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为你而来。
最后自然没什么事，沈云渺这个“受害者”都主动说没事了，何况这房子看了看名字，的确还真是沈云渺的。
季寒枫憋着一口气，逮到一个机会不解地问沈云渺：“云渺，你这是做什么，明明……”
沈云渺却表情严肃：“季寒枫，抱歉，我必须很郑重地和你说一次，我爱程嘉念，程嘉念也爱我，所以不管她做什么，我会包容她，何况她没有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
季寒枫不可置信地望过来。
她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几分：“请你不要再帮我了，我知道这些话很伤人，但是寒枫，就算她做了伤害我的事也没关系，我甘之如饴。”
季寒枫：“……随便你吧。”他眼眶红了点，想起中学时期的事，心道那些糟糕的事还少吗？
但他终是没有开口。
落寞地跟着警察坐着警车离开了。
智能门重新关上，一切喧嚣皆定。
这个世界重归安静，淅淅沥沥的雨丝刮到脸上，像绒毛轻扫，又似硬刀划过。
倏地，雨停了。
沈云渺茫然地抬头，却发现头顶多了一把伞，透明的伞外，能看到雨滴被隔离在外。
程嘉念比她高一些，此刻垂眸，灰色眼睛中是沈云渺从未见过的哀伤。
她开口，语气颤抖：“渺渺，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她做错的所有事都视而不见，对她那自私自利的恶全面包容，对她的冷漠表示理解，就好像，好像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无所谓一样……
她哽咽着，低头，埋入沈云渺怀里：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很快，一双纤细的胳膊，坚定地环住她，深深地回抱，声音依旧温柔：“我知道，我爱你。”
程嘉念缓缓闭上眼睛。
深嗅着那新雪的清冽气息。
沉溺于此，怎会是她的错？
是对是错，还有谁能说得清楚，喝醉了也不会失去的理智，今天却断了弦。
一个极度缺爱的人是不能突然一下接收到太多爱的，她一向冷硬不在意别人的心脏，此刻闷闷地痛起来。
其实不知不觉，她会为这个人一撇一笑而牵动情绪，会默默记下她说过的所有话，会为她心跳加速，会因为这个人的眼泪而心软，也会因为这个人而失去自己的理智……
小程总从小都矜贵，不把别人的事当事，不把别人的话放到心上。
极端的利己主义，天生的上位者优越。
——全都破碎在此刻。
为爱低头并不是只存在于人们口中，她愿意为这个人，低一万次头，只要这个人快乐，健康，幸福。
程嘉念紧紧搂着沈云渺，颤声道：“我先出去一趟，渺渺，我们……”
沈云渺善解人意道：“去吧，只要不是回来和我分手都没事。”
程嘉念那浓烈的情绪更绷不住了：“我怎么会和你分手，只要你不和我分手就好……”
沈云渺摸了摸她脸颊：“好了，快去吧。”
程嘉念把遥控器，车钥匙，和各种东西怎么使用细细和沈云渺讲解了一遍，才不太放心地先下山了。
沈云渺对这些倒是不太在意。
只是，季寒枫说的那些话，让她本就非常不好的精神状态，更受打击。
她感觉那双眼睛里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看到过很多很多次。
但是是谁呢？
她想不起来了，依稀中，在迷雾中看到了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中全是关心和无奈。
她踉跄着，躺在床上，打算休息一下。
精神的撕裂感却无可避免。
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她仿佛置身于迷雾之中。
她听见一声遥远的呼唤：“渺渺，我的渺渺，姐姐求你，求你快点醒来吧……”
沈云渺吓出一身冷汗，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只觉得意识太痛，好像要被剥离出身体。
她咬牙，问：“你是谁？”
那道声音却逐渐远去，迷雾散尽，她看到了一辆车，那是一辆很昂贵的车，沈云渺本来是认不出来它的价格的。
但是现在她很快就认出来了，因为这辆车，和程嘉念开走的那一辆一模一样。
她一时怔然，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梦怎么会如此真实，又如此扑朔迷离？
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她分不清楚。
她能感觉到，这里的一切不受她控制。
突然，一辆车飞驰而来。
那辆车她也见过很多次，是夏夜失去猫咪的一次，也是现实里失去深爱的一次。
她下意识地想跑过去护住那辆车要撞的车，车里坐着她的爱人。
但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太难受了，身上黏腻的冷汗，她痛到无以复加……
程嘉念下山是因为程宿。
早上，程宿又发了消息过来，大概意思是，商会的投票选举就要开始了，问她为什么还不过去。
程嘉念没有回复。
程宿下一条消息是：
【嘉念，我的女儿，你如果不愿意帮我实现多年的愿望，那我又怎么能让你得偿所愿呢？】
警告的意味很浓郁，程嘉念头痛，只好约程宿见面，想要一次性说清楚。
安保团队是守在山下的，全面封锁住那座山，让任何人都进不去。
她过了关卡，看了一眼这些守在山下的人。
稍稍放心。
怎么办，还是害怕渺渺会突然消失，明知道不会的，也明知道这种心态是病态的。
程嘉念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等处理好这些事情，就没事了。
她和渺渺还能恢复旧好的。
车渐渐行驶到市区，大概因为今天是工作日，还下了雨，这个点，走了半天，道上竟然一辆车没有。
灰色的马路上印着惨白的斑马线，一截一截看不到尽头，程嘉念微微蹙眉，觉得今天静得过分了。
连十字路口，都这么安静。
难道说今天有什么事？
红灯灭，绿灯亮，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浮现。
程嘉念摁下手刹，踩下油门。
总觉着场景有几分熟悉。
她本能地往又看去，只见一辆车正疾驰而来，风声瑟瑟，破空而响。
那是一辆黑色的车，其他的皆因为过快的速度而看不清。
程嘉念疯狂把方向盘往右打，但是根本没用，那辆车大概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速度快到根本没法避开。
死亡的冰冷感觉顺着指尖向上攀爬，再也见不到了吗……早知道是这个结果……程嘉念苍白地笑了笑。
早知如此，我一定吻过你再离开。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诡异的感觉一瞬间从毛孔迸发，程嘉念不可置信地扭头，却对上了那双朝思暮想的黑眸。
此刻那双黑眸中情绪是让人陌生的，急促而慌张，却也足够坚定。
两辆车相撞的一刻，车果不其然被撞翻，一下飞出去十几米。
但是程嘉念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人死死把自己护在怀里，她想动一动，可是却一动不能动。
她好像被这个世界限制了行动，只能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无能为力而悲痛，眼中的泪大滴落下，烫得人心尖都痛。
等能恢复行动的时候，她方能艰难地拽开车门，抱着浑身是血的沈云渺出来。
她控制不住地流泪，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几乎要割开喉咙，也只喊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渺渺！”
怀里的人还穿着白衬衫，只是已经被血浸透，连那双往日漆黑温润的眼睛，此刻也覆上血色，紧紧地阖着。
程嘉念颤抖着去触碰那双眼睛，长睫微颤，幽幽转醒。
程嘉念大口大口喘着气，却依旧觉得要窒息，她问：
“渺渺，渺渺，你怎么在这里？”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只艰难抬起的手指堵住嘴。
沈云渺温柔地望向她，雪白的脸此刻显出几分苍白，混杂着血迹。
她笑了笑，开口，声音还和早晨的一样温柔、包容、没有一丝怨恼：
“小c同学，你要记得，我是沈云渺，你是程嘉念，记住了吗？”
程嘉念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只是要去拿手机打叫救护车。
却被柔柔拦住。
沈云渺“唔”地吐出一口鲜血，她说：“听我说，听我说……”
程嘉念含着泪点头。
沈云渺声音微弱：“你爱我，你是属于我的，对吧？”
程嘉念使劲点头。
沈云渺又笑了，抬手，缓缓移动到程嘉念左侧胸口：
“那就请让这里为我而跳动，答应我，好吗？”
程嘉念除了点头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做的了，她想说话，却又怕打断了沈云渺，就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沈云渺又虚虚握住程嘉念的手，带着那只手，覆上自己左边胸口：
“不必担心，我向你保证，我也属于你，这里永远为你而跳动。”
“小c同学，我爱你，期待着我们的重逢。”
程嘉念终于能开口，她摸着怀里逐渐冰凉的温度，祈求道：
“求求你，求求你，渺渺，不要再说了。”
沈云渺眼中神韵已经消散，却只是勉力摇摇头：“不要怕，不要怕，我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
“程嘉念，我为你而来。”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你而来。
天地皆寂静，怀里的人化成碎片一点点消散。
连带着这世界都一同消散。
第42章 我们还能再见一面吗？
程嘉念睁开眼的时候，没什么犹豫地拔下那几道管子。
因为在这里不见天日躺了太长时间，她手脚无力，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坐起来。
周遭乱哄哄的，看护她的人自然很多，她听则那些或是喜悦或是焦急的喊声，没有什么反应。
一瞬间，现实和那些在虚幻治疗仓里的记忆齐齐涌入，她面上看着无碍，但脑袋却早就要炸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的确是程嘉念，不可一世的程大小姐，目中无人的小程总，只是，现实中的她，没有拍过戏，也没有那么自由，从来没能摆脱过程宿的控制……
程嘉念抬起头，对上了病房口满脸不悦的程宿，和她旁边站着的那个年轻女孩儿。
那女孩儿年纪不大，和她年纪相仿，但身上那种混不吝的痞气却十分浓重，挑染的深蓝色头发垂下，指尖夹着的烟燃着，一口气吐出，烟雾缭绕。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那双深蓝色眼睛也望过来，带着几分嘲弄。
程嘉念记得她，就如同记得她的妹妹，
——江影。
在治疗仓里最后的记忆还历历在目，那个人满身是血地在她怀里，颤抖着说：“记住我，我是沈云渺。”
可是记住有什么用呢，程嘉念只觉得一口气淤堵在胸口，“哇”一下，淤血吐出。
周围忙着做检查的医护人员更急了，推着她要去做更多检查，拿出更多的药物要给她打入。
程嘉念任由他们摆弄自己的身体，思绪却飘得很远，像是要回到那不见天日的中学时代，在治疗仓时破碎的记忆此刻一点点恢复。
——她打断了江影的腿。
在病房外，见到了江影的妹妹，那个漂亮、干净、纯澈的少女。
女孩儿不知所措，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事，她不知道罪魁祸首就在自己面前，止不住地双肩颤抖，甚至还无措地感谢面前的恶魔：
“谢谢你，程同学，谢谢你……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硬生生地挤回去眼泪，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脆弱，强迫自己从相依为命的姐姐受到重伤中缓过来。
只是努力地抬起头，笑容苍白，黑眸湿漉漉的，“我来照顾姐姐就好了，谢谢你。”
那是不可一世却身为傀儡的少女，第一次感觉到愧疚。
程嘉念垂眸，看着手里洁白的郁金香，声音不复刚刚伪装出来的温柔：“对不起……”
少女不明所以，说：“和你有什么关系呀，程同学，你不必自责，等姐姐好了，我们一起去感谢你。”
程嘉念再也不敢看那双清透漂亮而温柔懵懂的眼睛。
她猛地站起，告辞，离开。
这就是故事的开始，人非草木，她难免对班上这个从前连看都不看一眼的漂亮同学，产生了某种隐秘的不为人知的愧疚。
所以会在她在体育课被孤立的时候，主动过来和她一起颠球。
在她被锁入暗不见日的更衣室时，打开那道门。
在她被恶劣同学们推入湖底后，跳入湖中救起她。
温润的黑眸，年少的情愫，还不清的伤害，还有那唇齿相贴时的怦然心动。
以及，知道真相后扬镳分道的结局。
她们也曾是朋友，在一切没有浮出水面时。
一别七年，小程总不愿意再做没有自由的继承人，于是死在了那个夏夜。
头部重伤，意识消散，昏迷在床。
已经长大的少女研制出了虚拟仓唤醒新技术，以身犯险，把她拽入自己的意识海，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唤醒往昔故人。
故事结束了。
半遮半掩的虚拟仓里，她们才能痛痛快快在一起。
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哪怕心脏为对方跳动，恐怕也无法相恋。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再次昏睡之前，程嘉念缓缓勾起唇角，悲哀地想：
渺渺，怎么办，又欠你一次……
程宿压着怒气问江影：“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女儿的意识这么不稳定，不是救回来了吗？”
江影呼出一口烟，无所谓道：“我怎么知道，可能她自己想死吧。”
程宿忍无可忍：“江影，我知道你还想着之前的事，但那都过去十年了，一条腿而已，有必要吗？”
江影扔下烟头，踩灭，抬手，猛地握拳挥过去。
拳风擦过程宿那张因为养尊处优而不显衰老的脸侧，重重打在后边的门上，发出“轰”一声。
程宿头连偏都不偏一下，居高临下讥讽笑道：“这么多年，江总除了勾搭女人和打架，还真是毫无长进。”
江影眼神冰冷：“如果不是因为我妹妹，我让你女儿现在就死在这里你信不信？”
“阿影，”一声急切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一个高挑冷淡的女人慌忙跑过来，捉过江影的手，关心道，“没事吧？”
江影忍下一口气：“我和这老东西没话说，简经秋，你和她说。”
简经秋无奈地看着女朋友走远，然后对上程宿讥笑的目光，恢复了冷淡气质：“程总，我觉得这些事恐怕是必须和您说清楚。”
“简总请讲。”
程宿蹙眉往外走了走。
两个人边走边说。
简经秋没什么感情道：“您是知道的，小程总意识很消沉，根本没有求生意识，但是这种伤，只有靠伤者自己强烈的求生意识才有可能活下去。”
“简总，您说的这些我都清楚，但是现在她不是醒了吗？”
程宿对这位小辈是有些忌惮的，说话语速缓了点。
简经秋叹息：“她醒了，按理说是可以一直保持清醒的，但是现在不太幸的是，她的求生意识很低沉。”
“我的建议是……”
“好了，您不用说了，”程宿疲倦地抬手，“找沈云渺是吗？”
她睁开眼，眸中满是杀伐果断的狠厉：“但您应该也清楚，我不可能让沈云渺和她在一块的，我培养嘉念，是为了让她接我的班，儿女情长算什么事？”
简经秋心中一片冷漠，简直想帮江影打出那一拳，却还是忍了下去：
“我只是一个建议，您可以不采纳。”
“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简经秋头也不回上了顶层，那一层楼只有一个虚拟仓，江影正在外边一眨不眨盯着看。
她走过去，安抚地搂过江影：“没事的，渺渺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江影扯了扯唇角，心疼道：“好个p，不过也是活该她受这苦，明知道技术还没成熟，非要以身犯险……”
“我不也愿意为你用这个技术嘛，没什么的，阿影，我们都活下来了，渺渺也一定可以的。”
江影垂眸：“是啊……可我就是想不通，简经秋，你说程嘉念那个混蛋到底有什么好的呢？渺渺一直都那么乖那么听话，怎么就一直为了她犯傻呢……”
倏地，里边的人意识有波动。
江影立刻摁下开启模式，推开玻璃门，飞身扑进去。
沈云渺缓缓睁开眼，喉咙艰涩，挤出一个笑：“姐……她还好吗？”
江影简直想打她，责备道：“这时候管别人干嘛，这破机子出了这么大毛病，你自己还能活着就千谢万谢吧。”
虚拟仓出了毛病，所以程嘉念才会变成猫。
大概是天意，让在沈云渺意识海设定里本是仇敌的两个人，阴差阳错还是在一起了。
沈云渺苦笑一下，一开始，她根本没想和那个人在虚拟仓里发生什么。
强烈的求生意识才能唤醒那个人，所以她想的是让这个人有强烈的恨意和逆天改命的渴望。
从惨死的配角到璀璨的主角，一路颠簸。
恨她这个“天命女主”，迫切地想活下去改变一切，从而拥有求生欲。
可是虚拟仓出了毛病，沈云渺进入深度昏迷后也控制不了自己深爱着那个人的潜意识。
她们兜兜转转又是悲痛结局。
虚拟仓做的实战实验很少，最多也就是简经秋那时候的七天，沈云渺却已经进去十天了。
江影实在耐不住，唤醒了她，在那场半是现实半是虚幻的梦里，沈云渺属于现实中的记忆缓缓苏醒。
因为是在她自己的意识海，所以她跨越实虚，来到程嘉念身边，打破了车祸魔咒。
结束了这一切。
沈云渺勉力笑了笑：“我没事……她醒了总是好的，以后就不用担心了，不欠她什么了。”
江影愤愤道：“你本来也不欠她的，来，先喝点水。”
简经秋把水递过来，沈云渺心事重重抿下一口，倏地，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姐，如果她醒了要找我，你记得跟她说，我已经消除掉那段记忆了。”
她眼底的不安让人心疼，江影想起程嘉念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有些沉默，半晌，缓缓地回答：“嗯……”
简经秋对上沈云渺不安的目光，叹了口气：“你姐不敢说，我告诉你吧，程嘉念醒是醒了一下，但是现在又晕倒了，而且求生欲非常低……”
江影快被简经秋气死了，恨不得封住她那张嘴，她挠了挠头发，烦躁道：“靠，简经秋你瞎咧咧什么，她怎么着和渺渺有p关系，渺渺为她干得还不够多吗？”
沈云渺却已经勉强下来，虚弱道：“带我去见她。”
她目光乞求，望向江影：“可以吗，姐？”
江影：“……”
她还能说什么。
第43章 我们似乎没有机会再见。
程嘉念感觉意识昏昏沉沉的，她知道自己应该活下去的，这样才不算浪费沈云渺救她这一遭的辛苦。
可是想起从前那些血淋淋的过往，她又任由自己飘荡在无边痛苦中。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虚化。
年少时的不可一世，此刻化作利刃捅入心口。
她忘不了，高考毕业后的天台上，少女裙摆被微风吹动，轻飘飘的，好像很容易就会坠落。
她怕得受不了，拼命喊她的名字，女孩儿转身，黑眸温润，只是叹了口气：“你应该告诉我的。”
高高在上的程大小姐终于沉默了，只是含泪望过去，颤抖道：“对不起……”
“没什么了，”白裙子的少女缓缓朝她走来，黑发吹扬，声音平静，“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我们以后，再也不见了。”
错身而过，她说不出口那句“渺渺，我喜欢你”，手里却被塞了一枚戒指。
她低头去看，是很久之前一起去商场，她们曾驻足欣赏过的那款。
她并不在意这种细节，沈云渺却看了很久。
…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你眉眼间忧愁，我余生悲痛。
后来也曾遥遥相见，她受邀去简经秋的婚礼，故人年少依旧。
她却再也没法坦坦荡荡对上那双黑眸。
她失魂落魄地想着女孩儿接下手捧花的场景，再也没法狠心做商场上的坏人。
那是她第一次拒绝程宿。
没有了以后。
程嘉念其实现在也不知道那场车祸到底和程宿有没有关系，但其实有没有关系都无所谓，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程宿只是家主，是上司，而非她的母亲。
不管血缘上，还是养育恩情上。
这世界上没什么人爱她，最爱她的那个却是她不配爱的。
昏昏沉沉间，程嘉念听到有人在喊她，那声音熟悉而遥远。
“请让这里为我而跳动。”
她猛地睁开眼，出了一身的冷汗。
浑身都虚脱了，一睁眼，正对上程宿的目光。
程宿目光不虞：“你不应该这么软弱，为爱要死要活，最愚蠢。”
程嘉念看着周围不敢出声但一直忙碌的医护人员，并不想搭理程宿。
天花板都是苍白灰暗的。
像她那不受自己控制的人生。
程宿继续冷漠道：“怎么，想找她吗？”
病床上的人终于动了动眼皮。
程宿矜贵地端过杯子，抿下一口，淡道：“你想得到她，不应该用那么软弱的方式，卑微的祈求是丧家之犬喜欢的东西。”
程嘉念想起虚拟仓里那些如梦似幻的事，觉得很可笑。
她启唇，讥讽道：“我比丧家之犬又有什么好的地方呢？”
“我连家都没有。”
程宿并不理她，只说：“过两天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用不着。”
程嘉念声音更冷。
但还是见面了。
不是程宿弄的，是江影。
江影和程嘉念一对上，脾气就没好过，特别是碰上程嘉念刚发完疯的时候。
她让简经秋在外边等着，自己先进去，看着正躺在床上眼神灰暗的人，声音冷淡：“我妹妹想见你。”
程嘉念猛地坐起来，泪光闪烁，不可置信地望过来：“你说真的，还是在骗我？”
江影冷笑一声：“这里最巴不得你死的人就是我，要不是我妹妹……”
“她，她怎么样了？”程嘉念声音颤抖。
江影瞥她一眼：“托你的福，现在还活着，想知道的话，你自己去看看吧。”
程嘉念撑着栏杆起来，慌慌张张就要去，连衣服都不换，身上那套病号服怎么看怎么不爽。
江影看她匆匆忙忙的样子，更不爽了，让人换件好看点衣服再去，说不定是最后一次见面还不打扮打扮。
程嘉念沉默片刻，应了。
江影在外边等程嘉念的时候，点了支烟，烟雾缭绕中，是那些已经被遗忘的少年往事。
其实她成绩不差，但是很早就接触社会了，那时候她看着沈云渺全市第一的中考成绩，笑眯眯地说：“你好好读书，以后考省状元。”
沈云渺是一个很内敛温柔的人，只是忧愁地看向她。
她妹妹真的是一个很漂亮很完美的女孩儿。
她舍不得，如果两个人里必须有一个不能安心读书，如果两个人一起读书是要用节衣缩食提心吊胆，那么，不如她不读书。
江影是一个很有“歪脑筋”的人，她长得漂亮，能说会道，年纪小，身形灵活，会打架。
很顺利地在一家不大正规的酒吧当上了调酒师，那家店的调酒师收她当徒弟，但她也在台上唱歌。
她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林时愿。
林时愿是林家的大小姐，林家那时候还没败，程家也没后来那么厉害，程家和林家有一个婚约。
同性恋婚姻合法法案刚刚颁布没多久，程宿却足够有手腕，直接让自己的女儿来联姻。
某种意义上，林时愿是程嘉念的未婚妻。
但是林家的大小姐，没喜欢上同样是千尊玉贵大小姐的程嘉念，却喜欢上了酒吧里捧着话筒的江影。
程宿不会让任何人毁坏自己的商业计划。
哪怕对方只是个和自己女儿同岁的未成年小姑娘，也照样下得去手。
一群人摁着十七岁的江影，程宿在远处，递给程嘉念一根棒球棒。
江影抬头，脸上都是血，却不服输地看着那个和自己同岁的少女，她们生来就有了贵贱之分。
可是凭什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凭什么她天生就是被宰割者。
程嘉念脸上灭有表情，仿佛举起屠刀的不是她。
她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什么样，和她未婚妻谈恋爱吗？
江影不屑地笑了笑，蔑视望过去：“你要是有本事就打死我。”
程宿慢慢踱近，她说：“嘉念，软弱永远做不成事。”
“或者说，你想让我帮你吗？”
程嘉念闭上眼睛，一棍挥下去。
地上的少女一声闷哼，骨裂的声音“咔”，很轻很轻，却成了程嘉念多少次午夜梦回时最恐惧的魇。
程宿走了。
那一群人都走了。
只剩下程嘉念看着她，江影觉得好笑：“你什么意思？”
程嘉念看着她，阳光下，灰色眸子里只有暗光流动。
“母亲会补偿给你的，有人照顾你吗？打个电话吧。”
江影强撑着想站起来，但是根本做不到，她疼得浑身冒冷汗。
“你们这些畜生，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淡漠矜贵的少女却只是用那种没有任何感情的目光看着她：“你有个福利院里的妹妹，叫沈云渺，是吗？”
“她和我是同学，希望这件事不要打扰到我们之间平和的同学关系，知道的多总是会不太幸运。”
程嘉念缓缓拨出去电话，江影看着她那张艳丽却也足够冷漠的脸，牙几乎要咬碎。
电话接通，转了几下，被打开免提，大概是老师把电话给渺渺了。
沈云渺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带有几分不敢确认：“程同学，你有事找我吗？”
“云渺，我想问一下，江影是你的姐姐吗？”程嘉念的语气放软，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善良同学。
沈云渺疑惑地说：“是……怎么了嘛，出什么事了吗？”
对江影，她百分百在意。
程嘉念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爽，她笑了笑，语气温和：“也不算什么很大的事……你直接来四院急诊吧。”
救护车到了，江影看着这些人把她抬上去。
又看着远处的程嘉念。
心道，这一切实在太荒谬了。
烟燃到尽头，她被烫了一下，掐断烟，回头，看着旁边踟蹰不安的程嘉念，心道，一切还是一如往昔地荒谬。
曾经那不可一世的上位者，
现在却匍匐下来求她至亲至爱人的一丝真情。
坐上电梯，到了顶楼，沈云渺正在开放平台的沙发上坐着看书。
阳光照下，她肌肤瓷白，黑眸水润，程嘉念看着熟悉的面容，不知该作何反应，怔怔地看了好久好久。
倏地，沈云渺似乎察觉到有人过来，扭头看了一眼，她不笑时自然是温水结冰。
程嘉念被那陌生的目光看得心痛。
她刚要开口，沈云渺却抢先道：“程总，听说您康复了。”
程嘉念愣了一下，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江影在一边随口道：“哦忘了告诉你了，我妹妹救了你之后，作为工作人员，是不能保存记忆的，已经消除了。”
程嘉念脑内一片空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那段美好的却也痛苦的记忆，只有她拥有了……
沈云渺依旧表情淡淡，仿佛她们只是阔别多年的同窗旧友，多年不联系而生分不已。
“既然程总已经康复了，就向前看吧，不要太把虚拟仓里的事当真，那只是一段虚假的记忆。”
沈云渺说着，和她错身而过，朝江影走去。
身体相*碰的一小下，程嘉念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新雪气息，清冽一如往昔。
她伸手，想留住那干净的雪。
却只碰到一小片衣角。
最终也离她而去。
有一个人披荆斩棘来到了这片灰暗的世界，
然后又弃她而去……
程嘉念无能为力地弯了弯唇，捏紧了指节。
第44章 我表白，但是失败了。
小程总和程家闹掰了。
事情发生得足够迅疾，在上流圈子里也传得够快，所有人都觉得是那场车祸把小程总脑子撞坏了。
当然，没人敢当面说这话。
有知情的，不知死活地跑到简经秋那里问，简总脾气好是圈子里公认的。
简经秋却只有一句回答：“哦……程总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
问的人就不敢搭话了。
程家的二小姐，不姓程，也不是亲生的。
谁不知道这位主，更是个狠人，直接弄废了言家的少爷，本来言少是板上钉钉的下任会长，现在每天酗酒发疯，算是完蛋了。
程总要真打算把这位养女当继承人，哪会让人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缺德事。
赶紧打着哈哈滚了。
但传得多了，人们心里也不禁犯嘀咕。
一方面，简家和程家不相上下，这些年程宿似乎也有意和简家交好这话从简经秋嘴里说出来，天然就带了几分真实性。
另一方面，程宿的独。裁欲是有目共睹的，程嘉念现在和程家割席，那就是在打程宿的脸，一直以来，谁不知道程家这两个女儿各有各的用处。
程嘉念这个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这么干，被换掉也不是很奇怪。
一时之间，整个上流圈子都自觉离小程总远了点。
左莹看着公司一个个被撤掉的订单，叹息道：“这不是自己扔了挣钱的机会吗？”
她正在办公室里叹着气，传言中的程二小姐来了。
敲门声响起，左莹说了声“进”。
玻璃门推开，白色长裙的少女在外边，她气质柔软，但比起沈云渺，却增加了一分纯洁少了一丝清冽，目光干净而不谙世事。
——宋献音，程家的二小姐。
左莹看见是她，赶紧起来迎接：“二小姐，您怎么来了？”
宋献音含笑温柔道：“听说姐姐和母亲吵架了，来看看姐姐。”
她目光纯澈无辜。
左莹想起程嘉念的交待，硬着头皮道：“程总身体不太舒服，没在公司，但是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宋献音也没多纠缠，只是惋惜道：“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等姐姐身体好了，我再来。”
左莹看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出了一身冷汗。
沈云渺醒了之后，身体没什么变化，超精密仪器全方位对她的身体状况进行着追踪。
这是第一次，完全意义上成熟的尝试利用深层意识虚拟仓唤醒植物人。
即使跌跌撞撞出了很多问题，甚至中间还有人为干预，但终究是成功了。
程嘉念的身体数据没人敢去要，但是沈云渺这个总研发师的身体数据却是必须要贡献出来了。
江影拿着新鲜出炉地厚厚一打单子，叹息道：“哎，你这也算为了她鬼门关里走一趟了，真是亏大了。”
沈云渺声音冷淡但语气足够亲昵：“什么算不亏，怎么，姐，你让我和她在一起吗？”
江影捏了一把她耳朵，小小的耳垂被揉得通红：“和她在一起？那才是这辈子完了。”
沈云渺无奈：“姐，我知道的，我不会的……”
她垂眸，长睫轻颤。
说出这些话的一瞬间，感觉整个嘴巴都是苦的，那苦涩从心口往上泛。
江影冷哼一声：“我是怕你又动摇了。”
“你为了她干的蠢事还不够多吗？”
沈云渺张了张嘴，还没出声，简经秋先来了，她端着两个饭盒，应该是来送饭的。
“来吃饭。”她推过来一个，沉静地打开另一个，碗筷拿出，一样一样摆出来。
江影嫌弃地要把芹菜分出去，嫌难吃。
简经秋却沉默地看过去，意思很明显。
沈云渺看着她和江影这细微之间的互动，心中微动，真好啊。
她姐姐已经有了一个家。
她弯起唇角，自己摆出来饭盒，一口一口吃着。
什么算不亏，十年相识，三载同窗。
还有那如梦似幻的雾里探花不知几何岁月。
沈云渺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如果相逢相遇注定是悲哀，那还不如再也不见。
简经秋边看江影吃饭，边说：“今天下午，李慎央在浣溪沙摆席，我们去吗？”
江影随口道：“你想去就去呗，大老板。”
简经秋无奈：“他是搞新技术的，我去有什么用，你们去了才能给人忽悠住啊。”
“好像这项目不是你简总投资的似的，”江影不耐烦道，“去去去，我们都去行了吧？没人研发技术了就好了。”
江影脾气是一点就爆，早些年简经秋又干过些缺德事，虽说是早就过去的事了，但现在江影有事没事还是要提起来让自己生生气的。
沈云渺看着简经秋一句话不敢说，求助似的看过来，叹了口气：“姐……我们就去吧。”
沈云渺一开口，江影自然不会唱反调，瞥了一眼简经秋道：“行吧，你想去咱们就去。”
但真到了下午，沈云渺突然发现机器虚拟仓的导出连接出了点故障，估计等修好，也差不多该开始饭局了。
她只好给江影发消息：“姐，你先去吧，哦，李总约我在一甲包间吃饭前先聊一聊新模型，五点半左右。”
李慎央是个对技术特别执着的二代，她对简经秋投资的这个虚拟仓唤醒项目特别感兴趣，江影可以理解。
正好简经秋也有事，能准点六点到就很不错了，肯定没法提前去。
她就先去了。
浣溪沙的甲级包间，采用的是内外两层设计，中间用屏风挡住，看不到里边具体在做什么，但是专门表演的琵琶古琴之类的却能传过来。
江影进来的时候发现了李慎央还没来，就自己先钻进屏风，翘着腿开始玩手机。
程嘉念被李慎央带来之后却又退缩了，站在门口，踟蹰着不敢进去，心跳在时间推移中加速。
李慎央在旁边看得着急。
她俩是发小，除此之外，两个人还有另一层关系，那就是李慎央喜欢林时愿多年，在林时愿还和程嘉念有婚约的时候就喜欢，甚至林时愿和江影那事最后彻底黄了也和她有点关系。
总之她们几个人关系复杂得很，剪不断理还乱，莫名其妙就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因此李慎央也知道程嘉念那点破事，巴不得赶紧凑成这两个人，免得程嘉念哪天再一反悔，重新拾起来和林家的婚约，那概率虽然小，但却不是完全没有啊。
所以程嘉念一找她说想请她搭条线，和沈云渺说几句话，有些独处时间。
她立刻答应了，借着这次投资，单独约出来了沈云渺。
现在看着临到头程嘉念又迟疑了，一下提起心来，忧虑着程嘉念会反悔，到时候再找林时愿就完蛋了。
李慎央可等不起了，催促道：“程总，快点进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程嘉念苦笑一声：“你说得对，不如抓紧时间。”
——以后再想说也没机会了。
她压下心头的悸动，推门而入，又小心翼翼关上门。
屏风外没有人，但是屏风上影影绰绰能看到那个人的倒影。
虽然模糊，却能看到是个纤细的女子。
一时之间，程嘉念竟然觉得，隔着的不是那道屏风，而是山水千万重。
屏风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声音，打算站起来。
她连忙开口：“渺渺，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不管你怎么想都无所谓，我……我只是想告诉你……”
程嘉念不知道该从哪开始说，来之前打好的腹稿全都忘记了，一点都记不得，平时的从容不迫和冷静消散不见，全部化作颤抖的声音：
“渺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影那件事，我绝对不是因为想戏耍你才瞒着你的，渺渺……在我们刚刚同窗的时候，我已经不自知地被你吸引了，所以那时候我才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真的，真的不想让你知道那么多不好的事情……我现在知道错了……”
程嘉念索性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说话都缺失了条理：
“虚拟仓里的事，你忘了也没有关系，我会记得的，如果你不想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也没关系，那些事留给我一个人就好。”
“还有高中的时候，你知道那件事的时候，我特别特别害怕，因为我怕，我怕你会不理我，会讨厌我，会再也再也不想见到我。”
“渺渺……”程嘉念声音虚弱，“在我心里，我们不止是朋友，你那次被她们推下人工湖，我特别特别害怕，救你上来之后，我渡给你那口气的时候，我觉得你嘴唇特别特别软，我看着你的脸，觉得你长得好漂亮好漂亮，我知道那时候想那些实在太混账了，但是我确定了……”
“砰”一下，似乎是屏风里的人站起来了。
又似乎是外边的门打开了。
但是程嘉念根本停不下来了，不管外边有谁在听，她都要说出口：
“我确定了，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和你谈恋爱，我想保护你，我想让你一直一直开心，再也不想让你吃苦，我已经离开程家了，渺渺，我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她一口气说完，气息都有些不稳。
屏风后的人慢慢走出来，脸上挂着一抹冷笑，目光却越过她，直直看向她身后：
“渺渺，怎么样，你要给她这个机会吗？”
程嘉念看着江影走出来的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听着她的话，更是愣住了。
她缓缓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只见门口，站着面无表情却微微蹙眉的沈云渺。
以及一个想挖地洞躲进去的李慎央和古井无波的简经秋。
第45章 我不想你因为我不停地痛苦。
气氛一度尴尬，程嘉念沉默地看着沈云渺，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听到的，她已经无暇去想江影听到那些话会怎么想。
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程嘉念面无表情地想，
世界该毁灭了。
很快，是见过大世面的简经秋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我们先吃饭？”
李慎央紧随其后：“对对对，不管怎么样，先吃饭再说。”
江影似笑非笑：“哈哈哈，这还能吃下去也是见鬼了。”
沈云渺淡淡看向她姐，江影不说话了。
得，她说个p，幸好刚刚就录音了，不然她妹妹非闹死她。
几个人不尴不尬坐下开始吃饭，安静得过分。
最后竟然是沈云渺先说话：“李总，程总，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兴趣投资我们下一阶段的项目。”
李慎央悄悄瞥了一眼程嘉念，目光还没送过去，程嘉念已经回答：“非常有兴趣，我愿意投入十个。”
“……”
众人沉默。
半晌，简经秋歪了歪头：“单位是亿吗？”
程嘉念犹疑道：“会不会不太够，我知道新科技是非常烧钱的。”
“呵呵，项目一口气做一百年都够了。”江影不冷不淡道。
沈云渺叹息：“程总，投资有风险，还是需要仔细考虑。”
“怎么会，我相信你，渺渺……”程嘉念语气激动，对上那双不赞成的黑眸后声音慢慢降下来，“我的意思是，你既然能把我救回来，就说明这个项目非常有前景，我们是很有投资的需要的。”
“呵”回答她的是江影的冷哼。
沈云渺：“……”
她冷静道：“挣钱的事还是不要太感情用事。”
“渺渺，钱对我来说，绝对没有你开心来的重要。”
“……”
在场唯一支持程嘉念的李慎央都沉默了，她忍不住开口：“呃，我们先吃饭先吃饭。”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江影越吃越生气，简直想把盘子扣程嘉念这王八蛋脑袋上。
简经秋叹了口气，决定生意还是自己谈比较好。
她斟酌了一下，开口问：“程总，我听说您和家里闹掰了？十个亿，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话问得不算委婉，已经是直白地在问她还能不能拿出来这钱。
程嘉念心情不悦，立刻道：“不过公司的一些流动资金而已，算的了什么，我可以以个人名义再投一些。”
沈云渺：“……”
她扶额，觉得交流这件事还是交给自己比较好，她温柔笑了笑，差点晃到小程总岌岌可危的那颗脆弱心脏。
沈云渺温和道：“程总，我们暂时不需要那么多投资，而且，我们想保留自己的一些主导权，如果您投那么多的话，我们很难做的……”
程嘉念被她一说才反应过来，连忙懊恼道：“没事的，渺渺，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对不会干涉的。”
沈云渺松了口气，果然，这才是有效沟通。
有一刹那，她差点感觉自己回到了虚拟仓里的日子。
程嘉念刚从猫变成人，也是这么一副样子。
只有顺着她说话，才能让她听进去这些话。
几个人继续默默吃饭，突然，李慎央想起自己来这一趟真正的目的，问道：“哦对，江总，我想问一下，虚拟仓技术下一阶段是要大规模投入实验了吗？”
江影想起这事就生气，虚拟仓唤醒技术虽然早些年就被简经秋误打误撞用过。
但根本没进入成熟期，从来没有临床用过，其实项目里嵌套着很多次临床小测试。
但是最长的一次不过也就是24个小时，因为人在进入潜意识的深层入睡后，想维持人体机能，是非常困难的。
虚拟仓突破的也是这方面的技术。
让入睡去唤醒别人的人能够保持安全。
但是程嘉念伤得太重了，求生欲也非常差，意识全是乱的，根本没法进入。
最后是沈云渺提议，以自己的潜意识为容器构造世界，将程嘉念的意识容纳进来。
这样自然会提高唤醒的成功率，但无疑也提高了危险性。
而且这次，沈云渺在虚拟仓里，待的是七天。
经过后期检测，程嘉念意识进入的一瞬间，无意间扰乱了沈云渺的意识，使世界出现了问题。
沈云渺自然不会提起这些事，江影却咽不下去这口气，不冷不热道：
“呵，托了程总的福，现在临床试验上也是有一例成功案例了。”
“听说这还是第一次呢，”李慎央感叹道，“程总真是运气好。”
程嘉念攥紧了手中的筷子，周围有一瞬间的失声。
什么意思？
第一次，那之前呢？
从来没有过的事，是不是给渺渺的身体也造成了伤害？
她不敢细想。
沈云渺立刻出声：“没什么的，都是小事，技术一定是过关的，否则这次不会这么顺利。”
程嘉念猛地看向她。
李慎央察觉到饭桌上的暗潮流动，心道不好又说错了话，闭上嘴吃起饭。
一顿饭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吃完。
吃完饭，程嘉念没有再眼巴巴地看着沈云渺，沈云渺莫名感觉有些不对劲，蹙眉想说点什么。
江影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一吃完就说：“天也晚了，渺渺，我们先回去吧。”
沈云渺自然不会扫她的面子，点点头，拎起包往外走，两拨人都分开几十米了，程嘉念还依依不舍望着她的背影。
李慎央小心翼翼道：“呃……程总，咱们也回去吧，我给左莹打个电话来她派人来接你？”
程嘉念摆摆手：“我自己开车来的。”
李慎央想起程嘉念上次出事就是自己开的车，想说什么，又噤声了，多说无益。
开车自然迅疾。
程嘉念为了躲着程宿和宋献音，现在住的都是自己的房产，在一个隐蔽性很好的高档小区，但即使是这样，她也不知道还能躲多久。
家里那些破事烦得很。
程宿培养孩子根本就不是作为母亲，而是纯粹地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投资。
程嘉念只是恰好被她选成了继承者，而宋献音是那把剑，仅此而已。
宋献音这把剑已经出鞘了，程宿根本不可能让程嘉念恢复自由，不然就相当于前边十来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她并不会过问程嘉念，到底想不想这么做。
有时候程嘉念都怀疑，她们到底是不是程宿的孩子，如果是，那么这多年来的利用算什么，如果不是，那么多年来的照顾又算什么？
人性之复杂，让人悲哀。
程嘉念回去之后，先交待了左莹注资的事，然后就开始盘点你自己还剩多少不动产和动产。
不动产有些转移起来比较困难，估计渺渺也不想要，她可以到时候直接捐出去。
或者请左莹帮忙打理，等哪一天渺渺再觅良人的时候，或许这些可以送出去，就当是她的一点心意。
至于动产就好说了，她可以全部以个人名义注资给渺渺那个项目。
以后就算自己不在了，渺渺也不会没有资金使用。
程嘉念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有些魔怔了，怎么就走到这一步她也不清楚。
如果是以前，这些话沈云渺没听到就没听到吧，她会再说一遍，但是现在，她竟然很庆幸沈云渺没听到这些。
就让她一个人默默地守住那些秘密吧。
她受不了，受不了在看过那个人笑意盈盈温柔如水之后，还能再接受守着冰山默默看她被别人融化。
沈云渺……至少这个人让她又多活了七年。
她强烈地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重逢，能够打破一切的障碍，痛痛快快和这个人在一起。
但是她没能等到，反而等到这个人不顾性命再来救她。
吃饭的时候，李慎央下意识地问出口，她在饭桌上就让左莹去查，查完才知道，原来这一场看似完美的虚拟仓潜意识唤醒，根本不是那么轻松的。
沈云渺为了她，说是刀山火海走了一遭也不为过。
她活着，就是在给这个人制造无穷无尽的麻烦。
高中的时候，不知道谁查到了沈云渺和林时愿之间弯弯曲曲的那点破事，自作主张替她“伸张正义”，才有了那么多破事。
她一直一直在赎罪。
可是却好像被困在了年少的那个夏夜。
听着蝉鸣不已，而无所归处。
程嘉念捂住脸，终于在这个多年后的夏夜，再次失声痛哭。
江影和沈云渺住一块。
其实江影和简经秋之间也是跨过了生死几重关的，同居根本没什么问题，但是江影实在害怕她妹妹又抽风干什么好事。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她顽强地选择将夜生活提前到白天，晚上各回各家。
简经秋委屈地在她们隔壁买了套房子，却丝毫不敢有怨言，因为当年她也干了不少缺德事。
虽说已经是岁月史诗，但每当看到程嘉念的下场，还是难免脊背发凉。
今晚，照例回了屋子之后，她突然接收到一条来自于程嘉念的消息。
没什么过多的赘余表达，只是很简单地转账消息。
简经秋蹙眉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她眼睛逐渐睁大，嗯？
这么多，程嘉念是在交代遗产吗？
第46章 我期盼你的到来。
简经秋毕竟是经历过情伤的人，非常了解此时此刻程嘉念可能的心情，无非就是要死要活。
她那时候自然是没有真的想死的，但是程嘉念却不一定了。
因为简家很早就是简经秋当家了，但是程嘉念却一直饱受着程宿从身到心的全面控制，很难不出现点什么心理问题。
思及此，简经秋还是给沈云渺发了消息。
沈云渺还在调试新模型的数据，等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了。
她蹙眉，起身找出左莹的电话拨出去。
那端很快就接通了。
“沈小姐，您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左莹语气很是小心翼翼，沈云渺和她认识的时间不算短，直截了当开口：“程嘉念现在在哪儿？”
她连敬称都没用，左莹眼皮一跳，心道这是怎么了。
要知道，沈小姐之前和她联系基本上都是虚拟仓使用的事，但那时候沈云渺对程嘉念的称呼无一例外都是程总。
那家伙，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现在突然这么直截了当……说实在的，左莹有点不安。
她试探性开口：“沈小姐，您找程总是有什么事吗？”
“她在哪儿？”沈云渺没有松口，开口还是那么沉静的语调。
左莹只好告诉她：“沈小姐，是这样的，程总最近在敍别小筑住，不过今天晚上有没有回去我就不知道了。”
沈云渺毫不客气：“把具体地址发给我。”
“哦哦，”大概是因为太清楚老板和这位之间那点剪不清理还乱的破事，左莹没过脑子就把程嘉念的住址发过去了，等发出去了才反应过来，不对啊，这是老板的私人信息，她怎么就这么发出去了？？？
左莹心中懊恼，然而现在再撤回恐怕也是无济于事了。
还显得做贼心虚。
她只好给老板发消息说了这件事，谁知道程嘉念没回她，左莹锲而不舍又打过去电话，显示关机。
听着嘟嘟声，左莹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件事的不对劲儿。
沈云渺顺着那个地址找过去的时候，怎么敲门都没人回应，烦躁之下，她直接拿出包里的工具，破开了智能门。
里边，空无一人……
沈云渺捏紧指尖，意识到这件事的确很严重。
她一边给简经秋打电话，一边通知左莹抓紧找人。
挂断电话，她心中闪过一丝迷茫，世界这么大，回到了现实世界，这里自然不再是围着她们转的，不再是转身就能碰上。
该去哪里，才能找到程嘉念？
她心中涌出浓郁的懊悔之情，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看出了程嘉念的不对劲，却还是一意孤行地离开了，不肯去看看她的反应？
为什么，要一直这么冷淡地对待她？
如果……如果程嘉念今天真的出事了……沈云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冷静地思考对策了。
如果程嘉念今天真的出事了，那么今天将会是两个人的忌日。
沈云渺如行尸走肉般下了楼，到楼下，开车，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绝对不能出事。
可她不知道该开到哪里，似乎哪里都是一样的。
她找不到程嘉念，公司去了，老宅去了，哪里都没有。
宋献音披上外套，一脸惊愕地看着她，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迷茫：“云渺姐，发生什么了吗？”
沈云渺没找到人自然转头就要走，根本没管程宿的表情多难看。
但是在听到宋献音的声音后，还是停住了脚步，她和宋献音也算是高中同学。
不过两个人不是一届的，宋献音比她小两届，但是宋献音太出名了，她是真正意义上的校园女神。
千娇万贵而温柔万分的大美人。
而且智商高，情商高，沈云渺还没毕业，就记得宋献音已经是学生会会长了。
她对这个人，很忌惮。
因为宋献音如果想算计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但是下意识地，她觉得宋献音知道点什么。
关于程嘉念的事。
她冷冷望过去：“不如借一步说话，二小姐。”
唇边一丝笑意也没有。
宋献音也没恼火，笑了笑：“好啊，我们出去说。”
说完，也没看程宿的表情多么难看，和沈云渺去了花园里。
到了程宿看不到的地方，沈云渺单刀直入，问道：“程嘉念在哪儿？”
宋献音一双无辜的眼睛微微睁大：“云渺姐姐，你在说什么呀，姐姐失踪了吗？”
“不要和我撒谎，我知道你一定是有话想和我说，不然不会在我要走的时候出声。”
沈云渺面无表情，她气质本就清冽如雪，这种时候就更显得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贵冷艳。
宋献音意味不明地看向她：“云渺姐姐，我一直有件事想和你说，既然你这么关心我姐姐，一定也很想听的吧？”
这就是要谈条件了。
沈云渺心下了然，比了个手势：“请讲。”
宋献音含笑：“也没有什么，不过姐姐应该也知道我的事，我和言少算是有一段情，最后却负了他，也算是被千夫所指了吧。”
她眨眨眼，无辜道：“所以，我都做了这么多缺德事了，云渺姐姐，你说，姐姐如果还不珍惜我做的，多可惜啊。”
沈云渺蹙眉：“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宋献音摆摆手，“姐姐想怎么样我虽然不太了解，但是妈妈的心情我却太了解了，她没有继承人了，不死心是正常的。”
她叹息：“可是做女儿的，总是想为父母分忧的。”
沈云渺捏紧了指节，她声音嘶哑却颤抖：“你说的这些，程宿知道吗？”
宋献音歪头看向她，但笑不语。
沈云渺语气艰涩：“我和程嘉念现在没有什么关系，没办法承诺给你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可以，这些东西她一点也不想要，什么继承人，什么家主会长，你想要，就自己去拿。”
宋献音哈哈笑起来：“云渺姐姐好爽快，不过我必须告诉你，姐姐所有的东西，只要你同意，就没有什么不能允诺的，她连生命都可以为你付出哦～”
沈云渺静静地看着她。
宋献音缓缓吐出四个字，笑靥如花，又似毒蛇吐信。
沈云渺头也不回离开了。
花园里，花香馥郁，哪怕是黑夜，也能看清楚那满地的珍贵花草，每一株都透着昂贵气息。
这里是一个充斥着纸醉金迷的痛苦地方，如果可以，她想把程嘉念从这里带走。
再也不回来。
程嘉念没急着跳下去，现在还不够晚。
万一下去的时候，下边有人该怎么办。
她这一生，给别人造成的痛苦已经够多了，不想到头再给陌生人造成心理阴影。
而且，她还想再多想想。
想想从前那些美好的事，想想那些如镜花水月一般逝去的往昔。
死亡有什么好的呢？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
活着似乎只是让她爱着的人痛苦。
小程总也曾不可一世，也曾目空一切，不知天高地厚，唯我独尊，桀骜自持。
她不把别人的感受放在眼里，因为没必要，当惯了该死的上位者，才发现自己多么冷漠。
微凉的风驱散痛苦，她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之前，中学时代是无趣的，只有最后一年，因为沈云渺，她不知不觉就多了很多情绪。
因为她，沈云渺有段时间总是在学校里遇到糟糕的事情。
沈云渺的性格从小就很温和，并不是那种很喜欢强烈反击别人的人，她不会纵容，但也不想成活靶子。
在午休和晚自习前就会拿着面包来天台吹风，边看风景也边学习了。
程嘉念知道她的遭遇之后，立刻就警告了那群乌合之众。
但是沈云渺依旧喜欢去天台上。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某种心思，程嘉念跟着她一块去。
一开始是悄悄地跟着，然后在某一天突然被发现了。
沈云渺转过头，朝她眨眨眼，懵懂而茫然，犹疑着开口：“同学……你怎么了？”
程嘉念不敢看她的眼睛，强忍道：“没事…我看你过来，就跟着来了。”
沈云渺并没有说自己来这里是为了躲同学们，沉默地吃着面包。
看着手里的英语小册子。
她英语在这种贵族学校里实在不算好的，这种顶尖家族的孩子，多少是有双语生活环境的，英语一个比一个流利，沈云渺只能靠自己。
她脑子很聪明的，理综和数学能考接近满分，语文也很好，英语当然也不次，但那仅限于考试中。
在平时英语课上，她的口语多少有些逊色。
程嘉念当然知道这一点，她温和朝沈云渺一笑：“你在学英语嘛，我们两个人要不要对话练习口语和听力呀？”
沈云渺愣了一下，在这些人里，程嘉念的英语绝对是最好的，她会很多种语言，而且每一种腔调都很地道，优雅而实用。
如果能和她对话，自己的英语肯定能进步。
但是……她不确定道：“这会不会浪费你的时间呀？”
程嘉念微笑：“怎么会，这种东西还是要多多练习的。”
成功地打消了沈云渺的怀疑，两个人约好了每天一起在天台上对话练习。
但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那熟悉的一句“阿念”。
很多事，转眼即逝。
程嘉念静静望着皎洁明月，突然，不知道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
“程嘉念！”
第47章 答应你
沈云渺看到程嘉念在天台上的背影，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她喊出那一声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等程嘉念回过头来错愕看向她的时候，就只能看到她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的样子。
本就雪白的脸此刻面色全无，黑发飘扬，衬得她萧瑟凄凉。
程嘉念一下急了，也顾不上什么要死要活的了，下意识就往这边跑，捉起她的手腕，搂着人往自己怀里带。
“不要怕不要怕，渺渺，我在。”
沈云渺在她怀里，听着她激烈的心跳声，脑内的眩晕感终于轻了一点，但也没能轻多少。
只要一想到刚刚那场景，她就感觉自己的心跳岌岌可危，不止是心跳，还有呼吸，肺部缺了不少氧气，怎么也补不全。
沈云渺知道自己这是心理太紧张了，她一直有这毛病，着急的时候浑身都不舒服。
所以当年江影出了事，她才会反应那么激烈，程嘉念的出手相助才显得那么珍贵。
但是这许多年来，她都没有再这么剧烈的有过情绪，即使是当年知道了那件事，她也只是感到悲哀，而没有如此的紧张且愤怒。
她看着程嘉念的眼睛，那双灰色眸子在皎洁月光照耀下，此刻显得那么温柔，透着浓郁的担忧和爱意。
但也就是这双眼睛，让她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沈云渺心神俱疲，抬起手，摸了摸程嘉念的脸。
殊不知这个动作让程嘉念都有心理阴影了。*
只要沈云渺一抬手，程嘉念就会想起虚拟仓里，她也是这样，脆弱地在自己怀里，虚弱抬起手，抚上自己心口。
让那里为她而跳动。
但是程嘉念现在失约了。
而且还没抓了个现行，她不免有些心虚。
不过很快，担心就胜过了那点说不出口的心虚，她眼中浮上了一层水光：“你还好吗渺渺，我要吓死了。”
沈云渺沉静地望着她，语气凉凉：“说这些话的应该是我。”
程嘉念自知理亏，没什么好说的，她勉强笑了笑：“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一直在伤害你……”
“所以你就要去死？”沈云渺一脸不可置信地打断她。
饶是她平时足够沉着冷静，也足够温和待人，此刻也有些失控了。
她不解地问道：“所以你是觉得你去死的话我会很开心是吗？”
程嘉念安静不语，只是搂着她站直。
沈云渺快被她锯嘴葫芦样气疯了，恨不得晃醒她，让她抖出去脑子里的水，正常一点思考问题。
但她也知道，程嘉念一定是曾处于极度的自我怀疑中，才会选择轻生。
很有可能是亲情、爱情极度挫败，再加之友情的缺失，让她没有任何安全感，又因为自己的态度，所以才会这么不理智。
沈云渺试图和她讲道理：“程嘉念，你觉得自己这样很厉害很伟大嘛，是觉得自己死之后我会永远记得你会永远幸福吗？”
她凉薄地弯唇：“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我们之间的确没什么话好说的了，你已经知道了吧，我救出来你，是豁出去自己的命。”
“程嘉念，如果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也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就绝对不会干这种蠢事。”
程嘉念眼圈红红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知道自己本质上是在逃避，逃避着那一切的悲哀和糟糕。
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是怎么办呢，怎么办才能让自己释怀。
人是没办法对拥有过的东西继续保持失去也无所谓的心态的。
她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这一生就这样远离面前这个人。
可她也做不到，做不到明知道自己会给她带来无限痛苦，却还是要这么做，做这任性而该死的事情。
就这样吧。
也迟疑了，虎嗅她从始至终都在等待着，等待着这个人像现在这样从天而降，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也期待着。
期待着自己和这个人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机会。
能够看着这双黑色的眸子，说一声，渺渺你好漂亮。
又能够在这皎洁月色下，轻轻吻上她唇瓣柔软。
沈云渺看着她沉默不语却红起来的眼眶，终究还是心软了，没有再说那些刺激人的话，叹了口气，抬手，扣住她的肩膀，说：“看着我。”
她眸光柔软却坚定，充斥着某种从未有过的坚定。
“你听我说，阿念。”
熟悉的称呼让程嘉念一下控制不住抬起了头，眼中都是红血丝和不可置信的茫然。
沈云渺轻咳一声：“我知道，我说这些，你可能觉得很奇怪，也可能觉得我在骗你，但请你相信我，”
她眸光向下，带着那只修长的手，轻轻抚上自己心口，让那只手感受着自己心跳的澎湃和剧烈。
“请你相信我，这里也为你而跳动，我没有忘记那些事，我只是不想让我们那么奇怪又无可奈何地在一起。”
沈云渺是个很内敛的人，说出来这些话简直快要了她的命，但是她不能停下，生怕停下程嘉念会干出更要她命的事。
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我知道，你一直想着之前的事，觉得那一切都是你的错，但是，我从来不觉得你是那种天生的坏人，也不觉得你的倨傲会让你做出这种事，无可奈何，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
“过去的事，我没办法替姐姐说那句没关系了，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们可以一起承担，我们可以一起补偿姐姐，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你分开。”
沈云渺声音轻轻的，耳尖却通红：
“我知道说这些很奇怪，总之，我很喜欢你，程嘉念，我爱你。”
“我知道这可能太自大了，竟然会觉得一个人会因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就高兴地活下去，但我还是想问你，现在，你还想跳下去嘛？”
她目光诚挚，纯澈而缓缓流动着某种情绪：
“请你相信，这次重逢，不止是你一个人的期待。”
“很高兴我们能再见，阿念。”
下一瞬，沈云渺被程嘉念紧紧搂到了怀里。
她抑制不住哽咽道：“渺渺，渺渺，谢谢你，谢谢……第三次了，第三次救我了，我的心脏为你而跳动。”
沈云渺听着她的哭声，想起这十年的经历，突然控制不住笑起来。
那笑容是很细碎很悲伤的笑，带着某种无法抒发的情绪。
“程嘉念，程嘉念……”她不再喊那亲近的名字，转而换成了连名带姓的称呼，仿佛是怕自己会忘掉这个人，所以要把这名字一遍一遍刻进心口。
又仿佛是想让这个人清晰地听到，听到自己这一声声爱意。
她们来到这世界上，已经很辛苦很辛苦了。
遇到了彼此，不是救赎，而是被拉入对方更深的痛苦中，没有人是幸福的，所以没法传递幸福。
只能传递无可奈何的悲哀。
即使是拼尽全力，沈云渺也只能尽力拼凑出一个足够美好的世界给程嘉念。
在那里，她万众瞩目，又拥有所有。
在那里，她是自由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无所顾忌也无所退缩。
不必像现在这样……
沈云渺声音嘶哑说：“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爱你，可是一靠近你，我只能看到无尽的荒凉，怎么办，我再也没有办法，在你的世界里种花了。”
程嘉念声音颤抖：“你在就好，你在就是最好的，你在的时候，我感觉我的生活是在春天……”
沈云渺忍不住笑了：“那你就留住春天吧，不要在这个荒凉的夏天死去，答应我，好吗？”
程嘉念抱着她，几乎要把人嵌入自己的身体，她一刻也不敢松开，把自己的脑袋轻轻放到沈云渺一侧肩膀上。
她小声回答：“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本来也没有想死的，我想了好多好多事，其实就是不敢死，我怕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想着那些事，幻想着你可以来找我，可以来救下我，可我又不敢，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怕你知道之后却不愿意来，那我就真的……”
沈云渺叹息：“别说了。”
“我现在就在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犹豫道：“但是你再不放开，我怕我就要被憋死了，到时候恐怕就没办法再陪你做什么了。”
程嘉念慌忙松开她，眸光湿润，委屈巴巴看着她：“渺渺……我没有什么别的想做的事了，我只想和你谈恋爱。”
谈一场不会结束的恋爱，谈一场不会莫名其妙又有人来阻拦的恋爱。
她只想和这个人，光明正大在一起。
沈云渺说得对，所有的事情，她们都可以一起解决，但前提是，她们至少要在一起。
沈云渺看她那委屈巴巴又期待的样子，没忍住，弯了弯唇，终于不再是那一副高岭之花的姿态。
她矜持地点点头：
“我可以答应你。”
“但是！”她为了避免程嘉念得意忘形，又说：“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再随随便便要死要活的，必须要好好活着。”
程嘉念重重点头。
第48章 我得到了少女时代向往的一切。
程嘉念重新变成了那种黏人的样子，寸步不离地跟着沈云渺。
沈云渺看着她这样，心中甜蜜的同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情感一向内敛，很少有特别露。骨的表达，也很少面对这种浓烈的情感。
而且更尴尬的是，沈云渺必须和刚刚叫过帮忙的人都说一遍已经找到了。
左莹反应最快，问：“沈小姐，需要派车去接你和老板吗？”
沈云渺抬头瞄了一眼现在看上去情绪还算稳定的程嘉念，试探性问道：“阿念，我们现在去哪里？”
程嘉念眨眨眼，“当然是送你回家了。”
说着竟然还有些耳朵发红。
沈云渺：“……”
她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
“那你是开车来的吗？”
程嘉念点点头。
沈云渺无奈道：“我也是开车来的，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吧。”
“简单，”程嘉念反应迅速，边掏手机边道，“我让左莹明天派人来开走我的车不就行了。”
沈云渺：“……”
她看了看兴致勃勃的程嘉念，自觉应该是没办法阻拦她干这种舍近求远的事，只好说：“嗯，那也可以，我的车是手动挡，你能开吗？”
程嘉念重重点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我都会开的，当时考驾照我都是一遍过的。”
说完，朝沈云渺看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是期待着夸奖。
沈云渺硬着头皮道：“太厉害了，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程嘉念赶紧过去风度翩翩拽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看上去倒是没有一点刚才要死要活的样子。
沈云渺暗自松了口气，
路上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不过很快就到地方了，程嘉念可能也感觉得到沈云渺心情一般，但是没说什么。
到了之后，两个人都没想到，江影正在单元楼门口等着。
车刚停下，程嘉念还没内注意周围的环境，却听到车门一声响，刚打开的车锁，又关上了。
程嘉念蹙眉，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却听到沈云渺在旁边惊呼一声：“是我姐，我姐有钥匙，可以锁车。”
程嘉念：“？”
她冷静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若无其事地帮沈云渺也解开安全带，可怜沈云渺现在根本还没做好和江影说这些事的准备。
她虽然说着是要和程嘉念一起补偿江影，一起面对这些困难。
但是今天晚上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如果现在和江影说的话，很有可能江影会觉得她还是沉浸在那个虚拟仓中，没有清醒过来。
只有沈云渺知道并不是的……她看向旁边正在找手动开锁开关的人，路灯忽明忽暗地照在她脸上，衬得那张刀削斧刻的脸越发惊心动魄。
她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沈云渺心想，她很久很久之前，开发这个项目的时候，想的就是，倘若有一天，能够在另一个世界和这个人再相遇。
该多么好。
然后一语成谶，她们再相遇了，却没有多么好，两个人都是痛苦的。
其实她们并不是良配，即使没有从前那些事，在虚拟仓里也证明了这一点。
沈云渺没有办法让程嘉念足够快乐，没有办法让她有足够的安全感，最终患得患失，变得陌生而折磨着自己。
但是沈云渺也没有办法让程嘉念变成一个温和大度的人。
她已经足够温柔，包容着一切，却依旧没能让结局变得足够好。
沈云渺犹豫，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坦白这一切……
她小心翼翼瞥了一圈，果不其然，看到了台阶上懒懒散散站着的人，黑色眼睛带着几分逗人的笑意。
江影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她最近是在戒烟的，不过成效嘛，实在很一般。
简经秋没法让她没有压力，只能把她烟盒里那些都换成棒棒糖。
江影就跟看不见似的，想抽的时候就拿出来棒棒糖照吃不误，现在她又吃上棒棒糖……原因当然是很简单的。
沈云渺不敢说话，等待着审判。
“嗒”一声轻响，沈云渺听到了程嘉念长舒一口气：“找到了。”
她对着她粲然一笑：“开门了。”
沈云渺愣了一下，慌不择路似的拽开门，踉踉跄跄下了车。
心里却乱糟糟一通。
她一下去，江影也紧跟着往下走了几步，笑眯眯问她：“玩得高兴吗？这么晚才回来。”
沈云渺不敢和她对视，莫名有几分心虚，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所措。
江影任由气氛僵持了几秒，看着程嘉念已经很快地下车跟过来，才叹了口气道：“行了，先上去吧，下边还挺凉快的。”
夏夜的风徐徐吹来，沈云渺不清醒的脑子降了温，她朝程嘉念摆摆手，示意人赶紧回去。
程嘉念看着这两个人园区的身影，虽然心里很不得劲，但是也知道现在并不是任性的时候，她至少不能让渺渺再那么为难了……像虚拟仓里那样。
她还深深地恐惧着，恐惧着虚拟仓里的经历，害怕那种失去的感觉会重新降临，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无法承担失去挚爱的痛苦。
于是转头回去又坐上了车，沈云渺的车被染上了淡淡的新雪味道，清冽好闻，又似清水温和。
程嘉念趴在方向盘上，任由自己沉溺在那清冽的新雪气息里。
沈云渺看着程嘉念又退了回去，终于放下心，但很不幸，她的心不在焉也被江影发现了。
江影扭头，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什么意思？”
“又是当朋友吗？我不反对你交友，但是这种朋友，不太好吧。”
江影漫不经心道，安全通道的绿色标识一闪一闪晃着她的脸，显出几分令人生惧的冷色。
沈云渺老实道：“不是朋友，”
“——是女朋友。”
话音刚落，江影那道锐利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准确不差地落在沈云渺颈侧。
那道白皙的颈侧，没有什么痕迹，再往上看……江影对这种事还算有经验，确定两个人没干什么。
才松了口气，懒散反问道：“我不同意呢？”
“姐，对不起……”沈云渺乖巧认错，她抬头，眸中有湿漉漉的水雾，“但是，我的确很喜欢她，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欢她……”
江影看她这样子，不由得心软了几分，但是却依旧语气生硬：“沈云渺，你给我清醒一点，你知不知道她干过的事？你知不知道……”
她说着，竟然有几分哽咽，并不是为自己年少的凄凉处境，而是想起了曾经那些艰难的岁月里。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施暴者以救世主的姿态到来她们的生活里，摇摆着说不出口，因为怕把沈云渺推入更深的深渊。
她敛了敛眸，语气重归平静：“我不说别的，我就说在虚拟仓里，你还看不透这个人嘛，她就是个神经病，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和她在一起，你就要让渡一个人最基本的权利，像一个宠物一样，一言一行都要受到管教。”
江影抬头，目光淡淡扫过来：“你愿意吗？”
沈云渺这次没有再错开目光，而是坚定地回望过来：“我愿意。”
她说：“姐，我知道的，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的，我知道她可能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我可以肯定，她对我真的很好很好，她不会伤害我的。”
“情到浓时自然说什么都一样，可是以后呢？”江影满眼心痛，“我曾经也觉得，没有什么是两个人感情浓烈不能抵抗的，但是就是有的，我不说别的，我只问你，渺渺，你想过该怎么应对程宿吗？”
“程宿比程嘉念还疯癫，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只顾着此时此刻快乐，有没有想过以后？”
沈云渺固执地看着她：“姐，我想过的，我甚至想过要不就这样和她一起去死吧，死在虚拟仓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假的，只有两个人的感情是真的。”
“但是我舍不得，我想和她一起醒来，我想让她再次见到阳光。”
她抬手，哀求似的拽了拽江影的衣角：“姐，我也放不下你……”
江影一下控制不住情绪，有些眸光湿润，她捉过那只握着她衣角的手，声音颤抖：“随便你吧……我说什么反正你也不听。”
她已经转过身，往家的方向走，一梯一户，出了电梯就是门，沈云渺看着这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小小家，心中一片酸涩。
曾经无能为力，只求在这个城市，有一片属于她们自己的安身之处。
但是后来，她们有了一个家。
她突然又很想……又很想爱一个人，也终于有能力爱一个人，有能力把那深藏在心底的爱意抒发出来。
少女时代向往的一切，
跌跌撞撞也算得到了。
她清楚地听到她的姐姐说：
“过两天吧，叫她来吃饭。”
江影声音不自然：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她不是要投资嘛，那就来谈投资吧。”
内心的创伤总要跨过去。
沈云渺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哽咽且颤抖地发出一个气音：
“好！”
第49章 我们在一起会很幸福。
江影说到做到，答应了沈云渺也不含糊，和简经秋说了一说，到周末就叫人过来吃饭了。
程嘉念自然是受宠若惊，毕竟在她印象中江影脾气绝对没这么好。
但她也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江影想明白了打算原谅她，不过是因为江影心疼沈云渺。
就像她，她也心疼着沈云渺，所以哪怕当惯了目中无人的天之骄女，也愿意放下身段和江影服软。
这几天，程宿那边催得更急了。
她消息灵通，当然知道程嘉念干了什么事，只是她还不知道这一场天台上的事，竟然能让沈云渺和程嘉念破镜重圆。
不过程宿不傻，隐约也能猜到肯定是沈云渺说了什么好话，让程嘉念又燃起了希望。
平心而论，程宿现在倒是对程嘉念和沈云渺在一起没那么抗拒了，一方面，沈云渺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贫苦的孤女，另一方面，林家没落，她早就想和林家割席了。
只是程嘉念把事情做的太绝，她不能忍受一手培养起来的人摆脱了自己的掌控，一分一毫都不行。
程宿对程家，商会，和两个女儿，都拥有者绝对的控制欲。
偏偏程嘉念比谁都了解她的想法，就是要和她拧着干。
程宿心中气愤，偏偏又拿程嘉念没办法，她们母女两个算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了，太明白对方的软肋和愤怒都源自哪里。
所以谁也不肯主动退一步。
两相僵持，家事也闹大了。
左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她是程宿一手培养出来的，但是早早就跟着程嘉念工作了，想调节一下都没办法。
说什么都被训。
左莹索性装不知道，幸好中间夹着的还有宋献音，宋献音每天都劝程宿。
总算是没把矛盾扩大到商场上。
僵持几天，程嘉念就跟没察觉到这一切似的，自顾自去了江影那里吃饭。
江影当然不会做饭，全靠简经秋。
简经秋也是这几年练出来的技术，做饭算是一把好手，中午咔咔咔做出来一大桌子菜。
她心里还挺高兴的，倒不是因为觉得这两个人如何相配又如何感情深。
只是沈云渺谈恋爱了总该去别的地方住了吧，她天天一个人在隔壁睡，那滋味……啧，不爽得很呢。
程嘉念并不知道她心中那些计量，还挺高兴简经秋竟然这么欢迎她。
落座之后和沈云渺一块去厨房帮着拿碗筷收拾东西。
江影当然是一点都不动，她冷眼翘着程嘉念满脸笑意忙前忙后，悄悄打了个分。
面色虽然不好，但眼神渐渐却是温和了些。
程嘉念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还提高了几分，只是能和沈云渺黏在一起就很高兴。
等到真开席了，几个人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们自然心知肚明这顿饭到底是为的什么，但有些事说出来未免尴尬。
最终还是简经秋开的口，她主动问程嘉念投资和公司的一些事。
程嘉念老老实实都说了，一点没有隐瞒。
江影板着的脸缓和了几分。
心中默默又给程嘉念的印象提高了几分，不过还是没主动提两个人的事。
程嘉念有些按捺不住，起身举起杯子想敬酒，结果刚捞起来酒杯，简经秋就咳了一声：“程总啊，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程嘉念愣了一下。
慌张地收回手，她恢复笑意：“简总请说。”
“咳……是这样的，我知道二小姐姓宋是吗，但是我听说二小姐和程总不是……”
话到这也不用再细说了，程嘉念连忙道：“献音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姊妹，所以随父姓，不过她母亲去世得很早，所以她是我母亲抚养长大的，和亲母女没什么区别。”
简经秋勾了勾唇，灯光下，那双凤眼显出几分探究：“我倒是知道这事，不过我实在是没想到，程宿程总竟然是这种已经知道了丈夫出轨还选择隐忍的性格，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她的话如石投大海，引起涟漪阵阵。
程嘉念不由握紧了几分手中的杯子。
表情凝固。
简经秋轻笑一声：“我就是瞎说几句，没什么。”
她是不是瞎说，这话一出，气氛立刻不对劲了。
程嘉念之所以还不和程宿彻底变成对立面，很大一部分就是这生养之恩。
只是抚养这方面……程宿作为一个母亲来说实在不算很合格。
她对程嘉念很多时候都不是当成一个女儿来养，而是在为自己培养继承者。
倘若程嘉念真的不是程宿的女儿，这一切就变得好说了。
至少程嘉念能更痛快地离开。
几个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
沈云渺是这里思绪最混乱的人，她没办法不去想，不去想程嘉念的身世和处境。
很多年之前，她就知道，程嘉念并不是那么风光的程家小姐，也不是多么冷漠倨傲的人。
程嘉念她……只是一个被风吹着跌跌撞撞向前的人。
这风不仅强烈，还带着浓烈的迷惑味道。
让人无法看清楚前方的路。
看不清之后，不知不觉就往前走了好久好久。
即使是错的，也没办法更正了。
但是这个人，却为了她，坚定地逆着风向她走过来。
沈云渺想着想着，眼圈竟然有些红。
她期盼着程嘉念不是程宿的亲生女儿，又不知道如果真是那样，程嘉念心里该多么难受，又该如何自居？
颤抖着，筷子夹起了一块排骨，她放到程嘉念的碗里。
本来正在思考该怎么查清楚这件事的程嘉念愣了一下，看着碗里很突兀的一块红烧排骨，再看那双湿漉漉的黑眸，心先软了几分。
她弯唇，狼吞虎咽吃掉那块排骨。
“好好吃啊。”
她灰色眸子里仿佛有碎金调入，璀璨发着光，沈云渺含笑望向她，唇边的笑意却终究有几分脆弱，显出更多的是心疼。
程嘉念回看她，小声道：“我会去查清楚的，不要担心哇，渺渺。”
“咳，吃饭吃饭，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江影艰难打断这两个人之间甜蜜蜜没法被旁人插。入的气氛。
心里却还算高兴。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快乐，幸福，愉悦，今生无忧。
但她也知道，有时候，情感会冲坏了理智，让人没法做出真正正确的选择。
曾经简经秋和她之间也是那样的。
但是兜兜转转，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人，不知道对不对，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一直幸福，但只是和这个人在一起，就觉得很快乐。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的。
说一声真爱万岁，就真的万事如意了自然是不可能。
但说一声真爱万岁，就真的有勇气面对往后的所有糟糕，是一定的。
江影心中有了打算。
程嘉念吃完饭就回去了，她给左莹打了个电话，嘱咐她调查这件事。
左莹本来就夹在中间两边不是人，听到这个吩咐更绝望了。
不知道该上哪去查。
私家侦探自然是管用的，但那调查的对象如果是自己的老主子，那就有些不对劲了。
平心而论，她做不到。
但是她也知道程嘉念这一路走来有多么难，让她就这么糊弄过去，她也做不到。
正在左莹犹豫的时候，宋献音的电话打过来了。
左莹蹙眉，不知道宋献音现在打电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知道了什么嘛，那为什么不直接和程总打电话。
她还是接通了。
电话那边宋献音声音温柔：“左总，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左莹心一下提起来，她抽搐道：“呃……您说……” ：
宋献音笑眯眯道：“这是个秘密哦，我不希望你和姐姐说。”
……
沈云渺在晚上也接到了宋献音的邀约短信。
宋献音约她在一家高端餐厅见面，措辞简洁，大概意思是商讨一下关于程嘉念的事。
沈云渺蹙眉，没有和程嘉念说这件事，连江影都没告诉。
程嘉念晚上也约她吃饭。
沈云渺想了想，还是拒了程嘉念，告诉她自己晚上有点事。
收拾了一下，就去赴宴了。
程嘉念也没生气，只问她什么时候散场，自己好去接她。
沈云渺回了个还不确定。
沈云渺到餐厅的时候，宋献音已经到了，看见她过来，远远地就起身迎接了。
“不知道沈小姐喜欢吃什么，就先点了一半，沈小姐看看有什么喜欢吃的，再点就可以。”
宋献音穿了件水波长裙，袖口蓬松，整个人高贵而温柔。
她张了一张非常清纯的脸，一双眸子欲语还休。
沈云渺却莫名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让她很不舒服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像程宿带给她的感觉，是那种毒蛇一般等待着咬人一口的凶恶。
因此沈云渺并没有兴趣和她多说，单刀直入：
“二小姐是有什么事嘛，直接和我说就行。”
顿了顿，她又道：“那天二小姐说的话，我已经和阿念说了，她对程家没有什么感觉，并不想和你竞争什么。”
宋献音坐在她对面，外边细碎的星光衬着那条波光粼粼的裙子，照得她眸光几分朦胧。
轻笑一声，宋献音笑道：“沈小姐，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哦。”
“关于我姐姐的身世，我猜才是你更想知道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