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 31 你真的爱我吗

    冷漠的视线扫过来, 慕洵澜喉咙酸涩,眼眶也是,他不明白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没有…”

    闻昭没吱声, 他只是屈指把慕洵澜耳侧垂下来的发丝别过耳后, 动作很轻,带着十足的缱绻。

    半晌, 他才说:“进去吧, 我没生气。”

    慕洵澜蹙了蹙眉,很明显闻昭就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更不愿意和他解决问题。

    “闻昭。”慕洵澜敛声:“我不想和你吵架。”

    指骨抖落烟灰,闻昭把烟咬上,顾自说。

    “没,没和你吵架。”

    他只是怨慕洵澜没有多爱他一点,不管是工作,还是孩子,都比他重要得多。

    闻昭觉得他也挺可笑的,甚至连个被公开承认的名分都没有,就连少数几个知情者都是从头到尾都知晓, 瞒不住了的缘故。

    慕洵澜讨厌死这样口是心非的闻昭, 他抿抿唇, 最后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办法解决问题:

    “我不知道是具体的哪个点让你不舒服了,但从我的角度看…”

    “第一,今天下午接斯年的时候凶你, 是因为你让斯年伤心了,他是孤儿,父母的字眼是敏感的,这不能开玩笑;其次, 晚饭我心不在焉,没有好好吃,是我的问题,跟你道歉,以后都不会再这样;最后,闻昭,我真的很不喜欢你解决问题的方式。”

    “那你呢。”闻昭垂眸看向他,瞳色漆黑一片:“你真的爱我吗。”

    这种近乎逼问的方式让慕洵澜难以适从,多种经历堆叠,导致他是个不太会用语言表达爱意的人,情到深处另说,但绝不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口爱意。

    他沉默。

    闻昭也是。

    夜风呜呜吹着,晃动过枝头,惊起好一圈漆黑的鸦雀。

    最后先开口的还是闻昭。

    他只是自嘲一笑:“我知道了。”

    闻昭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慕洵澜紧闭上双目,他卸下浑身力气,说:“喜欢。”

    “闻昭,我喜欢你的。”

    闻昭顿住脚步,开心吗,好像也没有很开心。因为在他看来,慕洵澜说这句话只是觉得他生气了,单纯不想吵架,出于无奈。

    就像是,哄小孩、哄小辈,也并没把他当男人、男朋友看待,更别提到底有几分真心存在。

    “宝贝。”闻昭掐灭烟丝:“你的喜欢就像那顿晚餐一样敷衍。”

    “你甚至不愿意说爱来骗骗我。”

    “我、”慕洵澜心脏抽疼,鸦羽被生理性泪水沾湿,他差点又呼吸不上来。

    两个不同频的爱人沟通起来异常困难,脱离了澳城二人世界的环境,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初见端倪。

    慕洵澜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认识到,他和闻昭中间是有壁垒的,他们看待问题、思考的角度就像站在南极和北极点上看太阳。

    一方极昼,一面极夜。

    闻昭缺失安全感,希望有一位全心全意的爱人,而他又担心工作和孩子会被这段关系影响,所以会有所保留。

    大家都没有错,但彼此都难受,甚至难以接受。

    争吵的本质被尽数剖析出来,他终于承认,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楚的,需要时间、甚至是激烈的思想斗争才能慢慢瓦解防线。

    慕洵澜缓缓蹲下身去,他把脸埋进双膝,很轻地说:“闻昭,我们…冷静冷静吧。”

    闻昭没回头,只是背对着人“嗯”了一声,就离开。

    慕洵澜没敢看,蹲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等到双腿都发麻,身体上的不适这才把他从密密麻麻的心理压抑上拉回来。

    慕洵澜身心俱疲的进了屋,斯年已经吃好了,就坐在房间的小书桌上写作业。

    餐厅的饭菜也凉得差不多了,慕洵澜坐下来,端起刚刚没吃完的饭,用筷子夹菜,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雪腮被撑得鼓鼓的,他狼狈地吞咽下去,鼻尖忽的一酸,两滴热泪砸进饭里,味蕾都变得湿咸。

    他真的……很喜欢闻昭的.

    那一餐慕洵澜吃得五味杂陈,饭后,他沉默着把碗筷收拾干净。

    等出来时,他看见斯年的小房间还亮着灯,就放轻了脚步走进,才发现人已经窝在小床上睡着了,

    “唉。”

    慕洵澜把房间的灯关掉,只留了一盏小夜灯,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斯年安稳的睡颜。

    这让慕洵澜觉得,他并不是一事无成的,他可以教育好斯年,给斯年一个幸福的家。

    半晌,慕洵澜起身,关上房间门出去。

    客厅万籁俱寂,一片接一片的黑色山岭映在落地窗上,幽暗不尽,没一点儿人气儿。

    在澳城那段时间,他和闻昭整天腻乎在一起,压根没机会一个人待着,闻昭会时时刻刻注意他的情绪,每一句话都会得到认真的回应

    慕洵澜突然感觉有点不适应——他好像是第一次不适应这个冰冷又空荡的房子,这里甚至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其实挺想找人聊一聊的,但滑遍通讯录,除了陈深,似乎也没人可以倾诉。

    犹豫了半晌,慕洵澜还是决定出去走走,去烟火气儿浓的地方看看,或许能缓解下他的情绪。

    九点半虽然不算晚,但已经没有车愿意往山居所在的郊外的来了。

    无奈之下,慕洵澜选择自己开车。

    他虽然手生了,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碰,就四五十码慢慢开,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

    晃悠进城已经是十点过了,慕洵澜通过地图搜索了一处老城区的广场夜市,把车停在最近的停车场之后就步行过去。

    老城区不比山居所在的商业区,这里的建筑低矮,处处透着年代的气息,偶尔有两栋冒起来的高楼林立着,不由得叫人多看两眼。

    步行街两边堆满了那种载着透明箱子的小吃三轮车,行人驻足观望,老板吆喝两声就又忙活起来,很快食物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慕洵澜倒是不饿,他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气息令人舒服,也多年许退休后,他和……他和闻昭也能这样。

    正当慕洵澜想再往里边走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斯年爸爸?”

    慕洵澜闻声回头,看见叫他的人是祁少虞时,眼神不由得惊讶:“祁老师?”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您。”祁少虞笑了笑。

    不在工作岗位的祁少虞看上去要年轻许多,他穿着黑色卫衣、长裤,还戴着一条很夸张的金属风装饰项链。

    “是、很巧。”慕洵澜心情轻松了不少,“我也是很少有时间出来走走。”

    祁少虞正要说什么,但他身边突然靠近了一个更为高大的青年。

    青年一手提着两份炒面,另一手很自然地就牵起了祁少虞的手,语气有点淡,但却很亲昵:“小乖,怎么转个身就没影了。”

    “我、”祁少虞瞪他一眼,示意旁边还有学生的家长在,就把手放开了。

    毕竟作为教育工作者,性向特殊可能会引起家长的恐慌。

    慕洵澜只是微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祁老师的爱人也是男性,这让慕洵澜竟然莫名生出了几分同类感来…

    祁少虞很不好地跟慕洵澜道歉:“抱歉斯年爸爸,我跟您保证,特殊的性取向不会在教学的过程中传递给孩子。”

    意识到祁老师的紧张,慕洵澜摇头:“没关系。”

    他顿了顿,有点犹豫,但还是实话实说:“我先生也…也是男性。”

    慕洵澜又补充一句:“斯年也是知道的。”

    说完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还是慕洵澜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出这么隐秘的事情,但其实他真实的感受,并没有自己最初想象得那么艰难,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啊?”这下轮到祁少虞惊讶了。

    斯年的父亲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没想到竟然也是这样的情况。

    或许是出于对慕洵澜理解他们的感激,祁少虞没由头的想多聊两句:“那您先生在附近吗?”

    慕洵澜唇瓣翕张,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他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当初考教师资格证,祁少虞是学了心理学的,几乎是一眼,他就看出斯年的父亲异样。

    “那要不要,一起坐下来吃点东西、聊天什么的,斯年最近在学习又进步了。”

    “当然。”慕洵澜欣然答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对祁老师有一种很天然的亲近感。

    而且…看祁老师和他先生相处得那么好,慕洵澜想,也许他可以从中吸取一点经验。

    三人随便就找了一处小摊贩支起的桌子旁坐下,不过祁老师他爱人去点餐了,座位上现在只有慕洵澜和祁老师。

    这么好的机会,慕洵澜没忍住,他捏着桌上的餐巾纸,问:“祁老师,冒昧的问一句,您和先生在一起多久了?”

    “哪里冒昧。”祁少虞随和一笑:“挺多年了,我今年都二十八了,我们十八在一起的。”

    “不过之前都在京市,也是今年,因为我先生工作调动,我们才来华市的。”

    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这个数字带给慕洵澜的,简直可以用震撼来形容。

    他心脏颤动着,“您是放弃了自己原来的事业,和先生一起过来的吗?”

    “嗯……”祁少虞灌了口啤酒:“其实谈不上。”

    “也不怕慕先生笑话,我就是单纯想跟爱人腻在一起,所以对自己的事业也没什么追求。”

    祁少虞把当时在京市那所国际学校上课的照片分享给他看。

    “喏,我之前在京市也是教书,不过是教高中,多累啊,后面来了华市,直接麻溜滚去教小学了。”

    “那…”慕洵澜有点犹豫,他不知道要不要问自己感情上的那些困惑,毕竟他跟祁老师也没有熟到那种程度。

    祁少虞看出了他的踌躇,只是大方地递了罐啤酒过去:“没事,我这个人没什么禁忌,也很喜欢斯年这个孩子,所以如果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就是。”

    说不感激是假的,慕洵澜接过那罐啤酒,捏在手心,断断续续地说:“最近我和我先生…起了点小争执,我们都有各自的想法,并且都没错,但也无法达成共识…”

    “我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32章 Chapter 32 我选择了我的爱……

    慕洵澜觉得自己是真走投无路了, 否则也不会向并不熟悉的朋友寻求帮助。

    但他远比闻昭想的更在意这份感情,所以也愿意尝试。

    祁少虞听他说完,大致也明白了。

    他低下头去笑了笑:“这事不稀奇, 我跟我先生也有过。”

    “记得那会儿是大学期间吧。”祁少虞说到这个就想笑:“哦, 我先生当时还是个本硕博连读的苦逼医学生。”

    “但是我们是高中毕业就谈上的,那时候小嘛, 就觉得同/性/恋可能会对他的学习、事业什么的, 都造成影响,所以我有段时间其实我很难过,很想他,但是也都忍着的。”

    “后来我先生发现了,他这人其实挺无欲无求的,就跟我说,那些我担心的问题,他并不但担心,他不怕其他人异样的眼光,也不怕事业和学业受阻。”

    “所以他就觉得,我的担心其实很没有必要, 那些千奇百怪的压力, 只是因为我的幻想、脑补而已。”

    “所以, 慕先生,其实情侣之间在面对分歧时,最重要的不是你怎么想, 而是,对方怎么想。”

    “或许你认为的问题,他其实并不在意呢。”

    慕洵澜拧眉。

    不在意么?

    如果这段感情在某天公之于众,闻氏那边开始阻挠, 那闻昭真的会一点都不在意吗?

    他已经完全独当一面了,能独自管理好一个企业,有一定的应对风险能力,那闻昭呢,他才二十一岁,离了闻氏,真的能扛得住吗,能接受得了那种落差吗?

    慕洵澜捏紧了手里的那罐啤酒,一时恍惚下竟然抿了一小口。

    小麦酒精刺痛口腔的那一刻,他混乱成一麻的思绪渐渐回笼。

    但他不得不承认祁少虞说的,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主观臆想,闻昭很可能并不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他们争吵的根源还有一点是,彼此都把自己的主观判断强加给了对方。

    想到这里,慕洵澜抿掉唇瓣上的酒液,好吧,或许他应该给闻昭多一点的信任,但…安全感…

    如果说给闻昭的安全感是无时无刻都要亲密接触,那慕洵澜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他不可能每天都对着闻昭说要亲亲、要抱抱,还想/做。

    不过缺少的安全感应该可以从其他地方找补。

    慕洵澜稍稍抬眸,正巧落入眼眸的是祁少虞无名指上的一枚纯色戒指。

    他想,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祁老师,谢谢。”.

    告别完祁老师和他的先生,慕洵澜轻松了不少,他并不着急回去,而且驱车去买戒指。

    他零碎地回忆起来,其实闻昭的手指是很好看的,修长、指骨分明,手背上青筋凸起,蜜色的、很薄。

    怎么形容…就,很性/感。

    那样的手指,不带戒指真的蛮可惜的。

    从老城区到灯火斑斓的商业区,其实要不了多少时间,给爱人买戒指的隐秘激动已经盖过了深夜驱车的恐惧,所以一直到站在某处商场的门口,他都还有些恍惚。

    慕洵澜定了定心神,迈步走了进了一家装修精致的小众品牌店铺。

    销售面带微笑:“先生您好,请问想看看什么。”

    “对戒。”

    “您或者您的爱人有什么喜欢的元素吗?”

    慕洵澜想了想,他喜欢猫猫狗狗,但闻昭好像除了爱跟他亲近,也没表现出特别喜欢什么东西过。

    “小动物吧。”慕洵澜觉得,其实闻昭很像一只大型犬,那种外表凶巴巴的、然而内心很温柔的德牧。

    销售往后边的柜台走了两步,然后挑出来一款干净的戒指,银色圈口的正中央分别嵌有鱼刺和骨头的形状的碎钻。

    “先生您看这款如何?”柜姐介绍道:“这款的戒指其实背后还有个很萌的故事,我们的设计师家里养了一只威风的德牧,但它却喜欢上了小区里流浪的三花,为了自家毛孩子的幸福,设计师又收养了那只猫猫。”

    “时间久了,看着它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设计师决定用一款对戒,来纪念这一段虽然奇异、但又似乎是冥冥注定的感情。”

    他喃喃道:“冥冥注定么…”

    两枚戒指在软垫上依偎着,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晕。

    慕洵澜并没有选择困难症,他更看中一些瞬间的感触,就比如,期待。

    他会期待为闻昭带上这枚戒指。

    更期待闻小狗亮起眼睛时的表情。

    “就这款吧。”他把卡递过去。

    “好的,马上帮您包起来。”.

    纹身店。

    店里一楼已经打烊了,只剩二楼的工作室还亮着一盏明灯。

    闻昭就坐在椅子上,厉则正不断调整着纹身图纸的位置。

    图纸上是一串很漂亮的水墨铃兰花,幽幽地缠绕着“澜”字,飘逸中又不失神韵。

    厉则问:“打算纹哪啊?”

    闻昭眯眯眼睛:“肋骨。”

    “行,衣服掀起来。”厉则没多问,跟闻昭确定好最后的小位置后,就把手套、口罩什么都带上。

    这片纹身的面积不算小,近乎成一种环抱的姿态拥住闻昭大半的身侧,宛若从骨血里长出来的花朵。

    闻昭一声不吭,任由穿刺的针头无数次刺破血肉,他敛下神色,垂眸看着镜子里那串缓缓成型的铃兰花。

    纹身进行到一半时,工作室透明的大门外边突然站了个人,没吱声,但气息很强,且并不友善。

    就像危险的野兽感觉到了同类,闻昭瞥过去,眼神挺冷。

    门口站了个穿黑色卫衣的少年,但阴影投下来,闻昭也没看清脸,只是那双像狼一样的眼睛,在幽暗中散发着青黄的光。

    厉则从倒影上微微瞥到点影子,他趁着一朵花骨朵结束,就微微偏头过去说:“阿译,先去睡,我这边还早。”

    后者没说话,眨眼的功夫,门外边就没人了。

    “男朋友?”

    厉则的性取向是男,这闻昭一直都知道。

    厉则有点不好意思地“嗯”了声,但也很大方的承认:“才谈没多久,还在腻乎。”

    闻昭挑眉,意味不明地说:“挺好。”

    最后一笔颜料落下,已经是快两个小时之后。

    蜜色的皮肉上,漂亮的水墨色风铃兰舒展着,边缘一圈糜丽的湿红色,挺带感的。

    “行了。”厉则取下口罩,又简单叮嘱两句注意事项,“最近忌口,三个小时撕膜,小心感染,结痂就好了。”

    “嗯,谢了。”

    从厉则的纹身店出来,门口停着一辆极度嚣张的银灰色柯尼塞格。

    闻昭蓦地顿住脚步。

    车门打开,银发的混血绅士面无表情,岁月在他脸庞上雕琢出痕迹,但不曾淡化的却是骨子里的醇厚优雅。

    “Zhao,好久不见。”

    “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教父。”闻昭沉沉出声:“我不走。”

    混血绅士皱眉:“这是你母亲的愿望。”

    “是吗。”闻昭晃了晃布满疤痕的手腕:“她真的还活着?这一切都是她让你这么做的?”

    “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Zhao。”混血绅士摇头。

    当年的游轮事件,苏嘉禾失踪得彻底,但闻昭从未放弃寻找过她,只是…这么多年下来,他所掌握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眼前的这位绅士——Joshua先生。

    闻昭当然认识Joshua先生,二十一年前苏嘉禾国外产子,给他接生、起名的正是Joshua。

    后来苏嘉禾带着他回国,这位远在重洋的教父每年的生日和圣诞都会给他寄来一张贺卡,直到苏嘉禾失踪。

    那年,Joshua来华市想带走他,但没能成功,他和闻人羿在书房里起了剧烈的冲突。

    不过争执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他,闻昭不得而知,他只知道,也是从那天起,闻人羿开始疯狂扩张闻氏,似乎是恶战来临前的最后一场准备。

    Joshua也有意无意向闻昭传达,要带走他的想法,只是那么多年过去,闻昭一直没有真的答应。

    但纠结了那么多年,他想,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眉宇间的幽晦洒落,闻昭指骨里卡着的烟溢出星星点点的雾气儿来,他的嗓音染上回忆:“还记得您上次问我的问题吗,教父。”

    Joshua忽的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只见闻昭抬起那只因为洗掉纹身而变得面目全非的手腕。

    “我现在告诉您答案。”他说:“我自愿放弃继承苏嘉禾女士寄存在您那里的所有财产。”

    “你竟然选择了你的父亲…”Joshua深蓝的眸子抖得像一叶扁舟。

    “不。”闻昭把大掌微微压在肋骨的纹身上:“我选择了我的爱人。”

    “我会把这一切处理好,干干净净的陪他。”

    “不过您放心,闻氏那边的财产我一分不要,不会反过来对付您。”闻昭顿了顿:“所以,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您就当,已经没我这个人了。”

    闻昭说完,掐灭烟丝,驱车离开。

    幽暗的月光把暗红的尾灯映得迷幻,Joshua难以置信,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向教子乞求,所以,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谈判。

    低调的黑色跑车在高架桥上飞奔着,油门

    踩到最底端,连呼啸的风声都已经抛在了耳后。

    半个小时后,跑车停在一栋金碧辉煌的大厦楼下。

    侍者迎上去,对着从车上下来的闻昭恭恭敬敬地喊道:“少爷。”

    “闻总已经在楼上等您了。”

    专用电梯直上高层,一路畅通无阻。

    厢里静得直叫人发慌,耳边只有窸窣的钢缆滑动声,闻昭稍稍一抬眸,就能瞥见大门上映出来的那张脸,冷漠又薄情。

    电梯门缓缓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富丽堂皇客厅,价值一个亿的乾隆年间巨型釉彩大瓷瓶真品,就那么明晃晃的摆在一边。

    一只有一人高、浑身乌黑的獒犬搭着爪子,懒洋洋地趴在波斯地毯上,见人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闻昭也没敲门,就直接推开书房的那扇檀木门进去,那畜/牲听见门把手下压的动静,猛然朝闻昭呲起了獠牙。

    “聒噪。”闻昭斜乜它一眼,“狗仗人势的东西。”

    那畜/牲被这带着戾气的眼神吓得不轻,瞬间就蔫儿了下去,它夹着尾巴转了两圈,又畏畏缩缩地趴下了。

    书房的主位上摆着一张重工的檀木九龙戏珠座,闻人羿正端着一杯香茗,细细品尝。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这个老子了。”

    “哪敢啊。”闻昭吊儿郎当的,顾自翘着二郎腿靠在了一张八仙椅上,举手投足间尽是匪气,“这不是,还在给您老做事儿。”

    闻人羿冷哼一声,茶盏在他掌心捏得四分五裂:“我看你是被妖精勾了魂,迷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嘁。”闻昭摊摊手:“三十岁的老男人能有多能耐。”

    第33章 Chapter 33 不玩烂挺可惜的……

    “是么。”闻人羿淡淡道, “我还以为你这几个月把自己玩进去了,跟人要死要活的。”

    “还是个男人。”

    “演的。”闻昭漫不经心一笑:“都是假的。”

    “照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给你点精神损失费?”

    闻昭无所谓:“给呗, 我正好和庄齐飞拉斯维加斯玩一圈。”

    闻人羿没同意, 但也没拒绝,他摩挲着那串帝王种的翡翠手持, “东西呢。”

    “喏。”闻昭把那份白花花的合同扔过去, 就正正当当砸在闻人羿桌上。

    后者并不意外,而是拿起了那份合同,第一页赫然写着“股权转让协议”几个大字。

    而最后的结尾,落的名字正是“慕洵澜”。

    闻人脸色稍稍好转,他把合同放进抽屉里,“怎么,哄着他签的?”

    “哪能啊。”闻昭说:“他防我跟防贼似的。”

    “是在他饭里下了点东西,睡着了骗到的指纹。”

    “哦,那这么说,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闻昭啧声:“是吧,蠢货一个。”

    “怎么, 还打算哄着你的美人玩?”

    “为什么不。”闻昭眯了眯眼睛:“那张脸那么漂亮, 不玩烂真挺可惜的。”

    闻人羿那双如鹰隼般狠戾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闻昭, 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有几分真假。

    “不信我啊。”闻昭直接拆穿。

    “没有。”闻人羿敛走目光:“你是我儿子,我自然相信。”

    “你母亲的下落还有钱,秘书会一并给你。”

    “那得。”闻昭直接起身离开, 再没有半个多余的眼神。

    而迈出书房的那一刻,他的脸色蓦地冷下来,唇瓣微动,嘴角勾起丝丝嘲讽的弧度.

    次日上班之前, 慕洵澜特意把买的戒指放进了公文包里,他让陈深订了一家很有氛围的情侣主题餐厅,打算今晚把闻昭约出来见面。

    [我考虑清楚了,今晚七点见一面好吗,地址发给你了。]

    按下发送按钮时,慕洵澜指尖微微有些发抖,他居然会因为给闻昭发信息而紧张?

    对面虽然没有立刻回复,但间隔时间其实也没多久。

    [好。]

    慕洵澜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投入到今天的工作中去。

    早上有个汇报会议,开会途中的茶歇,他无意间路过茶水间,听见几个同事在聊天。

    “你们觉得吗,先生最近起来年轻了不少,以前那种苍白无力的肤色,现在都是白里透红的。”

    “对对对!我早就想说了,而且今天开会的时候,先生好像很开心,刚刚我明明汇报错了几个地方,要急死了,但是先生都没生气。”

    “你们说……是什么在滋润先生?”

    慕洵澜哭笑不得,他摇摇头,顾自离开,但等人真的坐在了办公室里,却还是忍不住照了照镜子。

    里面的人颜若桃花,眼稍都是微微上扬的,眸子里潋出水色,颊侧的肌肤雪白中泛起浅浅樱红,连苍白的唇瓣都有了血色。

    好吧,似乎…真的看起来变好了许多。

    正巧陈深进来送文件,慕洵澜抬头,问:“陈深,我最近看起来很开心吗?”

    陈深一愣,他回想起来三四个月前的慕洵澜,清冷矜贵,像天上的谪仙,再看看如今,会笑、会气,整个人都多了几分烟火气儿。

    “是吧,先生看起来轻松了很多,爱笑了,东西也吃得多了。”

    但是陈深也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只是他并没有明说。

    慕洵澜抿唇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下午的工作其实并不多,和庄氏签订的那份合同至少能保证山居未来三年的发展,更别提还有闻昭白送给慕洵澜个人的市值两个亿的股份。

    所以难得的,慕洵澜在办公室里开小差了。

    银灰色的丝绒盒子就搁在办公桌上最显眼的位置,近乎是任何一个进来的人,都会看见。

    他一直盯着那两枚依偎在软垫上的戒指看,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但他有点担心闻昭会直接进办公室来,所以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慕洵澜还是把戒指盒小心翼翼放进了公文包里。

    但五点十五的时候,闻昭发来消息。

    [宝贝,我有点事情走不开,不过公司来了,晚上餐厅见。]

    慕洵澜看见信息有点小失落的,但是又想,如果太快见到闻昭,他好像也不太能忍得住到餐厅才把戒指拿出来。

    [好,路上注意安全。]

    在办公室坐了几分钟,慕洵澜回复过信息,然后华华丽丽的——翘班了。

    由于接送他的那辆巴菲特S一会儿要去接斯年,再换车也没有司机,慕洵澜就自己叫了个商务车。

    不过他是在电梯里才想起的这回事,所以到公司楼下的时候,车还在半路上。

    但这会儿又是公司下班高峰期,慕洵澜索性就站在了离大厦远些的公交站边上。

    他低头刷着朋友圈,其实私人微信里也没几个朋友,大部分都是陈深一个人在发疯。

    指尖滑了很多次,最终停留的位置大概是昨晚他和闻昭吵架后。

    朋友圈的内容是一张照片。

    准确来说是,一张在纹身店拍的照片。

    可除开能认出来是纹身店,闻昭只露了一只手入境,就随性地搭在椅背上拍的。

    看这个角度,他应该是面对着椅背坐的。

    慕洵澜没多想,只是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

    但当他抬起头来时,却发现一辆黑色的低调商务车停在路边。

    起初慕洵澜还以为是他叫的车到了,但垂眸扫了一眼车牌,发现对不上。

    估计是别人叫的车,这样想着,他就往旁边挪了几步。

    可那辆商务车竟然缓缓降下了车窗。

    “阿慕。”

    这声音……

    慕洵澜心里“咯噔”一下。

    沉稳的语气和简单到不行的两个字,他却硬生生听出一身地冷汗来,指骨一抖,险些连手里的公文包都没拿住。

    闻人羿把夹着烟的手搭在车窗上,用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盯着慕洵澜的后背。

    他淡淡道:“怎么,不愿意和兄长说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慕洵澜嗓音生冷得发僵。

    恍惚间他又想起来,当初闻人羿指使管家责骂,甚至是弃养他的那副嘴脸。

    “我养母是个心软成不了大事儿的人,这个家总归是父亲说了算的,你也明白的,他一向不喜欢那个女人,更不用说这个穷酸的野孩子,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那时闻人羿已经是闻家钦点的继承人了,结果如何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谄媚的管家点头哈腰:“少爷,您放心。”

    所以他成了那场豪门游戏里,牺牲在最前面的一个“物品”,但没有任何人愧疚,反而愈演愈烈的压迫。

    “是吗,可我听说,你和阿昭在一起了。”

    慕洵澜心跳漏掉半拍。

    果然、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这个他尽心隐藏的、不可言说的秘密,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是。”慕洵澜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平稳下来:“我们的收养手续都是跟着自己的监护人,且养父养母已经离婚,并先后离世,我和闻昭在这之后自由恋爱,没有任何不妥。”

    这一刻慕洵澜终于和某些刻在骨子里东西和解,他和闻昭是堂堂正正在一起的,没有违背任何东西,更不应该受到任何莫须有的谴责。

    “恋爱?”闻人羿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任由你毁掉我唯一的儿子吗?”

    那一句话像是凌迟,更像无数个朝着慕洵澜扇过来的耳光。

    他胸腔震痛到难以呼吸,哪怕已经在脑海里预想过无数次这个结果,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慕洵澜才发觉,他远没有他想得那么坚强。

    毁掉。

    毁掉闻昭。

    这几个字是像是魔咒、像午夜催命的凶铃,隐隐绰绰在耳边回响,痛彻心扉。

    “慕洵澜,你真是蠢得可怜。”闻人羿左手拿着一支录音笔,粗粝的指腹摩挲重重两下,最后递到慕洵澜面前。

    “想知道吗。”闻人羿露出运筹帷幄的可怖笑容:“他爱你的真相。”

    慕洵澜脸色骤白,垂下来的那只手明显的发颤,但他竟然…没有勇气去触碰这只录音笔。

    闻人羿嗤笑出声:“看啊,这就是你说的爱?那种愚蠢、懦弱、经不起任何推敲的东西。”

    “我相信他。”慕洵澜喉咙发涩,他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说出这四个字的。

    “啊…”闻人羿慢吞吞把指腹挪到播放按钮上,“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吗?”

    “我的…好阿慕。”

    “够了!”慕洵澜低吼出声,“别来恶心我!”

    “承认不敢听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吗。”闻人羿嘲讽他:“我的儿子,他是什么样还需要多说?”

    “他和你不一样。”慕洵澜旋着眉心反唇相讥。

    “好啊,不一样,那你听听…”

    按钮下坠的那一刻,慕洵澜大脑一片空白,连带着并发耳鸣,外界的喧嚣他都无法再关注,只是、紧张的、痛苦的…倾听着那只录音笔。

    一串稀碎的电流声滑过……先响起的是闻人羿的声音:

    “慕夫人厌恶我父亲的粗鄙强势,连同我也不允许叫他一声养母,可我那个养弟,成不了大气候,他最是面冷心软,和他的母亲一样,易交付真心,从他手里拿到我父亲给的股份,轻而易举。”

    “啧,真漂亮。”闻昭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

    闻人羿反问他:“怎么,看上了?”

    “玩玩呗。”闻昭说:“还没玩过男人呢。”

    接着又是一串细碎的电流声,听上去像是另一段录音了:

    “哦,那这么说,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是吧,蠢货一个。”

    “怎么,还打算哄着你的美人玩?”

    “为什么不。”

    “那张脸那么漂亮,不玩烂真挺可惜的。”

    第34章 Chapter 34 闻昭,你骗我

    噗通、噗通……

    心脏麻木不仁的跳动着。

    慕洵澜表情凝滞, 浑身的温热血液缓缓凝固,他仿佛置身荒野,脚下是残忍的冻土, 头顶三千里绵延不断的乌云笼过骄阳, 呼啸又凛冽的风刮过。

    他在被瓦解。

    闻人羿斜睨着他,眼底尽是胜利者的睥睨。

    “当然, 你有认为我造假录音的可能。”

    他把那只录音笔扔在地上, “啪嗒”一声,不轻不重,正好成了碾碎慕洵阑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信就去验。”

    慕洵澜心如死灰,敢验么。

    他太了解闻人羿了,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儿,出手就必然是十足十的把握。

    所以,录音不是假的。

    但是,他和闻昭也不是假的。

    可真相重要么?不都是假的。

    闻人羿用那种惋惜到极致的语气说:“好阿慕,我是不忍心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被他骗啊…”

    就像当初闻昭捧着他的脸,“宝贝,被亲得好惨, 怎么那么可怜啊…”

    不愧是亲生父子, 语气、动作, 就连细微的神态肌肉都是如初一辙。

    慕洵澜动了动干涩的唇角,这一瞬间他似乎有些看不清了,虚虚晃晃的人影, 耳边翁鸣,他早就该明白的,不是吗?

    不对,他明明早就明白的, 却还是在闻昭的攻势下清醒沦陷。

    那怎么办呢,可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清醒的认识到,他深爱闻昭,否则也不会有被伤得浑身是血,却又一个字也无法反驳的这天。

    慕洵澜顺遂了闻人羿的意,摇摇晃晃弯下腰去捡那只躺在地上的录音笔。

    他呼吸粗重、甚至指尖在触碰到冰凉的笔身时就想瑟缩回来…痛、太痛了。

    那种感觉像是灵魂被钉入耻辱柱,任由熊熊烈火灼烧着,他各种异样的视线被审判,被鞭打,痛不欲生。

    看着慕洵澜惨白的脸色、虚浮到近乎随时都能倒下的步子,闻人羿满意一笑,缓缓升起车窗扬长而去。

    看吧,没有什么是解决不掉的.

    慕洵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那辆商务车的,他在外边孤零零地站了很久,单子超时了,司机刚接到人就开始辱骂。

    “玛德,你踏马有没有点时间观念?有钱人了不起啊?劳资因为你这单损失了多少……”

    “赔钱!不赔钱就滚!”

    辱骂声铺天盖地,但慕洵澜的五感已经被完全封闭,他此刻似乎就是一条浑浑噩噩的灵魂,飘荡、在空旷灰暗的野原间抽泣。

    总之听不进去了,什么都听不进去。

    慕洵澜的出神的坐在车里,手里怔怔捏着两样东西。

    一只灰尘扑扑的录音笔、一个精致漂亮的戒指盒。

    该送什么给他的爱人呢。

    啊…有了。

    一场无与伦比的、深入骨髓的——决裂.

    慕洵澜到餐厅的时候,离约定时间还有十来分钟,闻昭也没在。

    明媚又深情的烛火摇曳着,燕尾服绅士让大提琴溢出醇厚深沉的曲调,紧接着气氛被小提琴欢快悠扬领走,最后加入的是激荡、昂扬的钢琴曲。

    一曲结束,侍者缓缓拉开大门,闻昭抱着一大捧娇艳欲滴的弗洛伊德玫瑰、踏在深色木质地板上,缓缓朝着慕洵澜靠近。

    慕洵澜敛下神色,没动作,他就坐在纯白的餐桌前,掌心藏在桌下,死死攥住那两样东西,他甚至没有勇气抬眸去看闻昭。

    那双眼睛真的太危险,像是诱/惑亚当和夏娃吃掉禁/果的蛇,他也不止一次被蛊惑。

    闻昭顾自把花放在餐桌上,那一捧开得正艳的花朵近乎占满了整张桌子,馥郁的花香萦绕在鼻尖,甜得发涩。

    他去拉慕洵澜的手,俯下身去虔诚地印了一吻在雪白的手背上。

    慕洵澜一颤,带着热气的唇瓣贴上来,轻轻地触碰,闻昭甚至都闭上了眼睛…他在享受这个单方面的吻,温软又缠绵。

    但他也因此完完全全地错过了,恋人眸底复杂的情绪。

    “宝贝。”闻昭替他捂着手心:“你手好凉啊…”

    慕洵澜不动声色地把那只手抽回来,他微微偏开头去,睫羽搭下来,笼住悲怆,只是轻声问:“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有。”

    他心脏紧缩,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期盼,闻昭跟他坦白。

    临近悬崖崩塌的关头,慕洵澜未曾想过,他感知到的第一种情绪,竟然是不舍。

    如果、如果闻昭愿意坦白,那……

    但他聆听到的,却是闻昭用无比缱绻、深情的嗓音开口:“我爱你。”

    慕洵澜唇瓣翕张,眼前一片白光荡漾。

    他脑袋里好像有一鼎大钟,嗡嗡地震动着…渐渐地,一切都在远去。

    “宝贝,我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也没什么君子修养,还经常惹你生气…”闻昭笨拙地说:“但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慕洵澜掀开眸子,目光清泠泠落在闻昭发颤的嘴唇、红透的耳根上。

    他动了动唇瓣,声音很轻:“你当然是混蛋。”

    仅仅是第一个字出口,闻昭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他茫然地抬起眼睛,想从对方的眸底寻求答案,但却只触到一层深厚无比的荒原坚冰。

    “宝贝……”

    “闻昭。”

    他们默契到同时开口。

    闻昭大脑乱到发胀,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甚至压根不是昨晚在观景台上那事儿。

    “你骗我。”

    简单的三个字,刺得像刀刃。

    慕洵澜本来肌肤就白,这会儿眼白里的血丝满溢一片,更是尤为显眼。

    他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眸泅着湿泪,要落不落的,低垂下头去,抬指拭过,倔强得像残缺的蝴蝶。

    “宝贝…我哪里敢骗你啊。”闻昭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去擦慕洵澜的眼泪。

    他解释了一大段:“我、我昨儿就是激一激你,真没有不爱你的意思啊,我是觉得…你、你没有那么地喜欢我、所以我自私地想让你多在意我一点。”

    “不哭了宝贝…”闻昭想去抱他,清瘦的骨骼抱在怀里,除了细细的颤抖,压根感受不到半点温度,就像抱着一具……历经霜雪千年的…尸体。

    慕洵澜强硬地推开他,那双清冷漂亮的眼睛已经完全湿红,睫羽上挂着一滴令人心碎的泪珠。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只录音笔拿出来的,更没有按下去的勇气,那一寸白皙的指尖顿在虚空中,瑟缩着痛不欲生。

    慕洵澜哽咽万分,拼尽全身力气,才把那句话说出来:“我今天,见到了你父亲。”

    “想听吗?”他笑得苦涩:“这里面的东西。”

    闻昭怔怔后退两步,他缓缓抬起胳膊,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宝贝…这件事情很长,但并不是录音里说的那样。”

    他的嗓音近乎哀求:“它还没有处理完,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但现在…你听我讲…好不好?”

    “我不听!我给过你机会了!”慕洵澜瞬间崩溃,他把录音笔狠狠摔在地上,痛哭出声。

    只要刚才闻昭亲口承认,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慕洵澜都认了,可他呢……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甚至不明白他们分歧的点在哪里。

    爱?

    慕洵澜抖了抖单薄的身子,那一捧玫红的丝绒花束重重坠落在地,花心的漩涡被砸得四散残破,零碎的花瓣溅在深色暗沉的木质地板上,像淤泥、像深渊,唯独不像这份感情最初的模样。

    “没有骗你、宝贝我没有骗你…”闻昭单膝跪在他脚边,一声又一声辩解:“当初闻人羿找到我,是想让我帮他做事,条件是我母亲的下落,我只是想拿线索,没打算帮他做任何事。”

    慕洵澜双眼空洞无神,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漂亮娃娃。

    他唇瓣动了动:“所以呢。”

    又偏头看闻昭,“我应该感谢你吗。”

    “感谢你没有玩烂我?”

    “感谢你抱着目的靠近我,还没有任何动作,没有骗走那些山居的机密、股份?”

    “感谢你最后还愿意哄着我这个三十岁的老男人,跟我上/床?”

    “昨晚说那些话的时候你还在因为吵架的事儿生气吧?这样说出来是不是快活多了?”

    “你觉得我好骗,容易心软,很多事情你哄两句我就半推半就了,所以我爱上了你,就得心甘情愿的成为你和他那所交易之间的牺牲品,到最后你解决完所有的事情,我还得为你喝彩,最后把自己送上门给你/艹,是不是?”

    “那些录音、能每一条都恰好戳在我最痛的地方,如果你真的没有半点这样想过,会让我这么痛吗?”

    闻昭浑身发窒,那几句轻飘飘的话,像是厚重的枷锁,把他桎梏得喘不上气儿来。

    可他都不敢想象,他的宝贝是怎么听完那段录音的…

    慕洵澜垂眸盯着左手掌心里安安稳稳的戒指盒,那是他满心欢喜挑给闻昭的、想亲手为他戴上,想跟他……有个以后。

    “闻昭,你不配我给你挑的戒指。”

    他嗓音很淡,但分明夹杂了几分灵魂的声嘶力竭。

    说完,那方丝绒的小盒子被慕洵澜扔进了壁炉里,火舌呼啸而过,橘红的火焰高高跃起,银灰的盒子坠落在最里面的柴火上,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任凭火焰灼烧。

    闻昭脸色惨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大一个错误——他们爱意本就滋生在困苦之地,那分明是最坚韧的生命力,但他却视若无睹,甚至认为,他们只应顺遂……

    他卸下浑身力气,解释本就是苍白无力的,他把爱人伤害得彻彻底底,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我不配…不配…”闻昭喃喃自语。

    “但那是宝贝第一次给我买的东西…怎么能在火里躺着?”

    他跌跌撞撞的起身,往壁炉边走去,神色近乎固执到癫狂,以至于那只洗掉纹身的右手直接伸进火里时,慕洵澜竟晃神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明明脸色已经白得跟纸片一样了,豆大的汗水从额间渗出来,闻昭咬着牙也没把胳膊挪出来。

    “干什么,是想让我可怜你吗?”

    慕洵澜上去想把那截手臂从火里弄出来,但却纹丝不动。

    直到闻昭终于摸索到那方焦黑的戒指盒时,他才猛地把大半的胳膊从火里抽离。

    他抬起那只面目全非的胳膊,血肉模糊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托着递给慕洵澜:“宝贝送的礼物…我拿、拿回来了…”

    盒子毁了,但那两枚戒指只是黑糊糊的,但却一点儿都没有坏掉,纯色的钻石反而更加耀眼。

    他可怜得像被抛弃的小狗,在乞求主人不要走:“再看看吧宝贝…”

    第35章 Chapter 35 慕洵澜做鬼都是……

    慕洵澜只是扫了一眼戒指, 就挪开视线。

    他不敢看真的去看那条可怖的手臂,他怕自己会心软。

    “闻昭,我真的累了。”慕洵澜缓缓蹲下身去, 那双冰凉的手触碰上他满是密汗的脸颊:“我不想再探究你是不是真的爱我这个话题, 没有意义的,我最在意的是什么, 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明白过, 你对我的感情只是出于人类原始的欲/望,谈不上有多刻骨铭心。”

    闻昭眼前蒙上一层水雾。

    “我不想和你吵架了,至少我是真的爱过你,也是唯一一次不计所有后果的想和一个人有以后,可是很可惜,我选择错了人,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心硬一点,不那么容易被打动,是不是这一切就是另一个结局?”

    “可是你父亲说得很对,我和母亲都是外表冷漠, 但容易心软的人。所以你知道吗, 刚刚你把手臂伸进火里的时候, 我又心软了,我想,都到这种时候了, 你应该不是演的吧?”

    “但是,亲爱的,两个三观、经历大相径庭,甚至都很畸形的人绑在一起, 除了一方的无限妥协,是没有办法再深入的。”

    “我一次一次对你心软,我原谅你初见对我的无数次冒犯、强迫,原谅你掐着我脖颈威胁我,又原谅你带着目的接近我、哄骗我,那谁来对我心软呢?”

    “我无法很笃定的告诉你,我现在就不爱你了,但我也没有办法再跟你继续下去,我害怕了闻昭。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我的儿子受到伤害,更不想自己在最后的时间里落得像母亲那样的结局,在权利争斗、利欲熏心的游戏中成为牺牲品…””你父亲要的闻氏百分之十五的股转让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就在桌下,就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闻昭。”慕洵澜哽咽:“我们分手吧。”

    他用指腹替闻昭擦拭去脸上的泪水,然后起身、离开…亦如当时闻昭在观景台离开的那刻。

    掌心的戒指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正好补上初见时悸动的心跳。

    闻昭嘴唇发紫,那条血肉模糊的胳膊肿胀难堪,他想伸手去触碰那片纯白的衣角,却有担心弄脏宝贝的衣服,所以终究是错过了。

    举起的指尖垂坠下来,闻昭颤颤巍巍把戒指给自己戴上,只是在即将推入指骨的那一刻,他脱力…陷入昏迷…

    原本到点进来上菜的侍者撞见这可怖的一幕,吓得大惊失色,他慌慌张张去叫人,最后餐厅的一众员工手忙脚乱地把客人送上了救护车。

    慕洵澜回到山居没多久就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喂,您好,请问是闻昭先生的家属吗?”

    “…不认识,您打错了。”

    “啊?抱歉,可是他的紧急联系人是您啊?”

    慕洵澜闭上了眼睛,最后给了医院庄齐的电话。

    他把手机放回桌上,搭着毯子缩进了床柜和墙壁间的小角落里,然后缓缓伸手抱住自己…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顺着雪白的脸颊一骨碌滑下来,砸在手背、衣领、脚边…

    那双眼睛已经哭得肿胀,看不出往常的清冷漂亮。

    他好冷、好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瑟缩在垃圾桶旁边的雪夜,但是那天他手里还有半个地上捡的半个冷馒头,那个馒头让慕洵澜开心了好久,他可以吃完半个冷馒头,肚子也不会饱饱的,所以没有管家来骂他是吃得很多的猪…

    如今他好像什么都有了…但好像什么都留不住….

    医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弥漫在走廊上,冰冷的灯光照的人心惶惶。

    闻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六个小时后,他只是掀开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身在医院后,就再没了动静,他甚至希望自己可以睡得再深一点。

    身旁蓦地响起庄齐炸毛声音:“玛德,你醒了就别给劳资装睡!”

    “我真的服了,你知道我在澳城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又多担心吗?前脚不沾后脚就飞过来了,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你小子最好有个正当的理由解释给我听!”

    半晌,闻昭动了动干涩的唇瓣,他的声音很嘶哑:“慕洵澜…不要我了。”

    “啊?”庄齐蓦地噤声。

    千算万想,他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这不也才在一起一个月嘛,闻昭虽然人混了点,但应该不会蠢到去犯原则性错误。

    啊啊啊!但如果不是不能挽回的错误,他怎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烦死人了,为难牡丹干什么!

    闻昭的睫羽含着湿意,没睁开,但满屋尽是悲伤:“我骗他。”

    “你骗他啥了,你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人家看了!”庄齐抓狂得要死,这种不长嘴的人活该没老婆:“你不说完整我咋帮你!”

    “股份。”

    闻昭欲言又止,他顿了顿,用尽全身力气,说:

    “我爷爷过世前给慕洵澜留了百分之十五闻氏的股份,闻人羿用我妈的下落跟我交换,条件是我弄回那些股份。”

    “?!”庄齐蓦地瞪大了眼睛,“我擦!”

    闻氏竟然还有这种隐情……闻老爷子居然会把那么多股份都留给前妻的养子!

    庄齐咽了咽口水,知道那么多,他不会被暗杀吧?

    “那…那你应该还没有蠢到真的去骗股份吧…”庄齐声音越说越小,这他可真不敢肯定。

    闻昭是什么人,真想要就肯定会弄到手的,区区股份算什么,他不是连地狱难度的清冷大美人都拿下了吗?

    “没。”闻昭拨弄了两下被绑成木乃伊的胳膊:“我给闻人羿的合同是假的。”

    “呼——”庄齐长舒出一口气来,但下一秒,他就听见闻昭说:“但慕洵澜给我的合同是真的。”

    “?他真给你了!”庄齐捂住心脏,这咋回事,一个个的,都是恋爱脑。

    “闻人羿拿我和他的录音放给慕洵澜听。”闻昭苦涩一笑:“他信了。”

    “可是那些话都是假的、假的…我爱他,从来没有那么爱一个人过。”

    听完,庄齐眉心都拧巴成了一条麻花。

    这真是造化弄人。

    “那…”庄齐问:“你打算怎么办。”

    “夺权。”闻昭神色发暗:“追人。”

    “夺谁的权?你别告诉我是闻氏!”庄齐大骇,他揪着闻昭的衣领,咬牙切齿:“那他妈可是一整个闻氏!你脑袋清醒一点行不?”

    且不说闻氏的势力范围有多广,光是闻人羿一个,就足够闻昭喝一壶的,谁能容忍儿子为了一个男人要翻天?

    而且闻人羿本来就是个极度自私的人,他压根不可能让闻昭有丝毫接触到闻氏高层的机会,甚至这么多年都在有意无意的想把闻昭养废掉,只是独孤山那次事件之后,才逐渐正视起这个儿子。

    庄齐曾经见过闻昭无数次地挣扎、逃离,可他是一棵扎根在淤泥里的树,埋在地下的根系早已一同腐烂,再想向生,又谈何容易。

    “阿齐。”闻昭说:“我很清醒。”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慕洵澜跟任何人低头。”

    闻昭紧攥着手心的两枚戒指,一小片银白色锋芒乍现。

    这次轮到庄齐不说话了。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闻昭的眼睛,凛冽、又深邃,像是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为漆黑的土壤降下一场呼啸孤独的、充满铁锈味道的雪。

    半晌,病房里响起一句很轻地:“追不到怎么办。”

    “那就抢。”

    他慕洵澜这辈子就算做鬼都是我闻昭的人.

    慕洵澜把自己完完全全封闭了九天。

    这九天他断掉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拉上山居厚厚的窗帘,拔掉手机卡,就抱着毯子静静坐在那道小缝隙里。

    前三天是前路尽毁的崩塌,他藏匿在黑暗中哭泣。

    过往的一切宛如走马灯,恍恍惚惚闪过,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又回到了甜蜜到窒息的前夜,那些黏腻的、潮湿的爱意在剥离的那刻总是喜欢撕扯着骨肉。

    他好痛。

    又三天是博弈,他是Geppeto*没有赋予生命的Pinocchio*。

    失去灵魂的木偶跌跌撞撞,他不想喝药,但总有兔子会来带走他,迎接沉默又震耳欲聋的死亡*。

    他还活着,但灵魂已然输掉救赎之道,浑浑噩噩,仿若行尸走肉。

    后三天是筋疲力竭的妥协,人无法独善其身,他的堕落、撕裂不能成为慕澜山居千万个家庭痛苦的根源。

    他妥协了,如果一切都那么糟糕,那也没什么好逃避的,总归是离□□是泯灭也不远了,他总要在离开之前,为那些还真诚的人,做点什么吧?

    第十天晨,慕洵澜上回手机卡。

    来自闻昭的一百零七个未接电话,九百二十一条短信,以及不计其数的微信提示消息一下一下,响个不停。

    他手指上滑,直接忽视掉。

    但那些消息一条一条地从手机屏幕弹出来,没完没了的,想不看见都难。

    [宝贝,陈深不愿意告诉我你去哪里了,山居也锁上了,可以讨厌我、骂我扇我,但宝贝别躲着我好不好?]

    [医院说第一次拨打的紧急联系人没有过来,但给了庄齐的号码,所以宝贝还是心疼我的对不对?]

    [三天了,宝贝,我找了你整整三天,庄齐骂我疯子,把我关在了医院,绑在病床上,我右手上全身绷带,反抗不了,只能给你发消息,我好想你。]

    [宝贝,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要扛不住了。]

    [宝贝,我给你织了好多漂亮毯子,每天都可以换不同的搭在身上,这样心情会好一点吗?]

    [庄齐今天又骂我,他说让我死了算了,我想如果你愿意原谅我,那我去死也可以。]

    慕洵澜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信息。

    他缓了好久,近乎是差点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才猛然睁开了眼睛,然后主动给陈深发了信息,很简单的一句话。

    [辛苦,我今天复工。]

    陈深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是无比忐忑的,他跟了先生很多年,越是平静到若无其事的时候,就越是崩溃得彻底。

    而且先生的身体本就差到了极致,这次那么大的打击,他……唉。

    陈深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驱车去山居小院接先生的。

    往日里悉心照料的院子已经生了不少杂草,那些肥噜噜的猫猫狗狗都不见了,别墅孤零零地坐落在山野间,荒谬又冷清。

    不过很奇怪的是:小院的观景台上整整齐齐垂挂着十枝玫瑰,第一枝已经干枯得彻底,但最末尾的那只分明娇艳欲滴,好像才挂上去没多久。

    陈深顾不得纠结那么多,他定定站在门前,那只抬起来的手始终没有勇气按下门铃,他害怕,他害怕见到那个泰然自若的先生变得颓败…

    只是还不等陈深做好心理准备,那扇门就自己开了。

    一只纤细、冷白的手探出来,紧接着是纯黑的衣角……最后是…白、银白的…发丝?

    陈深赫然瞪大了眼眶,那一大袋整理好的资料此时此刻尽数摔垂在地上。

    先生、先生他竟然……白了头!

    第36章 Chapter 36 宝贝,别对我那……

    “先、先生!”陈深哑然。

    许多天没见过太阳, 慕洵澜抬手遮挡住眼前的光线,银白色的发丝规整地搭在背后,这一幕简直怪诞, 像终年不见天日的血族迎来了第一次白昼, 但也是唯一一次。

    “我很好。”慕洵澜说。

    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慕洵澜动了动手指, 他在细细端详着手指:“这十天辛苦你了, 又工作又帮忙照顾斯年。”

    “没有!”陈深心如刀割:“先生,山居运营得很好,还有斯年少爷也很听话,他每天都问我您什么时候出差回来。”

    “我已经回来了。”慕洵澜笑了笑,唇角很苍白,瞳色也很淡。

    陈深忽然意识到什么,他颤着手在慕洵澜面前轻轻挥动……

    “眼睛没有瞎。”因为瞎的是心。

    慕洵澜伸手揉了揉眼睛,他没说的是——虽然没瞎,但也快了。

    陈深蓦地哽住,他不敢再仔细看先生了,每探究一寸, 他就更恐惧一分。

    因为先生现在真的很像……回光返照。

    “您今天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陈深说。

    慕洵澜摇头, 拒绝:“汇报吧。”

    “啊…”陈深不敢强求, 他只是重重呼吸两下,等情绪稍稍稳定后,这才开始汇报工作。

    “山居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李总监前天带领团队去了意区签订合同,最迟明晚就有好消息,庄氏那边已经在走程序,预计明年年初, 新岛就可以动工了。”

    “…三天前慕氏的两位伯叔突然宣布自愿放弃股份和分红,现在这些股份已经回到了先生手里,您近乎控股山居百分之八十的股份。”

    “等等。”慕洵澜眯了眯眼睛:“陈深,你觉得北美的发展前景如何?”

    早年慕夫人还在多伦多养病,所以为了方便管理,山居其实有百分之六十的规模其实都在海外,甚至国内也是这三四年慕洵澜回国之后有意扶持才有起色的。

    “自然是不错的,国内的市场大部分由闻氏占领,但北美洲的分部有方总为先生坐镇,这也是如今他们忌惮的地方。”

    陈深说完,就偷摸着瞥了一眼先生的脸色,那双漂亮的睫羽垂下来,他只是前后不搭调地说了句:“阿拉斯加长得出玫瑰吗。”

    阿拉斯加,它的名字和北美极圈的边境线一样,漫长又严寒。

    “啊?”陈深有些摸不着头脑:“不、不行吧?太冷了。”

    慕洵澜动了动唇角。

    是啊,这里总是笼罩着黑夜,冻土贫瘠,滋生不出爱意。

    合适泯灭.

    十天这个时段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能改变很多事情。

    就比如,公司门口那家生意很好的甜品店竟然悄无声息地倒闭了,助理团队的阿风和小美谈起了恋爱,还有慕洵澜办公室里,多了许多不该出现的东西。

    各种异样的手工毛线毯,一条接一条叠成小方块堆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整整五盆铃兰盆栽,规矩地摆在落地窗面前的书桌上,雪白的花骨朵向阳而生,很漂亮。

    慕洵澜拧眉:“陈深。”

    “先、先生。”陈深支支吾吾:“其实在您休息的后五天,小闻总天天都抱着盆花来办公室门口坐着织毛毯…可他、他那条胳膊都包成啥样了,织一会儿就痛得满头大汗,就跟那盆花说说话,要不是庄二少来追着骂,他都不会走的…”

    陈深又想起来:“噢噢、他都是中午来,因为庄二少说早上小闻总要在医院待着挂消炎水。”

    “但是我看这毯子织完放地上挺可惜的…就捡进来了…”

    “随他。”慕洵澜闭了闭眼睛:“别透露我复工。”

    闻昭是赶不走的,这个道理他还没迟钝到现在才明白,既然这样,那他躲还不行吗?

    而且他现在头上带的是假发,如果真的很近距离接触,一次两次可能没什么,但时间长了,那这一头白发怎么藏得住?

    如果闻昭知道他痛苦到一夜白头,这一切就更断不掉了。

    “把我办公室换到楼下的空会议室,你们别动,该怎么还是怎么。”慕洵澜没再看那些毯子,而是直接推门出去。

    没曾想,大门口正正当当就坐着一个人,很简单的背影,但几乎只是一眼,慕洵澜就认出来这是谁。

    他猛地转过身去,跟死了一样沉寂心脏又开始跳动,一下、一下,近乎要把所有的血液榨干。

    闻昭听见动静,有点僵硬地偏过头来,在瞥见那片黑色的衣角时,他的呼吸蓦然变得无比粗重,更顾不得手上的伤,慌乱地就从地上爬起来。

    “宝贝…”他的声音带着哽咽,脚步太着急了,险些被地上的毛线球绊倒。

    “拿上你的东西。”慕洵澜语气平淡:“滚远点。”

    “不要。”闻昭说:“我想你想得都要疯了…我他妈可怜得都像地上蠕动的虫了,你能不能别对我那么凶。”

    “快滚。”他笑着说:“你满意了吗?”

    “宝贝…”闻昭眼神发暗:“我们之间一点爱都没了…你一定要把我解决掉?”

    慕洵澜顿了很久,声音很低,但也是承认了:“嗯。”

    然而这句话出口之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轻松,反而自损八百。

    挺疼的,但也没办法。他和闻昭之间的问题远不是三观经历这么简单,他已经放下那些原谅过他一次,但第二次…不行,他还做不到那么仁慈。

    可惜闻昭注定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分裂在哪里。

    他是个强盗,先是死缠烂打,再到打心理战,这些都没有效果后,就抢,总之只要结果走向得到,那过程其实并不重要。

    在闻昭的世界里,结果是想要的就够了。

    “不能、你不能这样…”闻昭摇摇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我们应该好好的…”

    这十天他过得更加折磨,不明白…他原本以为这一切的错误在于他抱着目的接近慕洵澜,没有尽早坦白,再加上把他们之间仅仅存在了不足一个月的双向感情看得很脆弱,这一切导致慕洵澜觉得他不上心,不真诚。

    还有那些逢场作戏的违心话,实在太伤人了。

    可不信啊,慕洵澜终究不愿意相信他能解决好这一切,不相信自己会把他放在第一位,慕洵澜更不把他当一个可以依靠、信任的男人,他只是一个慕洵澜有感情的、提供情绪价值小白脸。

    呵,真讽刺。

    这他/妈跟被包/养有什么区别?

    “宝贝,我发现有些时候我真的错得彻底。”闻昭心思猛地一沉,兀自把地上东西踢开:“你爱我,我可以不怀疑。”

    他盯着那团乱糟糟的毛线说:“但你从来都不信我。”

    “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小孩,做什么事儿都是胡闹,跟你儿子没有半点区别?”闻昭靠近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就像毒蛇在蛊惑猎物:“哦不。”

    “还是有区别的。”他转了腔调:“至少我们可以上/床。”

    “闻昭!”慕洵澜低吼着,情绪终于写在了脸上:“你怎么发疯我不管,但你要是敢对斯年怎么样,我保证,我跟你同归于尽!”

    纤细的指尖指着他,发抖,慕洵澜气到在发抖。

    “别这样啊宝贝。”闻昭低头吻吻他的指尖:“我只是想要我们好好的,怎么会伤害我们的儿子呢?”

    时隔多日的触碰,那感觉,其实和他们还在一起时,没有区别。

    “闻昭你恶心死了。”慕洵澜猛地把手抽回来,嫌恶地用手帕擦拭着,直到那片肌肤变得通红。

    “很多次了亲爱的。”闻昭说:“有些话第一次杀伤力大,说得多了,就没用了。”

    “就比如:滚、恶心、混蛋。”他笑眯眯地看着慕洵澜,瘆得慌:“这些词你最喜欢对我说了。”

    “其实挺正确的,我一直都想做个你喜欢的正人君子,至少在我们的感情这件事儿上,我不想强/迫你什么,而是希望你爱上我,心甘情愿地在一起。”闻昭拆掉手臂上的绷带,一圈一圈露出底下血红可怖的烧伤来。

    他自嘲一笑:“可能那时我觉得,心甘情愿的爱情会更长久甜蜜吧。”

    慕洵澜呼吸一滞,他眨动了两下眼睛,飞快地就把目光挪开…他竟然没有勇气去看那条面目全非的胳膊。

    “但是我发现至始至终有一个点都是错的。”闻昭说:“你哪里会心软。”

    “是,当初是我抱着目的接近你,可我都快把心挖出来给你了,你捧在手里几天,就狠狠摔烂,我跟你解释,从始至终的原委都讲清楚了,那些话都是假的,我没有半点这样想过,你不听,更不信。”

    “甚至这十天我也给你时间思考放松,没来打扰,但这是不是也给了你一种错觉?你是觉得我真的找不到你吗?”

    闻昭一边说,一边靠近,那只胳膊也是。浓厚的血腥气息蔓延开来,就像他们的感情,每走一步,都伤得彻底。

    “可那怎么办啊宝贝,我也是人,我也痛啊。”闻昭捂着自己的心脏,指尖挪到纽扣上,一颗、一颗解开:“看看吗,在流血呢。”

    外衣落地,蜜色的胸/膛在颤抖,而肋骨处,一大片铃兰簇拥着,开得正盛。

    慕洵澜被他逼得无路可走,后背已经贴上了落地窗前的书桌。

    “哗啦!”一声,一盆铃兰摔在了地上,陶制的花盆立刻四分五裂,泥土飞溅,狼藉片片。

    慕洵澜迅速捡起锋利地陶片,双手紧握住,用最尖锐的地方对准了闻昭。

    他的嗓音透着丝丝冷意:“再过来,就真的让你流血。”

    “怎么还动手啊宝贝。”闻昭笑嘻嘻地弯下腰,把自己最脆弱的眼球怼到离陶片只有一厘米的位置,才堪堪停下。

    他说:“继续啊,动手。”

    “戳瞎我,把我变成瞎子。”

    “疯子!”慕洵澜怒斥一声。

    那双握着陶片的胳膊抖得不像话,他明明只要轻轻往前一碰,就能毁掉闻昭的,但他怎么可能那么做!

    “乖。”闻昭还在笑:“你动不了手的宝贝。”

    “别逼我!”慕洵澜满头大汗,他已经有点呼吸不上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闻昭盯着慕洵澜的眼睛,用右手缓缓握住陶片,然后用力一戳,血液就从掌心渗了出来。

    感受到冰凉的液体,慕洵澜瞳孔皱缩,他猛地松开了手。

    染着血迹的陶片落地,很清脆地一声,在他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闻昭就着那只血淋淋的手,把被吓到发懵地慕洵澜抱进怀里。

    那一刻,他舒服得轻叹出声。

    看吧,没什么不同,一样的软、一样的香。

    慕洵澜在他怀里发抖,闻昭捧着他的下巴,又凶又狠地吻上去。

    他说:“既然不想和解,那就恨一辈子吧。”

    第37章 Chapter 37 上班哪有做|恨……

    甜津被掠夺着, 那只带伤的手捧着他的脸,炙热与血腥交织,慕洵澜近乎喘不过气儿来。

    他们太契合了, 以至于这个吻开始时, 慕洵澜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身体下意识就打算接纳, 他被亲得很软, 涎液浸润过的唇瓣色泽艳丽,像是花瓣。

    而当闻昭情到深处,不自觉想触碰他头发、扣住后脑时,慕洵澜猛然惊醒。

    “啪!”无比响亮的一耳光落下,闻昭侧脸上落下五条鲜红的指痕。

    这一巴掌是十足的力道,闻昭的眼睛透露出一股深深的难以置信,宝贝竟然真的会那么用力的打他…

    他抖着手触碰着侧脸的火辣,眸子里蓄上一层水汽,眼尾委屈得耷拉下来,“宝贝…我好疼。”

    慕洵澜眉心紧蹙,绵软的指尖有些不知所措地抠着掌心, 他其实没想下那么重的手, 如果闻昭不强吻他…

    “自找的。”慕洵澜语气生硬:“分手了, 别对我动手动脚的,影响不好。”

    闻昭悬着的那颗心一落再落、落无可落。

    他擦掉嘴角的血迹,讽刺地看过去:“说得像以前有人知道我们在一起一样。”

    慕洵澜垂下眼眸, 他静了很久。

    “抱歉。”

    闻昭没说话,他们都是第一次尝试去爱,有太多的问题挡在中间,没有谁对谁错, 只是从各自出发,大家都难以接受。

    而且,信任崩塌,找补的作用也只是微乎其微。

    半晌,闻昭才低低出声:“吓到了吗。”

    他是说刚才,拿陶片博弈的时候。

    慕洵澜无非是想逼退他,但不顶用,他只要敢退半分,这一切会变得翻天覆地。

    “没。”慕洵澜不想多说什么,而是弯下腰清理着地上的狼藉,那一地的碎片明晃晃彰示着他们刚才争执得有多激烈。

    闻昭盯着他清冷精致的侧脸,舌尖顶顶口腔内侧,他整个人没由头的烦躁,像是泄气的皮球。

    “胡说。”明明就被吓到了,不然接吻的时候也不会下意识想抱他,这是安全感缺失的表现。

    “不重要。”慕洵澜说:“我还有工作,闻总请回吧。”

    闻昭其实挺不爽的,更是明显不想走,但触及到慕洵澜抗拒的神色,还是冷着脸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捡起那圈纱布,这才起身离开。

    手搭在门把上的时候,他蓦地顿住身,也没回头,就那么说:“我晚上来接你下班。”

    “可以拒绝,但不保证结果走向。”

    简而言之,不答应就用抢的。

    “无聊。”慕洵澜用消毒纸巾细细擦拭过双手,然后扔到角落的垃圾桶里。

    闻昭无所谓地耸肩:“是挺无聊的,上班哪有做/恨有意思。”说完就关上门离开。

    胸腔被挤压殆尽的空气渐渐回流,慕洵澜猛然吐出一口浊气,把带血的手帕扔进垃圾桶最底端,掩埋。

    他卸下浑身的尖刺儿,缓缓把脸靠在办公桌上。

    其实挺丢人的,他远没有最初预想得那么淡定,而闻昭也总能精确地踩到那个让他无法忽视的点。

    他们还是一如既往懂得如何调动对方的情绪——用并不温和的、两败俱伤的方式。

    慕洵澜想,分手那天那么大一段话算是白说了,如果这辈子闻昭都不懂得他真正在意的、隔阂的点在哪里,那也就这样了,恨着吧,他们都不配爱,以后也更没有机会再去爱。

    处理完个人的垃圾情绪,慕洵澜终于慢吞吞投入到工作中去。

    不得不说这种时候用工作麻痹自己是个还不错的选择,这至少可以让慕洵澜觉得,他还是有处理好事情的能力的,从而找补到他在处理私人感情上缺失的那部分。

    但公司里也不是完全顺心就是了,慕子昀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跟闻昭分手,那三四颗新补的牙也不疼了,甚至连前阵子唯唯诺诺的表情都变了。

    慕洵澜看着心烦,一个闻昭已经够他头疼的,慕子昀凑什么热闹,他随便找了个由头就把人打发去非洲流放了。

    慕家那两位伯叔已经没有股份了,山居现在完完全全由慕洵澜做主,所以把慕子昀扔非洲这事儿,压根没人敢来反抗一句。

    处理完慕子昀已经是中午了,陈深端着午饭进来,“先生,请用餐。”

    慕洵澜淡淡扫了一眼,提不起来半点胃口:“算了,你吃吧。”

    “那蛋糕呢?”陈深做了两手准备,先生情绪不佳的时候就会用拒食的方式来发泄,但是蛋糕或少也愿意吃一口。

    “放着吧。”慕洵澜没拒绝,但也没动筷子。

    他拧了拧眉心,山居和意区项目的签约因为经济论坛而推迟,但这明摆着就是对方毁约的借口。

    可如果这个项目不能顺利进行,山居进入欧洲市场的起跑线就要矮很多,但慕洵澜这十天“罢工”本身堆积的事务也不少,一时间他竟然抽不出空亲自跑一趟意大利。

    无奈之下,慕洵澜只好发了封跨国邮件,只不过由于时差原因,并没有立刻得到回复。

    他也没关注,看完和上午会议有关的最后几份文件,这才慢悠悠挖了勺蛋糕喂进嘴里。

    那味道甜得发腻,奶油的口感也很恶心,只是一口慕洵澜就没了再吃的心思,他把勺子搁回去,蛋糕推到一边。

    重新打开电脑的时候,邮箱里躺着一封未读都邮件。

    [好,我明天安排行程过去。]

    慕洵澜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华国时间的中午十二点四十分,加拿大现在应该是凌晨。

    他有点惊讶,[Ivor,还没休息?]

    [还没,前段时间忙里偷闲去了约翰圣斯一趟,现在“还债”呢,全世界最好的老板不会扣我分红吧?]

    慕洵澜难得被一封邮件逗笑:[不会,准你带薪休。]

    [换个吧,Lino。]

    [嗯?]

    [我想回来见你。]

    那封邮件让慕洵澜怔了好久,半晌,他才抬起手指敲下回复:

    [Ivor,回国是你的自由,但前提不是为了我。]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令我着迷,Lino。]

    紧跟着又是另一封邮件:[抱歉Lino,我听陈深说你有心上人了,祝福你的同时,我很想知道我输在哪里。]

    慕洵澜沉默。

    Ivor的问题他无法给出答案,有些东西是心选的,没有绝对的原因,更没有谁比谁差这一说。

    Ivor是一位很优秀的伙伴,出身优渥,履历漂亮,甚至多伦多的山居能稳步发展Ivor功不可没,他可以给Ivor任何东西,包括山居一定比例的股份,但他做不到回应Ivor的任何感情。

    以前慕洵澜认为是性取向的缘故,他无法接受和男人在一起,但后面有了闻昭才发现,这压根算不上原因,他对Ivor就是单纯的没有“爱”这种情绪存在。

    [早点休息。]

    慕洵澜发送完这封邮件就把邮箱关掉,秋天的暖阳透过玻璃窗层层透进来,铃兰坠着沉甸甸的花骨朵舒展着枝叶。

    他惊讶的这才发现,这些漂亮的花骨朵原本不属于深秋。

    陈深后来进来送文,见慕洵澜盯着落地窗前面的花骨朵发神,随口就解释一句:“先生,小闻总上午走的时候说这些花都属于您,可以随意处置。”

    “要丢掉吗?”

    慕洵澜挪回视线,他不愿承认自己有那么瞬间的不舍,只是淡声应了句:“就这么放着吧。”

    “好的先生。”.

    下午五点,慕洵澜早早收拾好要带回山居加班的资料文件就去接斯年,他还没傻到白白留下来给闻昭机会。

    不过路上正好赶着晚高峰,真正到学校的时候其实比平常也没早几分钟。

    “爸爸!”斯年已经有十天没见到慕洵澜了,当他扑过来的那一刻,慕洵澜鼻尖一酸。

    他其实是个很不负责任的爸爸,因为自己的情绪崩溃,忽略了孩子那么久。

    “抱歉斯年,爸爸…又出差那么久。”慕洵澜带着歉意地摸摸他的小脑袋,“这周周末爸爸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玩耍吸引走,斯年晃着他的胳膊说:“好呀,可以去野餐露营吗?朵朵说露营可好玩了,可以躺在草坪上数星星。”

    “当然,这周爸爸让陈叔叔定场地好吗?”

    “嗯嗯。”斯年问:“那哥哥会和我们一起吗?”

    “这…”慕洵澜被问住了,他作为一个父亲,该怎么跟斯年解释自己这段复杂的感情?

    而且,斯年不记仇,很多时候被伤害到了哭完就好了,这是做过孤儿或多或少都有的毛病,所以他其实希望斯年可以任性一点,不用那么懂事。

    慕洵澜拉着斯年的胳膊,蹲下身去问:“斯年是想和爸爸、哥哥一起去野营吗?”

    斯年眨巴两下眼睛,说:“我不知道,但是爸爸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会开心很多,我想爸爸开心,所以我才想哥哥来的。”

    慕洵澜叹息一声,“爸爸和你在一起就很开心了,不用管哥哥,而且这段时间哥哥很忙,也没时间来,只有爸爸陪你好不好?”

    斯年动了动嘴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后边传来一道漫不经心地嗓音:“谁说哥哥没时间的?”

    第38章 Chapter 38 今晚洗干净等着……

    慕洵澜瞥过去, 眸底尽是威胁,他捂住斯年的耳朵,说:“我儿子在这,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清楚。”

    “拿什么跟我谈条件啊宝贝。”闻昭眯着眼睛笑, 目光落在他眼尾的那颗小红痣上。

    “”

    慕洵澜白他一眼,没理, 顾自带着斯年上车。

    闻昭用舌尖顶顶口腔内侧, 但也没说多的,顾自拉开副驾的车门就坐了进去。

    他问:“今晚想吃什么。”

    车内的空气安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和很细微的衣料摩挲声。

    他好脾气又问:“糖醋排骨好吗?”

    回应他的是前后座挡板升起来的声音。

    两方狭小的空间被隔开,一面风平浪静,一面乌云暗涌。

    斯年晃了晃慕洵澜的手臂,小声说:“爸爸,你是不是跟哥哥吵架了?”

    “不是啊。”慕洵澜不想让斯年知道这些糟心事儿,就捏着他肉乎乎的脸蛋含糊过去:“哥哥做了错事,爸爸不想理他。”

    “噢噢。”斯年童言无忌:“那爸爸是在惩罚哥哥吗?”

    惩罚?

    慕洵澜一怔。

    他从没想过现在和闻昭的纠缠不清、藕断丝连还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

    惩罚就意味着终有一天会原谅,原谅意味着周而复始、无休止的争吵。

    如果这一切既定走向如此的话,那惩罚这两个字, 当真是不匹配。

    想到这里, 慕洵澜定了定神色:“没有。”

    但他也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解释清楚那么大一段复杂的过程, 索性就岔开了话题:“周五放学的时候爸爸接你去买野营要用的东西,好吗?”

    “好耶!”斯年雀跃着,又拉着慕洵澜讲了好多关于野营的憧憬, 很快就把刚刚的问题抛得一干二净.

    深秋的山居别有一番意境,枫叶染红了大半的山林,斑驳的树叶垫在山道上,铺一寸霜华。

    短短十天光阴, 小院里生了不少杂草,萧瑟一片。

    “爸爸,我们家怎么变成这样了?”斯年吓了一跳,“猫猫狗狗们也不见了。”

    慕洵澜张了张嘴:“爸爸出差这些天没人打理,草就长起来了,猫猫狗狗…”

    “都在哥哥家里。”闻昭蓦地插进来:“天气冷了,它们在院里也受冻,哥哥都带回家了。”

    他循循善诱着:“如果想看,可以来哥哥家。”

    “啊…”斯年有点犹豫:“可是我这周要和爸爸去野营,没有时间去哥哥家的。”

    但是他又好想猫猫狗狗们,怎么办……

    “没关系啊。”闻昭说:“哥哥带着它们和你一起去野营怎么样?”

    “真的可以吗!”斯年睁大了眼睛,止不住的雀跃。

    “如果你爸爸同意。”闻昭用很可惜的语气说。

    慕洵澜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掌心,温声跟斯年解释:“它们太小了,带出去可能走丢,等爸爸找人给小院装上有暖气的小窝,再把它们接回来好不好?”

    斯年仔细一想,觉得爸爸说得更正确,就点了点头。

    “先去开门。”慕洵澜摸摸斯年的小脑袋,等人走远了,这才抬眸看向闻昭。

    闻昭挑眉,语气挺不着调:“学聪明了啊宝贝。”

    “闻总,我希望你胡搅蛮缠也有个度。”他嗓音透出丝丝冷意:“私人的事情,不要扯到我儿子身上。”

    “亲爱的,说什么呢。”闻昭露出受伤的表情:“这也是我的儿子,满足他的愿望是很正常的事儿。”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慕洵澜嫌恶地后退一步:“以后别来山居,更别接触斯年。”

    闻昭盯着他精致清冷的侧脸,这张脸半个月前还对他绽开笑颜,如今已经物是人非。

    他心里无由得冒起来一股焦躁的火气,他觉得慕洵澜才是把这段感情当儿戏,把他当狗一样玩的那个。

    想了,就给点甜头;倦了,又一脚踹开。

    “宝贝。”闻昭声色发哑,眼神渐渐幽暗下来:“我是什么货色,还需要再跟你强调一次吗。”

    “我可以跟坦然的告诉你,我不喜欢山居,对你儿子也没感情,但迫使我接近它们的因素在你身上,如果白天我们的二人世界我不满意,那么晚上的亲子时光你也别想舒心。”

    这番威胁强势又赤/裸,慕洵澜浑身发冷,但并不意外,这才是闻昭啊,他一点都没变,只是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格外收敛罢了。

    “行,那我也告诉你。”慕洵澜迎上他的眼睛,神色毫无畏惧:“如果白天我工作时犯恶心,晚上回家更不顺心,我保证你这辈子都没有再见到我的机会。”

    那两片水润饱满的唇瓣浅浅地张开,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幽香。

    闻昭迷醉,他捏着那截精致的下巴,鼻尖凑上去,深深吸气,语气低沉:“是么。”

    “别妄想用死/亡来威胁我宝贝,如果你不希望咱们的儿子出事儿的话。”

    闻昭压根没把这话放心上,慕洵澜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牵挂,偌大的山居、还有那个小豆丁,有牵挂的人压根没这个决心,嘴上硬气而已。

    慕洵澜动了动唇瓣,没说话,他已经无力和闻昭辩驳,想到即将回国的方书何,他告诉自己,再忍忍,等托付完这一切,就能解脱了。

    闻昭见慕洵澜低下了头,睫羽隐隐约约发重,不似从前灵动,他烦躁地拧眉,最后又泄下气儿来安慰:“宝贝,别激我了,我们好好的,我还像以前那样,接你上下班,给你做饭,抱你睡觉,不好吗?”

    半晌,瞥着这泄不尽的天光,慕洵澜吐出两个字来:“好啊。”

    闻昭眼里蓦地溢出点光亮来,连呼吸都重了不少,他下意识试探:“真的?”

    “是啊。”慕洵澜温温柔柔地冲他笑:“说吧闻总,几天睡一次能给我安生日子过。”

    闻昭表情瞬间崩裂,从大脑透出来的嗡鸣声一路震撼到灵魂深处。

    说归说,但他…没想这样的…

    “你不,就想要这个结果吗。”慕洵澜勾起嘴角:“那我满足你啊。”

    “哈,”

    “哈哈哈哈…”

    闻昭笑得讽刺,他到底在坚持些什么?甚至还企图恢复从前的相处模式。

    “既然慕先生都这么说了,那今晚洗干净等着吧。”闻昭呼出口浊气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分明红透了,但嘴上依旧恶劣。

    “嗯。”慕洵澜表面疏离又冷漠:“请回吧闻总,希望你说到做到。”

    闻昭走了。

    没多说什么。

    山居的大门被他摔得很响,沉重的一声,正好落在慕洵澜酸苦发涩的心上。

    他缓缓摘下假发,那一头银白的发丝迎着萧瑟的风微微拂起、又落下,连带着几滴苦涩的泪珠也一同泯灭。

    慕洵澜抬头望天,琥珀色的眼睛微微有些刺痛,他忽的发现院门前又积了不少落叶,那棵老树估计扛不过今年冬天了.

    站在院里缓了好一会儿,慕洵澜戴上假发,慢吞吞挪上了楼梯。

    他回家时,斯年还乖巧地待在房间里写作业。

    慕洵澜没打扰他,只是透过门缝偷偷看了一眼,就去联系私厨送晚餐过来。

    这家私厨的手艺还不错,斯年特别喜欢,胃口也很好,慕洵澜强忍着恶心,陪着他吃了一些,才放下了筷子。

    “爸爸,你再吃点呗。”斯年费劲儿的夹了一块樱桃肉放在慕洵澜碗里,“朵朵都比你吃得多。朵朵是斯年最好的朋友,常常斯年都把她挂在嘴边。

    慕洵澜失笑:“好,爸爸再吃一块。”

    其实那樱桃肉吃两口就腻得慌,但是斯年只知道他爱吃甜的,所以夹了今晚最甜的一道菜给他。

    慕洵澜小口吃掉,又喝了些水压掉腻味,这才对着斯年说:“爸爸吃好了。”

    今晚难得父子两人有了空闲时间,斯年跃跃欲试地拆了好大一合积木,拉着慕洵澜坐在地毯上拼。

    难得的闲暇时光,慕洵澜已经很满足了,他珍惜这一刻的幸福,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唉,造化弄人。

    由于明天还要上课,所以八点半的时候斯年主动放下积木,收拾衣服去洗澡。

    等到慕洵澜一块块把剩下的积木都收拾好,摆在展览柜里,斯年也洗完出来了。

    他乖巧地躺在床上,等慕洵澜给他讲故事。

    估计也是今天玩累了,小马过河的故事才讲到一半儿,小床上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慕洵澜放下故事书,亲亲斯年的额头,调暗小夜灯后,这才慢慢地把房门关上。

    卧室里,他取下假发,又从衣柜里拿了一件雪白的睡袍磨蹭着去洗澡。

    银白的发丝泡在水里,簇拥着雪白无暇的躯体,他漂亮高贵得像一朵悄然绽放的幽昙。

    但慕洵澜还记着今晚的事儿,他只是稍稍泡了一会儿,洗刷掉一层疲惫,就起身吹头发。

    等头发吹干,再次牢牢固定住假发后,慕洵澜拿起一旁震动的手机,连备注都没看,直接按下接听。

    手机那头,闻昭的声音响起:“来这里,地址发给你了。

    慕洵澜垂眸扫了一眼。

    云水汀。

    这可不像是酒店的名字。

    他正要开口,就听见闻昭补充:“我家。”

    慕洵澜拧眉,“不用那么麻烦,在酒店就行。”

    他本来就没打算要再和闻昭有其他交流,所以酒店更适合,彼此都没有心理负担。

    “慕先生,你在怕什么。”那嗓音挺匪,还带着似有似无的讽刺。

    慕洵澜心口一阵窒息,“没什么。”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兀自从衣帽间里取出一件大衣披在身上,就捏着手机出了门。

    云水汀是华市早年的风水宝地,不少富人都在那里购置了不动产,至少后来各类楼盘兴起,这地儿也被人遗忘了,不过住肯定是有人住的,只是不如往日风光。

    慕洵澜直接打车去的,估计也是闻昭事先打了招呼,门卫只是确认了别墅编号,就放行了。

    下车后,他定定站在那栋无比幽暗、庞大的别墅前,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后背都有些发凉。

    但慕洵澜别无选择,他深吸两口气,在寒风中笼了笼衣襟,这才下定了决心靠近。

    没成想门没锁,他只是手轻轻碰到把手,就开了。

    别墅里边没开灯,很安静,夜风呜呜从门口往里边灌,不自觉让人觉得有点瘆人。

    慕洵澜本来想打开手电筒去摩挲电灯开关,但下一刻,一只炙热的大掌突然从身后捂住了他大半张脸。

    哪怕有所心里准备,但慕洵澜仍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整个人被迫挣扎着发出不成调的“呜呜”声。

    脖颈上蓦地感受到又软又潮湿的触感,他瞬间就敏/感得颤了身。

    身后那人从喉咙里溢出轻笑,指尖恶劣地玩/弄着他的唇珠:“宝贝,这都还没开始,怎么就抖成这样啊?”

    第39章 Chapter 39 坏东西

    慕洵澜一下泄了气, 带着几分倔强地侧开脸:“要做就做,别整花的。”

    “行啊,那一会儿别哭。”闻昭从他侧颈窝起身, 带着几份暧昧地把掌心压在腰骨上, 隔着大衣,细细摩挲着。

    “好香啊宝贝。”闻昭难以自制地深嗅着慕洵澜身上的幽香, “那么听话, 真的洗完澡过来的?”

    听着闻昭的恶劣言语,慕洵澜眉心蹙起,是毫不掩饰的烦躁,他拍掉那只松垮垮搭在腰侧的手:“别动手动脚的。”

    “嘶。”闻昭有几分好笑,忍不住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脸颊:“怎么生气都那么可爱啊宝贝。”

    “你、!”慕洵澜无语凝噎。

    闻昭没再逗他,单臂轻而易举地就把慕洵澜抱起来,后者惊呼一声,猝不及防抱住了他的脖颈。

    黑暗无限蔓延,衣料摩挲的窸窣声中似乎还杂着闻昭紊乱的心跳。

    很烫。

    闻昭在发烫。

    慕洵澜不敢动,只是转用指尖虚虚攀住他的肩膀,指腹下的肌肉起起伏伏, 每一下都蹭在最软处, 挺磨人的。

    他不知道闻昭抱着他去了哪里, 只觉得黑暗中、感官无限放大之后的每一步都无比难捱。

    穿过一条长廊,闻昭推开尽头卧室的房门,大床上的鹅绒被垫得很厚, 仅仅是一个人的重量就能深陷。

    他被闻昭很轻地放在被子上,呼吸交融着,此时的房间瞥不尽暗,只有阳台上的几缕月光倾泄。

    “张嘴。”闻昭顺势就欺身而上。

    慕洵澜揪着他的衣领, 闭了闭眼睛,唇瓣试探性开了一条小缝隙。

    闻昭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势,而是很轻地吻过来,细细安抚他的唇缝。

    慕洵澜明显感觉到自己隐匿在胸骨下的心脏“扑通”跳动,险些溺入这夜的沉寂。

    奇怪。

    它不是死了么,怎么又开始跳了。

    第一次接吻完分开的时候,闻昭有点意犹未尽,他情动地蹭蹭慕洵澜:“好乖宝贝。”

    慕洵澜脖颈上已经出了一层密汗,他张着微肿的唇瓣微微喘息,现在身上的大衣穿着已经很多余了。

    简而言之,他也快要熟透了。

    闻昭更是兴奋得不行,他本来就对乖顺的慕洵澜没什么抵抗力,这种时候仿佛看一眼都成了对他的一种嘉奖。

    两人调转位置,慕洵澜稳稳当当坐到了他身上,虽然不是没有这么近过,但在视线屏蔽的黑暗中,这一切都变得格外刺激。

    两人靠在一起缓和着,此时此刻慕洵澜只能看见闻昭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幽暗里散发着细碎的光。

    不能被蛊惑,你也没机会给承诺了。

    慕洵澜在暗暗告诫自己。

    忽的,闻昭把人抱紧,额头抵着额头,像没有安全感的流浪小狗。

    他感受着慕洵澜的心跳,低低出声:“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我这几天那么坏,又凶你了。”

    “宝贝是不是很委屈。”

    慕洵澜胸腔难以自制地抑起一阵酸涩。

    他宁愿闻昭一直强势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湿着一双眼睛,就那么看着他,一次次控诉自己的罪行。

    他没回答,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爱啊,怎么不爱。

    就是因为爱才煎熬。

    但那些横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就像定时炸弹,在危机来临前的争分夺秒去爱,对他来讲,没意义的。

    “你就算说出来骗骗我也好啊。”闻昭牵起他的手贴在脸上,慕洵澜掌心发凉,他感受到一点似有似无的水渍。

    “别这样。”慕洵澜深吸一口气,心思硬下来,把手抽走,“我说不出口。”

    况且又不是没说过,他没有一次是信的。

    现在把仅存的那点安全感消耗殆尽了,又来这儿渴求,其实挺没必要。

    “唔!”慕洵澜微怔:“你做什么?”

    闻昭突然就咬在了他侧脸上,猝不及防地一下,雪白香甜的软肉溢出来,没太使劲儿都感觉微微有些刺痛。

    “坏东西。”闻昭控诉他:“我今天要是真睡你,是不是咱俩这辈子都没可能和好了。”

    慕洵澜被他压着手腕,眼眸微微下垂,算是默认了。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较真,反正这辈子马上就到头了。

    “又给我下套。”闻昭似有发泄的意味,但透着清朗的月光瞥见慕洵澜侧脸上那两处牙印时,还是忍了忍,转为去嘬他的唇角。

    慕洵澜被他亲得很痒,唇瓣都是水润的,他下意识就抬手去挡,嘴里喃喃着说:“又?”

    闻昭咬牙切齿:“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慕子昀那事儿是你故意的吗?”

    “故意让我撞见他在你公司发神经,然后顺手就帮你解决掉他和他身后的人,最后再摸摸我,给点甜头哄着,这事儿就算揭过了,是吗?”

    听他这么一说,慕洵澜想起来了。

    闻昭猜得很对,他更没得跑,毕竟当时答应闻昭钓着他有很大原因都在这里,他也利用了闻昭,虽然他那时候还没察觉到对闻昭的感情,但他们都一样的坏。

    “是。”慕洵澜承认:“要跟我秋后算账吗。”

    “我跟你算得明白个锤子。”闻昭破罐子破摔:“你表情委屈点我就受不了。”

    “我他妈真是活该被你玩得像狗一样。”

    “没玩你。”慕洵澜有些不耐。

    他从来都没有为了一个人那么冲动过,不计一切后果。

    “谁知道呢。”闻昭冷着脸替他把松松垮垮、就快要散开的睡衣带子系上,嗓音板正得很:“记好了,要是下次再送上门来,老子不把你艹|得床都下不了,就不叫闻昭!”

    看着他笨拙地把衣带系上,嘴上还在逞强,慕洵澜心里挺不是滋味,他唇瓣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得出口。

    见他不应,闻昭严肃几分,掌骨捧着他的脸,把软肉都挤到一起,那两片艳红发肿的唇瓣也是。

    他又想亲。

    而且这一声亲得很响,水声交缠,没羞没臊的,莫名给了慕洵澜一种他们还在热恋期的错觉。

    他突然发现闻昭其实挺好顺毛的,亲两下他就能自我攻略,并且完成度很高。

    意识到这荒唐的想法,慕洵澜后撤几分,下意识就把那点松动打消得烟消云散。

    有什么用,又没有以后了。

    他抬指抽走闻昭手里的缎带,抿唇:“没有下次了。”

    慕洵澜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冷艳,他敛声,疏离又冷漠:“希望闻总说到做到,这个周末别来打扰我和斯年。”

    “不打扰。”闻昭亲亲他的指尖:“我正好也要去野营,只是恰巧在你们旁边而已。”

    “滚!”慕洵澜气笑了,那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又呼到闻昭嘴巴上。

    这烂嘴,真该打。

    混蛋!

    闻昭不爽地用舌尖顶顶口腔内侧,但也能接受,毕竟这呼过来的一掌比起白天的那次轻得跟什么一样。

    而且他今晚亲了那么多次,少说零碎着加起来也有十分钟了,回没回本且不说,反正这巴掌还挨得挺值。

    “我送你回家。”闻昭理了理皱巴的衣领,就要从床上下来。

    “别来。”慕洵澜没同意,“我控制不住,还想扇你。”

    “那扇啊。”闻昭耸耸肩:“没说不让你扇。”

    能送老婆回家,挨俩巴掌算什么。

    “无赖。”慕洵澜白他一眼,转身顾自离开。

    闻昭追上去,但没用,还没踏出卧室,那扇大门就已经往他脸上摔了。

    “砰!”

    一声闷响过去,闻昭碰了一鼻子的灰。

    他悻悻摸了摸鼻尖,只好站在窗口目送着慕洵澜离开。

    看见他顺利上车后,闻昭抱着刚刚慕洵澜压过的枕头,又重新倒回了绒被里。

    那股幽香似乎还在萦绕在上边,淡淡的,却迷人异常。

    窝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后,闻昭起身,重新站在窗前。

    夜风从凉台上灌进来,夹杂着淡淡硝烟的前奏。

    闻昭犯了烟瘾,浓郁的烟雾缭绕着,他呼出一口烟气儿。

    “Zhao,我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你父亲并没有发现合同是假的,只要他利用闻氏的股份在欧区银行签下贷款担保,就能开启最后阶段……”

    Joshua顿了顿,说:“所以在此之前,早点把你的心上人送走,以免后患无穷。”

    “你知道的,闻人羿是个疯子。”

    闻昭的视线在黑夜中迷乱,他的嗓音沉到深重:“嗯。”.

    接下来几天闻昭都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顺了当初那个不算约定的约定。

    慕洵澜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山居后续的一切。

    他手里一共有山居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其中四十留给斯年,二十五留给方书何,最后的百分之十五留给跟了他很多年的陈深。

    他走后,山居的一切事物都会交由方书何和陈深共同打理,这是他现在唯一完全信任的两个人。

    等到斯年成年,并且有一定能力之后,山居的管理权才会交还给他。

    并且斯年的收养手续也会转给到陈深名下,字他已经签好了,如果那一天来得比预想快,也不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还有当初闻昭个人赠予给他的那价值两个亿的股份,慕洵澜会全部原封不动归还给闻昭。

    余下的个人财产,部分捐赠,余下的都存入信托基金,留给唯一的继承人斯年。

    做完这一切,慕洵澜稍稍松了口气。

    最近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但他的预感自己离真正的离开还有一段时间,所以等方书何回国,他托付完这一切,就辞去慕澜山居CEO的职位,好好陪着斯年。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预想得最理想化的状态。

    当然,还有一个他无法控制的未知数,除了一定要归还的财产,其余就随他去吧。

    这算是,慕洵澜最后一点,勉强可以称之为“偏爱”的东西。

    第40章 Chapter 40 夜幕,成年人,……

    周五, 华市国际机场。

    晚间刚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就连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湿意。

    慕洵澜带着斯年在国际出口外的围栏边静静等待着。

    昨晚方书何发来邮件,和意区合作公司的谈判成功, 合同顺利签署。

    这也算是慕洵澜近期收到的、难得的一个好消息。

    “爸爸, 方叔叔一会儿会从里面出来吗?”斯年抱着一捧向日葵,小手扒拉着围栏:“我好久都没见到他了啊。”

    慕洵澜淡笑着说:“是, 方叔叔这次回来会在国内待一段时间。”

    上次一次见到方书何, 还是在跨年的时候,慕洵澜带着斯年回了一趟多伦多,之后由于积压的工作,也没能久留。

    今年发生了太多事,多到来不及梳理过往,就被种种原因推着往前走。

    当他们都不再去纠结过往的那一天,也许前路会坦荡不少。

    出口渐渐有旅客抵达,人群混杂中,一身着烟灰色正装、鼻梁上卡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格外突出。

    他身高腿长,宽阔的肩膀轻而易举地撑起昂贵的西装,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

    “方叔叔!”斯年惊呼一声, 抱着向日葵、嗒嗒着小腿就往前边冲。

    慕洵澜还没来得及叫住斯年, 他就已经扑进了风尘仆仆的方书何怀里。

    “好久不见啊, 斯年。”方书何笑着把斯年举起来,痒痒的触感逗得斯年“咯咯”笑。

    “花花!”斯年把向日葵递给方书何。

    方书何接过,故意问:“是斯年买给叔叔的, 还是你爸爸买给叔叔的?”

    “是爸爸,”斯年如是说:“爸爸买的。”

    “哦~”方书何单手抱着斯年,目光则是温柔地投向慕洵澜。

    慕洵澜被他们两个盯得不好意思,只好解释两句:“总不能两手空空来接大功臣吧。”

    这话说得没毛病, 只是似有似无的透着一股礼貌、保持合适距离的意味。

    方书何心中了然,顺着台阶就下去了:“只有花吗?”

    只是慕洵澜还没来得及开口,斯年就接过话尾巴:“方叔叔,我们明天要去野营,你也去好不好?”

    斯年这个年纪不懂离别是什么,但他明白,有个他很喜欢很喜欢的叔叔,见一次就不知道下一次在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他晃着方书何脖颈上的项链,“好不好~好不好嘛~”

    “这得问你爸爸愿不愿意,斯年。”方书何抱着斯年往围栏边走。

    话都说出口了,那慕洵澜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当然,明天早上八点,我们准时出发。”

    方书何神色难掩喜悦:“斯年,叔叔这是沾了你的光。”不然你爸爸才不会松口。

    只是后半句方书何没说出口。

    他们认识十余年,慕洵澜是什么样的人,方书何再清楚不过。

    但有些时候太清醒了也不是完全的好处,他也想为自己争取一回,至少也要知道,比起那个人,他差在哪里。

    “这里人多不适合聊天,”慕洵澜把话题岔开:“晚宴订在山居,到那里再聊吧。”

    方书何没有异议,把行李交给助理后,双手抱着斯年走在慕洵澜身侧。

    殊不知身后,刚从通道出来的庄齐瞪大眼睛:“我擦!”

    身边的阔少不明所以地问:“庄二,你一惊一乍的?”

    庄齐抬抬下巴:“前面那白衣服的,我嫂子。”

    “啊?”阔少顺着视线看过去,惊讶得合不拢嘴:“庄总竟然是gay!?”

    “呸!”庄齐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我亲哥才不是,但我表哥是,那我表哥媳妇。”

    “噢噢…”

    “嘶,他咋还没把人追回来啊?”庄齐喃喃自语。

    哎,其实也不奇怪,就搁他二哥那种强盗性格,能一下把人追回来才怪。

    庄齐想了想,他哥哪能接受被人翘墙角啊。

    所以他决定先对不住慕洵澜一把了,他要当那个“告密者”!

    庄齐掏出手机,放大屏幕,对着那靠得很近的三个人录了一小段视频保存下来。

    然后战术性地先给闻昭打个电话寒暄两句:“哎,阿昭。”

    “你人哪儿呢。”

    手机那头传来闻昭疲惫的声音:“在瑞士。”

    “闻人羿很警惕,到了这边也还是没立刻签合同,只能慢慢周旋。”

    “啊?”庄齐本来惊叫一声,但瞥了瞥周围的环境,做贼似的就捂着嘴往角落跑:“那啥时候回来啊。”

    “不清楚。”闻昭嗓音又沙又哑:“怎么了。”

    “那个、那个…”庄齐突然又不确定要不要把这事儿跟闻昭讲了,这不是给人添堵嘛!

    他企图嘻嘻哈哈把事情揭过:“没啥,就是想你了,打个电话慰问慰问。”

    “庄齐。”闻昭沉下声来:“你撒谎的时候语速会不自觉变快。”

    “啊啊啊啊!”庄齐服了:“我不知道怎么讲,你最自己看吧,就这样,挂了!”

    他自暴自弃地把那段视频发给闻昭,然后就关了手机。

    远在瑞士,闻昭收到视频的时候,呼吸都凝固了一瞬。

    那分明是他日思夜想的一张脸,如今却笑吟吟地看向别人…

    从视频的角度看过去,陌生男人离慕洵澜很近,近乎是紧贴的地步,而他比慕洵澜又要高半个头,身形也健壮不少,怀里抱着孩子,场面一度和谐,甚至莫名有种“一家三口”的既视感。

    闻昭遏制不住情绪的瞬间倾泄,他一把将手机摔在地上,那一角重重磕到了柜子,最后屏幕裂得不成样子。

    那么明显的视频,那个男人眼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他的手还搭在慕洵澜肩膀上!

    这让他怎么相信,他们之间真的一点故事都没有?

    慕洵澜要是不愿意,碰一下都要打手,而视频里却那么纵容的就让别的男人搂他?

    闻昭心里的阴暗面疯长,那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彻彻底底将他侵占。

    所以呢。

    这就是慕洵澜当初宁愿作/践自己,也要过的安稳日子?

    他的安稳日子就是跟另一个男人紧贴着有说有笑?!

    可笑,真是可笑。

    闻昭捂着自己的眼睛,卸下浑身力气,跌跌撞撞倒在了床上。

    这是他来瑞士的第四天,七十四个小时没有合眼,就是为了一面让慕洵澜喘口气儿,一面处理掉闻人羿。

    结果呢,他的宝贝还真是准备了个大惊喜给他。

    闻昭竟然笑出了声来:“哈,哈哈哈、”

    他等不及了,他已经等不及要回去“拆掉”他的惊喜了….

    周六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光线穿透层叠的树叶,最后形成特别的丁达尔效应。

    方书何昨晚就睡在山居,他把慕洵澜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都放进汽车后备箱,这才带着两人驱车出发。

    慕洵澜选的野营地点坐落在一处小众的景区内,离华市不过两小时的车程,开车十多分钟就有风情小镇,交通和暂居都算便利。

    等越野车驶入野营区时,斯年趴在窗口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外边的帐篷:“爸爸!我们一会儿也是住这种帐篷吗?”

    慕洵澜看了看,说:“不是,我们住的还要大一些。”

    他仔细叮嘱着斯年:“注意安全,不要把头和手伸出窗外。”

    斯年乖乖把手收回来:“那我晚上可以看星星吗?”

    “可以啊。”慕洵澜说:“营地附近好像有设天文望远镜,方叔叔会弄那个,让他帮帮你。”

    “哇塞!”斯年眼睛亮亮的:“方叔叔好厉害!”

    正在开车的方书何一笑:“在多伦多的时候,你爸爸喜欢看星星,但是工作忙又走不开,叔叔就到处拍回来给他看,这样把弄望远镜的技术练出来了。”

    “是吗爸爸?”斯年扒着他的胳膊,眼神很期待。

    其实孩子听起来没什么,但作为成年人,这话里边夹着的隐喻大家都心知肚明。

    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向来都是慕洵澜最反感的,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但当着孩子的面,也不能说得太露骨,慕洵澜微只好咳一声,发了张好人卡过去:“是,方叔叔是个很好的人。”

    听见他这么说,方书何苦笑一声,再没了下文。

    越野车缓缓驶入营地,三顶白色的帐篷呈现出环抱的姿态聚在一起,中间则摆放着一顶生篝火的用的大盆。

    初冬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连天际都模糊了边界。

    斯年蹲在常青的地皮边上,用一根小棍子拨弄着蚂蚁。

    方书何则是把后备箱里准备烧烤的食材,还有睡袋之类的物品,一箱接一箱的搬出来。

    慕洵澜本来想上去帮忙,但被方书何拒绝了:“你身子弱,陪孩子玩就好,其余的我来。”

    慕洵澜本来有点不好意思,他总不能像个大爷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吧?

    可又触及到方书何深情的眼神,慕洵澜有点不适,下意识就想保持距离,也没再纠结那么多。

    陪着斯年在森林里走走逛逛半天,小孩子似乎有不会累的魔力,慕洵澜没走多久就有点扛不住了。

    趁着斯年蹲在地上采蘑菇的功夫,慕洵澜背过身去,用手帕捂住嘴闷咳两声。

    看着手帕里殷红的血迹,慕洵澜骇然,他不动声色的把帕子藏进口袋里,又跟着斯年继续往前边走,等到回到营地,已经是方书何催了又催。

    这会儿天色暗下来不少,篝火生起来,橘红的火焰跳动着,别有一番感觉。

    斯年这下是真的玩累了,草草吃过点烧烤垫肚子,就钻进帐篷里睡觉了。

    慕洵澜替他拉好睡袋,喷上防虫喷雾,这才从里边出来。

    初冬的寒风呜呜地吹着,慕洵澜抬指拢了拢肩上的毯子。

    方书何把热好的牛奶递给他:“条件艰苦,喝点热的暖暖。”

    “谢谢。”慕洵澜接过牛奶说。

    夜幕、成年人、暗恋。

    这三个词儿碰撞在一起,不危险是假的。

    篝火烧掉了不少腾飞的小虫子,方书何又添了把柴火,垂下眼眸,顾自问:“怎么不见他来?”

    慕洵澜捧着手里的钛钢杯子,其实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方书何已经自问自答了:“吵架了吧。”

    “嗯?”

    他说:“Lino,你脸色挺不好的,比今年年初在多伦多还要坏上不少,你…”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慕洵澜打断他,指尖捏紧了手心的杯子:“本来两年前检查,医生就说是这两年了,只是来得或早或晚罢了。”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方书何眼眸沉默,但他的灵魂震耳欲聋。

    他在悲哀。

    他的缪斯要走了。

    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方书何不是不知道慕洵澜身体很差,但是他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lvor,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我真的累了。”慕洵澜声音很淡然,丝毫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

    他缓缓说:“从被母亲选中,成为继承人,强行养着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到卷入一场无休止的豪门风波,再是现在的瓜葛纠缠,这一切都是为了别人,我找不到为了自己活下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