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褚苒被领到一个大教室中。
教室中央摆放着一张桌椅,左上方是学校董事会成员，右上方是来自各个学院的老师们，台下则是陪审团的成员。
令人意外的是, 海伦娜坐在正上方中央，担任本次听证会的主持人。只见她神色肃穆, 敲了敲手中的小木槌：“机甲维修学院, 一年级新生，褚苒同学，请落座。”
褚苒坐到正中央的位置。
“我们接到一名学生的对你的实名举报，请举报人陈述发言。”海伦娜说道。
尤因坐在校董事会旁边，闻言起身道：“没错, 是我本人举报的。机甲维修学院的褚苒, 利用自己在机甲维修课程的小小天赋，大肆在学生群体中推广课程作业代写服务。”
“在推广过程中，褚苒同学并不以此为耻,反引以为荣，向众人收取高额的服务费用！”
“这种行为，简直是视校风校纪为无物！而且严重破坏了校园内学术公平公正的环境, 就是开除褚苒的学籍也不为过！”
“学校调查组是维护校风校纪的监察机构。我, 尤因, 在此向各位董事会成员、任课老师、陪审团成员们, 申请严查褚苒的种种恶劣行径, 还底城信息学院一个公平公正的学术环境！”
尤因发言结束，朝台下众人深深鞠躬，颇有风度。
台下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真的假的，一年级新生搞代写？”
“有一说一，咱们这儿的学生普遍有钱,学习方面又混，代写已经形成产业链了，根本杜绝不了的。”
“不过这个学生能被举报，看样子做的规模应该不小，绝对逃不掉惩罚了。”
海伦娜敲了敲木槌，示意场内肃静。
她看向尤因，嘴唇抿起：“尤因同学，对于每一个实名举报，调查组都要求举报人提供有效的证据，否则举报内容不成立。”
“当然！”尤因微微躬身，“尊敬的海伦娜老师，我正是收集到了有用的证据，才有十足的自信站出来指控褚苒这种不正当的行为！”
尤因打开自己的伊娃，连上大教室的投屏功能：“诸位请看。”
看清投影内容的一瞬间，褚苒神色一变。
屏幕正中央，赫然是她原来在学校各处张贴过的牛皮胶小广告！
“事业”刚起步时，褚苒还没有雇佣纳特当助理，小广告上留的正是自己的伊娃账号。不过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这批小广告大多阵亡在学校清洁人员的强力铲除之下，已经不再有人直接加她的账号了。
但褚苒万万没想到，这则小广告居然能被尤因找到！
大概是某位清洁人员不敬业了！ ！
“仅凭一则广告，也无法断言褚苒组织了代写活动。”海伦娜说道。
“如此拙劣的贴纸广告，也不是没有污蔑的可能性！”卢克坐在右上方，插嘴道。
尤因似乎早就料到两人会这么说，说道：“仅仅一则广告贴纸，确实不足以说明褚苒的代写行为成立，但我还有别的证据，诸位请看——”
投影公屏上，播放了一则明显是偷拍视角的视频——
已经熄灯的教室门口，只有褚苒和一个女生的身影，两人正在交谈。偷拍的距离有些远，但恰好能听清两人谈话的内容。
褚苒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如果说刚才的广告贴纸，她还能狡辩否认，但这个视频，她是万万不能否认了。
因为这则视频发生的背景，正是那天下课后，杜小玲跑来催促代写的作业，而她当场给对方转了过去，并提到了代写相关内容。
视频内容一出，台下哗然——
“青藤学术团队……这个学生真的有参加代写活动啊？！”
“天呐，真没想到，居然有在读生从事这样的行业！我一直以为都是那群毕业的学生在做代写呢！”
“哼，这个新生恐怕刚入学就要被劝退了！”
海伦娜不得不敲了好几次木槌，才让教室内勉强安静了下来。
“尤因同学，请问这则视频的拍摄方式与地点分别是？”海伦娜问道。
“这个视频拍摄于前日机甲实战课结束后，公共教室门口。”
尤因十分自信，侃侃而谈：“当时我原本只是想用摄像头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但回到宿舍后，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无意中记录了一场学术不端的交易现场！所以这则视频的来源，以及拍摄地点，绝对合理且合法。”
褚苒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海伦娜示意尤因继续。
“所以结合这则视频，以及之前的广告内容，我要举报褚苒加入了一个名为青藤学术代写的校外团队。”
“在该团队中，一个名叫纳特的人是主要负责人。而褚苒作为对方的下线，大肆在校内宣传和推广代写业务，涉嫌严重的学术不端行为。”
“我在此向学校调查组，申请开除褚苒的学籍，以正校风校纪！！”尤因指着褚苒，大声道。
他不是一个愚蠢的莽夫。在实名举报之前，他对褚苒的背景进行了详细而周全的调查工作，发现其中有一个叫纳特的关键人物，贯穿了褚苒代写的全过程。
尤因专门在学校网站搜索过“纳特”的名字，发现不论是在校生还是往届毕业生，底城信息学院都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不仅如此，尤因又特意伪装成需要代写的学生，用小号加了这个纳特的联系方式，发现对方秒回消息，有问必答，态度非常热情。
试问，什么样的人可以做到秒回消息，有问必答呢？只有全职从事代写工作的校外人员！
在沟通过程中，尤因还发现，这个青藤代写团队的业务范围非常广泛，基本上除了个别专业课程，譬如机甲历史和诗歌这类小众课程等，其余所有课程都能提供代写服务。
此等规模，简直恐怖如斯！
当然，这也愈发坚定了尤因的推测。对方是一个人数众多的代写团队，而褚苒作为学校的内应，相当于客服的角色，为团伙提供源源不断的客源生意。
其实这个代写团队规模如何壮大，又是如何敛财，破坏学术公正，尤因根本不关心。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让碍眼的褚苒消失。
尤因无法忍受失败，更无法接受被一个来自维修学院的新生击败，这简直是他的人生耻辱，所以褚苒必须消失在他眼前。
而这个客服的兼职，将成为送走褚苒的最好理由！
褚苒坐在审判席上，听完尤因的分析，好端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听到纳特的名字时，褚苒必须非常努力进行表情管理，才能忍住不笑出声。
作为兼任自己私人助理的报酬，褚苒每天只需要付给纳特一小管优质润滑机油，并将其均匀涂抹到纳特的机械尾羽上，就能同时管理多个代写客户群。
尤因估计这辈子也不会想到，和他对话的，会是一个装载了人工智能系统的机械鸟。
如果不是场所不对，褚苒简直都要怜爱对方的智商了。
“根据尤因提供的视频证据，调查组请来了相关人证——来自战斗学院，机甲指挥专业，杜小玲同学。”海伦娜说道。
杜小玲被请上台，神色有些不安。
“杜小玲同学，在刚才的视频中，你与褚苒交谈，提到了机甲材料学入门这门通识课的考核作业，请问你是否承认，自己与褚苒进行了学术不端的相关交易？”海伦娜问道。
“当然没有！”杜小玲虽然紧张，但头脑没有发昏，直接否认道。
“我反对！”尤因举手道，“牵涉到自己学术造假，她当然不会当众承认！我邀请了另外的关键人证。”
海伦娜抬手，示意尤因陈述理由。
“该证人与褚苒同属机甲维修专业的一年级新生，平时相处时间更多，自然也对褚苒的为人有更深的理解。而且，该证人也曾在校内论坛发帖表明，被褚苒勒索了一万星币的代做费用，证词更具有可信力！”
尤因说完，二号证人登场。
赫然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郝悟知！
对于这两人突然化干戈为玉帛，褚苒是万万没想到的。不过之前在卢克老师的机甲维修课程，她宰了人傻钱多的郝悟知一万星币。或许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为了赶走她，这两人联手也并不算稀奇。
郝悟知登上证人席，神色洋洋得意，特意看了褚苒好几眼，非常欠揍。
褚苒别过脸，避开了郝悟知的视线。
她可不想成为傻子的密接！
“郝悟知，作为褚苒的同班同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海伦娜问道。
“在日常学习中，我确实见过褚苒帮助其他同学完成作业的情况。”郝悟知说道。
终于找到正确的关键人证，尤因眉梢高高扬起。
然而下一秒，郝悟知话锋一转，大声道：“但是如果说到代写的话，我并不清楚。可能是褚苒人缘比较好，大家都喜欢请教她问题！”
尤因气急，直接出声道：“之前明明是你在论坛发帖，说她只是帮你代修了一个机甲零件，却收了你一万星币！”
“你怎么说话呢！同学之间的帮忙，怎么动不动就代来代去的！”郝悟知瞪眼道，“至于星币，是我太有钱了，乐意给对方，不行吗？”
“你！”尤因万万没想到，一贯与褚苒合不来的郝悟知，居然在这时反水，替褚苒作保。
郝悟知翻了个白眼：“明明褚苒是维修协学院的人，为什么是战斗学院的学生跑来实名举报呢？”
他是讨厌褚苒不假，但是他又不傻。
敌人的敌人还是敌人！
相比于褚苒，他更希望总拿鼻孔看人的尤因吃瘪！
这时，右上方的卢克开口了。
“郝悟知同学的话不无道理。褚苒确实是维修学院的学生，如果真有代写的行为，按理来讲也应当是朝夕相处的同学举报，为什么是来自战斗学院的尤因同学举报呢？”
“作为维修学院的任课老师，褚苒同学的情况我略知一二。”
在与海伦娜眼神示意后，卢克继续道，“褚苒同学家境贫寒，申请了学校的助学贷款，但她自入学后在学习上刻苦努力，不仅做到日常课堂全勤记录，考核作业更是次次拿到满分的成绩，此外还主动申请了一些助教的工作。为人勤勉踏实，可以说是品学兼优。”
“相反，尤因同学今年刚升入二年级，但在机甲维修的通识课上，连续两次挂科；我又听闻在近日的机甲实战课程中，他被褚苒当众击败，离场时全然不顾战斗礼仪，径直出门离开！”
“我言尽于此，请调查组各位自行判断。”
作为维修学院的领军人物之一，卢克的话颇具分量，在他倾向性极强的引导下，舆论瞬间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
“哇，这个举报人今年都上二年级了，还挂科？！”
“卢克教授说得对啊！对方明明是战斗学院的，又刚被这个女生打败，举报动机真的成谜！合理怀疑是借着调查组的名义，宣泄一己私欲！”
“我早就听说机甲单兵眼高于顶，看不起所有的后勤工种呢！”
“啧啧，自己能力不行，还不允许别人比他优秀，否则就污蔑人家是代写团队的人，好歹毒的心肠！”
“哎，只要是机甲单兵的话，其实也不惊讶啦……”
台下陪审团议论声不断，尤因坐在台上，脸色一阵红一阵青。
偏偏卢克是学校的老师，不论是还是资历都高他一头，让他无法轻易反驳对方。
“肃静！”海伦娜说道，“那么现在由董事会、教师和陪审团成员投票表决，赞成褚苒同学学术不端指控的，请举手。”
台下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举起了手。
褚苒心下大定。事实上，在尤因喊出纳特是代写团队的负责人时，她就觉得自己已经稳了。
海伦娜点头：“根据现场投票结果，关于褚苒同学学术不端的指控不成立，该指控作废。本场调查组听证会到此结束，请各位有序离场。”
台下观众纷纷起身。
眼看精心准备的证据被无视，尤因彻底崩溃，朝调查组的成员大喊：“你们这群蠢货！她是真的代写啊！要不要查查她的账户余额！？”
“学生和代写团队内外勾结，这就是你们所宣扬的学术公平吗？”
“为什么不严查那个叫纳特的男人？！线索都喂到你们脸上了，还要我帮你们嚼吗？”
“青藤代写业务范围那么广，接单那么多，你们放任不管！活该你们永远是三流学校！ @# ￥ %……”
尤因狠起来，连学校都骂。
但这已经与褚苒无关了，她就静静地看着尤因发癫。
尤因骂骂咧咧半天，意识到根本没有人理会自己后，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旁边等候的两个工作人员终于拦住了他。
“战斗学院，机甲单兵专业，二年级学生，尤因。根据您的上学年综合表现，在机甲维修、机甲历史与文艺等通识课上，您的不及格学分数已经超过了学院的最高上限。”
“根据学院规定，您必须参加接下来的学术听证会，陈述您的挂科理由。”
“如果无法提供可信的不及格证明，调查组将会取消您的升学资格，或做留级准备。”
尤因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这话一出，褚苒彻底舒服了。
第15章
听证会结束后, 卢克喊住褚苒：“来我办公室一趟。”
“老师，我还有事，十万火急, 必须马上回去一趟。”褚苒下意识找借口推脱。
“你有什么事？”海伦娜抱着一摞书，从后面走过来, “不仅是卢克老师,我也想和你谈谈。”
“我突然想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去办公室是吧？我这就来！”褚苒主打一个能屈能伸，转身跟着卢克和海伦娜到了办公室。
卢克推了推眼镜，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包裹在塑封膜内的名片：“青藤学术团队,上面有你的指纹。希望你可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在听证会上，尤因只是拿出了照片，并没有相应的指纹实证。而卢克手里这张,直接将褚苒锤到了地心里，想抵赖都抵赖不掉。
褚苒：“……”
她的头脑飞速运转，开始思考是走悲情路线还是窝囊废路线。
对于卢克,伪装窝囊废路线似乎更适用。但海伦娜好像更吃悲情路线……
“树大招风。即使没有尤因,也会有人盯上你,明白吗？”卢克将名片递给褚苒,说道。
“是是是。”褚苒听出卢克的态度并不坚决,看来这件事还有商榷的余地，否则他早就应该在听证会上拿出这个证据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是不论你的收入如何，我希望以后不再看到你从事代写相关的工作。”海伦娜在旁边说道。
“好好好——嗯？”褚苒看向海伦娜，“老师, 我保证以后会注意的，但我实在是缺钱啊！”
提醒她以后小心可以，但让她放弃这门收入颇丰的资金来源，褚苒是万万做不到啊！
“这次有我和卢克保你，下次我们绝对不会再姑息了。”海伦娜严厉道。
“……”褚苒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摄像头，对方也并不是在演戏后，终于叹了口气：“唉！”
生活不易，褚苒叹气。
“老师们明白你的困难，助学贷款只能支持一年学费的问题，我有在和学校沟通，试着调整到覆盖三年——但这个沟通需要时间。至于校内合法兼职的机会，我也有在留意。但兼职岗位过少，以你的关系，确实很难竞争过其他有背景的学生。”卢克说道。
“老师，您说的简直太对了！”褚苒强烈赞同。
助学贷款的设置，不是为了保证教学公平，只是为了彰显学校宽容大度的面子工程；
校内勤工俭学的岗位，由于免除德育考试的特性，成为权贵子弟们刷分的捷径；
学校的每一项基础设施，每一节专业课，都需要支付额外的使用费。在财阀占据垄断地位、贫富阶级分化严重的时代背景下，家境贫寒的普通学生，想要通过教育读书这条路径实现阶级跨越，难度堪比登天！
是褚苒生来就想做代写这等铤而走险的生意吗？当然不是！还不是因为这个学校的各项制度，说到底只是权贵子弟们play的游戏罢了！
而她，一个可怜无助又弱小的小女孩，通过自己的小小天赋，赚点学费怎么了，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更何况，代写这种东西，有需求才有市场。在学校严查代写之前，最好先反思自己的原因——看看自己设置的课程体系，为什么全是水！为什么招来的学生都是混子！凡事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不要总为难她一个小女孩！
褚苒向卢克投以希冀的眼神。
海伦娜老师铁面无私，感情牌的方法行不通。但卢克可是维修学院的老师，不罩她罩谁呢！
“但是我赞同海伦娜老师的话，你确实不应该再做代写相关的兼职——不仅是为了别人，也是为了你自己。这次是运气好，但下次呢？你总会有被抓到的一天。”卢克说出了绝情的话语。
“哦——”褚苒发出了心碎的叹息。
“我有一个朋友，在马尔兰区开了一家维修店，正在招兼职学徒。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为你开一封介绍信。”卢克说道。
“马尔兰区？”褚苒愣了愣。
马尔兰区是底城历史最悠久的贸易集市之一，也是面积最大的黑市交易场所。那里鱼龙混杂，抢劫偷窃和斗殴如同一日三餐般寻常，甚至经常会发生帮派斗殴的严重命案。
惜命的褚苒，从未涉足过这片区域。
“虽然是在马尔兰区，但这家店铺在治安相对较好，我经常会去这里采购东西。”卢克一心钻研机甲维修手艺，倒是不太在乎黑市的混乱。
褚苒接过名片，道谢后离开了办公室，整个人的状态无精打采的，半点不见刚来时的生机勃勃。
回到寝室，褚苒在网上搜了下维修店学徒兼职的日薪，发现学徒工的收入本就不高，兼职的话收入就更少了，日薪普遍在一百到二百星币。
褚苒拨打对方名片上的号码，电话却提示忙音。
代写不能继续做，否则会被卢克和海伦娜联手制裁。目前也只有学徒兼职这个机会，看来还是得去线下跑一趟。
思前想后，褚苒决定不能轻易放弃挣扎。
她登上之前经常逛的维修论坛，在求职板块发了一则主体贴。
主题帖标题：求职，机甲维修专业在读，寻求兼职机会，能力优秀，肯吃苦，只求老板靠谱，按时发工资！
【青藤学术团队】（ 2级用户）：如标题说的这样，本人目前就读于底城信息学院，机甲维修专业，想寻求合适的兼职岗位，赚取学费！本人性格开朗，能力优秀，精通初级和中级机甲维修知识，性价比极高，谁用谁知道！希望寻找的兼职机会在学校附近，恳请各路大神推荐！
帖子一发出去，立马有人回帖。
“怎么现在学生都来求职了？能上得起底城信院的，你告诉我，到底有几个是家里没钱的……”
“咦？眼熟楼主，翻了下过往发言记录，楼主之前不是做代写的吗？难道你真的是学生在做代写？！”
“很明显，楼主之前搞代写被学校封杀了呗。不过楼主是不是有点励志啊？！之前做代写，现在又跑来求兼职，要求放这么低，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打工帝皇在向我招手……”
“？？？你们不要被骗了！楼主就是之前那个手指侠啊！！！”
“什么？楼主居然是手指侠？！散了散了，不要给这种喜欢钓鱼的人眼神。我现在都还记得，楼主头一天发帖说自己手指发热，第二天手指就结晶化的事呢！如果你们谁信了楼主，估计马上就会收到购物网站的链接，我见过太多这种套路了。”
“楼主不仅是手指侠，还是打工侠。如果每个钓鱼的都能有楼主这样的敬业能力，一天一个人设，我简直不敢想象，论坛该有多么乌烟瘴气！”
“再次重申，珍爱生命，远离人造义体、基因改良剂和生物工程计划，这些都是知名的财阀骗局！！！人类原本的肢体才是最最宝贵的财富！”
“……”
不断有人回帖，褚苒看了一圈下来，发现大家各说各的，没一个正经招人的。
不过也是，谁家正经公司的好人，会在虚拟论坛招工啊？
就在褚苒准备退出论坛时，突然收到了一条私信。
【黑心莲】（10级用户）：你在底城？
——
一周后。
褚苒拿着两张纸条，站在马尔兰区的入口，左右张望着。
黑心莲也开了一家机甲维修的店铺，正在招学徒工，地址也在马尔兰区。
跑一趟也是跑，褚苒索性决定直接一次面两家，选择开价最高的店铺打工！
马尔兰区是底城占地面积最大的贸易集市，历史悠久。据传马尔兰区的存在，可以直接追溯到底城和上城还是一体，没有分开的时候。
只是近年来上城对于机甲开发的管控措施越发严厉，几乎所有的违禁物品都流入了底城。而马尔兰区，逐渐汇聚了所有的违禁物品，慢慢发展成为底城规模最大的黑市。
与之相对应的，马尔兰区的治安也在逐年崩坏。自从议会宣布撤离该区域的治安官员后，这里成为各大帮派势力的聚集点，经常发生一些帮派火拼或者抢劫斗殴的命案。
所有新生入学第一课，都被告诫要珍爱生命，远离马尔兰区。
褚苒非常惜命，生怕自己被嘎了，更是从来不敢去这片区域。
作为底城的地标性区域，马尔兰区也具备底城所有建筑的特点——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整齐划一的道路。相反，每栋楼最多不过三五层高，外观颇流露出陈旧破败的年代感，角落永远堆积着各式各样的杂物，废水和垃圾。
一条条狭窄幽深的小巷四通八达，组成马尔兰区的交通脉络。而小巷入口，总游荡着看起来非常奇怪的人们，他们在小巷门口或躺或站，看起来都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避开了一个试图抓住她的义体改造人后，褚苒深吸一口气，朝着纸条上的地址走去。
这里很像是底城矿井的郊区，有许多模样可怖，看起来可怜又吓人的改造人类。他们通常年龄很大，生活贫困，无法负担正规医院的昂贵费用。在身体机能严重衰退时，他们只能通过不合法的义体改造或者基因注射，勉强用一些廉价的材料，修补自己的身体。
一路走来，褚苒甚至还看见有人用最便宜且具有轻微毒性的合金材料，镶嵌到双腿膝盖处，用作自己的人工膝盖。
每当走在这样的街头，褚苒总会感受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阶级分明——
明明抬头就能看到空中以光速穿梭的银色飞艇，人工智能的报站声亲切和煦，衣着光鲜的人们步履匆匆。但低头视线所及，却只有泥泞的道路，破败的建筑，以及非法改造肢体的穷人们。
而在这样的背景下，教育更是只有权贵阶层才能享用的专属资源。如果不是伊娃的命令，褚苒也并不认为自己会去上底城信息学院——这所她必须竭尽全力，才能拼凑出学费和学杂费的三流学校。
现在正是傍晚时分，街道上时不时汇聚着一些流动摊贩，仍有行人停留驻足。但毫无例外，这片区域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烟雾缭绕，因为人人都在抽烟。
猝不及防被喷了两次烟后，褚苒终于学会了避开的安全距离。
“喂，那个黑发小妞！”
“你是学生吗？”
褚苒抬头，发现街角站着一伙身材高大的男人，其中几个人正朝她喊话。
“要不要陪我们喝一杯？”
对方长了张不好惹的脸，身上纹满了青黑色的图案。他的脸上，原本属于左眼的位置，被一枚人工机械齿轮取代。
褚苒在课本上看到过，只有眼球被完整摘除，神经组织彻底坏死的情况下，才会装上这种只具备装饰意义的齿轮道具。
“和你说话呢，怎么不回答？”
褚苒低下头，加快步伐，迅速从他们身旁走过。
这伙人倒是没有为难褚苒，只是在褚苒走出一段距离后，他们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让褚苒走得更快了。
卢克推荐的学徒店铺，坐落在马尔兰区的西区集市中心地段。
这家店铺占地面积极大，有两层楼的铺面，几乎占据了西区集市的最好地段。正中央一个大大的金属牌匾，刻着“皮特机甲维修店”一行大字，周围镶嵌着一圈小彩灯，格外醒目。从外观来讲，这家店也是褚苒一路走过来，看到最为干净整洁的店铺。
“皮特机甲维修店——”褚苒站在门口，核对着名片地址，确认无误。
皮特老板是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整洁的维修师制服，腰带上挂着一整套迷你型号的机甲维修工具。
在店员的指引下，褚苒向皮特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卢克教授？他可是我的大主顾啊！当然，我们也是有数十年交情的老朋友！卢克教授是有什么新的需求，让你来跑这一趟吗？”听到老相识的名字，皮特热情道。
“我们皮特机甲维修店，绝对是马尔兰区最好的店铺！所有你想到的、想不到的维修材料、原矿石和染色剂，这里都能找到！我们也承接各种各样的机甲维修服务！童叟无欺，假一赔十！”
说着，皮特带着褚苒，打开了许多珍贵的材料盒，展示里面的宝贝。
“……”褚苒顿了片刻，才从包里拿出卢克亲手写的推荐信，“那个，其实我是来求职的。”
皮特开盒的手一顿，反应过来后，他把刚拿出来的矿石盒子盖上，重新塞回货架上，才道：“学徒兼职吗？”
“是的。”褚苒说道。
皮特的笑容收了回去，接过推荐信后，一目十行看完：“底城信院，卢克教授的学生，品学兼优，能力优秀——唔，看着不错，但我需要考虑一下。”
本以为是个帮老师跑腿来花钱的肥羊，可以狠狠宰一笔，结果是跑来让自己花钱的。皮特瞬间兴致缺缺，看褚苒的眼神也带着挑剔和嫌弃：“你能现在试工吗？”
“能！”褚苒做过事前准备，知道在这里找兼职，尤其是这种维修手艺相关的，往往都需要学徒进行简单的试工环节。
皮特递给褚苒两个机甲小型零件：“除锈，喷漆，然后擦拭润滑油，这种简单工作，应该会吧？”
褚苒点头，当即坐下来，不到十分钟完成了系列操作，还顺手用固化剂修补了零件残缺破损的地方。
皮特检查着褚苒交上来的零件，有些惊讶：“这么快，看来你很熟练嘛！”
“我之前在学校……有帮卢克老师做一些助教的兼职，所以比较熟悉这些基础的修复工作。”褚苒含蓄道。
“难怪呢！我就说卢克怎么会推荐学生来我这里做学徒！”皮特收起试工的零件，看向褚苒，“看你实力不错的样子，那么我也和你讲清楚我的顾虑吧！”
“虽然你的实力很好，但你目前的主要身份是学生，应该不可能做到每周全勤来上班吧？当然，如果你能做到工作日全勤打卡，那我这边肯定是二话不说，能够接收你的。”
褚苒迟疑道：“那我是做不到的……”
她找兼职打工就是为了赚学费，留在学校继续念书，完成伊娃规定的主线任务。如果为了打工而翘课，属实是本末倒置了！
“还有，你是一个女孩子。你应该知道马尔兰区是什么地方吧？这里治安不太好，底城信院离我这边又比较远，就算我同意让你过来兼职，万一在你上下班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我也不好向卢克教授交代。”皮特为难道。 “我这里也是小本生意，预算有限，要不然您还是——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褚苒自然也不会当那种不识趣的人。
“哎，这可真是得罪了。以后您来小店这里购买材料，我给你打七折，和卢克教授一个价！”皮特送人时，又恢复了热情。
褚苒拎着对方赠送的一套维修小包，出门时，默默在心里将尤因这家伙骂了千百遍。
尤因突然发难，调查组的出现猝不及防，让褚苒不得不匆匆解散了辛苦积攒的客户群。一下子断了赚钱的主要来源，学费贷款的利息可不等人。褚苒这次不得不出来找其他兼职过渡。
告别了皮特维修店，褚苒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黑心莲提供的地址在马尔兰区的东区，据说是治安更加混乱的区域。
等褚苒好不容易找到地址时，发现这里居然是一家酒吧！
褚苒皱起眉头，再三确认对方提供的地址没错后，才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酒吧内灯光昏暗，死亡重金属的魔音传来，许多人类在大厅里乱舞。
褚苒刚往里面走了两步，还没找到工作人员，迎面一个机甲螺母就崩到了她的脸上。
“哎呦！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一个画着烟熏妆，穿着一个银色小吊带的男人冲出来，“我刚刚跳嗨了，手指关节直接甩飞了，没有伤到你吧？”
“没、没有。”褚苒说道。
“那就好！”对方撅起屁.股，弯腰寻找刚才掉落的机甲零件，“咦？去哪儿了呢？”
褚苒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的屁.股应该也是人工义体，普通人的根本没有这么Q弹饱满。
酒吧灯光实在过于昏暗，褚苒也只得蹲下帮忙寻找。好在她很快找到了那枚机甲螺母，并顺手用自带的维修工具，帮对方装了回去。
这个机甲零件，源自对方左手食指的指节。
“哇，你是维修师吗？”对方做出抓握的动作，发现十分牢固后，又惊又喜，“我上个月新换的人工手掌，这个手指还没有完全调试好，一用力总会甩出去，真是谢谢你了！”
“没、没事。”即使已经接受了人工义肢的设定，真正帮忙组装时，看到血肉与机械的衔接处，褚苒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那个，你认识黑心莲吗？”褚苒看着对方，试图打听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酒吧突然将电子音乐声音调到最大，男生没有听清褚苒的话。
“黑心莲！！我要找黑心莲！！”褚苒气沉丹田，大声道。
虽然她也不想说出这个明显是假名的名字，但作为幕后大佬，黑心莲只提供了自己的网名，还说进店报这个名字就行。
“黑心莲？谁啊？”对方打了个酒嗝，机械手敲了敲脑袋，“黑心莲，是谁呢？我们这里好像没有叫黑心莲的人啊……”
“机甲维修店的老板！”褚苒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机甲维修？黑心莲……”对方苦苦沉吟，片刻后，终于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说莲姐啊？”
“莲姐？”褚苒疑惑道。
对方看了眼褚苒的小纸条，一脸信誓旦旦：“邮编号没错，就是这个地址，但你找错了。”
褚苒：“……？”
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但为什么她理解不了对方的意思？
“为了方便在议会那边偷税漏税，我们这个区域所有店铺都是共用一个邮编和地址的。莲姐的店，你出门左拐，进一个小巷子，继续左拐，然后直走到头就是！”对方热情道。
褚苒：“……”
她请问呢，原来这就是黑市吗！搞这种违法的生意，比她过分多了！
简单道谢后，褚苒终于找到了黑心莲店铺的地址。
相比于皮特机甲维修店，这家店铺坐落在小巷的尽头，位置隐蔽，面积很小，只是临街一层楼的小铺子。店面装修也貌不起眼，仅有一个彩色灯牌写着“机甲维修”四个大字，看起来又脏又破。
褚苒站在门口，发现店门是锁着的，挂了个“暂停营业”的标牌，里面没人。
褚苒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的民房旁边，聚集着四五个老人。
他们围坐在一盏路灯下方，正在玩时下流行的一种机械扑克，出一张牌会发出“砰”爆炸的电子音效。
褚苒走过去，打听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你找谁啊？”其中一个老人问道。
“莲姐。”褚苒复制粘贴了酒吧那个人的称呼，其实她并不知道是什么莲。
老人探头看了眼店铺：“虞莲？她现在不在啊！”
“那她去哪儿了呢？”褚苒问道。
“医院吧，每周这个时候她都要去一趟的，是不是？”
老人看向自己的同伴，他们讨论道。
“是的，她每周起码要去一趟的。”
“每周五下午固定要去的，风雨无阻。”
“不过看时间，现在应该也快回来了。”
“小姑娘，你就坐在她店门口等她吧。”
“好的好的，谢谢！”褚苒听从安排，在小破店的门口，找了个干净一些的地方，直接坐下来等人。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黑心莲终于出现。
对方没有把黑心莲的昵称贴在身上，但只是第一眼，褚苒就断定来人是她。
黑心莲身材高大，体型宽度几乎是褚苒这种豆芽菜的两倍，看起来非常孔武有力。她穿了一身铆钉皮衣，留着一头沙发脏辫，画了浓厚的烟熏妆。
如果不是腰间佩戴了一条机甲维修师常用的腰带，上面挂着一柄维修扳手，黑心莲这身打扮，可以说和“机甲维修”这四个字毫不相关。
等人走近，褚苒才看清，黑心莲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黑青色的纹身。其中一个花纹，褚苒还在教科书上见过，正是数年前底城推出的一款轻型功能性机甲“奇迹”号的图案。
这款机甲在当时面世时轰动一时，自称装载了微量的烃水晶元素，能够在地下矿井深处的恶劣环境中实现勘探作业，开辟了轻型机甲应用的新方向。不过后来这款机甲的实际表现不尽如人意，被终止了开发计划。
黑心莲看到褚苒坐在店门口，拿出一支电子烟，猛吸一口，喷出一圈烟雾。
她的嗓音粗粝低沉：“虞莲，黑心莲。他们都叫我莲姐。”
褚苒点头，正准备自我介绍。
虞莲已经说道：“你就是，青藤学术团队？”
褚苒：“……”
不是，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自从代写事业凉掉后，她已经放弃这个承载着伟大梦想的名字了！
虞莲想了想，说道：“青藤，你好。”
“青、青藤？”褚苒没反应过来。
虞莲顿了一下：“难道你的网名不是这个吗？”
褚苒：“……”
早知道要用网名对暗号，她多少也得取个风雅文艺的名字！
“没错，是我。”褚苒硬着头皮纠正，“但我真名叫褚苒，你叫我真名就行。”
“好的。”虞莲伸出一只手，说道，“很高兴见到你，我的店铺缺人，现在正在招聘兼职员工。”
第16章
虞莲的店铺小,规矩没那么多。
询问了基本信息后，虞莲直接到店里仓库，翻出一袋损坏的小型机械臂, 让褚苒试工。
褚苒看着足足有一编织袋那么多的机械臂，试图反抗：“不是,这个是不是有点多啊？”
她合理怀疑, 虞莲是把店内积压的订单库存都拿给她试工了！ ！
虞莲眼神扫过来：“有意见？”
“没，没有。”褚苒不吭声了。
有实力才有资格挑三拣四。褚苒老老实实坐下来，拿起一个机械臂，开始修修补补。
满满一编织袋的机械臂，换作刚接触机甲维修的新人, 估计要修一个晚上。但褚苒手速够快, 又有代写爆肝的经验，能够节省许多时间。
褚苒试工的时候，虞莲就坐在旁边看剧, 声音调到了最高档，让褚苒也不得不听了两耳朵——
这是一个古早套路的肥皂剧，原本男女主是青梅竹马, 非常恩爱。但天有不测风云, 小白花女主遭人陷害, 惨遭绑架, 被注射了非法基因改造的药物, 不仅容貌大改，性格上也变成了一个冷漠无情的杀手。
而男主是生物科技财团的总裁，霸道多金，雷厉风行。和女主重逢后一边是克制不住的心动，另一边又陷入了白月光替身文学的纠结中……最终两人历经波折, 终于相认，联手挫败了恶毒配角的阴谋后，喜提HE大结局。
虞莲一边擦拭着机甲零件，一边看着剧，看到高潮部分时，还不忘点评一二，看得津津有味。
只有坐在她下首处，戴着护目镜勤勤恳恳试工的褚苒，听着男女主狗血泼天的对话，很想给他们一人一电炮——都星际时代了，这种无脑剧情怎么还是有人喜欢看啊！她的耳朵受到了污染！ ！
不过吐槽归吐槽，褚苒干活麻利，手上动作不停，仅用了三个小时，就完成了常人一晚上才能做完的工作。
虞莲被叫起来的时候，有些惊讶：“这么快？”
“您检查一下，看看有什么问题。”褚苒谦虚道。
虞莲应了一声，随手拿起一个小型机械臂，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这些零件都是来自她接到的各种小型家电的维修订单，这类订单钱少事多，所以她一直拖着没做。没想到这个新人的实力居然这么强，完成质量又快又好，真是让她捡到宝了！
虞莲控制好嘴角，垂下眼，语气非常平静。
“你看看，这个机械臂拐点，没有涂上润滑油。”
“还有，这个螺母的表面有划痕瑕疵，你应该没有用抛光砂纸打磨吧？”
“以及，这一批机甲重力承轴，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
褚苒：“……？？？”
她必须拿着放大镜，瞪大眼睛，才能找到虞莲所说的问题所在。
虞莲点燃一支烟，夹在指间：“但总体来说，你已经通过了试工。”
褚苒松了一口气，摩拳擦掌。
过了试工，就可以开始谈具体的待遇了！
虞莲瞥了她一眼，又道：“一天六十星币，周五和周末过来就行。”
褚苒：“？？？”
等等，夺少！ ？一天六十星币？
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要知道，她原来接一单代写，扣除掉材料成本费用，起码也能赚个两千星币啊！
通货紧缩，也不是这么个缩法啊！
察觉到褚苒的情绪涌动，虞莲开恩似得补充：“当然，你做不完的维修工作，像是一些小零件，可以带回学校做。”
褚苒不死心般问道：“请问，是按件计钱吗？”
“……”虞莲终于好好看向褚苒，“你想什么呢？我这是给你一个学习的机会！”言外之意，就是义务加班，没有任何补贴。
褚苒：“……”
她简单计算了下，六十星币，每周三天，一个月最多也不过720星币。褚苒是缺钱，但这么点儿钱，还真不够她日常生活开销的。
“莲姐，这个日薪实在有点少了，连最低生活保障都不够。”褚苒说道。
虞莲拍桌瞪眼：“怎么不够？议会上个月刚公布了每月公平最低生活标准，是700星币！我给你开的价格，还多了20星币，能买一个营养液胶囊了！！”
褚苒：“……”
是是是，都怪她不懂得知足，不懂得感恩，居然敢和老板顶嘴，属实是Big胆！
褚苒鼓起勇气，讨价还价：“一百星币一天，不能少了。”
“你喜欢机甲维修，不应该多做一点吗？”虞莲说道，“我这是为你好，给你一个实践学习的机会，多少人想做，都做不来呢！”
好熟悉的pua套路！黑店，这绝对是黑店！
褚苒万万没想到，穿越到星际世界，还会遇到此等黑心老板！
褚苒起身告辞：“对不起，恕我无法接受。”
她转身就走，内心在咆哮——
这年头找个工作也太难了吧！
只要开价八十，她就留下！
然而褚苒缓慢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移动，一步、两步、三步……眼看她的手已经摸到了门把手，虞莲却迟迟没有开口挽留。
算了，此处不留爷——也并没有留爷处。
褚苒的学校背景一般，底城信院是一所三流大学，在底城排名垫底，每年毕业即失业的学生不计其数；她又是一年级新生，根本没有老板会青睐于刚入学的新生。如果不是卢克推荐她来马尔兰区，仅凭褚苒自身履历，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兼职机会。
褚苒终于握住了门把手，缓缓推开了门。
“等等——”虞莲终于叫住了褚苒。
“一天八十，不能再多了。”
褚苒把门关上，看向虞莲。
虞莲盯着褚苒的手指，半晌移开视线，又道：“再给你一个暗网账号，我不会干涉你在上面接单，但每一单我要抽五成的收入。”
“暗网？这是什么？”褚苒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很像一个傻瓜，但她是真的不知道。
“那算了，当我没说。”虞莲改口道。
“别，我同意，万事好商量。”褚苒迅速坐了回去。
终究，她还是要接下这个offer。
不是因为她喜欢，而是压根没得选。
当初来参加面试时，她原本计划选一家开价高的店铺入职。然而事实是，她这样的学历，有工作就不错了，哪里容得下她来挑三拣四！
——
褚苒领到了一个暗网终端。
“使用时，记得摘掉你的伊娃设备。”虞莲说道。
“为什么？”褚苒问道。
虞莲看着她，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知道，伊娃是什么吗？”
“超级人工智能，人类生活的好帮手，其功能涵盖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通讯社交、教育、医疗、文化娱乐……”褚苒说道，“政府也在大力推广伊娃终端，基本所有的人工智能系统，譬如飞艇、机器人、电子宠物等，都是根植于伊娃程序系统的分支。”
街道上，每个人的耳畔都佩戴着伊娃终端。而褚苒在醒来后不久，也不得不戴上伊娃，才能完成日常生活中的种种操作。
——当然，褚苒认为，她拿到的是被植入病毒版本的伊娃，才会一言不合就抹杀她。
“伊娃是超级人工智能，但也是监视我们的工具。”虞莲又吐出一口烟。她的面庞在烟雾中看不真切，显得有些阴沉。
“不至于吧。”褚苒无所谓道。
不怪她对这方面不敏.感，而是她来自蓝星，那里还没有开发出超级人工智能，但公民的个人信息早就被大数据泄露了。
刚和朋友聊到的东西，下一秒就出现在各种推送广告、骚.扰短信和商品链接中。个人隐私泄露的问题？问就是用户在注册软件时，已经签署了同意使用隐私数据的声明。
因此，在这方面褚苒早就麻木了，也不是特别在乎，反正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信息泄露就泄露呗！
“程序没有感情，但人类有。”虞莲神色沉沉，“伊娃它背后的财团想要做什么，并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这时，店内突然安静下来。昏暗的灯光下，虞莲的机甲纹身若隐若现。
虞莲的话像是兜头一盆冷水，褚苒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是生活在那个已经习以为常的蓝星，而是在这个贫富差异分化严重的星际时代。
在她生活的那个世界，信息泄露稀松平常，甚至会被人们编成段子和梗。但在这里，一切都在超级人工智能的控制下。如果某一天，伊娃意外出现故障，每个人的信息又都是公开透明的，在贫富差距如此之大的社会结构中……
褚苒突然打了个寒颤。
“不说这些了。你必须用这个设备完成精神力识别后，才能登录暗网，现在，试着登录我给你的账号吧。”虞莲指着旁边一个黑色头盔似的东西。
褚苒点头，摘掉了自己耳畔的伊娃设备。
刚戴上那个黑色头盔，褚苒只觉头脑中“轰”的一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逆流。
在千亿兆的数据洪流冲击下，褚苒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认为自己好像漂浮在空中，不再受到重力的制约。
事实上，褚苒低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下半身已经变成了透明的。而她站在一道绵延至看不见终点的光桥上，有许多模糊的人影在桥上走来走去，看不真切。
他们似乎正在说着什么，但褚苒只能听到一些近乎耳语的声音，根本听不清对方的谈话内容。
褚苒一抬手，整只手掌也开始渐渐变得透明。
褚苒没有意识到不对，反而沉浸在这中飘飘欲仙的感觉中，无法自拔。
只是看着看着，褚苒突然发现，自己两只手的食指指尖，并没有变得完全透明，反而变得像玻璃材质的坚硬质感。
褚苒忍不住攥紧手指，想试图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秒，突然天旋地转。
光桥，人影，失重感骤然消失不见。
“你是傻瓜吗？！”一道带着烟味的呵斥声传来。
虞莲摘掉了褚苒的终端设备。
褚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出声：“呕——”
虞莲说道：“登入暗网前，你必须用精神力创建自己的虚拟形象——否则就会像你刚才那样，原始的精神力会变成毫无根基的浮萍，被卷入暗网的数据洪流中，迷失自我。”
褚苒忍着头晕，在心里疯狂腹诽。
可恶！你为什么不早说！ ！
虞莲敏锐道：“你在骂我？”
“当然没有！”褚苒立马道。
虞莲翻了个白眼：“我以为你是在装傻，没想到你是真傻，连这个规则都不知道！”
褚苒：“……”
褚苒低头仔细观察，发现终端设备的左边，果然有一个小小的注册按钮。
这次登录进去，终于没有刚才见到的奇怪景象，反而像是来到了某款捏脸游戏。
原始界面提供了自选的肤色、五官和衣着，以及性别。这是为了避免麻烦，不让现实生活中的人们认出来自己所进行的伪装。
不过考虑到这里的一切如此真实，褚苒没有改动太多。
她把自己的肤色调黑了两个度，身高加了五厘米，五官改得更接近于自己在蓝星的样貌。
褚苒本想再选个炫酷的外观，却发现这里的时尚套装居然要一百万星币！ ！她试着勇敢白.嫖，却被系统提醒账户余额不足……
没办法，褚苒只能在一堆免费衣服中拼拼凑凑，给自己拿了顶粉色棒球帽，加一套有些破烂的卡其色工装衣裤。此外，褚苒还在腰间别了一把扳手，当做自己的时尚单品。
至于性别，褚苒依旧选择了女性。
保存人物形象后，褚苒正式登入暗网。
刚一登上，褚苒就发现自己还是保守了！
街道上穿梭着往来行人，看起来非常热闹。人们造型不一。有全身金属化的机器人，还有人头马身的男人，以及长着白色翅膀的鸟人。
褚苒甚至还看到了一坨疑似史莱姆的……人类，从她脚边缓缓爬过。
失策了！早知道应该再大胆一些的！
褚苒看着自己寒酸的衣着打扮，有些懊恼。
“你在干什么？”旁边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
褚苒回头，发现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女性。女人衣饰普通，最惹眼的，却属她身上的肌肉。她的身材瘦削，每一处肌肉线条却饱满清晰，不论是双臂，腹部还是大腿上的肌肉十分紧致，流露出令人惊叹的力量感。
“看我做什么？”女人又朝着褚苒说道。
褚苒盯着对方的五官，端详片刻后，发现对方和虞莲有些相似。但现实生活中的虞莲，一脸横肉，身材更是顶褚苒两个宽，身上更是布满纹身，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和面前这个力量感十足的女人根本没有任何关联！
褚苒更加懊恼了。刚才捏脸的时候，她高低也应该给自己加一些肌肉的！
“别想了。”虞莲毫不客气道，“这个虚拟形象是和你的精神力等级相关的。对真实形象的改动越多，对精神力的要求也越高。”
褚苒瞟了她一眼，没吭声。
转身往前方热闹的人群走去。
第17章
暗网的一切都是虚拟的,只有得到交互终端和授权账号才能登陆上去。
但偏偏这里的交互感十足，即使操纵的是虚拟形象，也总让人误以为置身在真实的世界中。
褚苒走在街道上,被吆喝的摊贩随手塞了一份报纸。
对方塞东西的动作过于娴熟，以至于褚苒下意识接了过来。
“呦呵！看来你已经掌握了获取信息的基本能力。”身旁响起虞莲的声音。
褚苒一转头,发现虞莲手里也拿着一份报纸。
“今天没有大事发生。”虞莲说道。
褚苒低头看向报纸, 惊讶极了。
这份报纸居然是实时更新的！一个个文字在纸张上不断跳动，扭曲，最终定格成一行行最新的消息——
“ [招募]坐标底城矿井地下区域，疑S级污染物出没，现招募机甲单兵,三到五人,精神力要求A级及以上。”
“ [招募]坐标底城中心市区，伊甸园生物制药分公司，人体麻醉实验,二十人，要求原装肢体，不得有任何改造痕迹。”
“[委托]急！鲁鲁语翻译一名！底城会展中心, 私人机甲公司, 接待订购机甲的外宾, 要求熟悉当前市面流行机甲的相关型号以及专业术语, 最好有鲁鲁语翻译资格证一级！待遇从优！！”
“[发布]炼金术士最新生物基因改造药剂, 主要功效：增强肌肉的力量与敏捷，对精神力感知有不显著的轻微提升。不良反应：精神力等级B级以上者服用，偶尔可见眩晕，恶心等症状。欲购从速！”
“……”
褚苒一行行看下去，发现报纸刊登的每一则委托, 都是游走在规则之外的内容——私人武.装、人.体实验、向星际海盗售卖机甲、炼金术师和他们的基因改造剂。
很好，这很符合暗网的定义。
报纸的文字还在不断跳动更新。
褚苒看了一会儿，把报纸叠起来，装进口袋。
“前面是交易集市。”虞莲负责领路，指着前面一片区域，说道，“正如报纸上刊登的那样，暗网百无禁忌，一切物品都可以交易。”
不用虞莲强调，褚苒也看到了。
前面的摊位上，堆放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笼子，其中距离最近的摊位吸引了褚苒的视线。
一个仅有巴掌那么大的奇特生物，被关在笼子里，正在里面大声啼哭。
它的四肢很像人类，却长了一张皱皱巴巴的老人脸，它的皮肤呈土色，脑袋上长满了绿色的藤蔓，甚至还开出一朵白色的小花，看起来丑陋又可爱。
它的手指扒在笼子上，脑袋上的藤蔓随着它的哭泣一晃一晃的。
“这是什么？”褚苒问道。
“来自异域的精灵。”虞莲说道，“它的藤蔓可以入药，具有一定的安眠作用。”
“异域？”褚苒没反应过来。在她的生活认知中，这个世界只有底城和上城两座城邦。
“我们在提坦大陆的东方，大陆的其他方位当然有另外的国家。还有其他星球，也有许多知名国家，这很奇怪吗？”虞莲反问道。
褚苒：“……”
她倒是完全考虑过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其他国家，甚至外星球的可能性。
每天在底城打工就已经够累的了，而探索世界，那是有钱人的专属娱乐活动！
不过，无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褚苒不负责任的猜想，等她完成所谓的主线任务，重获自由后，或许还能试着找一找回到蓝星的方法。 ——虽然回到蓝星当牛马的生活，似乎也并没有那么让人期待。
褚苒跟着虞莲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个摊贩时，褚苒无意一瞥，瞬间到抽一口凉气：“莲姐，那是……！？”
“嗯。”虞莲看向那个摊位，应了一声。
这个摊位摆放着许多装满透明液体的玻璃罐子，里面泡着人体各个部位的器官。
不知道店家用了什么手段，明明已经是分离人体的器官，居然在水中还能维系着活性，不停地旋转，展现出高度的活性。
旁边有人买下一个内脏器官。
摊主从罐子中取货的时候，里面一只单独的手臂跳了出来，又蹦到地上，胡乱拍打着地面，不断往前走。
周围瞬间爆发出一阵尖叫。
褚苒擦了擦脸，刚才那只手臂出逃时，她的脸上也被溅到了罐中的液体。
“百无禁忌，不是说说而已。”虞莲想开个玩笑，语气听上去却没那么轻松。
褚苒顺着前面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将近两米的笼子里，装着一群……人类。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年龄不一，每个人身上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胸前贴着一张自己的价格标签——原生躯体人类的价格是最高的，其余人类的价格根据身体改造程度逐个递减。
这群人类在笼子里或站或躺，甚至因为过于狭小的笼内空间而产生口角，互相推搡。
也只有在争吵的时候，这群人脸上的表情才没有那么麻木。但这也仅仅是一瞬的功夫，当遇到来挑选的客人，他们又瞬间安静下来，缩回了角落。
褚苒停留的时间过久，铁笼的摊贩，一个马头人围上来，讪笑道：“这位客人，请问您是看中了哪个猪猡吗？我这里的猪猡都是上等货，尤其是小女孩，基本都是原装躯体，这可是现在的抢手货！”
“猪猡？”褚苒皱了皱眉。
“您是新人？”马头人反应极快，“猪猡，就是这群人的统称——整天被关在笼子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解决，养大了就拉出来卖掉，可不就和饲养猪猡一样麻烦嘛！”
“褚苒，你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前面的虞莲喊了一声，又折回来，不容分说把褚苒拽走。
“莲姐……”褚苒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离那些猪猡贩子远一点儿。”虞莲戳着褚苒脑袋，“你以为人家看不出你是新人吗？小心对方故意搭讪，专门设套，让你也变成猪猡！”
“……”褚苒瞬间清醒了。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发现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圆拱形大斗场。
大斗场被分割成许多小型区域，场内不断传来机甲碰撞的声音，以及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褚苒刚走到门口，一架将近三米的中型机甲就摔到了褚苒脚边。
驾驶舱自动弹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滚落出来，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旁边有工作人员追出来，俯身问道：“您还好吗？”
“我没事。”老头嘴上说着没事，却又吐出一口血，用一只手支住身体，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旁边工作人员似乎在俯身查看老人的状况，问道：“您是一个人吗？”
“……”
“褚苒，走了。”虞莲在旁边说道。
褚苒一步三回头，看向老人倒地的方向。
“快走！赶时间！”虞莲催促道。
“那个老人……”褚苒不放心道。
“褚苒，这里是虚拟的世界，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影像的留存，都是虚假的。”虞莲提醒道。
“但这里也有真实的，不是吗？每个账号连接的，是一个人的精神力。交易达成后的物品，会在真实世界中获得；斗场受伤了，也会在现实世界中遭受反噬。”褚苒说道。
放在她生活的世界，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跌倒在地，多少也是要住院的程度，根本不会像在这里一样，无人问津。
自穿越以来，褚苒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文化差异。
当一件事超出道德准线一点点，会令人兴奋不已，产生猎奇心理；而当这件事完全挑战甚至颠覆道德的标准，只会令人感到沮丧和失望。
当褚苒真正看到可以交易的人体器官、人类，以及白发苍苍的老者受伤，最初那份看到新奇物品的兴奋，早就荡然无存。
褚苒甚至都想断开连接，原地退出离开暗网了。
虞莲一句话把她钉在原地：“斗场那边，只要赢一场，就能拿到一万星币的奖金。”
虞莲看着褚苒，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刚刚那个老头，已经赢了很多场。”
“据我所知，白发老者只是他的伪装形象，他本人应该是上城某学院的机甲老师，正值壮年。”
褚苒：“……”
可恶的有钱人！把她的难过还回来！
“等等，一场就能赢一万星币？”褚苒眼睛亮起。
“这个月比赛的报名限制是精神力S级及以上。”虞莲凉凉道。
褚苒眼睛里的光瞬间又灭了。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集市的尽头，虞莲领着褚苒七拐八拐，最终到了一扇平平无奇的房门前。
虞莲说道：“准备好了吗？我们的终点站。”
“啊？”褚苒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虞莲推开房门。
“哇——”褚苒发出惊叹。
房门打开，是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通道两侧，则是如山般高高堆砌的……废弃机甲，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机甲被装进将近五米高的玻璃橱柜中，褚苒留意到，每个橱柜上方都安装着滑轨，有长长的机械臂在其中不断穿梭忙碌，似乎在调运着不同种类的机甲。
“哇——”褚苒已经词穷了，一路边走边感叹，跟着虞莲来到接待处。
虞莲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包东西，放到一个巨大的金属托盘上，又在托盘的屏幕上输入了一串数字。
“滴——”
“已验证，审核通过。”
“这是您的收款证明，请收好。”
人工智能温柔的嗓音响起，一台机械臂拿走了虞莲交付的物品，转而递上一张收据凭证。
“这是什么地方？”褚苒好奇道。
“这是暗网的垃圾海。”
“垃圾海？”褚苒不解。
这时，一扇橱柜的顶端被打开。
两架长长的机械臂运来一个巨大的金属容器，随即容器倾斜，密密麻麻的废旧机甲零件被倒入橱窗中。
“从机甲得到广泛运用后，暗网每天都在产生大量的废弃机甲维修订单——这些订单明码标价，但维修师的数量实在有限，所以久而久之，这里成了堆放垃圾的仓库。而有经验的机甲维修师，也基本只会修报价最高的订单。”虞莲说道。
褚苒这才注意到，每个玻璃橱柜上都贴着价签，但只有最前端的橱柜稍微清空了一些。
“换言之，在这里能者多劳，完全根据机甲维修师的个人能力接单。”虞莲说道。
接待处的机械臂递来一个光屏，屏幕上罗列出各类委托订单的库存情况——
像是机械臂，机甲关节等，修复一个的价格在数百星币到上千星币不等。
像小型高精度机械设备，譬如地下摄影仪，机械宠物等，价格在三千星币到一万星币的区间范围内。
而部分对功能改装有需求的机甲，从修改颜色到配饰武.器，价格从一万星币起步。
褚苒再往后翻，却被系统提醒不具备查阅权限。
褚苒试着灌入精神力进行认证，光屏却没有丝毫反应。
“咦，不对吗？”褚苒疑惑。
“白痴，你真的没看见右下角的积分等级吗？”虞莲说道。
“……哦！”褚苒这才留意到。
光屏右下角，她的积分余额为零。
褚苒探头，发现虞莲的积分余额居然是六百多分，权限直接开到了中型机甲维修！
“哇！”褚苒再次发出感叹。
虞莲忍无可忍：“你是青蛙吗？一进来就只会哇哇哇！”
“……”褚苒闭上了嘴巴。
“这里虽然是暗网出名的垃圾海，许多废弃机甲无人问津。”虞莲看着褚苒，突然露出一个笑，“但我认为，这里反而很适合你这样的维修新人。”
褚苒疯狂点头。事实上，她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个个星币在朝她招手，呼唤着她的名字，解决了她的学费问题。
零件报价低有什么关系？反正她足够肝，能够以量取胜！
何况，这里的废旧机甲订单如海，褚苒根本不再需要像之前做代写那样，既要拉拢新客户，又要躲避学院的稽查。
“莲姐，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褚苒握住了虞莲的手，感动道。
虞莲一把抽开，转而拍了拍褚苒的肩膀：“不，你可以报答。”
褚苒：“？”
“之前说好的，你的收入，我们五五分。”虞莲说道。
褚苒：“……”
等等，不是。
原来虞莲在这儿等着她呢！ ！
第18章
底城信息学院每学年采取三学期制。
开学将近三个月,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考试来临前，整个维修学院都弥漫着淡淡的死意，所有学生开始临阵抱佛脚,狂学课本上的知识。
平时空无一人的公共实验室，现在也必须要提前一天预约才能使用。
教学楼门前那座芙娅公爵的黄铜雕像,周围更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贡品” ,从星币到新鲜的水果零食，花样百出。就连芙娅公爵放着机械齿轮的右手，上面也洒满了星币。
芙娅公爵是近代机甲维修技术的奠基人，算是维修学院正统“考神”。
考试前夕，这等玄学的力量在一众学渣面前,显得非常重要。
除了祭拜芙娅公爵的雕像,芙娅公爵的各种贴纸、头像和小型摆件也在学生之间广为流传。
这天褚苒回到宿舍，发现茉莉也在对着一尊芙娅公爵的小摆件，念念有词。
“你不是信仰光明神的吗？”褚苒有些惊讶。
平时茉莉总是自称光明圣女, 一口一个光明神如何如何，没想到也会偷偷拜考神！
“如此愚昧的言论！我当然是光明神的虔诚信徒！”茉莉哼了一声。
“那你——”褚苒指着她床头的小雕像。
“考试期间，自然是要信奉芙娅大人的力量。而慈爱如光明神,一定会原谅我的小小不敬。”茉莉骄傲道, “更何况,我已经暂时阻断了与光明神的沟通路径,它应当并不会知晓。”
褚苒这才注意到, 发现宿舍那尊光明神雕像的耳朵，被茉莉牢牢粘了两团棉絮。
褚苒：“……”
不愧是你！褚苒居然毫不意外。
“事实上，我并不认为主人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有任何用途。”旁边纳特说道。
“纳特！你这张机械零件做成的鸟喙，居然能够说出如此冰冷伤人的话语！我命令你住嘴！！”茉莉发出了尖叫。
——
答完最后一门《现代机甲诗歌鉴赏》的卷子后，褚苒长长出了一口气,她终于可以把那些近现代机甲诗人的名字赶出脑海，不再努力记住他们每个人的代表作是什么。
走出教室的时候，她看见郝悟知正在和朋友抱怨：“我实在想不起来，近代机甲意识流派的代表诗人是谁了！明明考试前我还看过那本书的！”
“唉！费纳罗老师虽然古板了些，但据说给分还不错，及格应该没问题……”他的朋友安慰道。
“你考的怎么样？”茉莉问道。
“还不错！”褚苒说道，“虽然最后一道大题，要求写出一篇三百字的机甲赞颂诗歌那个，答得不怎样，但前面的常识题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茉莉矜持一笑。与机甲维修的实操考试不同，机甲诗歌是她的长项，她总是能够轻松拿到优秀的成绩。
回到宿舍，褚苒伸了个懒腰，躺在椅子上，看着茉莉收拾东西。
期末考试结束后，所有学生都迎来了长达二十天的假期。
褚苒粗略计算了下，以她的水平，通过期末考试不成问题。
近日她的身体状态非常健康，即使运用精神力进行机甲维修的工作，手指仍旧有轻微的灼痛感，但结晶化状态却没有进一步恶化，始终停留在两手食指的指间区域，并不影响她的日常生活。
她又在在虞莲那边找到了兼职工作，获得新的稳定收入来源，关于筹集学费的问题暂时解决。
褚苒伸了个懒腰，决定享受这个久违的放松时间。
大多数学生放假都会回家住，茉莉自然也不例外。
茉莉知道褚苒没有向学校登记回家，收拾完纳特的鸟笼后，不经意问道：“在这段漫长又无趣的假期中，或许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譬如出门进行一场短途旅行，拜访旧友这些。”
“没有吧。”褚苒想了想，“我应该就在宿舍待着，不去其他地方。”
“哦，既然如此。我想到我的家里恰好有一间闲置的客房，而我的父母应当也乐于看到我邀请朋友来住……”茉莉看向褚苒。
褚苒自然是想去朋友家做客的，来到这里后，她还从来没去过其他同龄人的家里呢！
但茉莉家在底城知名的富人区，那里距离学校有一定的距离，离马尔兰区这样的黑市就更远了。而莲姐给褚苒的暗网账号，又要求只能在店内使用。
考虑到通勤时间，以及也不想在茉莉家人面前暴露自己在暗网打工的事，褚苒考虑片刻，还是婉拒道：“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恐怕不能去你家做客。”
“哼，凭什么？”茉莉抬手，扬了下自己的金发，神色不悦。
“我找了份兼职，在马尔兰区，通勤不是很方便……或许下个假期，我可以凑个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褚苒说道。
茉莉这才被顺毛，纠正道：“好吧，请注意，我并不是有意邀请你来我家做客，只是恰好我家有空闲的卧室，又没有其他的行程安排，才问你过不过来罢了。”
“我懂，我懂。”褚苒点头道，“我都懂的。”
口是心非的傲娇怪，她都懂的。
——
褚苒戴好终端设备，一键登录到暗网中。
她一路直行，刷开仓库大门，进到熟悉的“垃圾海”区域。
“晚上好！”褚苒已经和接待处负责接待和订单质检的机器人混了个脸熟，见面会打招呼问好。
“您好，女士。”机器人点头道。
褚苒轻车熟路，推着一辆小推车，来到初级订单的橱柜前，选了满满一车的废旧机械臂和机甲关节。
现在她的积分还不够，维修权限只开通到初级的机械臂和关节，连稍微复杂一些的小型设备都修不了。
当然，做完今天的维修订单，褚苒估计着自己的积分应该能开通下一级别的维修权限，到时候收入水平就能更上一层楼！
等待仓库自动取货的时候，褚苒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AAA机甲维修护理，是你吗？”
褚苒：“……？”
她看向旁边的男人，对方又高又瘦，黑皮，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长相。
“AAA机甲维修护理——”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是我，怎么了？”褚苒说道。
AAA机甲维修护理，是她的代写事业祭天后，转生后新取的ID，非常具有维修师特色。
“你什么意思，懂不懂规矩？”男人看着褚苒，用舌尖顶了下腮，笑道。
褚苒：“？？？”
她需要懂什么规矩呢？
虞莲，也没告诉她啊！
男人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高个女人。
最近暗网机甲维修中，产生了小范围的“震动”——有一个昵称“ AAA机甲维修护理”的新人，接单速度极快，短短两周不到的时间，积分从0飞涨到200多分，以每天将近二十单的速度，拉高了业内的平均接单速度。
要知道，他们这些常年在暗网混迹的维修师，一天也就接个两三单啊！
一些老客户甚至拿着这个新人的订单，要求他们也提升维修速度和效率！
最重要的是，他们也曾经伪装成客户，向这个新人下单测试，结果这个新人不仅速度快，维修机甲的水平还很高，交付的订单质量非常优秀，属于千方百计也找不到瑕疵的水平。
此等实力，简直恐怖如斯！
但偏偏这样的天赋新人，却没有在暗网留下任何资料信息，这就非常奇怪了。
男人盯着褚苒的手推车，里面满满当当一堆废旧零件，忍不住磨了磨牙。
这个新人到底什么来头，这辈子是没见过钱吗？又或者是存心来扰乱市场秩序的？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种疯狂接单到兼职不要命的人！
关于褚苒的身份，他们这群维修师内部也存在一定争议。
一部分人认为这个“AAA机甲维修护理”应当是某位机甲维修大佬的小号。
但是，为什么这个大佬专挑初级订单练手呢？又为什么这么拼命爆肝呢？难道是精神力过于充足没有地方用了吗？
另一部分人，认为这个“ AAA机甲维修护理”应当是新人，且极度缺钱，否则不会这么拼命。
但是，究竟是何方新人，才能有此等充裕的精神力支撑着他/她爆肝呢？且根据这个新人交付的订单质量来看，也不像是新手的样子啊！
不论如何，褚苒这个卷生卷死的存在，严重动了暗网中机甲维修师们的蛋糕，男人也因此被选为维修师方的代表，派来打探对方虚实。
褚苒看着男人，完全不知道对方说的规矩是什么。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一个弱小无助的小女孩罢了！
褚苒犹豫片刻，开口：“那个，你不如去找我的老板——”
然而她的话并没有说完。
男人大喝一声，捏扁了面前一块金属零件，又拿出一柄扳手，三两下复原了原本的形状。
“不该你接的单子，不要接。做人要懂得识时务，像你这么轻狂，扰乱其他人的节奏，不会有好下场的，知道吗？”男人恶狠狠道。
“……”褚苒瞬间懂了。
原来是最近她接单太多，这个男人是跑来警告她——你不要当卷王，带动其他人卷生卷死，不然小心有你好果子吃的！
褚苒看着面前橱柜，发现在自己的努力下，里面确实清空了一小片区域。
但是，她凭本事努力赚钱，又有什么错呢？总不能因为这些人不缺钱，就跑来阻止她爆肝吧？ ！
更何况，褚苒并不认为自己真正卷到了他们——先不说她现在接的都是一些初级订单，每单利润很低，并不会影响到其他人；再说了，就算她以后做到了高阶机甲的维修订单，难道还要看其他人的眼色接单吗？
别人不接单，只是没有钱。她交不上学费，可是会死人的！ ！这群不知人间疾苦的地头蛇，居然如此可恶，跑来威胁她！ ！
褚苒环顾四周，挑了个小型清洁机器人，“梆”一拳砸扁了机器人椭圆形的外壳。
又伸出两只手，暴力把机器人的外壳捏回原本的形状。
“我就是接了单子，又能怎样呢？！”褚苒摩拳擦掌道。
男人瞳孔震惊：“！！！”
他看着眼前那个被砸扁，又复原的清洁机器人，心中的猜测愈发坚定。
能够做到金属材料完美复原的，只有S级精神力及以上的维修大师！
他早就知道，对方怎么可能是新人？
这明明是大佬的小号！ ！
男人瞬间在心里把自己的同伴骂了千百遍。虽然不知道大佬为什么跑来扰乱市场秩序，但大佬想做什么，自然有她的道理和逻辑！
男人低头，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片刻后，他低声道：“您想接单的话，当然没、没什么。我就是问问，问问而已。”
男人抬头，飞快瞥了褚苒一眼，又深深鞠下一躬，然后转身走了。
原本准备吵架的褚苒：“……？？？”
什么情况？原来现在流行窝囊废路线了吗？ ！
又或者是说，这里的氛围其实挺和谐友爱的，对方真的只是来问问而已呢！ ？
第19章
在开通机甲维修权限的那一刻, 即使只是小型机甲的改装权限，褚苒整个人都舒服了。
辛苦爆肝半个月，她终于一路从最简单的机械臂零件, 到小型智能设备，到机甲部分关节的改装, 再到如今的小型机甲改装权限, 这一路爆肝的程度，只有褚苒本人清楚。
更高级的维修权限，不仅意味着能够接触更高级的机甲设备，还意味着每笔维修订单的收入上涨。
一笔小型机甲的维修订单收入，高达三万星币, 堪比十单初级机甲零件的维修收入。
此外, 在爆肝的漫漫征程中，褚苒顺手收服了一名“小弟”，即之前在垃圾海遇到的那个黑皮男人。
男人名叫卢西恩,自称目前经营着一家机甲维修的小店，时不时也会在暗网接单。
“我没去上大学，而是当了三年多的维修学徒, 从初级做到高级, 直到去年才盘下一个店铺单干。”卢西恩说道。
“当然, 我还有很多机甲维修方面的问题不懂, 希望大佬能够多多提点小弟, 小弟自然感激不尽！”说完，卢西恩递来一个机甲零件，对褚苒投以殷切的眼神。
褚苒：“……”
其实对于卢西恩提出的问题，大部分问题——她都不会。但褚苒会在星网上搜索，找到答案后再简单练习一遍,就能告诉卢西恩怎么做了。
卢西恩感激涕零：“不愧是大佬，您真是太厉害了！”
困扰许久的疑难问题被轻松解决，他又可以和兄弟们吹牛了！
褚苒对于这顿彩虹屁，没有什么太大反应。自始至终，她都不认为自己是所谓的天才，也根本没有拿到传说中逆袭剧本。
这个世界上，比她优秀又努力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但关键问题在于，每当对比身边的人，褚苒又会觉得，自己好像也还可以。
这种感受就很像原来上学时，褚苒始终不是班级里的前三名的优秀好学生，但也并不算差，总是稳稳在中上游的人群中。
褚苒短暂思考过这个问题，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大概是自己身边的环境太差了，能接触到的都不是什么卷王，所以才会让她这个“鸡头”产生了“凤头”的错觉。
——
在虞莲的店里，褚苒对新收到的“快递”进行拆箱。
这是她前天在垃圾海中抢到的小型机甲维修订单。
暗网接单模式非常成熟，维修师们选中维修订单后，只需要向前台的机器人进行登记，就能在一到三天内收到来自暗网的快递包裹。
完成维修订单后，维修师只需要带着样品登入暗网，在前台机器人质检合格后，维修师就能领到订单收入。而暗网会派机器人上门取件，全程都不需要顾客和维修师的沟通。
拆开包装的纸盒后，一架将近两米高的褐红色机甲出现在眼前。褚苒“哇”了一声，对于暗网合作的快递公司展现出高度钦佩。
这架机甲代号“蔷薇”系列，属于小型斥候机甲，具备优秀的侦查和反侦察能力，被广泛运用到实战当中。
这笔订单要求对机甲进行喷漆改色，同时还要改装机甲的配备武器，在冷刃的凹槽内加装一条离子鞭。
褚苒戴上面罩，拿起喷枪，黑色液体逐渐覆盖住机甲表面。
等待间隙，褚苒意外发现，这架“蔷薇”机甲居然来自上城——每一台机甲底部都会在使用时刻下所属地的编号，而这台机甲沿用的是上城的编码。
一想到这台机甲的主人大概率来自上城，褚苒感觉有点奇妙，这还是她第一次与“上城”这两个字眼产生联系。
喷漆结束后，褚苒又拿起维修工具，准备撬开“蔷薇”的武器槽，把离子鞭装进去。
她右手拿着一柄扳手，卡住机甲外缘，找准机甲螺丝的位置，用力一撬。
“砰”一声，褚苒手中的扳手掉在地上，而“蔷薇”机甲的外壳依旧好好的。
“嘶！”褚苒捂住手指，蹲在地上半天都缓不过来。
褚苒本以为刚刚自己眼花了，才会让扳手砸到手指，但等到她缓过来，起身准备再做时，突然意识到不对。
褚苒低头，举起自己的右手手指，看清楚手指受伤的地方，忍不住“草”了一声。
依旧是熟悉的位置，右手食指。
但与之前的情况不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褚苒手指的“结晶化”程度在加深。
原本只是顶端两毫米的区域，现在变成了最上方一小节指头，相当于一根手指三分之一的区域都出现了结晶化的症状。
褚苒捏了捏右手的食指，发现这一部分区域变成了透明的水晶质地，没有明显的痛感。
褚苒试着用右手食指敲击地面，地面立马出现一个浅浅的小坑，看来她这节手指的硬.度颇为可观。
褚苒：“……”
救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不会死吧？
事情似乎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褚苒本以为自己出现手指的结晶化是偶然情况，但现在看来，这个结晶化的进度还在继续，且似乎是完全不可逆的。
一向惜命的褚苒忧心忡忡，她下意识拿起伊娃，最终又放下。
或许是在暗网混久了，不正当的生意做多了，现在褚苒不再像刚开始那样依赖伊娃，反而意识到伊娃是来自政.府机构的超级人工智，总有一种莫名的警惕心，就像当初虞莲的提醒一样。
虞莲……对啊，虞莲！为什么不问问虞莲呢？
褚苒想起来，两人之前在论坛聊天的时候，虞莲对她手指的异常情况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甚至还提出让褚苒寄过来，免费帮忙研究的事。只是褚苒当时拒绝了，这事后来没有再提。
虞莲论坛账号等级很高，发了许多教学贴，和现学现卖的褚苒不同，虞莲看起来对疑难杂症很懂的样子。
褚苒随便抓起一件外套，离开工作间去门外找虞莲：“莲姐……”
虞莲正在外间摸鱼，一边擦拭着落灰的机甲零件，一边外放着生物财团霸总爱上冷漠义体改造女杀手的狗血电视剧。
看到一脸忧心忡忡的褚苒，虞莲抬起眼皮，擦拭机甲的动作不停：“怎么，暗网赚不到钱了？”
褚苒噼里啪啦讲述了自己的问题。
虞莲啪一下关掉外放的电视剧光屏：“你的手指还在继续恶化吗？”
“是、是啊！”褚苒说道。
“奇怪。”虞莲用一柄镊子夹起褚苒的右手食指，放在聚光灯下端详片刻后，说道，“我原本以为这只是精神力使用过度的偶发现象，和那些秃头的、发烧的人没什么区别，但……为什么会恶化呢？”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在精神力过度使用后会出现种种不良反应，但只要通过适当的休息，这些不良反应就会消失。
虞莲从事机甲维修这行也有一定年份，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听说了不少，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褚苒这种不仅没有好转，反而继续恶化的情况。
虞莲拿着镊子轻轻用力，发现褚苒手指结晶化的部分不仅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将镊子折弯了：“奇怪，实在是奇怪。”
褚苒笑不出来：“是、是啊。”
“或许，你之前有注射过一些基因改造药物吗？”虞莲皱眉，问道。
“没有吧。”褚苒下意识反驳，但随即反应过来，她才来了多久，怎么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原来有没有注射过呢？
“据我所知，有一些炼金术师会特意推出增强体质的生物基因改造剂，这些改造剂没有经过议会审查批准，往往只在黑市的小范围流通，药物效果也很难预测。注射这种改造剂的人们要么获得体质的成倍增强，要么……就是对身体不可逆的损伤。”虞莲说道。
褚苒：“……”
坏了，听上去她像是后者的样子。
虞莲垂下眼，突然笑了下：“不过你年龄这么小，又没有生什么病，好端端注射这种东西做什么？还有，原来你经常来黑市这边吗？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褚苒难得沉默，她怎么知道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在想什么呢！
不过虞莲的话有道理，她的身体最多只是有些营养不良，远远没到需要注射生物基因改造剂的程度，想来原主空空如也的钱包，应该也不会是这种铤而走险的人……
褚苒说道：“或许，是某种特别罕见的生物基因改造剂？等等，我好像也没觉得自己体质得到了增强啊……”
按照道理来讲，注射生物基因改造剂的人们，身体素质往往会得到不同程度的提高。
但褚苒并不觉得自己身体素质有任何改变，相反，她的体能测试成绩在一众本就弱鸡的机甲维修师中，一直是勉强及格的水准。
“可是，如果不是生物基因改造剂，又会是什么呢？”虞莲思索道。
褚苒重重叹了口气，这是个好问题。
她也想知道答案啊！
第20章
这天晚上, 褚苒照例登上暗网，交付维修订单，恰好遇到了同样来交单子的卢西恩。
卢西恩无意一瞥,发现褚苒右手的一根指头被白色绷带缠得严严实实，十分惊讶：“大佬,你的手指怎么回事,受伤了吗？要不要紧啊？”
褚苒藏起右手，含糊道：“嗯，不严重，修机甲的时候受了点小伤，没事。”
卢西恩瞬间肃然起敬, 大佬不愧是大佬！手都受伤了, 还要跑来接单，又有天赋又努力，简直令他羞愧！
褚苒不自觉握了握右手。她的食指能够小范围活动, 但明显不如原来没有结晶化前的样子灵活。自上端三分之一的指节已经完全变成透明的水晶质地，褚苒彻底失去了对这部分指节的感知。
在日常生活中，这样的变化自然会为褚苒带来诸多不便, 以机甲维修工作为例, 褚苒现在用右手拿维修工具, 也只能四根手指发力, 食指只能起到一个虚虚的辅助功能。
但褚苒根本找不到病因, 也不知道如何治疗，索性就往自己的手指缠上了绷带，把这种结晶化当成一种慢性疾病，照旧打工赚钱攒学费。
毕竟褚苒手指结晶化的症状并不致死，最多影响她的日常生活。但交不起学费, 伊娃会毫不留情抹杀掉她的小命。
“大佬，这两天斗场擂台赛更新了规则，仅限于改装机甲参与比赛，赢一场最少能有三万星币，上不封顶。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当然！”一听到有钱赚，褚苒当然要去看看。
暗网的斗场是一个巨大的卵形建筑，内部分成四个区域，层层升起。这里每个月都会举办不同主题的机甲战斗比赛，主要收入来源正是观众们的下注投入。
参赛者身份不一，主要以战斗能力强悍的机甲单兵为主，但有时也会有部分机甲维修师和机甲指挥报名参加比赛。
这个月的比赛主题是改装机甲，斗场不再要求参赛者使用统一标准的战斗机甲，而是优先使用参赛者个人的改装机甲。于是许多机甲维修师闻声而来，带着自己精心改装的机甲，报名参加比赛，准备与同行们一较高下。
褚苒和卢西恩在接待处报名参赛。
拿到比赛号码后，两人开始闲逛围观。
一路围观下来，相比于机甲单兵的硬碰硬，机甲维修师的对决，不论是观赏性还是紧张程度，简直就像是幼儿园小朋友们在过家家一样。
突然，隔壁对决场地，发出一声巨响，直接震醒了打瞌睡的褚苒和卢西恩二人。
“大佬，怎么回事啊？”卢西恩张望道。
“那边好像打起来了。”褚苒说道。
比试场内，一架中型战斗机甲立在正中央，这台机甲通体鲜红，加装了一套硬度极强的合金骨架，每一根骨架末端都镶嵌着尖锐的铁刺，看起来攻击性十足。
“啊，居然是暴龙……”卢西恩看清台上的机甲，低声说道。
“暴龙是谁？”褚苒问道。
卢西恩还没回答，只见那个暴龙凌空跃起，重重踢到它的对手，一架通体绿色的机甲身上。
对方机甲被击中，直接滚到比赛场地的角落。
暴龙又是一记重击，它身上改装的尖锐铁刺，重重扎进了对手的机甲深处。
一小股暗红的血液从绿色机甲的驾驶舱流出，显然对方的驾驶员已经被暴龙重伤。
台下裁判赶紧叫停了比赛。
但暴龙兀自行动，又将改装的小型离子炮对准了绿色机甲——
“轰”一声，对方的机甲彻底报废。
绿色机甲的驾驶舱门弹开，滚落出一个已经昏迷的女人。
暴龙也打开了机甲驾驶舱，只见红色机甲跳下来一个男人，他的大半身体都被替换成了人工义体，机械手臂，机械躯壳，机械大腿……唯有他的脑袋是原生身体，脸上刺印着大面积的青黑色花纹。
暴龙抬脚，重重踹向人事不知的对手，叫嚣道：“还有谁？！下一个！”
褚苒坐在看台上，皱眉道：“明明裁判已经叫停，为什么他还能攻击对手？”
“暴龙是这里的常客。他改装的机甲很厉害，战斗胜率又高，当然没有人敢惹他！”卢西恩说道。
“他也是维修师？”褚苒有些诧异。
“是的，但暴龙专攻中型战斗机甲，只研究战斗相关的机甲装备，从来不接普通的维修单子。”卢西恩说道。
褚苒锐评道：“明明是维修师的命，却总想着当机甲单兵。”
真是心比天高，可笑至极！
卢西恩看向褚苒的眼神，更加恭敬了。大佬不愧是大佬，居然敢随便开团暴龙这样的角色！
暴龙的对手被抬下场后，他所在的对战面板刷新，显示出下一位选手的名字。
“天呐，还好没有抽中暴龙——”
“要是真抽中他，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是啊，暴龙喜欢虐.杀对手是出了名的，明明可以通过热武器击败对手，他却偏偏喜欢把对手打晕，通过各种暴力方式殴打对手，手里也积攒了几条人命……”
看台上议论声嗡嗡，褚苒本来没当回事，直到她听见一句话。
“说起来，这个AAA机甲维修护理是谁啊？”
“以前没见过，应该是新人吧？”
“刚来就对上暴龙，这人多半要凉了。”
褚苒：“……”
她抬头看了眼台上的大屏幕。
【AAA机甲维修护理】的名字赫然在列。
“大佬，下一个是你啊！”卢西恩推了推褚苒，兴奋道，“大佬您运气真好，刚登记报名就轮到了出场机会，有的人等一周都排不到上场机会呢！”
褚苒：“……”
她请问呢！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暴龙仍旧站在训练台上，不停怒吼喊叫。
褚苒看着对方改装精良的和红色机甲，吞了吞口水，想起来之前在学校和尤因切磋，自己使劲浑身解数，却只能给对方浅浅刮层痧的经历。
“大佬，你可以的！暴龙这种对手，对你来说还不是轻轻松松！”临上场前，卢西恩为褚苒加油。
褚苒深深看了他一眼。
转身硬着头皮，登上机甲。
——
“你居然用斗场提供的机甲，是看不起我暴龙吗？”暴龙发现褚苒使用的是斗场统一提供的黑色机甲，语气不善道，“你自己改装的机甲呢？！”
“……”褚苒思考片刻，“还在构想中。”
准确讲，她还没有设计机甲的高级权限呢！
“哼，你必须为你的轻视付出代价！”暴龙话音刚落，就操纵着机甲，向褚苒发动攻击。
暴龙改装的机甲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就贴近了褚苒身旁。
不仅如此，他还使用了高强度的合金材料，强化到自身机甲的每一处零件中。毫不夸张的讲，除了S级及以上机甲以外，其他等级机甲碰到暴龙的机甲，只有被拆毁的命运。
褚苒勉强闪身避开。
斗场统一提供的机甲等级在A级，不论是性能还是战斗表现，都要比底城信息学院提供的C级机甲要强太多。
但偏偏褚苒抽中的是暴龙，不仅是满级氪金玩家，还喜欢通过暴力方式折磨对手。
又是一记横踢，褚苒的背甲被踢中。
眼看暴龙得意一笑，狂风暴雨般的连招就要落下，褚苒吐出一口血，用力滚到了旁边。
预想的攻击落空，对手没有被打晕。
暴龙恼羞成怒，掏出一柄离子刃，向褚苒的方向抽去。
褚苒用机甲自带的冷刃格挡，不出意外，“砰”一声脆响，她手中的冷刃断成两截。
褚苒：“……”
多么似曾相识的经历啊！
暴龙大笑出声，离子刃刺向褚苒的头部：“可笑，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褚苒：“……”
眼看离子刃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唯一的退路也被暴龙封锁，褚苒头脑一片空白——说到底，她就是一个修机甲的战五渣，根本没有学习过相应的战斗技巧啊！
褚苒的身体本能快过意识反应。
她完全采取了最原始也最无脑的本能反应——空手接白刃。
“简直是不自量力！”暴龙狂笑起来，看来他的对手不仅实力不堪一击，居然还如此愚蠢，居然想要通过机甲本身的力量去阻挡他的攻击。
对方难道不知道，他斥重金强化了自己的机甲材料吗？
暴龙加大力度，想要将褚苒操纵的两条机械臂砍成一节节断肢。
然而下一秒，暴龙瞪大眼睛，发现自己的离子刃停留在原地，动弹不得。
暴龙试图操纵离子刃撤回，但他更加惊讶地发现，自己不仅无法撤回机械臂上的离子刃，反而正在逐渐失去对武器的控制权！
离子刃居然正在向对手滑去！ ？
“这是怎么回事？！”暴龙大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可惜褚苒沉浸在格挡的世界中无法自拔，根本没有留意到暴龙这边的异常，她紧闭双眼，大喊了片刻，才发现预想中的攻击根本没有落下。
“咦？”褚苒睁开眼睛。
不是吧，难道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空手接白刃就这样成功了吗？
暴龙的脸近在咫尺，他的表情看上去极为狰狞，像是在与某种力度抗衡。
但在褚苒眼里，暴龙这幅痛苦挣扎的模样，简直像是便秘多年的酸爽表情，过于丑陋！
“我靠！”褚苒下意识抬脚一记飞踢，将对方踹了出去。
下一秒，褚苒低头察觉到不对，发现自己的机械臂上，挂着的正是暴龙在数分钟之前，挥舞得虎虎生威，将她打得落花流水的离子刃！
看台观众发出惊呼。
“不是吧？！还可以这样！”
“这都能行？暴龙平时最喜欢用这柄离子刃攻击对手，据说上面还装载了烃水晶的力量，怎么看起来如此不堪一击啊！”
“你要说别人我还信，但暴龙居然被夺走了武器，今天这场门票钱花的是真值啊！”
“等等，这个新人用的是斗场提供的机甲，根本不具备和暴龙改装机甲硬碰硬的实力啊，怎么可能夺走暴龙的武器呢？”
“是啊，改装机甲之所以是改装机甲，就是因为它的每一个设备都是经过了驾驶员的精神力认证，在作战时与驾驶员的精神力紧密相连，不可能被轻易夺走！”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新人居然当场抹除了暴龙对于离子刃的精神力印记吗？！所以她才能直接把暴龙的武器抢过来吗？”
“天呐，这个新人的实力恐怖如斯！”
“……”
褚苒对于看台上的议论毫不知情。
她盯着挂在自己机械臂上的离子刃，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事实上，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暴龙抽出离子刃，向她刺来，然后她就闭上眼睛，准备空手接白刃。
等她再次睁开眼，暴龙的脸近在咫尺，褚苒下意识踹飞对方，对方的离子刃就留在了这里。
简单思考后，褚苒得出结论：看来暴龙的机甲改装水平也不怎么样，组装的武器都能被她这样的新人夺走，实在有点儿名不副实了！
褚苒将暴龙的离子刃装到自己的机甲武器槽内，替换掉断成两截的冷刃。
褚苒试着挥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暴龙这柄离子刃是真的挺好用。
氪金玩家的存在，果然是有道理的。
“你还醒着吗？”褚苒操纵机甲，跑到暴龙身边。
暴龙躺在地上，没有一丝反应。
褚苒不得不收起离子刃，掏出了维修师随身携带的超大号扳手，将暴龙从驾驶舱内“拆”了出来。
暴龙的情况很不好。
他双眼紧闭，嘴角残留着一丝血渍，看起来人事不知，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暴龙原本机械胳膊和大腿的关节处，也都呈现不自然的扭曲，看上去像是断了。
“不至于吧！抢走你的武器而已，你这就气晕过去了？心理抗压能力这么差的？刚刚看你在擂台上的样子，不是很嚣张吗？”褚苒浑然不觉，蹲下身查看暴龙的情况。
殊不知她这一行为，落在看台观众眼中，成了赤果果的挑衅。
“天呐，这个新人到底什么来头？！”
“如此强悍的印记抹除，恐怖如斯！”
“这个新人的精神力等级明显要高于暴龙，暴龙才会遭到这么严重的反噬……”
“是呀，暴龙根本没有防备，这么一反噬，估计他不死也要残废了。”
“她还在对暴龙说话，简直是魔鬼的低语啊！”
“要我是暴龙，晚上绝对要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