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八竿子打不着
陆勘走进厨房, 孟鞍看见他手里提的吐司面包,洗了洗手,“电话里怎么不说买了早餐, 你吃过了?”
“没有。”
陆勘也没想到她会起来做早餐, 低头看她一眼,阳光笼在她脸上, 干净清透, 他微微一笑,把带回来的面包搁在一旁,从橱柜里拿了个碗。
锅里的面热气腾腾,食材算丰富, 毕竟家里东西很有限,陆勘冲洗好碗筷, 想起来,“家里鸡蛋放几个月了。”
孟鞍也想起来, “那不能吃了。”
陆勘把面条盛到碗里,说, “没事, 都熟了,我吃。”
孟鞍的确更习惯吐司之类的早餐, 平常有时间她会用黄油煎一下。
陆勘听了点头,“等会我出去把家里没有的买齐。”
孟鞍本想问你家里没有什么, 但仔细想想确实也没什么东西,索性她今天休息,就说,“要不要顺便买点菜回来自己做饭?”
陆勘抬眼,“可以。”
他顺手帮她拧开了瓶装牛奶, “你想吃什么?”
孟鞍喝了口牛奶,“看菜市场有什么。”
她吃了两片吐司饱了,一口面都没分担。这面她煮了两包,原本是两人份的早餐,这会看着陆勘快要吃完,半点没浪费,好笑瞅他,“你没吃过方便面啊?”
他抬头看她一眼,神色如常,也没说话,隔了两秒,似乎自己也觉得好笑,唇角扬起点弧度,把面吃完了,才说,“很好吃。”
孟鞍看着他收拾面碗,“方便面能有多好吃。”
洗过碗,孟鞍换好衣服,两人出了门。
他们先是到附近的商超逛了一圈,再去旁边菜市场买菜,买好菜出来时,太阳已经很大了。
车停在附近停车场,走过去的路上,孟鞍有点口渴,看见路边奶茶店,说去买杯奶茶。
正是节假日,店里客人多,还需要排队。孟鞍出去接了通工作电话,陆勘先去帮她排队。
她接完电话,顺便回了条工作消息,才走过去点餐区,站到陆勘旁边,握了下他的手臂,正准备看要点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鞍鞍姐!”
两人一齐回头,见许柠正一脸震惊地望着他们。
许柠今天是过来找在读研的同学玩,两人路过进来买奶茶,没想到在这儿碰见孟鞍,本觉得巧,要上前打招呼,就看见孟鞍收了手机站到一个男人身旁,等她看清对方侧脸,心中无比惊讶。
孟鞍也有些诧异,愣了半秒,对许柠笑了下,“这么巧,你也来买奶茶。”
许柠讷讷答是,又喊了声哥,陆勘应了声,说,“你们要喝什么?正好一起点了。”
许柠忘记了客气,挽着同学的手走上前,眼神快速在这两人身上转了圈,“鞍鞍姐,你和我哥……”
反正都遇见了,再说也没什么,孟鞍大方地点了点头。
许柠还有些没太反应过来,她哥和鞍鞍姐,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走到一起去了?
几人点完单,到出杯区等待。
安静了有半分钟,还是孟鞍先和许柠说话,“你们组放假了?”
许柠笑着点点头,“我放了,最近我们组做后期呢,没我什么事。”
她暗暗打量孟鞍一眼,穿一条吊带短裙,没化妆,看起来状态闲适,又看她哥手里提的几袋子菜,仍觉得不真实。
她犹豫了一会儿,先问了表哥一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待多久?”
“昨天回的,后天就走。”
许柠看鞍鞍姐素颜和她哥出来买菜的样子,显然是在一起有段时间了,“还真没想到呢……”说着拼命回忆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又想着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突然想起来,“不会就是那次餐厅门口认识的吧。”
陆勘瞥孟鞍一眼,等她的说法,孟鞍把头发别去耳后,简单地说,“那之前见过。”
许柠诧异,“那天都没看出来你们认识。”
孟鞍看了眼陆勘,说,“嗯,你哥不太认识我。”
陆勘听见这话,挑了挑眉。服务员正好叫到他们的号,他过去拿走三杯奶茶。
其中两杯递给许柠,许柠同学一直有些拘谨,这才道了声谢。
许柠心中还有许多好奇,不方便也没好意思多问,只得压下,“那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这是一块过节?”
陆勘点了下头,“你爸妈都好吧?”
“都好,明天要不要到家里来吃饭?”
“下次吧,这次时间比较紧。”
寒暄了两句,孟鞍和陆勘一起离开。
许柠同学一边喝着奶茶一边说,“你哥和他女朋友看起来挺般配。”
许柠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以前没有联想过,现在这么看外形确实是很般配,仍是觉得不真实,摇摇头,“这世界魔幻了。”
孟鞍和陆勘回了家,开始做饭。
陆勘在水池里处理买回来的鳜鱼,孟鞍把其他要做的菜拿出来,在旁边洗着菜。
厨房里的水声哗啦啦的,陆勘看她一眼,笑了笑,“你去休息吧,我来弄。”
“一起做快一点。”孟鞍思考着排骨红烧还是炖汤,“排骨红烧的话,汤炖什么?”
“冬瓜肉丸汤喝吗?”
“行。”
陆勘弄好鳜鱼放进蒸锅,去做肉馅,孟鞍把排骨冷水下锅焯水。
陆勘手上切着待会要用的彩椒,看着孟鞍熟练的动作,她有所感地偏过头,笑了下,“看我干嘛?小心切到手。”
“不会。”他收回目光,继续切菜。
两人效率很高,孟鞍做好红烧排骨,陆勘炒了彩椒牛肉和青菜,一顿饭很快就做好了。
对孟鞍来说,这是一顿有些丰盛的饭,看起来的确像过节。
她尝了口清蒸鳜鱼,评价,“挺好吃的。”
陆勘也去夹了一筷子,“这个简单。”
说简单也不简单。
她小时候并不喜欢吃鱼,后来家对面搬来一个单身女老师,刚回国拿了教职,有次父母在晚上吵架,她坐在楼梯间听歌,女老师把她带到自己家,得知她没吃晚饭,做了条鱼和她一起吃。
她记得女老师家里很安静。她是从那天开始觉得鱼很好吃,后来就有了吃鱼的习惯。
直到来这里上大学,发现当地人很爱吃鱼,餐厅也爱做鱼,做得好的却很少。
这顿饭孟鞍不知不觉吃了不少,饭后在房子里走了几圈消食,一路走到书房门口,又出来到厨房问洗碗的陆勘,“我进你书房了?”
陆勘抬头看她,“想进就进,不用问我。”
孟鞍打开书房门,里面有两排大书柜,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和卧室一样的书桌上摆着一台台式电脑,角落里还放着一架钢琴。
她浏览着书架上的书目,本想拿本闲书出来读读,被书架上摆放的照片吸引了目光,那是一家三口的合照,下方小小的一行字——于某年某月某日摄于三亚。
算年纪照片里的陆勘十二岁,少年模样,眉眼青涩。他父亲面容英挺,气质儒雅,母亲很瘦,穿一条长裙,照片里笑容温婉。
他父母挽着手都对着镜头在笑,反而陆勘没笑。
陆勘走进来,孟鞍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没说话。
他看到她在看什么,“这是我妈过生日,去三亚玩拍的。”
孟鞍看他一眼,陆勘摸了摸她后脑勺的头发,“没事。”
孟鞍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从小就不爱笑?”
“这张没拍到我笑。”
孟鞍瞥见旁边摆着一个木质的小盒子,“这是什么?”
陆勘拿出来,打开给她看。
孟鞍看里面是各类奖章,好奇拿起其中一枚。这是一枚银色的徽章,橄榄枝镶在外围,和平鸽上方是一面红色军旗,长城上写着“国防服役”四个金色的字。
孟鞍拿着看了看徽章反面,在手中掂量了下。
“上军校时发的。”陆勘看这枚徽章落在她手掌上,想起那个时候不少人在毕业时把这枚佩戴四年的徽章寄给女朋友,这徽章每个人只有一枚,似乎代表着他们纯粹的青春岁月。
孟鞍看完正准备放回去,陆勘忽说,“送给你?”
她抬眼,他正低头瞧着她,她错开这道视线,把徽章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放回原处,“这个对你很重要吧?还是放家里吧。”
陆勘没说什么,伸手把书柜门关上。
孟鞍瞟了他一眼,他神情平淡,和之前没区别。
书房里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这份安静让孟鞍心里划过一丝不自然,她看看书房里的桌子,又看窗外阳光刺眼,客厅里有手机铃声响起,是陆勘的。
他出去接电话,说,“你随便看。”
孟鞍没在书房里久留,回了卧室,换上昨晚的睡衣。
过了会,陆勘开门进来,看到她躺在床上,“你睡吧。”
孟鞍侧躺着看他,“你过来。”
他走到床沿,孟鞍对他勾勾手,“躺下来。”
他躺上了床,手枕着后脑勺看她。孟鞍看见他眼里轻松的笑意,也笑了笑,半躺到他怀里去亲了亲他。
她的头发散在他颈窝里,皮肤上被她弄得微痒,孟鞍稍微松开他的唇,和他额头相抵,手捧着他的脸。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勘总觉得她这时在撒娇。刚认识她时,他还不知道她有这样一面。
他握住她胳膊,看着她的脸,“不睡了?”
孟鞍没动,啄了啄他的唇,眼睛望着他。
……
窗帘没拉严实,缝隙里透进窗外的阳光,直到那丝光彻底湮灭,孟鞍累极睡了一会儿。
次日孟鞍定了很早的闹钟,起来时肌肉有些酸痛,吃过早餐,陆勘开车送她去了摄影棚。
回来后没多久,于山林敲开他家的门,手里拎了袋粽子,一进门就给他,“我丈母娘手工包的,秦芝说让你拿给孟鞍吃。”
于山林进了门,看见餐桌上落了支口红,“孟鞍没在?”
陆勘也看见了,去帮她收起来,“她去工作了。”
于山林心里明镜似的,刚进门换鞋时他就看见摆在外面的女士拖鞋,笑笑,“难得见你一年回两次。”
沙发上坐了会儿,于山林想起来,把钥匙拿出来还给陆勘,“你家钥匙我就不拿着了,也不方便。”
陆勘接过钥匙。
于山林问了句:“她现在到你这边住?上班有点远。”
“她家楼上最近装修,吵得她睡不好。”
于山林哦了声,“那是该头疼,住过来休息好些也算了。”
陆勘说起正事,“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
“我想买套房,你帮我留意下有没有好的楼盘。”
第32章 32 也不会和他结婚
假期一过, 陆勘就归队了。
楼上的装修还在进行着,孟鞍依然睡不好,搬到公司附近的酒店里住了一阵子。
这个夏天和往年一样, 又长又热, 整座城市都像闷在蒸笼里。
孟鞍无暇顾及天气如何,每天不是在摄影棚就是在剪辑室。
组里每个人都在尽力做这个节目, 可惜收效甚微。节目自打播出后一直反响平平, 收视和网络讨论度都不行,宣传预算也越减越少。
节目播到中期,柴迦组织大家开了一场中期复盘会。她也意识到市场上同类型节目太多,没有爆点的确很难让观众买账, 所以她提议后面几期修改台本,请艺人配合增加戏剧化情节, 必要的时候后期也可以适当剪辑,至少把噱头做足。
这个想法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孟鞍没同意, “要提高收视这样做完全是本末倒置,内容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突然去制造矛盾, 也和前面调性不符。”
柴迦接口,“现在的问题是内容吸引不了观众注意力。”
孟鞍不语。
柴迦也想起项目初始的情况, 按了按太阳穴,“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一场复盘会持续到深夜, 无效的话说了一堆,结束时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那天之后,柴迦开始亲自和后期导演对接,把关剪辑。
……
一档节目的制作,从头到尾都需要听取各方意见, 有时个人的想法并不那么重要。
最后一期录完时,是八月中旬的一个周三,从摄影棚出来时,孟鞍终于有了解脱之感。
孟鞍在家歇了两天,周五下午,接到尹蓓蓓电话,邀她一起吃晚饭。
她忙了两个月,也推了不少约,正有空闲,在电话里答应了尹蓓蓓。
尹蓓蓓约的地方是她们之前常去的一家西餐厅,孟鞍到那儿时,尹蓓蓓正独自坐在座位上喝红酒,见孟鞍来了,招来服务员点餐。
吃过晚饭,孟鞍见尹蓓蓓喝得差不多了,让她先回家。
尹蓓蓓却说:“我想找个KTV去唱会歌。”
天正热,两人也没走远,就近找了家KTV。进了包厢,尹蓓蓓把麦克风递给孟鞍,“以前就听他们说你唱歌最好听,来一首?”
孟鞍笑说,“你说的要来唱歌,你自己不唱?”
尹蓓蓓去点歌机上点了首《米店》,坐在沙发上唱了一半,突然笑起来,放下话筒,人又渐渐安静下来,有些颓废地窝在沙发里,隔了会才开始说话,“我第一次听这歌,是大学时一个男朋友唱给我听的,学计算机的,长得挺帅。那个时候大家有事没事就来唱歌,真是没烦恼,唱唱歌就很高兴了。”
孟鞍微笑了下,“也许也有,你忘记了而已。”
尹蓓蓓陷入了回忆,“你知道吗?我以前特别羡慕你戴的一条手链,我记得是梵克雅宝的,当时我还去搜了价格,一直想要一条一样的。”
她语气平静,“我现在是买得起了,可是早没当时的快乐了。”
孟鞍看她一眼,“怎么了?”
尹蓓蓓转过头,“前天我老公买了条梵克雅宝,送给艺术学院一个大学生。”
孟鞍一顿。
尹蓓蓓眼睛注视着前方屏幕,自嘲般笑了笑,“……你可能不信,我已经三年没有过高。潮了。”
“上床时他上半身都不想和我挨在一起,他不想碰我,我也不想给他碰,晚上睡在一起,都是同床异梦。”
包厢里伴奏还在唱着,幽暗的灯光变幻在尹蓓蓓年轻漂亮的脸上,安静片刻,孟鞍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又不能离婚。”尹蓓蓓仰了仰头,唇角挂着笑意,“当年他娶我的时候,我也以为他条件够好,又爱我,哪怕我没那么爱他,我也嫁了。我妈早说了,结婚就是过日子养孩子。要我说,婚姻就是场骗局,我骗他,他也骗我,大家都在做戏,日子才好过下去。”
孟鞍没说话,去握了握尹蓓蓓的手。
过了会儿,尹蓓蓓转身抱住孟鞍,脸窝在她肩上,孟鞍听见她轻而压抑的声音,“只是有时候,我觉得这日子实在太难捱了……”
孟鞍感觉到肩上温热的湿意。
……
晚上十点,尹蓓蓓家中司机来接走了她。
孟鞍叫了代驾,晚上她喝了点酒,此刻有些微醺,脑海里思绪纷乱。
车经过X大西门,学校正在放暑假,门口没什么人。她拿起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等了会儿没接通就自己挂了,把手机收回包里。
车里的冷气吹得人皮肤发凉,孟鞍靠在窗沿,一路看着街边璀璨灯光到了家……
夏夜野外,突击队队员们正在开展夜间对抗演练。
解放军历来擅长夜间作战,夜间实战训练一直是常态化训练课目。
一枚信号弹划破夜空,低姿匍匐在草垛中的一队队员们开始瞄准射击。
……
凌晨四点的夜训场上,尘土飞扬,还有未散去的硝烟味。训练结束的官兵们收拾着行囊,这次演练的结果以一队胜利告终。
风吹草低,大队长经过陆勘身边,微笑着对他点了下头,“不错。”
陆勘朝他敬了个军礼。
夜幕低垂,漫天星光闪烁,陆勘抬头望着天空,在这时想起了孟鞍,这里一大片的星星,每一颗都那么亮,她肯定喜欢,可惜没办法给她拍一张。
一辆辆军卡开回营区,稍作休整,陆勘被叫去大队长办公室。
开完会,一天一夜没闭过眼的人才回了宿舍,在桌前坐下,拉开抽屉拿出手机,手机上有两通未接电话,一通是昨晚孟鞍打的,一通是舅舅打的。
他先给孟鞍回了个电话,暂时没通,又翻了下微信,没她的新消息,于是他给她发了条消息。
李驰在这时回到宿舍,看他摆弄着手机就没好气地说,“走走走,别在我跟前现眼。打了胜仗还一回来就给女朋友打电话,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情况?”
“你什么情况?”陆勘心情不错地回了这么句,拿着手机出了门。
他站在阳台外,给舅舅回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通了,陆勘解释,“舅舅,昨晚我有训练,没接到电话。”
“知道知道,我知道肯定是这么个情况。”许立新说,“你在部队里都好?没受伤没生病吧?”
“没有,我很好。”
“那就好,我就是担心你有危险。”
“没事,您放心。”
“好,好,你今年是不是没假期了?许绍定了十一办订婚酒,不知道你回不回得来?”
陆勘哦了声,“我不一定有时间,先恭喜他了,有空我就回来。”
许立新应了几句好,又支吾起来。
“舅舅,还有什么事吗?”陆勘问。
“许绍这不是要结婚了吗,我和你舅妈打算帮他把婚房首付付了,也算我们为人父母尽的一点责任。许绍女朋友的意思是想直接买个带学区的,这个我和你舅妈也知道,小孩子以后上学肯定重要,许绍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
“就是这个学区房房价贵点,我和你舅妈首付还差十来万。”许立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许绍没什么本事,帮许绍把媳妇娶了,也算了了我和你舅妈一桩心事。”电话里停顿一会儿,许立新接着道,“舅舅是想请你帮个忙,你看你那里还有没有多余的钱,先借给舅舅应个急。”
陆勘顿了顿,过了几秒,说,“抱歉,舅舅,这钱我借不了,我最近也打算买房。”
“这……怎么好好的打算买房了?”许立新试探着问,“谈朋友了?”
“是谈了。”陆勘坦白道。
许立新哑了片刻,“你家以前的房子你带她去看没有?”问完,又赶紧说,“你别误会,舅舅没有别的意思,这钱我再问问别人,没事的……”末了,说了句,“你看什么时候回来,也把女朋友带家里来吃顿饭。”
陆勘应了声,“合适的时候我带她过来。”。
孟鞍在家歇了半个月,只需要偶尔去公司看看粗剪和精剪上线的片子,有时间她会在网上搜索节目评价,反馈并不怎么样,不少观众都说节目拍得七零八落,落入俗套。
有人说国产综艺是做不出好作品的,孟鞍看到这条评论时,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些许迷茫。
她一开始是给一档综艺节目拍先导宣传片,那次是和柴迦合作,后来就被柴迦带到了她们公司。
一路摸索着走过来,最初从工作中获得的满足感远比现在多,这档各方面都不成功的节目让她不禁开始怀疑,太密集的产出是否真的对创作有利?
又或者,在当下这个环境里,她是否真的适合这个行业。
她没有太多时间想清楚,最后一期节目悄无声息地播完时,《穿过荒野》也正式开始筹备了,与上个音综项目不同,这个有过成绩的项目,引来了各方的注意。
柴迦敲到了流量艺人参加节目。有他们参与,不仅话题度会更大,招商也会更加容易。很多赞助商其实并不懂节目到底怎么样,他们要的是有效传播,要的是立竿见影的商业转化率。
这个项目前期孟鞍已经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前期筹备会议开起来相对轻松很多。
九月的第一个周五,孟鞍在九点多下班。乘电梯到公司地库时查看手机上的未读信息,4S店的客服给她发来信息,提醒她去做定期保养。
她有些疲倦地揿灭手机,在车里坐了一分钟,开车回了家。
回家才感觉有些饿,自己也不想做饭,正准备叫个外卖,手机响起来了。
她拿起一看,是陆勘。
刚接通,他问,“下班了?”
“嗯,刚到家。”
他哦了声,“我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到你家,能给我开门吗?”
孟鞍诧异地坐起身,“你回来了?”
月末是突击队例行强化训练的时间段,这场训练结束,两个多月没放过假的突击队官兵有了两天假期。
陆勘带了一碗小馄饨上楼,电话里孟鞍说她还没吃晚饭。
门一开,孟鞍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有些愣神。
陆勘低头看着她,微扬起眉毛,“不认识了?”
确实有些陌生的感觉。
孟鞍没作声,要接过他手里的馄饨时,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臂,把她往怀里一带,空着的那只手抱紧了她。
他动作突然,孟鞍还没反应过来,就撞在他胸膛上,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服传到她身上,她这才笑了笑,推了推他,“好热,先进来。”
孟鞍找了个鲨鱼夹把头发夹起来,蹲在茶几旁开始吃小馄饨,“冰箱里有水,你自己拿。”
陆勘拿了她的杯子,倒了杯水放到她手边,“你怎么又没吃饭?”
“今天没空。”
陆勘看着她,帮她把额前碎发撩起别到耳后,又扯了张面巾纸递给她。
孟鞍吃过这顿晚饭,已经有些晚了。
洗完澡,两人就上了床。看得出她有些累了,陆勘只是亲了她一会儿,就放开了她。
孟鞍大脑快要睡着,身体还是有些感觉,“不做吗?”
他拍了拍她的后背,“快睡吧。”
翌日是个周六,孟鞍早上八点就去了公司,今天下午要见几个投资方的人,上午要做准备。
陆勘中午来找她吃饭,孟鞍在附近找了家赛百味,对付了一顿。
吃完饭,陆勘送她回公司,在写字楼下碰见许柠,许柠在这里遇见她哥,一时有些惊讶。
前段时间鞍鞍姐忙得不可开交,也没见有其他男人在她身边,连八卦都没听过,就知道这两人一直没分,这会儿上前笑着打了个招呼,“哥,你回来了?”
陆勘对她点点头,应了声。
许柠看了眼她哥手里提着的咖啡,“鞍鞍姐今天加班?”
孟鞍说是,也问了句,“你也加班?”
“我已经弄完了,准备回家。”
正午太阳正烈,陆勘把咖啡拿给孟鞍,孟鞍接过来,低声和他说先上去了,晚点再联系,又和许柠笑了笑道别。
她走后,陆勘和许柠聊了几句话,而后打了辆车,把许柠送回家。
许柠在车上收到自家母亲打来的电话,说家里晚上要来客人,让她带两箱啤酒回来,又特意叮嘱她去小于哥那儿买,价格公道。
许柠有些看不上自家母亲的做法,也不知道要过多久这样汲汲营营的生活,一时不免有些丧气。过了会儿,仍是让司机停在了小于烟酒商行门口。
今天于山林在亲自看店,夏日午后客人不多,他整理着近来走访本市各大楼盘收集来的传单。
许柠推开店门,见小于哥在翻看楼市广告,笑着调侃了句,“小于哥又要置办新房啦?恭喜啊。”
“哪儿啊。”于山林站起来,笑了笑,“这是你哥要的。”
许柠张了张嘴,“我哥要买房?陆勘哥?”
于山林点点头,“听说他女朋友你也认识,是你同事?”
许柠更吃惊了,“……他俩要结婚?”
于山林看这姑娘模样,和吃瓜群众似的,笑起来,“也还早吧,房子当然得提前准备好,看房买房都要时间,你哥又不在家里,这事就交给我了。”
许柠懂了,最近家里争来争去就是这个事,嘀咕了句,“现在买来不就是当婚前财产。”
于山林瞅她一眼,拿传单拍了下她头,“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你哥什么人你不知道?”
许柠略微想了想,“那我哥房产证上会写鞍鞍姐名字吗?”
于山林无奈道,“你个小姑娘,问题倒是多,怎么不自己去问问你哥。”
“我哪敢啊,他看着可没你好说话。”
于山林摇摇头,“你哥这房就是给她买的,说了要找离你们公司近的,方便她上班。”
聊完这个大八卦,许柠说,“小于哥,我要两箱啤酒,你有没有空帮我送家里去?”。
这天下午,孟鞍和柴迦在会议室和投资方开了一个会。
几方投资人都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但也有意见,表示这样外景项目,他们想用更专业的摄影团队。
此外,他们希望在节目现有模式上也作出一些改变,取景地是否采取搭建场地的模式,这样会让节目情节更可控。第一季的叙事也太过平淡,是不是换另外的编剧团队和剪辑团队。
这几个问题一直讨论到晚上,孟鞍还是没能说服他们,这个节目的核心是真实,受到关注也是因为真实的野外经历打动了观众。
晚上九点多,孟鞍收工回去,陆勘在楼下等她。
她疲惫地躺在车椅里,想起来昨天的短信,“你明天帮我把车送去保养可以吗?”
“好。”他启动车子,问她,“吃过晚饭没有?”
她摇摇头,“不想吃了。”
他侧眸看她一眼,“累了?”
“嗯。”
陆勘拧了瓶矿泉水给她,“喝口水先休息会,到家了叫你。”
一回家,孟鞍就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擦着头发出来时,看见陆勘给她切了一盘水果,草莓、蓝莓还有橙子,上面淋了点酸奶。
“你吃点这个?”
孟鞍看了眼,弯了弯唇,接过果盘把放到一旁餐桌,“等我把头发吹好。”。
同一时间,许柠帮爸妈把家里几个客人送走。
即将要完成儿子的人生大事,陈淑惠好心情地收拾着碗筷,看着要帮忙的许柠,还说,“柠柠,你到旁边坐着玩手机吧,这儿不用你忙。”
陈淑惠拿抹布擦了一遍桌子,“明天我们就带着钱上售楼处去把合同签了。”
许立新在旁边问:“要不要带着儿媳妇一起去?”
陈淑惠说:“不带她,不然她爸妈又吵着要写她名字。”她哼了声,“我说了,她家把装修出了,我肯定给她把名字加上。”
许柠在旁边听着,忍着没说那贷款本来也是嫂子帮忙一起还。
陈淑惠想起来,“柠柠,待会把你工资卡给我啊。”
许柠站起来,“我什么时候说把工资卡给你了?”
“你哥哥买房子,你多少帮点忙。”陈淑惠转头看着她,理所当然地说,“你就这么一个亲哥哥,他又没你书读得多,你现在工作了,又有能力,给家里出点力不也是应该的?也不枉费爸妈供你读这么多年书。”
许柠气得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才忍着鼻酸开口,“你就知道要我帮他,我赚的钱也都是辛苦赚来的,你们关心过我一句没有?凭什么就拿给他买房子,我自己的房子在哪儿呢?你和我爸打算给我买吗?”
许立新上前劝道,“好了,柠柠,你懂事点。这个钱当爸爸借你的,到时候有了就还给你。”
“你们有什么?”许柠扬声道,“你们借陆勘哥的钱还了吗?”
陈淑惠把碗放下,厉声道,“我要你拿个钱就这么委屈你了?你哥还没上过大学,他说什么了?”
许柠嗤地一声,“一样的家庭条件,一样去上学,他自己不想读书,没上成大学还能怪我?”
她继续说,“姑姑和姑父去世那么多年,陆勘哥不也靠自己活得好好的?人家想结婚,就会自己给我师姐买房子,眼睛都不眨一下,还紧着我师姐的要求。说白了就是许绍自己没用,你们算计嫂子还想算计我,没门。”
陈淑惠并不知道这事,上回听许立新只说陆勘那儿没有多余的钱,这会儿听到这里,云里雾里,“你陆勘哥给你什么师姐买房子?”
陈淑惠睁大眼睛,继续问,“你什么师姐?就是你天天在家里念叨的,坐男人豪车那个?”
许柠翻了个白眼,“你管呢。”
说完,她就回房锁上了门。
陈淑惠转头看着许立新,“上回你打电话,他和你说这事没有?”
“说了,年龄到了谈个朋友也正常。”许立新说,“感情稳定了肯定是要买房。”
陈淑惠说不对,“结婚买房也应该两人一起买,怎么让陆勘一个人出钱?这孩子对这些本来就不大在乎,这下别不是被那个女人灌了迷魂汤,到时候吃了大亏。”
“这……”
“你没听你女儿说,她那个师姐长得漂亮,豪车来豪车往,勾男人肯定有一套,陆勘别是上了她的套。”陈淑惠说,“到时候房本上只写那个女的名字都有可能。”
“不行,他这常年不在家,连谈朋友我们都不知道。要是等他下次再休假回来,我看这事都板上钉钉了。”陈淑惠越想越不对劲,合计着做了决定,“这样,我明天就去看看那女孩,看到底是不是个好姑娘,再给陆勘打电话说说。他爸妈都不在了,就剩我们两个长辈,这点关我们得替他把着。”
许立新一听也有道理,就点点头……
周日上午,陆勘把孟鞍的车开到4S店做保养,因为是假期,人有些多,等了三四个小时。
孟鞍在早上九点到了公司,柴迦召集《穿过荒野》的部分主创团队开了一个会。
孟鞍发现原本的后期导演和编剧并没有到场。
会上柴迦传达了昨天投资方的意思,那是几个很大的投资方,带来了一大笔资金。
而此前,就因为资方的意见,这个项目停滞了半年,等某个流量艺人的档期。
孟鞍忽然觉得有些心累,她再次感觉到自己没办法掌控这个项目,插手进来的人太多了,只能是各方博弈。
而她是否应该妥协?
……
柴迦放完一个PPT,孟鞍重申了自己的想法,“第二季要好看,在第一季的基础上做创新是可以的,也能弥补一些当时未完成的遗憾,但真实是第一位的。”
柴迦摇摇头,“不是说我们就去配合造假,想法变一变,这些都是为了让节目更好看。”
孟鞍看着柴迦,抿唇道,“你已经做决定了?”
柴迦回视着她,颔首,“资方的意见我必须听。”
会议室里十分安静,没有人提出异议。
孟鞍回忆起上个项目的疲累,不想再勉强自己去经历第二遍。
她把手里的文件合上,放在桌子上,克制着情绪,说,“蛋糕还没做大就都想着分。如果是这样,那这个项目我退出。”
她说完,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外边工位上办公的同事眼见孟鞍突然从会议室里出来,都面面相觑,紧接着柴迦也跟着从会议室里出来,其余人三三两两地散了。
柴迦跟在孟鞍身旁,劝道,“鞍鞍,我知道你现在在钻牛角尖,我们没办法聊清楚。这样,你回去休息两天,好好想一想,这样到底是利是弊,再给我答案好吗?”
孟鞍还没回答,前台进来喊了声,“鞍鞍姐,外面有人找。”
柴迦拍了拍她的手臂,“去吧。”
许柠去楼下给同事们拿订好的茶点,一上楼却看见母亲站在门口,惊讶道,“妈,你怎么在这儿?”
孟鞍在这时出来,蹙眉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中年女人,陈淑惠对她笑了笑,“你是柠柠师姐?你好,我是柠柠妈妈,陆勘的舅妈。”。
公司楼下的咖啡厅,服务员过来问二位要点什么。
孟鞍示意服务员让对面的女士先点,陈淑惠笑着说,“你点吧,舅妈请客。”
孟鞍点了杯焦糖玛奇朵。
陈淑惠翻着菜单,说,“我要一杯橙汁。”又说,“你们年轻人也不要老喝咖啡,睡不着对身体不好。”
“您找我有什么事?”孟鞍直接问。
“早就想喊你来家里吃饭了,陆勘一直不在家,怕你不好意思过来,今天我路过这边,就想着上来看看你,不知道会不会太打扰你。”
孟鞍皱眉看着对面女人,“陆勘和您说我了?”
陈淑惠点点头,“早就说了。我听说你们打算买房子?”
孟鞍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现在房价高,买套房子真是不容易。还好陆勘他们工资还可以,但你也知道,当兵很辛苦的,他那个军种又危险。他是个可怜孩子,爸妈都不在了,也没人帮他,好在他自己争气。”陈淑惠温和地说,“他不在家,有很多事都照顾不到,你这边要是有什么事……比如看房,真的得多看看,考虑清楚,这里面门道可多了。这些事都可以来找舅舅舅妈,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陈淑惠又清清嗓子,“买房这件事,你们两个年轻人,谁来承担肯定都有压力。两个人要组成一个小家,最重要的就是齐心协力。”她试探着说,“这样以后感情才会更好,否则柴米油盐碰在一起,又有事梗着,总会影响感情,这样就不好了,你说呢?”
孟鞍话里话外听她说了半天,总算弄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是这些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她摇摇头,“他没和我说要买房子。”
服务员端上一杯焦糖玛奇朵,孟鞍请服务员过来结账,咖啡一口没碰。
对面女人还在说话,语气里浓浓的质疑,“不会吧,他可都和我们说了……”
孟鞍隐隐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不想久留,蹙着眉结束对话,“你放心,我不想要他的房子,也不会和他结婚。”
话音刚落,孟鞍见对面女人脸色微变。
她下意识回过头,陆勘正站在她们身后。
第33章 33 图穷匕见
四目相对, 孟鞍镇定地撇过脸,低头将颊边发丝别去耳后。
后面跟上来的许柠也是十分尴尬,心里也不知把她哥叫来是对是错, 小声说, “妈,你干什么啊, 快回去吧……”
孟鞍定了定神, 拎起一旁的包,起身准备离开,陆勘先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店员在这时拿来扫码机,“哪位结账?”
孟鞍动了动, 陆勘没理,手上用了点劲把她握得更紧, 拿出手机把账结了。
他的掌心很热,孟鞍没挣扎, 沉默地站在原地。
陈淑惠坐在座位上,表情有些怔愣。
陆勘拉着孟鞍上前一步, 问, “舅妈,您找她有什么事?”
他这话问得不带任何语气, 面上也没有怒意,只是那目光让陈淑惠心里
咯噔一下, 还没说话,就听陆勘继续说,“您有事应该直接找我。”
陈淑惠忙说,“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那也不该找她。”陆勘的声音不高不低,“以后您和舅舅有事直接联系我, 不要再私自来找她。”
这话说得太生分,陈淑惠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又觉得没面子,一时也没吭声。
陆勘瞥了眼旁边的孟鞍,她的脸色在咖啡厅的日光灯下显得有些苍白,他不再多说,“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拉着孟鞍走出店门。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发晕,陆勘一路把孟鞍拉到车门旁,让她坐进了副驾。
他自己上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却没开走,两人都没开口说话,车里安静许久。空调打得太低,冷风扫在皮肤上,孟鞍只好抱着手臂。
过了会儿,陆勘伸手调高了温度。
孟鞍看了眼出风口,系好安全带,说,“回去吧。”
沉默数秒,陆勘打了把方向盘,把车开出去。
正是周日,路上人多车多,堵得水泄不通。孟鞍侧脸看着窗外,没说一句话。
车缓慢移动着,陆勘手支在窗沿,单手扶着方向盘。车内一片寂静,隔了会儿,他伸手打开电台,里头正播着靡靡情歌。
车驶过路口,路况渐好,车速变得越来越快,车里还是没人说话,只响着音量很低的电台音乐。
一路疾驰,车开进孟鞍家的地库。四周光线暗下来,车忽然刹停,陆勘伸手把音乐摁了,车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这才侧头看了眼身旁的人,孟鞍还没有解开安全带。
静了几秒,陆勘低声说,“我不知道我舅妈会来找你,她要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我代她向你道个歉。”
孟鞍摇头,“没事。”
陆勘移开视线,目视着前方,声音冷静,“你和她说的不会结婚,是真心话吗?”
孟鞍没吭声。
“你是现在不想结婚,”陆勘停顿半秒,转头看她,“还是从没想过和我结婚?”
孟鞍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也没力气再与谁辩论,嗓音裹缠着疲惫,“这很重要吗?”
“那你是怎么想的?”陆勘目光审视地看着她,“就打算这么谈着,等哪天不想谈了随时分手?”
孟鞍没回应。
她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但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合则聚,不合则散。两人之间的感觉会来,也会有消失的那一天。
她的沉默昭示着答案。
陆勘盯着她的侧脸。或许在最开始,他也对她有过犹疑。不知道她对待这段感情是否认真,又能维持多久,但这份犹疑早就在后来的相处里消失不见。
他从未深究过自己身上什么吸引了她,然而此刻不得不怀疑,她是否真的有和他同样的感情。
陆勘唇角紧绷,“我到底是你的男朋友,还是你的消遣?”
他的语气充满质疑,甚至还有讽刺。
孟鞍被他的语气刺了一下,忽然觉得这样的他很陌生。以往他身上的平静耐心似乎都消失了,现在只剩下了咄咄逼人。
她这一天到目前为止都过得稀里糊涂,此刻更是有些胸闷,情绪翻滚,喉咙里有什么涌上来,大声反问,“你想要我怎么样?你家莫名其妙来个人说你要买房结婚,我就一定要感恩戴德答应你结婚?你搞清楚,买房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陆勘眉头紧皱地看着她。
孟鞍觉得这样密闭的空间真是让人呼吸不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付出了很多?那你有没有问过你的付出我要不要?”
她用尽力气把话说完,对上他冷峻的目光,忽然觉得很累,也很没意思,是不是所有关系到最后都是这样图穷匕见。
陆勘冷静下来,“我没这么觉得,你先回家休息,晚点我们再谈。”
孟鞍声音也淡下来,解开安全带的锁扣,“不必了,就到这里吧。”
陆勘神情一滞,攫住她的手腕,“什么意思?”
有时候分开只需要一个念头,而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懂得让自己远离不开心。
她接受不了他结婚的想法,再继续也只有不断的争执,让曾有过的愉悦美好消失殆尽。
孟鞍挣了挣,声音很轻,“放开我。”
陆勘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做出分手的决定,停了停,仍是松开她的手腕,缓和了语气,“你现在不太冷静……”
“我很冷静。”孟鞍打断,深深吸了口气,回视他,“既然已经不开心了,就分开吧。正好,你回部队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陆勘凝视她半晌,摇了摇头,“从头到尾你就没认真过。”
孟鞍听见他失望的语气,别过脸,“随你怎么想。”说完,她冷淡地补充了句,“你如果觉得很吃亏,和我在一起你花了多少钱,账单尽快发给我,我还给你。”
陆勘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这话毫不留情,像一把刀直直扎在人身上。
良久,他呼出一口气,还是没接她的话。
僵持了会儿,他侧过头在昏朦的光线里认真看她,最后问了句,“你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
孟鞍脑子有些空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投入的时候她的确说过情话,但她以为应该默认那些话有效期是当下。
她口吻冷静地告诉他,“没人会把恋爱时的情话当真。”
她终于抬眼,看见他紧抿着的双唇,以及那双黑沉的眼睛,那目光有压抑、有失望、有嘲讽……
她不想再看,极快地移开视线。
陆勘沉默地看了她几秒,脑海里却浮现出和她初见那天,她冷然的表情和此刻重合。
也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而那些柔情不过是昙花一现。
隔了会儿,孟鞍才想起要开门下车,手刚放在车门上,有人先她一步拉开了车门,而后一言不发地甩上门。
孟鞍听见那不轻不重的关门声,闭了闭眼。
冷气不断吹出来,车里静得几乎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再熬不住这样的冷,孟鞍搓了搓手臂,熄火下车。
停车场空无一人,像极了数月前某个春日凌晨。
孟鞍不作他想,乘电梯回到自己家。
周日楼上终于没了扰人的装修声,她脱衣服进浴室洗了个很长的热水澡,出来换上卫生棉。
卧室的窗帘被她拉得一丝光不透,她侧卧着蜷在床上,隐隐作痛的小腹让她没办法很快入睡。
不知道躺了多久,才慢慢睡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好,一直半梦半醒,又是生理期第一天最难受的时候,断断续续睡到晚上九点,醒来时愈加昏沉。
卧室里一片漆黑,孟鞍摸过手机打开,也没有什么重要消息。她让手机就这么亮着,靠在床头坐了好一会儿,目光扫到一旁多余的枕头,怔然地看了两秒,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胸腔里。
她点开微信,熟练地删除联系方式。
第34章 34 你也别想着她了
孟鞍在第二天下午去公司提了离职。
柴迦说了很多挽留的话, 但没想到孟鞍很坚持,无奈问,“至少做完这个项目再说?”
“这个项目现在各方面干涉得太多, 找不回拍第一季的状态, 不如找别人做了。”
孟鞍看着柴迦,对她已经不像昨天那样不满, 心里很清楚她在乎的东西也没错, 面对资方要求大家都无能为力,柴迦需要权衡的东西更多。这是一个无法跳出的怪圈。
她没有说太多,转而说,“另一方面是我自己这几年项目做得太密集, 也想停一段时间。”
柴迦给她提议,“要不要休长假?”
孟鞍微笑着摇摇头。
这一行浮浮沉沉, 人员流动本就是常事,有拍广告的跳去做综艺, 也有拍综艺的跑去拍电影,但只要在一个圈子里, 就保不齐哪天还会再遇见。
柴迦也不勉强, “那好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有机会再合作。”
说完,她站起来给了孟鞍一个拥抱, 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这几年辛苦了,以后常联系。”
孟鞍手上需要交接的工作不多,谈完离职就从公司走了。
到门口碰见许柠拿着文件进来,许柠喊她一声, “鞍鞍姐。”
孟鞍对她点头笑了下,什么都没说,走出大门。
她开车回了自己家,下车打开后备厢准备把之前备用的平底鞋拿上去,却看见后备厢里放着三个塑料袋,里头装着蔬菜和肉,还有虾和鱼。
虽然早已立秋,但天还是热,蔬菜放太久蔫掉了,虾和鱼也已经被闷死。孟鞍在车边站了两秒,把这些菜拿出来扔进垃圾桶。
这天晚上,孟鞍上网查了路线和机票。
三天后,她基本交接完手上工作,收拾行李,飞去了马来西亚。
她从吉隆坡机场转机,四十多分钟后抵达关丹机场,有巴士接她到珍拉丁湾。
她在度假村订了一周的酒店。
到这儿后发现走得匆忙,攻略做得并不充分,这个小岛生态良好,动物很多,猴子还会爬到阳台边拍门。
孟鞍基本很闲地躺在酒店房间吹空调、看电影,偶尔出门游泳、冲浪,晚上吹着海风在沙滩上散步。
度假村的G.O.知道她害怕动物,不太理解地问,“成年人也害怕小动物?”
孟鞍喝着芒果汁,笑了笑。
G.O.继续问,“你是害怕所有动物?”
她随意地点头,恍惚想起记忆里似乎还有另一个人也这样问过。
G.O.摇头道,“太遗憾了,本来你可以去看海龟孵蛋。”
离开珍拉丁湾的前夜,孟鞍在沙滩上拍星星,拍完坐在石头上看了很久星星。
这天天气不错,漫天繁星,度假村晚上办了鸡尾酒会,沙滩上人不多,只有个外国大叔支了台天文望远镜在看星星。
月光下是深黑色的大海,巨浪不时拍打着礁石。
风浪声里,她想起她家里也留着一台望远镜,价格不菲,用来看星星十分轻便。
……
许柠刷到孟鞍更新在朋友圈里的一张星空图,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在众多同事的点赞队伍里也点了个赞。
接下来的这一个晚上,她都在反复进出孟鞍的朋友圈,试图在评论或者点赞里找到陆勘。
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她都没收到任何通知,心已经凉了半截。
虽然也有可能是陆勘哥没看手机或者没有刷朋友圈的习惯,之前也没见他们在朋友圈互动过,但更大的可能是两人已经分手了。
毕竟那天鞍鞍姐把话说得那样直接又不留余地,这样的情况,两人搞不好就会吵崩。
别人的感情上的事,许柠本来不会去管,但这事她总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责任。
要不是她嘴快把他们的事告诉她妈,她妈也不至于上门来找鞍鞍姐,才引出这么多事来。再加上这几天她在公司也听了不少风言风语,鞍鞍姐那天在会议室是和同事们不欢而散……
许柠想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晚上九点多,拨通了陆勘的电话。
陆勘刚刚结束夜间射击训练,站在阳台上接起电话,“喂?”
许柠:“哥,没有打扰你吧?”
“没有。”
“那个……”许柠打了个磕巴,“你和……鞍鞍姐还好吗?”
陆勘握着手机,没说话。
许柠似乎从这沉默里察觉出什么,“对不起,如果不是我……”
陆勘打断,“这事和你没关系。”
许柠微微叹口气,说,“我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天鞍鞍姐和我们公司老大吵了架,听说是两人意见不合,第二天她就过来辞职了,其实她这段时间为了工作挺烦心的。”
陆勘一顿:“她辞职了?”
许柠一听他不知道这事,就把听来的消息一股脑都告诉他了,末了道,“人心情不好时,说的话未必是真心话。”
陆勘沉吟片刻,“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陆勘继续在阳台上站了几分钟,今天降了温,外边下着雨,刮着风。
这点风不至于能把他吹得多冷静,他思索了一会,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
对话框立马弹出来一个红色感叹号。
陆勘呵了声,把手机熄灭。
过了一两分钟,似乎是为了确认般,他点开屏幕又找了号码拨出去,那边很快传来机械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他彻底丢开手机,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风越刮越大,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陆勘抹了把脸,深深呼出一口气。
李驰推开阳台的门,走出来,“怎么?最近状态不佳……”
陆勘看着外面,没说话。
李驰笑,“今天排我后头,心里不爽吧。”
“想太多。”
“干什么,最近搞的,家里有事?”李驰和陆勘离得最近,最知道他什么状态。
“没什么。”
李驰见他不想说,也不多问,拿出打火机和烟盒,“来一根?”
他们大队长一直认为抽烟是陋习,带头提倡不抽烟,但也没禁止,很多人还是抽得凶。陆勘在这方面比较自律,几乎没什么烟瘾,只有训练或者演习压力大时才会抽,基本起一个提神和放松的作用。
陆勘这会接过烟,李驰把打火机丢给他,他低头点燃,沉默地抽烟。
孟鞍落地吉隆坡时,已至深夜,廊桥的玻璃窗上挂着雨滴,看起来雨落了有一阵。
她在吉隆坡待了几天,转道去了民丹岛。她在东南亚小岛上慢悠悠地待着,每天什么都不用干,也不用想。
一路玩到十月,她想起之前办的日本签证今年到期,去东京逛了几天,后面又去京都住了段时间。
在京都时,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她在当地添置了衣服,中间接到尹蓓蓓电话,得知她现在在日本,尹蓓蓓二话不说地飞过来了。
两人回国时是十一月,江城短暂的秋天已经结束,冬天就要来了。
孟鞍回家后休整了几天,找起了房子。
她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十二月到期,工作辞了,她不打算续租。回来的日子里她一边找房子,一边打包着零碎物件以便搬家。
因为还没想好下份工作要干什么,她没有在乎房子地点,在郊区一个新小区租了套两室,房子南北通透,卧室有一面大落地窗,采光很好,装修她也满意。
她自己一个人搬过很多次家,驾轻就熟地就搬进了新家。
天气越来越冷,预报说下星期会下第一场雪。
半个月没联系的尹蓓蓓打来电话,邀她出去吃火锅。
地点约在她们大学附近的海底捞,吃完尹蓓蓓说不知道以前西门那家KTV还在不在了。
于是两人就去了那家小KTV,这唱歌的地方专供学生消费,酒水都比其他KTV要便宜。
尹蓓蓓叫了一箱啤酒,进了包厢,也不唱歌,就静静坐在那儿喝酒,孟鞍也陪着喝了不少。
两人喝了几瓶酒,尹蓓蓓去点了首王菲的歌唱,把话筒分给孟鞍一个,“他们说你唱王菲唱得好。”
孟鞍接过来,陪着尹蓓蓓唱这首《红豆》,歌唱到一半,尹蓓蓓转身抱住孟鞍,伏在她肩膀上,闷声说,“我要离婚了。”
孟鞍抱了抱她,“决定了?”
尹蓓蓓点头,“在日本时,你看到我身上的伤了吧。”她自嘲一笑,“谢谢你什么都没问,昨天我签了离婚协议,孩子归他,我拿了一大笔赡养费。”
孟鞍拍了拍她的肩,尹蓓蓓起来,红着眼睛说,“以后我年轻漂亮又有钱,要谈大把恋爱。”
尹蓓蓓一会哭一会笑,拿酒瓶指着屏幕,“这歌唱得好,哪有什么永垂不朽,特别是男人,当初话说得比谁都好听,其实比谁都精明,到头来说我不真心,他就真心吗,我愿意付出十分,他也不见得愿意付出半分……”
孟鞍看她喝得半醉,就任由她发泄。其实她知道尹蓓蓓说得对,毕竟人在社会上待得越久,就
越现实,哪有人甘愿去付出?
尹蓓蓓醉醺醺地问,“你之前谈得很投入的那个男朋友呢,还在谈吗?”
孟鞍微怔,摇头。
尹蓓蓓笑,“我也算是想明白了,以后像你一样,享受恋爱就可以了,别的什么都不要求……”
孟鞍望着天花板,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片段,那是她维持时间最长的一段恋爱。她是享受着恋爱,享受他的身体,或许……也享受过他的感情吧。
孟鞍喝了口酒,不再多想。
……
这段时间孟鞍没工作,也常陪尹蓓蓓出来吃饭。
工作的事孟鞍并不着急,邮箱里堆了不少项目约,但她仔细看过工作兴趣都不大,一一回绝了。
临近圣诞节时,孟鞍收到一位相熟的师兄发来的微信:小师妹,听说你现在待业在家,有没有兴趣来和我做项目?
还发来一个项目介绍书。
这位师兄叫章之恒,大她四届,孟鞍刚进校时,他拍一个微电影作业,请她来当女主角。毕业后他常驻上海,先是在电视台纪录片中心,后来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深耕纪录片领域。
他发来的项目提案,名字叫《我们的颜色》,大致想法是拍各行各业人物的职业故事。
孟鞍仔细看过,答应了章之恒见面细聊。
平安夜那天,章之恒从上海飞过来,约她在一家餐厅吃晚饭。
孟鞍一看餐厅名,就知道章之恒久不来江城,对餐厅都不熟悉,这是最近新兴的一家情侣餐厅,在网上评分挺高。
她也没有提出不妥,本来在哪儿吃饭都是吃,特意让换个地方反而让彼此尴尬。
当天孟鞍提前出了门,雨夹雪的天气,路上车堵得厉害,她迟到了十五分钟。
不想章之恒比她到得更晚,二十分钟后才姗姗来迟。
他手里捧着一束曼塔玫瑰,走过来叹道,“今天过节,外面都堵成一锅粥了,让你久等,待会多点菜。”
章之恒一边坐下一边把手里花递给她,“你喜欢花,我没记错吧?小师妹,平安夜快乐。”
孟鞍笑着收下,“谢谢,你太客气了。”
……
于山林今天带着秦芝出来吃饭,一进门秦芝就让于山林快看,于山林随便瞄了眼,那桌男的给女的送了束粉色的花,“你也想要花?”
秦芝拍他手臂,“什么啊,你看那是不是孟鞍?”
于山林这才仔细看了眼,男的穿得人模狗样,梳了个大油头,两人言笑晏晏,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于山林看着自家媳妇拍了张照,无奈道,“怎么还搞偷拍?行了,她和陆勘分了,谈新的也正常。”
“谁偷拍了,拿手机放大拍看得清楚,这男的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两人边说边在一旁坐下,服务员拿来菜单,秦芝正在点菜。
于山林安静坐着,琢磨起陆勘和孟鞍的事,这两人走到一起,当初他也是撮合过的,算得上半个介绍人。
眼看着两人感情越来越好,陆勘也打算买房,结果他有天打电话过去问陆勘什么时候回来,带孟鞍去看房。
陆勘告诉他不用看了。
其余什么都没说,于山林时至今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分开的,陆勘不愿意谈,他也不方便问。
今天看到这一幕,他斟酌了下,决定多事一回,给陆勘发了条微信:孟鞍谈新男朋友了,你也别想着她了。
他又拿来秦芝手机,把刚刚那照片传过来,一并发给陆勘。
第35章 35 一切都是未知数
孟鞍和章之恒寒暄之间, 服务员已经把菜上齐。
章之恒要来一瓶红酒,自斟自饮,喝了点酒后, 调侃道, “几年不见,你都是九分大导了。
孟鞍笑了下, “别开我玩笑了。”
章之恒说的是她前几年给某车企拍的一条故事化宣传片, 在评分网站上被网友打到了九分。
“没开玩笑,你这几年做的项目我刚好都看过,拍得很好,我要向你学习。”
孟鞍夹了一筷子蔬菜, 抬眼看他,“一直说这种话, 不会是想要我陪你喝酒吧。”
“不敢。”几句玩笑过后,章之恒说起了正事, “项目提案你已经看过了吧?这个项目我们是和北京联合制作,有他们支持, 我们拍摄资源相当丰富。这个项目我也很看重, 从idea到提案,再到立项, 层层审批,我实实在在花了三年时间, 熬了不少心血。”
他说了句玩笑话,“你看我都有白头发了。这个项目一共十集,这几个月我也是走南走北,见了不少人。这次过来找你,是真心实意想请你来拍一集。”
“哪一集?”孟鞍问。
章之恒没回答, 反问,“你比较感兴趣哪一集?”
提案孟鞍都看过了,说,“藏区守渔人。”
章之恒扬了扬眉,“想去高原?不太巧,这集合同已经签给别人了。”他话锋一转,“不过拍部队那集,大概率也是在高原,有没有兴趣?”
拍高原部队?
孟鞍狐疑看他,“你不会只剩这一集了吧?”
章之恒笑笑,也不绕弯子了,“说实话,我确实就想找你拍这一集。之前我也见了好几个导演,都觉得不合适,正好就听说你有空,我一想你最合适。”
他给孟鞍倒了杯果汁,接着说,“这一集在我们整个项目里是最特殊的,带着上面国防教育宣传的政治任务,所以也最让我发愁。你说要是找人带着摄像机进部队拍几个月,那当然简单,可这样拍出来的效果大概率又是千篇一律,观众买不买账先不说,反正我自己肯定不满意。军事纪录片部队自己也拍过很多,我想拍点不一样的。”
章之恒诚恳道,“刚刚我不是和你客套,你的作品我真的看过,说实话,镜头语言漂亮、细腻、真实,恰好是我想要的。这一集我是打算从导演到摄影都请女性,我想这种硬题材,要展现部队风采,你们的视角和我们也许不一样,拍得更柔软一些,说不定效果会更好,你觉得呢?”
孟鞍认真听完他的想法,也没拒绝,说,“我没太拍过纪录片。”
章之恒听她这么说,心放下一半,“你不是拍过一支五分钟的纪录片?”
孟鞍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看过,“那是刚毕业的时候拍的,公益性质的。”
“那次工作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章之恒笑说,“你当年是没参加创投,不然有可能早就职业拍纪录片了,相信我,这一行真的很有意思。”
孟鞍被他惹得笑了一下,尝试拍一次纪录片没问题,但是拍部队纪录片……
见她在思考,章之恒倒不着急,拿公筷给她夹了块牛仔骨,“先吃饭,我会在江城待两天,你可以考虑清楚再答复我。这个工作只有一个麻烦,你需要来上海和我们开会。”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
从餐厅出来,孟鞍叫了车,章之恒的酒店离餐厅不远,陪她站在门口等车。
雪还在下,才站出来没一会儿,孟鞍手就被吹冷了,偏头对章之恒说,“你回酒店吧,我车马上到了。”
“我不急这一会儿。”章之恒瞧她一眼,她今天妆容很淡,更凸显五官明艳,尤其一双眼睛,眼波流转之间都是女人成熟的风情,即使不笑,身上也有女子妩媚的气质。
她穿一件羊绒大衣,盖过膝盖,露出来的小腿又细又直,章之恒瞄了眼,清了清嗓子,“我没打扰你和男朋友过节吧?”
孟鞍正在手机上看司机距离,头都没抬,“没男朋友。”
章之恒笑容含蓄,“你孟小姐追求者那么多,一个都看不上?”
孟鞍关了手机,抬头看他一眼,很快又转回街边路面,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是啊。”
章之恒勾了勾唇,“介意我抽根烟吗?”
“你抽吧。”
隔着烟雾,章之恒不动声色地打
量着她,心里计算着难度和也许要付出的沉没成本。
一根烟抽下来,孟鞍叫的车到了,她提着包抱着花和他道了别。
章之恒终于压下请她去喝一杯这种多半会被拒绝的想法,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淡笑着说,“别忘了给我答复,这个项目需要你。”
这天晚上,章之恒又给孟鞍发来一条微信,表示他只有一个要求,这一集需要和整体调性相符,不能拍成严肃传统的军队宣传片,在这条原则上,他给她最大的自由度,任由发挥。
两天后,送章之恒去机场的路上,孟鞍答应了他的邀请,问他,“是拍什么部队?在青藏高原?”
“具体内容等签了保密协议都会告诉你。”章之恒说,“是空军的一支部队,保密级别高,没有在外界曝光过,这次拍摄也是上面的意思,给他们做一次宣传亮相。”
空军?
孟鞍看着窗外,脑海中有东西一晃而过,她没有让思维发散,应下来,“过几天我来上海一趟。”
新的一年很快到来,孟鞍在元旦把合同签完。
第二天,她得知将要拍摄的部队是一支正在西北高原驻训的空军空降兵特种部队,章之恒给她发来一份资料,上面罗列了该队番号、驻地、军史、组建过程、主要作训课目、在战区比武和全军比武以及国际比武中获得的荣誉和表彰、在国内承担过的重大救援任务等,资料偏官方介绍,细节并不多。
“这是全部资料,具体细节需要我们去调研。”章之恒说。
孟鞍出神片刻,心底闪过某种巧合,发问,“这支部队原驻地在胡山镇吗?”
章之恒看了眼资料上驻地只具体到市,“具体哪个镇不清楚,我们会去西北和他们正式见面,一切根据他们驻训时间来安排,所以不一定会去他们原驻地。”章之恒想了想,“不过应该在你们省,大部分空降兵都驻扎在那儿。”
孟鞍轻轻哦了声。因为这个军种,她脑海里很自然地想起一个人,那时她从没问过他的番号,不知道他得过什么表彰,也不清楚他家那一盒奖章是如何得来。
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她从没有关心过他这些,现在也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他所在部队。
但这个问题对工作意义并不大,她翻着资料,很快收起思绪,认真对待接下来的会议内容。
一天后,章之恒请来的摄影师从厦门来到上海和他们会合。
摄影师叫纪灵,是个娇小的女孩,说话带一点福建口音,做起事来风风火火。
孟鞍空闲时在酒店补完了她以前的作品。农历新年之前,她们一直待在上海和章之恒工作室的人开会……
腊月二十九,孟鞍从上海坐高铁回了家。
到家时是晚上八点,父母都不在家,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孟鞍对此习以为常,父亲经营一家外贸公司,母亲在医院有职务,前几年进了党委班子,两人常年不在家。
保姆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她道过谢,回房间休息。
除夕当天父亲依然不在,母亲倒是在家,看见她叫了咖啡外卖,说,“一天到晚就喝这些乱七八糟的,过年也不停。”
下午父亲回来了,见孟鞍到家,问了她两句工作情况,就进了书房。
孟鞍和保姆在外面贴春联,贴完进来,就听见父母在书房吵起来了,还有砸东西的声音。
保姆问:“要不要去劝一下?”
孟鞍摇头:“不用。”
在她的记忆里,父母工作都很忙,但只要在家就没有不吵架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
晚上还是在一起吃年夜饭,桌上开了瓶红酒,父母分别和孟鞍碰了一杯,便安静地吃起饭来。
饭吃到一半,葛琬华举起杯子,又和孟鞍碰了一下,“妈妈祝你新年快乐,来年工作顺利,生活美满。”
孟鞍笑了笑,“谢谢妈,也祝你身体健康。”
葛琬华拿餐巾擦了擦唇角,又说,“你辞职了也不告诉我,这是好事,代表你想明白了,我一直不赞同你在那里拍那些东西,又做不出什么事业,还浪费青春。”她给孟鞍夹了一块鸡肉,“你在家里休息到年后,我安排你到电视台上班。”
“我有工作了。”孟鞍说。
“什么工作?”
“年后会去西北拍一部纪录片。”
葛琬华嗤一声,“这是什么工作?别胡闹了,年一过,你就二十七了,要好好想想人生规划。”
父亲孟海平适时开口,“好了,今天过年,就不说这些了,好好吃饭。”
葛琬华眼一瞪,“我说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孟海平把碗重重放下,“你能不能消停!”
孟鞍看看他们,沉默地吃着饭。
葛琬华没理孟海平,又点着孟鞍,“我说的话你要记在心里,个人大事也要提上日程,一定不要再谈乱七八糟的恋爱,图一时之快,毁的是你的一生。”
孟鞍没作声。
“我和你讲话你听见没有?”葛琬华看她这个油盐不进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提高声音,“你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是自爱,自己不珍惜自己,没人会珍惜你。以后嫁人了,人家还说我们做父母的没把你教好!”
孟鞍蓦地抬起脸,被母亲这含沙射影的一番话搞得半天没说出话,放下筷子就回了房间。
孟海平拍了桌子,“我让你不要今天说!”
葛琬华不满道,“你自己都不管女儿,有什么资格说我?”
两人又吵起来,一顿年夜饭不欢而散……
西北大漠。
这支正在集训的空军突击队终于在除夕放了半天假。
一起过来的炊事班做了不少菜,大家在搭建的帐篷里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
部队禁酒,即使是过节的日子,众人也是以饮料代酒。有人觉得过节的气氛没有搞起来,在讨论等会去搞点什么节目。
因为集训,他们队没有一个人放假,吃过饭,都纷纷去给家人打电话。
今天站岗的是陆勘,他们队的原则一直是节假日官代兵班,在外驻训的除夕夜也不例外。
陆勘走去岗哨的路上,李驰跑过来,“你要不要打电话?我去帮你站岗。”
“不打。”
李驰说:“那我拖你二十分钟哨,他们说在会议室看春晚。”
陆勘没废话:“随你。”
西北的冬天,零下的温度,风雪都刮在人脸上,墨黑的天空上连颗星星都没有,身后是荒无人烟的大地。
万家灯火离他们是很遥远的事情,陆勘看着一望无际的远方,沉沉呼出一口气,真实存在的冷会让人忘掉那些虚幻的、稍纵即逝的温暖。
不到十二点,李驰准时赶过来换哨,说话时呼出一团白气,“网络不好,看不了。”
李驰往四周一看,“黑灯瞎火的,哪儿像过年啊。”
他走上哨亭,这是他来这里后第一次站岗,也就想起一事,去年十二月他们作为先遣队提前来驻训地,陆勘和他过来察看哨亭,他记得那天下了很大雪,回帐篷的路上,陆勘脸色一直很差。
李驰默默想着,并不多说,接过枪佩戴好,拍了拍陆勘的肩膀,换上岗位……
大年初一的上午,孟鞍父母都不在家,孟鞍没和他们打招呼,自己收拾行李回了江城。
一整个春节假期,她都待在家里自己做饭,白天坐在沙发上看一天黑白电影,天黑后偶尔站在窗边,看郊区的夜晚,夜幕上零星几颗星,远处有灯火,而那光似乎离她很远很远。
……
初七一过,孟鞍飞去上海和纪灵、章之恒会合。
筹备工作进行期间,孟鞍过掉了二十七岁生日。
三月底,一行五人从上海出发,出发前在航站楼前拍了张合影。
因为这支部队的特殊性,对拍摄人员有限制,除了章之恒作为制片人和总导演陪同出发,拍摄期间真正会待在部队的只有孟鞍和纪灵,以及录音师和摄影助理。
团队人手不够的同时,时间也很紧迫,根据上级审批,包括前期调研时间在内,他们最多只能在这支部队待到八月,而目前关于拍摄对象、拍摄脚本……一切都是未知数。
这次拍摄,对他们来说,是个挑战……
驻训地大队长办公室里。
褚柯接完电话就开始发脾气,桌子拍得震天响,“我真是搞不懂了,老子带兵来训练,又不是搞过家家,还上我们这拍节目来了?”
大队长从收到军区通知有人要过来拍纪录片那天起,就一直在发脾气。陆勘和李驰两人站在大队长办公桌前,默不作声。
他们这次高原集训的目的之一,是在极端环境下训练新装备。而军区领导的意思是,正好趁这个机会,充分向外展示我军的兵力和兵器,以及精锐部队的精神面貌。从高原集训生活开始拍,更能将国防教育做得深入人心。
军令如山,褚柯不得不服从命令,而现在发脾气的原因是,“他们竟然请了几个女导演过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女导演受得了这苦寒之地?到上海武警部队拍拍得了,跑我们这儿来,搞什么飞机,到时候我部队也不用训练了,天天照顾这几个女导演算了!来就来了,还请女导演来,这事谁办的!?”
陆勘和李驰对视一眼,褚柯一顿脾气发过,瞅着面前这两人,又把桌子一拍,“有什么话就说!”
李驰大声说:“报告队长,导演就导演,您非说是女导演,是不是性别歧视?”
褚柯冷哼一声,指着他们两人,“好,好,还帮她们说话,到时候就让她们拍你们!”
陆勘听了不甚在意,“别拍我,我没空。”
第36章 36 前男友而已
孟鞍一行人飞机转汽车, 当天下午两点,到达位于我国西北的一个小县城。
当地汽车站小到几乎只能算个停靠点,出口处格出来一间小小的售票窗口, 售票员在窗口后昏昏欲睡。
三月南方已是初春的天, 这个高原上的西北小城还是寒风凛冽。
走出汽车站,几人推着行李, 拿着器材, 等章之恒联系部队那边的人。
很快,两个穿冬季迷彩作训服的军人跑过来,到他们面前站定,向他们敬了个礼, 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因为一行五个人,为了坐得宽松点, 这两个军人开了两台车过来,“这边停着影响汽车站交通, 我们车停在前面那个路口,走两步就到了。”
说着, 这两个军人殷勤地帮他们提起行李, 把他们带到停车的地方,几人分了一下, 孟鞍和纪灵还有摄影助理小程三个女生坐一台,章之恒他们坐另一台。
她们行李不算多, 主要是设备,开孟鞍她们这台车的是个个子高的军人,动作麻利地帮她们上行李。
三人的行李和设备都一一装上车,最后剩下孟鞍的行李箱。孟鞍顺手一抬,自己把箱子抬上后备厢, 军人回头看她一眼,目光多留了几秒,有些腼腆地对她笑了笑。
他跑上前给孟鞍拉开副驾驶的门,“快上车吧,外面冷。”
一开始走的是公路,慢慢就变成土路,开了快一个小时,孟鞍问,“还有多久到?”
“还早呢。你们先睡会儿,刚到高原,可能有点不适应。”
孟鞍只觉得嗓子有些干,一直灌水,窗外景象越来越荒凉,路上连车辙印都没有,显然是人迹罕至。
偶尔可以看见公厕和村落,房子都破落不堪,不知道有没有人住。
军人见孟鞍不睡,便和她搭起了话,“你就是导演吧?”
“对。”
“能不能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孟鞍,你呢?”
军人侧头看着她笑了,“我刚刚说了,我叫陈辉,你忘了。”
“哦,对,不好意思。”
“没事,你的名字是安全的安吗?”
“鞍马的鞍。”
陈辉点点头,“这个名字好。”
孟鞍看他一眼,弯了弯唇,“好在哪儿?”
陈辉看着她的大眼睛愣了愣,支吾起来,“就是好……那个,挺大气的。”
孟鞍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纪灵在后面听着,打趣道,“陈辉同志,我们孟导是不是特漂亮啊?”
陈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漂亮,和仙女下凡似的,我都不敢多看。”
纪灵说是吗,“我怎么看你看她好几眼了?”
陈辉脸一点点红起来。纪灵和小程笑作一团,孟鞍看着窗外,也扬了点唇。
玩笑话开过,气氛轻松起来,孟鞍向他了解他们部队的情况。
陈辉给她做着介绍,“我们突击队是营级单位,两个中队,我是一队的……”他想了想,“我估计到时候大队长肯定让你拍我们队长,他是我们队的门面。”
“什么意思?长得帅?”纪灵在后面问。
“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说着话,几人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两辆车同时到达驻训地。
下午五点,高原的天依然亮着,几人下车,风沙扑面而来。一眼望去,除了驻训地整齐的帐篷之外,就是一望无垠的荒漠。
即使有心理准备,众人看着这景象,还是不免觉得环境恶劣。
陈辉说等会儿会把行李给他们送去,他先带他们去大队长办公室,几个领导都在等他们。
章之恒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地儿,有些担心地问孟鞍和纪灵,“你们觉得还能接受吧?”
孟鞍和纪灵点头。
章之恒站在孟鞍身旁,笑了下,“就知道你们没问题。”
陆勘和李驰是下午四点被叫到大队长办公室的,说是一起迎接马上到来的拍摄单位。
大队长发了好一通牢骚,李驰抬手掀开帐篷的窗户帘,提醒,“褚队,人来了。”
陆勘随意往外瞥去,就这么一眼,视线遽然顿住,他上前掀开窗户帘,仿佛这样能看得更清楚。
外面一行人向帐篷走来,走在陈辉后面的一对男女站得极近。
陆勘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但她的的确确就出现在眼前,绝不是幻觉。
她戴一顶毛绒帽,穿薄羽绒服,长发束起,正抬头和旁边男人说着话,嘴角弯起的弧度他曾十分熟悉。
而旁边男人的照片他见过。
他盯着这两人,直到李驰凑过来,“看什么呢?”
陆勘放下窗户帘,唇抿成一条线,“没什么。”
孟鞍几人一路说说笑笑走到帐篷门口,陈辉为他们打开门。
孟鞍踏进帐篷,一抬眼最先看见站在窗边的男人,脑袋里嗡地一响。
不是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当真的发生时,她还是有一瞬茫然。
半年不见了,当时分开也并不愉快,她曾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
而此刻跨越大半个中国,竟在这里遇见了。
他穿一身整齐军装,侧身对着她,隔着几米的距离,或许是这身军装的缘故,他显得十分冷肃。从他们几人进来起,他一直没往这边看过,似乎并未看见她。
一两秒的功夫,孟鞍移开目光,渐渐镇定下来,让自己接受这个情况,遇见前男友而已。
陈辉向大队长汇报过情况,离开帐篷。
褚柯上前和章之恒握手寒暄,做了自我介绍,语气十分客气,“我代表突击队欢迎你们的到来。”
“感谢褚队长。”章之恒相应也做了自我介绍,随后介绍起团队成员,先从身旁的孟鞍开始,“这是我们本次拍摄的主要负责人,孟鞍导演。”
孟鞍镇静自若地朝对面几人微微一笑,目光从最右边掠过,余光里那人表情淡漠。
章之恒一一介绍完毕,褚柯也介绍起身旁两位军官,“这是一队队长,陆勘。”
孟鞍礼貌性抬眼扫去,对方却没有看她,只是表情平静地朝他们这边点头致意,又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瞥过来一眼,眼神波澜不惊,像看陌生人。孟鞍自然地转过脸,错开他的目光。她轻轻吸了口气,心头那丝似有若无的奇怪感觉逐渐消失,她心想这样很好,前任相遇最好状态是陌生人。
简单的介绍过后,褚柯客套说,“你们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工作,都可以找他们,当然,找我也行,我们全力支持你们的工作。”
从大队长办公室出来,到了饭点,褚柯领几人去食堂,“你们一路过来辛苦了,先吃饭吧。”
食堂在一个大帐篷里,一张张铝制大方桌上摆着菜,所有战士端坐在桌前,没有动筷。
褚柯在落座前给全队所有战士介绍,这是从上海远道而来的拍摄单位的几位同志,随后说,“今后大家有的是时间认识,现在先吃饭。”
褚柯请孟鞍几人落座,“我们这边条件有限,招待不周,请多包涵。”
章之恒笑道,“哪里,空勤灶的伙食一般人都吃不到。”
动筷前,褚柯环视了一圈桌上人,问旁边李驰,“陆勘呢?”
“他们队蒋小泉昨天受了伤,现在在卫生队,陆勘去看他了。”
褚柯皱了皱眉,“吃了饭再去也可以嘛。”
李驰没说话,也觉得有些纳闷,蒋小泉明明只是轻伤,也不严重。
褚柯摆了摆手,又对章之恒说,“你们来拍摄,肯定是要挑优秀的兵拍,但我们这没有孬的,不好挑,那只能挑形象好的。陆队长形象就不错,但是他平时任务重,不太有时间,本来想今天吃饭让你们多交流交流,你们看,不巧了……”
孟鞍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这才开口解释:“拍摄对象不一定要选形象好的,战士们有空的话,我想做一次简单的谈话。”
褚柯眯了眯眼,“他们确实训练任务多,你们不会耽误他们训练吧?”
“您放心。”章之恒保证,“来之前,军分区领导就给我们开过会,我们不会影响队里正常训练,尽量不给您添麻烦。”
“麻烦倒谈不上。”褚柯强调了句,“但我们这毕竟是部队,练兵的地方。”
吃完饭,高原的天刚擦黑,褚柯让李驰带着他们几人到营区转转,自己回了办公室。
李驰一路给他们介绍着营区布局,“这些帐篷都是大部队来之前搭的。”他指着其中一间,“这是我们的会议室,每周日下午我们在这里有政治学习,平时也会搞些活动……”
李驰说着,心里跳出某种猜想,不动声色地瞅孟鞍一眼,细看她的眉眼,心中惊讶。
他轻咳了声,“那边是我们的训练场,过去看看吧,有400米障碍……”
陆勘从卫生队回来的路上碰见陈辉,陈辉朝他敬了个礼,“陆队。”
陆勘回了个礼。
陈辉咦了声,“陆队,你怎么没带着那些导演看营区,刚刚就看见李队带着他们五个人。”
陆勘说:“五个人要多少人带。”
陈辉笑:“那也是,刚刚李队带着他们去训练场了,估计快看完了……”
陆勘嗯了声,正准备往前走,脚步忽然顿住,“你说他们去哪了?”
李驰给几人介绍着训练场,指着不远处的简易障碍,“这个铁圈障碍是给军犬设置的。”
孟鞍跟着看过去,“军犬?”
“是啊,平时它们也在这儿训练,犬舍就在附近……”
李驰正想着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训导员会放军犬出来玩,转眼就看见一只军犬迅捷地朝他们的方向奔袭而来。
李驰怕这些人害怕,“没事,受过训练的,我们训导员在旁边呢。”
乍一看这大型犬跑过来,孟鞍下意识往纪灵身后站了站,但纪灵身材娇小,并不起什么保护作用。
纪灵好奇地看着这只军犬,想引过来逗逗。
那军犬竟真的嘶吼着朝他们蹿过来,跑动时带起一片沙尘,孟鞍心一紧,抓住纪灵的手臂,“小纪,我……”
话没说完,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了声,“小雪!”
这军犬猛地一跃,直接越过孟鞍他们,往后面扑去。
孟鞍惊魂未定地回过头,见陆勘半蹲在地上,抱住了这只军犬。
高原本就氧气稀少,孟鞍刚才惊惧之下,心脏跳得十分快,此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陆勘抬头喊了声,“杨和平。”
“到!”训导员从后面跑过来。
“牵好小雪。”
孟鞍不经意往那边瞥了眼,将黑未黑的天,高原狂风怒号,那人已经站起来,只是低头看着狗,有些冷淡的神情隐匿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晦暗不清。
李驰的目光在几人之间绕了圈,扬了扬眉,问陆勘,“蒋小泉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了。”
“你怎么过来了?”
陆勘抬了抬下巴,“我往这边回宿舍。”
李驰哦了声。
李驰转回去,示意杨和平把狗拉开些,“孟导是怕狗,是吧?”
孟鞍心跳平复下来,“有点。”
章之恒关心道,“你怕狗怎么不说?”
杨和平笑着说,“它就是看着让人害怕,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要不试试摸摸它。”
众人围着这只凶猛的军犬,都挺好奇,但没人上前,只有纪灵蹲下去,试着摸了摸这只军犬的头,“它叫小雪?”
“对,”杨和平说,“它是小雪那天到我们队里来的。”
纪灵莞尔,“这么凶的狗叫小雪,挺反差,谁取的名字?”
“陆队取的啊。”杨和平往后看,“诶?陆队什么时候走了?”
孟鞍和他们隔着半米距离,站在外圈层,闻言也回过头,刚刚站在那的男人已不见踪影。
一行人把营区转了个大概,考虑到他们今天舟车劳顿,李驰让勤务兵带他们回帐篷先休息。
随后,李驰也回到宿舍。
见陆勘正坐在书桌前,李驰挑眉问,“刚才怎么突然走了?”
“你带他们转不就够了?”陆勘淡淡道。
李驰打量他半晌,忽说,“我看那个孟导挺眼熟。”
陆勘抬眼看他。
侦察最重要的是敏锐。一个两三天假期也要跑回去的人,忽然再也不出营了。本来话就不多,这半年心情不好话就更少,什么情况李驰心里有数。
李驰咂摸着下巴,“有点像你前女友。”
第37章 37 是孟导有事
这边洗澡不方便, 到这的第一晚,孟鞍没能洗上澡。
这里的军人平时都用统一的淋浴车洗澡,只能等几位女同志商量一个固定用水时间, 每天那个时间段让其他人不得入内。
这晚, 孟鞍和纪灵草草洗漱完,早早进了宿舍。
她们两被分在一个帐篷, 每张行军床上都整整齐齐叠着两床被子, 刚刚勤务兵说了,是担心女同志怕冷。
纪灵把自己脱得只剩一件吊带,坐在床边抹身体乳,“高原上真干啊, 每天敷面膜都不够。”
孟鞍笑道,“水都不够, 还敷面膜呢。”
“好吧,拍完回去我也算是有高原经历的人了。”纪灵摇摇头, 又煞有介事道,“你今天听见他们那个大队长说话了吗, 话说的是客气, 但板着一张脸,明显不太欢迎我们。还有他们那个姓陆的队长, 饭都不来吃……”
孟鞍涂面霜的手微顿,“不是有事吗。”
纪灵撇撇嘴, “谁知道呢。不过这个姓陆的队长,确实适合上镜。”
孟鞍掀开被子,靠在床上看手机,“是吗。”
“你不觉得?”
孟鞍转头看她一眼,没接腔, 关了手机,“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工作。”
帐篷里灯熄了。
孟鞍坐了一天的飞机和车,已经非常疲惫。但她试着培养了很久睡意,却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是认床,还是因为今天没洗澡,所以身上不舒服。
她睁开眼,看着黑洞洞的帐篷顶,外面静的能听见风的声音。
夜太静了,按理说,人的心也该跟着静下来。可她在这样的夜里,脑袋里像塞着很多东西要想,她细细
去想,却又不知道能想什么。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孟鞍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着,心想今晚还真是有点奇怪,人这么累,却还一直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侧着躺了会儿,嗓子里像堵着什么东西,闷得人不舒服,她咳了几声。
旁边床的纪灵睡得迷迷糊糊,“怎么咳嗽了?不会感冒了吧?”
“没事,你快睡吧。”
第二天军营起床号吹响时,孟鞍觉得自己才睡下没多久,醒来后比没睡时头还疼。
孟鞍和纪灵起床后去外头洗漱,章之恒从旁边帐篷出来,打了个招呼,“早,睡得好吗?”
“还不错。”纪灵笑着回。
“收拾清楚一起去食堂吃早饭吧,这里的军人都出早操去了。”
三人到了食堂,早餐已经做出来了。章之恒和纪灵都要了一碗面,孟鞍没胃口,要了一碗粥和鸡蛋,三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吃早饭。
不多时,早操结束的突击队队员们走进食堂。
陆勘和李驰一进食堂门,李驰就用胳膊肘推了推陆勘,“哎,那谁。”
不用他提醒,陆勘一进门就瞥见那个背影,坐她对面的男人剥了个鸡蛋给她。
陆勘收回目光,径直走进食堂,端了早餐坐到一旁。
这边,孟鞍没要章之恒给的鸡蛋,“你自己吃吧,我吃一个了。”
章之恒劝了句,“你就吃这么点,等会儿低血糖了。”
“不会。”孟鞍有气无力地说。
纪灵朝孟鞍道:“起太早没胃口吧,我那备着巧克力呢,你饿了问我要。”
章之恒见状,只好把鸡蛋扔进自己面碗里。
李驰打好早餐,在陆勘对面坐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你怎么不上那边坐去。”
陆勘放下筷子,皱眉瞅着他,“你有病?”
“我有病?”李驰啃着馒头,自顾自笑起来,笑着笑着又看对面人还盯着他,收敛了笑意,“你说说你,有火别冲我发啊。”
陆勘懒得理他,快速吃完东西,收拾餐盘,走了。
李驰看着他背影,乐了,“真不怕噎死。”
吃过早饭,孟鞍和章之恒、纪灵三人继续走访军营。
上午,队员们在靶场搞实弹射击训练。
三人最后走到靶场,因为是实弹,三人只是远远观摩着。大概是昨晚没睡好,一声声子弹响,震得孟鞍心脏直跳,脑袋里神经像被谁扯着一样疼。
训练结束后,李驰走出来,见他们站在外头,跑过来问,“你们在这儿看了一上午?”
“没有。”章之恒答,“我们一路走过来的,到的时候你们已经开始了。”
李驰点头,“看得怎么样了?”
章之恒回答,“大致情况已经了解了。是这样的,李队,时间紧任务重,我们也不耽误你们时间,你看大家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孟导想组织一次单独谈话,每个人都谈到,然后确定拍摄对象,这样也方便我们更快了解你们的官兵。”
李驰沉吟片刻,“孟导来谈?”
孟鞍还没说话,章之恒开口道,“对,可以分批次谈。在你们训练之余,不会太久,我们尽量在这周完成所有人的谈话。”
“你们和褚队说过没有?”
“说过了。”章之恒说,“就是他让我们来找你们的。”
李驰很快应下来,“我们二队没问题,下午我通知所有人。”他不着痕迹地瞄了孟鞍,笑了笑,“一队的事你们得找陆勘。”
说完,他喊住旁边路过的小战士,“去,叫陆队过来,说导演找他。”
孟鞍看了眼跑步离开的小战士,没力气说什么。
没几分钟,陆勘远远地走过来,到李驰身旁站定,没看对面,问他,“什么事?”
李驰暗自笑,说:“是孟导有事,让她来和你……”
陆勘余光瞥见站在中间的女人,倏然转过头,目光凝住。
李驰话还没说完,就冷不丁被陆勘打断,“你流鼻血了。”
众人一齐转过头。
孟鞍感觉对面那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她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用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唇,摸到一手液体。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鼻血什么时候流出来的。
纪灵一看孟鞍突然流鼻血吓了一跳,赶快从包里找出面巾纸,递到孟鞍手上。
章之恒在旁边问道,“还好吗?”
陆勘蹙眉看着对面脸色苍白的女人,“头晕?”
他不问还好,一问孟鞍感觉自己眼前越发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两眼一黑,意识涣散起来。
陆勘察觉不对,立刻抬手上前,手还没碰到她,反应过来,转而推了把一旁的男人,沉声道,“扶好,她高反了。”
章之恒被这力道扯得懵了下,手忙脚乱地去扶住要倒下去的孟鞍,纪灵也赶紧过去扶住孟鞍的手臂。
孟鞍无力地摆摆手,想示意自己没事,话没能说出来,先咳了几声。
“你感冒了?有没有发烧?”陆勘深深皱眉。
对面那人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离得很远,孟鞍想回答他,却没有力气。
李驰看陆勘神情,“先别急……”
陆勘手抬起,又放下,握成拳,“赶快送卫生队。”
章之恒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面男人扫来一眼,“没听见?”
“好,请你们带个路。”章之恒很快回神,刚准备让纪灵搭把手,就感觉手臂上一重,孟鞍彻底倒在他手上。
章之恒这才着急起来,却被人猛地推开,手上原本扶着的人被接过去……
孟鞍在卫生队吸了二十分钟氧,就醒了过来。
醒来时只有纪灵和章之恒守在她身边,纪灵见她醒来,急忙道,“感觉怎么样了?”
“好些了。”
“吓死我了,你不是进过西藏,怎么高反这么严重,突然晕倒了……”
陆勘听见帐篷里的声音,停了脚步,和旁边拿着血氧仪的军医说,“先给她喝葡萄糖。”
军医不以为意,“知道知道,还用你说。你不进去了?”
陆勘没答,褚柯从后面走过来,一脸凝重,“怎么样了?我就说她们不行吧,就会给我找事。”
陆勘跟在褚柯身后进了帐篷,褚柯一进门就问候了孟鞍的情况。
孟鞍应着,接过军医给的葡萄糖,眸光扫见跟在褚柯身后进来的男人,她有意识是谁送她来的卫生队。
她抬眼,目光和他略一对触,他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军医给孟鞍量体温,测了血氧,“有点低烧。昨天是不是没休息好,早饭吃了吗?”
章之恒帮忙答道,“没吃什么。”
“难怪。这里四千米的海拔,休息不好,又吃不好,高反更严重。”军医说,“先吸氧,等会打针,你们不要围在这里了,氧气本来就不够,留一个在这里就可以了。”
章之恒主动请缨,“我留这儿,你们回吧。”
陆勘扫他一眼,跟着褚队出了帐篷。
军医给用了高反特效药和退烧药,孟鞍下午就退了烧,军医说她这是高反引起的发烧。高原上,感冒和发烧都是大事,不小心就会肺水肿。
傍晚,章之恒去给她打晚饭,有两个军医过来察看她的情况,其中一个年轻的军医给她递了个苹果,“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
年长的军医给她量体温,“没烧了,再观察两小时。这两天你都过来吸氧,注意不要着凉,不要受累,好好吃饭,好好休息,适应几天看看情况。”
孟鞍应下。
军医继续问,“我听说你是来我们这儿拍纪录片的,昨天刚来,今天就倒下了?”
孟鞍有点不好意思,“是的。”
军医笑了笑,“你们是要拍大家还是拍个人?”
“会选几个主要拍摄对象。”
军医哦了声,“那肯定有陆队吧。”
孟鞍稍微愣了下,摇头,“应该不拍他。”
年轻的军医疑惑问,“你们不拍陆队啊?”
年长的军医一听就打趣她,“哟,晓敏,陆队要是知道你这么遗憾,可得谢谢你。”
被叫晓敏的女军医红了脸,反驳,“蒋医生,你别
胡说了,我哪遗憾了?”
孟鞍瞄了眼晓敏的表情。
“你替他遗憾应该的,”蒋医生说,“他上次不是还帮你递药水嘛,你这么漂亮,他说不定早记住你了。”
晓敏简直没好气。
前段时间陆队送一个队员过来卫生队处理伤口,帮她递过药水。之后,她和几个同事偷偷聊起这件事,她们就经常拿这事开她的玩笑。可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有外人在这里,怎么好还说这种说话?
晓敏瞟了眼孟鞍,对蒋军医使着眼色,急道,“什么和什么啊,人家有女朋友的,这种话不要乱说,等会传出去多尴尬。”
孟鞍咬了口苹果,抬眸。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人家导演也不是乱说话的人,对吧?”蒋医生笑着又问,“他和空政那个女的真好了?”
“能不好吗?郎有情妾有意的。萍萍有同学就在空政,我听她说那个女的爷爷是军区首长,所以说真的别乱说了,影响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
孟鞍退烧后一直在吸氧,休息了一个下午,现在大脑十分清醒,没什么想法,目光轻轻垂下,看着自己手背的针眼。
等章之恒打来晚饭,蒋医生和晓敏便一起走出帐篷,回办公室的路上却遇见陆勘往他们这边走来。
蒋医生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蒋小泉。”陆勘说。
晓敏笑道,“他早没事了。”
陆勘哦了声,顿了顿,“褚队让我来问问孟鞍的情况。”
蒋医生和晓敏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那个导演吧,她退烧了,应该没事了,原来她叫孟鞍啊……”
第38章 38 都过去了
按照上级要求, 所有队员都在这几天和导演们进行了一次面谈。
说是谈话,很多人都觉得更像一场面试,由此确定自己是否能被选为拍摄对象。
而队里很多人都对这种宣传出风头的事不感兴趣, 答话也都中规中矩, 当成任务。
两天下来,孟鞍和章之恒认识了一半的战士, 印象比较深刻的只有那天来汽车站接他们的陈辉, 相较其他人更积极,配合度更高。
孟鞍的感冒渐渐好了,拍摄对象的选择却成了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第三天中午,孟鞍如前两天一样利用他们午休的时间, 和他们见面。
吃过午饭,走进帐篷的第一个军官是个年轻的排长, 叫张航宇,孟鞍注意到他的资料上显示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
孟鞍在桌子后看着这个皮肤黝黑的军人, 一来一回的问答后,孟鞍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你在清华学的自动化, 为什么想来当兵?”
对方倒是有些纳闷,“学自动化就不能来当兵了?”
孟鞍对他微微一笑, 敏锐地觉得,这个一毕业就投身于国防事业, 两年后被选进这支特种部队的清华高材生身上有更多的故事可以发掘。
断断续续谈到傍晚,结束后后,孟鞍和章之恒聊了下今天的大概情况。
两人边走边说,进了食堂。
这些天,这里的军人都和他们熟悉起来, 不时有人问好。
吃着饭,孟鞍问章之恒,“你记得我们第一天来时,遇见的那个训导员吗?”
章之恒点头。
“等会我们去找他聊聊。”
章之恒有点惊讶,“你不怕狗了?”
“先聊聊试试看。”孟鞍说了自己的想法,“他的工作和队里其他人不同,他在这支部队的生活,也许会更有意思。”
章之恒没意见,笑着说,“勇气可嘉。”
两人吃完饭,也没耽搁,一边说话一边走出食堂大门,刚出门就撞见有人走进来,章之恒朝他打了个招呼,“陆队。”
陆勘脚步一顿,匆匆扫了眼站一块的两人,旁边女人已经偏过头去,他不作回应,侧身快步进了食堂。
章之恒看着这个穿军装的背影,扬起半边眉毛,“怎么感觉他们这个队长脾气不太好。”
孟鞍回头说,“走吧。”
一路上,章之恒还在说刚刚的事,“当兵的有点脾气太正常了,但是那个陆队是不是没礼貌?也不是多大的官啊。”
见孟鞍一直没回应,章之恒又说,“你和这些军人相处要多包涵,他们一直在部队里,没太和外面接触过,又上下级观念分明,有时候摆点架子也是有的。”
章之恒想了想,补了句,“其实他还算热心肠,上回你晕倒,我们都没反应过来,还是他反应快,带你去的卫生队,诶,我们是不是该正式感谢他一下?”
孟鞍没接腔,指了指训练场那边,“是不是往那边走?”
“是啊。”
孟鞍抬了抬下巴,“嗯,你带路吧。”
两人到时杨和平正在喂军犬,见他们过来,站起来,“你们怎么过来了?”
“过来找你聊聊。”孟鞍说着,瞄了眼正在吃饭的军犬。
“你放心,它要是咬你,这兵我也不用当了。”杨和平笑笑。
杨和平个头不高,长得比较憨厚,笑起来更加淳朴。
在聊天中,孟鞍得知杨和平是四年前到队里来的,一直承担训练军犬的任务。
“我军事素质不如其他战友,领导调我到队里来,一开始我压力很大的,生怕自己给队里拖后腿,但咬咬牙也都过来了。”杨和平亲昵地摸了摸军犬的头,“小雪去年和陆队、李队他们在俄罗斯演习,还拿了第一名,我也算给队里发了一点小光小热吧。”
杨和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孟鞍发现这个外表平凡的小伙子,在这支特种部队里不算多么出色,想法和愿望倒也简单,只是坚守岗位。
和杨和平聊完,孟鞍和章之恒步行回会议室。
孟鞍和他聊起自己的想法,“我是打算把片子拍得更生活化,减少和观众的距离感,选的跟拍对象不一定高精尖,有特点,有人格魅力,有故事性就可以。”
虽然命题宏大,但以小见大,这想法和章之恒不谋而合,“你想的这两个对象我也同意,但还有一个人选呢?”
“不着急,不是还有人没见完吗?”孟鞍回答。
晚上,一行五个人在帐篷里开了一场会,做了初步的拍摄策划。
会议结束后,孟鞍和纪灵回自己的帐篷,那脸盆去储水袋接水,路上碰见李驰,三人互相打了个招呼,李驰关心地问,“孟导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
李驰点点头,“那就好,天冷,你们早点回去。”
聊完,李驰回了宿舍,一进去就兴冲冲地说,“帮你问了,你前女友感冒好了,别挂心了。”
灯已经熄了,陆勘听到这话皱起眉头,实在不想多理。
过了会儿,李驰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说,“没看出你这么磨叽,人都在你面前了,能不能痛快点,喜欢你就追回来,多简单的事。”
陆勘脱军装的手顿了顿,仍是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开口道,“以后别提她了,都过去了。”
李驰摸黑爬上床,听这么句,问道,“真过去假过去?你可想想好,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不能低头的,别为了一口气,白瞎了大好时光。再说了,你要是真对人家不留恋,她感个冒你着什么急?”
他想了想,给支了个招,“她那个片子,你拍不拍?”
半晌也没人回话,李驰自讨没趣,索性睡下。
窗外风吹起石子,敲打着帐篷,振振作响。一天训练下来,陆勘身上有些僵硬发酸,目光微倦地看着帐篷顶。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明知道她已经有了新生活,却仍不由自主地去关注她。
但又何必?他大概只会让她觉得被打扰。
这些天,他亲眼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同进同出,一起吃饭聊天……很多事不能细想,一想就会让人难以忍受。
情绪在胸腔里发酵,很多时候他觉得他真应该向她学习,轻拿轻放,随时开始新生活。
想当初,他不就是她的新生活吗?。
面谈结束后,章之恒召集大家开了一场会。
拍摄纪录片是个观察的过程,章之恒和孟鞍商议决定,先拍几天集体活动,在这个过程中,去了解拍摄对象。
开机进入工作状态,孟鞍一行人和战士们同吃同住,早出晚归。
刚开始,有很多人不适应摄像机,很明显地去看镜头,因为是真实的反应,孟鞍没打断这些画面。但拍了两天后,褚柯找到他们,提醒他们不要影响大家的训练状态。
对镜头敏感的问题需要时间去解决,而这边张航宇也不大愿意配合拍摄。
张航宇在训练后的傍晚找到孟鞍。
“导演,这么多人,你能不能别拍我?”张航宇捧起脸盆里的水,洗了把脸,“我长得又不好看。”
摄像机已经关了,他这时状态明显放松,孟鞍挑眉道,“怎么不好看了?”
“……”张航宇无奈,又笑了笑,“别诓我,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想拍我,不就是因为我的母校有话题度。”
张航宇正色道,“我没打算戴着母校光环过一辈子,那是18岁以前的成绩。我也不想到部队,身上还贴着母校的标签。”
孟鞍点点头,“理解,如果你觉得我们是因为你所谓的标签想拍你,不如反过来想想,这个片子我们也会记录你标签之外的另一面。”
张航宇没说话,拿袖子擦了把脸,隔了半分钟,还是有点勉强地说,“非得拍我?你们去拍陆队行不行,他肯定比我合适。别的不说,他肯定不会老看你们镜头,以前我们宣传股有记者过来,褚队就让他们拍他,他这方面有经验。”
孟鞍还没说话,张航宇拿起小脸盆要走,走前情真意切地说,“真的,你们去拍他吧,他比我强多了,我们这是部队,靠军事素质说话,不靠高考成绩。实在不行你们去问问他高考多少分,应该也不差。”
话说完,人一溜烟跑了,留下孟鞍和纪灵面面相觑。
纪灵手里拿着设备,讷讷问,“这怎么办?他不配合,我们也不好拍呀。”
“明天再找他聊聊。”
纪灵侧头看她,又问,“那个陆队你怎么不打算拍他?他也不配合?”
孟鞍沉默一秒,说,“不知道。”
“你和他聊过没?”
“没聊。”孟鞍拉着纪灵往前走,低头说,“我不拍他。”
纪灵不解。
孟鞍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也没解释。
抛开其他不说,他算是可以发展的拍摄对象,理应一起观察筛选。但一部片子要真实,导演和拍摄对象最好没任何关系,否则很难客观地去观察、去表达。
何况,分开的男女本来就该形同陌路。
一连几天,拍摄都不算顺利。
周日上午,章之恒接到电话,临时返回上海处理工作。
送走章之恒,下午是队里惯例的政治学习,褚柯让孟鞍和纪灵下午不要拍,他们教导员有重要讲话。
空出来一下午,纪灵在帐篷里休息,她生理期第一天。
过来的这大半个月,孟鞍生了场病,没太休息就开始工作,工作推进得也不顺利。这些天,她一直觉得心里闷闷的,像有东西硌在心里,有口气总顺不过来。
今天这里出了太阳,天气还不错,孟鞍拿了相机出门,准备去附近拍些空镜。
纪灵靠在床上问,“用不用我一起?”
“不用了,你休息吧,我来拍就行,正好我也在附近走走。”
纪灵的确身体不舒服,嘱咐,“那你别走远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山脉上的雪正在化,即使是出了太阳,这儿还是寒风瑟瑟。
高原腹地,附近唯一的植物是仙人掌,可称为景观的大概是高而蓝的天空,蓝得纯净。
孟鞍在扬起的沙尘里,往外走去……
陆勘和李驰上完政治课,去食堂吃饭。
李驰一进门,就看见纪灵和小程坐在一起,面前打的饭一口没动,两人脸色焦急地说着话。
他略一思考,走过去问,“你们怎么了?表情这么苦大仇深。”
纪灵站起来,着急地说,“李队,我们孟导今天下午出门拍空镜素材,现在还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
陆勘从后面走过来,听见这话,脸色微变,问,“什么时候走的?”
李驰皱眉,“她一个人去的?怎么没叫人跟着?”
纪灵忙答,“下午三点多走的,她说她想一个人在外面走走。”
“说过什么时候回来没有?”陆勘语气加重。
“她没说,”纪灵急得话都说不好,“我先给章导打个电话……”
“天快黑了。”陆勘眉头紧锁,转头对李驰说,“你叫几个人,分头出去找人。”
李驰心里正想着这又不是上海,怎么胆子这么大,听陆勘这么交代,反应了几秒,“那你呢?”
话音未落,人影已经夺门而出。
孟鞍一路走过来,感受着高原景象,在傍晚找到一个绝佳的拍摄点,拍出了辽阔的大地和天空。
天色渐暗,她仍等在原地,白天出了太阳,不知道今晚是否有星星,她想拍一段星空。
等夜幕降临,却连月光都稀疏,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仿若无人之境,静得只有风声,温度越来越低,孟鞍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沿路返回。
时间有些晚了,一整个下午,她的手机都没收到信号,估计纪灵得担心了。
她想加快脚步,却又得细细找路,天太黑了,不小心就会走错。
一直走了二十来分钟,她来时不觉得自己走出很远,返程才发现居然走了这么远。
孟鞍来不及后怕,因为她现在更想找到厕所。
她记得来时路过一个公厕,但走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那个厕所。
她疑心自己走错了路,在原地停了片刻,这才有些懊恼,不该天黑后再回去的。
大概是这段日子有些混乱而匆忙,让她想多独处一会儿,不用去面对全新的工作,陌生而艰苦的环境……
很多事她并不习惯去深想,深吸了口气,冷空气吸进肺里,慌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手机手电筒的光线微弱,照不清四周,她正在犹疑到底是否继续往前走。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孟鞍心一紧,谨慎地关了手电筒,让自己隐于黑暗之中。
无边的黑暗里出现一丝光亮,那光由远及近,拿着手电筒的那人本是跑步,走到不远处,他突然停了下来。
孟鞍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形,猛地一怔,心却松了松。
那人一步一步走近,在离她十来米的地方站定,手电筒的光缓缓移至她的脚下。
两人离得不近,又太黑,他的手电不曾往她脸上照过,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她。
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知道,他在往她这里看,脑子里有几秒空白。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风萧萧而过。
过了几秒,他开口声音疏冷,“褚队叫我来找你。”
第39章 39 最后一次
孟鞍听见他的话, 淡淡哦了声。
她不清楚他是否听见这声回应,温度越来越低,孟鞍被风吹的手指早就僵了, 低头拢了拢吹乱的头发, 没再出声。
她不知道能说什么。
片刻静默,他往这边望了眼, 似乎也无话可说, 丢下一句,“车在旁边,跟上。”
说完,手电光一转, 人转身走了。
孟鞍定了定神,跟了上去。
他本就走在前面, 脚步又快,孟鞍根本追不上, 而他似乎也没考虑过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刚开始, 孟鞍还加快脚程, 走着走着,也慢下来。她现在的状况, 又提着相机,走不了这么快, 索性让他先走。
她一时就有些后悔跑这么远,又这么晚,惹得人出来找,想必他也很不愿意揽这差事。
他的手电照着前方的路,孟鞍身边越发昏暗, 她正要打开自己的手机,一束强光远远地照过来,打在她身上。
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孟鞍愣了下
神,不得不快走几步跟上去,他稍等了她一会儿。
离他几步之遥时,孟鞍抬了下眼,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疏离。
来这里的这段时间,他们打过几次照面,却没单独见面,此刻的他显得格外冷硬。
目光交错的一瞬间,他皱了皱眉。
孟鞍不作任何感想地移开目光,“你走你的,不用等我。”
陆勘巡睃她一遍,扫到她手里的相机包,仍是没作声,径自往前走去。
这回他似乎放慢了脚步。
孟鞍跟在他身后,低头瞥见他黑色的军靴,黑夜里他步伐稳健。
月光暗淡,地上两道影子,一前一后,一高一低,隔着距离,很不分明。
两三分钟后,孟鞍看见不远处停了辆绿色的军用吉普。
走上前,车灯闪了闪,陆勘拉开车门,先坐了进去。
孟鞍在车门外略停,思考着该坐副驾还是后面,主驾上的人并未催促,她迟疑着还是拉开了副驾的门。
陆勘见她上来,没说话,发动车子,挂挡,直接开了出去。
车开得急,孟鞍匆忙系好安全带,相机包放在腿上,她拎着那根带子,沉默地看向窗外。
没人说话,耳边只剩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这边夜里风大,偶尔小石子打上车身,咚咚一声。
车里打着暖气,孟鞍被冻僵的手渐渐有了知觉,却也不怎么好受。
她刚才正要找厕所,后来遇见他,也不愿说,只能一路跟着过来,这会坐在这沉闷的车里,心里蔓延出些许烦闷,只觉时间漫长。
陆勘不动声色地从车视镜里瞅了眼旁边人,镜子里只看见半边侧脸,她正蹙眉看着窗外。
他微抿唇,从她上车起,车厢里就充斥着她的香水味。
这清淡的味道,他曾十分熟悉,她惯用这款香水。他曾以为那是洗发水或者沐浴露之类的味道,她颈间、发间都有这样的味道。
后来知道那是香水味,淡淡的香气混合着她的气息,留在过去的记忆里。
……
他本不该再想这些,而现在也无法适应周围都是她的味道,手动了动,要去开窗户,停在开关上一秒,他想起什么,又移开,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车越开越快,路不平,就颠簸起来。
孟鞍坐在车上摇晃,握紧扶手,皱眉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才闷声说,“能不能开慢点。”
陆勘没想到她会出声,从车视镜里瞧她一眼,“晕车?”
孟鞍没回答。
陆勘抬手降下一半车窗,车速减缓,刹车慢慢踩下来,也还是颠簸。
车窗外一晃而过孟鞍之前经过的公用厕所,漏进来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没心思去管,身体侧对着窗外,含混不清又语速极快地说,“我想上洗手间。”
“什么?”他像是没听清。
孟鞍不再重复,咬着唇不说话。
陆勘转过脸看她,稍许停顿,“急吗?”
“……”
陆勘也发现这话问得不妥,但这里的旱厕她大概率不会想用,解释了句,“这里的公厕和你想的不一样……”话说到一半,他看了眼她沉默的侧影,打方向盘,掉了个头。
弯转得不急,车迅速往回开两百米,在路旁停下。
孟鞍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陆勘看着她动作,在她要下车时,出声问,“要手电吗?”
“手机能亮。”孟鞍低声回。
孟鞍把相机包留在车椅上,陆勘欲言又止,犹豫两秒,又问,“要纸吗?”
“……不用。”孟鞍一把关上车门,舒了口气。
她跑进公厕,刚走到门口,里面的场景看得她快要晕过去,既想跑出去,又想反正都进来了,干脆半闭着眼,硬着头皮进去。
孟鞍几乎是逃一般地跑出来,拉开车门,座位上放着一瓶矿泉水。
她顿了顿,拿起那瓶水,站在车门外拧了拧,一下没拧开,她又多拧了几下,也不知道是怎么,仍是没拧开。
孟鞍手里拧着水,无法避免地看见对面驾驶座上的人,他已经把车窗全部降下来,他手臂支在窗沿,偏头往这儿瞧着,夜色里,他轮廓模糊,神色不明。
视线相触,孟鞍撇开眼,余光看见他微抬起手。
孟鞍手上的水在这时拧开,她随即转过身,把水倒出来洗了个手。
重新上车,孟鞍系好安全带,把剩下一小半矿泉水都喝了,也没压下去心里恶心的感觉。
陆勘侧眸打量她微红的脸,将车窗缓缓升上来,没关严实,留了一小条缝隙透风。
车开得还是很快,风吹乱孟鞍的发丝,车里本来开着暖气,实在没必要开窗。
孟鞍不得不怀疑是自己身上有了味道,越发后悔今晚出来,或者能让她一个人慢慢走回去就好了。
一路无话,车刚驶进营区,孟鞍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打破了安静。
她拿出来一看,手机上有了两格信号,是章之恒来电。
陆勘不经意瞟见她的屏幕,别开视线。
孟鞍划开屏幕,手机拿到耳旁,车停在一排帐篷前,陆勘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声音不高不低,“下车。”
孟鞍偏头嗯了声,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听着电话。
那头不知道问了什么,陆勘听见她语气轻柔地说,“没事,他们这边有人送我回来。”
孟鞍拉开车门,下车时单肩背着相机包,停了停,她把耳旁的手机稍微拿开,空着的手扶着车门,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那个……”对方仍目视着前方,没往这边看,孟鞍握着车门顿了顿,语气自然地说,“陆队,今晚谢谢你……”
他倏然看过来,目光冷凝,孟鞍卡了下壳,不着痕迹地掩饰好,继续说完,“谢谢你,还有褚队。”
陆勘转回头,手指快速而用力地敲了两下方向盘,下颌往外偏了偏,示意她可以走了。
孟鞍一关上车门,车就飞快地从她身旁驶开。
车窗全部降下来,冷风灌进来,陆勘斜看了眼后视镜,那个拿电话的身影越来越远。
孟鞍三言两语和章之恒交代清楚,挂了电话。
回到宿舍,纪灵搬了台笔记本正放在腿上办公,抬头就问,“你跑哪儿去了?一直联系不上你,以后我还是得跟你去。那个褚队说以后我们外出,要让人跟着。”
“没跑远,手机没信号了。”
“你去食堂问问,炊事班给你留了饭。”纪灵说。
“算了 ,不想吃了。”
纪灵敲着键盘,“他们队长特意让人给你留的,你不累还是去看看。”
孟鞍坐在椅子上喝了口热水,抬眸看她,“哪个队长?”
“李队长。”
孟鞍旋紧保温杯盖子,哦了声。
“其实他们也都挺热心肠的,陆队当时一听,就出去找你了……”纪灵停了停,拿起手机回了条信息,又说,“你先去吃饭吧,晚点我们把素材导出来看看。”
孟鞍在原地顿了顿,本想问听了什么,转念一想,问这个干什么。她放下杯子,走出帐篷。
第二天,孟鞍和纪灵又跟着起了个大早。
她们进食堂刚打好早餐,训练结束的军人们陆陆续续进来,一个军人端着餐盘在孟鞍和纪灵旁边坐下,在两人面前都放了瓶热牛奶。
孟鞍和纪灵看向他,陈辉腼腆地对她们笑了笑,“早上喝牛奶对身体好。”
纪灵笑着说了声谢谢,又把孟鞍面前的牛奶往前推了推,故意加重语气说,“喝牛奶啊。”
“对,热过的,”陈辉接腔,朝孟鞍道,“听说你前段时间高反了,还是要增强体质。”
孟鞍看他一眼,“谢谢。”
陈辉啃着包子,“我们司务长做的梅干菜包子挺好吃的,你明天可以试试。”见孟鞍反应平平,他继续找着话题,“你们都是上海人吗?”
得知孟鞍是江城来的,陈辉很高兴地说,“这么巧,你和我们陆队是一个地方的,有空你们可以好好聊聊,肯定有话说。”
孟鞍喝着粥,没说话。
“你们片子拍的怎么样?”陈辉问,“如果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尽管开口。对了,你们上星期不是搞面谈会嘛,后来确定拍谁没?”
纪灵帮忙回答,“有几个意向吧,先拍着熟悉熟悉,等正式确定要下礼拜了。”
孟鞍勺子舀了舀稀饭,问,“你们队里,单兵作战能力比较强的有谁?”停了停,她补充了句,“除了你们陆队。”
“除了陆队啊……”陈辉说,“那不就是褚队,还有李队。”
孟鞍哦了声,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三个人说着话,陆勘和李驰走进来,两人端着餐盘坐下,李驰吃着早餐,想了想,说,“陈辉怎么坐那儿去了?”
陆勘抬眼看他。
李驰边吃边笑,慢悠悠说,“你不看怎么知道陈辉坐哪儿?”
吃过早饭,也不过七点,陆勘绕到驻地另一侧。
清晨的阳光洒在对面雪山上,薄雾缥缈,萦绕四周,山峰被染成淡淡的金色。空气稀薄的地方,这样的景让人心旷神怡。
晨风中,陆勘想,这是最后一次。
旁边路过一个巡逻的小战士,陆勘叫住他。
小战士过来敬了个礼,陆勘回礼后,说,“看见对面的雪山没?”
小战士点点头,“这不是我们早看过了吗?”
陆勘说:“导演她们要拍空镜,你把她们叫过来。”
小战士答是,说完就要跑走。
“回来。”陆勘叫道。
小战士停下脚步,又跑回来,“还有事吗?陆队。”
陆勘看着他,交代,“别说是我喊的。”
小战士不明所以。
“听见了?”
小战士立刻答,“是。”
第40章 40 春天还是太冷了
三天后, 章之恒从上海飞过来。
他过来的上午,队里在进行高原五公里武装越野,这是基础训练, 但考虑到导演组初来高原, 运动对她们来说十分不容易,褚柯建议她们稍作休息。
小程说想去县城买点生活用品, 要拉着孟鞍和纪灵一块坐队里的车去汽车站接章之恒, 纪灵不愿意坐车,小程游说半天,最后孟鞍陪她去了。
开车的是个叫蒋小泉的军人,中等个头, 脸颊很瘦,显得颧骨有点高, 因为前段时间训练负伤,最近正在休养, 没有参加今天的训练,被派出来开车接人。
孟鞍对他的名字耳熟, 但模样是陌生的, 他没参加前段时间的面谈会。
一路上,蒋小泉很健谈, 谈起入伍原因,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高考时是想考飞院的,文化成绩没过,就去地方上读大学,临近毕业签了份还不错的工作,去深圳的机票都买好了, 有天在网上看见征兵信息,我两天两夜没睡,第三天就去报名入伍了,一直到现在。”
“你大学学什么专业的?”小程很有兴趣。
“物联网工程。”
“那还不错嘛,放弃专业也有点可惜。”
“我兵当的也不错啊。”蒋小泉不以为意,“高精狙无依托射击,我能和褚队打个平手。”
小程好奇,“你和褚队比过啊?”
蒋小泉噎了下,“……那没有,我听说的。”停了停,他老神在在地说,“我狙击这方面和陆队、李队打个平手是绝对没问题的。我当年新兵下连,叠弹壳就是我们班第一,后来选拔到队里,一粒米陆队和李队能穿四个孔,我也能。前年去国外比武,我就是陆队的搭档,当狙击手不简单啊,别的不说,算弹道,算风,算高差,算气压,零点几秒就要作反应。”
“你这么厉害,怎么受伤了?”小程继续问。
蒋小泉回头看了这姑娘一眼,“兵无常胜啊。”
小程还要说话,被孟鞍拉住了,“我们就是对你好奇。”
“没事。”蒋小泉特别大方地说,“当兵的哪有不受伤的,我们褚队身上多少伤,陆队和李队身上也有啊,那是光荣的象征。”
小程被他逗笑,蒋小泉也跟着乐起来。孟鞍没说话,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气,一片接一片扬起的沙尘。
孟鞍听着他们笑闹一阵,捋了捋思绪,问蒋小泉,“你为什么想当兵呢?”
“男生吧,小时候心里不都有扛枪的梦想。”蒋小泉轻描淡写地说,“我做到了,我也想要这样的生活。”
孟鞍仔细打量前面开车的男人。
“穿军装也帅是吧,我觉得你们空军的军装最好看。”小程忍俊不禁。
“是好看,我穿也就一般帅,他们个高的穿起来帅,陆队和李队就行。”蒋小泉笑道。
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折腾,几人回到驻地已经是傍晚时分。
中午章之恒请大家在县城吃了顿饭,这会儿蒋小泉已经和他特别熟。
他帮章之恒把行李箱从车上卸下来,章之恒就地把行李箱摊开,“我这次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些伴手礼过来,上次是给忙忘了。都是上海的一些特色小点心,你们尝尝看。”
章之恒递了一盒给蒋小泉,不忘问,“你们吃这些没关系吧?”
“没事,谢谢。”
“那就好。”章之恒从行李箱拣出一个特别的小包装盒,回头递给孟鞍,“来,你喜欢的拿破仑。”
孟鞍接过,还没道谢,听蒋小泉喊了声陆队。
孟鞍抬头,那人正站在车头边,穿很薄一件作训单衣,没穿外套,像是路过。
章之恒正蹲在地上,热情地招呼,“陆队,你来得正好,拿一盒点心回去尝尝吧。”
天将黑未黑,今天风沙大,周围环境都显得有些浑浊。
陆勘点着蒋小泉,“车不能停这,开走。”
“是,我马上开走,就是下来给导演他们放个东西。”
陆勘没接话,稍停了两秒,伸出手,“车钥匙。”
“啊?”蒋小泉不解地把车钥匙交过去。
陆勘打开车门,自己坐进去,蒋小泉见状,赶快跑到车边,“陆队,我来开吧?”
陆勘发动车子,头都没抬,“你跟人吃蛋糕去。”
蒋小泉压低声音问,“你不吃啊?”
陆勘抬眼瞅他,冷声回,“你没吃过东西?”
车轰隆隆开走了,孟鞍看了眼越来越远的车灯,转开视线。
章之恒手里拿着盒糕点,摔回行李箱,骂道,“这人什么破脾气,多大的官啊,摆什么臭架子。”
等发泄完,他才反应过来现场还有部队的人,收敛了语气,“以前我就不说了,今天我不是好好让他来吃个东西,理都不理,太没礼貌了。”
蒋小泉也不知陆队今天怎么了,帮忙找台阶下,“你别生气,他可能没听见,我们陆队脾气其实挺好的,你们和他熟了就知道了。他就是不爱说话,有时板着脸看起来挺吓人的,真没什么架子,对手底下的人特别好……”
小程看这情况,转移话题,“章导,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就给鞍鞍姐带拿破仑,我也喜欢拿破仑啊。”
章之恒摸了摸后脑勺,“我给忘了,不好意思。”
孟鞍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小程,“给你吃吧,你辛苦了。”
小程抱了下孟鞍手臂,“鞍鞍姐,你最好了。”
章之恒蹲在地上关行李箱,神色仍是忿忿。
孟鞍沉了口气,劝了句,“算了,他也许不是冲你。”。
章之恒过来只待几天,跟进流程。
根据前期调研情况,几人开了个会。会上孟鞍把选定的三个拍摄对象做了简单的介绍,分别是杨和平、张航宇,还有蒋小泉。
这三个人,也许不是队里最精英的那部分,但各有特点,各有故事。
三条线不一样,孟鞍的想法是高精尖的部队离普通观众的生活太远,所以都从他们的普通生活点滴拍起,微观叙事,引起观众共鸣。
章之恒对她的想法全力支持,这特殊的一集,特殊的故事,他最怕拍得太严肃,官方色彩太强。
聊完人物,孟鞍和大家聊了聊摄影方面以及声音设计的要求。
孟鞍比较看重的画面和轮廓光,这方面她和纪灵已经磨合了大半个月,有一部分默契在。
翌日,导演组和这三个拍摄对象,进行了进一步的沟通。
杨和平和蒋小泉都很配合,特别是蒋小泉,十分惊喜自己被选作了拍摄对象。
张航宇被拍了三四天,也有点习惯镜头,无奈地说,“我算是服了你了,你们怎么就找上我了,我又躲不掉,算了,你们就拍吧,不要耽误我训练就行。”
小程在一旁笑起来,又说,“我们鞍鞍姐这么大个美女,每天在你面前,不是也能让你心情好点嘛。”
张航宇眨眨眼,没屏住,摇摇头,也笑了。
拍摄对象的选定,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军营。
对此,李驰表示十分诧异,一是以前队里有一些宣传任务,褚队基本是让陆勘来配合。二是这群导演说要聊遍所有人,结果就差陆勘没聊。
这事陆勘也知道,然而他没作任何表示。李驰见女孩那边是完全不想聊的意思。
旧情人重逢,原本是天赐的相处机会,现在却只剩尴尬二字……
具体的拍摄,章之恒是放手让孟鞍去做的。
前期工作做完,四月底,章之恒飞回上海。
孟鞍会提前一天写好拍摄脚本,第二天拍摄却总有意料之外的故事。
纪录片拍摄不像综艺拍摄那么有迹可循,做好的预案大概率会没用。而这样充满未知的拍摄,似乎也是它的魅力所在。
孟鞍从早到晚拍摄,夜里把每天拍好的素材拷出来,做好记录。
她晚上睡得不好,白天工作又需要集中精神,拍摄开始才几天,她几乎天天都需要两杯咖啡。
这天晚上,孟鞍和章之恒开了次线上会议,然而帐篷里信号太差,时而断连,孟鞍拿着手机到空旷的操场上找信号。
夜色茫茫,操场上只有零星人影,她出来没戴眼镜,模糊之中看见有人在不远处的单杠上做引体向上,身形影影绰绰。
陆勘看着那个身影走进操场,他几乎能看清她脸上所有的表情,而她大概是看不见他的。
她拿着手机,屏幕的白光映着她的脸。不用猜,他也知道她在做什么,在和谁通话。
他不该留在这里。
他明明这么想着,却一直没有转身离开。
孟鞍和章之恒很快开完短会,关了手机,低头沿着跑道往回走。
快靠近单杠时,她似有所感地抬头望了眼,脚步停了停。
这段时间,她很少见他,最多是在公共场合匆匆打个照面。
他在这时看过来,黑暗之中,两人目光对上。
和他对视的一秒,孟鞍脑海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他要开口说话,她也该和他打个招呼。
他们之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谁都没有耿耿于怀,他也有了新生活。
在这里这段时间,他也帮过她几次,她的确应该感谢他。
在这里碰见其他军人,她也会和他们点头微笑。
她还要在这里工作很久,遇见无法避免,也没必要刻意不说话。
……
几秒的时间,短得她几乎忽略了自己以前从不多思考与前男友有关的事。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对方早已转开目光,从单杠上跳下来,像是从没看见过她,目不斜视地往反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一阵冷风吹来。
快五月了,这里还得穿冲锋衣,她出来得急,没带外套,这会冻得抱着手臂。
孟鞍想,这里的春天还是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