白。
她正准备偷偷问叶菁菁,大部队已经走出机场。
薛琴都没来得及偷偷跟叶菁菁咬耳朵,嘴巴先张成了O型。
车,好多车,马路上全是小轿车。
饶是她看过不少内部电影,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深深地震撼了。
毕竟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这边风景独好”,“外国人民水生火热”。
这么多小轿车,这样高大阔气的机场,这样整洁清爽的大马路,配合着红色的大大的TOKYO标志(她知道是东京的意思),构成了日本给她的第一次冲击。
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才是城市,正儿八经的现代化大城市。
等穿过马路,上了大巴车,车子往前开,这种感受就更强烈了。
高楼,好多好多高楼,哪怕她坐在高高的大巴车上,也要仰着脖子看的高楼。一栋接一栋,好像永远没有尽头的高楼。
明明今天阳光灿烂,蓝天白云,色彩浓郁的仿佛流淌的油画,但她根本顾不上看,她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高楼大厦。
车子驶过的立交桥,她伸手数了一下。
呵!足足有六层。
西津六层高的楼房都没多少呢。
这就是日本啊,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日本。
即便她目光所及之处,能够看到无数汉字。
街头的路标上,商店的招牌上,银行的大楼上,各式各样的广告牌和示意牌上,都写着工工整整的汉字。
薛琴也没办法产生自己身在国内的错觉。
因为这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大巴车在立交桥上左转右挪,忽然间,呼啸声从他们的头顶上掠过,速度飞快。
车上众人都吓了一跳,眼睛珠子全盯着窗户外头看。
乖乖,这是什么?日本的火车吗?怎么这么快?嗖的一下就过去了,简直像幻觉一样。
“这应该是新干线吧。”叶菁菁饶有兴致地开口询问,“川田先生,现在日本的新干线速度是多少啊?”
川田一郎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叶菁菁,微微一笑:“一小时大概是二百一十公里。”
车里发出了惊呼,因为现在中国的特快列车,普遍速度也就是每小时五六十公里。
只有人家的四分之一!
丰要武脱口而出:“不可能!车子开这么快,会飞出去的。”
川田一郎笑了:“新干线用的技术,和传统的铁路火车不一样。老火车已经赶不上时代的速度了。”
薛琴好奇地追问:“那你们有这么多人要坐火车吗?”
她怕日本人听不懂自己的意思,急急忙忙补充道,“车子这么快,那班次肯定多,不然铁路空着多浪费啊。修新铁路花了好多钱吧。你们是有钱,但你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你们日本老百姓辛辛苦苦工作挣来的。”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结果负责迎接他们的日方代表坂本松雄先激动起来:“你也赞同我们日本的财富是人民努力工作的成果?”
薛琴奇了怪了:“财富当然是人民创造的。”
叶菁菁也在旁边附和:“是啊,战后日本满目疮痍,街上卖的只有美国货。现在你们把东西都卖到美国去,比美国货卖得都好,可见是日本人民下了大功夫,努力奋斗的结果。”
坂本松熊克制了又克制,脸上的笑还是忍不住。
如果不是性别和民族特性限制,他真的会大力拥抱这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的。
知音啊,真是知音!
川田一郎也在一旁打趣:“能获得我们中国朋友的认可,真不容易啊。”
田副书记笑着接过话:“不不不,你们做得好就是好嘛,我们这回过来就是向你们取经学习的。”
车子里的气氛瞬间轻松活泼起来,众人都有说有笑的。
窗外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高楼林立,直插云霄,钢铁的森林中却藏着另一座森林。
大片绿油油的草坪自带光芒,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碧树苍翠,挺拔而立,枝叶繁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缀于这二者之间的,是繁花点点,白的如雪,粉的似霞,红的像火,开出了夏花的绚烂。
窗户开了缝隙,夏天的风吹进来,竟然带着花香。
哈!这就是1978年夏天的日本啊。
生机勃勃,经济高速发展的日本。
人人脸上都满怀希望的日本。
谁现在要是有钱好好在这里囤上几块地。等回头日本地价能买下整个美国的时候,转手卖出去,肯定能发大财!
可惜她穷,现成的发财机会也只能看着飞过去。
唉,真是太阳都突然蒙上了乌云。
第204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谁知道他们想什么……
大巴车在东京街道飞驰了四十分钟, 停在了酒店门口。
酒店是典型的法式风格,标准的欧洲建筑物,乍一眼瞧过去, 叶菁菁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卢浮宫呢。酒店门前的喷泉更是凸显出现代化的意味。
大家陆续下车,刚要东张西望地欣赏周围的风景, 人群里就传出惊呼声:“哎, 你抢我箱子干嘛?”
坂本松熊赶紧跑过去解释:“您误会了,夫人, 他只是想帮你拎行李。”
孔素梅这才露出笑,冲人家酒店职员笑:“不用了, 谢谢你啊,同志,我拎得动。”
乖乖地笼地咚。
小日本还真是不一样哦。
酒店的人还帮顾客拎行李!
放在国内的话, 呵呵, 除非你是大领导,否则不吃人家的白眼, 就是人家给你面子咯。
哎呦呦,日本鬼子的酒店确实大不同。
叶菁菁走进去也吃了一惊。
不是因为酒店整洁的堪称一尘不染,也不是偌大的酒店大厅里明明人也不少,却听不到什么声音。
而是酒店的内部装饰跟外表当真大相径庭。
西洋壳子下的酒店,内里是无处不在的日式风情。
单是左手边的休息处,一扇屏窗映着外面挺拔的竹林,在日式宫灯宁馨的灯光照耀下,妥妥一幅日本水墨画。
这审美, 绝了,大写的静谧和禅意。
连茶几和座椅,也摆成了梅花图案。
只西津纺织厂考察团的人根本顾不上看, 因为一路走进去,他们瞧见的全是笑脸。
一水儿的漂亮姑娘,个个满脸微笑,笑得学习团里头,别说是小伙子了,就连田副书记等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打死他们也不敢细看啊。
这一个个大姑娘,白衬衫绷得胸脯挺挺,短裙子露出了整个小腿还嫌不够,又在屁股后面开个叉,裹得屁股蛋子也紧紧。
他们要盯着人家看,岂不是在耍流氓?
大家被笑得晕晕乎乎的,稀里糊涂地办完入住手续,又分三批跟着上了电梯。
哪怕电梯门是砖石纹的,电梯干净宽敞的能睡下个人,大家也没心思细看。
直到电梯开动的时候,突如其来的超重感,才让大家稍微清醒了一点。
川田一郎和坂本松熊把中国客人们送进了房间,笑容满面地开口:“诸位辛苦了,还请大家暂且休息,晚上请赏脸共进晚餐。”
哦,明白了,就是晚上替他们接风洗尘的意思。
坂本松熊还毕恭毕敬地双手递上了名片:“如果有任何需要,请打这个电话。或者联系酒店前台也可以。”
田副书记笑呵呵地接下了:“这一路麻烦你们了,谢谢谢谢。”
双方挥手告别。
临走的时候,川田一郎还特地找王老师说小话,再三邀请他,后面去他家坐客。
他俩走了。
田副书记抬头看看大家,点了点下巴:“走吧,去我房间。”
房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纺织厂保卫处处长微微点头。
叶菁菁怀疑他没跟着下楼送人,就是留下来检查看房间里头有没有窃听器之类的。
她的怀疑合情合理。
因为别看保卫处处长,他明面上似乎只是平平无奇的保安头子,实际上人家是正儿八经地军人出身,上过战场的那种尖子兵。
都说七十年代,国内生产总值的20%以上都用在军费上了。
但要叶菁菁来说,真实数字要远超过20%。
因为除了明面上的军队以外,每一家工厂每一个公社,都是集团军啊,青少年哪个没受过民兵训练啊。
真打起仗来的话,大家随时能抄家伙上战场。
现在他们跑到日本来考察,同样是登上了崭新的战场。
房门合上了,田副书记看着自己手底下密密麻麻的兵,微微点了点下巴:“行,现在聚齐了,大家都说说吧。”
王老师第一个跳出来强调:“我是真不知道川田一郎是东棉的董事兼市场本部长啊。”
日本有一亿多人呢,这么小的概率,打死他也想不到。
田副书记赶紧表态:“放心放心,我们都有数。”
王老师却没办法放宽心,不由得大倒苦水:“再说当年找大夫的事情,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他们兄妹病好不了,大夫就要挨枪子儿了。他们根本不讲理的。”
王妈在霸总家当保姆,霸总说“治不好小姐就通通陪葬”,王妈还能翻个白眼。
可当年的王翻译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唯有求爹爹告奶奶,想方设法去找医术精湛的老大夫。
他当年过的日子,他从来都不愿意回忆。
他好好一个人,被迫当狗了,那是他的耻辱,他只想彻底忘记。
田副书记安抚他:“王老师,你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的。我们现在就说说看,这个川田到底是什么意思?”
丰要武一路都没找到说话的机会,觉得风头全被叶菁菁抢走了,此时赶紧给这事儿定性:“日本鬼子能安什么好心?大鬼子养的小鬼子。”
田副书记笑了笑,又点了叶菁菁的名:“小叶,你说说看。”
叶菁菁正低头琢磨着什么呢,闻言才抬起眼睛来,点点头:“丰同志说的,不无可能。”
人群中响起了抽气声。
没搞错吧?幻听了?
这两位女同志一向水火不容的,这会儿一张嘴巴说话了。
连丰要武都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了不自在。
孔素梅皱起眉毛:“我也觉得这日本人不对劲,可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丰要武卡壳了,她纯粹是看日本鬼子老跟叶菁菁说话,不顺眼。
田副书记又点了叶菁菁的名:“你说说看,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纯粹是个人的一点猜测,从公私两方面来看。”
“于公而言,我们这一次来日本考察纺织业,根本目的,我猜是不是为了引进新技术?”
田副书记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开口道:“继续说。”
“但新和旧,本身就是一个相对应的概念。”
“有些技术对我们来说,也许算是新的。可放在国际市场上,它已经是被淘汰的旧技术。”
“这样的技术我们引进的话,就是花了宝贵的外汇,糊里糊涂把人家不要的垃圾当成宝贝。运回去之后又派不上用场,只能闲置。”
“但技术的新与旧,我们很难一眼看出来。在日本,我们人生地不熟,人家说什么我们也只能认什么。”
“这就像一个蚕茧,我们被裹在茧房里。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人家想让我们看到听到的。”
“唯一能够有条件突破信息茧房限制的,就是懂日语的人,我们的翻译——王老师。”
考察团的人听到这儿,集体恍然大悟。
没错,就是这样。
小日本包藏祸心,故意当着大家的面对王老师各种亲热,就是为了挑拨离间。
他刚从中国回来呢,他不晓得中国是啥情况吗?
他这样的姿态,王老师的处境多尴尬啊。
换成谁碰撞这种情况,都得夹起尾巴做人,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人多思多想。
这么一来,哎哟哟,相当于蒙上了考察团的眼睛和耳朵哎。
不愧是奸猾狡诈的小日本,心思可真够恶毒的。
“当然,川田一郎这么做,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私人恩怨。”
“众所周知,当年王老师是忍辱负重,身在曹营心在汉,潜伏在敌人内部帮助新四军的。”
“当年他处事谨慎,一直没有暴露。但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只要做过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日本鬼子投降以后,自己再复盘失败的经过,十之八九已经发现了王老师不对劲的地方。”
“当时他们失败了,心里有恨也无可奈何。现在,终于见到了王老师的人,他能不故意恶心王老师吗?”
薛琴毫不犹豫地捧哏:“就是,日本鬼子早就恨死王老师了。”
孔素梅不由得摇头:“这日本鬼子啊,一个比一个阴。”
田副书记没评论,继续追问:“大家还有其他想法吗?”
几个夜校学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被点名了,才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有没有可能,他是真的感谢王……王老师?”
“那……那个时候,他年纪还小。他在西津过的人上人的日子,中国老百姓的痛苦他感受不到。”
“日本战败以后,国内的情况也不好。他回到日本,过的日子肯定比不上在中国。他怀念自己的童年,顺带着怀念与自己童年有关的王老师。”
“这一次意外在机场相逢,他激动,也……也情有可原。”
话说完以后,夜校学员大喘了一口气,像是虚脱了一般。
众人又开启面面相觑模式。
田副书记没表态,但好几位领导都皱起了眉毛。
丰要武更是阴阳怪气起来:“我看夜校的思想政治工作要好好抓一抓了。别团委书记当校长,培养出了一堆白专。”
薛琴气得要拍案而起。
叶菁菁按住她,示意稍安勿躁。
“这也是有可能的。因为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小孩子看不到大人世界的复杂和痛苦,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大人说年关难过,小孩却盼望过年。可他们过的,仍然是同一个新年。”
丰要武还要跟她抬杠,田副书记却抬起手来:“好了,这一回我们是来学习的,是来考察的。大家记住这个基本原则不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考察团里,有人开始犯愁:“要是日本鬼子故意误导我们怎么办?”
说句不太好听的,文·革十年,相当于闭关锁国了十年。
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们是真不清楚啊。
考察这种事,放在国内都难免走马观花,何况是两眼一抹黑的国外?
到时候人家拿出一堆数据给他们看,他们哪知道是真是假?
“自己的眼睛看。”叶菁菁帮忙支招,“东京现在是国际化大都市,这里什么东西卖得好,代表的就是国际流行趋势。”
众人瞬间心动了。
就是啊。
什么货俏门?你别听人胡吹,你自己往供销社和商店门口一看。
排成长队,大家抢着要的,绝对是受欢迎的好东西。
摆在货架上落灰的,不管外面吹成什么样,不好卖就是不好卖。
刚才大巴车可没少经过百货商店
他们想要的答案,可都藏在商店里头,等着他们去寻找呢。
第205章 我们是光荣的劳动妇女(捉虫) 谁也别……
大家说干就干。
田副书记带队,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楼。
前台小姐略有些诧异,但迅速露出标准的灿烂笑脸。
王老师上前用日语打招呼:“我们在房里没事做,出去逛逛, 不知道最近商场怎么走?”
前台立刻又开始鞠躬,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叶菁菁他们等着王老师听明白了抬脚呢, 结果匆匆忙忙的, 又快步走来位身穿职业套裙的年轻女郎。
她化着精致的妆,脸上挂着标准的笑, 笑得叶菁菁都替她脸酸。
又是一连串的鞠躬之后,她柔声细语地用生硬的汉语跟考察团打招呼:“同志们好, 我是铃木美雪,下面由我陪同大家去商店。”
考察团里好些人都惊讶了,不是说日本女性都叫什么什么子来着吗?人家居然叫雪, 还美雪。
田副书记下意识地谢绝:“不必了, 我们就在周围商店转转。你跟着我们跑来跑去多累啊。”
铃木美雪也不说别的,就是不停地鞠躬, 再三再四表示这是她的工作。
田副书记没辙,他总不能为难人家姑娘,唯有点头答应:“行吧,姑娘,你不怕麻烦就跟着。”
考察团足有31人呢,铃木美雪要去联系大巴车,又被田副书记拦下了:“不用不用,我们就在周围随便逛逛。”
叶菁菁跟着笑:“我们难得来一趟日本, 想趁着现在还没正式开展工作,买点手信,给亲朋好友带回去。”
她亲亲热热地挤到铃木美雪身旁, “你是东京本地人吗?你给我们推荐,我们肯定能买到合适的好东西。”
铃木美雪赶紧又鞠躬:“您客气了,不知道你们想买什么手信。”
孔素梅满头雾水,小声问旁边的夜校学员:“啥手信?”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的就爱讲怪话,叫人听不懂。
夜校学员也小小声:“礼物,这是咱们古代的说法,日本一直这么用,没改变。”
孔素梅顿时感觉又亲切又怪异。
在旁边听着的薛琴,却由此想到了自己读过的一首诗《尺八》。
这种乐器早在中国失传,而唐朝时日本留学生把它带回了日本,却一直流传至今。
唉,真是怅然若失。
丰要武却在旁边翻了半个白眼:“广东人也管礼物叫手信的。”
好歹也是干部家庭出身吧,瞧这没见识的劲儿。
果然是近墨者黑。
当着日本人的面,薛琴只能背过身去,狠狠剜丰要武一眼。
什么玩意儿!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这边暗潮汹涌,那头叶菁菁跟铃木美雪说得可热闹了。
铃木美雪一板一眼地帮忙介绍:“要说商店,秋叶原专卖商店最多,有上百家,主要是卖家用电器和其他一些商品。”
叶菁菁陪着她一边走一边问:“那有没有超市啊?supermarket?”
“有,卖吃的卖小商品比较多。”铃木美雪追问,“不知道诸位同志想买什么样的手信?”
叶菁菁微笑:“嗐,其实主要是想逛,看看漂亮衣服什么的。他们男同志也想看看,有什么好的可以买回去送给老婆。”
铃木美雪恍然大悟,兴致勃勃地提议:“香水、化妆品、护肤品都合适,附近就有商店。”
叶菁菁干笑,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国情不同,我们不怎么化妆。”
铃木美雪露出的同情的神色:“他们不让你们化妆吗?你们没有化妆的自由吗?”
考察团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个日本女人说这话什么意思呀?
叶菁菁却镇定自若,大大方方承认:“就好像他们让你们化妆,你们现在没有不化妆的自由一样。”
她还好奇地打听,“你化的妆这么美,要花多长时间啊?”
铃木美雪正在发愣呢,什么叫做不化妆的自由?
冷不丁又被问到面前,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半个小时,起码半个小时。”
叶菁菁笑了,直言不讳:“你可真勤劳,我宁可把这半小时花在睡觉上。”
铃木美雪认真地强调:“化妆可以让我变得更美好,而且不化妆就来见大家的话,很不礼貌。”
叶菁菁乐不可支:“化妆更美是事实,就是不化妆等于不礼貌,我可不赞同。你的男同事过来接我们,不也没化妆嘛,我们都没觉得他不礼貌啊。”
田副书记附和道:“是啊。化不化妆和礼不礼貌,在我们看来,没什么关系。出门见客,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就很好啦。”
乖乖隆地洞。
坐在那里花半个小时,就为了化个妆。又不是上台唱戏,不嫌累得慌哦。
搁在他们纺织厂,要哪个女同志天天这么干,人家能直接翻脸。
闲得慌!
铃木美雪明显不赞同,但是她也不好反驳中国客人的话。
叶菁菁直接带她跳过这个话题,笑眯眯的:“我们想看看漂亮衣服,逛街嘛,不看衣服就白逛了。”
铃木美雪没再坚持,点点头道:“那我们去百货商店吧。”
因为田副书记坚持不用再麻烦找大巴车,铃木美雪表示可以带他们去坐地铁,或者公交车。
“不用这么破费。”田副书记笑呵呵的,“我们中国人不怕走路,就在附近逛逛吧,周围好像也挺热闹的。”
于是浩浩荡荡的三十二个人,就这么走出了大酒店。
今天不是周末,正是上班的点儿,东京街头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车子,看不到什么人。
偶尔有几道身影,几乎都是身穿和服的老人。
叶菁菁十分佩服他们的毅力,八月天,穿和服,不热吗?
换成在他们西津城,一堆大老爷们打赤膊呀。
就连原本西装革履的考察团的男同志们,这回都随机应变,只穿衬衫上阵了。
也得亏东京绿化好,再狭窄的空间都见缝插针种着树,隔三差五给大家带来一片绿茵,大夏天的下午,他们才能勉强走下去。
铃木美雪好奇地询问:“叶同志,你在看什么?”
叶菁菁总不好说,你们的老人家大夏天穿这么多,走在大马路上中暑怎么办?
她直接找了个借口:“日本经济发展真好,上班的点儿,街上都没闲逛的年轻人,可见就业率非常高。”
考察团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没错啊,日本人口也不少,尤其东京这种大城市,应该是人挤人的。
结果街上只看到车看不到人,这么多人去哪儿了?总不会都躺在家里呼呼睡大觉吧。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几乎都在忙着工作。
一瞬间,纺织厂领导们心头皆是五味杂陈。
为什么国内要搞上山下乡运动?说白了就是城里没那么多工作,只能把孩子往农村赶,往边疆赶。
口号也是:我们都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
大姑娘小伙子们也不想吃闲饭啊,城里没工作给他们干,他们能怎么办呢?
城里为什么没工作?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归根到底还是工业发展不行。
铃木美雪嘴角翘得,AK都压不住:“这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结果她大话刚说出口,众人便瞅到了立交桥底下流浪汉。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半躺在板车上,车上摆着些物件。显然,板车就是他的家。
铃木美雪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试图找补:“还是有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的,这正是我们要努力的。”
田副书记相当善解人意:“正常的,这么大国家这么多人呢,总有人过得好,有人过得不好。”
只是一辆车刚好从那流浪汉身旁经过,开车的女同志带着小狗兜风的场面,此时此刻,与老流浪汉对比着,看着人眼里头,刺得人眼睛都疼。
薛琴突然间发现了盲点,指着呼啸而过的跑车询问铃木美雪:“她不上班吗?”
铃木美雪努力压制住因为流浪汉的出现,而涌出的尴尬,温声细语地解释:“她应该已经结婚了。”
考察团的人集体满头雾水。
这开小轿车的日本女人,她上不上班跟她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
铃木美雪只好再度解释:“结婚要照顾丈夫,她没时间工作。”
然而这个解释,纺织厂考察团的众人压根就没办法接受。
薛琴直接喊出来:“这算什么理由啊?她丈夫是瘫了吗,要她二十四小时照顾?女同志肯定要出去工作的呀。”
丰要武也难得没踩薛琴,反而附和:“就是啊,女同志只有走向社会,才能获得解放。哎,你们发展的这么快,不会还搞贤妻良母这一套吧。”
说着,她背诵起了了总理的文章:“所以凡是主张‘贤妻良母’的国家(如日本、德国等),其妇女在社会上一般的是没有政治地位的,而这些国家也永远保持着男权社会的浓厚传统。”
这是总理写的《论“贤妻良母”与母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能从头背诵到尾。
丰要武背着背着,痛心疾首起来:“总理是一九四二年写的这篇文章,现在都已经过去三十六年了,难道你们还没有改变吗?结了婚的妇女,也应该像你一样工作呀,这样才能获得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
铃木美雪颇为尴尬。
主要是总理在日本,同样是声名远播的大人物,口碑极好。
让她反驳总理的文章,她做不到。
可让她承认,经过三十六年的努力,日本妇女的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依然原地踏步,没有任何提高,她同样也难以接受。
还是叶菁菁开口帮她解了围:“每个国家的国情不一样,妇女面对的困境也不尽相同。一口吃不成胖子,妇女的社会地位提升同样需要时间。”
她又夸奖铃木美雪,“像铃木小姐这样优秀的女士,会在越来越多的重要位置上发光发热。”
铃木美雪绷紧的脊背稍稍松弛了些,赶紧谦虚:“您过奖了。”
考察团的成员立马反驳:“都是实在话,过分谦虚等于骄傲哦!哈哈。”
大家集体笑呵呵。
尤其是纺织厂的女同志们,不由自主地,胸口都挺得更高了些。
乖乖,原本他们到日本,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手脚都不晓得往哪儿摆。
现在看看,资本主义社会就是资本主义社会,本质不平等。
结了婚的女同志就要当贤妻良母,不是男权社会的剥削,还能是什么?
哼╯^╰她们可不一样,她们是顶着半边天的劳动妇女。
谁也别想把她们锁在家里!
第206章 我怕他个鬼!(捉虫) 美国鬼子而已……
1978年的东京, 绝对可以称一句购物天堂。
大大小小的专卖店和商场星罗密布,看的人目不暇接。
几乎每一家店都在播放音乐,热闹得不得了。
偏偏谁也不觉得吵, 因为音乐怪好听的,而且商业大厦里头就开冷气呀, 大夏天的, 走在里面可真舒服。
大家经过电器专卖店门口时,脚步都挪不动了。
因为里面的彩电开着, 屏幕上的俊男靓女搂搂抱抱,实在太冲击眼球了。
叶菁菁十分理解她的前同事们。
天天穿灰色蓝色中山装的人, 瞧见花花绿绿,眼睛珠子不粘上去才怪呢。
不过她还是相当够意思,及时转移铃木美雪的注意力, 伸手往前指:“他们站在门口干什么?”
铃木美雪愣了下才收回视线, 赶紧作答:“他们是营业员,站在门口是为了招揽顾客。”
丰要武惊讶:“这不是正规的店吗?又不是小商小贩, 还要叫卖啊?”
铃木美雪微笑:“顾客是上帝,能把顾客吸引进店里就行。你们要不要看看电器?这边家电不错,很多人都过来买的。”
“不了不了。”田副书记赶紧谢绝,“太大太重,我们带回去也不方便。”
其实是他们根本买不起。
按照现在的规定,他们这些临时短期出国人员,每人发制装费200元,零用钱30美元。
这相当于一个大学毕业生半年的工资了, 是笔大数目。
可是跟日本店里的商品价格一比,这点钱又少得可怜。
他们上哪儿买家电去。
不过,出国还是有福利的。等他们回国之后, 可以去出国人员服务部,免税买一件日本原装的电器。
什么彩电、冰箱、洗衣机、收录机等等等等,都可以。
既如此,他们又何必在日本折腾呢。
铃木美雪从善如流:“楼上有服装店,那我们去服装店看看吧。”
可惜服装店虽然商品丰富,漂亮的衣服价格也丰富啊。
一件纯棉针织衫,售价一万日元,相当于五十美元。
一件纯麻针织衫,标签写的是两万日元,折合成一百美元。
那种传说中的一美元衬衫,不知道是不是属于批发价,零售市场没的卖,反正他们一件也没瞧见。
田副书记鼓起勇气问了两件以后,就吓得落荒而逃。
他怕自己再不走,那笑容灿烂的营业员小姐就要翻脸骂死他了。
铃木美雪惊讶不已,连连强调:“不会,她绝对不会对您有任何不满,这是她的工作。”
孔素梅摆手:“老问不买,人家生气也是应该的。”
铃木美雪认真道:“不应该,这是她的工作。”
薛琴眨巴眼睛:“那人家也是脸上笑,心里骂。”
结果铃木美雪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满脸严肃:“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谁这么做,就意味着被解雇。”
乖乖个隆地洞!
纺织厂众人集体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骂几句顾客都要被解雇啊。
不愧是资本主义国家,不拿职工当自己人。
铃木美雪却满脸理所当然:“顾客才是为商店创造利润的人,当然顾客最重要。”
她困惑道,“难道你们的营业员会骂顾客吗?”
这这这,要怎么说?说我们的营业员不打顾客就算合格吗?
叶菁菁直接跳过这话题:“那个,铃木小姐,我也不打肿脸充胖子了。跟您实话实说吧,我们手上钱不多,衣服太贵了。哪里有卖布的地方?我们买了布,自己做。”
怕她不相信,孔素梅还特地强调了下:“放心,我看看就晓得衣服怎么做。”
铃木美雪有些犯难:“这边主要是卖成衣的,布料很少。”
叶菁菁笑眯眯的:“没事儿,我们去看看。多的我们也看不过来。”
铃木美雪没办法,只好又带他们去找布料。
不得不说啊,1978年的东京是真的时尚之都。
哪怕这栋大厦里的专卖店卖的主要是各种成衣,布店加在一起也没几家,可每家店里布料摆出来,都足够让人目不暇接。
各种花色,各种材质,有的适合做和服,有的适合裁剪洋装,还有各种皮革。
铃木美雪再三跟他们保证,营业员绝对不会偷偷在心里diss他们,大家才敢大着胆子看价格,问材质。
叶菁菁抬手看了一眼表,主动提议:“要不这样吧,我们分两路看,好歹速度也能快点儿。晚上有接风宴,我们得早点回去。”
她又冲铃木美雪笑,“我们女同志一组,王老师带他们男同志在这边看。”
不等铃木美雪反对,她已经姐妹亲的挽住了人家姑娘的胳膊,笑眯眯地夸奖,“哎呀,你可真香,是什么香水呀?”
等得到答案之后,她又亲亲热热地跟人说小话,“我去柜台,让人家营业员给我喷一下,但我不买,人家会不会骂我啊?”
丰要武真想缝上这人的嘴,说这种话,也不嫌丢人。
铃木美雪摇头:“没关系,柜台可以试用。”
说话的功夫,她们一群人刚好经过商场的休息椅。
叶菁菁伸手推铃木美雪的肩膀,让人坐下,双手还压着,不叫人站起来。
“你坐着好好歇歇,你这穿着高跟鞋跑一路,脚疼死了吧。”
铃木美雪挣扎着想站起来:“我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叶菁菁坚持,“他们男同志没数,不晓得穿高跟鞋走路费脚。只有我们女同志最清楚。你看我们为什么没穿高跟鞋出来?就是因为走路累得慌。”
她还感慨起来,“明明高跟鞋是法国皇帝发明的,给男人穿的。结果现在都变成女人穿了。可分明是男人更在意自己个子高矮啊。”
“是啊。”孔素梅在旁边帮腔,“你就放心大胆地坐着吧,我们就在这边的店看一看。如果挑中了要买,我们小丁日语跟不上,我们再过来找你。”
铃木美雪还想坚持坚持。
叶菁菁却一锤定音:“坐着坐着,你都走了快两个小时了,你的脚不疼才怪。放心吧,我们自己看就行。”
铃木美雪无奈,只能再三强调,让她们千万不要走远,有任何问题,随时过来找她。
10位中国旅客齐齐点头答应。
再往前走,叶菁菁就提醒同伴们:“大家好好看吧,瞧瞧什么货真的俏门。”
这下子众人才反应过来,叶菁菁为什么非让人家日本女同志坐着休息。
薛琴恍然大悟:“难怪田副书记说让我们走过来呢。”
合着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没钱买车票啊。
纺织厂的女职工们天然对布料敏感。
哪怕这些布料染的五颜六色的,大家甚至不用伸手摸,眼睛扫一扫,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究竟是什么布料。
叶菁菁不会说日语,但根本不妨碍她主动用英语跟人家营业员沟通。
她的人设是大学生,她正在写一篇论文,其中一部分涉及到布料市场动态,她想知道目前哪些布料最受欢迎,又是什么人最青睐。
现在日本年轻人受教育的程度普遍都比较高,营业员虽然英语不算流利,但磕磕碰碰的,勉强也能招待顾客。
大概是因为东亚文化中,学生作业地位极高,营业员面对这项多出来的工作,不仅没翻脸,还热心地帮忙介绍了几种新布料。
什么人造麂皮之类的,欢迎因为在国际市场上受欢迎,所以价格比真皮还贵。
孔素梅等人听不太懂英语,在旁边一愣一愣的。
之前拿叶菁菁和丰要武开玩笑的女干部,也忍不住小声跟孔素梅感叹:“还是大学生厉害哦,看到洋鬼子,一点都不怕。”
薛琴在旁边与有荣焉:“这才哪到哪,菁菁厉害的地方多了去。”
丰要武相当不服气,却又压不下心里头的羡慕。
她也是大学生啊,可她为什么上了一个假大学一样呢。
叶菁菁一家店接着一家店访问过去,结果转到后面,五彩缤纷的布料和配饰迷花了大家的眼睛,她们居然找不到回电梯旁的路了。
叶菁菁第一反应是,导航啊。
可惜没有智能手机。
更崩溃的是,营业员的英语也是半吊子的,电梯的英语单词,人家听不懂。
偏偏他们这边的夜校学员小丁,又没学过电梯这个日语单词。
这真不怪她,毕竟王老师是三十年代学的日语,当时的日本,电梯也是个稀罕物。
大家晕头转向地晃悠了半天,发现自己好像又转回头了。
正当她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嘿!希望的曙光出现了。
是她们稀里糊涂地找到了电梯了吗?
非也非也。
是叶菁菁看见前面出现金发碧眼的白种人了。
她立刻跑过去跟人打招呼,用英语问路。
那几个白人男子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露出笑容,主动表示可以带她们去电梯旁。
路上,他们还发出邀请:“要不要一块去酒吧坐坐?我们请你们喝酒。”
叶菁菁直接谢绝:“不用了,谢谢,晚上我们还要参加宴会。”
人家认识路就是不一样,走了不过五六分钟而已,电梯就近在眼前。
叶菁菁再次道歉:“谢谢,真的非常感谢。祝你们今天在酒吧玩的愉快。”
她一转头,正好看见铃木美雪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白人男子也笑:“不客气。也许下一回,我们可以一块喝酒。”
电梯门开了,他们上去走了。
铃木美雪这才如释重负,紧张地提醒她的中国客人们:“离他们远点,他们是美国兵。”
然而考察团的女宾们,半点儿都没慌张的意思。
丰要武甚至恍然大悟:“原来美国兵出门也穿军装啊。”
铃木美雪震惊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他们是美国兵啊。”
叶菁菁不以为意:“那又怎样。”
她恍然大悟,“哦,没事的,我们不怕美国兵。”
纺织厂的女职工们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她们的日本向导会表现得如此情绪激动。
原来她以为她们害怕美国兵啊。
大家顿时哭笑不得:“放心吧,联合国部队我们都打趴了,我们怎么可能怕美国兵。”
啊哈!苏联他们都敢硬扛,何况是美国这个手下败将呢。
第207章 领带和旅行箱 知识变现
因为晚上还有接风宴, 考察团的成员们只逛到了四点多钟,就赶紧打道回府了。
路上,铃木美雪明显沉寂了许多。
直到他们快要返回饭店的时候, 她才鼓起勇气开口:“如果你们想买更多的布料做衣服的话,可以去日暮里纤维街, 就是那个鲁迅先生去仙台途经日暮里车站, 往前走一点就是。那里有很多布料店。”
“除此之外,如果你们不是特别追求时髦的话, 还有一个地方也可以挑选手信,马町那边有些商店卖的是过时货, 价格比较便宜。”
她笑了笑,“我也经常去那边买东西。”
叶菁菁握着她的手,目光真诚地盯着她的眼睛:“太感谢你了, 美雪, 下回你穿平底鞋,陪我们去逛好不好?”
铃木美雪笑着点头:“当然, 我非常乐意。”
回到酒店,叶菁菁从自己的箱子里摸出了两只无锡大阿福的泥娃娃。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今天真的辛苦你了。”
他们这个考察团有两百块钱的礼物费,专门用来购置送给日本朋友的礼物。
但两百块钱能干点啥呀。
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上手工艺品,主打一个心意而已。
比方说小丝巾小泥娃娃之类的,都是礼物。
铃木美雪客气了两句,还是再三感谢地收下阿福, 道别离开。
考察团的人也不能躺下来休息,他们回了酒店,就跟打仗一样, 赶紧洗头洗澡换衣服。
大夏天的,在外面逛了这么长时间,不整理干净的话,仙女下凡都扛不住。
叶菁菁她们仨又被安排住的同一个房间。
一进屋,她二话不说:“石头剪刀布,谁赢谁先洗澡。”
结果薛琴直接推她:“你先洗,你在车间干了三年,你洗澡最快。”
这倒是句大实话,纺织女工哪个下班不要洗澡,时间长了,个个都养成了战斗澡高手。
然后叶菁菁洗好了也不能歇着,还要忙着洗衣服,早点晾干了,好等吃过饭再洗澡的时候,她好歹有衣服换。
悲剧的是,即便她洗好了衣服,她照样不能歇着。
因为房门被敲响了,考察团的男同志们紧急求助。
他们想干嘛?
他们想打领带啊,可他们不记得怎么打了。
现在21个男同志集体傻眼,实在找不到人求助。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过来问问她会不会。
叶菁菁好想扶额。
真的,她到今天都没想明白,领带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
是方便上吊呢,还是方便打架的时候,对方一把抓住你的领带勒死你?
“你们之前是怎么打的啊?”
过来询问的夜校学员小胡哭丧着脸:“我们走之前学了,可现在大家都忘了。”
叶菁菁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都忘了!”
小胡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当时就没怎么学会,我以为其他人会了。”
得,这就是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的故事。
个个都指望别人,结果谁都靠不住。
叶菁菁头痛:“我也不会。”
她是真不会,她根本就没学过打领带。
而且——
她发出灵魂拷问:“你们为什么要打领带?你们不会打上晚上吃饭还穿西装吧。”
妈呀!这是生怕大夏天不长痱子是吗?
小胡傻眼了,结结巴巴问:“那不穿西装,这是接风宴,多不礼貌啊。”
“穿衬衫。”叶菁菁是真受不了,“直接穿衬衫就好了,这么热的天。”
可小胡跑回去跟田副书记汇报了,领导却坚持:“那不行,人家要怎么想我们啊,太不礼貌了,这可是正式场合。”
叶菁菁好想翻白眼,哦,现在马后炮了,一个个想起来是正式场合了。
那你们出发前,21个大老爷们加在一起,42只眼睛42只手,怎么谁也没学会打领带呢?
难怪言情小说的一个经典场景,就是女主角帮男主角打领带。
合着是手残不会呀。
有领导立刻开始甩锅,茶里茶气的:“哎呀,王老师,我以为你会呢。”
王老师也是退休的处级干部,吃饱了撑的惯他们:“我们当年穿的是燕尾服,打的是领结。出席宴会都是那样穿,不是这种西装领带。”
田副书记皱着眉毛,把手上的领带扭来扭去,试图打出领带来。
可惜有些事情,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他们是真拿领带没辙。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接风宴一步一步接近,众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叶菁菁皱了皱眉毛:“我们找人帮忙吧。”
田副书记满头大汗:“这里能有谁帮我们?”
“服务员啊。”叶菁菁理所当然,“这里的人习惯穿西装打领带,酒店服务员应该会。”
“不行!”丰要武跳起来,“这让日本人知道了,要笑死的!”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没错,家丑不可外扬。
叶菁菁无语,按下脾气努力说服大家:“外国人不会吃中国的螃蟹,我们嘲笑他们了吗?锦江饭店是怎么招待美国总统的?”
这个小故事,考察团不少人都听说过。
就是1972年,锦江饭店招待美国总统时,怕他不会吃大闸蟹尴尬,特地将螃蟹剥了开,取出蟹肉,然后用淀粉等食材做成“蟹壳”,再拼装成一只大闸蟹。
这样美国人吃的时候,就可以连壳一起吃,不至于干瞪着螃蟹傻眼了。
叶菁菁趁机强调:“我们穿西装来日本学习,而不是列宁装,本身释放的就是亲切友好的意思。我们不会打领带,再正常不过了,有什么好丢脸的呢?”
“我们要相信日本服务员的职业道德。他们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不会拿客人的事情当成笑料在背后说长道短。”
“退一万步讲,即便有人嘲笑又怎么样呢?我们是会掉块肉吗?要抓主要矛盾。我们现在面临的难题是,我们不会打领带,我们需要帮助。”
“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其他都是小事。”
田副书记终于挣扎完了,沉重地点头应下:“那就请人家服务员同志帮忙吧。”
叶菁菁二话不说,赶紧拨通了前台电话。
王老师说明请求之后,服务员很快就过来教他们打领带了。
这一回,所有人都学的无比认真,包括叶菁菁在内的考察团的女同志。
技多不压身嘛。
等到人家服务员鞠躬离开,才有人敢小声蛐蛐:“我的妈呀,老外真是能折腾人,弄那个领带麻烦死了。”
薛琴想怼他们,那你们有种别打呀!
可是考察团里一堆领导呢,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她只能下意识地回头看叶菁菁。
结果她的朋友却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根本没听他们说什么。
田副书记摆摆手,示意他的团员们:“回去收拾一下,动作快点,一会儿就要下去吃饭了。”
叶菁菁回了房间,第一件事是拿起笔记本,在上面画图。
薛琴好奇:“你干嘛呢?就这几分钟的时间你还要学习呀。”
叶菁菁头也不抬:“我是觉得男同志说的很有道理,打领带对大家来说,的确太麻烦了。”
“那又怎么样?”薛琴满头雾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叶菁菁的手不停:“我是想到我们服装厂应该做什么了。”
薛琴吓了一跳,头都要炸开了:“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了嘛,我们没那么多布。”
“不需要很多布。”叶菁菁把自己画的图纸递给她看,“我们可以做领带,不需要自己打的领带。”
丰要武一直被她俩无视着,却一直忍不住在旁边竖起耳朵听。
这会儿她忍不住,失声喊出来:“不用打的领带。”
叶菁菁虽然没看她,可也没冷嘲热讽她,而是直接作答:“没错,我们把领带直接做成打好的样子。”
丰要武迫不及待地嗤笑出声:“我还以为你多能耐呢,合着也是驴粪蛋子表面光。”
薛琴想反驳,但她找不到话啊。
这领带直接做成打好的样子,怎么套到脖子上去?脖子可比脑袋细多了。
“用这个,拉链。”叶菁菁指给薛琴看,“拉链往下拉,套脖子这一圈就变宽了,刚好可以套上去。然后拉链往上拉,套脖子的这一圈被拉下来,调整到合适的大小,拉链卡死,完美!”
薛琴目瞪口呆地看着,脑袋飞快运转,迟疑地开了口:“好像还真可以哎。”
“是吧是吧,做这个。”叶菁菁积极撺掇。
在她印象中,她穿越前,她家长辈偶尔系领带,用的都是这种拉链式的领带。
社会的进步就是需要懒惰。
然而薛琴却毫不犹豫地摇头:“做个鬼呀?做出来我们卖给谁?不出国的话谁会打个领带。”
这是正儿八经的大实话。
穿西装打领带,在国内成为一种普遍现象,估计还得再过十多年的时间呢。
叶菁菁脱口而出:“那就卖给外国人呗。”
丰要武难得丧失了一回政治警惕性,下意识道:“谁买啊?”
话说出口,她才后悔。
可她说的真是心里话。
他们下午只简简单单逛了一栋大厦的几层楼,就直接把他们给看傻了。
人家日本店里头卖的衣服那个料子啊,摸在手里头,她都舍不得放下。
还有那些花色啊,个顶个的丰富,个顶个的好看。
她虽然没怎么细看领带,可一眼扫过去,她都看到了好几十种。
日本人该有多想不开,自己的好东西不用,还非得从中国进口?
是嫌日子太好过了,换换口味吗?
丰要武心里想什么是一回事,嘴上还要威胁室友:“你们别想趁机抓我小辫子,搞三搞四的。”
薛琴毫不客气地怼她:“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呢。”
但是薛书记也得承认,丰要武说的没错。
现在中国人出口到日本的,估计也就是农产品和农副产品了,正儿八经的工业产品,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这边。
叶菁菁没辙,只能跳入下一个项目:“那好,我们做旅行箱吧。”
薛琴莫名其妙:“什么旅行箱?”
现在大家出门带的箱子,在西津人嘴巴里头就是箱子。
哪儿来的旅行箱啊,他们走远路都是办公事去的,谁闲逛旅游啊。
叶菁菁拍了拍自己的手提箱。
这还是她出门之前,谢广白找人帮她做的藤条箱。
就是民国时代背景的影视作品里,主人公坐火车时拎的那种箱子。方方正正的,上面有个把手,方便拎着。
“我从下飞机开始,就特地看了。日本人坐飞机用的箱子也跟我们差不多,最多就是材料好一点。到酒店来住宿的客人,情况也差不多。”
薛琴恍然大悟:“你下午去人家店里头看箱子,就是为了观察这个?”
当时她给出的解释是,她要从日本带器材回去,给生物系的教授,怕箱子不好拎,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箱子。
叶菁菁点头:“对,我们现在的行李箱最大的问题就是,全靠拎,不方便带东西。”
“所以我就想啊,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种新的行李箱,直接在地上拖着走的那种,又不用费力拎来拎去了。”
这个想法,从她收拾行李出国的时候,就已经冒出来了。
不过当时她只是想想而已。
穿到七十年代,不方便的地方多的去,真不差一个旅行箱。
但这回到了东京,想到东京以后地价会大涨,她那颗想暴富的心啊就按耐不住了。
可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家祖上就没从商的基因,实在不会做生意,根本没机会暴富。
想来想去,她唯一能打的主意就是知识变现。
那么,旅行箱还是早早出来吧。
第208章 我想在日本申请专利 卖钱啊
丰要武又忍不住跳出来找茬:“箱子怎么拖?你干脆踢着走得了。”
叶菁菁没好气:“装轮子。你没看到人家日本超市里头的那个推车的轮吗?就把它装在箱子这个底下, 然后就能拖着走。”
薛琴比划了一下,摇摇头:“不行,这怎么拖啊?箱子才多点高, 你总不能弯着腰拖吧。”
“加拉伸杆。”叶菁菁胸有成竹,“你看到日本人用的那种折叠伞没有?咱们可以把那个杆子装到箱子上, 我拖着它走的时候把杆拉出来。不需要的时候再把杆子给收回去。”
薛琴眼睛一亮:“哎哎, 这个好像可以。这样子箱子就变成车子了,可以直接拖着走。”
叶菁菁难掩得意:“何止呢。它不仅能拖行李, 还可以拖小孩。”
“你看咱们在机场的时候,有女同志坐飞机, 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抱着孩子,手忙脚乱的多难受?你看箱子这里,让孩子往上面一坐, 手抓好拉伸杆, 也不怕孩子掉下去。这么一来,多轻松。”
丰要武打定主意要抬竹杠, 立刻泼冷水:“嘿哟,人家没有婴儿车吗?我看他们带小孩出门,都推着婴儿车呢。”
叶菁菁不慌不忙:“婴儿车要两只手推,再加一个行李箱,你让带小孩的人长几只手啊?”
“就这个。”她拍了拍自己的藤条箱子,信心十足,“一箱两用,又可以带行李又可以带孩子, 两全其美。”
可是这一回,薛琴还是摇头。
理由是在国内没那么多人出门坐火车,那么自然买的人也少。
他们的服装厂连影子都没有呢, 为这么个小众产品专门盖厂房,搞生产线,疯了吧?
有钱人家才敢这么嚯嚯。
就他们,穷得叮当响,哪儿来的胆量瞎折腾啊?
叶菁菁试图说服薛琴:“你不能这样想啊,我们就是要人无我有。”
薛琴一句话堵回头:“东西做出来了卖不掉,谁把账给平了?”
叶菁菁哑口无言。
难怪说越有钱越有钱呢。因为穷人即便有好点子,也没资本去冒险。
“行啦。”薛琴劝她,“我们就是过来考察纺织厂,其他的事情就别想了。”
那显然不可能。
看不到想不到的时候,叶菁菁可以无视发财良机从自己身边飞过。
但她现在知道了,让她什么都不做,就好比晓得了大□□的中奖号码,却不去买彩票一样。
她疯了啊!
“那我也没办法。”薛琴两手一摊,十分之混不吝,“人穷志短,就这样。”
叶菁菁白了她一眼:“那我把这个卖给日本人了啊。”
薛琴和丰要武都毫无反应。
因为这时代的国人讲究的是集体主义精神,完全没有专利意识。
好比青蒿素被提取出来之后,中国也没做任何专利保护。
这就是时代特点。
更何况在薛琴和丰要武眼里,或者是全体国人的眼里,叶菁菁的小发明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科技。
因为不管是拉链领带亦或者拉杆式旅行箱,只要一做出来,卖得好的话,其他人立刻可以依葫芦画瓢儿啊。
知识产权?那不存在的。
知识就应该全人类共享。
薛琴还鼓励她:“你跟日本人好好谈谈价,争取多卖点钱。”
叶菁菁翻了个白眼,埋汰道:“瞧你这点出息!”
她可不打算只做一把头的买卖。
她要长长久久地拿钱。
晚上,东棉株式会社招待中国客人的接风宴,举办地点依然在酒店。
傍晚六点钟,接风宴正式开始。
东棉株式会社的社长亲自主持接风宴,不可谓诚意不深。
他代表东棉发表了祝酒词,欢迎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
田副书记也乐呵呵的,说了几句场面话。
最让叶菁菁惊讶的是,他居然还主动指着自己的领带强调:“在日本,我们时刻都能学到新东西。比方说今天我的领带,就是酒店的服务员同志教我打的。我期待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
叶菁菁不得不佩服,领导就是领导,能上能下,任何一件小事都可以拿出来做文章。
接风宴是自助餐模式,双方领导发表讲话之后,大家就端着自己的盘子找吃的去。
除了叶菁菁之外,其他人是头回吃自助餐,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想想看啊,大家平常这么多人聚一起吃饭,也就是在食堂。
食堂又怎么会有如此闪闪发亮的水晶灯,如此长的跟游龙一样的餐桌,如此色彩斑斓的食物。
都说美食要讲究色香味俱全,后两者大家还没吃日本菜,不好评价。
但第一条,这个色,日本菜是绝对可以让人竖起大拇指的。
人家这个菜做的呀,摆盘漂亮的要命,拿出去简直就是艺术品。
还有那个饭团,哦,叫寿司,五颜六色的,漂亮的嘞,让人看了就要流口水。
叶菁菁却敬谢不敏,提醒自己周围一圈人:“少拿点,日本菜是看的艺术。”
她穿越前,国内的日料店还是能让人填饱肚子的,但那也仅限于国内。
就好比肯德基麦当劳在中国和美国,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味道一样,日料进入中国以后,口味也经过改良了。
至于正宗的日料,反正在叶菁菁看来,真的just so so,她的中国胃表示不太喜欢。
薛琴不信邪,拿了一块寿司放嘴里,一口咬下去。
妈呀!她想吐,她实在受不了这味儿。
可是当着日本友人的面吐出来,实在太过分了。
她只能以党员的强大意志,硬生生地把剩下的寿司给吃下去了。
叶菁菁好心提醒她:“你还是吃这边的牛肉饼吧,少放点酱。”
所谓的日料清淡,很多时候,那真的只是错觉而已。他们非常舍得放调料的。
想要口味清淡,一定要自己掌握放料权。
叶菁菁又给其他团员推荐了炸鸡和可乐饼,高油高糖的东西,任何时候都会让人心情愉悦。
至于生鱼片之类的海鲜,她自己不吃,也不打算推荐给其他人。
理由都是现成的,现在天热,平常吃不惯的东西,最好不要轻易尝试。省得肠胃吃不消,耽误明天的行程。
她自己呢,主打一个甜品当道,妥妥的自助餐最值得被diss的人群。
可没办法,她在国内因为条件限制,甜品吃的比较少,她馋!
叶菁菁吃着冰淇淋,主动去找铃木美雪,开门见山:“美雪,你知道在日本,我这样的外国人,应该怎么申请专利吗?”
薛琴正竖着耳朵听呢,听到专利两个字都懵逼了。
申请什么专利呀?
她不是要把她发明的东西,卖给日本人吗?
专利又是个什么东西呀。
铃木美雪也同样惊讶,重复了一遍:“申请专利?”
叶菁菁点头:“我有一种新的领带,和新的旅行箱,想在日本申请专利。”
铃木美雪完全没跟上她的节奏,发出了灵魂疑惑:“你……你为什么要在日本申请专利?”
不是她不理解申请专利这件事。
相反的,日本在专利这一块儿,还是相当重视的,明治维新时期就制定了相应的专利法,后来又陆续经过了几次修改。
大学毕业的铃木美雪当然知道申请专利这回事。
她真正惊讶的点在于:“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在日本申请呢?”
叶菁菁抿嘴一乐:“九月份开学,我就要读研究生了。”
薛琴听的满头雾水,她读不读研究生,跟她要不要在日本申请专利有什么关系?
然而铃木美雪却秒懂,练练点头:“我明白了,叶同志,我去问问同事,看到底应该怎么申请。”
如果换成她,可以在美国申请专利的话,她也绝对会去申请。
这可是自己实打实的学术成绩呀。
铃木美雪说到做到。
她甚至没有接着跟叶菁菁寒暄,而是端着餐盘去找她的同事了。
薛琴整个人都云里雾里的,实在憋不住,蹭蹭蹭又磨过去,小小声问叶菁菁:“这个跟读研究生有什么关系呀?”
叶菁菁惆怅叹气:“因为她知道搞科研穷啊,晓得我需要卖专利来挣钱。”
“啊?卖专利?专利是什么?也能卖吗?”
这已经超出了薛琴的知识储备范畴。
“就是说这东西是我发明的,你想把它做成商品卖出去,你就得用我手上的专利权,得给我钱。用多长时间,给多长时间。”
薛琴满头雾水:“他要后面不给呢?你能拿他怎么办。他已经会做了呀?”
叶菁菁不假思索:“不给就是侵犯了我的专利权,我可以去法院告他,让他赔钱。”
薛琴的脑袋瓜子更疼了,这还能告啊?这有什么好告的。
“知识产权。”叶菁菁强调,“这个很重要的。你要是不早点申请专利的话,被人家抢了先。以后你自己用的话,还得反过来付别人钱,不然人家可以告你的。”
薛琴摆摆手:“不行,你让我想想,我脑子有点晕。”
“那你别想了。”叶菁菁相当善解人意,“你还是好好吃东西吧。哎,试试这个蛋糕,不太甜。”
甜品的最高境界,就是不太甜。
薛琴吃了一块,果然好吃,感觉入口即化。
但她还是替自己的朋友担忧:“日本会让你申请专利吗?”
“应该会吧,只要我的发明符合条件。”叶菁菁颇为乐观,“他们没必要小气成这样。”
她美好的愿景似乎很有机会成真,因为铃木美雪又回来找她了,表示已经找同事打听过了,申请流程不算多麻烦,回头就把材料拿过来给她看。
叶菁菁笑容满面:“太好了,美雪,太感谢你了。”
铃木美雪面色微红,颇有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我们东棉株式会社都非常期待你的专利能够申请成功,它的意义非凡。”
叶菁菁笑容更深了:“蒙你吉言,我就等着好消息了。”
等到铃木美雪离开,薛琴激动地跟叶菁菁咬耳朵:“哎,这日本女同志还真是够意思,说帮忙真帮忙啊。”
虽然从1972年开始,官方文章就开始谈中日友谊。
但西津城在抗日战争年代,是经历过大屠杀的,跟他们谈中日友谊,当真不太容易接受。
可现在,薛琴感觉自己要改观了。
她感受到春天般的友谊。
叶菁菁看了她一眼,到底顾忌场合,啥也没说。
她这人在某些方面是相当阴暗的,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人和事。
她相信东棉株式会社会愿意在她申请专利这件事上,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不是因为中日友谊,而是对方想促成和西津纺织厂的合作。
从踏上赴日之旅的第一天开始,她叶菁菁处处高调,甚至到了显摆的程度,就是想从考察团的边缘人物变成能上桌说话的人。
起码是在别人眼中,是能说话的人。
事实证明,她的策略起效了。
现在,她成了日方眼里需要争取,或者说应该多一分优待的人。
第209章 做样品 钱途重要
东棉株式会社在产品研发这块做的相当不错, 几乎每年都会申请新专利。
接风宴结束,叶菁菁出餐厅的时候,铃木美雪就拿了资料过来给叶菁菁, 好让她依葫芦画瓢,准备申请专利的材料。
薛琴感动极了:“哎呀, 还专门跑一趟回去拿, 实在太麻烦你们了。”
铃木美雪一愣,旋即笑着摇头:“不, 是宫部小姐从办公室传真过来的。”
薛琴傻眼了,啥传真?传真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那台机器。”叶菁菁伸手指着酒店前台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的传真机, 解释道,“它的原因是通过光学扫描,把纸上的图形啊文字啊这些, 转化为电信号, 然后再传播出去,这个传播过程你就想象成打电话, 然后到达目的地,电信号再重新转化为图像信息,把它打印出来。”
薛琴的眼睛越瞪越大,她努力理解着,可她感觉自己的朋友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还有这种东西?!”
老天爷啊,如果真有这玩意儿,那他们以后都不用跑腿给领导送材料了,直接传真一下就行。
叶菁菁点头:“是啊, 就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的表现,也是发达国家的一个标配,人比东西值钱, 人力才是最贵的。”
铃木美雪高兴起来,连连点头赞同:“人是最宝贵的资源,我们日本非常强调发挥人的作用。能够用机器做的事情,就不要麻烦人了。”
薛琴根本听不进去,眼睛还在直勾勾看着传真机。
酒店前台服务员莫名其妙,笑容满面地用日语询问,她是否需要使用传真机?
叶菁菁听完翻译以后直接问:“能单纯复印吗?我想复印一张纸。”
前台的传真机具备复印功能,薛琴就眼睁睁地看着叶菁菁的一页笔记,放进了机器里,然后滚动声响起,一模一样的笔记,就这么水灵灵地被复印出来了。
薛琴傻了,彻底傻了。
因为等得不耐烦,跑过来找她们的丰要武也傻了。
世界上居然有这种东西!
叶菁菁还在旁边解释复印机的原理,什么光学成像,什么电荷感应等等。
这都是她的童子功,后来给表弟当家教又巩固了一回,说起来头头是道。
薛琴根本听不下去,她一把抓住叶菁菁的胳膊,双眼闪闪发亮:“我们买这个吧!这个回去能派上大用场。”
叶菁菁不得不给她泼冷水:“这个我们买回去也没用,得连着电话用,咱们设备跟不上。”
她印象中,传真机就一直没怎么在国内流行过。到她穿越的时候,几乎都已经被淘汰了。
薛琴的眼睛依然闪闪发亮,满是亢奋:“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复印。要有这个机器的话,我们就不用刻蜡版了!”
一想到工人夜校能用上这玩意儿,她就美得直冒泡。
叶菁菁想了又想,还是摇头:“买回去以后,墨用完了,我们怎么办?”
国内就没有这种复印机,自然也就没有相应的墨盒生产商。
为一台机器单开一条生产线?老天奶哎,人家敢生产,他们夜校都没钱买。
“再说了。”叶菁菁安慰她,“夜校现在用的教材基本都是印刷的,刻版的也是少数。”
结果这话提醒薛琴了,她开始好奇:“日本是怎么印书的?”
结果铃木美雪理解错了,伸手示意前台上的针式打字机:“用它打印。”
嘿!这个叶菁菁眼熟,经典款啊。
一直到她穿越前,好多地方打发票还用它呢。
晚上大家又洗了一次澡,然后才上床睡觉。
嗯,是正经的床,不是榻榻米,所以不存在睡不习惯的问题。
可薛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东京时间跟北京时间就差一小时,叶菁菁压根就没时差,这会儿困得眼睛跟胶水粘的一样,闭着催促同伴:“睡觉了,明天好多事儿呢。”
按照行程,考察团明天要参观三个地方呢,和打仗没的差。
结果薛琴是不翻来覆去了,但房间里响起了抽泣声。
丰要武翻脸了:“你们有完没完,大晚上的,哭丧呢!”
薛琴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反唇相讥:“你不羞愧吗?人家发展得这么好,我们被甩屁股后面老远,你不惭愧?”
她冷笑一声,直接阴阳,“也是,你要晓得羞愧两个字怎么写,当初也没脸去上工农兵大学!”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丰要武瞬间一蹦三尺高:“你说什么你!”
“我说有人不知廉耻,也好意思进大学!”
“你!”
“好了!”叶菁菁一手摁住一个,低声训斥,“生怕日本人听不到你们吵是吧?行了,都别吵,我记得我们国内好像也有这种打印设备。”
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瞬间消停了,四只眼睛刷的一下,全落叶菁菁脸上了。
“真的?”
“嗯。”叶菁菁冥思苦想,“我记得好像叫四代激光照排机。”
她印象中,这技术就是70年代末在国内出现的。
至于具体哪一年,哎,她也就长了颗人脑袋,又不是电脑,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不过即便1978年没有,也No problem,因为所有的科技研发都不会一蹴而就。
现在起码也有雏形了。
薛琴迫不及待地追问:“真的真的,在哪里啊?”
“北京吧。”叶菁菁不太肯定,“等回国我去学校计算机系问问。”
结果丰要武立刻不满:“哎,你学什么化学啊,你怎么不学计算机?”
叶菁菁直接白眼翻她:“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上外交学院,是我不想当外交官吗?”
烦死!
丰要武立刻蔫吧了,同样没勇气在人雷区上蹦迪。
真的,哪怕她一直讨厌叶菁菁,她都忍不住生出惋惜。
那可是外交学院,外交官!
以前她只单纯地觉得当外交官有面子,可现在她出国了,她看到了东京的繁华,她见识到了资本主义世界的灯红酒绿。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偷偷地喊:要是能一直留在这里该多好啊,简直是神仙日子。
这年头,能一直待国外的,除了外交官还是外交官啊!
简直痛心疾首。
叶菁菁还不知道自己居然赢得了丰要武真心实意的同情。
不过她就是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她往床上一躺,几乎闭上眼的瞬间,便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大家从睁眼的瞬间便进入打仗状态,刷牙洗脸抹雪花膏。
咳咳,其实纺织厂的女同志一般入秋天气干燥以后,才会往脸上抹东西,统一称之为搽香。
但她们来日本一天,就感受到了无声的压力。
人家日本女同志一个个细皮嫩肉的,那叫一个精致。
跟她们一比起来,西津纺织厂的女职工简直可以说是灰头土脸。
夭寿哦!明明她们纺织女工是西津城最靓丽的风景线。
不行,必须得支棱起来。
连叶菁菁都被抓过去,抹了一脸的香。
好在这香味吧,也不算难闻。
就是她觉得,八月天,大太阳,估计她们前脚出门,后脚就一脸油汗。
日本人好像不太爱吃粥,起码酒店提供的自助早餐里,没有米粥这个选项。
得亏人家也吃面条,代表团里上了年纪的老同志,还真不知道吃什么好。
牛奶面包?洋人的洋玩意,一大早的,胃里冷冰冰,太难受了。
叶菁菁没吃面,就着白米饭吃牛肉和小菜。
有一说一啊,日本饭店做牛肉还是挺好吃的,就连汤汁倒在饭里头拌一拌,吃在嘴里头也香。
大概是因为纬度的缘故,日本大米的口感也接近于东北大米。平心而论,比地处南方的西津米口感更好,煮出来,晶莹剔透,清香饱满。
日本的碗小,她吃完以后又加了一碗,充分体现了不仅要上桌吃饭,还要上桌吃饱的吃饭自由。
铃木美雪过来找她说话时,看到她胃口大开的模样,都狠狠吃了一惊。
中国客人一顿饭的饭量,赶得上她吃一天了。
难怪他们一个赛一个的结实。
叶菁菁get到了铃木美雪隐藏的眼神,在心里偷偷吐槽。
姑娘,姐姐我这才是正常的胃口。
像你们呢,一个个跟有吃饭羞耻症一样。
那么一口口,就算一顿饭了。
也不怕走到大马路上,直接饿晕过去了。
偏偏胃口这么小,还那么贪心,一天天的想扩张领土,到底图个啥呢?
她腹诽完毕,笑呵呵地发出邀请:“美雪,没吃早饭吧,一块儿吃。今天牛肉做的真好,好像鳗鱼饭也不错。”
铃木美雪赶紧谢绝:“不不不,叶同志,我已经吃过了。我给你拿了点材料过来。”
什么材料?做拉链式领带材料呗。
理论角度上讲,申请专利不一定非得准备样品。
但铃木美雪请教了自己研发部门的同事,认为还是准备好样品,申请专利的时候更加有把握。
她带来了做领带的布料,以及拉链。
叶菁菁直接放弃了第三碗米饭,接过材料就去找纺织厂的女职工。
乖乖,不得不说,这时代的纺织厂女工就是心灵手巧的代名词。
她们总共也没见几回领带,叶菁菁也只是比划了比划样子,都不妨碍真织女们上手咔嚓咔嚓。
她们甚至都没有专业的裁剪工具,就凭着从前台借的普通剪刀和针线包,前后花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做出了一条拉链式领带。
前台服务员又热心地帮她们拿来了熨斗。
大家借着休息椅旁边的茶几,把领带熨得平平整整。
正好田副书记也吃完早饭出来了,看到手工制作的领带,他兴致勃勃地尝试了一回,然后笑逐颜开:“这个好,方便!后面我就戴这个了啊。”
叶菁菁毫不犹豫地拦住了他:“不行,这个还要当样品申请专利呢。”
在她的钱途面前,前领导必须后退。
第210章 找谁合作? 人家不感冒
拉链式领带是纺织厂的女职工们动的手。
在拉杆式旅行箱上大放异彩的, 则代表团里为数不多的一线男职工。
参观纺织机械工厂的时候,他们趁着人家午休的时间,浅浅展示了一把中国工人能够手动抡出原子·弹的实力。
没有现成的拉伸杆, 没关系,工人老大哥现场表演钳工与焊工的功底。
原本日方的陪同人员只是在旁边看着, 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等到中国工人一系列操作完毕, 再普通不过的藤条箱麻溜儿化身为拉杆箱,在叶菁菁的手上转来转去。
在场的日本人都瞪大了眼睛, 还有年轻的日本工人拍起手来,冲西津纺织厂的焊工竖起了大拇指, 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王老师帮忙翻译。
原来那日本小哥是佩服中国工人的技术,想向他请教操作技巧。
双方言语不通,依然不妨碍他们连比带划地说得热闹。
田副书记与有荣焉, 乐呵呵地在旁边看着。
这一上午的参观啊, 对年近花甲的老同志冲击实在是大。
人家日本的工厂,用的是计算机控制。
像清花、梳棉、精梳、粗纱、细纱的检测, 人家完全不靠眼睛当尺,一台计算机用上去,检测的又精准又迅速。
人家一件纱的用工都在一个人以下了。
他们西津纺织厂呢?哎哟,不提也罢。
一上午的参观,如果不是叶菁菁在旁边不时提出专业问题,她又了解计算机的话,他们这个纺织厂考察团集体鹌鹑,简直成了刘姥姥进大观园, 要头戴红花,哄人家正宗的老祖宗开心了。
现在,通过制作拉杆式旅行箱, 好歹也在日本同行面前,展现出了她们中国工人深厚的底子。
难怪这个小叶同志这么积极地要求在日本人的工场里头,来做所谓的拉杆式旅行箱了。
原来她是在创造机会,给同志们表现自己。
田副书记想到这里,目光转向叶菁菁,微微在心里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开始遗憾,这个小叶好像要学的是化学专业,不然研究生毕业以后回厂里直接当个干部也行。
叶菁菁不知道老领导发散性思维已经到这一步了。
事实上,这会儿田副书记完全想多了。
她之所以要求在日本人的工厂里干活,是因为制作拉杆式旅行箱,必须得进厂操作啊。
她在日本人生地不熟的,不蹭东棉株式会社的设备,她能蹭谁的?
不让考察团里的老工人们上手,难不成她自己上?
也得她会呀!
她遗憾地看着手里的拉杆式藤条旅行箱,叹了口气:“可惜藤条箱的承重能力不行,换成木头箱子的话,就可以推着人走。”
奈何木头箱子的分量比较重,这回出国大家都是轻车简从,手里拎的基本都是藤条箱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也只好凑合了。
薛琴也拉着箱子,滴溜溜玩着转儿,闻声直摇头:“这边又没小孩,谁坐上去呀。”
叶菁菁挑了挑眉毛,一本正经道:“你也可以坐啊。比方说咱们出去郊游野炊,什么帐篷啊,野炊的锅啊,所有装备都可以放在箱子里。然后你走累了,我还可以用箱子推着你走,多方便。”
开什么玩笑,当代大学生是可以拿箱子当车用的,为了让人推他(她)走,张嘴诸位都是我的活爹。
叶菁菁说着灵机一动,又开始比划旅行箱:“我们给它装上电池的话,它还可以当成交通工具使用。下了火车,找不到合适的交通工具,地方也不算太远,直接坐着它就可以去目的地了。”
一屋子能听懂中文的,集体目瞪口呆。
日本人那边的想法,大家不太清楚。
但西津纺织厂考察团,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集体感叹。
不愧是送的好几百号学生进大学的人,不愧是自己上的不到一学期大学,就直接考上研究生的人。
看看人家这脑袋瓜子,真是什么都想的出来。
嘿!别说,旅行箱要是真做成这样,还真是由不得人怦然心动啊。
国内的交通发展情况,比起日本,差远了。
出差出了火车站,运气好的,公交车刚好顺路,你还能过去。
运气差点儿的,公交车没站,你就唯有指望蹬三轮车的,没被红袖章给逮到,好歹还能骑车拖你走。
二者都是指望别人,哪里比得上靠自己。
有这么一个旅行箱,相当于带着自行车出差了,多方便啊。
日本这边,听懂了的山田一狼和铃木美雪还没太大感觉。
前者是因为阶层不一样,感受不到交通不便的苦恼。
后者则是因为作为女士,她没办法想象骑着旅行箱出行。日本文化中,对女性的形象要求非常高。
只有坂本松熊,作为一个住在乡下,每天要赶新干线上下班的社畜,听到这儿,不由得眼睛一亮。
有这样的交通工具,实在太方便了。
什么不雅观?
你要是挤过高峰期的新干线,就会明白,能好好喘口气就是最大的优雅。
坂本松熊立刻开启同叶菁菁的探讨的模式。
比如说,这个旅行箱要怎么设计才能行驶的安全。
前面要有扶手,可以调节方向。下面要有脚踏,不然脚无处安放。
再比如说,旅行箱的续航问题。
能驮着成年人跑老远,电池是关键。
丰要武在旁边听了半天,插不上话。这会儿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发出自认为的KO一击:“驮个人跑呢,这样用多大的电池啊。”
她自己心里头承认,她确实不学无术,让她明白最基本的道理:一个手电筒还要两节大电池呢,就亮那么长时间而已。
换成个人的话,那电池是不是要跟小山一样了。
叶菁菁难得在她面前卡壳了。
说来惭愧,她原本还真没觉得这事儿是事儿。
因为在她生活的时代,电瓶车早就满世界跑了,根本不存在这方面的技术难题。
现在嘛,现在她还真不知道电动车发展到哪一步了。
在东京街头,摩托车她没少见,电动车她一辆也没看到。
结果坂本松熊露出笑容,语气自豪:“这个不是问题,我们有电动汽车,电池肯定够用。”
叶菁菁狠狠地吃了一惊,没想到日本的电动汽车布局开始的这么早。
但为什么没发展起来呢?
一直到她穿越前,日本的电动汽车都没啥存在感啊。
薛琴突然间在旁边冒出了一句:“那你是不是又可以申请个专利了?现在的箱子是用手推的,加上电池的话,那就是电动的。”
她没说出来的是,再卖一个专利,挣的钱肯定会更多啊。
坂本松熊不假思索:“当然。”
眼看着他俩越讨论越热烈,铃木美雪迟疑着开口:“坂本君,你要其旅行箱上班吗?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骑摩托车呢?”
坂本君也算是公司里排的上名号的帅哥。
想象一下,他骑着旅行箱上下班的场景,铃木美雪表示,辣眼睛。
何必呢?骑摩托车多帅呀。
坂本松熊也反应过来,是啊,摩托车也不贵,骑起来十分潇洒。
只他舍不得放弃电动旅行箱,又强调道:“出差的时候,总不好骑着摩托车去吧。”
川田一郎原本只是冷眼旁观,闻言立刻强调:“坂本君,其他时候,公司不干涉你的自由。但是出差,不可以。你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
他们东棉株式会社,可丢不起这么大的人。
事实上,不仅是电动旅行箱,连所谓的电动汽车,川田一郎也不看好它的发展前景。
日本的燃油车已经卖到美国了,何必放弃自己的优势,去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呢?
坂本松熊遗憾极了,他真觉得电动旅行箱是个不错的发明。
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西津纺织厂考察团的同志。
可惜大家一打听制作成本,立刻告辞撤退。
开什么玩笑啊,你们日本人觉得便宜是你们日本人自己觉得。
你们一个月的工资,抵得上我们工人干好几年了。
这谁吃得消啊。
田副书记只能遗憾地咂嘴:“就手推吧,我看这手推的也挺好的。”
坂本松熊点头,退而求其次:“也行吧,起码比现在的旅行箱好用多了。你们工厂什么时候做出来,我第一个订购。”
考察团的人集体莫名其妙,他们做什么啊,他们是西津纺织厂,只生产布料,连印染的活都不干,更何况做箱子呢。
坂本松熊惊讶了,中国的工厂不做,谁来做?
“你们啊,小叶的这个发明,是要在日本申请专利哎。”
可川田一郎作为东棉株式会社的高层,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们东棉是纺织企业,他们研发新布料,他们自己生产纺织机械,他们有纺织工场和印染场,但仅此而已。
他们既不生产领带,也不做旅行箱。
没有任何一家公司,可以把产业上下游的钱全都挣光了。
现在,为了他们的中国朋友,让公司单开生产线生产拉链式领带和拉杆式旅行箱,显然不可能。
哪怕他也认为这两项发明都不错。
薛琴一颗心“咣”的一下跌入谷底。
日本人不想做它们的话,菁菁还怎么卖专利挣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