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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沈既年不紧不迫地追问:“所以晚上要去见面吗?”

    他翻过了一页文件, 话筒里传过来纸页翻动的声音。

    更加衬出他气定神闲的压迫感。

    明泱解释得飞快:“不是。”

    “我朋友来剧组找我,是她喜欢宗衍,我帮她问问。”

    她没有忘记这个人上次的醋意, 当然不会自己踩进去那个陷阱。

    她跟宗衍私下里的相处还算正常,又免不了合作, 关系算是不错。不管对方是否有此意, 没有挑破就是最好的。

    沈既年轻抬眉骨。美国这边此时正是夜晚, 他放下了手头的公事, 走到了办公室的落地窗边, 望向窗外极致繁华的夜景。

    这次他倒是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

    只是想起一个问题,在他们分开之后, 她是否也会和别人在一起。

    在将来的某一日, 她是否也会像当初那场雨里一样,出现在别人的车前?

    或者,她要去正常地谈一场恋爱。

    这个问题几乎无法太深入地想象。

    凤眸微垂,无意间,他已然掐断了手中的烟。

    沈既年淡淡阖了下眼, 他问那边:“何时杀青?”

    因为进度实时在变,时间也会更改。明泱回答了一个最新的日期。

    沈既年面色不动,只是提了提唇:“杀青时拍一张照片传过来,有礼物。”

    她的眼眸一亮,“真的吗?可你要怎么送过来?”

    “到时你会知道。”

    他漫不经意地扔掉了指尖被掐断的烟管, 问说:“接下来怎么没接新的工作?”

    他时不时会过问她的行程, 对于她的工作情况都是基本掌握的状态。最近公务缠身, 却也依然如此。

    明泱很轻巧地答说:“先将时装周忙完再说,有点想休息休息。”

    她这几年到处飞,几乎没有专门腾出来过的休息时间。

    沈既年不疑有他, 没有多问。

    静默了一瞬。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窗外的灼灼灯火,沈既年低声问说:“你想看看纽约的夜色吗?”

    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明泱愣了一下,才展颜笑说:“沈先生,你是想我了吗?”

    这句话对于电话那边的人来说或许是极陌生的字眼。以至于他反应了须臾,才有答声。

    “嗯。”

    他的桌上,刚被摊开沈家和孟家接下来的合作宏图。长达经年,两家牵绊交缠,荣损与共。

    生于这样的家庭,又坐在这个位置多年,他一贯以利益至上,自诩理智清醒,在做一项决定之前总会先经过慎之又慎的权衡利弊。

    可这一回,他却是头回生出了想抛开所有利益对比与分析的心。

    在姜莱敲门准备进来的那一秒,明泱反应极快地掐断了电话。

    她瞥瞥门口,姜莱抱着东西回来,一边用脚关门,一边狐疑看她,“你看起来……”

    明泱:“嗯?”

    姜莱不忍直视地点评:“像是刚偷完情的。”

    明泱:“……”

    她当然不会承认。帮忙去接了一下姜莱买回来的两杯饮品,问说:“这次能待几天?你放多久假?”

    姜莱拆开吸管,眨眨眼:“我辞职了,可以待到跟你一起走。”

    明泱动作一顿,意外得失声:“什么?”

    姜莱将吸管插进奶茶里,递给她,“baby,别慌。我去年就想这么干了。”

    不能怪明泱意外。

    她从毕业开始就一直在这家公司,积累了多年的经验、人脉、前途,新年过后就会是一次新的晋升。以她的年龄能坐到那个位置,绝对是罕见的个例。

    明泱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地说:“可你走了很久才走到那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

    “沉没成本不能作为影响决定的因素,”姜莱想了想,说,“没关系,我以后还会在其它路上走得很远。”

    明明是她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可她放弃得依然决绝。

    明泱有些怔神地看着她。

    她蹙眉,微垂下睫,问说:“如果放弃的那条路是你求来的呢?”

    “那也没有关系。”姜莱不以为意,“反正都是我做的决定。”

    是曾经的她所求,也是现在的她所弃。

    她一夜之间,从全球五百强的高管变为无业游民,她爸妈都已经说过她不知多少回了,现在的回答果断干脆。

    姜莱吸了一口奶茶,看向明泱,“别聊我了,说说你。你有什么很想做的事情吗?”

    对视上她的眼睛,明泱心底有声音自动出现:有。

    可她没有说话。

    她们还年轻。

    这个年纪——在母亲口中已然很大,但其实依然青涩的年纪,似乎,是还可以拥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以及破釜沉舟的决然。

    之前迟迟在迷雾中看得不太清晰的答案,于那一刻,在心底浮现得格外清晰-

    春到南楼雪尽,惊动灯期花信。

    转眼间便化了满地的雪。

    明泱在《韶光同》的最后一场戏,是她跟宗衍的对手戏,也是剧里两对新人大婚这一天的场景。

    迈过长达十数年的光阴,经历了时代的改革和变迁,最终剧中人还是走到了一个圆满。

    导演专门等的今天的晴日,一大早就开了拍。

    直到午后,明泱的戏份正式杀青。

    她还没从剧中走出来,导演喊了结束之后,周围就响起了连片的掌声和恭喜声,为这一场盛大的落幕。

    茉茉身上带着任务,拿她的手机拍着照片。

    姜莱在另一边,被阳光晒得懒洋洋的。比起茉茉,她要放松许多,只在某一束光影落在明泱身上时,她掏出手机对着那边拍了一张。

    明泱走出搭建的场景,回头望了一眼。身旁,宗衍朝她张开手,她笑了笑,拥抱上去。

    “杀青快乐。”他在她耳边道,弯了下唇,“隔了六年,又一部。”

    明泱微怔,很快笑道:“谢谢。”

    茉茉和姜莱都围了上来,帮忙搭把手。拿回自己的手机后,明泱一边回复着周围上来说话的人,一边准备挑张照片发给沈既年。

    姜莱见她腾不出手,眼疾手快地拿过她手机:“我帮你发,你去忙吧。”

    明泱看了她一眼,也就任由她去。

    这几天她都待在剧组,近距离追星追了个够。

    剧组里的人很快就都围了上来,拍照的声音也不断,热闹喧哗。

    姜莱压根没看她相册里的照片,而是将自己抓拍到的那一张发给了沈既年。

    那一张照片,明泱穿着正红色的衣服站在光影里,精致的发髻上没有戴任何饰物,只有一朵红花。照片里没有多余的人和物,只有她,最简单,却也是最纯粹。

    发完后她便笑眯眯地收起了手机。

    两位主演衣服都还没换,穿着那个年代特色的婚服,她一身红,他则是黑色的中山装,胸前是一朵和她发间一样的红花,站在一起时格外登对。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起哄:“两位老师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对新人诶!”

    “杀青了杀青了,宗老师和明老师私下里记得多联系哇!”

    宗衍的助理抱着一束花,从外面小跑进来。宗衍一直在留意着,等他赶紧来。

    却也是这时,一道早就等候在最近的门边的身影快过了他。

    李特助走过来,步入众人的视野之中,将怀中的一大捧花送到明泱手中:“明小姐杀青快乐。”

    那束花太大。

    比平时大家要送人的花还要大上一圈,称得上高调。偏偏挑选的花束又不浓艳,看上去十分有品味。

    现场搭腔起哄的声音有一瞬的卡壳。

    不知是谁送的,只是有人福至心灵地想起来,明泱在网上的那些传闻……传闻她背后有人。

    那些凑对的声音呆滞得出奇。

    李特助似乎不觉,笑容维持着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幅度。

    明泱接过来,很是内敛低调地点点头:“谢谢。”

    宗衍的助理慢了二十米的距离,止步在那儿,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就这么没抢上。

    明泱不知道李特助怎么会在这,为什么没跟在他身边,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会去问。

    李特助温和地同她低声道:“礼物送到您房间了。”

    明泱颔首表示知道后,他微微欠身后便离开了现场,没再过多打扰。

    看起来十分有分寸。

    但是全场的风向在他出现之后早就都已经变了,不似方才。

    有人在悄悄面面相觑。

    明泱倒是如常,还跟刚才一样,和他们说笑聊天。

    她表面上冷静,但心早就飞回了房间。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做到将时间掐得这么准,可是一想到他是沈既年,又觉得他能做到任何事都不足为奇了。

    宗衍注意到,她的唇角始终是弯起的。不似平时的客气、礼貌,而是发自内心的想往上翘。

    他的目光几不可见地在她的面上停留了须臾。

    她下午杀青,待会收拾下行李后就会离开,回去准备即将到来的时装周,时间紧凑,可能短时间内都不会在国内。

    明泱换完衣服准备离开化妆间时,刚巧遇见了准备进来的黎月。

    黎月看着她换回了平时的妆容,知道她今天就要离开,不由问说:“怎么赶得这么着急?”

    她日常的妆容和剧里的不一样,没有那么浓,要自然漂亮许多,眉眼也更加清丽。

    “之后还有工作。”明泱微微笑说,顺便将额外准备的一份点心递给她,“多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家私房店的甜品,刚才特地让他们送过来,请您尝尝。”

    她礼貌地打过了招呼,对上黎月的目光时,微怔了一瞬,但也没有过多停留,轻一颔首后,便准备离开。

    第22章

    这场分别之后, 她们可能很久都不会再见面。

    就如同拍这场戏之前一般,那么多年都没有过交集,也不认识彼此。

    这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场分别, 不知为何,却叫黎月生出些放不开的凝重来。

    她今天有些奇怪, 罕见地没有怎么回应明泱的话。却在就要错身而过时, 忽然伸手, 一把攥住明泱的手腕。

    黎月斟酌许久, 还是对侄女的同事、在圈内地位不容小觑、明知不能太随意地冒犯与对待的人, 提出一个很是冒昧的请求:“阿姨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

    明泱微微偏头,等她下文。

    “您说?”

    她不知道温太能有什么事是需要自己帮忙?

    黎月的另一只手攥了又攥, 几度犹豫之后, 仍是有些艰涩地开了口:

    “你可不可以……跟我去做一个亲子鉴定?”

    明泱蹙眉,愕然地看向她。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

    一开了口,后面的话就变得坚定。黎月注视着她,嗓音除了恳求之外,更多的是怎么找都找不到路口的无助:“我真的找了她很多年。”

    最初那几年, 温家的千金丢失的事情不是秘密,各种带着消息、或是抱着孩子找上门来的人数不胜数,也就是后来这几年才少了。这些年,黎月不知道做过了多少次亲子鉴定。

    可她很少会有这样主动又强烈的时刻。

    “就算结果出来不是,我可不可以认你作干女儿?”黎月很轻声地问说, 眼眶不知不觉泛了一圈的红, 可她还维持着优雅的笑, “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知道,她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冒昧。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她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她的温熹了。

    她拉住明泱的指尖无意识地越握越紧。

    茉茉抱着明泱的包, 还待在化妆间里,不知道该不该出来。

    温璇紧跟着来卸妆的,却在外面停住了脚步。她望着黎月的背影,不敢置信其忽然兴起的执拗,又有些意味不明的悬心。温璇的目光慢慢流转到明泱的脸上,带着打量与猜疑。

    明泱轻抿住了唇。肢体的发条好像不动了,骨缝里上锈发僵,不知该如何动作。

    寻常人好像很难去拒绝这样一位母亲。不管对方再富有,身份再高贵,都只是一个可怜人。

    许久,她安静地垂下了眼睫:“抱歉,温太太,但可能是您多想了。”

    “我幼年从来没有来过北城,我的家里也从来没有告诉我我不是亲生。”她很妥帖地安慰着黎月,“一切应该只是您多想。”

    黎月在她的声音中滚下了热泪。

    明泱避开了她的目光。没有说,她也曾升起过同样的猜测。只是那个猜测,还没有证实就已经被自己摁灭火星。

    距离很近,她闻得见黎月身上的香水味,那是柔和清雅的、让人舒服的气息。也是赵瑞芝身上永远不会出现的味道。

    她连沈既年的家庭也进不去,又怎么会融得入同样阶级的一个家庭。

    温珩之带着父亲一并赶到。他一手插在口袋里,摩挲着里面微凉之物,目光如炬,径直落在里面的人身上。

    见她们交谈完,温璇微松一口气,适时走进去,她伸手拥住了黎月的肩膀,“妈妈,我们别打扰人家了。”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却是倏然被打断——

    “温璇。”

    温珩之依旧是一件挺括的黑色长大衣,凛然肃穆,自外面步入。因为刚才他们后到,在她身后,所以她不知道他们也来了。

    温璇的背脊一僵,她看向温珩之,声音怔怔:“大哥……”

    “我是不是有告诉过你,该叫伯母就叫伯母?”温珩之冷声道。

    他之前已经私底下告诉过她,也已经给她留过颜面,这一次没再有任何客气。

    化妆间里并不只有他们家人。

    他冷厉得不近人情。

    温璇轻轻吸了一口气,脸色几乎是瞬间泛白。可她没敢辩驳半句,只垂下了头,应道:“是……我一时忘记了。”

    仿佛有一百只手在撕着她的脸,在外人面前,她前所未有地难堪过。

    她甚至难以去回忆,这间化妆室内都有哪些人。

    明泱有些意外地在旁边围观着。但偷偷看了眼温珩之,只难怪温璇会害怕,他的气场太凌厉,确实很吓人。

    温璇咬紧了唇内侧,她没有去看其他人,知道黎月现在状态很糟糕,便借口带着她先回了房间。

    明泱也准备走,她回房间收拾下行李,今天就要离开。

    在经过温珩之时,她轻一颔首打了下招呼。

    对方微微偏了下头看过来,却是打断她的脚步:

    “你知道真相对吗?”

    他刚才在外面,目睹了她们的对话。

    明泱被问得突然,没反应过来:“什么?”

    温珩之伸出手,口袋里的玉佩呈放在他的手心。白玉无瑕,龙凤齐飞。

    粗略看一眼,明泱还以为这是他的那块,不解地又喃一声:“怎么了?”

    他淡淡掀了下眼:“这是二十分钟前,刚从外面的湖中找到的。”

    这一回,终于换做明泱难以置信地看他。于那一刻,胸腔中震撼,全身都仿佛被定住。

    “那天看到你扔了,但不确定你扔的是什么。让他们将水抽干后,才找到了它。”

    明泱嘴角微僵,本来想说它们并不一样,可是下一秒,温珩之就准确无误地点出了两块玉佩的区别:“上面凤凰的雕刻比我那块更加清晰,背部有一小块黄翡。这就是温熹的那一块。”

    黎月留在身边二十三年。

    终于有一日,它真的成为了线索。

    明泱明明穿得很暖和,可是皮肤却像是起了一层颤抖,血液都在翻涌。

    温珩之抬眼看向她:“你就是温熹。”

    他们可能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血缘关系最近的人,却于此时,站在对面而不相识。

    “……我不知道。”

    明泱握了握拳,慢慢找回来由自己控制的力量。她很疏离地笑了笑,“我过得没有太好,而你们已经过得很好。”

    明明他们距离这么近,却像是隔了很远的天堑。

    在对方开口前,她微顿了下,澄清说:“不是出于怨恨,只是我没有必要再打扰。”

    她曾目睹过他们现在的生活,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她自己有分辨能力,也有选择的权利。

    温珩之归于沉默。她所说的话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以至于他此刻完全失语。

    他目视着她,压下了眉心,终于肯定一个事实——不管是黎月没有证据的请求,还是他带着证据的印证,她本就没有太多的意愿。

    明泱匆匆看了他一眼,就快步离开了这里。她没有去拿那块玉佩,就这样还给了他。

    走到门口时,迎面撞上了一直站在门口的温承章,她的脚步一顿。

    明泱没有抬眼,步履匆匆地绕过对方离开。

    茉茉的胆子没有她的大,早就在刚才看见温珩之阴沉的脸色时就已经被吓到不敢抬头了,紧跟在她身后离开。

    茉茉现在整个人都混乱了,刚刚都发生了什么……本来只是温太太的猜测,但后面怎么证据都出来了……

    她们离开之后,过了许久,原地才有动静。

    温珩之看向门外的父亲,知道温承章看到了全程。

    “抱歉,爸,”他轻扯了下唇角,“上次忘了问您,要是她不愿意回来怎么办。”

    …

    行李昨天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回房间后,明泱整理着剩下的一部分。

    待会司机会来接他们回柏悦苑。

    她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地方可以去。

    刚入行那几年,她走得很顺利,赚了一些钱后也不敢大手大脚地花,全都攒了起来,等攒够就拿去交了一套房子的首付。

    她亲手给自己营造起了一个家。

    那套房的地段没多好,相比起柏悦苑来肯定算偏的。也不大,七八十平,只够她一个人住。但她自己很喜欢。

    可后来还是在最不得已的情况下将它出售了。

    明泱将一些小物件都收进最后一个行李箱里,茉茉挨在她旁边,心不在焉了好久,到现在才终于敢弱弱开口:“姐……你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明泱动作微顿。

    垂下眼,将拉链拉上,声音轻轻的:“我也不知道。”

    还没有做过亲子鉴定,一切就都不作数。

    只是……

    大概率也是了。

    她现在只想到一件事——想要藏起她的过往。

    他们并不会像应家人那么好糊弄,她说什么就信什么。她知道,她所有的资料他们都可以查得到。

    可是,那些晦暗的、不想为人所知的过往,她不想被他们看见。

    这个房间今天就要退,姜莱比她们先走了一会儿,前后不过两小时,明泱也收拾好了,带着所有的行李退房离开。

    她的生活其实有被今天的那一场意外所打乱。

    直到坐上车,她一垂眼,才发现沈既年送来的礼物一直被自己抱在怀里,但是没有拆开。

    明泱轻轻舒了一口气。

    茉茉在旁边划着平板,看着各项行程安排,同她说:“姐,那我们在家休息两天,到时候提前一天飞巴黎。”

    明泱轻轻应了一声,忙到现在,才终于顾得上来拆自己的杀青礼物。

    茉茉记录好行程,也悄悄探过脑袋来瞧。

    她永远猜不对她姐会收到什么礼物,比如今天那束突然出现在片场的花,差点惊掉她下巴。

    明泱解开丝带,打开了小方盒。

    里面是繁悦新一季的定制款珠宝。

    她上次在繁悦遇到他时的那次,拍摄的就是这一款。只不过出售的款式上面镶嵌的是白钻,而她现在手上这一套是专门定制、鲜有同款的粉钻。

    就算别人也想定制,单看项链上的主钻之大,也能知道有多难得。

    这是连她这个代言人都得不到的一套高级珠宝。

    明泱的指尖下意识地触上去,忍不住弯唇。

    她当时还在心里腹诽,这个人表面上装得一本正经,连她戴的是什么首饰怕是都没看清。

    却没想到——他哪怕只是轻瞥一眼,也看清了。不仅看清了,还上心了。

    茉茉惊叹了一声,想“哇”,又觉得太没见识,太给她姐跌份儿,愣是强行给憋了回去。

    明泱被她逗笑,“想说什么?”

    茉茉不憋了,慨叹:“好大的钻!”

    这得抵上她多少年的工资?!

    明泱失笑出声。

    她垂眸,那抹璀璨就这么映在眼底,和她唇边的笑同样的明亮。

    明泱忽然冒出来一个很冲动的想法,一边想一边试探地提说:“要不……我直接飞纽约?”

    她不太想回一个,他不在的柏悦苑。

    第23章

    想法只是转瞬, 明泱就已经决定好。

    到时候她可以从纽约直接过去巴黎。

    一开始茉茉只当她是随口一提,但过了几秒,见她真的开始想了起来, 不由瞪圆了眼。

    “可是,你的时间很紧张。”

    明泱点头, 表示知道。

    茉茉皱着眉, 在手机上算了一通后, 告诉她:“只有一天多。”

    试图让她知道这个时间有多紧张匆忙。可她依旧面不改色, 主意不变。

    茉茉真是拿她没办法, 皱着小眉毛在手机上重新又算了一遍,帮忙排除一些无所谓的杂事, 给多挤出来了一点时间。茉茉无奈地比了比手指:“两天, 最多最多只有两天。”

    明泱莞尔地接受:“够了。不做什么,只是去见一面。”

    沈既年原本是今天或者明天就会回来,但是计划有变,还要在那边多留几天。到时候她飞去国外忙时装周,两人的行程就会刚好错开。

    她空闲的这两天也没什么事, 正好可以过去看他。

    下好决定后,她定了最快的一个航班,回柏悦苑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后就前往机场。

    剧组那边的杀青宴定在两天后,不过她的行程太赶,只得和导演请假缺席。

    没过多久, 导演给她回消息:【小泱, 不要等宣发期再见, 有空来家里吃饭,我太太说要亲自下厨,你来尝尝她的手艺。】

    在开拍之前他们就已有过会面,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加上还一起过了年,他实在喜欢这个晚辈。

    这位在圈里的地位不低,早年的几部作品直接焊定了他的地位。

    明泱有些受宠若惊,斟酌着字句,回复着他的信息。

    在工作之外,她和别人的社交不多,但她很感激圈内的一些长辈对她的指点与照顾。

    回完消息后她就关了手机,准备登机。温珩之发过来的消息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已经关机的手机里。

    温承章坐在儿子身边,看着他发,也是看着那边一直没有回复。

    应该是不想与他们见面。

    他一贯冷肃的面容拧起眉来,更加让人不敢直视。

    周围的佣人安静地进进出出,不敢往父子俩那边看去一眼。

    虽然温熹的房间一直都有准备好,里面的用品也是定期清洁更换,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很多东西还是得重新再准备一遍。

    即便还没有见到人,温家上下几十号佣人也都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应该是过往这么多年里从未有过的大事了。

    在家里待了最久的一位佣人阿姨,当年都是看着黎月生下两个孩子的。从知道消息开始先是哭了一通,再是根本压不住笑。又哭又笑的,旁人怎么哄都哄不好。连他们这些外人都如此,又遑论她真正的家人们。

    等了等,温珩之垂眸,指尖点进她的头像。加上好友之后,他并没有看过她的朋友圈,他没有对别人过多探究的癖好,这是第一次。

    好消息是,她的朋友圈设置的可见时间很长,坏消息是,上面都是一些工作的转发,几乎没有什么日常分享。

    温璇的朋友圈内容就很丰富,她可能会随时出现在任意一个国家,可能会出席某某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举办的什么聚会,也可能会去某一个期待已久的秀场……拍戏算得上是她的朋友圈最安静的一段日子。

    温珩之往下滑了两下,看见了明泱在去年冬天发的一条朋友圈。可能是她助理拿着她手机发的,拍了一张照,还给配了字:【我们的敬业angang。】

    照片里她穿着很厚的棉服,整个人蜷在片场的椅子上看着剧本。

    温珩之点开这条,看不见别人的评论,但能看见回复:

    【昨晚发烧了,还没退呢,今天继续赶通告。】

    【小脸又烫又红的,给我们可怜的(但是手感好好)】

    【好的!放心!包在我身上!这场拍完我就把她拉去打吊瓶!(恶魔露齿)】

    温珩之摩挲着手机的侧面,一下又一下,心口像是被水泡满发涨。

    明泱还没回复,他的助理倒是给他回了:【温总,明小姐过两天会飞抵巴黎,参加时装周。】

    看完消息,温珩之按灭了手机,无声垂眸。

    温承章还在回忆今天的那一幕。她的脚步停在自己面前,但是头也没有抬,匆匆离开。

    他当时本来在斟酌开口,最终却没有说话的机会。思绪万千,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他随意抬眸,扫过了桌上的果盘。从前,小女儿会自己站在那里吃,等他过来,一只手忙着喂自己,另一只手再拿一个,爬到他身上,塞进他嘴里。

    但是现在……

    他握紧了膝盖。不太确定地问儿子:“她看起来是不是很怕我?”

    温珩之不好回答。父亲这是在难为他,实话不好听,也不好说。

    ……不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沉默半晌,他问说:“今天的话您都听到了……您有没有想好要怎么做?”

    温承章揉了揉眉骨。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个场面。

    “今天太突然,你等我先想想。”他并不了解这个孩子,他们也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说一会儿话。

    温珩之将助理的消息递给父亲看:“我去趟巴黎。”

    温承章不放心地叮嘱:“你别惹妹妹生气。”

    温珩之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个担忧,但蹙了眉心,还是低应了一声。

    说话间,温承章的助理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份文件袋。

    温珩之只是看一眼,大致就清楚了里面是什么。父母不了解明泱的信息,但他多少知道一些,比如沈既年。他伸手想拦,但是在父亲沉沉的目光压过来之后,动作微僵,仍是只能收回手,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起去了父亲的书房。

    温熹。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从来没有想过明泱就会是温熹。

    温熹啊。

    温珩之重重舒了一口气-

    茉茉还要留在北城对接一些工作,并且准备过两天要带去巴黎的行李,明泱就没带她一起,也没告诉沈既年。

    但当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想见到他会是一件多有难度的事情。

    明泱径直去了京越在纽约这边的分部,但是一连两个理由都被前台小姐拦住。繁悦的代言人也不可以上去找沈总,首先没有预约,其次这样的事件平时也递不到沈既年面前。

    而她最熟悉的他身边的李特助,现在还在北城,这次没有跟他同行。

    明泱也没想到,裸考这么行不通。

    只好开始作弊——

    她点进沈既年的聊天框,若无其事地询问:【在做什么呀?】

    品牌部的汇报正到关键处,沈既年点亮看了眼信息,轻抬眉骨。她今日倒是稀奇。

    进组几个月,不说全部,起码三分之二的时间里都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他简短地回:【开会】

    过了一小时,研发团队的汇报也结束后,他才起身。

    她的消息再次进来:【现在呢?】

    沈既年看了眼腕表,原本准备回办公室继续处理文件,但在她的询问下,规范了一下日程安排,转而往电梯走。

    他没回消息,而是直接将电话打过去:

    “忙完了?”

    明泱还在百无聊赖地等着。

    “是啊,你在做什么?”

    “刚开完会,现在去餐厅用餐。”

    电梯高速下行,他抬步而出,车子早就等候就位。

    “那你现在到哪了?”

    她今天好奇得挺具体,一会儿一问,沈既年回她:“停车场。”

    又过了一小会儿。

    沈既年准备点开邮件,司机忽然停车,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直到旁边的车窗传来了轻敲声,他才漫不经意地抬眼。

    明泱催他快开门。

    他的司机都认得她,已经十分心领神会地解了锁,并且自然习惯地升起了挡板。

    沈既年目视着这个此刻本应该在北城,却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人。

    她甚至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他所熟悉的地方,而是就这么随便地在路上遇到,敲开他的车门。

    明泱优雅地拂了拂过长的裙摆,矜持地看向他:“先生有女朋友吗?”

    她的长发柔顺地落在肩头,连头发都在透着漂亮。明明不是太高调的装扮,但就是有能够将人一眼吸睛的能力。

    在这个圈子里许多年,她身上的魅力被浸染、调教、扩大。比之年少时的青涩,现在早已成熟。

    沈既年提了提唇,唇边倜傥的笑泄露出了他的心情:“你问的是国内,还是这里?”

    明泱读懂了,瞪了他一眼。

    沈既年没给她保持正常社交距离的机会,握住人的手腕就带了过来。

    他伸手挽了挽她的长发,将人按到了怀里,续上刚才的话:“都只有一个。”

    她轻哼,被哄得顺了。

    身体贴着,他轻吻着她的唇。由浅至深,他像是拥有足够耐心的猎人。

    “怎么突然过来?”

    明泱忽然想到他那日的那句话。她抬眸看向他,很轻地答说:

    “我想来看看纽约的夜色。”

    他眼中辉煌的夜色,她也想一观。

    握在她腰间的手腕几乎立时收紧。

    她极少见过他这般深的眼眸,沉如雾霭,会叫人在雾中迷失。

    在他的目光中,她空咽了咽喉咙。

    她很少有说情话的经验,偏偏他们都能听懂。

    司机将车停在了原定的餐厅门口,他原先的计划安排是用完餐后还要返回公司,继续开会。

    寻常的这样一天,除了休息时间之外,他都耗在了公司里。

    可是今天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不寻常。

    他忽然不想还像原定计划那样,去错过这样一天。

    工作是做不完的,但这样的一天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

    沈既年淡淡阖了下眼,微掩了些眸中的神色。他并没有下车,问了下她所住的酒店后,直接吩咐司机开过去。

    明泱一惊,她想从他的怀抱中脱离,但是他的掌心带着不由分说的强硬,强势地摁住她的腰。

    他低下头,亲着她的嘴角:“去哪?”

    明泱摸到他的腕表,动了动,提醒这个男人:“你还要工作……”

    沈既年面不改色地现改行程:“今天休息。”

    “……”

    他回答得倒是快,也不知道他的助理那边现在知不知道这个事。

    她的手有些凉,他揉着她的指骨,问说:“在那等了多久?怎么不直接上去找我?”

    “前台不认识我,李特助也不在,又不想打你电话。”她没有太在意地说。

    虽然前面不太顺利,但是她对自己最后准备的惊喜还是很满意。

    沈既年微微垂下眼睑,摩挲的动作加重了几分。

    他不想让她在他这边遇到任何的阻拦,比如今天的情况。

    如果她是沈太太,不论在京越旗下的哪个地方,今天她都会畅通无阻。

    ……可她不是。

    那天那句话的背后,他其实在想的是:如果他与她结婚……

    只是最终,又被沉沉咽回。

    最后出口的只有一句:你想看看纽约的夜色吗?

    ——他所有的情愫,压抑,全都沉进了那一声之中。

    沈既年阖了下眼,吻住她的鼻尖,哑声交代:“以后不要傻等。打给李特助,他也会安排好。”

    明泱没有应声。

    不说以后。

    未来遥远得没有形状。

    她搭上他的肩膀,迎住他的吻。

    下车进酒店后,还未到房间,他已经在电梯里给了她很深的一个吻。

    门被难耐又急促地推开,她的衣服被推了上去。

    端方禁欲,高冷矜贵,全都不复存在。

    他贴着她的耳畔,描摹到唇间,吻得越发狠。

    明泱的脊背起了一层的薄汗。见面前习惯性冰凉的手心已经被渡得滚烫。

    中途,沈既年停了一下,像是前进的动作遇到了什么阻隔。他往房间里扫了一眼:“好像没有。”

    有的酒店房间会准备,有的酒店房间没有,但是可以让人送。

    箭都在弦上。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什么,咬住唇,从他身下溜走,腿部几乎是顷刻间软下。她撑了撑,去打开放在里面的行李箱,找出了一盒。

    “最后一盒。”

    上次家里还有五盒,被陆陆续续用到只剩这盒。

    沈既年看着她,眼神染上了些兴味,“带它做什么?可以在这买。”

    “提醒你节制。”明泱咬牙,“用完……我就要飞巴黎了!”

    她还要留着点体力去工作,才不可能都给他用光。

    好新鲜的说法。

    用它来限制次数。

    但是现在不买,回去后也是要买。千里迢迢将这盒带过来,实际作用实在不大。

    他走过去,接过了她手里的那最后一盒“仅存者”。

    ——“行。”

    第24章

    酒店房间的大小有限, 她莫名被逼到了落地窗前。

    背脊所抵上的地方凉透,但那点凉意被身体里蓬蓬卷起的热度所压过。

    他扣住她的手指,伸进去, 在进到最深的时候,扣住她十指的力度同样发紧。揉着她指骨的动作里, 似乎藏了点儿无法完全满足的难耐。

    明泱今天飞机落地的时候还是白天。

    现在, 窗外明月高升, 无数栋楼体灯光璀璨, 星点光芒照在此刻她与他的身上。

    燥热同时在侵袭着他与她。

    他勾缠着她的舌尖, 吻得又狠又深。

    深蓝的夜空,缀着数颗星子, 星光跳动, 点亮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是平时难得一见的夜色。

    夜色最深时,星光最是明亮。

    他抬眸扫过一眼,忍去了眼眸中过深的绮念,带着她转过身去。

    从刚才到现在, 她好不容易获得一点喘息的机会。还没有清醒过来,不知道他这是想做什么。

    他难得安静了片刻。

    直到她对上今夜明亮的星空,对上窗外连绵不尽的繁华灯影。

    ——明泱受到了视觉上的短暂冲击。

    她眨了下眼,感受着这一刻。

    沈既年站在她身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他的吻无声地没入她的颈窝。

    她的背脊暴露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垂落的眼眸中所倒映的, 是纤瘦的蝴蝶骨, 是白玉无瑕的脊背。凤眼中点的墨,比之窗外夜空,也不遑多让。

    …

    到后面她根本数不清来过几次。

    直到瞥过去一眼, 看着他取走了里面的最后一枚。沈既年抬眼,撞上她的视线,她的呼吸浅浅一停。

    她也就带了一盒。

    他真是一点儿没客气,一枚不剩。

    他很快回来,吻都带着热意,哑声道:“最后一次。”

    她的指尖轻动,挠了下他的手心。

    ……要是按照她自己来说,第三次就该结束了。

    可惜她说了不算。

    ——她像是个赖着床却被强行拖起来的人。

    他重新吞入她的吻。

    在最后一枚意外破损时,两人的动作都是一停。

    室内有一秒的阒静。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那个盒子里已经空空如也。

    沈既年压抑地深呼吸,征询道:“我让人送来?”

    她紧抓住他的手,摇头,再摇头。

    他微微眯了凤眼,咬她的唇:“你是不是吃准了我?”

    她不承认,据理力争:“……我已经带了很多了。”

    沈既年哼笑了声,意味不明,不知是不是带了嘲讽。

    他退让了一步,没再执着,只攥住了她的手,充满暗示意味地摩挲了两下。

    …

    明泱“工作”了一整晚,累得不认床也不认被,陷在被窝里睡得很深。

    她拢共也就只能待两天,却有种恨不得将剩下的时间都在床上睡过去的感觉。

    翌日,沈既年看了眼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的人,垂了下眼,只开了他那一侧的灯,在床上处理着公务。

    半天的时间,一连推掉了两个董事会。

    还有一个推不掉的,他给沈惟宁发消息,让她去开。

    突然收到消息的沈惟宁一脸莫名:【怎么这么突然?】

    沈既年面不改色地答:【不突然。你早就该历练,这个会议规格正合适。】

    她哥的决定就很少有出错的时刻,沈惟宁对他有种盲目的追随与信任感。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

    沈惟宁感动道:【谢谢哥!待会结束后我给你发我的会议总结!】

    沈既年:【嗯。】

    推掉了手头上所有需要出席的工作后,他便安安静静地在这个房间里陪她待了会儿。

    室内的灯光刚好够照明,她睡她的觉,他批示着他的公文。

    一小时一小时过得飞快。

    明泱根本睡不醒。明明已经睡到了八小时,但她还是困到睁不开眼。

    等过了十二个小时后,她才半梦半醒地醒来,熟稔地往旁边的人身上靠了靠。

    睡意怎么赶都赶不走。

    沈既年一手拢着她,一手敲着键盘,回复信息。

    等又睡了一会儿,明泱才终于能睁开眼,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他的屏幕。

    全是英文。

    其中夹杂着很多的专有词汇,阅读起来枯燥乏味。他还在床上,却还能做到毫无困意,这个人的意志力实在厉害。

    见她终于醒了,他从昨晚到现在问了一句为数不多的人话:“还渴吗?”

    他一说,她发现嗓子确实发干,闭着眼睛点点头。

    “再喝一杯。”他递给她一瓶水,一边吩咐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餐点送上来。

    明泱喝着水,点开手机看时间。她这一觉睡得太久,再过几小时就要准备去机场。

    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好像……只为了睡这一觉?

    她怨念幽深。

    可他的心情却很好。

    沈既年佯装没看见她眼神中所有的控诉与谴责,温柔地吻了吻她唇角,“起来用点东西?待会我送你去机场。”

    明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费解地问:“你不用去工作吗?”

    从昨天到现在……

    她算了一算,他已经旷班一天?

    沈既年笑了一笑,漫不经意道:“我想,没有什么工作,值得我错过这样一天。”

    这个人就连语气都能听得出他昨晚一定没做什么好事。

    他不像是出差,她不像是来探班。他们像是两个偷偷逃到这座城市进行一场秘密约会的人。

    昨晚失控到极致,浸在其中,谁都没有想起外界的任何事情。

    明泱的目光从他颈间的痕迹上掠过,不太自然地瞥走,仿佛她不是始作俑者。

    餐车很快送了上来,沈既年特地叫的一些她喜欢吃的中餐。昨晚榨干她的体力,这一餐主要是为填饱她的肚子。

    明泱洗漱完后,在他旁边坐下,先用了点煮得软糯的白粥。

    这一桌里有不少海鲜,她吃她的,他慢条斯理地拿着刀叉,很轻巧容易地就剥出了一只完整的虾肉,放进她的碗中。

    她看过去一眼,这个男人即便是在剥虾拆蟹,也依然不失优雅,动作间满是矜贵。

    沈既年三两下后就将一小勺的蟹肉放进她的碗碟。

    他的动作举止漂亮得过分。

    明泱还没有享受过他这么周到又妥帖的服务,她不错眼地看着。

    沈既年像是没发现她盯着自己出神的目光一般,任由她看。

    直到做完所有的“活”,他才好心又风度翩翩地提醒一句:“明小姐,再不吃就要凉了。”

    明泱骤然回神。

    看着自己碗碟里堆作小山的、全都被料理好的食物,弯起了唇角。

    心情有如三月的春天,明媚得出奇。

    她忽然完全地理解与赞同了他刚才的那一句话:没有什么工作,值得我错过这样一天。

    ——她觉得也是。

    …

    温承章的助理将调查到的明泱的所有资料交给温承章之后,只在他的书房待了半个多小时就离开了温家,继续去办事。

    而温承章自进了书房后,一整晚就没再出来过。

    助理调查得很详细,从她幼时到现在,能查到的所有信息全都罗列在了这份资料之中。

    温承章已经不用去做什么亲子鉴定,比对一下信息,大体已经能够确定事实存在。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看着她大学的某一年差点因为费用问题而辍学,看着她三年多前不得不低于市场价紧急出售了唯一一套房子,看着她入行以来的所有资料和过往……面上尚算平静,可是那一双眼风雨如晦,无意识收紧的指尖已经将纸张捏皱。

    书房里的电视机播放了一整夜她出演过的所有作品。从她入行的第一部影视作品,按顺序播放到现在。

    最初时,她身上的灵气遮都遮不住。这样一个孩子,即便是在这个圈子里也依然能够闯出自己的一方天地。

    可是近几年,她身上所经历过的事情,也从能她的眼睛里看出。年纪轻轻的一个孩子,可她的眼中已经是成熟与阅历。

    时间不多,他贪心地都想看一遍,便一部都只看一点。到了早晨,他已经基本翻完。

    画面不停变动,而他静坐在沙发上,经久未动。

    温承章的书房里有一个保险箱,里面放着的东西和公务无关,都是他给女儿买的保险、置办的房产店铺等各项资产。

    温熹生在初春,春天万物生,百花开。从她出生时温承章就在想,他最宝贝的这小女儿的一生,要衣食无忧,要鲜花着锦,他会为她安排好一生。

    他后来也确实在做,为她盘算未来,为她筹谋万全,为她置办的资产越来越多。作为父亲,他有为她托举一生的底气和信心。

    便是连儿子他都不曾这样煞费苦心,男孩子要经受的历练总是要更多一些,靠自己就可以。

    可是费尽思量多年,却不能想到,后来她波折坎坷二十载,流离在外,踽踽独行。

    温承章一夜未眠。

    他无法接受女儿被更改调换,平顺无忧的人生变得充满坎坷和波折。

    胸口好像有一股意难平,始终挥之不去。

    试问,这要让他如何走得出来?

    直到早晨温珩之来敲门,才打破了这一室的阒静。

    温承章敛了敛眸,方才出声:“进来。”

    开门进来,温珩之看了眼书桌那边被摊开的所有文件资料,明明是意料之中,但心底还是沉了沉。

    所有能知道的、不能被知道的。

    父亲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她去年的一部剧。

    她从马上重重摔下,沙砾纷飞,尘土飞扬。切转到下一个画面时露出的伤口,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温珩之不太敢去想象此刻温承章的心情。

    他默了默,企图劝说:“您要不要用点早餐,先休息下?现在的情况……不急于一时。”

    平时温承章不是难以说话的人,但也会有例外的时刻。比如昨天他伸手想拦这份资料时,温承章的目光便是不容置喙的威势。

    他从来不觉得父亲真的没有脾气。

    当年奶奶不小心将妹妹弄丢之时,他虽然年龄还小,但也还记得父亲当时发的火有多大。

    发动了全城的警力在找,忙碌多时回来后,火气依然没有消退分毫。

    “今天公司的两个会开完之后你再去巴黎。”温承章吩咐道。

    那两个会议原本他不能缺席,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正常工作。

    温珩之抿唇,应了声。

    他想去看眼桌上的资料,毕竟他还不知道那上面具体都写了些什么。

    可能是头疼,温承章支着太阳穴,目光还放在电视上。也没有拦他,任由他去。

    安静的室内,许久才响起这位静坐了一夜的父亲,沉哑的一声:“是我对不起她。”

    第25章

    温承章所得到的资料, 比温珩之所想象的还要具体和全面。

    但那些都是后来的事情,温承章还不知道她当年怎么会去到宁城。两地之间一南一北,相隔甚远, 中间可能还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流转。

    事情发生之后,他先是在北城找, 几天之后就开始覆盖周边。可他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就到了南方, 是最一开始, 还是后来才流落到那?

    温珩之看完之后, 沉默地将资料放回桌上。

    直到这些事实摆在眼前, 才推翻掉了他当时给她的那句回答。

    ——你有没有想过,温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可能还在读书, 可能已经参加工作。可能会普通平淡一点, 但至少顺遂,无忧快乐。

    她的学业结束得很匆忙,并没能好好享受学生时代的时光,后来也没能继续深造。

    不知道她想不想,但都没有机会。

    他垂下眼睑, 将口袋中温承章的手机拿出来递给他:“妈给你打了几个电话,我跟她说您在忙,您可以给她回一下。”

    想了想,温珩之出门前,将两块玉佩也都一齐留给了父亲。

    这两块同时出现, 就足以解释一切。

    他准备去公司, 温承章也站起身, 和他一起出去。

    正好遇到一个阿姨抱着一束花准备放去温熹的房间,温承章看着那束腊梅,叫住她:“换作玫瑰吧, 挑一束粉色的。记得,以后她房间里的花每天都要换。”

    每日都换,这个房间可以开始等待它的主人回来了。

    他上次在剧组遇到过明泱一次,她当时怀里抱着的就是刚从外面买的一束香槟玫瑰。温承章猜想她应该比较喜欢。

    平时温承章很少管这些日常琐事,阿姨有些意外,忙应了声,将这束腊梅拿去别的花瓶里-

    连日以来的晴天,巴黎这边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和以往不同的是,最近明泱的行程都没有公开,临近时装周的这几天,一众媒体在国内的机场蹲守着都没能蹲到她的身影。

    等明泱再出现在公众视野,已经是在巴黎时装周的场外。

    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系法式长裙,蕾丝在她的锁骨处完美地贴合与点缀。裙摆垂曳,就像春天一样明媚风情,乍然出现在了这座城市的春天。

    给了多日不曾见到她的人惊喜,也给了在场一众媒体和粉丝的惊喜。

    她朝镜头弯唇笑着,像是不小心和大家玩了一场捉迷藏的小千金。

    这边才刚露面,相关照片和视频就火速传回了国内,断掉的消息层重新被续上。

    这一身实在太惊艳,她好适合浓妆,被精致地打扮过后,并不会显得违和夸张,只像是出逃的哪位富家千金。而且,她在镜头前的那份感觉独一无二,完全不可复制。

    他们很快就将之前她没有出现在国内机场的事情抛之脑后,没有过多思考,飞快地刷起了新的照片与讯息。

    那边,巴黎时装周拉开序幕,国内这边也不见空闲。

    沈既年回国当天,直接前往一场酒局。赴宴之后,才发现也有孟家的人在。

    隔着一整桌的距离,对方朝他轻一颔首,他遥遥回以示意。

    孟少灵的这位堂兄,这两年所坐的位置越来越高。

    饭桌上,一位长辈看见他们俩,笑说:“你们两家是不是喜事将近了?”

    都在一个圈子里,或多或少有耳闻。况且这位还是跟他们爷爷同辈,老人们之间就爱互相聊这些。

    孟家的那位没答,淡笑着喝茶。

    沈既年端的那叫一个八风不动,应了声,但是没应话。事情到底没拍板定论,之后不论是成或是不成,他的话里都挑不出理来。

    挑起话头的人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这群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活成了精。便是把坑挖在他们面前,也不见得他们会掉下去。

    饭局一结束,沈既年就被叫回了沈家。这次不是成滢叫他,而是老爷子亲自来叫。

    看了眼腕表,上车后,他吩咐司机:“去沈宅。”

    他再点开手机,这个时候微博上已经全都是她在巴黎被拍到的照片。

    之前还与他相拥接吻的人,现在已经出现在各大摄影师的镜头前。

    虽然身处名利场,但她的眼睛中并没有透露出一丝的迎合与讨巧,依旧还能从其中看见独到的纯净感。

    她的身后是春天,她也是春天。

    在沈既年准备过去老爷子那边时,先被成滢拦下叫走。

    时间并不着急,她有话要同他说。

    沈惟宁也在,因为提前被妈妈警告过,所以她又乖乖地闭着嘴巴,只听,不许说。

    好憋屈!

    沈既年只扫过她一眼,松了松领带,准备解下来,十分耐心地等成滢开口。

    纽约那边的事情太急,成滢专门多等了沈既年一个出差的时间。

    她多少知道他最近的行踪,只是一直没能找到时间和他好好聊聊。

    事先,她心里已经准备过许多的话,但等到开口时,成滢还是去掉了所有冗长无用的话,开门见山道:“你一直不答应,是因为她吗?”

    沈惟宁微微瞪大了眼。

    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就只有她是好不容易才探出答案的是吗?

    而且——咱真的不婉转一点吗?

    母子俩的对话气压有点低,又不让她说话,她百无聊赖地点进微信里,找那个姓傅的说话。

    【我怀疑我之前背着我妈做的所有坏事她都知道。】

    【比如?】

    沈惟宁下意识的准备打字。下一秒,指尖一顿,【休想套我话:)】

    狗东西。

    沈既年随意地垂眸,指尖转着腕表,“您想多了。”

    成滢凝视着他的表情与反应。他说是这么说,可她却不信。犹豫之下,她问了一声:“那么喜欢她吗?”

    沈既年掀了掀眼。

    成滢在等他的答案。不知为何,心口像是悬了一块石。和他对话,似乎越来越没有那么容易了。

    可是半晌,他只反问一声:“重要吗?”

    成滢一怔。

    ——他喜欢与否,对他们来说重要吗?

    沈惟宁抬头看着哥哥,指尖随意地按掉了手机。

    喜欢与否,不必摸得太清,也不会有那么重要。

    时间差不多了,沈既年今晚没准备在这耽误太久,淡声道:“没别的事我先过去了。”

    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括修长,走进夜色中,一身黑色的西装近乎融入其中。

    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他早就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渐渐变得已让人捉摸不透。

    老爷子派人将选好的日子递过去给他,是叫他选,可他倒好,收下之后就没了声响。

    索性也不一来一回地让人递消息了,直接当面来谈。

    老爷子看了他半晌,最终也没提日期的事情。年头年中,哪个日子,这些都是小事,他们也可以自己商定。

    须臾之后,一杯茶端到沈既年面前,同时,他也将一份文件推过去。

    老爷子开口道:“到时候这场活动,你替我出席吧。”

    这是沈家每年都会出席的公益活动,有时是他去,有时是沈既年父亲去,今年交给沈既年也很正常。

    最主要的是,孟家那边会由孟少灵出席。

    到时候会有不少市领导,也会有媒体到场。等照片一放出去,沈孟两家是什么意思便一眼分明了。

    这算是变相又正式的一场公告。

    思忖须臾,老爷子便已经定下了这个方案。他也不是商量,只是通知。

    一双上了年纪的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孩子,“这两年形势不好看,不要再雪上加霜。”

    …

    明泱在巴黎的一周,除了工作之外称得上惬意。

    私下里她不带助理,经常自己出去转。会随机走进一家店里,挑挑衣服,也会走累了,坐在路边喝杯咖啡。

    不过,随着手头的工作陆续完成,她之后的工作安排空白到了周慕也觉得不对,专门打电话问她:“什么情况?为什么不再接?下周跟我去上海谈一场活动?”

    接到电话的时候,明泱还在悠闲地晒着太阳,享用一家偶然遇到的下午茶。

    听着周慕的话,她依然是拒绝:“先不接了。”

    她自有安排。

    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周慕的嗅觉一向敏锐。他问说:“是不是要有什么变动?”

    和煦又温柔的阳光照在身上,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剔透,像是上了一层光。明泱笑起来,安抚他说:“不要多想。一切顺利。”

    周慕半信半疑,但也勉强算放下心,颔首道:“休息下也好。”

    她这几年的工作量太饱和,有几次连粉丝都看不过去,齐齐跑来围攻工作室。

    去年她发了一次烧,断断续续病了一段时间都没好,也是那次才停下脚步在家休养了月余。

    这是她在巴黎的第三天。

    刚打完电话,她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北城的一场重要公益活动的安排与通知。

    出席人员的名单上面,有不少在新闻报纸上能看到的领导名字,其中还有两位:沈既年,孟少灵。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号码,虽然匿名,但也跟没匿没差。都无需猜测,就能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看完短信,她轻轻垂了垂睫。

    感觉今天的阳光都不是那么美好了,它被人刻意地破坏。

    但这还不止。

    如果说这条短信尚且算是平和不见风浪,那么下一条紧接着进来的信息,才是真的亮出刀光——

    【你不就是看中了他的权势、金钱,想要借着他往上爬吗?人与人之间,本质上都是一场交易,也不知道最初的时候,他是看中了你的脸,还是你的身体?之前匆匆几眼看不出,原来你的身材这么好。】

    几行字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

    阅读很快,只需要一眼。可是明泱的脑海中反应了十几秒,才逐渐读透,才像是被那把刀所击中。

    过分直白的揭露,字里行间是轻描淡写、却又充满攻击的羞辱。

    而且,这把刀可能是单向的,发信人的信息都不一定会被查到,再发过去的消息也不一定会被接收。这把刀只能捅向你,你却无法还手。

    明泱垂下眼,关掉屏幕。

    她的神色正常到,此刻的旁人看到时都会以为她只是看了一条寻常的讯息。

    她还在晒着太阳,可是阳光给身体带来的却不再是任何暖意,而是从骨缝里蔓延而出的寒凉。

    服务员过来询问说,需不需要来一份点心,他们的蛋糕刚刚烤出来。

    明泱微微一笑,用英文礼貌地拒绝:“不用,谢谢。”

    她是女演员,总是要控制身材。即便接下来没怎么接工作,但也会担心或许什么时候就要出场露面,时刻为此做着准备。

    她也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有放肆地吃过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明泱只是端起了自己的那一杯咖啡。

    唇瓣碰上杯沿时,也压了压自己的呼吸。

    咖啡也尝不出味道。不管是苦还是甜,她好像丧失了味觉。

    她其实,也不是生来就那么坏,满眼名利。

    她只是……想要往上走一点,再走一点点。

    直到对面有人坐下,明泱才抬了抬眼。

    从第一天的秀场她就遇到了他,这个人总是在出现。

    她没带助理,自己出门,但他也会跟着。

    她指尖微顿,将咖啡放回了桌上。

    上一次,他们的对话并不愉快,不欢而散。

    温珩之想起父亲的那句叮嘱,别惹她生气,本不擅长多言的性子,愣是多解释了一句:“我只是怕你一个人出来不安全。”

    她毕竟是公众人物,即便这里是国外,一个人都不带的话还是不太放心。

    明泱没说话。

    那天他发的消息她隔了一天才看到,犹豫了下后,还是没有回复。因为她也不准备要和他们一起吃顿饭。

    服务员走过来点单,温珩之跟她一样,点了一杯咖啡。他看了她一眼,接着要了一份他们刚刚做好的小蛋糕。

    她这次没有像以前一样,客气又礼貌地喊他温总,知道了他的来意,现在连话都不和他说了。

    是看起来与乖巧并不沾边的妹妹。

    但也是,自己在外面生活,才长满了刺的妹妹。

    明泱以为他是给他自己点的蛋糕,却没想到,服务员端上来后,他将白瓷碟里的蛋糕推向她。

    对上她的目光,温珩之只说:“心情不好,可以吃点甜的。”

    明泱微愣。

    她什么也没有说,而且,她觉得自己的掩饰应该还算是可以。

    可他的语气却那么笃定。

    温珩之刚才从她的背影就已经看得出来。心情很突然的变坏,像是瞬间积蓄起连绵的乌云。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得出原因。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并没有急着和她说别的事情,就只是在这陪陪她。

    思忖了下,温珩之说:“如果你想和沈既年在一起,我可以去一趟沈家,找他们商议此事。”

    虽然这很突然,但不是不能做到。最多只是需要些时间,留给两家运转和联系。

    明泱愕然抬眸看他,刚拿起刀叉的动作怔住,反应不及。

    她从没有想过他会这么提出。

    突兀到她都觉得震撼的程度。

    ……他们没有感情,也并不熟悉,可他包容得好像有点太过了。

    她之前想象不出,在找到温熹以后,温珩之对妹妹会是什么样的。可是现在,似乎在具象化。

    明泱吃了口蛋糕,缓了缓。等蛋糕在嘴里慢慢融化,甜腻的感觉在味蕾中扩散,她才出声:“多谢。”

    她垂眸看着蛋糕,“不过,我没想过和他的未来,也没想过结婚。”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他的婚纱。

    第26章

    之前沈既年在试探的答案, 或许就是这一句话。

    她清楚直白地说出了口。

    她在戏里举办过好几次婚礼,包括刚刚杀青的《韶光同》里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婚礼,可她却没有想象过自己现实生活中的婚礼场景。

    刚做好的小蛋糕确实好吃, 但明泱只吃了三口,就克制地停住手, 搁下了叉子。

    这一次, 意外的人换作了温珩之。

    他的目光有些深地看着她。忽然意识到, 她不止是对温家如此, 对待她的感情也是同样的态度, 或许这就是她的性子。

    可他的心情却有些发沉。

    温珩之抬眸看她:“你爱他吗?”

    他可能看到过答案。

    ——在那个新年夜,在她的眼睛里。

    明泱喝了口咖啡, 神色和天边流动的云一样静, 声音也很轻:“或许吧。”

    在那种走投无路的时刻,朝她伸出手,又曾给过她这样一段回忆的人,应该很难会不爱吧。

    但她还是要,更爱她自己。

    心脏在胸腔跳得有点疼。

    她又喝了一口咖啡, 压了压这股不讲道理的动静。心情喘过了气,现在也能品得出咖啡的香。

    明泱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见他一直不放弃,她退了一步,和他商量说:“我每年春节的时候可以回去一趟, 陪你们一起用个年夜饭……如果需要的话。其余时间我们还是互不打扰, 这样如何?”

    她原本没有想这么多, 但兴许是今天他带给她的一点震惊,才叫她多想了三分。

    温珩之执着咖啡杯,垂眸。她将他们对她的感情与渴望想得太轻, 以为一年一顿饭就可以解决,就像别人家的亲戚那样走动,而且这个频率还只是远方亲戚。

    他略扯了扯唇,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些年他看到过很多例子,分离的时间长了,丢失的一方早已在另一个地方成家立业,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即便是在认亲之后,与亲生父母家最多也就是逢年过节的往来。

    ——但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温珩之抬眼看向她,不知道是不是这次因为手握正确答案的缘故,他忽然能够看出来他和她在眉眼间的相似。

    明明有相似之处,上次怎么没看出来?

    他说:“可以,也不可以。”

    明泱不解地微微偏了下头。

    “想跟你过春节,但不止是如此。”他的嗓音沉着,“我想接你回家,也想让那里以后成为你的家。”

    她想得太天真了,过一个春节,吃一顿年夜饭,这才算什么?饮鸩止渴也不能够。

    明泱听得安静了一会儿,一时没了话。

    “家里一直都有你的房间,每天打扫,里面的东西经常更新、更换。有一些是我买的,一些是爸妈买的——你不喜欢的话都可以换掉。”温珩之想告诉她,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等这一天都等了很久,从来不是临时面对。

    明泱心口微皱,她摩挲着杯炳,似是轻叹地说:“我经常在外面,很少回家的。”

    她回忆了下,告诉他:“我上次回我家还是两年多前。”

    她家在南方沿海的一个小城市,她的记忆也只有那里。算家,也不算。

    但这只是暂时的,她以后会拥有自己的家。

    明泱笑了笑,“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也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工作,也可以养活自己。”

    这已经是很好的一个结果了。

    温珩之:“父母眼中的女儿永远都是小朋友,爸妈还想有机会爱你。”

    明泱笑容幅度不变:“他们已经有温璇了。”

    她看到过,他们生活得很好。

    温珩之注视着她的眼睛,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下。

    ——他好像捕捉到了什么。

    他皱了下眉,还想多说什么,但明泱已经站起身。她的咖啡喝完了,该回去工作了。

    那边媒体多,他们也不能继续一起走。

    温珩之和她一起站起来,最终只道:“回北城以后,可以住家里。或者,有时间的话可以回来一趟。”

    她笑笑:“再说吧。”

    今天她好像被抚平了很多带着刺的情绪。

    明泱先一步离开。回去的路上,接到了沈既年的电话。

    他随口问说:“这两天有看中的衣服吗?”

    距离不远,她自己散步回去,就这么闲闲地与他聊着天。

    这个点,他那边是晚上八点多,但她还能听见他签字发出的沙沙声,“还在加班吗?”

    “嗯。”

    “你最近好忙。”

    “这段时间事务比较多。”忙的不止是他这边,家族里其他同辈也是如此。

    “噢。”她也没有多问。

    “几号回来?”

    明泱一手抄在大衣口袋里,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她身量又高挑,将身上薄荷绿的大衣拿捏得极好,走在整齐典雅的屋舍街道边十分亮眼,微风像是吹拂过一片刚长出嫩芽的绿翠草地。

    她没答,而是轻笑说:“我回来后直接去找你吧。”

    沈既年在手上的文件签下名字,眸光淡垂着,“嗯。”

    想到她上次准备惊喜的难度,他周到地提醒她:“李特助也在北城。”

    已经不算是暗示了,可以称得上明示。

    她不愿意打他电话提前透支惊喜,那可以打给李特助。

    明泱弯唇笑起来,偏偏自信:“我自己可以。”

    沈既年漫不经意地道:“都好。你问他,我也不会知道的。”

    明泱算是看出来了,她上次在外面傻等,算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等她走回酒店,才结束了这场通话。

    她低头点了点手机,等保存好今天收到的几条信息证据后,直接拉黑了那个号码。

    酒店的礼宾员同她打着招呼,她扬起唇,回应着-

    在巴黎这边的行程结束之后,明泱直接飞上海,在那边有一场杂志拍摄,还有一场代言线下活动。

    等到回北城,气温都已经回升。

    在从机场回去的路上,茉茉整理完资料,将平板递给她看:“姐,一共挑出来这几套,感觉都还不错,后面有实地照片可以看。”

    她其实有些疑惑,不知道明泱怎么突然要租起房子来。柏悦苑那里就很好,除了贵什么问题都没有,明泱在那边也住了三年多。

    明泱接过来看着。指尖滑动,在比对几套房的情况时,温珩之那天说的某句话忽然从她脑海中划过。

    是他一直不断强调,想让她记得回家的那几句。

    那天回去后,他就将具体地址在微信上发给了她。那个区域的房子她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天价,温家的实际情况可想而知。

    她挑得很快,将所有房子的信息都看过了一遍后,只看中了两套。又比对了下地理位置,很快就挑完,让茉茉可以联系房东签合同。

    “啊?”她速度太快,茉茉还没跟上,一边点着平板一边问,“咱们租多久呢?”

    明泱想了想,“先租一年。”

    租房子比较简单,她顾虑得也不多,可以一年一年地续住。

    看起来是要长期。

    茉茉点点头,根据她的要求去办。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她的突发奇想,而是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明泱低头刷着手机。

    某软件推送了一条新闻,有关今天在某某场馆的公益活动。

    她点进去,一眼看到图片上面,除了众多领导之外。

    还有沈既年和孟少灵。

    车里的音响在放着歌,歌声绕在耳边,打断了她的注意力。

    「如果决定要走,为何要停留

    没有打算相守,为何要牵手」

    「原来你只从我身边借过

    我却误以为你是从天而降的彩虹」

    ……

    明泱出了下神。

    她关掉了手机,没有再看,只是望向了车前方。

    北城今天的天气不好,风很大,雾蒙蒙一片。

    很快,司机将车停在了她所指定的地方。

    明泱下了车,压了压口罩边,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休息。

    茉茉左右看看,不知道她来这个场馆做什么,“姐,我跟你一起吧?”

    明泱只露出了一双眼,澄澈明亮。它也会笑,比如此时弯起来时像一轮月亮时就是在笑。她将茉茉推回车上,“这次忙了这么多天,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你可以吗?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我过一会儿自己就回去啦。”明泱没有多说,帮忙关上车门。

    等他们离开后,她才转回身,往今天举办公益活动的场馆的方向走过去。

    风刮得很大,吹乱了她的衣角,迎面而来都是细沙。明泱抵抗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打服,微微低下头,躲避它的威力。

    里面的活动刚刚结束,领导们都在陆续离开。其中几人因为寒暄而落后了几步,一齐走出了场馆。

    因为一位大领导要与他们说话的缘故,今天孟少灵全程都跟沈既年走在一块。

    偶尔聊到一些工作,他们也会说上几句话。

    等到将大领导送上车离开,她的面上依旧端方得宜,偏头看向他,笑说:“刚刚聊的那个项目,京越今年是不是也有意向?”

    今天这场活动很顺利,最主要的是和几位老领导聊得都很好。她试图与他续上刚才的话题与氛围。

    孟少灵今年也接过了孟氏旗下一部分的职务,正在逐步朝他靠近。

    她小他几岁,不过,他在她这个年龄的时候早就已经做得很好。

    沈既年翻看着手机信息,刚要说什么,忽然似有所觉地抬眼。

    便看到了站在场外静静等候的某一个人。

    穿着黑色长裙的身影再熟悉不过。

    他原本估算她就是这两天回来,却没有想过,眼下见面的这个场景。

    第27章

    不远处等候着的李特助很快就发现了这边的情况。

    他愣了一下, 立马低头拿出手机看了眼。可是上面安安静静的,他很确定明泱事先并没有给他发过任何消息。

    他复又抬头望着前边,不太确定情况。

    沈既年遥遥看着她, 只是如常问:“怎么不过来?”

    男人的下颌线依然利落松弛,不见什么紧绷之色。

    今天这场活动已经结束, 周围还没走的人不多。

    明泱也没有拒绝, 依言走了过去。

    孟少灵就在他身后, 她能看见那道目光——高傲的、不善的。

    所以她很清楚一个事实:孟少灵容不下她。

    不会与她共存。

    ——这个选项很早就pass了。

    他所想过的某一个可能性根本不会成立。

    明泱走过去, 脚步停在他们面前。她微微一笑, 问说:“要回去了吗?”

    她没有问一句眼前的情况,也没有过问任何。

    今天的场合很重要, 从着装到妆容、礼仪, 孟少灵全程都维持着优雅大方的做派。尤其是在诸位领导面前,更加需要注意,她代表的不仅是公司,还是孟家。

    唯独此刻,才泄露些许端倪, 她嘴角的笑意拉平,眸光冷淡地看着明泱。

    也不知道,对方是来她面前挑衅还是宣战。

    沈既年目视着明泱,他太了解她,以至于敏锐地觉察出了些许不对。可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异常, 唇边带着些微笑意。

    他颔了下首, 同孟少灵正常道别。

    孟少灵笑了笑, “那下次再约。”

    李特助极有眼色,已经让司机将车开过来。他们谈话间,车也停在了面前。

    明泱手抄在口袋里, 离开前,淡笑着看了她一眼。孟少灵回视着,可她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和他一道上车离开。

    直到那辆车开远,孟少灵还站在原地,她蹙了下眉。头一回,与一个女人的交锋,让她这么捉摸不定,忐忑猜疑,而对方始终淡然如一。她甚至拿捏不准明泱到底想出什么招。

    一上车挡板就是升起的,李特助和司机没有敢打扰他们的世界。

    沈既年将她揽到怀里,吻住她的唇。

    他们这次将近半个月没见面。接着吻,他扣住她指尖的手松开,改作揉捏着她的指骨。

    刚才口罩戴得严严实实,但只看一双眼,也能猜得出口罩之下藏着的妆。现在将口罩拉下,只道果然,明艳动人,漂亮得不像话。

    他吻得逐渐不再克制。

    车子平稳在行驶,车内安静。

    身体里像是掀起了浪。但却没有失控下去,她伸手抱住他,身体与他紧贴着,两人的衣物都被弄皱弄乱。

    他偏头,吻贴在了她的颈窝上,依然燥热。

    在紊乱燥热的呼吸声中,她像是不经意地低喃了一句:“沈先生,谢谢。”

    他握着她的手腕,指腹在内侧最细嫩的地方摩挲着。

    情到浓时,吴侬软语都像调情。

    身体贴得太紧,刚才从外面带进来的所有冷意都褪了个干净,只剩下暖意。

    他偏头吻了吻她的脸,音色还有些沉哑:“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落地。”她眼眸明亮。

    沈既年垂眸看她,“知道我在那?”

    她之前和他说回来后直接来找他的时候,他应得毫不迟疑。却没有想到,她会是直接过来这里。

    “嗯。”明泱低头摆弄他的手,“我看见了新闻。”

    沈既年稍一想便明白了,怪不得李特助那边没收到消息,她这次还能准确又及时地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他也想到,新闻上不止会有他。

    他们一起出席意味着什么,圈里人心照不宣地都能懂。

    明泱抬起眼眸看他,“沈先生,你上次不是问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要吗?”

    他静静地望着她。

    “你说的有道理。”她笑了笑,“所以,这次,我跟你要个东西吧?”

    凝视着她的眼睛,沈既年已经有所察觉。他的下颌线微微紧绷起来,有些冷硬。

    明泱说完接下来的一句话:“之前我们签的合同,就到此为止吧。”

    车里还是他们两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却是空前的沉默了下去,阒静到仿佛一开口就能听见回声。

    上次她不知道,这次,到了时间,她也给了他答案。

    沈既年想起了纪含星提醒他的那句话:「你不用担心她越线,更不用担心她纠缠。」

    他倏地笑了。是啊,她很懂事,一贯知分寸,懂进退,一旦到了时间,一点纠缠都无。不知该说她清醒,还是说她太傻。

    他亲了亲她的耳垂,只是动作近乎僵硬。

    沈既年缓声说:“我们还可以同从前一样。”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他听到过她和她母亲的对话,他也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事业、未来,他都可以给她,都能比从前更好、更多。

    她在娱乐圈的这条路再难走,他也能给她护航,护一个周全。

    明泱牵起唇角,笑得却很不合格。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要改名作‘明泱’。”上一次她只是随口一说,这次她认真地回答他,“泱是‘江水泱泱’的泱。山河无尽,它奔涌、自由,亦是我之所求。”

    一切是可以和以前一样。

    可是沈先生啊,我给自己取的名字是泱。

    它困不住。

    不知不觉,只是轻眨了下眼,就滚下了一行泪。

    今天的活动场馆离柏悦苑的距离并不近,这一条路也显得遥遥无尽头。

    他身上的热意全部褪去,后脊发僵。

    沈既年知道,他无法再拒绝她。

    他其实也知道该结束,很早就知道。理智、规矩都刻进了脑子里,早就在提醒。

    只是放下又不甘心。

    又和她走不到最后,又想陪她多走一段路。

    人的贪欲总是无穷。

    车内是经久的沉默。

    刚才觉得车子开了很久,可是转眼之间,就已经停在了楼下。

    四周一片阒静。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声音。

    下车后,她站在他面前,微垂下眼。话好像还没有说完,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直到他伸手拥住她。

    声音很近地贴在她的耳畔:

    “是时间不对。”

    明泱牵动了下唇,大颗的眼泪却差点夺眶而出。

    她知道,他也动心了。只是这一生太长太远,他们走不到尽头。

    李特助从后视镜看着陆续下车的两人,李特助直觉他们之间的氛围好像有什么不对。虽然说不上来,但就是感觉不大好。

    ——就和今天明小姐突然出现在场馆之外时一样,那股感觉很不对劲。

    他的西装布料硬挺垂顺,质感很好。她掉落的眼泪无声地浸入了其中,悄悄没有声音。

    沈既年问说:“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好像已经结束了某一段关系,而他们现在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

    明泱被问住,她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顺着思考了下,她犹豫地答:“要高,要帅。”

    她本身外形条件就不差,又是在娱乐圈混,被养得太颜控。

    “要很厉害。”她太慕强。

    “最好独立一点,各自有各自的事业。”她抿住唇,因为她好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分给他。

    又想了想,因为实在无法具象化,她临时也想不出来了,便只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了,等遇到了那个人再说吧。我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他的目光有些深地看着她。

    静默半晌,方才启唇道:“你的资源不会受到影响,放心。”

    明泱点点头,“我会好好作安排。”

    她知道,他有这个风度,不会对她有多坏。

    他抬眸望了眼他们住的那一层,“你不用搬走,这套房留给你。这两天我让李特助带人过来收拾。”

    明泱没有与他推辞来推辞去,只是说:“可以过两天吗?”

    沈既年颔首,“到时候他与你联系。”

    合同结束。

    他们之间,也走到了终点。

    沈既年看着她:“祝你自由。”

    明泱弯眼笑了笑,哪怕眼睛还是红的,“我会努力。”

    “再见。”

    她微微笑,极体面地道别:“再见。”

    裙子外面,她穿了一件咖色的大衣,今日的大风将衣角吹得纷飞。

    她就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车开走,远去。

    那道身影静静。

    像是要在记忆里镌刻下一刀。

    ——温柔,却极深的刀痕。

    沈既年的视线停留了几秒,敛了下眸,移走视线。

    没有看着那道身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直到黑色迈巴赫拐弯,车尾也失去踪迹,明泱才回身上了楼。

    她垂眼看脚下的路,步履始终安静。原本两人一起回家,现在变成了她一个人归。

    她到现在仍记得,在雨瀑之中,停在自己面前的那一辆车。车窗降下,她原以为落空的计划忽然间遇到了转机。

    柳暗花明又一村。

    困境突然间迎刃而解,她仿佛在冰岛的黑沙滩上幸运地偶遇了极光。原先的黑暗低谷泄露进了光束,一下子全部被照亮。

    对她来说,这桩买卖赚大了,但他应该从来没有做过这么亏本的生意。

    她太清楚这个圈子里有多少玩弄女人的花样和手段,可他并不难伺候,也没有什么让人难以经受的奇葩怪癖。反倒是她,不算是太合格的情人,连自己都照顾得不好,遑论是去伺候别人?长年累月地往剧组里一待,时常忘记上心外界的很多事。

    眼底浸着泪。她知道她做的不好,以后她……

    不。

    以后不会了,也不会有以后了。

    她加快了脚步,迈进电梯。

    春天将至,北城的柳叶已经快要抽出新芽。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第28章

    将他们送回来的时候, 李特助是准备空车回去的,却没想到能接上沈既年。

    挡板早就落下了,但是车里好像比之前还要安静。

    司机拼命的朝李特助使眼色, 车往前开,也得知道要开去哪里。李特助心里叹了一百回气, 才小心翼翼地请示:“沈总, 我们是回沈宅还是?”

    沈既年没有立即回答, 李特助也没敢再问第二遍。

    过了会儿, 才听见后座传来声音。

    “去上院。”

    那是沈既年另外一处住所。置办之后就一直放着, 他还没有过去住过。

    刚才到了柏悦苑后又上车,现在要去上院, 一切似乎都已经在昭示着什么。

    李特助轻一颔首:“是。”

    车子总算有了方向, 更改了轨迹。

    “过两天她联系你,你带人过去收拾东西。”沈既年看着窗外,面上没什么情绪,“顺便办下手续,将那套房过户给她。”

    一句话而已, 所有的情况都分明。

    李特助心里猛然一惊。从今天明泱突然出现在场馆外面时就有的感觉,果然尘埃落定。

    手机细微地震动了下,李特助点开看,是孟少灵那边的人在跟他对接时间和行程,准备一起约顿饭。

    等再过段时间, 老爷子应该就会将订婚的日子选好定下。

    一切都在推动着往前走。

    …

    回来以后, 明泱开始安静地收拾着东西。

    也没有请人过来一起帮忙, 就自己慢慢收拾着。

    一忙起来,脑子里只剩下整理的事项,忘记了许多原本要去想的事情。

    这个房子太大, 平时东西看起来不多,但等收拾起来后才发现里面的东西有多少。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外面的夜空已经深邃而广袤,她一连忙了数个小时,但是好像感觉不到疲惫。

    等偶然发现时间已晚,她才先暂停下来,去洗漱休息。

    房子空荡,只有她在里面走动,像是这个世界为她单独开辟出的一隅。

    洗完澡后上床,她睡在自己的那一侧。另一边空荡得很明显。

    她翻了个身,抱着被子。

    要是换做往常,刚到家的第一天,这个点她还睡不了。

    当初他问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要。

    原来,她要的话,他真的会给。

    她的行程没有再加进新的,慢慢忙完之后,行程表上也空了起来。这几天她也没有别的事,除了休息就是收拾东西。

    一箱子一箱子地逐渐码放在了客厅里。

    直到第三天,她才开始收拾起首饰,也是最后的部分。

    最新收到的几样就摆在最外面,新年礼物里的手链、手镯、项链,后面收到的粉钻耳钉,还有杀青礼物……

    都还没来得及怎么戴,但还记得收到时的惊喜。

    她也都收进了盒子里。

    他是真的没少送她首饰,这才几年而已?收到的这些首饰都能堆作一座小山。

    就她指尖刚刚碰上的项链,是他在一个展会上买下的高珠,平时轻易不可得,很适合配上礼服,和他一起出席晚宴。

    沈先生出手一向都很大方。

    他从来没有在这方面跟她计较过任何。送她的所有东西没有提过要还,她的卡里也已经存起了一笔不小的积蓄。

    等全都收拾完后,明泱请人过来,将自己的那些行李搬去她已经租好的房子里。

    至于他送的那一部分,她全都收拾整齐,留在了这里,回头如果他要处理就会很方便。

    工人师傅将行李搬完,明泱最后离开。临走前,她看了一眼她一样都没有带走的那些东西,又环视了一遍这套熟悉的房子。

    她有些安慰自己地想——她也没有那么坏。

    等到坐上离开的车,她才给李特助发了条消息,请他有空可以过来收拾。

    李特助不知他们之间的事情,也一个字没敢多说,只十分讲规矩地回:【好的,明小姐。】

    租的房子还没有收拾好,有些家具也要换,这几天茉茉一直待在那边忙,明泱先定了两天酒店。

    她给赵瑞芝他们定的也是这家。这次他们过来待得倒是很久,已经快一个月,悠闲又舒服地逛了很多北城的景点。她没有时间陪他们,不过费用都从她这边出。

    晚上还有一个聚餐,她到酒店后就开始护肤,准备化妆。

    赵瑞芝来她房间找她,隔了这么多天,赵瑞芝好不容易才见到她人。一个月了,面都见不上两面。

    应靖祺也被拉了过来,他没什么事可做,往沙发上一窝就开始打游戏,纯粹是来凑人头。

    明泱翻着口红色号,为今天的妆容做准备,行李箱打开,赵瑞芝一边给她叠着衣服,一边絮絮叨叨着。

    明泱忽然出声说:“妈,再玩几天,你们就回去吧。”

    赵瑞芝动作一顿,看向她:“咋了?”

    熟稔地猜测着:“又要出差吗?”

    明泱点了下头,“要出国一段时间。”

    “多久?”

    “……还没定。”

    赵瑞芝偏头去看她,总感觉她今天有些奇怪。

    明泱垂着眼,手上还在忙碌着。她有些逃避和家人袒露太多的情绪。

    本就很少说话,尤其是成年之后,在家时间少,袒露心扉的机会更少。

    她现在也很难开口告诉他们,我的心情有些糟糕。

    明泱只提了这么一句,没有跟赵瑞芝说太多,但是一切都有自己的安排。

    房间里只有应靖祺游戏的声音。

    安静了一会儿,赵瑞芝将手上的这件衣服叠完。这件是刺绣的,领口、袖子处都是精致的蕾丝,一看就很贵。但这些衣物、这样的消费都已经成了明泱的日常。

    “你小时候看着书,跟我说你想去大城市,想去国外念书。我当时笑你,人儿小小的,心倒是大。大城市哪有那么好混,国外哪里有那么好去?你年龄小,想得也天真。可我们全家族,就算往上数三代,去去大城市还行,但也没人出过国。再说了,我们家什么家庭?哪里能供你留学?

    等你上了高中,身边朋友多了,不知道在外面听说了什么,回来跟我说,你以后也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我还是笑你,谁家的姑娘会想要什么房子?这些东西,等你嫁人后就都有了,我也没有当真。”

    明泱记得她当时的嘲笑,笑自己异想天开,也不觉得自己能做到。

    赵瑞芝接着叠手里的衣服,絮絮说着:“可是后来,我没有想到,你真的去了北京,去了你想去的大城市,还自己在北京买了一套房。”

    他们从来没有帮过她什么,谁也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个程度。

    “现在又要去国外。”赵瑞芝叹了口气。家里那边跟她一样大的姑娘都结婚了,生了一个两个的都有,但她就是和她们不一样。“你小时候说的那些,你都做到给我看了。”

    她自己闷着头,往前走啊走,一不小心都已经走了这么远。做到了一件又一件不被看好,还不可思议的事情。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赵瑞芝还是看出了一点她今天的异样。

    或许是经历了什么,也或许是遇到了什么。

    “我知道你性子倔,但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什么都得到,总要放下一些什么。”赵瑞芝将叠好的衣服收起来,声音缓缓,“就像后来,你的房子还是卖掉了一样……人生不可能什么都圆满。”

    她好不容易买下的房,进了娱乐圈,还能控制住欲望,把钱全攒起来拿去买它。

    她多喜欢啊,可是还是留不住。

    明泱闭了闭眼,明明没想哭,但是眼泪已经无声染湿了脸庞。

    游戏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室内一片安静。

    眼泪一开就止不住。从那天到现在,她第一次哭得放肆。

    胸口堵住的凝滞随着泪水的流出而慢慢消散。

    得了失聚了散。

    千万莫求全。

    …

    等到晚上要去赴宴前,她敷了好久的眼睛才上妆,好在总算是遮掩住了哭过的痕迹。

    今晚的酒宴是《韶华同》的导演攒的局。他从她去时装周之前就想约她一次,这次一攒局,立马就喊了她一起。

    老导演笑呵呵地提前跟她说过,都是圈里的一些好友,大家一起吃饭交流,让她不用太拘谨。

    他的圈子,可想而知都是什么咖位,这就是好心把她介绍给各位前辈老人认识,明泱肯定是要前往。

    她准备了一些礼物,在约定时间之前就到了酒店的包厢。

    跟在他身边多时,她真的成长不少,学了很多人情世故和为人处世。

    刚进圈时,面对一些场合还会陌生局促,但现在已然游刃有余。

    翁导很快也到了。杀青后他还没见过明泱,但知道这孩子紧接着就忙时装周,忙这忙那去了,才刚回到北城。一看见她,他脸上的皱纹都随着笑意舒展开了,“哎哟,可算约着了。我太太还在念着你呢,喏,这个是她让我带过来给你的。”

    他们说着话,其他人陆续也到了。

    几乎都是长辈,只有两个同辈,明泱跟在翁导身边,跟他们一一打着招呼。

    直到外面又进来了一个人,在看清对方后,她忽然怔愣。

    翁导与对方明显是老熟人,见他到了,立即和其他人说:“真不容易啊,看我今天竟然能请得动他!”

    他照顾得周到,回身和明泱介绍说:“你见过,叫温叔叔就好。”

    温承章之前能常在剧组出现,也有他和翁导私交甚好的缘故。只不过碍于工作,当时都没怎么聊。

    明泱垂了垂睫,刚准备顺着喊就好,但温承章先抬手打断,“都坐。”

    他顺手先帮她拉开椅子,而后在旁边坐下。

    第29章

    饭桌上基本的绅士礼仪, 倒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人都到齐了,纷纷推着让着落了座。

    都是一些习惯于这种场合的人物,氛围很快热络起来。

    只有明泱不习惯。

    不是别的问题, 就只因为此刻坐在自己右手边的人。

    他出现得太意外,她没想过他也会来。

    早知道的话……她就躲开了。

    很快就上齐了菜, 酒也都上来了。桌上就两个小姑娘, 点菜的人很体贴地也点了些饮料, 让她们可以喝果汁。

    有些饭局专门逮着女性灌酒不放, 但也有些饭局与之相反, 事事周到,一点儿也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服务生上了两款鲜榨果汁, 明泱选了其中一款, 倒了一杯。

    原以为旁边的人要喝酒,没想到他也和她一样倒了一杯。

    她的目光只是从他倒饮料的手上经过,接着一位老前辈的话。

    一边吃饭,一边三三两两地闲聊着。

    等他们聊完一阵,温承章偏头问她说:“吃得惯北方的菜吗?”

    他知道她自幼在南方长大, 而今天这一桌都是很地道的北方菜。

    明泱规规矩矩地回:“还好。”

    翁导笑着对几个年轻人说:“别拘束,多吃点,这家的菜味道不错的。”

    有道菜需要包一包,卷一卷,在翁导的催促和推荐下, 明泱刚准备动手, 温承章先卷好递给她:“我来。别脏手。”

    明泱微顿。不论是按照年龄辈分还是按照社会地位, 说什么也不可能让温承章给她卷菜吃。她飞快地拿过一张饼皮,“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温承章的动作停在半路。见她不肯收, 他才收回了手。但他对这些年轻人爱吃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便只是放在碗碟里。

    翁导就坐在旁边,瞧着瞧着,觉得有些不对味了,看了眼温承章,微皱着眉:“老温,咱们可不能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温承章瞥他一眼,语调淡淡:“都是自家孩子。”

    他这么说,翁导也就放了心。确实是,这些孩子都跟他们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大,可不是自家孩子么?在外面多照顾一些也正常。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人。

    翁导压根儿就没多想温承章的这一句“自家”有多“自家”。

    今晚饭局人多,不仅要听,有时也要聊,明泱顾着面面俱到,也没注意自己一直在喝饮料,却没添过杯。

    直到和旁边的一位导演聊完天,她不经意间低下视线,才发现温承章倒饮料的时候顺便也帮她倒满。

    她微愣,抬眸看她,低低道了声谢。

    温承章温声:“不要客气。”

    在座的有几位都上了年龄,过了十点后就有两位告辞先走。

    明泱是晚辈,准备尽量留到最后,但意外的是,温承章也一直没走。

    明明他不是圈里人,一晚上下来也少搭话。

    又过了会儿,她出去接了个工作电话。

    是一个合作方打过来的,要跟她亲自沟通接下来合作的一些事项与细节。

    这通电话比较长,明泱不知不觉走到了外面,寻了个台阶坐下。

    “嗯,我这边没问题……生日吗?还有一段时间,四月三十。”

    她接着电话,没有注意到身后温承章的出现。直到他在她旁边也席地而坐,她才偏头看了他一眼。

    合作方又跟她确认了两个问题后便愉快地结束了这一次通话。

    明泱将手机握进手里,她有些犹豫,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却没想到,身旁的人先开口,嗓音很温和,就像徐徐拂过的微风:“你知道你的生日吗?”

    她的指尖摩挲着手机,一时没有开口。

    “不是在四月底,是在三月初。”温承章说,很准确无误地报出时间,像是早就烂熟于心,“三月二日,农历二月初四,凌晨一点四十几分出生。”

    明泱当然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日期,她微讶于他能够随口报出,也不知道记得是有多深多牢。

    “当年你刚过完三岁生日没多久,四月七日,奶奶带你出门去逛集市,却在中途匆匆跑回来,说你不见了。”

    温承章望着前方,同她回忆着那一天。

    “她说她只是转个身的功夫,付了个钱,就再没看见你的身影。”

    当时他难以置信,不知道为什么女儿只是和奶奶出去了一趟,就能消失不见。

    当年她三岁。

    而现在——

    温承章偏头看向她。翻年之后,她就二十七了。

    从孩提之年,到亭亭玉立。

    从时常赖在他的怀里让他抱、不肯自己走路,到现在……他应该已经抱不动了。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春秋四季,转眼已经流转二十四回。

    他们是最亲近的亲人,却是见面不相识。

    在同一个剧组待了几个月,他也没能认得出来她就是他曾经最疼爱的幼女。

    “当时出动了所有能出动的警力,封锁了整座城市的所有道路、出口,但是毫无线索。”温承章的声音,仿佛揉入了当时的绝望与无力,“几天之后,我和警方也开始联系周边城市的警力,但依然一无所获。”

    虽然只是寥寥几语,但,是他当时几天几夜不曾合眼,担心耽搁了时间,就减少了一重找到她的概率。也是他连续数月的忙碌,一回又一回得不到消息的失望。

    他没有想到,她会去到宁城。那么远,远到他就算想梦到她都梦不到。

    想不到她是怎么去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到的那边。

    他的眼眶微湿,阖了下眼,也在心底沉沉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怕我。”温承章很低声地说:“你从前最喜欢爸爸了。”

    明泱攥紧了手心。她早已不记得了“喜欢爸爸”是种什么感觉,可她不是草木之心,她也会为之所动。

    “你对我们还不熟悉,很多事情我们都可以慢慢沟通。”温承章征询她的意见,“不着急,我们慢慢来,好吗?”

    活到这个年岁,走到这个位置,他早已经历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可是此刻在这个年仅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面前,他却是久违地紧张,不错眼地等着她的答案。

    直到看见她垂下眼,几不可见地点点头,胸口的那颗心才终于放了下去。

    温承章忽的笑了下。那是一种长足的欣慰。

    不着急。他已经找到了她,他有耐心慢慢来。

    就像小时候她在游乐场不愿意回家时一样,零食、玩具齐上阵,他要好声好气地哄上好一会儿,才能成功将小娃给抱回家。

    温承章看了眼腕表,“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要回去?我送你。”

    明泱没有再拒绝,里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回去简单说一声后就可以离开。

    她报出所住酒店的名字后,温承章偏头看她,“怎么住在酒店?”

    他查过她的资料,甚至已经能够接受现在将她送回柏悦苑。

    明泱顿了一下,“我租的房子还没收拾好。”

    温承章微蹙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思考着她那边都出了什么情况,但也很快就提议道:“那要不要回家住两天?”

    他不愧是个商人,最是懂得怎么得寸进尺。

    明泱讶然地看向他。没想明白话题怎么一下子从她刚答应他送她,进展到了要去他家里住。

    温承章后退一步:“一晚也行,回去看看我们的家?你的房间一直准备着,家里也很方便,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用带。妈妈和哥哥都在家里等你。”

    如果想要说服一个人开个窗,可以先主张拆掉屋顶,被拒绝之后再改为提出开窗,就会变得很容易被接受。

    ——拆屋效应。

    一晚而已。她想-

    一位世伯的庄园刚刚落成,亲自打了两遍电话过来确定时间和安排。沈既年无法拒绝,推掉了两个公务宴请,一同过去热闹热闹。

    孟少灵的助理和李特助两次都没能对上时间,遗憾邀约失败。不过这次,她也在邀约之列,倒是能在庄园见上面。

    世伯几乎邀请了圈子里大部分的人,等到了邀请时间,各式各样的豪车停满了庄园。

    佣人领着路,一边带着沈既年往里走,一边给他作着庄园各个地方的介绍。

    等到人几乎到齐了以后,现场更是热闹非凡。沈既年扫了几眼,没看见祝戈那几个人。没过多久,倒是有一对未婚夫妻上前来攀谈。

    细数关系,倒是沾着亲,只不过早就出了五服。难得见一面,谈话间沈既年倒是耐心。

    他身上有种天然的矜贵感,又寡言少语,同他交谈,女人下意识的会小心斟酌话语。

    她的未婚夫与沈既年聊了几句某个项目的事情,想听他一二见解,只不过他兴趣寥寥。

    看着他的脸色,未婚夫自己作着反思,这个项目太小,拿到沈总面前确实是上不了台面。

    为了缓解氛围,女人找着话题,聊着聊着,聊到了繁悦,又聊到了繁悦的新代言人,女人眼睛亮亮:“我好喜欢明小姐,她演的戏真好。”

    沈既年难得附和,点点头:“是。”

    “沈总也看过吗?”

    未婚夫心中忐忑,想拉一拉她。觉得沈既年可能就是给个面子点点头,他日常那么繁忙,怎么可能去看她们这些女生看的那种恋爱片、偶像剧?

    却没想到,沈既年给出了难得的耐性,“看过。她演的很好。”

    这倒不是客套的寒暄,他确实看过她的每一部作品。

    明明是看起来极遥远的人,不知怎么,给人的感觉忽然近了。

    未婚夫惊讶地看了自己的未婚妻一眼。

    女人毫无察觉,得到认同后聊得正开心:“她的剧我都刷完了,我真是太爱她的颜值跟演技了。”

    她给沈既年安利:“她刚拍完了一部《韶光同》,听说班底和剧本都很好,回头可以等它播出!”

    她不知道,哪里还需要她安利?《韶光同》拍摄期间,眼前的人不知道去探过多少回的班,在那个剧组住过多少夜。

    沈既年垂眸,散漫地笑笑:“一定支持。”

    跟他聊这个话题的感觉很奇特。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和一个中世纪的绅士讨论泡泡玛特。

    女人莞尔笑起来。

    孟少灵过来找他时,他们极有眼色,礼貌同他道别。

    庄园风景很好,那位世伯退休之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建造这里。沈既年随意地望了眼远处的景色。

    孟少灵走近他,浅勾着唇,十分善解人意地问:“那天回去,你们没有吵架吧?”

    ——她指的是,明泱看见他们一起出席那个活动的事情。

    沈既年垂阖下眼,嗓音沉静,又毫无迟疑:“她不会。”

    第30章

    他断然得孟少灵微愣。

    能够看得出他们之间的亲近与熟悉, 他才能对她这么有信心。

    孟少灵轻轻抿住唇。

    所以,不论是那天收到那样的短信,还是亲眼看见他们一道出席活动, 她都可以做到这么不为所动吗?

    可孟少灵不信。有感情的话,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 旁观他和别人谈婚论嫁?

    她的父亲风流成性, 这些年她跟在母亲身边, 不知道料理了多少想要上位的女人, 也见多了这种事情。她不信有人真能做到这么大度。

    孟少灵轻轻勾唇:“你就这么确定她不会在意吗?”

    沈既年并未回答, 只是冷淡地提醒:“你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是否过多?”

    他站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衬得他的身形更加清隽修长, 只是有些辨不出喜怒。

    他们所站的地方是半开放式的, 今天风还是很大,气温不算高,孟少灵忽然觉得有些发冷。

    他还不知道她私底下去找过明泱的事情,也不知道她发过的短信。

    她轻掐住指尖,意识到自己表露得太过明显, 微低了下头,语气尽量轻松道:“抱歉,我只是对她比较好奇。”

    沈既年不置可否。他并没有要和她多聊明泱的意愿。

    等露面的时间差不多,司机将车开过来,他便抬步准备离开。

    孟少灵轻咬住唇, 懊恼于自己刚刚的失误。在他将上车前, 她想起什么, 跟上去两步,问说:“既年,下个月我爷爷的寿宴, 你和惟宁都会来吧?”

    她和沈惟宁同龄,从小就是同年级,还当过几次同班同学。可惜看对方都不太顺眼,这么多年没少扯头花。

    可是谁能想到呢?到头来她们竟然要做一家人了。

    沈既年抬目之间都显得有几分意兴阑珊。他的嗓音也淡:“自然。”

    这个节骨眼上,盯着两家的交际往来的人太多。一旦有什么变故,很容易就让人开始议论两家的婚事是否有变。

    孟少灵微微笑,仪态从容:“到时候等你们来。”

    沈既年弯腰坐进车中,动作间没有半点停留。

    今天李特助没有跟他一道过来,而是带人去柏悦苑收拾他的行李。这是个很简单的差事,也没什么需要请示的问题。

    但沈既年还是收到了他的信息。

    李特助:【沈总,明小姐好像搬走了。】

    他将房子里面的情况事无巨细地拍了照片过来。

    照片上,是明泱整理得整整齐齐,并且全都留下的东西。

    至于主卧里,她私人的行李物品,已经空空荡荡。

    沈既年让他今天去收拾东西,并且办理过户给明泱。可到头来,她先走一步,什么也没要,包括这套房子。

    沈既年垂眸看着信息,长指将照片点开。

    他送给她的所有珠宝,她一样也没带走。

    包括今年的新年礼物。

    李特助将消息发过去后,不清楚沈总是不是在忙没看到,反正等了好一会儿。

    沈既年:【先放那吧。】

    李特助想了想,细心周到地询问:【那需要将这里上锁吗?还是让阿姨和以前一样,定期过来打扫?】

    沈既年:【定期打扫。】

    他关了手机。手支着太阳穴,垂阖下眼,掩去眸底的深色。

    孟少灵今天的问题属实有些多余。

    她即便是被母亲逼婚,被催着去相亲,也从来没想过要拿他出来挡一挡。她一直都将位置摆得很正,心里很清楚,他们不是男女朋友。

    即便是结束了合约,她也什么都没要。合约上有的、没有的,她分得很清楚。

    她有她想要的东西,目标一直明确。

    就算手边有一条路能让她直达最高处,她也没有想过要怎么去走。因为那与她的梦想、追求都无关-

    车子开进了温家所在的别墅区。

    明泱点开手机,无意识地刷着,随意地浏览。

    她都不知道她刚才为什么会答应温承章。明明之前都没想过要去,但是跟他话说着说着,脑子一热就点了头。

    距离越来越近,她的紧张随之扩大。

    要不是车是温承章的,方向盘也在他手里,她现在很想掉头。

    温承章坐到现在这个位置,自然擅长于察言观色,不过是看他想与不想。而现在,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当然感觉得到,离家越近,她的话也变得越少。

    他没有点出来,而是不动声色地与她聊着天。

    二十几年没见,他二十几年没有参与过她的生活,有很多可以聊的。

    快到家时,车子经过家旁边的一栋别墅,温承章指了指它。

    明泱下意识跟着看过去,以为那栋就是温家,可又觉得疑惑,因为那一栋的灯都是暗着的,好像没有人在家。

    而后便听见温承章笑说:“这栋是我买给你的。”

    这句话响起得猝不及防。

    明泱又看了看它,还没有理解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家就是旁边那栋。”温承章指给她看,那栋的灯就全是亮的,家里人全都醒着,在等他们回家。他跟她介绍说:“这是我几年前一起买下的。当时想的是你以后要是嫁人了,就可以住在那边,离家里近,回家方便。”

    不过,她现在离嫁人还早,温承章接着说:“现在的话,要是你平时觉得住在家里不习惯,就可以住在那边。到时候我派几个阿姨过去照顾你。”

    他当然想让女儿和自己一起住,但是他知道她的不习惯,也知道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自己住。

    明泱愕然地轻动了下眼睫。完全没有想过他这句话的出现。

    这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范畴。

    应国生和赵瑞芝从来没有想过要给她买房,而她自己汲汲营营许久,才终于自己能做到。

    而现在——

    眼前的这一栋房子在北城的价值太高,她根本无法将其想象为是自己的所有物。

    像是很莫名的走在路上,有一套房突然掉在了自己的名下。

    温承章知道她现在住在外面,就想让她考虑考虑搬到这里来住的事情。不过还有很多事要和她讲,也不着急一口气说完。

    车子开过了那一栋房,很快就开进了温家。

    刚才思路被打断,明泱看着前方,紧张和无措冒出来,她又开始考虑起现在掉头离开的可能。

    温承章大抵看出了她的想法,他停好车,朝她笑笑:“到家了。下车吧,妈妈和哥哥都在家等你。”

    那天,他将两块玉佩交给黎月,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秒,她几乎是瞬间崩溃。

    她已经二十几年没有见过另一块玉佩。

    握着两块玉佩握了整整一夜,翌日惊醒,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它们重新握进手心,确认它们的存在。

    明泱动作微顿,解开了安全带。

    怕她觉得突兀,温承章特地交代,没让家里人出来迎。一切只跟平时那样自然就好。

    他和女儿一起走进家门,同她闲聊:“你喜欢什么菜系?有喜欢的口味吗?”

    他已经很多年没进过厨房,但明天很想亲自下厨给她做顿饭。

    他们迈进家门时,黎月几乎是反射性地站起来。

    时隔了很多年,她终于再次看见父女俩一道回家的场景。

    就像是从前寻常的一个夜晚,丈夫带着女儿出去买蛋糕,或者是去朋友家玩回来,女儿跟在他身边,一起走进家门。

    温璇被她吓了一跳,温珩之也微愣,但不用问也知道原因。他站起来,握了握母亲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太激动,也回身看向了门口。

    他有让明泱回来,委婉的、直接的都有,但回国以后她那边一直安安静静的,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倒是没想到,今天父亲一去,竟然能将人直接给带回来。

    也是这时,温承章轻扬眉梢,正好看过来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点他。

    温珩之一顿。

    这种时候没人太留意温璇。她捏了捏手心,整理着情绪,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天她和黎月还在剧组,她在为最后一场杀青戏作着准备,温承章突然过来,告知的就是这一件事。

    她到现在都忘不掉那一瞬间涌上来的震惊和一万个疑惑。

    ——明泱不是说她不是吗?

    之前的猜测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她们明明连鉴定都没有去做……

    明泱又怎么可能是温熹呢?

    她想不通这个结果是怎么出现的,无法将整件事连起来。

    直到大伯将玉佩拿出来,直到黎月反应过来——

    她参加完杀青宴回来后,这几天家里的变化肉眼可见。

    他们的心思很明显都放在了同一件事上,没有什么精力再去管自己。

    之前黎月跟她说好,这段时间会带她去见一位圈内知名的老导演。那位和温家有些交情,前几年都在国外,今年刚刚回来,正好可以带她去拜访一下。

    温璇早就习惯了跟着他们去认识人。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出席一些场合,也能结交一些圈内的人脉。

    金钱有价,人脉才是无价。

    但自从找到温熹,黎月早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更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带她出席,只顾着去给温熹准备各种东西。

    这种时候,她当然也不可能再提。

    时隔多日再见到明泱,一切已经和上次见面时截然不同。

    看着她站在温承章身旁,温璇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弯起唇,率先叫了人:“姐。”

    她们好像还在《韶光同》的戏里。

    只是这次却是现实。

    黎月看着自己的眼神太厚重,明泱几乎要接不住。来得太突然,她应该改口的,但是改口得也很难。好在这时温璇开了口,明泱朝这个明明已经认识了好几个月的朋友道:“还是叫我明泱吧。”

    温璇笑说:“这怎么行呢?大伯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

    明泱摇摇头:“没关系,还跟以前一样。”

    温璇笑笑。

    一样吗?

    不可能的。

    要是以前她来温家,那她住的会是客卧。但现在她回来,住的是温承章早就给女儿准备好的房间,比自己的房间位置好,面积也更大。

    那个房间放在那里,温璇住不进去,也懒得想。可温璇从来没想过温熹会回来。

    他们找归找,但要是能找到的话早就找到了,都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找得到人?

    温承章同她正式地介绍说:“温璇是我弟弟的女儿,小你几个月,是妹妹。”

    温璇的父母在她还不会认人时就遭遇了车祸,双双身亡。她先是跟着奶奶,后来温熹丢失后,就被老太太送到了他们家。

    明泱随意地点了下头。她对于给人当姐姐兴趣不大,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他们将温璇当女儿是他们的事。

    黎月握了握她的手,只是一握,眼眶便是微红。

    明泱不大习惯,但也没有收回,任由她牵。

    她的手一看就是保养得宜的手,和赵瑞芝的完全不一样。

    ……也比自己的要暖和好多。

    时间已经不早,温承章带她去她的房间休息。就如他今晚所说,只是带她回来休息。

    温珩之安静地跟在旁边。走到门口,他指了指旁边那个房间,同她道:“我住那,有什么事就叫我。”

    明泱颔首,没想到他们房间这么近,不过她也不会有什么事需要叫他。

    推开门时,她有微愣了一瞬。可能是没有想到这个房间会这么丰富。温珩之和温承章都说过“早就准备好”,可是不论是几个花瓶里的花,还是颜色华丽花纹漂亮的地毯,摆放满所有空位的摆件……等等,一切都远比她想象的要周全。

    温承章说:“一直有在布置,时不时会买些东西进来,放不下了的话,再将一些旧的拿走。”

    所以,这个房间里才会有这么多东西。各种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都放在了柜子上、桌上。

    明泱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盲盒。

    “有一些你可能不一定喜欢,回头我们再一起去买。”温承章看着她,温声道。

    他已经在说“下一次”。

    明泱些微一顿,犹豫了下,才轻一颔首。

    温承章笑了一笑。

    他们没有过多打扰她,她也累了,让她先洗澡休息。

    他们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自己,明泱重新环视了一遍整个房间。

    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却完全没有空荡的感觉——这个房间装得太满。

    可以用“丰富”、“馥郁”、“充盈”来形容它。

    她收回目光,找出洗浴的东西,先去洗漱。

    睡前准备是个大工程,不过如温承章所说,这里真的什么都有。不管她需要什么,都能从里面翻找出来,这里准备的东西远远比她所需要的更多。

    一个房间甚至比得过一套寻常的房子,在这里面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完全不需要出去。慢悠悠地做完所有后,明泱刚准备睡觉,不过想起什么,还是准备出去一趟。却没想到,她一开门就遇见了等在外面的黎月。

    门一打开,黎月也微愣。

    她只是想过来这里,也不知道明泱会不会出来。不出来的话,她自己待够了也就回去睡了,却没想到还能等到明泱开门。

    黎月关心地问:“会不会不习惯?睡得着吗?”

    明泱长年累月到处跑,经常在外地住酒店,倒是不认床。她摇摇头,继而问:“您怎么还没睡?”

    “我有些睡不着,脑子里总在跳着告诉我:你回来了。”黎月无奈地笑了笑。实际上不止是今天,她已经连续很多天都是这个高度亢奋的情况。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明泱看,“你平时有戴它吗?”

    ——是那块玉佩。

    它在明泱手里的时候,就是孤零零一块玉佩,而黎月重新给它穿上了一条很漂亮的绳子,用一些玉石作点缀,像是专门设计过的一样。

    明泱看着它,“没有,它一直被收在抽屉里。”

    她只知道是她的,但没有带在身上过,“毕业后我妈……”

    说着说着,她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才去开了个光,然后放进一个小袋子,让我带在身边,当做护身符。”

    听见那个称呼,黎月的神色也有微僵。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温柔地说着:“它以前也是穿成了项链,你一直戴在脖子上,可好看了。哥哥就不喜欢戴东西,说只有小妹妹喜欢。我重新让人穿了一条,以后喜欢的话可以戴。”

    她递给明泱,将这块玉佩交回它的主人手里。

    明泱迟疑了下,从她手中接过。

    将它扔进湖中时,还有将它还给温珩之后,她都没想过还要再拿回它。却唯独此刻,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感。

    她声音很低:“对不起。”

    黎月一愣,“什么?”

    “我不应该扔掉它的。”它的背后,承载的是一位母亲二十三年从不曾断绝的想念和希望。

    只是——

    她轻蜷手指:“我只是没想过,会有人这么爱我。”

    在察觉苗头的第一时刻,她想的只是回避。

    像是蜗牛冒出了触角,却被他们的幸福所碰退。这是一只胆小的蜗牛,然后它就再也没有勇气重新伸出过触角。

    黎月的唇瓣不受抑制地轻轻颤抖。她摇摇头,她从不需要女儿的道歉。

    温珩之打开门的动作停在半路,没有走出去打扰,但他能听见她们说的话。

    黎月主动道:“我帮你戴上吧?”

    明泱没有拒绝,低下头,拢住了自己的头发,方便她佩戴。

    “你丢失的那天早晨,我刚给你换了一条新裙子,还整理了一下你的玉佩。”

    就跟现在一样。

    黎月将它摆好,正面朝上。

    泪水慢慢模糊了视线。和那天不同的是,今天她无法再那么轻松地笑。

    黎月再控制不住,她将女儿拥进了怀中。

    “妈妈妈妈,你抱我去嘛,我喜欢妈妈抱抱。”

    “我不要这个小蛋黄,我要花花的裙子~花花真好看,它还会动耶。”

    “那我今天都不在家,妈妈会不会想我呀?”

    “我要买小麻花,小蛋糕,小饼干……要给哥哥带大车车!”

    “妈妈,你真的不再抱一下我嘛?人家走得好累哦,爸爸为什么不在家呢……”

    “才不是人家懒得走呢,人家只是喜欢妈妈喔。”

    ……

    记忆中的童声童语仿佛在这一刻回到耳畔。

    她也终于重新将女儿抱进怀中。

    黎月闭了下眼,手臂不受控制地收紧,已经数不清今天是第几回流泪,“是我对不起。我那天不该跟你发脾气,是我太紧张,那块玉佩根本没有摔到,我吓到了你。”

    黎月最近一直在想,是不是那天凶到了她,将她吓到,以为妈妈很凶。

    她着急地解释:“我以前从来不凶你的。”

    明泱早已忘记了小时候。

    今天是她们的好久不见。

    但即便很多年没见,距离好像也不会太远。

    明泱轻声道:“我没有被吓到。”

    黎月哭得太厉害,她犹豫着,回握了下黎月的手,本是想安抚,但好像没有效果。

    距离在无形中拉近。

    黎月主动提出说:“我们能不能跟你现在的爸爸妈妈见个面?”

    他们早就想见,但因为还没经过她允许,所以一直没有私自前往。

    黎月说不上来对他们是种什么样的情绪。毕竟,买卖同罪,他们很可能是从人贩子手里买的她的孩子。可对于明泱来说,他们又是她的父母,所以此刻,黎月什么都无法说。

    谁也不知道当年的情况。

    可她想要回自己的孩子。

    黎月应该不知道,她此刻握着明泱的手有多紧。平时可能在生意场上,不论面对多大的合同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的紧张却是尽数泄露。

    明泱还没有和赵瑞芝他们说起过这件事,主要也是不知从何说起。

    低头看着自己被握紧的手,沉默须臾,她点了点头。

    他们有很多让她无法拒绝的时刻。

    比如此刻就是。

    黎月高悬的心终于放下。

    她和丈夫已经想见那对夫妻很久了,这次终于可以实现。

    时间已经很晚,该让孩子去休息了,可她又舍不得。丈夫说她只住一晚,可是一晚过得太快,再过几小时天就要亮了。

    黎月依依不舍地问:“宝宝,你回家来跟妈妈住好不好?要是有工作的话妈妈再陪你一起去。”

    她像是恨不得黏在女儿身上。明明才刚熟悉,但是就急切地想要将孩子留下。

    明泱轻抿住唇,犹豫道:“应该不行。”

    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他们。

    黎月微愣,不由咬住了唇。不过确实是她操之过急。

    她刚想改口说什么,明泱先轻声道:“我申请了国外的一所学校。”

    “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