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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墨西哥(2) “那你还要不要?……

    即使打完枪, 心中烦躁依旧没有消去,苏却觉得喉咙干得发紧。

    她走向休息区,想好好喝水缓口气。

    甫一拧开休息室的门, 便看见江津屿和高凌鸥正面对面站在饮水机附近。

    高凌鸥似在和他讨论什么,脸上还挂着笑。

    见苏却进来, 江津屿止住了话头, 将手里一直拿着的矿泉水瓶递了过去。

    “给。”

    瓶口朝向自己, 苏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绕到饮水机另一边去接水。

    一杯、两杯……灌得猛, 像要把胸腔里的那把火浇灭。

    江津屿的手僵在半空,听见塑料杯被她捏得咯吱作响, 轻笑了一声,将矿泉水随手搁到桌上。

    当众拂他面子,看起来还在置气呢。

    气氛一下变得尴尬,谁都没有多话。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付立匆匆赶来, 在江津屿耳边低语了几句。

    “等会儿付立会载你们去市区吃饭。”江津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高凌鸥一愣:“那你呢?”

    江津屿淡淡看她,“我有事。”

    忽然他拔高了声音,像是故意让某个人听见:“我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反正——不受欢迎。”

    水瞬间溢出杯沿,打湿了苏却的手指。

    “那……好吧。”

    高凌鸥有些失望, 又小心翼翼地试探,“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没必要。”江津屿依旧冷漠, “你们去就行。”

    说完这句, 他懒得再多解释,转身带着付立一同离开休息区。

    脚步声渐行渐远,留下一室沉闷的空气。

    苏却没回头, 默默从一旁的纸巾筒里抽出纸巾擦干手指,喉咙间却泛出一阵涩意。

    这混蛋……忽然来这么一下,又忽然走。到底想干嘛?-

    车窗外景象飞速掠过,苏却一路默默靠在车窗,兴致不高。

    高凌鸥也心不在焉地刷手机,偶尔问一句“津屿哥那边怎么样”,也没人能给出答案。

    付立开着车载着他们一路前往罗马区。

    墨西哥的美食以丰富和鲜香闻名,如同这个热烈奔放的民族一般,每一口都充满层次,直接了当地刺激你的味蕾。这里有着数不清的米其林餐厅和World Top Bar,占了北美美食排行榜的半壁江山。

    他们这次去的Rosetta就坐落在罗马区。

    罗马区是墨西哥城知名的富人区和艺术区。殖民时期的老式建筑林立,街道两旁的紫藤花瀑布般垂下,那种鲜艳热烈的氛围扑面而来。

    这家虽然只是米其林一星餐厅,但因之前出现在Netflix的美食纪录片上,人气暴增,据说至少提前一个月预定座位。

    果不其然,到了这座西班牙建筑风格的白色别墅前,门口等位的人已经排成长龙。

    “这地方可火爆得很,没预约能等一下午。”史北鲲来之前查过资料,对这有印象。

    “江少早就订好包厢。”付立笑着回应,示意他们直接往里走。

    踏入餐厅,立刻感受到另一个世界的舒适静谧。

    几乎是被绿意包围着的餐厅,就连墙纸都是手绘鲜花纹样。柔和的黄铜吊灯之下,服务生款款走来,带他们进入二楼独立的小房间。

    一落座,高凌鸥便盯着菜单眼睛转个不停。

    “这个海鲜意面看起来不错,啊,这个黄油鳕鱼也”

    史北鲲不等她说完,已经在纸上写下这几道菜名,“不用纠结,和以前一样,我多点几道,你随便尝一点就好。”

    “唉,可是我的营养师说……”

    “我知道,所以配了一份Cabbage Taco,纤维质和好脂肪都有了。”他头也不抬,继续写着,“你最近训练量大,该补充点能量。”

    高凌鸥眨眨眼,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这一切落在苏却的眼里,总觉得有那么些许眼熟。

    “苏小姐,您也可以随便点,不用怕浪费。”

    苏却抬起头,看见付立带着善意的笑容,正看着自己。

    “……好。”

    她随手翻了翻,却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付先生,”苏却放下菜单,压低了声音,“江津屿去哪儿了?”

    付立神色一滞,脸上有些为难。

    “呃……少爷有别的安排。”

    他只得暧昧搪塞一句。

    摆明了是知道却不说。

    苏却随手将菜单丢到一旁,嘴里带着冷嘲,“果然,他想怎么安排就得怎么安排,让我来墨西哥城,我就得来。可他自己却什么都不说。”

    “真是霸道不讲理。”

    她越说越气,指尖攥着水杯,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倾注在这小小的玻璃杯上。

    付立察觉到她的怒火,可少爷去找江图南的事情又不能透露,只能看着她眼底蒙上的一层阴影,欲言又止。

    “抱歉。”

    苏却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冷静了下来。

    “我不该冲你发火。错不在你,混账的是他。”

    手里的力道放松,她垂下肩膀,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里,弥漫着一片看得见的失落。

    方才还倔强的小姑娘,此刻像是被雨打湿的木棉花,蓬勃的生命力被抽走,只剩下一地颓败。

    “其实……”付立轻咳了一声,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有些事,我也不知该不该说。但您问起,我只能告诉您一点。”

    “少爷本该直接飞墨西哥城,这里有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他亲自出面。那是我们追踪了好几年的线索,最近才有了重大突破。”

    付立顿了顿,清明的眼睛看着她。

    “可他却突然改道去了美国。”

    “您知道吗?本来他行程上没有‘美国’这一站。”

    苏却猛地抬头。

    脑海里闪过江津屿在宴会门口出现时的样子:领口被扯得松散、头发也不如以前那般一丝不苟,眼底布着疲倦的阴云。

    仿佛一路奔波赶来。

    “他来美国是因为……我?”

    她难以置信。

    付立并没点破,只是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少爷做事,一向条理分明,又极有掌控欲。他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也没有什么非做不可。”

    “除了,他自己‘愿意’,或‘想要’。”

    苏却咬紧嘴唇,没再说话。

    心口那股气和莫名的酸涩,好像随着付立这番话,更加翻涌不休。

    Rosetta的午餐并没有让她胃口大开,反倒加了一层说不清的沉闷。

    午后,付立带他们来到了科约阿坎区的蓝房子。这座被涂成靛蓝色的房子,是墨西哥最伟大的女画家Frida Kahlo的家。

    蓝房子里到处都能看到Frida的痕迹。

    她是墨西哥艺术史上不可替代的灵魂,用最浓烈的色彩表达身体与灵魂的挣扎。

    苏却一直很喜欢Frida的作品。

    她曾在哈佛的选修课上研究过Frida的自画像。那些画作里,弗里达总是直视着观众,眉心紧蹙,目光坚定。她从不掩饰自己的伤痛,反而以一种近乎残酷的诚实,将痛苦化作艺术的养分。

    这位女艺术家经历了三十五次脊柱手术,与Diego Rivera的婚姻破裂又复合,可她始终没有停止去爱、去燃烧。

    蓝房子里的每个转角都经过特别设计,方便轮椅通行。苏却看着墙上的照片,那些记录着弗里达戴着石膏支架作画的画面,似乎生命越痛,色彩就越鲜活。

    尤其是她生命最后的那一幅《Viva La Vida (生命万岁)》,那几片饱满的西瓜,热烈得几乎要从画面里溢出。

    即使生活对她如此折磨,但看清了这一切后,她依旧选择深爱它。

    花园里,热带植物在蓝色的墙面前肆意生长。

    露台一侧,正播放一段珍贵的老录像。

    苏却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挤到小投影仪前,恰好看见Frida坐在轮椅上,微微抬头。

    镜头另一端是Diego——那个让她爱恨交织了一辈子的男人。

    画面是黑白的,略带斑驳的老旧质感。

    可Frida眼中的光却让人无法忽视。

    她仿佛带着全世界的温柔,轻轻抬起脸,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

    Diego把手掌伸向她,手指微张,等待着她的回应。

    Frida将脸慢慢贴到他掌心,细细地摩挲他掌纹的凹凸。

    似乎想把自己的面容烙进对方的手心,让他记住,也让她确认彼此的连接。

    镜头里,她的眼神那么专注,那么毫无保留。

    像一朵主动垂下的花,柔软地依托在爱人的指尖。

    就连坐在轮椅上的局限,也无法阻止那份热烈与渴望——她将最脆弱的部分交给他,宛如递上了自己的心脏。

    苏却突然在此刻想到那日在姐姐的婚礼,江津屿站在庭院里抽烟的身影。

    逆着光,只有他指尖的猩红火光闪烁,眼神深不可测。

    她曾觉得他是个带着湿冷气息的人,像在漫长夜雨中奔波了许久,身上沾满了潮气和疲惫。

    那种柔软的、让人想要触碰的感觉,像一根蛛丝,牵动着她的心。

    所以那天,她吻了他。

    似亲手抚平那夜雨的潮湿。

    此刻她突然理解了那日毫无保留的冲动-

    一天奔波后,他们决定去墨西哥城最负盛名的酒吧之一——Handshake。

    这家世界排名第一的酒吧,由荷兰人创立、却注入大量亚洲茶元素,在这些年来风头无两。

    酒吧设计得充满上个世纪老钱的味道,吧台区人声鼎沸,各式杯盏和调酒器具交织出五彩缤纷的霓虹幻影。

    付立因为要开车,只能在外头等候。

    高凌鸥和史北鲲则热络地坐在一起,或许是因为青梅竹马多年情谊,这两人聊天仿佛自带领域屏障,别人根本融不进去。

    苏却独自倚在吧台边,昏暗的灯光映得她眉眼带着微醺。

    面前突然多了一杯没点过的饮品。

    抬起头,一个容貌帅气、气质爽朗的女酒保正用调酒壶打出最后的节奏。

    她朝苏却眨了眨眼睛,神秘一笑:“我们这里,不准有伤心人。喝了它,希望你能快乐。”

    苏却低头,发现这杯酒上写着“White Palace”。

    伏特加做基酒,却带着几分蒜香。

    最醒目的是杯口置放的生蚝壳,壳里盛了几粒鹰嘴豆。

    一口下去,辛辣的感觉在口腔里碰撞,刺喉的痛感呛得她眼眶发热。

    忍不住连灌了几口水,等到冷静下来后,她拿起那枚生蚝壳,对着灯光端详。

    坚硬的外壳泛着莹润的光。

    Frank的声音似乎从远处飘来——“希望你有一天能打开自己的牡蛎壳,展露那颗柔软的心。”

    可她此刻只觉得脑子发晕,心里又堵又酸。

    “我才不要当什么牡蛎……”

    脑子越发昏沉。

    她支撑着吧台,摇了摇头,起身问女酒保洗手间在哪。

    对方指了指外面的走廊,苏却脚步踉跄地走出去。

    大理石的地面光滑得反光,她只觉得脚下虚软,像是浮在云上。

    突然,脚跟一歪,她预感自己要狠狠摔到地板上,却意外地撞进一个带着皮革清香的怀抱里。

    金属扣擦过空气,男人沉稳的呼吸就在耳畔。

    “怎么又喝成这样。”

    江津屿伸手撑住她的腰,让她没摔下去,语气里尽是无奈。

    苏却迷糊地抬头,对上江津屿那双幽深的眼睛,让她的情绪瞬间爆发。

    委屈、怨愤、嫉妒、不甘,一切都在酒精的催化下摧枯拉朽地涌出。

    她用力挥开他的手,想要推开,反倒被他拉得更稳。

    苏却干脆猛捶他的胸口,声音里带着哭腔与怒意:“江津屿你混账!我讨厌你!讨厌你霸道,凭什么不问我的意见就把我带来这里?来了又把我一个人丢着!高凌鸥黏着你的时候,你也不拒绝,简直王八蛋!”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她抽噎着,越说越难过,鼻尖带着止不住的酸涩,“但我告诉你,我不要再喜欢你了!我就是个倔驴脾气的生蚝,不再听从Frank的话了。他说什么要打开壳,可是打开壳太痛了,我受不了了,我不要了!”

    “江津屿,我不喜欢你了,我最讨厌你了!”

    最后一句话带着撕心裂肺的嘶喊。

    她终于完全失去力气,挥下的拳头落在他胸口,无力而绝望。

    “咔嚓——”

    酒吧门把手从里面被拧开,女酒保探头出来,好奇地四下张望。

    “咦?明明听到这边有动静,怎么没人?”

    走廊的灯光若隐若现,她四处搜索未果,摇头又退回了酒吧。

    门重新被关上,拐角的黑暗里,两个人影正纠缠在一起。

    江津屿将她抵在墙上,手紧紧扣着她的腰,禁锢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他的手指插在她的发间,扣着后脑,吻得又深又急,像是要把她刚才说的每一个“讨厌”都吞进肚子里。

    苏却还在发抖,那满腔的恨意和委屈,全被他炽热的唇缄封。

    呼吸被强势地掠夺,舌尖撬开她的唇齿,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后,覆盖上自己的味道和气息。

    火辣与苦涩激烈交织,酒精和檀香木的味道在黑暗里发酵。

    有泪滴浸在两人唇间,带着咸涩的甜。

    苏却的身体从僵硬到渐渐放软,腿软得几乎站不稳,只能挂在他身上,后背则被牢牢地钉在墙上。

    不知过了多久,江津屿才缓缓松开她。

    他轻喘,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逗她:“呼吸。”

    苏却迷蒙地张口,一连猛吸好几口空气,睫毛上还有泪珠,红着眼睛楚楚可怜。

    像只被欺负惨了的小兔子。

    江津屿忍不住笑了,低头吻走她眼角的湿意,声音变得柔和:“还讨不讨厌我了?”

    “讨厌。”几乎是毫不犹豫。

    江津屿听到她的回答,嘴角弯了弯,眼底是一派纵容。

    他重新俯身,唇尖轻啄她的额角,手指抚摸着她的脊骨,一节一节,挑起阵阵战栗。

    “嗯。那你还要不要?”

    苏却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他,良久,她小心地伸手抓住他衣襟。

    紧紧不肯放手。

    “要。”

    32 他江津屿今天转性了?

    苏却迷迷糊糊地靠在房门上, 指尖抓着门把,脚下是一片悬空。

    可她却丝毫不感觉害怕。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别墅的三楼,那个只属于江津屿的空间里。

    她大口地喘着气, 酒精的热度在血液里翻滚。夜色氤氲成模糊的一片。眼睛失去了作用,只感觉到有人靠近, 带着烟草和皮革的味道, 如同热浪般袭来。

    江津屿单手抱着她, 边吻边往室内退,过程颠簸, 直到后背撞上了床沿,床单柔软的触感让她短暂回神。

    然而, 江津屿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俯身再次吻住她,更加疯狂、强势,带着咬住猎物般的侵略感。

    苏却突然想起自己以前那些青涩的恋情,仅仅是嘴唇相碰便脸红心跳。可真正的吻是这样的——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感, 让人从骨髓里泛起酥麻。

    酒精让她的意识变得模糊,却又让每一寸感官异常敏锐。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的颈间游走,每一次触碰都令人战栗。檀香和酒精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像一团看不见的火,从喉咙一路烧到心口。她本能地贴近他的体温, 就像沙漠中的旅人寻找绿洲。

    丝绸被单在身下凌乱地堆叠,随着两人的动作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混着自己断续的喘息。

    每一次唇齿的纠缠都让她喘不过气, 但她却贪恋这种窒息般的快乐。江津屿的手指没入她的发间,微微用力地将她的头仰起,露出脆弱的颈线。

    他的吻一路向下, 像是日落时分的暮色,寸寸浸染青山。

    苏却感觉自己似乎要融化在江津屿的掌心里。胡乱地抓着他的衬衫,几乎要将那些扣子扯开。

    像是在欲海中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就这么想试试我的底线?”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克制的危险。

    不等她回答,他的手已经禁锢住她的腰,力道大得让她有些害怕。这种完全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她微微颤抖,却又莫名地期待。

    “现在知道乖了?”他松开一些力道,却依然掌控着她的每一分动作。

    苏却被他滚烫的呼吸激得一颤,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钻。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在乎。

    理智在酒精里溺亡。

    感官在他的吻里燃烧。

    他忽然咬住她的颈侧,力道大得让她轻呼出声:“说,你喜欢我。”

    苏却偏过头,倔强地咬住下唇不说话。

    江津屿突然停下所有动作,手掌从她的腰际挪开。

    他的眼睛幽深得像一汪墨,却带着几分戏谑,“不说?那就不继续了。”

    坏心眼。

    她的心里瞬间空落落的,但又不愿意轻易低头。

    江津屿撑着身子看着她。

    月光下,她被吻得凌乱,眼角泛着水光。醉意让她眼神迷离,像一朵被露水打湿的玫瑰。

    他软下心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吧,今天就算了。”

    慢慢来,他还有的是时间。

    更何况,他想看着她清醒的时候,肯定对自己的爱。

    他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喂她,接触到水的瞬间,她忍不住地猛灌了几口,像是渴急了的小动物。

    江津屿看着她急切的模样,想起下午在射击场,她宁愿和饮水机较劲也不肯接自己递的水。如今倒是乖顺得很,喝得一滴都不剩。

    不管过程如何,最终都如了他的愿。

    等她喝完水,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江津屿把她打横抱起,朝她的房间走去。怀里的人不安分地往他胸口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苏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上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女酒保给自己递来的一杯鸡尾酒,下一秒就是天旋地转。

    她猛地想起Tracy分享过的恐怖故事——墨西哥有种著名的断片酒,由龙舌兰制成,一杯下去就能让人不省人事。

    难道自己中招了?

    她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的周围和身子。

    是自己的房间,ok。

    衣服还在,ok。

    妆呢……没卸,大写的不ok。

    她骂骂咧咧地翻身起床去卸妆,结果才刚踩到地板,腿就一软,咣当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恰在此时,高凌鸥正猫着腰推门进来,苏却这突如其来的下跪,让她直接僵在当场。

    “你这是……?”

    “拜个早年。”

    “啊?”

    “废话,”苏却白了她一眼,伸手示意,“还能干嘛,脚抽筋了,快扶我起来。”

    高凌鸥今天倒是出奇的温顺,不仅扶她起来,还附赠了个理疗师级别的拉筋。

    苏却边享受着专业运动员的按摩服务,边和她闲聊起来,“昨天你送我回来的?”

    “啊?嗯嗯嗯……”

    高凌鸥的语气有点飘忽。

    “你怎么一大早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苏却嘴快不过脑,“不会彻夜未归吧?”

    “你你你你别瞎说!”

    高凌鸥顿时脸红到像是沸腾的水壶,怪叫个不停,“我,我只是出门去跑了个步?!”

    她说着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苏却被捏得惨叫:“哎哟哎哟疼疼疼!好嘛,不问了还不行吗?”

    两人简单收拾后,下楼到庭院用早餐。

    高凌鸥一路上都面色复杂,时不时扭头看身后,像做贼似的。

    苏却本来还想多问两句,见她如此戒备,只能先忍住。

    刚到餐桌前,便看见史北鲲和江津屿已经就座。

    让苏却意外的是,史北鲲今天不复往日的热情,一见高凌鸥过来,整个人就僵了。

    他原本想起身打招呼,却像被雷劈中般,又默默坐了回去,连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放。

    高凌鸥也故作镇定地移开目光,“嗯”了一声就算招呼,直接埋头拿食材。

    一股剑拔弩张又无比尴尬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她还没来得及多琢磨,一扭头就看见江津屿把一盘已经准备好的早餐递到自己面前。

    抹了树莓果酱的吐司,配着撒了罗勒叶与黑胡椒的荷包蛋,那正是她的最爱。

    苏却抬起头,对上江津屿的脸。

    怎的?

    北极冰川融化了?

    地球变暖果然是真的吗?

    他江津屿今天转性了?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苏却只觉得毛骨悚然,干脆直接问他心里的盘算。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倒不如做个明白鬼。

    江津屿看着她,叹了口气。

    “对你好就这么难以置信?”

    苏却被他一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想想前阵子这家伙对她的暴政,她可没体会过什么叫“对你好”。

    苏却下意识地掐自己的脸。

    是不是还没睡醒?她昨天的断片酒好像后劲有点太足了?

    江津屿注意到她动作,神情骤然一凛,像意识到什么。

    “你喝断片了?”

    语气里带着隐隐的危险和不快。

    苏却一愣,还想遮掩,但看他那眼神,顿时心虚地挠挠头:“呃……你怎么知道?”

    下一秒,江津屿脸色刷地沉了下去,连呼吸都透着寒意。

    “哈,你可真行。”他嗤笑一声,“那你现在还记得昨晚发生什么吗?”

    苏却脑海里拼命搜刮,却只找回在酒吧里的片断记忆。至于后来……一片空白。

    难道她又干了啥惊天动地的蠢事?要命!

    她眨巴眨巴眼:“我……我只记得女酒保给我递了杯诡异的鸡尾酒,其他都……不太清楚。”

    江津屿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情绪,仿佛在压抑怒火又带着失落。

    苏却看得心一突,更加懵。

    史北鲲整个早餐期间都没敢往高凌鸥的方向瞟,几乎半个身子都侧过来和江津屿聊天。后者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显然兴致缺缺。

    “诶,老江,”史北鲲突然凑近,“你脖子这是怎么了?”

    今天的江津屿一改往日矜贵严谨的风格,戴着一副圆形眼镜,穿了件米色的船形领T恤,外面随意地披着廓形西装。这身慵懒的打扮让他整个人都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偏偏那露出的脖颈上还带着几道暧昧的红痕。

    他缓缓抬眼,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苏却。

    “被鸟抓的。”

    口气玩味,痒痒地挠人。

    “唉,什么鸟啊这么吓人?”史北鲲看得一脸紧张,“你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看什么,看情趣痕迹吗?

    江津屿只是笑了笑,起身去拿咖啡。

    高凌鸥见状,立马晃着杯子开口:“津屿哥,我也要一杯。”

    江津屿头也不回:“让老史帮你拿。”

    话音刚落,庭院里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没人敢动一下。

    史北鲲手里的面包停在半空,结结巴巴地开口:“啊?那个……好、好啊,我帮你拿。”

    “不、不用了,”高凌鸥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我喝茶就好,喝茶!”

    说完,她猛地端起茶壶,差点把自己烫着。

    苏却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她凑到江津屿耳边,小声嘀咕:“这两人肯定有猫腻。”

    江津屿淡定地往她杯里倒咖啡,顺手从桌上捞了颗坚果,直接塞进她嘴里。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苏却:“……”

    早餐结束后,江津屿宣布去瓜纳华托。

    说完,他淡定地掏出手机吩咐付立:“两个小时后出发。”

    苏却听着名字新奇,忍不住谷歌了一下,结果还真被那座城的色彩斑斓和亡灵节的热闹吸引住了。

    就在她幻想着瓜纳华托的景象时,江津屿已经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这次,她绝对不能再让高凌鸥抢占副驾驶!

    苏却一个箭步,利索地钻进了副驾驶。

    她动作快得连安全带都系好了,还得意洋洋地瞄了高凌鸥一眼。

    高凌鸥怎么肯轻易认输,随即转头朝江津屿撒娇。

    “津屿哥,我容易晕车……你不介意让我坐前面吧?”

    “巧了,”苏却夸张地捂着嘴,作势要吐,“我也晕。”

    眼看两人要僵持不下,江津屿转过头,看了高凌鸥一眼。

    “让苏却坐。”

    高凌鸥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他一向不参与这种小事,今天怎么……?

    她不甘心,忍不住又软声说:“可我真的容易晕车……”

    江津屿却没再看她,指了指停在另一侧的车。

    “另外一辆车的副驾驶还空着,你可以坐。”

    他的语气平稳,完全是陈述句,没给高凌鸥留一点回旋的余地。

    高凌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史北鲲正往车上坐。

    她脸上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咬着唇站在原地,骑虎难下。

    江津屿没再多说,启动了车子。

    高凌鸥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那辆车,一路上连眼神都不敢朝史北鲲那边看。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后视镜里那辆车渐渐跟了上来。

    苏却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后视镜里的情景,忽然低声笑了:“喂,你是不是想撮合他们俩?”

    江津屿瞥了她一眼,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目视前方。

    “一个人就够亮了,我没工夫再多对付两个。”

    33 戴眼镜太犯规了。简直戳中她的X……

    群山环绕的瓜纳华托, 像一幅被泼上五彩颜料的画,层叠的彩色房子爬满山坡。这里也是皮克斯当年轰动世界的《寻梦环游记Coco》的原型地点,令它更充满了浪漫的童话色彩。

    从墨西哥城到这里要开四个多小时。苏却坐在副驾驶, 捧着手机认认真真查了一个小时的攻略。

    江津屿单手握着方向盘,眼神不离前方的路:“看够了?”

    语气带着点调侃, 像是在问她能不能从手机里抬起头看看真实的风景。

    苏却点了点头, 偷瞄了他一眼, 忽然觉得今天的江津屿,少了平日里冷峻的威压感。

    也许是T恤和牛仔裤的原因, 他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不少,像极了大学里的男孩子。

    两人之间年龄的距离感仿佛一下就缩小了。

    后视镜里, 付立载着史北鲲和高凌鸥的车渐渐被甩在身后。

    “别担心,”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付立知道地址,到时候会和我们汇合。”

    我们。

    苏却眨了眨眼睛。

    她凑近江津屿,带着一丝期待和不解, “喂,你今天怎么这么护着我?还把你发小高凌鸥给拒了。”

    江津屿瞥了她一眼,专注开车,语气淡淡:“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瞎说。”

    瞎说什么大实话。

    苏却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继续调侃:“别说得这么好听, 好像我喜欢什么你都能照办一样。”

    江津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调低了车载音响的音量, 清亮的声音缓缓落下。

    “以后, 你心里想什么都可以直说,我会满足你。”

    车厢里的空气似乎都被压低了几分。

    这句话太直白,也太有分量, 重得让苏却连玩笑都开不下去。

    她别开眼睛,心里咕哝着:江津屿今天是吃错药了吗?怎么会说这种话?

    车继续行驶,沉默片刻后,江津屿忽然开口,聊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和之前她从丁旭尧那里听说的一样,少年时候的江津屿是大院里的头头,史北鲲因为性格好,很快就获得江津屿的信任,几个人玩得很铁。直到某天,史北鲲带了一个女孩来,说要加入他们。

    “那个年纪的男孩,哪个愿意和女生玩?”江津屿笑了笑,“我们把她晾在一边跑了,只剩史北鲲陪着她。”

    结果第二天那个女孩又来了,令人惊讶的是,她拿了一把剪刀,把自己的头发给剪了。

    小女孩仰着头,一脸不服输的模样:“现在我和你们一样了,我可以加入你们了吧?”

    那几个男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里处理过这种事,便都看向江津屿,等他决定。

    “所以,你答应了?”苏却好奇结果,“那个女孩是高凌鸥?”

    江津屿点了点头,“其实也不是排斥她,那天我们要去什刹海滑冰,不想等她找冰鞋。”

    “谁知道她会来这一出。”

    “还不是你憋着不说,害人家只能胡乱猜。”苏却哼了一声,心里倒是佩服了高凌鸥不少。果然当运动员的,没几个软脾气的,个个都像倔驴。

    她们俩倔驴撞在一起,自然一路火花带闪电,每天都看彼此不顺眼。

    “不过看她现在的娇气脾气,看不出来以前是这样。”

    苏却回想起她从第一次见高凌鸥,以及媒体报道里写的,关于她,都是高尔夫球届的新晋小公主,高家的掌上明珠。实在难以想象她曾经是个假小子。

    “高凌鸥是私生女,她妈妈就指望着靠她能够从高家的信托里多分一笔钱。”江津屿解释道,“包括从小培养她学高尔夫球,成为运动明星,也是因为高家现在那位喜欢这个运动。”

    他的目光淡漠而锋利,像是一把手术刀,将上流社会那些装腔作势的皮囊一一剖开。

    “她不过是她母亲指望着翻盘的工具罢了。”

    江津屿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又回到她刚认识他的时候,如天上疏离的冷月,让她想伸手抚去他眉间的霜。

    但他又和那时候不一样,这尊月亮似乎只对她敞亮。

    她对月亮说什么,都会知无不言。

    这个认识,让她心底突然有了期待。

    “江津屿,既然你刚才说我有什么就直说,”她濡湿自己因为紧张而干燥的唇,抬起头,语气却尽量保持平静,“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来波士顿,又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吗?”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卷起一层薄云,遮住了山间零星的阳光。

    江津屿眉头蹙起,抖落一地霜雪。

    他想告诉她一些事。昨夜看着她哭得那么伤心,他就心底告诫自己,该慢慢打开一些——心里的想法告诉她,不要让她再没有安全感,再失望。

    可思绪里翻涌的江家那些事、江图南的麻烦,还有他无法完全掌控的未来,像一团乱麻,缠绕住他的决心。

    她那么天真浪漫,就应该被置于玻璃罩子里,好好保护起来,不该被卷进外面的风暴里。

    更甚至,置于危险之中。

    “你可以问点别的。”他抬手顶了顶眼镜。

    “可我就想问这个。”

    车内的空气像被抽离了一般安静,只有江津屿的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

    咚咚咚。

    像心跳,又像耐心告罄的倒计时。

    “果然还是这样。”她冷哼一声,“做不到的就不要轻易许诺。”

    下一秒,车身猛地一晃。

    伴随着轮胎与地面的尖锐摩擦声,一个急刹甩尾,苏却感觉整个人被狠狠甩了一下,若不是安全带束缚住她,她几乎就要撞上车门。

    “你疯了吗!”苏却被吓得心脏狂跳,刚要发火,却发现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江津屿解开安全带,转身朝她看过来。

    车窗外的光线斜斜落进来,半明半暗的光影落在他脸上,让他那张向来冷峻的脸显得柔和了几分。

    他向前倾斜,像座山笼过来,将她整个人锁在这方寸之地。

    “我来波士顿,是因为你。”

    苏却屏住了呼吸,耳朵轰隆作响。

    心跳骤然加快,像一只失控的鼓槌,砸得胸口发疼。

    “以后,别再不告而别。”

    江津屿今日戴着眼镜,看起来他平时的模样更深情。

    透过镜片,那双眼睛灼灼地盯着她,带着某种让人无法逃开的温柔。

    苏却感觉脑内有无数烟花在盛放。

    怎么办!怎么办!江津也屿今天也太戳我了吧!

    斯文败类就该是这种样子!

    啊啊啊,这个男人简直了!

    虽然脑内小剧场已经分贝超过180,但她面上依旧强装镇定,假装没听懂他的话。

    “欸?外面有人在卖芒果!我下去买一个。”

    她指着路边的摊子,迅速转移话题。

    路边正有一个卖水果的小摊,那摊子简陋极了,几块木板随意达成的桌上摆着几个艳丽的芒果和一些已经切好的水果杯,旁边还摆放着用塑料瓶简陋装着的辣椒粉。

    墨西哥有种特殊的吃法,芒果肉配上辣椒粉,酸甜辣三种口感在口中碰撞,十分新奇。

    苏却早就对这个吃法跃跃欲试很久了。

    “江津屿,我要吃这个!”

    “这种东西……你确定?”江津屿上下打量摊位,眉头皱得很紧,“干不干净都不知道。”

    “不管,我就是要吃。”苏却满不在乎,伸手掏包,却发现自己没带比索,表情顿时僵住。

    江津屿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男孩。

    男孩看着钱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

    “他说你的钞票面值太大,他找不开。”她头也不回地挑水果。

    “你会西班牙语?”江津屿倒是意外。

    “当然,”苏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波士顿拉美裔可不少,学一点很正常吧。”

    江津屿看着她的侧脸出神。身为亚裔,在美国生活并不总是如表面那般光鲜。尤其是像苏却这样,在少数派与主流社会之间穿梭成长,必然有太多不为人知的适应和妥协。

    他不禁开始好奇起她小时候的样子。

    江津屿沉吟片刻,取出另一张钞票递给小男孩。

    “不用找了,你也早点收摊回家吧。”

    苏却听到这话,忍不住回头瞥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好心。她翻译了一下,小男孩的眼睛顿时亮了,转身从泡沫冰桶里掏出两瓶汽水塞进他的手里,又低头补了一句什么。

    “他说了什么?”江津屿接过汽水,侧头看向她。

    “没什么。”苏却迅速别开脸,耳尖却染上了薄红,显然没打算告诉他。

    “嗯?”

    “他说……他说你像他哥哥,谢谢你。”

    明显像是现场瞎编的。

    江津屿嘴角微勾,语气透着一丝揶揄:“是吗?那你脸红什么?”

    “我哪有!”苏却转过头不看他,“唉,你快把我的芒果杯拿来。”

    江津屿倒是没再追问,伸手将她点好的芒果杯递了过去,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眼神带着一丝不明的笑意。

    苏却捧着这份芒果,满足地叉起一块送进嘴里。酸辣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好吃!江津屿,你也尝尝吧。”

    江津屿神色复杂地盯着这类似地狱料理一样的东西,表示拒绝。

    苏却偏不信邪,叉了一块芒果递到他唇边:“试试嘛!这么特别的味道,错过可惜了。”

    江津屿低头看着她,小姑娘狡黠的笑容像是一只坏心眼的狐狸。

    明知有诈,他还是想往陷阱里跳。

    他缓慢地张口,咬住了那块芒果。

    几秒后,奇怪的辣味和酸味混合着芒果的甜,冲击得他表情有些复杂。

    “哈哈哈哈哈!”苏却看着他神色微妙的模样,笑得差点站不稳,“你这表情,吃不惯?是不是觉得酸辣甜混在一起特别怪?!”

    她的笑声清脆,像阳光洒在玻璃杯上,撞出了层层波光。

    江津屿懒得与她争,只是取出手帕,递到她面前:“擦擦嘴。”

    她随意地抹了一下,却被他拦住:“别乱动。”

    他低下头,亲自替她擦拭嘴角。

    指尖触碰到她的下巴时,动作不急不缓,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挑逗。

    苏却下意识想躲,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时却移不开目光。透过镜片的那双眼睛太过深邃,让她有些晃神。

    戴眼镜太犯规了。

    简直戳中她的XP。

    江津屿显然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手上的动作却故意拖慢了一些。

    “怎么,喜欢我戴眼镜的样子?”

    像是一场有温度的风,贴着她的耳边拂过。

    “你别乱说!”苏却猛地站起身,差点绊到脚,“我要回车上了!”

    她苏却拉开后座的门,直接坐了进去。心跳得像擂鼓一样。

    江津屿看着她逃跑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走到车边,拉开后门:“下来。”

    “不要!”苏却抱着靠垫,像是在表达最后的倔强。

    江津屿气笑:“苏却,你真把我当司机?”

    “那不然呢?”

    江津屿眯了眯眼,干脆直接将她从后座拖出来。

    他一只手轻松地将她夹在胳膊下,稳稳抱到副驾驶,替她系好安全带,动作干净利落。

    耳边传来他低笑的声音:“这不就乖了?”

    34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后来一路上, 苏却都没再敢正眼看江津屿。

    可她的目光却一次次不自觉地飘向后视镜,通过那方寸的倒影偷偷端详他。

    阳光从云层后出来,落在他的侧脸上, 金漆画笔勾勒着轮廓,连眼睫的阴影都那么恰到好处。

    老天真不公平, 竟然会给他这么挺的鼻梁。

    苏却看着那张脸有点入迷。

    突然, 江津屿的眼睛出现在后视镜里, 和她的目光精准地撞个正着。

    “!!!”‘

    苏却吓得一抖,瞬间条件反射般出声:“看什么看, 我没偷看你!”

    属实贼喊抓贼了。

    江津屿挑了挑眉,嘴角带着一抹无奈的笑:“开车要定期看盲点, 你驾照怎么考的?”

    哦,他说的确实是对的。

    苏却耳根泛红,急忙缩回脑袋,心虚地盯着窗外。

    可从后视镜里,她还是能看到他的嘴角轻轻扬起, 低笑声伴着风声传入耳中。

    “喂!”她低声抗议,“别笑了!”

    突然头上有个轻柔的触碰。

    江津屿揉了揉她的头。

    指尖划过发丝,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暖。

    “好,你专心看风景吧。”

    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改变。

    像是一座天平,微小的重量一点点倾斜, 却已让整个平衡悄然失控。

    隐秘的欢愉,如同汽水瓶里的气泡咕噜咕噜冒上来, 胸腔里隐隐发胀。

    她不清楚那是什么。

    下午三点, 他们抵达了瓜纳华托。

    这个五彩缤纷的城市坐落在山谷中,房子如彩虹般层叠在山坡上,散发着童话般的梦幻色彩。

    江津屿早就安排好了一栋独栋别墅, 位于高地,可以俯瞰整个老城区的风景。

    这次的房子没有什么问题,总算可以实现一人一间,她终于可以和高凌鸥这个室友说再见。

    亡灵节的氛围已经弥漫整个城镇。

    墨西哥的亡灵节起源于阿兹特克文化,原住民认为死亡是生命的延续。在这一天,大家会盛装出行,戴着鲜花,画上骷髅妆。他们怀念逝者,也庆祝生者。

    苏却和高凌鸥满怀兴致地精心打扮了一个多小时,可等到了大厅却发现只有史北鲲一人。

    “津屿哥呢?”高凌鸥急切地开口。

    “他说让我先带你们出门转转。”史北鲲答得含糊,目光却闪烁,似乎对高凌鸥眼里只有江津屿这件事颇有不满。

    苏却的心底也有些隐隐失望,结果正巧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瞥了一眼。

    是江津屿的信息。

    这是她下回微信后,收到的第一条信息。

    坏人:【我和付立需要开一个视频会议,你先跟史北鲲好好玩。会议结束后,给我开位置定位,我来找你。】

    苏却看着信息有些发懵。

    他这是在报备吗?

    江津屿的行踪向来莫测,甚至连珏姐都摸不清自己这个弟弟每天在干什么,包括史北鲲也只是接到指令而已。

    可现在,他不仅主动向她报备行程,还许诺会来找她?

    那一刻,她心里像被灌满了温暖的空气,膨胀得让胸腔有点发疼。

    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下来。

    高凌鸥正在烦闷中,看见她这个模样,没好气地来了一句,“你还挺高兴的?”

    “过节嘛,我自然开心。”苏却声音轻快,眼神都没给她一个,迤迤然地出了门。

    街上,亡灵节的装饰随处可见。到处都是颜色各异、盛放着的波斯菊和奇形怪状、表情幽默的骷髅头。她买了一束红色玫瑰的花冠戴在头上,又路过了街边负责画彩漆妆容的小摊,她和高凌鸥立马钻进了队伍里,也要给自己画一个漂亮的骷髅妆。

    史北鲲拗不过她们俩,只得也加入队伍中。

    高凌鸥画了一个非常华丽和哥特的妆容,两个眼睛涂成了松石绿,外面是一圈漂亮的波斯菊花瓣纹。

    史北鲲被她们连拖带拽也拉去化妆,执意要求低调的结果是变成了一只“熊猫骷髅”。

    “很好,到了墨西哥也宣传大熊猫文化。”苏却笑着吐槽。

    而她自己则画得像是一朵盛放的花。靛蓝色的眼睛,向日葵色的唇彩,充满了饱满的生命力,远远地开起来像是一轮初升的太阳。

    画完后,他们在老城区的街头穿行。

    夜幕渐渐低垂,老城区的街道上铺满了万寿菊,烛火摇曳如繁星坠地。那些精心装扮的花车和雕塑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仿佛两个世界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

    百鬼夜行,你永远不知道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骷髅,是不是逝去的人。

    在这个日子,他们终于可以和你再次相逢。

    路上也有不少街头艺人正在表演,salsa舞曲欢愉充满律动感,苏却正要往前走,胳膊突然被人一拐。

    她回头,看见几个画着骷髅妆的姑娘冲她笑着,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其中一个拽着她的手就往舞圈里带,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喊着:“Dance with us!”

    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拉进了欢乐的漩涡里。

    那些陌生的姑娘们手挽着手,踩着鼓点转圈,裙摆在风中飞扬。每个人的脸上都画着骷髅妆,却都笑得那么肆意,那么生动。

    苏却被感染得忍不住大笑地加入其中。

    在这个只有死神才会跳舞的夜晚,她们是一群不知来处的灵魂,在音乐里相遇、拥抱,又在下一个转身时分别。她们跳着,跳着,仿佛要把所有的生命力都倾注在这一刻。

    生命的热切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实质。

    一曲毕,大家的手都放开,气喘吁吁地笑着。

    她们拥抱,用不同的语言道别,仿佛刚才那支舞已经让她们成为了生命中独特的过客。

    那种陌生又亲密的感觉,大概只有在亡灵节才能体会。

    苏却回过头,却发现高凌鸥和史北鲲早已不知去向。

    亡灵节的人流量实在太大,摩肩接踵,再加上大家都画着彩绘漆妆,主打一个面对面可能都认不出来。苏却在群里发了消息,结果却因为人流量过大,网络连接不佳,小气泡在屏幕里转了好几圈,也没发送出去。

    看样子给江津屿发送实时位置也没有可能了。

    她挫败地妥协了。

    只不过她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总不能因为找不到人而放弃享受这么奇幻而美妙的夜晚吧?

    她一路随性而走,和漂亮的游行演员拍照,也会因为好听的音乐驻足,购买好吃的小吃大快朵颐。

    一个人只是独自,而不是孤独。

    她的心里有着满满的自我。

    直到她走进一个广场。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花海,无数支蜡烛在花朵间闪烁。

    像是一个花海墓场。

    人们静静地为逝去的亲人点亮烛火,期待他们能在今夜归来,说说未尽的话。

    苏却从摊贩手中接过一支蜡烛,白色的蜡身上缠绕着金色的纹路。她在花海中找了个空处跪下,小心地护着火苗。

    “爸爸,”她轻声说,“我又想你了。”

    记忆里的爸爸永远带着笑容,即使生命的最后几天也是如此。他总说人生苦短,要学会享受每一刻的快乐。那时候的她还不懂,为什么明知道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却还能笑得那么释然。

    蜡烛的光在她眼前晃动,突然被一阵风吹得摇曳。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却看见另一只手也探了过来,替她挡住了风。

    她抬头,看见一张只画了一半骷髅妆的脸。

    那些精致的黑白线条勾勒出死神的轮廓,却衬得另外一半的脸愈发生动。

    江津屿就这样站在她面前,目光穿过烛火落在她脸上。

    他们谁都没说话,仿佛早就知道会在这里重逢。

    苏却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江津屿在她身边跪下,从衣袋里掏出一支蜡烛。火焰在他手中跳跃,映照出他眼底深藏的思绪。

    几小时前,他们终于在墨西哥城抓到了江图南。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小叔?”

    视频里,江图南坐在镜头对面,嘴角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江津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嘲弄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交易,我的好侄儿。”

    这是他们许久以来的第一次正式对话。

    “你想要江津恒的车祸真相,不是吗?”

    江图南将一枚存储卡推到镜头前,语气轻飘飘的:“这里有当年车里的录音,还有一些你应该感兴趣的东西。”

    那一刻,江津屿第一次感觉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

    “我只有一个条件,”江图南眯起眼睛,“放过我。”

    江津屿没有回答,而是看着那个储存卡,冰冷得像是某种禁忌的钥匙。

    结束通话前,江图南的声音带着戏谑,在他的脑中盘旋。

    “其实我很好奇,你会不会打开这段录音呢?小叔,你真的能接受真相吗?”

    “你应该一直知道吧,恒叔的死,和你脱不开干系。”

    他突然想起江津恒死的那天。

    车窗外的雨拍打着车顶,他不顾一切地赶到现场,却只看见一片狼藉,和一个被压得破败的礼物盒。

    那是江津恒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因为那天两人不欢而散,没能送出。

    打开礼物盒的那一刻,一个精美的打火机躺在里面,角落还刻着他的名字。

    如果不是自己,哥哥是不是就不会在雨夜里狂奔?那场意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那个压扁的礼物盒、那些无法挽回的遗憾,像一场永远不会停歇的暴雨,至今仍在他心里下着。

    到现在,他还没有勇气打开那个录音。

    哥哥离开那天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苏却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她轻轻覆上他的手,感受到那里传来的温度。

    在这个庆祝记忆的节日里,在这片点亮思念的花海中,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同。两支蜡烛并排燃烧,火光交织,在夜风中相互依偎。

    Death is not the end of life.

    Forgetting is.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江津屿低头看着跳动的火焰,第一次感觉心里那场绵延不绝的雨,似乎小了些。

    35 到那时候,她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你知道吗, 大脑通过手部接收到的信息,比通过身体其他部分接收的信息更多。

    手指末梢的神经密度极高,使得手部成为人体最敏感的部位。

    苏却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这一点。

    江津屿沉默地站在广场中央, 身影被摇曳的烛火映出一个长长的剪影。他的脸被骷髅妆遮去大半,露出的部分却透着疲惫。

    像一座即将倾塌的山峦。

    他的手垂在身侧, 骨节微蜷, 像是在握着什么, 却又像是空无一物。

    鬼使神差的,她轻轻覆上他的手。

    他的掌心宽大, 骨节分明,指腹上的薄茧与她的细嫩形成鲜明对比。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 轻轻地包裹住他的指节。

    江津屿的目光落在两人相贴的手上,微微一怔。

    但苏却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一动,像是试探,又像是迟疑。

    她没有退缩, 反而更用力地按了按。

    那一瞬间,江津屿的呼吸似乎变得更重了些。

    他翻过掌心,反手握住了她。

    苏却的手比他的要小,整只手都被他包裹在掌中。

    不知是谁先靠近的。

    江津屿的目光很深,仿佛把她整个人都映了进去。

    苏却仰起脸, 睫毛轻颤,下意识闭上眼睛。

    四周的烛火在跳动, 远处传来节日的喧嚣, 可她只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原来心动是这样的感觉,像是无声地握住一颗正在融化的星星。

    “哎哟,你们在这儿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身后炸开。

    苏却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 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江津屿没有动,只是轻轻曲了曲空下的手指,像是在留恋刚才的触感。

    他的耳尖微微泛红,但表情依旧淡定。

    “史北鲲?”他抬起头,声音低沉,语气隐约有些不悦。

    史北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满脸焦急,“你们看到高凌鸥了吗?”

    “没有,”苏却摇了摇头,“她不是应该和你在一起的吗?”

    “我们吵架了。”史北鲲的脸色尴尬,“我……说了些过分的话,她就跑了。”

    江津屿眉头紧锁,掏出手机拨了几个电话,却一直没能接通。

    他抬眼扫了一圈拥挤的人群,脸色沉了下去。

    “现在游行人太多了,万一她……”史北鲲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她一个人在外多危险,怎么能和一个小姑娘置气。”

    “先找人要紧。”江津屿按住他的手。

    “我也来帮忙找。”苏却说着就要往人群里冲。

    江津屿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指尖还带着方才相触的温度。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你要是也丢了,我上哪儿找?”说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听话。”

    苏却这次难得没有顶嘴,老实地跟着付立回了别墅。

    自从下午出门参加游行以来,她只吃了点零食垫肚子。如今回到别墅后,苏却只觉得饥肠辘辘,卸了妆后便在厨房里摸索起来,结果还真让她翻出了一包方便面。

    墨西哥菜再好吃,但她依旧还是个中国胃。

    正当面条煮得咕嘟咕嘟响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更响亮的“咕噜”声。

    她挑眉,走到窗边,推开玻璃往外看。

    “高凌鸥?”

    在院子的小树丛里,高凌鸥正蹲在那里,脸乱得像花猫,分明是哭过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儿?”苏却一愣,“史北鲲他们一直在找你!”

    说着她就想掏出手机,却被高凌鸥按住。

    “别告诉他们我在这儿。”她的声音哑哑的。

    “哈?”

    “我现在不想见到他们。”

    苏却撑着窗台,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平时和高凌鸥两句话不到就能吵起来,但看她这样狼狈,倒也没了心思去落井下石。

    看了她几秒,苏却挑了挑眉,“你要一直蹲树底下?别一会儿虫子爬你身上又怪我没提醒。”她朝锅里努了努嘴,“要不要进来?我煮了面。”

    几分钟后,苏却坐在空荡荡的桌前,看着面前已经见底的锅和吃得心满意足的高凌鸥,满脸黑线。

    “你全吃完了?”她咬牙问。

    “啊,这不是怪你煮得太香嘛。”

    “大小姐,这是我晚饭。”

    “你再煮一锅不就好了。”高凌鸥理直气壮,完全不觉得有问题。

    苏却扶额,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暴躁:“好了大小姐,你面也吃了,汤也喝了。”她撑着桌子,语气揶揄,“现在能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高凌鸥放下筷子,手指绞着纸巾,表情有些不自然。沉默了几秒,她猛地抬起头,语速飞快:“史北鲲居然凶我!他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对我。”

    “他能说什么让你气成这样?”苏却挑眉看她。

    “我让他帮我创造机会和津屿哥单独相处,顺便把你支开。”高凌鸥完全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我还跟他说,我妈准备让家里跟江家提提这事,反正秦家现在没机会了,说不定我能行。”

    “结果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她越说越气,声音也拔高了,“他说让我别做梦了,说什么高家也配和江家提亲?还说江津屿根本不喜欢我,让我别折腾了!”

    “这就算了,他居然还骂我,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这种事也别想让我帮忙。他怎么能拒绝我呢!”

    苏却一时间有点无语,斜眼瞥她:“所以你还真想对江津屿用‘生米煮成熟饭’这一套?”

    高凌鸥理直气壮地回怼:“那为什么不行?津屿哥这么多年身边也没多个女人。我跟他最熟,最有可能!”

    “你觉得史北鲲为什么会生气?”苏却打断她,语气直白。

    高凌鸥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

    “他是因为看不惯你对江津屿执着吗?还是因为你让他做这些事?”苏却淡淡道,“从头到尾,他有过一句怨你麻烦他吗?可一提‘生米煮成熟饭’,你觉得他为什么炸了?”

    高凌鸥的表情僵住,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苏却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高凌鸥,你是真的因为江津屿不喜欢你哭的吗?”

    “什么意思?”高凌鸥抬起头,眼里全是疑惑。

    “江津屿对你是什么态度,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这么多年对你不冷不热,你也没见崩溃成这样。”苏却靠在椅背上,语气轻飘飘的,“可史北鲲这一次拒绝你,你就伤心到跑来树底下哭得像个花猫。”

    她勾了勾嘴角,带着些嘲弄的意味:“所以说,你究竟更在意谁啊?”

    高凌鸥怔住了,眼神闪躲,似乎被戳中了某个不愿面对的事实。

    厨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滴答答地走动。

    “算了。”苏却站起来,把碗筷收进水槽,“你要继续纠结就纠结吧,反正我懒得管你了,去睡了。”

    高凌鸥依旧愣在原地,像是被什么扎中了心,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却回到房间里和江津屿发了个消息,告诉了他高凌鸥的情况,不一会儿便受到了回复。

    坏人:【知道了。我会让老史先别回去,让她冷静一下。】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弹了进来。

    坏人:【你做的很好。】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是解锁了她的喜悦密码。她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两圈,忍不住又盯着那行字看了好几遍。

    “这次,应该是真的了吧?”苏却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喃喃自语,“江津屿,你是我的了。”

    她拨通了Tracy的电话。

    “喂,我要和你说件事。”苏却的声音里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怎么,波士顿那个事儿搞定了?”Tracy懒洋洋地回了一句,似乎早已习惯了她的兴奋。

    “不是,是江津屿。”苏却特意拖长了语调,像个孩子在炫耀自己的新玩具。

    电话那头顿时精神了,“哦豁?之前不是嫌他管东管西特别烦吗?这么快就变喜欢了?”

    “才不是‘变’喜欢!”苏却端正坐姿,认真地反驳,“我是真的喜欢他,觉得这次可以定下来了。我准备和他说清楚,确定关系!”

    “得了吧,你以前也这么说。”Tracy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你和那个英伦腔学长约会时说过;和法律系校草牵手时也说过;甚至和那个交响乐团指挥喝咖啡时,还不是说‘这次真的认真了’。”

    “……能别翻旧账吗!”

    “不是我泼冷水啊。”Tracy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认真,“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不是有点回避型依恋的倾向?”

    “哈?”苏却愣住了,觉得自己没听懂,“你别乱贴标签,我怎么就回避依恋了?”

    Tracy语气轻快,却带着专业的冷静:“你的模式很典型啊。你不确定对方喜欢你的时候,总是容易心动,拼命想要追到手。但一旦对方真的喜欢你了,你就开始逃避,看他哪哪都不顺眼,甚至主动找理由分手。你以前的那些恋爱不都这样结束的?”

    “我——”苏却张嘴想反驳,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战绩”,发现Tracy的话似乎确实有那么点道理。

    “别急着反驳,”Tracy继续补刀,“你现在去和他告白,说不定能在一起。但是,我敢打赌,没过一个月,你这‘回避心态’就会发作,到时候又是自己甩人。”

    “你胡说!”苏却气得哼了一声,强装镇定,“这次不一样。我跟你说,这次我可是认真的!”

    “行吧,你每次都这么说。”Tracy笑得意味深长,“反正我等着看好戏。”

    苏却气得直接挂了电话。

    她没有注意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悄悄推开了一条缝。江津屿站在门外,端着晚餐,神色有些僵硬。

    刚才那番对话,一字不漏地钻进他的耳朵。

    回避型依恋。

    这个词像一把钝刀,缓慢划开他的胸腔。他回想起调查到的苏却的过往——这个看似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感情经历却格外丰富。从她的性格来看,Tracy说的未必全是玩笑话。

    他静静地站在门外,脑海里浮现出她对待过去恋情的态度——迅速心动,迅速陷入,但又迅速抽离,像一个玩腻玩具的小孩,追逐下一个新鲜的目标。

    她会对自己维持多久的热度?一个月?两个月?还是……更短?

    她会不会……也把自己丢下?

    这个想法让江津屿的呼吸一窒,胸腔里泛起细密的疼。他自认一向理智冷静,甚至对感情称得上淡漠,却在此刻失了分寸。

    那种被抛弃的可能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行。

    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就像一个从未触碰过火焰的人,一旦感受到温暖,就再也不会允许失去。

    江津屿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渐渐变得阴沉。

    如果她尝到所有的甜头,就会像过往的每一段关系一样,迅速抽离、迅速离开。

    他必须让她慢下来。

    像一位老练的猎人,他要有耐心。他要她一步步走进他的网,甘心情愿地被他困住,沉迷于他,无路可退。

    到那时候,她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36 认真吵架,也认真道歉

    门被轻轻推开。

    苏却刚收起手机, 抬头看到江津屿的身影,顿时眼睛一亮。

    “你怎么来了?”她凑过去,鼻子动了动,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饭盒,“咦, 这香味……该不会是给我带吃的吧?”

    她的手指已经蠢蠢欲动地朝饭盒伸去, 谁知江津屿却不动声色地后撤一步, 饭盒避开了她的指尖。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

    苏却一怔,愣愣地看着他。

    这剧本不大对啊?

    江津屿面色如常, 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疑惑,径直将饭盒放在桌上, 语气寡淡:“拿点吃的给你。”

    苏却眨了眨眼,心中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刚刚微信上不是还夸她做得好吗?怎么这会儿跟换了个人似的,温度直接降到零下?

    她没多想,脸上很快挂起标准营业的灿烂笑容,努力挽回氛围:“谢谢呀!正好我为了你家发小, 把自己的晚饭都贡献出去了。一直照顾高凌鸥,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呢!”

    她特意拖长尾音,俨然是一副邀功的表情。

    江津屿低眸看她,眉眼微敛。

    此刻的苏却,就像只小狐狸, 得了点好就想讨更多。她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快夸我快夸我”,又故作矜持, 这反差可爱得几乎扎眼。

    他喉结不觉动了动, 心尖像被什么挠了一下。

    不行,要冷静。

    江津屿轻咳一声,眉间平静无波, 声音却沉得刻意:“那你赶紧吃了吧,空腹对身体不好。”

    说完,他转身朝门口走去,还不忘带上门:“晚安。”

    “……”

    门被轻轻关上,苏却还杵在原地,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就这?

    她低头看了眼饭盒,再抬头看向关上的门。

    就这?!!

    不应该揉揉她的头夸她做得好吗?或者……继续刚才那个被史北鲲打断的吻?

    难道刚刚那点暧昧火花,全是她自己脑补的吗?

    苏却挫败地跌坐在床边,抓起抱枕使劲儿捶了一下。她不信!广场上那样的氛围,那样的对视,他难道一点动心都没有?!

    她想起刚才和Tracy夸下的海口。

    结果呢?现在人都没搞定,出师未捷身先死!

    “江津屿你什么意思啊!”她抓着抱枕对着空气闷闷喊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甚至有点怀疑人生。

    另一边,江津屿走出门后,脚步沉稳,面色如常。

    唯一不对劲的是他那藏在口袋里的手。

    指尖微微蜷起,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他不否认,刚刚房间里那短短几分钟,他有好几次差点没绷住。

    苏却那么毫无防备地凑过来,一脸“求表扬”的模样,他要是稍微靠近一点,恐怕那双唇就会不受控制地落在她额头上,甚至是嘴唇上。

    但他不能。

    她的那通电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早就想得清楚,对苏却,甜头得一点点给。他向来是个极有耐心的人。

    只是没想到,这场考验……会这样折磨人。

    这一夜,别墅虽静谧,却无人入眠。

    各怀心事的人,或徘徊窗边,或辗转床上。

    第二天清晨,付立驱车赶到。刚下车,就看到几人一个个面露倦容,气氛微妙得让他不禁迟疑了一瞬。

    “江少,航线已经批下来了。”付立低声道,“先飞洛杉矶中转,再回燕北。”

    苏却耳朵尖,一听到这话立刻提出异议。

    “我不回燕北,我要回波士顿。”

    江津屿转身,目光落在她脸上。他大步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把人拉到一旁。

    “回燕北。”

    命令式,根本不给她反驳的空间。

    “你爱回哪回哪,反正我要回波士顿。”苏却摇了摇头,毫不妥协,“大不了我自己买票,反正就四个小时的飞机。”

    江津屿看着她,眸色渐深。

    “好,那就试试看。”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不过据我所知,你的期中刚结束,课程还在进行中吧?京大的规定,同一课程无故缺勤两次以上,会直接取消交换生的成绩。现在,是丁旭尧的妹妹在帮你签到吧?”

    苏却心虚地别开视线。

    江津屿的声音更凉了几分:“如果我把你这些天在美国和墨西哥的照片发到京大的教务处,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处理?”

    一瞬的死寂。

    苏却彻底愣住,几秒后,胸中的怒意猛然起伏。

    “江津屿,你居然威胁我?”她的声音拔高了几分,眼神里是不可思议的愤怒。

    江津屿原本只是想吓唬她几句,没想到会惹来这么大的反应。

    他一时也有些意外,下意识地张口,准备说些什么缓和一下。

    可苏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你还调查我?”她的声音尖了一分,眼睛里透着不敢置信,“江津屿,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尊重隐私!”

    她最厌恶别人过度探究她的隐私。江津屿,这是踩了她的底线。

    尊重是一切关系开始的前提。

    “你当你是谁?我男朋友吗?”

    苏却盯着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别开玩笑了,你连朋友都不合格。”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生生剜进江津屿心口。他的喉咙滚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她的眼神太冷,语气太生疏,仿佛他们之间的距离忽然被推远了一大截。

    “随便你怎么想。”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哑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回燕北,没得商量。”

    说完,他抬手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大步走向车旁。

    苏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委屈,鼻子酸得发疼。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没掉眼泪,抬脚往付立的车走去。

    江津屿拉开副驾驶的门,习惯性地等着身后的人。

    几秒钟的寂静。

    他转身,正对上苏却发红的眼尾。她从他身边走过,步子不快,却像是下定了决心。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水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江津屿的眉心蓦地一紧。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拦住她。可手指刚要触到她肩膀,苏却冷冷地侧身,擦过他,径直走向另一辆车。

    他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只是握紧,缓缓放下。

    史北鲲在车边有些尴尬,指了指江津屿的那辆车,“学妹,你不坐那辆吗?”

    “不要,我要坐这辆。”她抬起头,没好气地来了一句,“你们两个男人可以坐一起。”

    她侧过头,看了眼驾驶座上的付立,冷笑了一声:“付先生,如果你也觉得我应该过去,我建议你先回去安抚一下你家控制狂。至于这辆车,我自己开回墨西哥城也没问题。”

    无差别扫射。

    付立眼观鼻鼻观心,哪里敢说话,只得求助般看向江津屿。

    江津屿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可最终还是挥了挥手,示意付立听她的。

    车子启动,苏却靠在车窗上,沉默了很久。

    “喂。”高凌鸥憋不住开口,“你没事吧?”

    “没事。”苏却淡淡地回答,停了几秒,突然补充了一句,“借你膝盖用一下。”

    高凌鸥怔住了,瞪大眼睛看她。

    “我在气头上。”苏却平静地说道,声音里透着一点疲惫,“不想说话。”

    高凌鸥咽了咽口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把手挪开了一点,方便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史北鲲从没觉得四个小时的车程这么漫长过。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低的嗡鸣。江津屿坐在驾驶座上,眉眼冷峻如霜,手指紧扣着方向盘。油门踩得很重,车速快得让人心惊。

    她说得对。

    威胁她的学业,调查她的隐私,用言语刺痛她……他确实不配做她的朋友,更别说其他。

    是他过了线。

    他很少后悔,但这次,他后悔了。

    想把她留在身边,却走错了每一步。

    一路飙到别墅门口,他几乎是推门冲了出去。

    不多时,另一辆车也到了。

    苏却拎着包下车,神色倦怠。她扶着车门,长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江津屿站在台阶上,目光落在她身上。

    几乎是在她站稳的那一刻,就迈步迎了上去。

    “苏却。”

    她侧目瞥了他一眼,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径直绕过他。

    江津屿伸手,试图抓住她的手腕,却只碰到了她衣袖的边角。

    “苏却!”他的声音沉了几分。

    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声。

    江津屿站在门外,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一时没了动作。

    “苏却,开门。”

    门外传来低低的敲门声,声音压得很沉,像是他在努力平复情绪。

    可苏却完全不理,只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耳朵堵住,不想听见江津屿的任何声音。

    敲门声又响了一阵,他的声音低哑,“我不是故意的……苏却。”

    不是故意的就可以了吗?!

    她反而更生气了。

    她翻了个身,裹紧被子,心里越想越气。

    门外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最终,她听见脚步声逐渐远去。

    安静了几秒后,苏却猛地掀开被子,瞪着房门,气得胸口起伏。

    “就这样走了?!”

    她抓起枕头砸到床上,火气更大了。

    “道歉不真诚,还能再敷衍一点吗?!他怎么不干脆发个微信表情包过来算了!”

    口袋里的手机一震,她掏出来一看,是Tracy的信息。

    Tracy:【怎么样?确定关系了?】

    确定个鬼,她现在恨不得把江津屿拉进黑名单!

    苏却愤愤地嘟囔着,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打了一串,刚要发过去,又是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Tracy:【幸亏我有先见之明,给你备了些重要的小礼物,记得用啊!】

    小礼物?

    苏却发了个问号过去。

    Tracy:【就是那个啊,你不会还没翻到吧】

    Tracy:【套套啊】

    Tracy:【你还记得怎么用吧?生理卫生课上教过的】

    苏却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顾不得矜持,她连忙语音回拨:“Tracy!你把那玩意儿放哪了?!”

    “就你包里的杂物袋啊。”Tracy的声音轻飘飘的,“怎么了,不会弄丢了吧?”

    丢了?

    苏却脑子“嗡”的一声——刚刚高凌鸥在车上向她借卫生巾,她顺手就把整个杂物袋递了过去……

    “完了完了!”

    她一跃而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向高凌鸥的房间。

    “砰砰砰——”

    “高凌鸥!”苏却拍着门,“在不在?!不说话我就进去了啊!”

    没有回应。

    她一咬牙,推门而入。

    房间里空无一人,但是行李箱已经打开摊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心里疯狂为自己不请自入的行为道歉,一边蹑手蹑脚地在房间翻找起来。

    直到在衣柜里看见那个熟悉的海军蓝抽绳袋,她才松了一口气。立马打开,果然,夹层里躺着一盒套套。

    超薄0.01,感觉MAX。

    真不愧是Tracy的品味……

    正当她准备收起袋子时,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

    苏却猛地一僵,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她木着脖子回头,果然看见江津屿正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裤兜里,眉眼低垂,眼神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袋子上,眉心微皱。

    “……这是你的?”

    苏却愣了一秒,赶紧把袋子藏到身后,连连点头:“对!是我的!”

    她的语气太急了,听起来过于心虚。

    江津屿看着她紧张的模样,眼底的冷意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

    他缓缓开口:“刚才的事,我……道歉。”

    苏却怔住了。

    她抬眼看着江津屿,没想到他会低头道歉。

    江津屿垂下眼,声音低了几分:“我不该不尊重你的感受。”

    顿了顿,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又艰难地补了一句:“别生我气了。”

    苏却没来得及回应,门外突然传来高凌鸥和史北鲲的争吵声。

    她下意识抓住江津屿的手,把他往衣柜里拽:“快躲起来!”

    “为什么不出去?”江津屿眉梢一挑,却还是任她拉进狭小的衣柜。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想现在面对他们。”

    江津屿看着她慌乱的小动作,心头那点不自在彻底被浇灭,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苏却……”他故意凑近她耳边,低声唤她。

    “嘘!”苏却按住他的嘴,紧张地盯着衣柜的门缝。

    两人贴得很近,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江津屿低头看着她,视线从她紧张的眉眼滑到微微发红的耳尖。

    他喉结动了动,心情复杂到极点。

    和她在一起,真是时时刻刻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37 “你要我……帮你吗?”……

    衣柜里, 空间逼仄得令人窒息。

    苏却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耳朵却竖得笔直。她的手撑着衣柜壁,尽量控制着呼吸频率, 但脑袋里的声音早就炸开了。

    她和江津屿正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后背贴着他的胸膛, 气氛诡异得无以复加。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的男人。

    江津屿的脸色依旧镇定, 连呼吸都沉稳得像是没事人, 可唯独他的身体是绷着的,似乎在极力控制什么。

    “别乱动。”

    江津屿的低声提醒突然传来, 嗓音就在她耳边,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动了吗?”苏却翻了个白眼, 小声反驳,“是你的腿顶到我了好吧。”

    “……这地方就这么大。”

    两人互怼了两句,便不约而同地闭嘴了。

    外面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史北鲲,你到底什么意思!”

    伴随着房门被猛地推开,高凌鸥尖锐的声音几乎能掀翻屋顶。

    紧接着, 是两人脚步急促的声音,像是推搡着进了房间。

    “我什么意思?”史北鲲冷笑,语气里透着一丝疲惫,“高凌鸥,这么多年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一次?”

    “考虑什么?你送我去美国训练, 陪我打高尔夫,你连自己公司的事都能往后推。可现在呢?我让你帮我约津屿哥吃顿饭都不行?”高凌鸥气得语无伦次, “史北鲲,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帮你?”史北鲲气笑了,“高大小姐,是不是所有人天生就该围着你转?是不是把你送上婚车后, 我还得祝你百年好合?”

    “你要追他,我帮过你多少次了?”史北鲲的声音沉了下来,“从你第一次跟我说喜欢江津屿,我就一直在帮你。我约他打球,把你带上;我借口送文件,把你捎过去;甚至他不耐烦时,我都帮你打圆场。可你呢?你什么时候问过我一句,我是不是愿意?!”

    高凌鸥被这话噎了一下,立刻反驳:“你是我发小,帮我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发小?”史北鲲眯了眯眼,语气更加冰冷,“高凌鸥,你知不知道,我帮你,不是因为你是我发小。”

    “那你为什么帮我?”高凌鸥的嗓音高了几分,“你倒是说啊!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

    史北鲲几乎是吼了出来。

    “你听明白没有?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

    高凌鸥愣住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可你呢?”史北鲲的声音透着疲惫,“你追江津屿追了那么多年,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我?”

    “你失恋了,找我哭。”

    “你喝醉了,让我接。”

    “你打球累了,让我丢下一切赶过来。”

    史北鲲步步紧逼。

    “高凌鸥,你当我是什么?”

    “我史北鲲就活该当你的备胎是不是?”

    “你别倒打一耙!”高凌鸥红着眼,气得浑身发抖。

    “我要是真拿你当备胎,我用得着管你交女朋友?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我都懒得提!”

    “那个Rose,戴着A货装阔太太,一边勾引你一边还在和别的小开约会!别以为我不知道,她那枚劳力士,我随便扫一眼就知道是假的。你竟然看得上这种货色?!”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史北鲲逼近了一步,“你这是在吃醋?”

    “我……”高凌鸥被他气得快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史北鲲,你神经病!”

    “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抱着我哭说离不开我的时候,叫的是谁的名字?”史北鲲的声音越来越冷,“让我帮你追江津屿?是不是那天吻我的时候,脑袋里想的也是他?”

    “你闭嘴!”高凌鸥脸色通红,“说好了那只是个酒后的错误,你提这个做什么!”

    “我去。”苏却听到这里,差点没忍住直接喊出来。

    江津屿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脸色明显黑了几分。

    “他们俩……睡过?”苏却咽了咽口水,虽然被捂着嘴,但眼神已经出卖了她的震惊。

    怪不得那天高凌鸥偷偷摸摸地进来,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原来是因为夜宿在史北鲲那……

    这什么惊天大瓜!

    “怎么,说到痛处了?”史北鲲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你摸我的时候,是不是在想着他?那些动作,是不是也都留着要勾引他?”

    “是不是就算我现在死在你面前,你都能继续追你的津屿哥?”

    “啪——”

    一声脆响在空气中炸开。

    史北鲲钳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似乎要把骨头捏碎。

    猩红如血的眼眸里印着她的影子。

    “高凌鸥,你是不是真觉得怎么样对我,我都无所谓?”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猛地把她推到墙上,欺身压上去。

    “唔……”

    高凌鸥的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疼得哼了一声。

    还没等她开口,史北鲲便低头吻了上去。

    外面的气氛火热到几乎要燃烧起来。

    衣柜里的苏却已经彻底看傻了。

    她整个人贴在柜板上,任凭那些粗重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亲吻的声音,带着浅浅的水渍感。

    每一下都像暗涌,砸在耳膜上,又从心底漫上来。

    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吻,时断时续,带着明显的情绪宣泄和纠缠。

    苏却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飞速攀升,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而她旁边的江津屿,早已绷紧了全身。

    那声音清晰到不可忽视。

    每一声浅浅的碰撞,每一声隐忍的喘息,都像是某种催化剂。

    逼得他呼吸变得越来越沉。

    “唔……”

    是高凌鸥的声音,压抑在喉咙里,尾音抖得勾人。

    随后是史北鲲低哑的嗓音,隐约还能听到他在喘,“……高凌鸥,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更急促的“嗯……”夹杂着隐约的动作声。

    像是两个人的身体碰撞到了一起。

    衣柜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

    苏却的脑袋一片空白,“他们不会……直接在外面……吧?”

    声音已经在脑海里催生出了各种画面,越是想不去想,越是清晰。

    她现在,真恨不得自己不长这对耳朵。

    床单摩挲的声音传来。

    像是火上浇油。

    苏却忍不住动了一下,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江津屿的腰。

    而他的膝盖,正抵着她的腿侧,隔着薄薄的布料,温热的触感分外清晰。

    “江津屿,你……”

    她试图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像话。

    “别乱动。”

    江津屿的声音低哑得吓人,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苏却愣了一下,却很快反应过来。

    那股贴着她大腿的异样感,从刚才就没有消失过。

    “江津屿……”

    她小声开口,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氛围,“你口袋里的东西,能不能挪一下……”

    “戳得我很难受。”

    江津屿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后开口,声音低沉得发哑。

    “……它挪不了。”

    “为什么挪不了?”

    话刚出口,她随即反应了过来。

    苏却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腾得红到耳根,几乎不敢抬头。

    “江津屿,你个流/氓!”

    她咬着牙骂他,声音却带着心虚的颤抖。

    江津屿的目光深沉得像是快要将她吞噬。

    “再乱动……”

    他低头凑近,贴着她的耳边吐出几个字。

    “你信不信,它会更挪不了?”

    “!!!”

    苏却像一只被蛇盯着的田鼠,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警告。

    她屏住呼吸,不敢再动一下。

    外面的声音突然变得大了些。

    “史北鲲,别……不要,”高凌鸥喘着气,声音带着平时没有的媚意,“我现在……在生理期!”

    紧接着,史北鲲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低哑的笑意。

    “没关系。”

    简单三个字,却透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意味。

    然后,是一阵细碎的声音,像是抱起某个人的动作。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伴随着一声关门的轻响,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却屏息片刻,确定外面完全安静了,这才试探着推开衣柜的门,探出脑袋。

    确认房间里空无一人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腿走了出去。

    她正准备回头,和江津屿说一句“安全了,咱们快走”。

    结果一转身,就对上了江津屿的脸。

    那张一向清冷矜贵的脸,此刻却透着明显的窘迫。

    他的眉头微蹙,眼神躲闪,脸颊微微泛红,像是微醺一般,竟多了一丝不属于他的狼狈。

    “你……”苏却刚张嘴,就被他打断了。

    “转过去。”

    江津屿低声道,声音透着一股子压抑的沙哑。

    苏却赶紧转过头去,背对着他,不敢再看。

    可是刚才那一瞬,她已经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那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方。

    布料下,微微鼓起的痕迹,那是被禁锢的某种危险情绪。

    “咳……”

    气氛静得过于诡异,苏却试图找点话说。

    结果,她手里的抽绳包不合时宜地滑了下去。

    “啪——”

    那熟悉的小袋子摔在地上,拉绳松开,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江津屿正巧也看了过去,但当他看清盒子上的字时,神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喉结不禁滚了滚。

    那个小盒子躺在地板上,外壳上那几个字母清晰得刺眼:

    超薄 0.01 感觉MAX!

    苏却僵住了。

    江津屿也僵住了。

    两双眼睛,同时盯着那盒东西,一时竟谁都没开口。

    “……”

    苏却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烧成了熟虾。

    完了完了。她不禁在内心呐喊。

    Tracy,你是魔鬼吗?!这是什么杀手级的尴尬场面啊!

    “这个……”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语无伦次地解释,“是……我朋友塞进来的,真不是我要用的……”

    说完,越发觉得自己解释得毫无说服力。

    江津屿的目光缓缓移向她,沉得让人窒息。

    “捡起来。”

    他声音低哑,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哦哦!”

    苏却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将那盒东西捡了起来,塞回袋子里。

    手指却止不住地发抖,绳子系了好几次才打好结。

    江津屿垂眸看着她,一双眼深得像是漩涡,什么话都没说,只低低吐出两个字:“走吧。”

    苏却点头如捣蒜,抱着抽绳包包,连头都不敢抬,飞快从他身边绕过去,跑出了房间。

    一路上,气氛安静得诡异。

    她走得不快,步子却有些凌乱,思绪已经彻底跑偏了。

    脑海里突然冒出以前和Tracy瞎聊到的内容。

    “你知道吗?男人要是忍太久了,对身体可不好。甚至……可能会影响以后,严重的话,可能会……”

    “可能会什么?”

    “不举。”

    不举。

    两个字在她脑子里像火花一般炸开。

    苏却不由想到刚才在衣柜里那……咳咳……明显的反应。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吧?

    如果不是她把江津屿拉进衣柜,如果不是她……

    呃,她是不是应该负点责任?

    江津屿走得快,没注意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差点直接撞上她。

    “江津屿。”

    她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

    江津屿的眉头微皱:“嗯?”

    苏却转过身来,声音轻轻的,却直直地撞进他的耳朵里,“你要我……帮你吗?”

    江津屿浑身一震。

    他盯着面前的小姑娘,明明一脸天真无害,却仿佛在点燃他最后的理智。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帮什么?”他的声音低哑,尾音微微上挑,似是在警告。

    苏却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手指了指他刚才“撑”起的地方。

    江津屿的眸光一下子暗了下去,笼罩上了一层浓浓的夜色。

    他几乎气笑了,那笑里带着压抑的情绪,像是一根绷得太紧的弦,马上就要断裂。

    “你……想怎么帮?”

    38 可那滚烫的温度隔着手心传来,让……

    莫要惊醒一只沉睡的野兽。

    苏却紧张地站在原地, 眼神下意识地闪躲,她曲了曲手指,声音细得像蚊子:“用手。”

    话音刚落, 她才反应过来他的暗示,脸顿时烫得发烧:“不然你还想怎么帮!”

    江津屿低头看着她, 眼神深不可测。

    虽然理智反复提醒他, 别太快暴露自己的感情, 得耐心点,别让她知晓。

    可面对这个主动送上门的提议……

    他的喉结滚了滚。

    实在难以拒绝。

    火星落进了干柴, 点燃了所有理智之外的东西。

    “上楼。”他说。

    楼梯间里,两人的呼吸声交错。每上一层, 苏却都觉得心跳快了几分。

    奇怪的是,踏进三楼时,她对这里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明明是第一次踏足,她却好像知道这里的一切。她甚至能预判,前方拐角后有个书架, 右侧那扇门就是卧室。

    难道,我来过这里?

    苏却正要细想,身后的门“哒——”一声关上了。

    落子无悔。

    房间里很安静,空气里的檀香味随着江津屿的靠近变得越来越浓烈,腻得令人晕眩。

    苏却下意识地坐在床沿, 手指捏着衣摆。

    “啪嗒——”

    房间的灯被关了。

    她猛地抬头:“你关灯干什么?”

    “你想看?”他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低哑又平静, 却让人不由得咽了口水。

    窗外的树影婆娑, 月光透过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津屿就站在那光影中,白衬衫的领口散开了两颗扣子。月色勾勒出他的轮廓, 衬得他整个人近乎透明。

    他的眉眼在微光下越发深邃,眼里好像有某种看不透的情绪。苏却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心里发怵,却不敢躲开。

    她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拉他的裤链,可手指却僵住了,怎么也拉不下来。

    “不敢了?”

    声音自上而下,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栗栗危惧。

    苏却想了想,抬起头嗫嚅道:“要不……算了吧,我刚才只是嘴硬,要不咱们当这事没发生过?”

    可她刚往后退,就被一把捞进怀里。

    江津屿长腿一曲,让她直接坐在他交叠的膝盖上。苏却一转头,迎面撞上他的眉眼。

    这个角度,她能看清他锁骨的形状,甚至看见那颗若隐若现的小痣,随着呼吸起伏间透着一种禁欲的色气。

    “会用吗?”他嗓音低哑。

    “啊?”苏却的脑袋空白了一瞬,随即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个。

    她本来想嘴硬说“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可想想江津屿的性格,说不定下一秒就要她实操演示。

    不行,绝对不行。

    “不,不会。”苏却大力摇了摇头。

    江津屿的唇角微微扬起,低声笑了:“那我教你。”

    “手把手。”

    “……”

    苏却欲哭无泪。

    他扣着她的腰,单手从那抽绳袋里拿出一个小袋,指尖动作缓慢,像是故意逗她。

    “来,拆开。”他把袋子递到她面前。

    苏却犹豫着接过袋子,试图拖时间,却被他直接抽走了。

    月光勾勒出他的侧脸,牙齿叼住袋子一角。银色的包装在他唇齿间反着光,像一片薄薄的月。

    轻微的撕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江津屿从上方俯视着她,美而近妖。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拆吃入腹。

    那张脸离得那么近,眉眼间透着强大的压迫感。而那片薄唇,弧度冷冽,带着某种禁忌的气息。

    一瞬间,她觉得呼吸都乱了。

    “唰——”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苏却紧张得闭起眼睛,三魂七魄已经出走了大半。耳边传来江津屿低低的笑声,带着几分宠溺,又带着几分戏谑。这声音让她更加口干舌燥。

    “过来。”他的声音哑而低沉,带着一点不可抗拒的命令。

    她的手被他覆住,握着那片薄月。苏却有些迟疑,动作慢得像在摸石头过河。可下一秒……

    “啊!”苏却差点没叫出来,手一抖,几乎想缩回去。

    “继续。”低沉的声音从胸腔滚出来,隐忍且克制。

    她咬着牙,又试着往下拉了一点,动作小心翼翼。

    “对,就这样……”江津屿的气息打在她的耳畔。

    檀香愈发浓郁,和着他压抑的喘息,几乎要将她淹没。

    苏却闭着眼睛,试图分散注意力。可耳边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像一把钩子,勾着她睁开眼睛。

    月光下,江津屿眉头微蹙,眼尾染上暮色。他抿着唇,神情既像在享受,又像在忍耐。

    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江津屿,此刻完全掌控在她手里。

    她忽然生出几分恶劣的心思。指尖轻轻划过,动作放得极慢。江津屿倒吸一口凉气,扣着她腰的手也收紧几分。他喉间溢出低沉的喘息,像是被人扯住缰绳的困兽。

    苏却心里升起一丝得意。原来他也会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

    “江津屿,”她忽然开口,声音又软又轻,“我想回波士顿。”

    她故意停下动作。江津屿咬牙,看着她装可怜实则狡黠的神情。月光在她脸上流转,衬得她更像只黑心眼的小狐狸。

    “你挑的时机真好。”他声音暗哑。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消失在半敞的衬衫领口。

    “好不好嘛……”她眨眨眼,指尖不轻不重。这一下让江津屿呼吸都乱了节奏。

    他一向是捕猎者,此刻却成了她的囊中之物。这个认知让她有些飘飘然。她转头看他,目光天真又无辜,手上却尽是算计。

    被吊在半空中,他的克制几乎要被燃烧殆尽。

    汗水顺着江津屿的鼻尖滑下,他深吸一口气:“好。”

    苏却立刻绽开笑容,也变得更为卖力,果然随即听见他眉头舒展的低吟。

    虽然是冬夜,但房间里的温度却在节节攀升。

    江津屿的额角渗出汗水,苏却的鼻尖也冒着一层细汗。她用手背抹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哑得不像话:“你热不热?”

    她指了指他的衬衫,那件原本笔挺的白衬衫早已皱得不成样子。

    江津屿睨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好,那你帮我脱。”

    她犹豫着伸出手,手指勾住他的衣摆,缓缓往上掀。衬衫滑过他的腰线,露出结实的腹肌和人鱼线。肌肉线条流畅而分明,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

    等到那件衬衫彻底被脱下时,江津屿的上半身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是常年游泳和跑步锻造出的身材,有力又优雅,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

    苏却看得出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忽然,她的目光定在他左肋下方一处浅色的疤痕上。

    “这是怎么弄的?”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轻轻触碰那道疤。

    “小时候跳水的意外。”

    “会痛吗?”她的手指在疤痕上流连。

    他喉结滚动:“现在更痛。”

    苏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慌忙想收回手,却被他一把扣住。

    “认真点。”他的声音沙哑得吓人,“这么喜欢摸?”

    苏却猛地偏过头,咬着唇不吭声,只想尽快结束。

    几次三番后,终于当月上高空时,随着江津屿的一声低吼,宣告这漫长一夜的结束-

    第二天早晨,餐桌上气氛格外诡异。

    高凌鸥神采奕奕,甚至还哼着歌,明显心情大好。史北鲲坐在对面,眼神含情地望着她,不时咧嘴笑开。而一旁的江津屿,虽一贯是那副淡然模样,但眼角眉梢间的轻松显而易见。

    三人都好像被幸福的滋润包裹着,脸上甚至还有点光彩熠熠的感觉。

    苏却死死盯着他们,心里的不平衡翻滚不止。

    她昨晚被折磨得差点没崩溃——手都酸死了,还几乎没怎么合眼。

    是她技术不好吗?为什么花了那么长时间?苏却恨恨地想着。

    每当她试图回忆起昨晚的细节,江津屿隐忍的声音和那股灼热的触感就像回放一样在脑海里轰然炸响。

    “早餐。”

    江津屿端着盘子走了过来,放到苏却面前——两枚金黄的荷包蛋和一根煎得油亮的猪肉香肠,味道扑鼻。

    “哇,这香味!” 史北鲲眼睛一亮,探过身子来闻了闻,“老江,这你做的?”

    江津屿刚点了点头,就听见“咚”地一声,苏却恶狠狠地将叉子狠狠叉进香肠里,牙齿咬得格外用力。

    那架势,仿佛在跟这根香肠算昨晚的账。

    小姑娘这是还生他的气呢。

    江津屿看着她幼稚的模样,忍俊不禁。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吃完收拾行李。”

    苏却好不容易把早餐咽下,回到房间开始收拾行李,就看见江津屿已经等在门口。他二话不说,接过她的箱子搬到楼下,塞进车里。

    苏却上车后,发现车里只有她和江津屿两人。

    “史北鲲和高凌鸥呢?”她疑惑地问。

    “他们去另一个机场。”

    “啊?”苏却满脑子问号。

    “临时没法更改航线,”江津屿轻描淡写道,“所以给你买了飞波士顿的头等舱。”

    “你同意我回波士顿了?!”

    苏却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激动得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

    江津屿看着她兴奋的样子,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点了点头。他这一路上心情复杂,但见她这样高兴,又似乎有了几分安慰。

    一路顺利地开到机场,江津屿陪着苏却走到头等舱的休息室,那里有专属的登机通道和柜台。

    “你确定去了之后,就会立刻回燕北,对吧?” 他沉声问,像是试探,又像是下意识地寻求一个保证。

    苏却点了点头,眼睛亮亮的,“放心,我很快就回去。”

    她说得很肯定。

    江津屿看着她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嘴角露出一点微笑。“好,那你小心点。”

    他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登机了。

    看着她渐渐走远,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什么啃噬。那些压抑的情绪一点点涌上来——也许不该这么轻易就答应,也许应该再多考虑考虑,万一她一去不回……

    就在这时,一股力量从后方猛地拉住他的围巾。

    江津屿猛然回过头,正看到苏却拉着他的围巾,笑得一脸灿烂。

    “干什么——”

    没等他说完,苏却的双手扶上他的肩,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凑上前在他脸颊上"啵"地亲了一大口。

    温热的触感瞬间在他脸上绽开。

    “谢谢你,江津屿!”

    说完,她转身跑开,又欢脱地冲进了人海。

    江津屿站在原地,脸颊微微发热,手还扶着被亲过的地方,愣了好一会儿。

    39 眉川间那笼着五年的霜雪,似乎正……

    付立从没见过这样的江津屿。

    那辆复古的凯迪拉克缓缓驶入庭院。

    他正站在别墅院子里做临行前最后的检查, 就看见江津屿坐在驾驶座上。指尖一遍遍抚过脸颊,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眉川间那笼着五年的霜雪,似乎正一点点融化。

    付立在江家已经十五个年头。早年受江家资助求学时, 他就一直追随在江津恒身边。

    从校园到进入社会历练,再到接手江家核心事务。江津恒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完美继承人——温和有礼, 谈吐不凡, 行事稳重周全。

    耳濡目染之下, 付立的处事风格也渐渐向这位大少爷靠拢。他立志要成为江津恒最得力的臂膀。

    相比之下,江津屿则是个让人头疼的存在。

    那时的他, 是京城里最耀眼的存在。带着一帮大院子弟,开着改装过的跑车呼啸而过, 在三里屯的夜店一掷千金。人生恣意随性。

    人人都说,江家二少爷不过是个张扬的纨绔子弟。

    付立也这么认为。

    付立第一次见江津屿是在江宅书房。

    那天他抱着一摞文件推开门,就看到一个年轻人懒洋洋地躺在真皮沙发上玩手机,穿着一件暗纹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 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这是我弟弟,江津屿。”江津恒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别理他,他就这样。”

    江津屿抬眼, 冲付立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哟,这就是老爷子给你千挑万选的助理?长得挺特别的啊。”

    付立当时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江津恒这么完美的人, 怎么会有一个这么不着调的弟弟?

    直到那个雨天。

    那天江津恒临时去港城开会,付立正在整理文件,突然接到工地的电话, 说新开发的项目出了严重问题。他立刻按照江津恒一贯的处理方式,先通知了质检部门,然后准备召开紧急会议。

    等他赶到CBD核心区的项目现场时,却发现江津屿已经在那里了。

    “你怎么……”

    “路过。”

    江津屿漫不经心地说,但付立注意到,他的衬衫已经被雨水打湿,袖口沁着水,“地基沉降,施工方偷换了水泥标号。”

    付立一脸意外地看着他。这个整体泡在酒吧或者赌马场的二少爷,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我已经让工人先撤出来了,”江津屿掏出手机,“联系了德国的建筑加固公司,他们的技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付立犹豫道,“按照江总的处理流程,我们应该先等质检报告……”

    “等报告出来楼都塌了。”

    江津屿打断他,“我查过了,施工方和材料供应商有私下交易。他们用低价水泥冒充高标号,质检报告都是假的。”

    “那成本……”

    “成本会增加30%,”江津屿已经拨通了电话,“但总比项目烂尾或者出重大事故强。”

    他勾起嘴角,“我们可以起诉施工方索赔,这笔账怎么都不会有损江家。”

    付立愣住了。

    和江津恒那种稳妥、按部就班、权衡各方利益的处事方式不同,江津屿选择直接釜底抽薪,手段雷霆。

    那天之后,付立开始留意这个二少爷。

    他发现,这个表面玩世不恭的人,比谁都清楚这个社会的运作规律和法则。他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提出的解决方案往往比江津恒更加高明。

    甚至,如果江津屿愿意,他比江津恒更适合做这个继承人。

    只是他从不在意这些。

    他愿意为哥哥献上一切,甘心充当那个对照组。

    可一切都在五年前戛然而止。

    江津恒的意外身亡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将所有人的生活都连根掀翻。江津屿像是突然换了个人,眼里的光彩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追查真相的执念。

    他把自己关在黑白灰的世界里,一点点变得冷漠,变得狠戾。

    这些年,付立看着他日复一日地工作,像是要把自己耗尽。

    他以为江津屿再也不会有别的追求。

    直到遇见苏却。

    那日从墨西哥回到燕北,他去江宅照常汇报工作。

    突然听见下人们正交头接耳着什么。他本来无意于听墙角,可那句“少爷有人了”,令他不觉驻足。

    “你不要瞎说啊,总不会是高家小姐吧,他们看起来应该只是朋友。”

    “不是高小姐,我也不知道是谁,”那个下人笑得一脸玩味,“但是啊,我在少爷衬衫的领口,发现有一抹淡淡的口红印。而且还有一件衬衫皱得哟……”

    按时间来算,那衣服应该是那日在墨西哥城的……

    付立抬头看了眼书房的窗口。江津屿还在批阅文件,但桌上多了个手机,时不时会瞥上一眼。

    这些微小的变化,都在昭示着什么。

    “江少,有件事我需要向您汇报。”

    江津屿抬眸,“说。”

    “刚刚得到消息,苏小姐的航班已经定下了,明天到达燕北。”付立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些反应。

    可江津屿只是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

    付立却敏锐地发现,他的指尖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脸上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耳尖却隐隐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红意-

    波士顿的冬天比墨西哥冷得多。

    苏却站在行李转盘前,心里空落落的。

    奇怪,在墨西哥的时候,她明明对波士顿思念得要命,对于江津屿霸道不让她回来的事多有抱怨。可当真正落地波士顿时,那种久违的归属感并没有如约而至。

    仿佛少了点什么。

    她把这种莫名其妙的不适感归咎于时差。

    虽然只有一个小时。

    拎着行李,迎着波士顿寒冷的风走到接机口。果然,远远就看到Tracy穿着毛呢大衣,一脸风风火火地朝她挥手。

    “My Queen,你可算回来了!”Tracy一把拉过苏却的行李,眼睛却迅速扫过她手上的杂物袋。

    “等会儿!”

    Tracy突然停下脚步,翻开了袋子,掏出了那盒被拆开的套套。

    “……哦豁。”

    Tracy眼神逐渐变得一脸揶揄:“就知道会用上!快说说,江津屿的表现怎么样?”

    “别笑了!”苏却脸上的热度瞬间窜上耳尖,伸手就要抢回袋子,“你这次让我尴尬死了!”

    “别急啊,我就是随便看看嘛!”Tracy故作无辜地举高袋子,笑得意味深长,“拆开了,还没用完。啧啧,看来Mr. Whale还得再接再厉啊!”

    “再你个鬼!”

    苏却终于抢回袋子,埋头往停车场走,懒得理她,“我手脏了!脑袋也脏了!”

    可嘴上这么说,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那个夜晚。

    月光下他的轮廓像一副水墨画,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包裹着她的,带着她一点点动作。他的呼吸打在她耳畔,温热又沉重。

    那股檀香萦绕在鼻尖,混合着他身上的气息,让她晕乎乎的。

    她记得他隐忍的低吟,记得他绷紧的肌肉,记得自己故意玩弄的时候,他倒吸一口凉气的模样。

    每一帧画面都清晰得要命。

    每一个细节都让她心跳加速。

    苏却把脸埋进围巾里。那是江津屿在机场买给她的,说波士顿冷。

    扑鼻而来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那里还留着临别时的温度。

    还想要,想要更多。

    “你这表情……”Tracy挑眉,“看来是真的很不错?”

    “闭嘴啦你,先回家吧!”

    苏却扑过来掐Tracy的脖子,两人打打闹闹地钻进了车里。

    到家后,苏念正好回来了。

    年底正值各大图书奖评选季。作为独立翻译人和图书经纪人的苏念,早早就飞往欧洲参加图书节和阅读沙龙,为手中几本书做评选前的造势。

    “小姑!”苏却扑进苏念怀里,“你不是说还要在伦敦待一周吗?”

    “提前结束了,”苏念揉了揉她的头发,“总不能连你一面都见不到吧?”

    晚饭后,两人坐在阳台上。

    苏念泡了一壶英式红茶。月光洒在查尔斯河上,波光粼粼。

    “所以,这次和Petrichor的会面怎么样?”

    “很棒,江老师真的是个有趣的人,”一提到工作,苏却立刻来了精神,“她已经答应了会尽快写出三篇短篇小说和一些未发表过的散文,给明年新作品集添色。她是新生代作家里最有潜力的一个。我做过市场调研,她的作品在年轻读者群体反响特别好。而且从版权角度来说……”

    苏念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现在说起工作来,真的很有出版人的样子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是为了零花钱,抱怨着替我开车的小跑腿了。”

    “还在学习。”苏却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说到学习,”苏念轻轻搅动着茶匙,“这个学期交换完,你的学分就够毕业了吧?毕业设计进展顺利吗?”

    “完成了。”苏却随口答道,“等交换学分入系统,我就差不多可以提前毕业了。”

    “那你本来计划夏季入职,想再读一个学期,现在还这么打算吗?”苏念问。

    “看情况吧。”苏却拉着嗓子,“反正现在离毕业还早呢,干嘛操心这些?”

    苏念看着她笑,目光却多了几分深意:“那这次回燕北,你那些未尽的事都了了吧?”

    苏却怔了一下,抬头看向小姑。

    苏念对这位侄女样样都满意,唯独她那倔脾气让人放心不下。把所有心事和伤感都囤积在心里,这样的小却总让她牵挂。

    她知道苏却对母亲的选择存着心结。那年母亲改嫁,选择带走姐姐而不是她。

    那日的画面还清晰地印在苏念脑海里。苏却趴在窗户上,目送那辆出租车渐行渐远,直到它消失在街角。

    “小却……”

    苏却转过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姑,我们去吃冰淇淋吧,就是你之前说的那种叫Ge……Gelato的洋气货!”

    那笑容过于明亮,明亮得让苏念心疼。她看着苏却蹦蹦跳跳地往前走,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仿佛刚才的事只是短暂的一曲间奏。

    可苏念知道,这个小孩什么都懂。

    她记得昨晚,苏却躲在房门后,听着母亲和姐姐收拾行李的声音。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像只受伤的小兽。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因为……”苏念艰难地开口,“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带不了两个小朋友。”

    “那为什么是姐姐呢?”苏却抬起头,眼睛里满是不解,“是因为我不够乖,总是玩到很迟才回来吗?”

    苏却记得那个画面。

    妈妈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色连衣裙,笑得那么开心。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笑容,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小小的苏却躲在梧桐树后,看着母亲和那个男人贴得很近,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是她曾经看向父亲时才有的。

    那一刻,她预感到自己的生活即将改变。

    于是她绕着家附近走了好大一个圈子,走到小腿都发酸了才回家。推开们的瞬间,她看见母亲和姐姐坐在饭桌前,皱眉看着自己。

    “怎么这么迟才回来,饭都凉了,你姐都饿了。”母亲皱着眉,“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贪玩?”

    苏却默默扒着饭,眼泪一颗颗掉进碗里。她有预感,母亲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家了,那个穿红色连衣裙的笑容,那个在咖啡馆里亮起的眼睛,都不再属于她了。

    “不是的,小却是最乖的孩子……”苏念紧紧抱住苏却,感受着孩子的颤抖。

    可第二天,苏却就像换了个人。

    她不再提起母亲和姐姐,仿佛她们从未存在过。去了美国以后,她更是活得独立,自己做饭,自己出门打工,为了帮上苏念的忙,学了各种技术。

    她学会了在人群中保持完美的距离,既不会太近以至于受伤,也不会太远显得疏离。她能和所有人相处得很好,却从不让任何人真正走进心里。

    因为只要不在意,离别就不会伤人。

    苏却看着小姑,张了张嘴没说话。

    良久,她才垂下眼眸:“……我看着我姐准备婚礼的样子,她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们那时候还小,能有什么选择呢?但至少我们心里永远有彼此,所以……算了吧,没那么重要了。”

    苏念看她眼里的阴霾渐渐散去,露出一丝光亮,感觉心里那块石头终于放下了。

    “那小却,”她放下汤匙,认真盯着苏却的眼睛,“未来你有什么打算?我有一份给你的offer。”

    “你有没有兴趣去伦敦发展?”

    40 顺路能特地捧着花站在国际航站楼……

    燕北的冬日, 总是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院里的老槐树早已褪尽了繁华,枯枝如铁,在凛冽的北风里发出呜咽般的低吟。远处古城传来沉闷的鼓声, 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人心上。

    江津屿坐在书桌前, 手中的钢笔无意识地转动着。

    付立刚刚递来的资料显示, 苏却订的是红眼航班, 只是个超经舱。想到那个娇气的小姑娘要蜷缩在那种逼仄的座位里十几个小时,他光是想想就觉得不舒服。

    这种事情, 原本不该发生在他的人身上。

    私人飞机随时待命,或者直接给她换张头等舱的机票, 时间换到白天,都是一个电话的事。

    脑海里一条条解决方案飞速划过,他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些想法。

    不对。

    她一定会生气的。苏却最讨厌别人插手她的事情, 上次在墨西哥的事就是个教训。她的底线他摸得清楚,随便越过只会适得其反。

    但让他完全不闻不问,完全放手……还是太难了。

    江津屿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对话框安静得过分,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几天前她发的“谢谢你送我到机场”。

    从那以后,她就没再联系他了。

    江津屿的脸沉了下来, 指尖顿住了敲击桌面的动作。

    本想等着她主动告知行程,自己再提换票的事。可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只小麻雀似乎真的把自己抛诸脑后。

    终于在某个深夜, 他编辑了一条信息:【什么时候回燕北?】

    对面许久没回。

    现在波士顿是上午八点,或许在睡懒觉。他不自觉地安慰着自己。

    可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依旧无人回复。

    江津屿目光微敛, 耐心几乎被消磨殆尽。他单手撑着眉心,指尖轻轻揉按着太阳穴,心头的烦躁一丝丝往外泄。

    “没良心的。”

    索性,他再发了一条:【我安排车去接你,别又像上次被困机场。】

    犹豫片刻,又飞快补了一句:【没别的意思,我姐想你了。】

    可信息依旧石沉大海-

    苏却这些天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小姑提到的那份工作机会,来自伦敦最顶尖的图书经纪人机构。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还以为是某个电影制片厂,毕竟它在行业内的声望已经高到可以和娱乐圈的顶级公司比肩。

    “你知道,英国虽然图书市场不及北美大,但他们胜在丰富和底蕴深厚。”

    小姑苏念说这话时,手里翻着一本厚厚的国际图书市场年报,“欧洲市场有多少图书奖项和沙龙,每年都在增加。更重要的是,英国出版行业有根基,有文化背景,图书出口量也不低。你如果能踏足欧洲市场,以后回北美发展会容易得多。”

    苏却听着,点头如捣蒜。

    小姑每提到一个点,她就记下一条,心里早就动摇了。

    不是说这份工作不心动,而是心动得她甚至有点无所适从。

    “更何况,这次机会很难得。他们特意安排了一位顶级翻译家带你,手把手指导。”

    小姑顿了一下,抬头补充,“你记得《云端的尽头》和《无声的森林》吗?都是他翻译的。”

    苏却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两本书可是她最喜欢的作品之一,荣获布洛克奖,还被时代周刊推荐为年度十佳图书。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和这样的大师共事。

    对方希望她能在明年第一季度入职,这意味着她需要在这学期结束、拿到毕业证后就去报道。

    而且还希望尽快得到回复。

    于是这些天,她一直在学校里跑前跑后,只为能尽早完成毕设。回燕北的动力也足了许多,恨不得马上就能拿到毕业证。

    “所以,你真的要去英国?”Tracy趴在床上,咬着吸管问道。

    “当然啊,”苏却头也不抬地收拾着桌上的资料,语气轻快,“多难得的机会。”

    “我会想你的。”

    苏却转过头来冲她做了个鬼脸。

    “那你要是去伦敦了,以后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啊。欧洲和北美的行业不是对立的,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我可以继续跳回这边。未来还有很长的路。”

    “那……”Tracy犹豫了一下,“你那位江津屿怎么办?”

    听到这个名字,苏却手上的动作不禁顿了一下。

    “他啊……”苏却没思考多久,耸了耸肩,“没事啦,我可以接受异地恋的。”

    “是吗?”Tracy不信,“但你确定,他可以接受吗?”

    “为什么不行?”

    “苏却,你真觉得他是个可以接受异地恋的人吗?”Tracy的语气带着点挑衅,“你只是离开一两周,他就直接追到北美来。江津屿是那种把人牢牢抓在手心里才放心的人吧。”

    苏却被这句话戳了一下心,突然觉得心底那点轻松的笃定裂开了些微缝隙。

    出发的前一天,苏却正在整理行李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您好,这里是航空公司。”对方的声音十分礼貌,“我们有一位客人紧急需要飞往燕北,请问您是否愿意让座?作为补偿,我们将为您提供明日头等舱机票,且免除一切费用。”

    苏却几乎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只会是诈骗。

    可几分钟后,邮箱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她点开一看,果然是航班更改的通知。原本的超经红眼航班被换成了第二天的头等舱,所有细节都妥帖到位,连选好的座位都挨着窗。

    她盯着那封邮件,狐疑地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操作?

    直到落地燕北那一刻,她都还在思索这件莫名其妙的事。

    过了海关,苏却推着行李穿过长长的到达通道。两侧高大的玻璃幕墙外,夜色如墨,燕北城的万家灯火在暮色中璀璨生辉。前方人潮涌动,形色匆匆的旅客在她眼前交错而过。

    忽然,她的脚步一顿。

    在人群缝隙间,她看见了他。

    那道颀长的身影如同一棵青松,在纷扰中岿然不动。一身手工定制的黑色大衣勾勒出挺拔的轮廓,手里却意外地捧着一束紫罗兰。在机场冷白的灯光下,那抹淡紫色衬得他周身的气场都柔和了几分。

    周围的嘈杂在一瞬间消失,目光所及,只剩下他一个焦点。

    “江津屿?”她不敢相信地喊了一声。

    他回过头,目光平静,却在看见她的瞬间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柔软。

    苏却拉着行李箱跑了过去,脸上的惊讶未褪,“你怎么在这?”

    “送个合作伙伴。”

    “哦?”苏却挑眉,故意指了指那束紫罗兰,“那花,也是给合作伙伴的?”

    江津屿的手微微一顿,却依然保持着从容,他将花束随意地放在旁边的座椅上,语气淡然:“付立买的。嗯……搭配衣服。”

    苏却哪里会信他这套说辞,眉梢轻挑:“你这‘搭配’还真讲究。”

    他没有接话,只是微微侧过脸,避开了她略带打趣的目光。

    燕北城里人人敬畏的江二少,撒起谎来倒是意外的青涩。

    苏却早已猜到这家伙多半是特意来的,心里有些不忍拆穿,干脆配合他继续往下演。

    “我饿了,”她仰起头,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江津屿,你带我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江津屿表面装作不耐烦,眼底却隐约浮出些纵容:“好吧,反正顺路。”

    顺路?

    顺路能特地捧着花站在国际航站楼等着?

    真当她信他这套呢?

    江津屿接过她的行李箱,动作流畅自然,像是做过千百次。苏却在后面快步跟上,盯着他的背影,唇角微扬。

    “江津屿,”她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甜腻的笑意,“想我了吗?”

    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沉默了片刻,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从喉咙深处挤出。

    苏却一愣,随即抿唇笑得眉眼弯弯。

    哼,她就知道。

    车子一路开往燕北老区,直到一条胡同口。

    胡同深处飘着零星的雪花。青砖黛瓦间,光秃的老槐树伸展着枝桠,在昏黄的路灯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到了。”

    他领着苏却拐过几道弯。砖墙上结着薄冰,墙角处有几株腊梅傲然绽放,暗香浮动。

    在一扇漆朱的门前停下,门上只挂着一块被岁月打磨得温润的木牌,上书“暖玉轩”三个字。

    “这是……”

    话音未落,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从后厨迎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素色长衫,外罩一件厚实的棉袍,面容和蔼。见到江津屿时,他顿时喜上眉梢:“二少爷,好久不见。”

    江津屿微微颔首,语气熟稔:“福叔,临时过来,今天能方便吗?”

    “您来就是最大的荣幸。”福叔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苏却身上,笑意深了几分,“这位是?”

    江津屿笑了笑,没多做解释,只是轻轻拍了拍苏却的肩膀,“我带她来尝尝你的手艺。”

    推门入内,苏却不觉惊叹。庭院深处,一泓小池已经结了薄冰,池边的太湖石上落了一层新雪。修竹含霜,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响声。小径两旁点着莲花灯,将这方天地映照得如诗如画。

    “这里平时很难订的。”江津屿轻声说,呼出的白气在灯下氤氲,“不过我从小就在这吃到大。”

    穿过回廊,掀开厚重的绣花帘子,扑面而来一股暖意。雕花的紫檀木桌椅,墙上挂着名家字画,青铜香炉里袅袅升起一缕沉香。

    处处考究,却不显奢靡。

    “二少爷,您坐这儿。”福叔引他们到炭火边的位置,“还是老规矩?”

    “嗯,再加两个应季的。”

    不多时,清粥小菜便被一一端上了桌。

    一碗热气腾腾的虾仁粥,清香四溢;小菜是腌黄瓜、清炒的冬笋、腊味萝卜丝,还有一道看似普通的蒸蛋,却隐约透着一股独特的鲜香。

    苏却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蒸蛋,立刻瞪大了眼睛:“天哪,这也太好吃了吧!”

    “慢点吃,小心烫。”江津屿轻声提醒。

    苏却吃得兴奋,忍不住和福叔聊了起来,询问菜品的用料和做法。福叔显然也很高兴,滔滔不绝地分享着:“我们这用的都是上等的食材,这虾是今早刚送来的河虾,蒸蛋里用的汤,是熬了八个小时的老母鸡汤底,再配了点鱼骨精华……”

    江津屿撑着下巴,安静地看着她。

    她兴奋时眉眼弯弯,说话时带着点孩子气的语调,每次笑起来,仿佛整个四合院都亮了几分。

    他突然觉得,这种热闹的烟火气,好像很久没有靠近过自己了。

    那些个灰色的日子,似乎正一点点被染上色彩。

    这颜色鲜活,温暖,甚至带着一种让人心跳加速的冲击力。

    清脆的高跟鞋声突兀地划破了庭院的宁静。

    “哟,这不是津屿吗?”

    声音像是带着某种刻意的尖锐,敲击在寂静古朴的庭院里,显得格外突兀。苏却抬头朝门口看去,一位穿着貂皮大衣的中年女人踩着细高跟款款走来。

    她手腕上挂着一只喜马拉雅皮的爱马仕铂金包,浓艳的妆容在暖玉轩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突兀,眉梢眼角都透着刻薄。

    苏却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眼神飞快地瞥向江津屿。江津屿原本慵懒的神态收敛了几分,脸上的笑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疏离的淡漠。

    “小姑。”他站起身,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怎么今天有空来这里?”

    “怎么,这里是你江少的专属地盘,我不能来了?”江秉珊声音轻飘飘的,但每个字都透着居高临下的味道。

    她的目光便落在苏却身上,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起来。

    “这位是……”江秉珊眉梢一挑,目光里透着一种轻蔑的兴趣,显然并不真的想知道答案,只是在试探。

    “朋友。”江津屿淡淡开口,挡在了苏却面前,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江秉珊笑了笑,像是看出了什么,但并没有深究:“朋友?我还以为能让我家津屿带到这里来吃饭的,至少该是个订婚对象吧。”

    她看向苏却,“你叫什么啊?”

    “苏却,”苏却虽然不喜欢这个看起来刻薄高傲的女人,但还是保持着对长辈的尊重,补充道,“在念书,快毕业了。”

    “大学生啊。”江秉珊点点头,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唇角一弯,轻轻啧了一声,“我还以为津屿带来的人起码是个圈里人,没想到还是个大学生。”

    苏却微微一怔,听出了话里的不屑。

    “那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啊?投行?咨询?”

    “我未来想做图书翻译和版权经纪。”

    “哦?图书翻译?”江秉珊拖长了尾音,目光扫了一圈,仿佛在评估这个答案的重量,随后讥讽地笑了一声,“就是那种翻翻小说,编编故事的工作?”

    江津屿放下茶杯,眸色渐冷。

    “津屿啊,”江秉珊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你要是觉得这孩子有意思,直接让秘书给她开个工作室好了。”

    她又看向苏却,“你搭上我们家津屿,未来事情简单多了。你要想印几本书,他出钱,随便印上几百万本,也没人拦着。”

    “小姑,”江津屿抬眸,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江秉珊抬眼看向侄子,发现他目光凌厉,脸上的神情已经沉了几分。她收了几分嚣张的姿态,但嘴角还是勾着笑:“津屿,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逗逗小姑娘而已。”

    “是吗?”江津屿端起茶盏,似笑非笑,“那江图南那边追回来的资金,我看也不用划到小姑账上了。”

    江秉珊脸色瞬间变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轻描淡写地抿了口茶,语气里带着讽刺,“不过是逗逗小姑而已。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