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处处大戏 小锣一敲,四名仙子……
小锣一敲,四名仙子身着花衣飘摇而来。
那花衣做得精致非常,上面缝着一朵朵花,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打头的戏子唱道:“今日是平南侯老夫人寿诞之期,你我不免去寻麻姑仙子,一同前去上寿。”
容朗觉得有些没趣,凑到李希言跟前。
“又是麻姑献寿,可真没意思。”
四名仙子又唱了几句,锣鼓又响。
“不急。小钉子不是说有戏法吗?”
话音刚落。
中间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一颗大树。
这树主干细长,如同舞女的腰肢,树冠茂密至极,枝条横斜,很是好看。
李希言瞳孔微缩。
连她都没注意到那树是何时出现的。
“好!”众人叫好。
树下站着另外一个扮成仙子的戏子,眉目端正,清秀斯文,正是贾秀所扮。
“这个贾秀扮相还真不错,难怪能当台柱子。”容朗赞道。
刚刚下场的四位仙子再次登场。
“麻姑仙子,稽首了!
“麻姑”回礼:“众位仙子稽首。到此何事?
“凡间平南侯老夫人寿诞之期将至,我等相邀仙子,前去上寿。”
“麻姑”水袖一甩,舞动了几下:“我亦正为此事,连日在此采取奇花异草,酿成美酒,也好与其添寿。”
水袖落下,树木之下突现数丛散发着金光的花草。
四位仙子再唱:“如此,我等先行一步,告辞。”
中央只剩下“麻姑”一人,他转身,水袖遮挡之间,手中又多出一个花篮和一把花镰。
容朗看呆了:“李少使,你可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李希言缓缓摇头:“毫无痕迹。”
视线中,“麻姑”一边唱一边舞。
“这一枝灵芝草灵光威显,那一枝似青云朵朵连绵……”
树下的金光逐渐消失。
“麻姑”停下动作,皱眉:“可惜无桃。”
“桃来——”浑厚的唱腔像是从树中发出的。
众人的目光一下从麻姑身上集中到了树上。
树木不负众望,枝条上忽然绽开数朵桃花。
夜风吹过,花瓣微颤,让人一时分不清真假。
还未等人惊讶完,桃花骤然落了一地纷纷,令人目眩。
等人看清时,树上已经挂满了粉嫩的桃子。
若非之前在船上已经见过这个道具,李希言都不敢肯定这桃子是假的。
“麻姑”却还不满意。
“凡桃罢了。”
树冠中跳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衣裳,头发也是用红头绳绑的冲天鬏。
“这不是小钉子吗?”容朗差点笑出声。
“他今日倒是能上台。”
只见小钉子正对着“麻姑”唱道:“仙子稍等,我这就去蟠桃林取桃。”
他唱完一句,又爬上树冠,随手扯了一根树上的藤蔓朝天上抛去。
那本该柔软的藤蔓一下变得坚硬,直直地插入云霄之中。
小钉子在叫好声中动作敏捷地顺着藤蔓向上爬。
容朗忍不住赞叹:“原来在京城也见过类似的戏法,可是没有他们这个编得有趣。”
后面的瑞王已经趴在二人中间,插嘴道:“宫里的都没这个有意思。”
小钉子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在云霄之中,仿佛真的进入了天宫一般。
在座的人都仰着头望着。
不过片刻,小钉子手拿着一筐桃子,从绳子上滑了下来。
“麻姑”高举手上的花篮:“小仙童,劳烦将仙桃放入此篮。”
小钉子将桃子一个个放了进去,那些桃子一进入花篮像是消失了一般。
装完了桃子,“麻姑”拿着花篮一晃。
“酒成。”
“仙子。”小钉子变出一个银制的长嘴酒壶,“以此宝壶盛仙酒。”
“麻姑”接过酒壶,边唱边打开酒壶在花篮里盛酒。
小钉子回到树冠中消失,树冠中忽然飘扬来许许多多飞扬的蝴蝶。
“麻姑”轻移莲步,在蝴蝶中穿行而来。
仙子下凡,不外乎如此。
而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面,数名扮成神仙的戏子纷至沓来。
有花仙,有八仙,还有许多仙童仙女。
蝴蝶在空中飞舞,一时之间,仿佛真如同在仙境一般。
戏子们唱完贺寿词。
朝着老夫人一拜。
“画堂今日寿筵开,相邀众仙到此来。殷勤祝寿瑶池界,共祝长生赴瑶台。”
“麻姑”举起酒壶唱道:“此酒本是百花练,灵芝仙草精益鲜。凡人若得饮此酒,可保长生永绵绵。”他走上前,向老夫人唱道:“手捧佳酿瑶池献,整束彩衣拜金阶。老夫人在上,麻姑前来拜寿。”
见他举着酒壶准备倒酒,老夫人身边的婢女配合着端起酒杯接着。
没想到 ,那酒壶里还真倒出来酒来。
“麻姑”给老夫人倒完酒,又依次给平南侯府的人都倒了一杯才又回到中间和其他戏子一起开唱。
这洪福班唱戏的本事不比瑞祥班变戏法的本事差。
唱腔高亢婉转,如丝竹一般。
正在他们唱着的时候,侯府的仆人又给每个客人都盛上了一盏酒,
李希言垂下眼。
飞扬的蝴蝶没入酒中消失不见,只给酒液添上了一抹绯色。
“有意思。”
“愿岁岁年年增寿考!”台上的戏已经唱完。
老夫人红光满面,拊掌称赞:“好!还不快赏。”
她身边的婢女立即拿着准备好的小箱子给了唱戏的戏子们。
戏子退下,一出大戏落幕。
平南侯起身朝着众人举杯:“诸位,不如我们共饮一杯仙酒?”
众人自然是不会拒绝。
如此有意思的戏,即使这碗中是什么劣质酒,也值得一喝。
宴席过了大半,之后的歌舞又是无聊。
众人又喝了不少酒,都有些迷迷糊糊。
平南侯见状说道:“敝府花园尚可一观,诸位若想走动,可随意前往。”
这话一出,席上瞬间少了十来号人。
容朗扯了扯李希言的袖子,被酒意晕染的眼微微发红。
“李少使,陪我走走?”
李希言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
她也有些头晕。
“好。”
二人特意避开人群,在一个湖边的小凉亭里坐着。
“眼见着要过年了,竟然还能穿单衣。”容朗拂了拂袖子。
“不冷不热,刚刚好。”李希言扭头看着他,忽然问道,“今日那酒,你敢喝?”
容朗有些懵:“什么酒?”
“你说呢?”李希言眯了眯眼睛。
容朗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许五娘倒的酒啊,怎么不敢?”
“你就不怕酒里有东西?她手上那个酒壶可是有机关的。”
容朗轻笑:“那种药我见得多了,一闻便知是不是。那酒没有问题。况且,李少使不是也喝了吗?嗯?”
他靠的很近,鼻尖都是他身上香料的气息,没有酒味,却让人有些沉醉。
李希言蹦出四个字。
“酒没问题。”
容朗得寸进尺,刻意地向前倾身。
“万一有问题呢?”
李希言伸出手指,戳在他的肩膀上:“那就可以快点交差了。”
给朝廷命官下药,多大的罪名啊!
看他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
李希言问道:“王爷就不怕真的被下药,若是真的被下了药……”
“那我就给自己一刀。”容朗甩甩手,“这种药的药性不会太强。”
李希言心肝都颤了一下。
“有时候不需要真的发生什么,他们只需要抓个所谓的现行,给你扣帽子。”
“李少使还不够了解我。”容朗忽然握住她的手指,上半身朝着她的方向往下压了压。
高大的身体挡住了凉亭上彩灯的光,李希言整个人都被罩住了。
“我会杀人。”容朗浅色的瞳孔暗含着杀气,“他们要真是敢如此,我当场就会让暗卫把他们全部杀掉。”
黑影中,李希言的双目微闪。
“那平南侯应该感谢他的胆小。”
容朗对上她的目光。
“我还以为李少使会说我们皇家子弟就是如此辣手无情呢。”
“我没立场说这种话。”
“明明肯定背后腹诽了我很多次。”容朗歪着脑袋,用脸颊蹭着她被握住的手,“真是口是心非。”
这样的动作明显已经过了度,李希言想要缩回手,却被他死死握住。
“不许,这是补偿。谁让姐姐老是在心里说我坏话。”
呼吸之间,不知过了多久。
周边传来了人声。
容朗动作一滞。
李希言借机收回手,朝着人声处望去。
在她的背后,容朗的目光染上一点赤红。
人声愈发清晰,正朝着二人的方向靠拢。
李希言当即拽起容朗走出凉亭,躲到了灌木丛后面。
“别说话,这声音是杜司马。”
杜朝觉,许家大女儿的夫君。
此时的他,正和另外一个女子在凉亭跟前说着话。
那女子二人还恰好认识。
正是之前坐在许家大小姐旁边的姑娘。
二人举止亲密,但是声音很小,听不清在说什么。
只看见杜朝觉将一小坛酒递给了那女子。
那女子笑得十分腼腆,苍白清秀的脸满是春意。
不用想就知道二人是怎么关系了。
容朗从背后虚虚揽着李希言。
“要是让许家大小姐碰到了,就有意思了。”
“真会打起来。”
二人刚刚讨论了两句,杜朝觉就匆匆离开了。
只剩下那女子一人站在凉亭跟前。
容朗觉得可惜:“他太谨慎了,今日是看不到戏了。”
然而,话还没落地,一道红色的身影从远处杀来。
正是许家大小姐——许清燕。
“尹茹!你手上的是什么!”
她气势汹汹的质问。
尹茹吓得将酒坛子直往身后藏,嘴唇发着抖。
“没什么……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许清燕高上她一个头,直接一把抢了过来,“是他给你的!是不是!”
“许姐姐……”尹茹抹着眼泪,看着楚楚可怜,“杜哥哥说是送给客人的,他不是特意给我的,你不要误会啊。”
许清燕更是生气:“你叫他什么!”
尹茹嗫嚅道:“我和杜哥哥一起长大,一直这样叫的啊……”
许清燕被她的作态气得脸都发紫了。
“我真的很想要这坛酒。”尹茹祈求道,“许姐姐,求您还给我。”
“还给你?”许清燕冷笑,“你很喜欢?”
“你知道我身子不好,只能和这种果子酒。这是杜哥哥特意给我带的。”
许清燕脸抽搐了两下,露出一个笑:“你喜欢,那就……那就是我的了。”
她贴在尹茹的耳边。
“尹茹,记住,只要是你喜欢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是我的。”
“许姐姐!”
不等尹茹反应,许清燕就拿着酒坛扬长而去。
尹茹小跑了两步,像是力竭一般停在原地捂着胸口喘息。
看够了戏的二人悄悄从灌木后溜走。
容朗评价道:“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娇纵,一个绵里藏针。
“杜朝觉也不差。”李希言补充。
他一个已婚男子,私下单独给一个未婚女子送东西算什么?
“杜哥哥~”容朗学着哥哥尹茹的语调。
李希言被他逗得发笑,连双颊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小心让别人瞧见了。”
容朗眉目带笑,看着她的笑脸。
“确实不能让别人瞧去了。”
第82章 一夜之间 二人没有再回宴席,……
二人没有再回宴席,而是直接回了院子。
院子里很空,没有其他人在。
一半的绣衣使已经趁着寿宴的时间去了平南侯的产业暗中调查。
另外一半都留在宴席上吸引平南侯注意。
至于那些仆人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李希言眼前的景象都在旋转,一种无法自控的恐慌涌上心头。
她加快了脚步往房里走去。
“李少使!”容朗扶住了她,一脸担忧,“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不舒服?
李希言使劲眨了眨眼,看向他。
她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连站着的时候都是摇摇晃晃的。
容朗摸上她的额头:“有些烫,你脸现在也很红,是不是酒劲儿上来了?”
“不……”声音已经嘶哑,李希言只觉得口干舌燥,“想喝水。”
容朗叹气:“肯定是有些醉酒。”
他扶着她往屋里走。
一进屋,李希言自己就直接歪歪斜斜倒在了榻上。
“诶!”容朗急忙将她扶正,才转身去倒水。
幸好,桌上的茶水是满的。
他倒了满满一杯,回过身,想要递给她。
就在一个转身之间,李希言已经闭上了双眼,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不对!
容朗走上前,坐在她身边。
“来,喝水。”
喝水……
李希言动了动嘴巴,一股甘露沁润了她的嘴唇。
水,是水!
她动了动喉咙,尽力抬起头,使劲喝了几口。
胸腔的火烧烧熄灭了些许。
此时,她才有力气缓口气。
容朗放下被她喝得干干净净的水杯,探向了她的脉搏。
阳盛热结之象?
怎么会?
她是阳虚体质啊。
难道……
一个不好的猜想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容朗……”李希言半睁着眼睛,“渴。”
“我给你弄水来。”
容朗这次直接把水壶拿了过来。
李希言撑着坐起来,一把夺过水壶,对着壶嘴就喝。
因为喝得太急,几滴水珠从嘴角留下,顺着脖子滴入她的衣裳。
“慢点。”容朗看得着急,怕她被呛着。
冰凉的水下肚,内里的火仿佛被浇灭了一半。
李希言弓着背,大口大口喘着气。
容朗掏出手帕,给她擦着嘴角的水渍。
“是被下药了。”李希言已经清醒了些,瞬间做出了判断。
容朗也有此猜想,只是……
“我怎么没事?”
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李希言往后一倒,摇了摇头。
二人吃的喝的都一样……怎么会呢?
“姐姐……”容朗凑到她跟前坐下,低声问道,“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
话这样说,可是她还是紧闭着眼,眉毛也皱着,脸上的潮红依旧没有消褪。
“许清嘉手上那个酒壶有机关,她把该给你喝的酒换给我了……”
意识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中一点点沉溺。
休息让李希言恢复了些许力气。
她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
暖色的烛火不够明亮,只能让她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不怪平南侯一家用尽手段。
光是这张皮相就很好。
五官轮廓英挺,眉眼柔和却透着一股冷气,额外显出几分矜贵。那双浅色的瞳孔总是温温柔柔的,盛着笑意。她见过不少算得上俊美的男子,都是少有比他好看有气韵的,像是……
青嶂寺的禅房门口那一大片栀子花。
很白很香。
她的眼神迷离了起来。
容朗被她赤裸裸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
“姐姐……唔!”
李希言吻了上去。
容朗脑子一片空白,只傻傻地抱着她。
好吃!
李希言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双手抓住容朗的肩膀,一把将他推倒在榻上,欺身而上,继续品尝着美味。
嘴巴被啃得有些疼,容朗悄悄调整着姿势,将人卷在怀里,扣住她的后脑勺,引导她的动作。
呼吸对撞交缠,鼻尖触碰碾压。
换气的间隙,他唇贴着唇告诉她。
“姐姐,轻一点。”
李希言啃了一口:“不,要重一点。”
容朗没有和她争辩,身体力行教着她。
要先覆盖彼此的唇,慢慢的厮磨,再轻轻地吮。
最后,才能慢慢从外到内,相缠碰触。
每一次吸气都来不及充沛气息就又很快耗尽。
热度一点点点燃了容朗。
他一只手揽着李希言的腰,一只手死死抓着身下的软榻,平日里保养得宜的手青筋爆起,微阖的眼眸泄露出浓重的欲望。
唇与唇的缝隙之间,他叹出一口气。
太折磨人了。
“坏姐姐……”他控诉了她一句,用行动“报复”了回来。
烛火摇曳,榻上的人影纠缠,倒映在窗上,起伏如绵绵的山脉,不曾断绝。
李希言是躺在床上醒来的。
身上的衣裳还完好,肚子上还盖着被子。
她腾的一下坐起来。
嘴巴上的刺痛和麻木感让她慌乱。
昨晚她都干了什么!
零碎的画面在脑内闪过,连接起记忆的片段。
她痛苦地捂住脸。
这和死亡有什么区别?
还没等她从莫大的羞耻中缓过来,某位王爷已经肿着嘴巴“飘”了过来。
“姐姐,你醒啦。”
精神紧张的李希言一下就转过了头。
然而在看清对方的脸时,她又飞快地转了回去。
三清天尊!她该怎么办啊啊啊啊!
她整个人僵硬地坐在床上,尽力保持着没有表情的样子。
容朗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个字都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情,反而十分正经地说道:“才寅时初呢,你不再睡一会儿?”
“不用了。”李希言也已经稳住了情绪,“他们回来了吗?”
“去外边的还没回来,其他人都回来了。”
李希言心里有些忐忑,手不自觉攥成了拳头。
“那……”
“我说你喝醉了不舒服正睡着。”容朗坐到床边,“给你说个有趣的事儿。”
李希言只感觉自己头皮都炸开了。
他要说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昨晚遇见的那个尹茹吗?”
李希言悬着的心一下落到实处。
“记得。”
“昨晚,她回席后和许清燕吵了起来。”
“哦?为了杜朝觉。”
“算是吧,吵着吵着,尹茹就晕倒了。”
“晕倒了?”
“嗯,她一晕倒,这寿宴就只有草草收场了。平南侯气得直瞪许清燕,。”
“尹茹……尹”李希言的手敲了一下膝盖,“是尹县令家的?”
“是。”
“难怪平南侯生气。”
“不仅是平南侯,杜朝觉也和许清燕吵了一架。”容朗嘲讽一笑,“明明自己才是祸根。”
“这种人哪有自知之明。”
见李希言的神情放松了不少,容朗才试探着开口。
“那个……药的事情。”
李希言的心瞬间乱跳了几下,几乎要蹦出胸口。
她喉咙动了动,抿了抿嘴唇:“是怎么回事?”
容朗这才慢慢说道:“我让暗卫去查过了。今晚宴会未结束的时候,许清嘉提前离席,被人带着往我们的院子里走。但是,刚走到一半,许清嘉就悄悄跑了。”
“跑了?”李希言双眉紧皱,“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暗卫只看见她回了自己院子。”
李希言松了口气。
只要回了自己院子倒是不会出事。
“看来,是这位许五娘不屑做这种事,反手把本该下给你的药换给了我。”
“难怪她倒酒的时候一直用袖子遮着手。只是……她为何要把有药的酒换给你?”
李希言也想不通。
“谁知道呢。总之……”
她突兀地停下话头。
“总之,本王的清白还是没有保住。”容朗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昨晚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温热的气息如同羽毛一般拂过耳朵尖。
李希言浑身一颤,茫然地点了点头。
“当然。”红红的耳朵尖就在嘴边,容朗忍不住碰了一下,“如果李少使满意,还可以再来哦。”
一触即分的触动仿佛是错觉,可是耳边的话语却是真真切切。
心虚让李希言只能缩回被窝里。
“王爷该回去休息了。”
“天都要亮了。”容朗将脑袋放在枕头上,隔着被子说道,“我在……你这儿看看书不行吗?”
李希言假装没听见,故意放大了呼吸声装作睡着的模样。
“默许也是可以的意思。”容朗也不好把她逼得太紧,嘴上过了把瘾就站起身将床帘拉上,乖乖踱步坐到了书桌前
他随意拿了一本书翻得哗哗作响。
“我在认真看书啊~”
床帘的包围中,李希言一点点扯下了被子,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药性褪去后的无力感充满了她的身体,耳边的翻书声规律而让人生出睡意。
黎明前夕,她获得了片刻的安眠。
辰时初。
“少使!不好了!”苗青的声音瞬间逼近。
容朗立即起身抵住了未锁上的门。
李希言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
她翻身坐起,使劲掐了一下大腿。
“什么事?”
房门动了动。
“少使,出事了。死人了!”
刚刚清醒的李希言骤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揉了揉眉心。
又死人了?
容朗问道:“谁死了?”
“你怎么在这儿!”苗青的声音更急了。
容朗的声音很是沉稳:“我和李少使在商议正事。”
李希言也走了过来,示意他打开门。
门一打开,苗青就着急忙慌地窜了进来,警惕地上下扫视了容朗好几次。
这么早,怎么会在少使的房内?
“你说,谁死了?”
李希言的问题转移了苗青的注意。
他面色变得十分沉重。
“平南侯全家,都死了。”
第83章 覆巢之下 侯府的主院房门大开……
侯府的主院房门大开。
一踏进房门就看见平南侯的尸体躺在床上。
他死得不算安详。
面色青紫,鼻子出血,表情狰狞,双手像利爪一样抓着床上凌乱的被褥。
“是……中毒吗?”李希言转头朝着容朗发问。
容朗不敢确定,走上前查看了平南侯的手。
“指甲也发黑,有可能。”
“下毒啊……”李希言转身,“其余人的尸体呢?”
苗青答道:“已经都安置在隔壁的院子中。只是……许家的小姐不见踪迹。”
“许清嘉?”李希言忽然想起来昨晚的那些变故。
糟糕!
容朗明显也想到了这件事,起身走到她身边。
“会不会是她也遭遇了不测?”
“先去她院子里看看。”
一行人疾行到了许清嘉居住的院子。
精巧的院子里乱糟糟的。
长廊上满是寻找许清嘉的仆人们。
李希言一进来就指向了其中一个穿着最富贵的婢女:“贴身婢女,过来。”
那婢女一见二人就差点吓得摔了一跤,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见过王爷,见过李少使。”
“许清嘉昨晚在何处?”
“在……”那婢女的眼神不由地往容朗身上瞟。
“作为许清嘉的贴身婢女,既然她昨晚就没了踪迹,你为何一点都不着急?”李希言面露怒气,“本官不想知道你们侯府的污糟事,说清楚,你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
那婢女被说破了心思,脸已经臊得红透,低声回话道:“就昨晚亥时之后,婢子就再也没见过小娘子。”
这和容朗的暗卫跟踪的消息差不多。
“你们院子里有没有什么隐秘的地方?”
婢女思量了许久:“没有吧?”
李希言看着她一副呆样就不愿意再多问,直接调转方向走向院子深处,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搜了起来。
院子后面是杂物间。
若是许清嘉想要躲藏这里是最好的地方。
正在她刚刚搜完一个房间的时候,身侧的柴房忽然被打开了门。
许清嘉从里面站了出来。
没事。
李希言松了口气。
“李少使!”许清嘉语气很冲,“你大清早的带着人跑到我的院子里做什么?”
李希言打量了她一眼,暗自考虑着要不要将侯府的惨案告诉她。
“你家里人都被杀了。”容朗的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而刚刚还昂着头的许清嘉已经被他的话震惊到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她才颤着手指着容朗。
“你说什么?!你敢诅咒我……”
李希言上前捏住她的手臂,将她的手臂按了下去。
那日容朗说要杀人的眼神不是开玩笑的。
“节哀。”
既然已经说破就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许清嘉浑身不住地抖。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声音越来越小。
李希言无奈摇了摇头,准备转身离开。
“是你!”许清嘉一把拉住了李希言的胳膊,赤红的双目烧着腾腾的怒火,“是你克死了他们!是你,你这个灾星,你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死人。”
一旁的容朗气得不轻,直接上前一把扯开她的纠缠。
“想下去陪他们就继续放肆!”
李希言倒是很淡定地拍了拍衣袖。
“若是这样的自我麻痹能让你好受点,你就继续吧。”
被婢女扶住的许清嘉埋着婢女的肩膀,看不清表情。
“你家人之死定然是有人报复,你若真想找回公道,先想一想到底,他们招惹过什么人。”
李希言拉住怒气勃勃的容朗。
“先去验尸。”
容朗深吸了一口气。
“好……”
院子的空地里放置了六具尸体。
尸体的表征都非常一致。
面色与指甲青黑。
女眷的尸体并没有鼻子出血的情况,几名男子都有。
李希言看着面前的六具尸体。
平南侯老夫人,平南侯,许尚安,丁氏,许佑,许清燕。
“许宇的尸体呢?”
苗青上前汇报道:“许宇是被刺死的,尸体旁边还有血迹,我们都不敢动。”
“被刺死的?尸体在何处?”
“就在他自己房门口。”
容朗还在前面验尸,李希言只好先招来死者的仆人们询问当时的情况。
“今日你是何时发现的尸体?”
回话的是平南侯的管事。
他拉着长脸,耷拉着眉毛,一脸愁苦。
“今早卯时正。主子们每日卯时正都要起身,今早,伺候的人一进去就……就发现主子们没了气息。”
“昨晚他们都是什么时候歇下的?”
“昨晚因为寿宴的缘故,主子们都睡得晚些,大概是三更天的时候才睡下的。”
“都是吗?”李希言扫了一眼垂首站的仆人们。
“不是的。”一个婢女说道,“大夫人因为要操持家事,所以睡得更晚些,四更天的时候才睡的。”
李希言忽然想起来什么。
“侯府的事情都是丁夫人在打理?”
“是。”
“按理说,丁夫人应该早起?”
婢女脸色微红:“昨晚,昨晚……大郎君难得歇在夫人房内,所以我们都不敢去打扰。平日里,夫人一般都是寅时就要起身。今早没有听到动静,我们就卯时的时候才敢进去。”
每一个人的死亡都算是悄无声息。
全部都是仆人早上的时候才发现的。
而且每一个仆人都表示昨晚值夜的时候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不过……现场还少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杜司马呢?”
许清嘉逃过了一劫,但是杜朝觉应该是陪着妻子留在侯府,睡在屋内的。
如今,许清燕横尸当场,杜朝觉却不见人影?
许清燕的贴身婢女眼神飘忽。
“姑爷……姑爷昨晚不在的。”
“他回杜府了?”李希言看出婢女的慌乱,黑着脸严肃道,“说实话。”
那婢女害怕得咽了咽口水。
“昨晚姑爷和大娘子吵架了,二人不欢而散。”
“那他睡在何处?”
婢女迷茫地摇摇头。
“管事。”李希言沉声道,“去找人。”
管事刚刚站出一步,杜朝觉得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
“夫人!”
李希言朝院门口望去,只见杜朝觉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衣裳都没有穿整齐,一脸失魂落魄。
“夫人……”
正弯着腰验尸的容朗直起身,朝他招手。
“别忙着哭,来,在这儿来好好看看你夫人。”
他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不耐烦。
杜朝觉动作一顿,挣扎了一下才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他的视线避开了许清燕的尸体。
“夫人真的死了?”
“不仅是你夫人,昨晚你岳丈家所有人全都被害,除了许清嘉。”李希言蓦地出现在他身后。
杜朝觉被吓得蹦了一下。
“李……李少使。”
容朗侧开身,将尸体暴露在杜朝觉得视线中。
“杜司马,你不仔细看一看吗?”
并非是因为他不喜欢此人,而是他在李希言眼里看到了怀疑。
平南侯全家被杀,许清嘉是意外逃过,可是这个杜朝觉怎么就能够刚好躲掉?
果然,杜朝觉转移了话题。
“夫人她……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朗的表情并不轻松。
“都是中毒之相。”
“中……中毒?!”杜朝觉喃喃道,“怎么会呢……”
容朗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昨晚,你和许清燕发生了争执?”
李希言的问题带着肯定的语气 杜朝觉坦然道:“是,夫人昨晚确实和我吵了一架。她脾气不好,闹得厉害,我不想和她纠缠就离开了。”
“你去了哪里?”
“回家了。”杜朝觉负手而立,面露不满之色,“李少使是怀疑我?”
“不像。”李希言没有回答他反而直接点破了他的谎言。
杜朝觉面色微变,顿了顿叹了口气。
“并非我有意欺骗。”他声音放低了些,“昨晚我被气得慌,就去喝了花酒。”
李希言的视线在他脸上打了个转。
“杜司马对此案有何看法?”
杜朝觉有些意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没关系。”李希言耸了耸肩,“妻子惨死,杜司马定然悲痛。”
毫无悲痛之色的杜朝觉:……
他急忙解释:“我并不是……”
李希言摆摆手:“我知道你们夫妻二人感情一般。”
这种话被直白的说出,杜朝觉也只有一瞬间的窘迫。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皆是如此。我和清燕是奉命成婚,确实不算多和睦。”
“父母之命?”李希言眉毛一挑,“怎么本官听说令堂很不情愿?”
杜朝觉慌乱了一瞬,旋即镇定道:“外头的传言罢了,家母为人再和善不过,和清燕从未有过龃龉。”
“那就好。”李希言半真半假地说道,“要是连令堂那样软和的性子都受不了许夫人,那许夫人得多不堪啊。”
杜朝觉勉强笑了笑。
“李少使玩笑了。”
“杜司马先下去休息吧。”也不等他回答,李希言就背过身,对着容朗问道,“情况怎么样?”
杜朝觉心里也乱的很,恍惚之间就被绣衣使请了出去。
见人走了,容朗才说道:“都是中毒死亡。”
“都是……中毒?”
这一大家子人,吃用不同,居住的地方也相隔不近,怎么会齐齐中毒死亡?
“嗯。但是死因不同。”
“中的不同的毒?”
“对。许清燕的表征和他们不一样。”容朗掀开旁边尸体的白布,露出许佑的尸体。
肉眼看上去,二人都是面色青紫,口鼻有血。
“哪里不一样?”
“许清燕有呕吐的症状。”容朗捏起许清燕的袖子,袖子上有一小片秽物沾染的痕迹,“其他人身上很干净,没有秽物。”
“是什么毒?”
“只有许清燕的能确定,是雷公藤也就是断肠草之毒。其他人的……我不太清楚。”
“少使。”苗青急步走了过来,“邓刺史到了。”
来了正好。
“快请。”
她正好有事要问他。
第84章 情杀 邓松云来得急,连官服都……
邓松云来得急,连官服都没有穿整齐。
自己的管辖的范围内,出了灭门案,灭的还是正儿八经的侯府的门,他不急才怪!
更何况,还有监察百官的绣衣使和皇帝的亲弟弟在,他只要一个处理不好,随时都有可能上达天听!
也是见了鬼了,昨儿还好好地办着寿宴,怎么就……
他不由看向草棚下被盖着的尸体。
不是血糊糊的,应该不是被什么刺客直接杀死的。
“李少使,我来晚了。”
“不算晚。”李希言看得出来邓松云不是吃白饭的官儿,自然不会挑他的错。
“这儿情况怎么样?”
“很可能都是毒杀。”容朗取下罩着口鼻的布巾,露出脸来。
“王爷?!”邓松云也自认在官场混了几十年了,是个“老江湖”,可此时也绷不住表情。
容朗坏心眼地对着他笑了笑:“怎么了?邓刺史?”
邓松云立即忍住心里的惊讶,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下官见过王爷。”
他悄摸掐了自己一下。
疼,没做梦!
“不必多礼。”
邓松云讪笑,打了个哈哈:“下官年纪大了,这眼神也真是不好,竟然没看见王爷也在。”
见他完全不追问也不好奇。
李希言暗叹。
还真是个聪明人。
“邓刺史对此案有何看法?”
“寻仇。”邓松云毫不犹豫给出了这答案。
“哦?”
“若是图财,应该是直接刺杀。中毒这样迂回的手段,一般都是没有能力直接杀人的人才会用。”
“比如什么人?”
“普通人。”邓松云摸了一把胡子,“平南侯府并不宽仁,欺压百姓的事情没少做。”
“邓刺史很肯定?为何?”
“因为五年前。”
五年前!
李希言记得。
容朗曾经提到过,五年前,平南侯夫人和平南侯幼子许佑的未婚妻在订婚那日前后暴毙。
她装作不知。
“五年前什么事?”
邓松云直截了当地说道:“五年前,平南侯夫人和许佑的未婚妻也是中毒而死。”
“别人都说是暴毙。”
“诶,话可不是这样说。”邓松云笑道,“李少使怎么和我也开始打太极?两个青壮年女子,从来又没有什么隐疾,怎么可能暴毙?只能是中毒。”
“那案子邓刺史可有眉目?”
“没有。”邓松云雪白的眉毛颤了颤,“案发时,我还未到此为官,只看过验尸格目,上面所写尸体的表征也只有面色苍白,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我特意问过仵作,仵作说二人都是是死于心疾发作。”
“可剖开验过?”容朗有些着急。
“没有。”邓松云无奈摇摇头,“平南侯怎么会允许别人剖验其夫人,那位娘子也是官宦人家,家里也不准剖验。”
“这案子邓刺史细细查过?可有什么线索?”李希言还是觉得这两件事情有联系。
“自然是查过的,线索完全没有。”邓松云双手一摊,“头一晚两家人热热闹闹办了定亲的宴席,宴席上吃食全部都查过,参加宴席的人也查过,毫无线索。”
邓松云是从地方上的县尉一点点爬到刑部的,能力并不差。
他都说没有线索,那这案子确实是做得天衣无缝。
“平南侯他们的死状不太一样……”容朗将尸体的基本情况告知给邓松云。
邓松云听得直皱眉。
难道……是两波寻仇之人?
他本来还以为这一次李希言在,还能顺手把之前的案子也破了。
平南侯夫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可是那个甄娘子实在是无辜啊!
“听邓刺史所言,您似乎很了解平南侯家得罪过的人?”
李希言突来的问题让邓松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也是为了查案。当时那案子没有线索,我这才去打听了平南侯府的事情……”
可不是他故意收集官员的情报啊!
“那些东西可还在?”
“在的,自然在的。我这就去拿。”
见他作势要走,李希言一把拉住他:“且慢!我还有事要问您。”
邓松云顿住脚步:“还有什么事?”
“许清燕和杜司马的婚事。”
“啊?”
“还有尹茹。”
邓松云的表情一下变得微妙起来。
“李少使也听说了?”
“看到一些,所以好奇。”
邓松云追问:“和案情有关?”
“或许。”
邓松云松了口。
“那个尹娘子,是龙编县县令的女儿,和杜司马青梅竹马长大的,两家人交情也很不错。三年前,不知道怎么回事,杜司马忽然娶了许夫人。听我家夫人闲话,许夫人是用了些不好的手段嫁进去的。”
“不好的手段?”
“李少使见过尹娘子了吧?”
“见过,看上去身子很弱。”
“尹娘子本来不是这样的。是三年前去上香的时候落了水才变得体弱多病。”邓松云小声道,“虽然说是意外,但是都知道是许夫人所为……”
“所以……因为尹茹的身子不好,杜家就放弃了两家的婚事?”
“也不完全是为了这事。杜司马父母都是厚道人,当时还是坚持要二人成亲。只是……”邓松云斟酌了一下措辞,“生米煮成熟饭了,所以才……”
“下药?!”容朗一脸气愤,“真是无耻。”
这平南侯府还真是爱使这样的下作手段!
邓松云也看不惯这样的事。
“许夫人喜杜司马俊美,许家又看中杜家世家威势,为了这种事,豁出去不要这张脸皮也不奇怪。”
看容朗一脸愤懑,又联想到侯府的那些谋划……
邓松云猛然反应了过来。
这平南侯家里不会胆子大到给亲王下药吧?
他惊恐的眼神显然是猜到了什么。
容朗看了一眼李希言,脸色微红。
“咳咳。”李希言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扯回话题,“这样看,杜司马就很有嫌疑了。”
“杜司马有嫌疑?”
刚刚还在八卦别人婚事的邓松云一时转换不过来思维。
“他没死啊?”
这话问的!
“杜司马昨晚和许夫人吵了一架就走了。”
邓松云有些不赞同。
“他应该没有嫌疑。杜司马虽然和许夫人感情平平,但是对侯府一直很殷切。”
杜朝觉只是杜家旁支,在官场上还多要倚仗许家的势力。
他不可能自断前程。
“苗青。”李希言唤来苗青吩咐道,“许清燕房内可有发现一个小酒坛?”
苗青摇头:“没有。”
“把许清燕的贴身侍女叫来。”
“是。”
“昨晚,你家夫人和杜司马可是为了尹茹发生了争执?”
李希言说的这样直接,婢女也不敢再隐瞒。
“是……”
“你家夫人可喝过一坛子酒?”
婢女讶异:“是……您怎么知道?”
“何时喝的?”
“就回房后……”婢女低着头,夫人回房后将酒坛打开喝酒,司马正巧回来,一见那酒坛就变了脸色,还问夫人那酒坛子是哪儿来的。夫人反问他这酒是不是他送给尹娘子的,司马解释是送给尹娘子的父亲的,让她不要喝了。夫人生气大骂,还把那酒坛子砸了。说什么……就算是破酒,她不要了,也轮不到别人。”
“那酒坛的碎片呢?”
“扔……扔了。”
虽然东西没有了,但是李希言直觉这和许清燕的死脱不开关系。
“去尹府一趟。”
如果凶手真的是杜朝觉,他也应该有足够的动机。
然而,还没等她迈出院门,一个来自尹府的消息就应和了她的想法。
尹茹中毒了!
尹府。
“李少使,请您一定要帮小女找出毒害她的凶手啊!”尹县令老泪纵横,“内子走得早,下官和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如珠似玉的疼着……”
他哭得厉害,连带旁边尹家少夫人怀里的孩子也跟着嗷嗷哭了起来。
尹家大郎急忙让自己夫人抱着孩子先出去。
大夫提着药箱走了出来。
李希言走上前,问道:“尹娘子可安好?”
大夫擦了擦汗,面露庆幸:“幸好,尹娘子今日中毒前本就喝了些绿豆汤,减了少许毒性,如今已经安好,一会儿就能醒来。”
一旁的尹县令激动地握住大夫的手:“多谢您,多谢您……”
爱女得救,他几乎要说不出话,只死死握着大夫的手。
还是尹茹的兄长镇定些,走上前给大夫递了银子。
一股熟悉的味道……李希言鼻翼微动,深深看了尹家大郎一眼。
送走了大夫,尹县令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他直接对着李希言诉苦。
“李少使,下官自知只是个县令,这辈子顶了天也升不到哪儿去。可是下官为官这么多年,虽谈不上功勋卓著,但至少也是勤勤恳恳。下官不求高官厚禄,只求一双儿女能够平平安安,可是……您看看,下官的女儿却一而再地被人所害……”
李希言知道他想说什么,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想说凶手是许清燕?”
“不是下官诋毁他人!”
当了一辈子老实人的尹县令觉得自己也是被逼入了绝境,气得语无伦次。
“几年前就是许清燕指使婢女推小女落水的!不就是为了杜家的婚事!如今,除了她还会是谁会来针对小女一个闺阁女儿?”
等他发泄完一腔怨气,李希言才说道:“尹县令,恐怕事实并非如此。”
尹县令面色一变。
难道连绣衣使也站在侯府那边儿?
“许清燕已经死了。”
“什么?!”
带着三个带着惊讶的声音接连响起,其中有一个格外虚弱,也格外引人注意。
李希言转头看去。
尹茹整个人轻得像一张薄薄的纸,像是被风一吹就会飞走。
她虚虚靠在身侧的婢女身上,面色白得透明,嘴唇颤抖着,一脸恐惧。
“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第85章 旧事真容 “其实……杜朝觉没……
“其实……杜朝觉没有您想象的那样无辜。”
尹茹坐在床上,抹着眼泪。
在她的要求下,屋内只有她和李希言两个人的存在。
“杜朝觉?”
尹茹点点头:“既然李少使来了我家,也应该已经知道了那些往事吧。”
“略知一二。”
“当年之事,错不全在许清燕,他才是那个源头……”
他?是指杜朝觉?
尹茹嘴角扯起,露出一个苦笑。
“他和许清燕的事情也并非完全只是许清燕一厢情愿,他自己也贪恋侯府权势才顺势而为。我不怪谁,可是……”
她脸上的苦笑被恐惧代替。
“是他杀了许清燕!”
李希言努力从中获取关键的信息。
“你是说杜朝觉杀了许清燕?为什么?有什么证据?”
“为什么……“尹茹抬起眼皮看了李希言一眼,“李少使,许清燕是不是中毒死的?”
李希言心里一惊。
这个消息不应该这样快传出去的。
虽然今日尹县令是亲自去侯府找的她,但是他对此并不知情,更别提在此之前就已经命悬一线的尹茹。
她稳住表情:“尹娘子何故做此言?”
尹茹的表情很复杂,细眉微蹙,嘴角翘起,似哭似笑。
“因为她是代我受过。”
李希言眼皮颤了颤:“此话何意?杜朝觉要杀你?却误杀了许清燕?”
“是。”
“他为何要杀你?许清燕要杀你的可能性更大吧?”
“那就要从杜朝觉的真面目讲起了。”尹茹嘲讽一笑,“其实,从我落水开始,许清燕就已经赢定了。”
“为何?就因为你身体受到了影响?”
尹茹眼里是深深的恨意:“我无法生育了。”
“就因为这个?你们感情是不错的,孩子的问题也可以想其他办法。”
京城里的高门大户生不出孩子过继的抱养的也不少,不算罕见的事情。
看她一脸淡定的表情,尹茹释然一笑。
“李少使是正常人,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杜朝觉不一样,他很看重自己的妻子能否生下他的继承人。于是,在我落水后不久,他就主动地放弃了我们的感情。”
“你看上去并没有多遗憾。”
尹茹秀气的脸上透出一股傲气来。
“不值得,他早点暴露真面目好处大于坏处。”
“但你还是恨的。”
“自然。许清燕时常为此欺辱我,我怎能不恨?”
李希言像是想起了什么:“我明白了。”
“李少使明白了?”尹茹有些讶异。
“杜朝觉在外面置了外室,还有了孩子。这件事被你偶然知晓,他怕你告知给许清燕就在那坛子酒里面掺了毒药,没想到阴差阳错,那酒被许清燕抢走喝了,中毒身亡?”
尹茹嘴巴微微张大:“外室的事情……李少使早就查到了?”
“推测而已。杜朝觉昨晚和许清燕大吵一架就去了外面。他解释说是去喝花酒了,但是我在他身上却闻到了一股味道。一股和令兄身上相似的气味——孩子的奶香味。”
尹茹坦然道:“确实如李少使所言。如果真是如此,那毒药应该就在昨晚杜朝觉送给我的酒里。”
“他为何给你送酒?”李希言直直看着她的双眼,“依我看,你们当时颇为暧昧。”
尹茹眼神慌乱了一瞬。
“暧昧?李少使看见了?”
李希言一点也不为自己近乎偷窥的行为脸红。
“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尹茹摇着头笑:“那是我敲他竹杠。”
“敲竹杠?”
“我知道他的秘密后,没想着要告诉谁,但是总觉得气不过,能让他出出血也好,就装作余情未了的样子先稳住他。之后,我就经常借故找他要东西,上个月,我让他给我带了一坛西域来的美酒。”尹茹补充道,“很贵。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在酒里下毒……”
李希言觉得有些不对,追问道:“你今日为何中毒?”
尹茹略略思索后答道:“昨晚,他来找我,给了我一坛一样的酒当做是补偿。今日早上我起来用完早饭,看见桌上的酒坛,就顺手倒了一杯……”她攥着拳头,咬牙道,“如今一看,竟是他眼见着没害成我来补刀的!”
“酒坛呢?”
尹茹指向桌面上的一小坛酒:“就是那一个。这酒是少有的西域美酒,是他托同门带回来的。”
李希言走到桌前,摸着酒坛子。
“杜朝觉平日里和侯府关系如何?”
“互相利用罢了。”尹茹嘲讽完忽然一顿,凝眉道。,“不过……这段时间他倒是去侯府去得格外勤。”
“格外勤?”
“嗯。不仅如此,他还对我许诺,说过年的时候要送我一对羊脂玉手镯。”
羊脂玉?
“阔绰。”
李希言有一对儿皇后赏赐的羊脂玉镯子,听卫川说价值千两。
“大概从去年起他就很大方了,光是给他外室那边就至少搭进去了一千两。”尹茹嘀咕,“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钱,他家也不贪呢。”
侯府的陪嫁也不够这样花,更何况许清燕可不是个软弱的,杜朝觉可没有在她眼皮子底下拿走那么多钱的本事。
李希言拿起酒坛。
“尹娘子好好休息。”
尹茹坐直了身子,向前探身。
“等等!”
李希言正要推开门的手一顿。
尹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似有泪。
“许清燕……真的死了?”
李希言推开门,迈出一步。
“是。”
一回到侯府,苗青就把许清燕婢女扔掉的酒坛碎片交给了李希言。
尹茹的酒坛和碎片都被放在了桌上。
“验毒。”
容朗一边拼着碎片一边问道:“尹茹怎么说的?”
李希言将尹茹的话重复了一遍。
“杜朝觉?”容朗打开酒坛,皱了皱鼻子,“他想杀尹茹却误杀了许清燕?”
李希言此时才说出心中的疑惑。
“既然目标是尹茹,他当时为何不阻止许清燕喝下毒药?”
“要是许清燕知道了他有私生子的事情,他和侯府的关系也算是玩儿完了。”
“钱……一千两……”李希言喃喃着。
容朗闻了一下酒液。
“杜朝觉和侯府一起贪污银两,为了维持和侯府的关系,他顺势杀了杜请燕,之后又为了清除线索,他又对尹茹下手。”
“就不能是尹茹下的毒?”李希言眯了眯眼。
“这……”容朗有些不赞成,“你还记得那晚的事情吗?”
“什么?”李希言脑子嗡得响了一声,声音也有些跑调。
提那件事做什么。
平时还算敏锐的容朗正忙着验毒,也没有发现对方的慌乱。
他一边摆弄着酒坛一边说道:“就是那晚我们偷看到他们三个人的纠葛啊?”
李希言的心一下定住了。
还好。
“所以?”
“从头至尾,尹茹拿到这个酒坛后就没有打开过,她怎么下毒?除非她会变戏法。而且这酒坛子……”
容朗捻起酒坛封口用的淡黄色的桑皮纸。
“这桑皮纸是拿来封坛子的,如果尹茹下了毒,那这坛子上的桑皮纸必破。许清燕会去喝一坛已经被破开了封口的酒吗?”
李希言很少喝酒,倒是忘了这一点。
“你说得有理。”
容朗笑得很是满足,放下了手里的酒坛,也下了结论。
“都是雷公藤的毒。”
侯府的人,除了因为悲痛昏迷不醒的许清嘉也只剩下一个杜朝觉了……
“即使没有毒药,他也有问题。”容朗适时出声。
“确实如此。”李希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先盯着他。”
是夜。
刚刚失去了主人的侯府还来不及撤掉前一晚的花灯。
喜庆的灯彩和寂静的侯府诡异的融合在一起。
特意撤去了一半的护卫。
整座侯府算得上是畅通无阻。
只是天太黑了。
白日里精致曲折的连廊变得黑洞洞的,像是凶兽饕餮体内纠缠的肠道,想要吞噬一切,尤其是欲望。
在客院,两双眼睛注视之处,一个白色的人影悄悄地走了出来,身影在游廊之间忽隐忽现。
他的步伐轻快而急切,直直地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平南侯的书房……
哪里有什么秘密?
李希言和容朗轻点脚尖,悄无声息跟上了他——杜朝觉。
书房的门近在咫尺。
杜朝觉伸出颤抖的双手碰了碰大门,又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
很黑很安静。
应该是没有人的。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交州不冷,紧张也让他的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擦了擦汗才缓缓推开门走进去。
书房的布置一如其主人平南侯生前的模样,没有变化。
依照记忆,他径直走向书桌前站定。
书桌是厚实的黄花梨木材制成,看上去就很沉。
杜朝觉挽起袖子,双手用力一推,书桌才移动了几寸。
不过,被移开的桌腿下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机关。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心里的雀跃让人的心怦怦跳。
他忍住激动的心情,将机关按了下去。
书架处瞬间传来“咔嚓”的机关扭动声,庞大的书架瞬间一分为二。
呼吸声随着书架被打开而变得粗重。
宝藏!宝藏!
杜朝觉黑色的眼里燃起了红色的火。
第86章 密室藏宝 “杜司马。” ……
“杜司马。”
清冽的女声在耳后炸开。
“您可真是好兴致啊。”
杜朝觉倏地转过头。
书房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一身黑色绣衣的李希言倚靠在门上,抱着漆黑长刀,玩味地看着他。
夜风吹得她的衣摆猎猎,分外杀气十足。
而门口,含着笑的容朗正在“虎视眈眈”。
杜朝觉面上血色瞬间尽褪。
“你们……”
李希言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在他的背后,是打开的书架和一道已经暴露的暗门。
想到之前听说过关于眼前之人的传闻,杜朝觉咽了咽口水,脱力的手一下撑在了书桌上。
“我……”
李希言皱了皱眉,眉头的红痣跳了两下。
真是没用的废物。
她还没做什么,就怕成这样?
这样的人,竟然还是个朝廷命官?
容朗笑吟吟地开口:“杜司马,你岳丈一家刚刚惨死,你不在灵堂尽孝,却跑到自己岳丈的书房里偷偷摸摸?这是要做什么?本王真是不解,你可以好好解释一下吗?”
杜朝觉被突然出现的二人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张着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哪里还有之前的翩翩风度。
书架背后的密室门就在眼前,李希言已经没了“钓鱼”的耐心,直接绕过他走上前,一把推开了密室的大门。
“别!”杜朝觉伸出手,无用的阻拦着。
容朗捉住他的手腕一扭,将他擒住,按在地上。
“别……”杜朝觉脑袋被压在地上,脑袋还是用力偏着。
李希言转过头瞟了他一眼,抬脚迈进去。
密室没有烛火照亮,她随手点燃一个火折子,借着光查看。
不大的密室,空荡荡的。
地上有厚厚的一层灰,密密麻麻布着脚印。
粗略一看,脚印大概来自四个人,都是男子,个头不高不矮。
抬起头,密室靠墙处摆放着两张椅子,中间还夹着一张略大方桌。
李希言走上前,伸出手指抹了一把椅子的坐板。
什么都没有。
很干净,前不久应该有人坐过。
方桌上也很干净。
“杜司马。”她转过头,盯着杜朝觉惶恐的脸,“你得给本官一个解释。”
“解释,解释……”吓傻了的杜朝觉只知道重复着她的话。
李希言看他这副模样,心生厌烦,摆了摆手。
容朗立即一把抓住杜朝觉后脑勺的头发,使劲向后一拽。
杜朝觉大声呼痛,神智也恢复了少许。
“为何来此?”李希言突然怒喝一声。
“我……是来……”杜朝觉眼神只闪烁了一下,“取一份文书而已。”
“密室里可没有文书。”
杜朝觉仰起头:“或许是被凶手窃取了。”
“杜司马知道吗?”李希言嘴边挤出一个阴冷的笑,“今日尹县令的千金差点被毒死。”
“茹儿?!”杜朝觉不由露出关切的神情,“她怎么了!”
“许清燕尸骨未寒,你这反应也太令人齿冷了吧?”李希言讥讽。
杜朝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即低头掩饰。
“我和尹娘子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兄妹。”
容朗听得直恶心,都快要吐了,忍不住打断了他。
“差不多得了啊。直接交代,你是不是在昨晚送她的酒里下了毒?”
“没有!”杜朝觉抬起头,语气十分激动,“我给她下毒做什么!我已经辜负了她,怎么还会再去害她?”
“你就别抵赖了。昨晚许清燕喝的酒里也有同样的毒,那两坛子酒在开封前除了你没有别的人碰过,不是你还能是谁?”
杜朝觉心乱如麻,只苍白地辩解着:“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下毒害她们做什么?她们一个是我的妻子,一个是我的……妹妹。我……”
“你昨晚去了哪里?”
面对李希言的问题,杜朝觉还是回避。
“我心情烦闷……”
李希言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花楼里面怎么会有孩子的奶香味?”
杜朝觉的表情一下僵住了,半阖的双眼泄露出一丝凶光,连声音都变得细柔尖利了起来。
“是尹茹告诉你们的?”
看到他原形毕露,李希言更觉得反感。
“现在是本官在问你的话。”
杜朝觉视线在她的脸上掠过,才缓缓说道:“许清燕和我成婚有好几年了,她没有生育,也不允许我纳妾,我只能出此下策。总不可能真让我杜家绝后吧?”
想到了之前的传言,李希言忽然问道:“杜清燕一直没有怀孕?”
“她身体有问题。”杜朝觉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虽然如此,但是我并不介意,我说过,有了庶子一样抱给她抚养,是她不愿意,还和我厮闹,我只能出此下策。”
“你不必强调这些事情。”李希言提醒,“你现在嫌疑很大。”
因为子嗣之事和许清燕有了矛盾,还晚上跑到书房来打开密室,再加上尹茹那边像是被灭口的中毒……
现在怎么看……凶手都更像是自己!
杜朝觉面上装出来的从容瞬间消失,就连双眼都有些发红。
“不是我。我没有下毒,那些酒都是我朋友从西域带来的,我也没有动过手脚。”
“带酒的朋友是谁?”
“礼部主客司的郎中吴子显。”杜朝觉说完否定地摇摇头,“子显和侯府没有任何关系,这次的酒也只是他托人带来的,说不定自己连碰都没有碰过……”
他越说声音越小。
李希言说道:“和死者有关的人中只有你碰过两个酒坛。”
杜朝觉攥紧拳头,抬起眼:“尹茹也碰过。”
“那晚你在后花园把酒给尹茹后没多久许清燕就来了,尹茹根本没有打开酒坛的机会和时间。”
杜朝觉最后一条路被堵死了,但是他还是不断重复着。
“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冤枉啊!冤枉……冤枉……”
李希言倒是更在乎另外一件事。
“冤枉与否不太重要。倒是有一点……”她直起身,直视着杜朝觉,“你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还不等杜朝觉继续撒谎,她就抢先道:“再拿话糊弄本官,你现在就可以死在这里。”
对方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已经背上了杀人嫌疑的杜朝觉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是为了宝藏。”
宝藏?!
李希言忍住惊讶,装作镇定的模样悠悠说道:“平南侯府有宝藏?”
杜朝觉此时才惊觉自己已经说出口。
他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有,我是上个月听说的,平南侯说宝藏已经到手,寿宴前就能抵达。”
李希言觉得这话有些不对,都是却想不通哪里不对。
“是平南侯的原话吗?”
“是,我亲耳听见他对许大和许三说的,还让许大许三最近行事低调一点,别招来麻烦。”
“先把人带下去。”
外面应声进来两个绣衣使,架起还摊在地上没缓过神的杜朝觉就走了出去。
书房的密室门房大开,却只剩下二人在。
看上去空荡荡的。
容朗明白她的心思,可是还是有些不解。
“你觉得凶手不是杜朝觉?”
“不是。”周遭的黑暗让李希言不由闭上眼。
沉浸在黑暗中的思绪变得十分清晰。
“若是杜朝觉为了宝藏做下灭门的案子,那偷宝藏的最好时机应该是昨晚,而不是今晚。而且,在自己送出的酒里面下毒……太蠢。”
证据如今都指向杜朝觉,可李希言偏偏觉得不是他。
“我们先回去吧。”容朗环顾四周,“这儿什么都没有。”
李希言走出密室,回头望了一眼。
“是什么都没有,还是被人捷足先登?”
京城。
还是那座山谷,隐秘而寂静。
冬夜的雪飘满了整座山,看的人牙齿直打颤。
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裘衣,直直站在树旁,不知道在等什么。
簌簌——
地上的积雪被踩动。
“主子,我们抓到了李希言的弱点。”来者的声音中难掩兴奋,颤抖得不行。
裘衣男子微微转过头,眼神微动。
“她的弱点?”
“您之前让我们找的那个人找到了。果然没有死,人一直由国师府照应着。”
“当年缺少了一具尸体,很正常。”
“那我们……”
裘衣男子摆摆手:“烧死。”
“烧……死?”男子有些迟疑,“不用来威胁她吗?”
“对这种人,威胁只会起反作用。”
“是,属下明白。”
“交州……等消息传过去的时候刚好能够顺利接手宝藏。”
“主子神机妙算。”
“我神机妙算?”裘衣男子冷冷一笑,“我若是真神机妙算,据点为什么被端掉了那么多?”
男子张了张嘴,一脸颓丧。
“李希言太精了,现在绣衣司的人死死咬着不放,我们就是想撤也来不及。”
“无能,次次失败还露出破绽。”
裘衣男子语气淡然却让人吓得直接跪了下去。
“是属下无能。”
“办完这件事就把网先收起来,断尾求生……”裘衣男子缓步往外走去,“暂避锋芒。”
“那凉州那边?”
裘衣男子顿住脚步,眼神一沉:“先让周固那个老东西动弹不了,任凭周彻再厉害也独木难支。
“是,属下这就去信给钉子。”
话音落下。
京郊的一座民宅燃起熊熊大火。
火烧了半日,雪停了。
第87章 各有其因 刺史邓松云听说了杜……
刺史邓松云听说了杜朝觉被捕的消息一大早就跑了过来。
彼时,李希言还正在和容朗准备验尸的事情。
他们还有一句特殊的尸体没有检验。
邓松云走过来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免礼。”
他品级高于李希言,但是二人有交情也就点了点头算作是见过。
“李少使,听说杜司马……”
“不是他。”李希言正巧要找他,借机问道,“邓刺史可了解平南侯府的事情?”
邓松云何等机敏。
“李少使问的是仇怨?”
“自然。”
“太多。”邓松云叹出一口气,“其他的下官没有实证,可是您瞧瞧平南侯府的家妓有多少就能明白。”
“这事情,普通的家妓做不出来。”
“李少使说的是。只是这人,一旦好色过了头就不免会做出其他事情。说句难听的,家妓不够刺激。”
“平南侯府因为好色闹出过人命?”
“不少。”邓松云面露惭愧之色,“光是下官听说的就不少,前至十几年前都有。我也曾想要为被害之人翻案,可是……那些被害的女子基本都是不受家中重视的,他们的家人拿了平南侯府的钱就……”
他说完还是偷偷窥了容朗一眼。
平南侯府的老夫人可是皇帝与这位长乐王的姑外祖母。
她的哥哥宋国公也还活着。
幸好,容朗并没有说一句回护的话,反而颇为气愤。
邓松云这才接着说道:“下官递上去的证据都被截住了……”
“大胆!”容朗怒气上头,一掌拍在石桌上。
“这事不急。”李希言的声音带着安抚,“我有其他的办法。都是还是要劳烦邓刺史。”
邓松云应了一声:“李少使请讲。”
“麻烦您把这些年来和平南侯府结仇的人的名单整理出来。”
“这个简单。”邓松云一口应下。
容朗已经冷静了下来。
“许宇的尸体有些特殊,我亲自去验。”
李希言点头:“我去找那些家妓问话。”
许宇是唯一一个外伤致死的死者。
面色苍白,口唇发绀,是外伤导致的失血过多。
而伤口分布也分外明显,脖颈处有一道锐器伤,伤口浅且边缘不整齐,左深右浅。
容朗觉得有些不对劲,继续向下查看。
另外几道伤口都在死者胸口和腹部,刀痕杂乱,伤口较深,左深右浅。
其余的部位都没有伤口。
“这也不像是自杀呀……”
凶器就在一旁,是许宇自己的剑,上面的血迹已经凝结成了黑色。
和伤口是吻合的。
没有想到线索并不多,容朗只能转头去查验其他的尸体。
老夫人的死相相较而言是最难看的,双眼突出,瞳孔散大,嘴唇紫红。
倒是像心疾发作?
可是他记得老夫人身体是很好的。
有可能是毒药导致的?
接下来,他又验了其余几人的尸体。
许尚安和许佑的尸体。
二人死状十分一致,与其他人的区别在于脸色蜡黄,其余的倒像是普通的中毒。
不过……每个人都有流鼻血……
什么毒会让人只流鼻血?
停尸房旁边的房间,李希言坐在正位上。
她的坐姿较平常更随意些,连平日里挺直的脊背都微微弓着。
这样的她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威势。
站在她面前的家妓数量极多,大概有二十多个,这些还都只是平日里和侯府主人最亲密的那一部分人。
“你们都是哪一房的人?”
领头的一个女子怯怯抬头看了她一眼对着其他人说道:“三房的人分开站。”
她说话显然极有分量,众人呼啦啦地分成了三队。
大房的人最少,二房最多,三房其次。
倒是很符合李希言的推测。
许宇的好色之名最甚。
“我今日问你们的话,你们都好好回答,等案子了结,我会让人给你安排好去处,不再受制于人。”
或许是同为女子的亲近,这些最不信人的家妓都不由有些相信她。
“是。”
“大房的人先来说,许尚安平时为人如何?”
李希言的问题刚刚抛出来,大房的人就齐齐抖了一下。
这不对劲。
李希言似有所觉。
“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
忽然,队列中一个个子小巧的姑娘一下站出来跪了下去。
“李少使请救救我们!”
看上去十几岁的小姑娘,声音却嘶哑得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
李希言起身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扶起她的胳膊。
“直说无妨。”
小姑娘哑着嗓子说道:“许尚安衣冠禽兽!他看着正派,实际最狠,每每喜欢把我们折腾得哭泣嘶吼……”
她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布满了伤痕的胳膊。
伤痕极多,深深浅浅,看着就很可怖。
李希言不忍再看,帮她放下袖子。
“以后,会好的。”
她只能为她们做这些。
小姑娘干涸的双眼一下涌出了泪,瞬间泣不成声。
有她一个先例在,其他的人也纷纷附和。
令人意外的是,许尚安极其好色,还嗜好独特,喜欢在床笫之间折磨人,而他这边家妓最少也是因为很多人已经被他折磨死了。
这样的惨状,李希言胸口都被气得一起一伏。
她努力维持住还算温和的神态,扶起小姑娘,又朝着其他人问道:“二房呢?”
二房的家妓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李希言以为她们是羞于启齿,劝道:“这里只有我在,不会传出。”
“不是。二郎他……”为首的女子站出来说道,“二郎其实并不好色。”
李希言很是意外。
“哦?”
“真的!我们原本都是大房三房的人,之前被许尚安和许佑折磨得快死的时候被二郎救回的,二郎让人给我治伤,还给我们饭吃,从来不折辱我们……”
“那许宇的名声?”
“是侯爷偏心!”女子一脸不平,“许尚安是长子,侯爷最疼爱他,许佑是幼子,有母亲和祖母疼爱,只有二郎在中间最不受人疼爱。每次许尚安和许佑做出什么恶事,侯爷就会让二郎背锅,还美其名曰不能影响许尚安这个继承人的名声!”
家里的排行中间的孩子基本都是被忽略的,这也不奇怪。
只是……连这样的事情都让许宇背,也确实太少见了些。
而剩下的三房也不用多问,许宇的情况和许尚安差不多,只是他没有那么特殊的癖好。
“你们应该很清楚许尚安和许佑这些年来做过的恶事吧?可有什么伤过人命的事情?”
众人表情都凝滞了。
为首的女子解释道:“太多了……我们也不敢保证完全记得住。”
“先写下来,知道多少写多少。”
笃笃——
门被敲了两下。
容朗的声音传来:“我这边验好了。”
这些事情了解得也差不多了,李希言走向门口,走了出去。
容朗看着她,目不斜视:“我想了又想,许宇应该是自杀的。”
“自杀?”
容朗说出自己的推测:“他的致命伤在脖颈处,只有一道,还很浅,也没有抵抗伤。只是……”
“只是什么?”
“许宇不是左撇子吧?”
“不是。”
“可是他脖颈处的伤左深右浅,如果是右撇子自杀,伤口应该是左浅右深。除非许宇是故意用左手持剑自刎。”
“他身上可有其他伤痕?””有,胸腹部还有几道,也是左深右浅。”
“你为何确定许宇脖颈处的伤痕是他自己所为?”
“自刎的伤口一般只有一处,且伤口较浅。”容朗很是不确定,“难道……他身上的伤口都是他自己干的?”
这句话一下点醒了李希言。
“不,不是!”
“那是?”
“我刚刚从那些女子口中得知,许宇人品正直,从不好色,残害女子的一直都是许尚安和许佑,许宇反而一直在保护她们。”
容朗很是意外:“怎么会?”
“所以,按照许宇的人品,他应该是为了掩护凶手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故意用左手自刎,混淆视听。”
“他帮凶手?”
“他帮凶手是因为愧疚。”
“我明白了。”容朗闻弦歌而知雅意,“也就是说凶手确实是为复仇而来,而且这其中的仇怨如何,连许宇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没错。既然许宇都了解一二,许清嘉或许也清楚。”
苗青幽幽地飘出来:“还没醒呢。”
一夜之间,家人全部丧命,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李希言吩咐道:“先让人好好照应着。”
“是。只是少使,属下还有一事要禀告。”
“什么事?”
苗青面色不太好看:“今早,有人袭击小郎君。”
瑞王!
容朗急切扯住苗青的袖子:“刺客呢!”
“还是那一批人。自杀后尸体迅速腐烂。”
“之前端掉的据点……”
苗青无奈摇头:“够狠,没有一个活口,全部都一把火烧了。”
李希言关心道:“小郎君可安好?”
“张公公和关校尉保护着,没有大碍。”
“让方淳那边可以收网了。”
“是。”
苗青离开,见她表情紧绷,容朗提议道:“先出去转转吧?别把弦绷得太紧。”
接连的失利,让李希言满心都是被幕后之人操控玩弄于手中的憋闷。
她点点头。
二人漫无目的地在侯府中走着。
因为命案的缘故,住在侯府中的所有人都被关在各自的院子里,路上很是安静,只有几个卫兵在沿途看守。
开得热烈的紫藤花孤独地趴在墙上,望着二人。
前几日,这里面还很热闹,可是今日却安静得可怕。
满墙的紫藤花若纷纷的蝴蝶,散发的甜香让李希言觉得有些腻。
“许宇身上留下的线索太少了,要破此案还是要从那些人所中的毒下手。”
容朗说到今日的收获:“这几人中的毒确实奇怪,按理说,很多毒药要么是致人七窍流血要么是口鼻流血,可是他们只有鼻子流血。而且几人中毒的症状有细微的差别。若要进一步得到结果,还需要剖尸。”
李希言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就剖。”
“许清嘉还在,按规矩若要剖尸,还是要她同意。”容朗声音低了些,“我外祖父性格极其古怪护短,若是许清嘉到时候去告刁状……”
李希言知道宋国公的性格,容朗说的不是假话更不是恐吓。
“不管许清嘉醒没醒,明早就验。”
第88章 火海 幸运的是,傍晚时分,许……
幸运的是,傍晚时分,许清嘉就醒来了。
李希言一得到消息就去了她的房里。
初见时还明艳俏丽的少女此时已经失了三分颜色,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她那双无神的眼停留在李希言的脸上,干燥起皮的唇瓣动了动。
“你有事情?”
旁边的婢女自动让开路。
李希言坐到床边,放缓了语气。
“事情,你已然知晓,我就不再多言。今日来有件事情需要你的同意。”
“我的……同意?”
“是。除去你二哥,其他人都是中毒而死,但是具体的死因很难确定,我们需要剖验。”
“你要剖开我爹的尸体!”许清嘉一时情急,急得直咳嗽,“咳咳……”
等她冷静下来,李希言才说道:“许娘子。想要抓出凶手,不剖验不行。”
她的语气很是肯定。
许清嘉抚着胸口,喘着气,微垂的眼眸掩盖住纷乱的思绪。
沉默持续了许久。
“好,可以。”她用力说完三个字,彻底合上眼,“我很累了。”
李希言颇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
“你的婢女都在外面,有什么需要直接提,明日结果出来后我再来通知你。”
许清嘉一动不动,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李希言推开门走了出去。
天色已晚。
侯府即将沉入夜幕中,昏暗的环境让前路变得不太明确。
李希言接过婢女递来的灯笼,向前走了几步。
容朗站在院门外等着她。
“她怎么说?”
“自然是同意了。”李希言走在前面,“许清嘉虽然娇纵,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不糊涂。”
抬起头,月亮的轮廓十分清晰,是弯月状,明亮的光线已经不需要灯笼。
“明日是个晴天。”容朗表情轻松,“是验尸的好天气。”
李希言看得出他眼下的疲倦。
“你今晚好好休息。”
容朗立即顺杆爬,揉着太阳穴:“我头晕得很。”
“头晕?”李希言眼神一下含了关切,“是今日验尸没开窗户吗?”
“我担心我养的花。”
“王爷还爱养花?”
“我不是很喜欢,但是有人很喜欢。”
“有人喜欢?”李希言一脸正直,“陛下喜欢?”
觉得月色正美的容朗感觉被噎住了。
“这和我哥有什么关系?”
李希言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我……”容朗很是生气,“我种的花都是仙草,专治失忆。”
李希言没来由的地觉得有些尴尬。
见她不搭腔,容朗朝着她倾身,继续说道:“李少使要不要来点儿?”
李希言将手里的灯笼一转,抵在二人之间。
“我记性很好。”
“那可不见得。”
灯笼落在地上,烛火瞬间舔食掉外罩。
二人齐齐被吓了一跳。
容朗急忙一脚将着火的灯笼踹入旁边的池塘里。
灯笼的火被水淹没,他这才松了口气。
“李少使。”
“嗯?”
“不管你记性好不好,等回到京城,我们就一起去看看那些花。”
阳光产生了炫光,看的人头晕眼花。
李希言低下头,擦了擦额头的汗。
夏日,总是这样炎热。
她快步跑回家中。
破败的木门被推开。
茅草屋灌入一股热气。
“死丫头!在急什么!”妇人气急败坏地把手中的粗瓷碗往桌上重重一放。
瓷碗中的水清亮透明。
李希言咽了咽口水,干燥的喉咙有些发疼。
“谢谢娘。”
她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勉强止住燥意。
“你看看你!”妇人眉毛倒竖,“喝那么快做什么!有人和你抢吗!”
心底传来一丝战栗,李希言立即放下了碗。
碗里水还剩了一半。
夫人蔑了一眼,薄薄的嘴皮扯成了一条细线。
“真是不听话!跑了一上午,就喝这么几口水,每次让你喝水就像是要了你的命似的!”
刚被抚平的喉咙又干燥了起来。
李希言紧紧捏着衣角,低着头不作声。
“怎么不说话了?平时不是话很多吗?一瞧见我们做爹娘的就这幅鹌鹑样子,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妇人的斥责让李希言头埋得更低。
她从怀里拿出一小串铜钱放在桌上。
“今天寺庙的饼钱,四十三文。”
妇人面色稍缓,拿起铜钱坐到床边数量又数。
“娘。”
“家里没钱给你买零嘴。”
“不是,我不爱吃零嘴。是……”
“是什么?”妇人站起身,把清点好的钱放在床下的罐子里,“娘知道你懂事,肯定不是要钱的对吧?”
李希言将左手往袖子里收了收。
“是,我不是要钱。我……主持说今晚让我在寺庙住。”
“住寺庙?要钱吗?”
“不要的。主持说今晚要让我帮忙清理大炉子里的香灰,我想包点回来。”
“好丫头!”妇人满脸慈爱,温柔地抚上她的小辫子,“你等等,娘去拿块红布给你。”
李希言懵懂无神的眼看着她在柜子里翻找的背影。
过了好一会儿,妇人才从箱子底拿出一块有些发黑的红布。
她将红布塞给李希言。
“拿去,多包些回来。那可是供奉送子观音娘娘的香炉。”妇人絮叨着,“有了这香灰,娘来年就能给你添个弟弟,招娣招娣,你说是不是……”
李希言双眼闪过一丝暗芒。
“娘,我先走了。”
她几乎是逃出了那个家门。
面前是一片青翠的山林,依稀能看见半山腰上的一座古寺。
红布还被攥在她的手里,被风吹得招摇。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冒着炊烟的茅草屋,就上了山。
爬上去不算难,这条路她已经走过无数次。
太阳还未变弱,她已经站在了山门口。
守门的和尚很年轻,朝着她招了招手。
“怎么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李希言将红布塞在袖子里。
“我找小和尚玩儿。”
年轻和尚含着笑:“弘孝在后面院子里呢。”
“多谢小师傅。”李希言钻进寺庙,熟练地拐了几个弯,绕到了寺庙最偏僻处。
那里有一个独立的院子,暗处把手着重重人手。
李希言畅通无阻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很是寒酸,和其他禅房没有两样,只是到底深藏青嶂寺中,比山下还是凉爽不少。
焦躁的情绪一下被安抚了下来。
大开的窗户,一个圆溜溜的脑袋动了动,转了过来。
“音姐姐?”蜡黄的小脸表情木木的,浅色的瞳孔满是惊喜,亮晶晶的,“你不是回家去了吗?”
“我……”李希言攥着红布,不知该如何回答。
房门骤然被推开,小和尚跑了出来,撞进她的怀里。
“音姐姐!”
圆溜溜的脑袋摸起来滑滑的凉凉的。
李希言的手摸了又摸。
“我今晚住这边陪你好不好?”
正在她怀里蹭着的小和尚一下抬起了头,木木的表情扯动了一下。
“好。”
他拉着李希言往里走,走到屋内桌前拿起桌上的点心喂给她:“甜的,你喜欢。”
满口的甜香冲去了酸涩的味道。
李希言咧开嘴一笑:“好吃。”
小和尚端起点心盘子,拉着她坐到窗前。
云水蓝的窗帘被吹得飞舞。
带着凉意的山风扑面而来。
书桌上的纸笔被放到一边,取而代之的一盘白白的点心。
“这点心是哪里来的?”李希言拍了拍肚子。
小和尚张了张嘴,摇摇头。
见他不想回答,李希言转移了话题。
“你自己吃过了吗?”
“我,不爱吃甜的。”小和尚靠在她的肩膀上 ,“音姐姐今日怎么又回来了?”
“我……”李希言咬了咬嘴唇,咽下委屈,“我只是想和你玩。”
小和尚抿着嘴唇笑:“我也喜欢和音姐姐一起玩。”
他去拉对方的手。
“嘶!”
手背上的水泡亮亮的。
小和尚又板起了脸。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在书桌旁的柜子里摸出一罐药膏。
白色的罐子被打开,他挑起一小坨绿色的药膏一点点敷到水泡上。
书桌角落处摆着一对泥人,一个笑哈哈的,一个一脸严肃。
李希言看着自己的手。
清凉的药膏驱走了手上火辣辣的疼痛。
“等中秋到了,我们一起去庙会吧?”
“好。”
“到时候,我们先去涂叔那儿买两个糖人儿,我要买个兔子的,给你买个大青牛。”
“我更喜欢兔子。”
“那我们就买两只兔子,然后再去旁边买糖葫芦,买完糖葫芦再去买两个花灯。我喜欢兔子灯,你呢……”
日夜交替,梦境扭曲。
面前绿茵茵的一片忽然消失。
一团火猛的出现,最开始是一个,然后是两个……接着就是一片。
山脚的村庄在一夜之间化作了灰烬,只剩下了黑色的残渣。
李希言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任凭“她”冲了进去。
骤然变重的呼吸声一停。
李希言一下坐了起来。
胸口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她只能大口大口吸着气。
过往的梦魇撕开了她一直套着的面具。
慌乱、不安、惶恐终究冲垮了名为“克制”的堤坝。
她撕开了左腿的裤子,仓皇地检查着自己满是灼烧感的大腿。
大腿上,有一块手掌大小的褐色疤痕,颜色不深,却很显眼,像是一块忽然老化的皮肤,一按下去就会破裂开来。
就在手指触碰到伤痕的那一刻,微微的刺痛让理智回笼。
快速跳动的心一下回到了正常的频率。
“是梦。”
李希言垂下双手,躺了回去。
怎么会梦到这些?
她用力闭上双眼。
“起火了!”
“起火了!”
耳边又响起了呼叫声。
还没睡着呢?又做梦?
眼前的一片黑暗被照亮了些许。
不对!
她翻身坐起,面对着窗户。
窗外,是隐隐的火光。
真的……起火了?
第89章 欲盖弥彰 天色还蒙蒙亮着。 ……
天色还蒙蒙亮着。
存放死者的灵堂已经被烧的满目疮痍,只剩下几根黑漆漆的柱子。
管事跪在门口,表情呆滞。
绣衣使们轻手轻脚,抬出了几具尸体。
尸体虽然被白布盖着,但是李希言已经猜到了尸体此时的状况。
她侧开了眼。
“尸体呢!”容朗连衣襟都是乱的,疾步小跑着进来。
李希言指了指旁边的担架。
“都在这儿。”
容朗来不及戴什么面巾手套,直接蹲在尸体旁边拉开白布查看。
尸体很是异常,已经不是寻常的焦尸,更像是灰烬堆积出的躯体,一碰就会化成灰。
容朗屏住呼吸,尽量放轻了动作。
李希言没有多看,走到灵堂大门前站定。
交州和其他地方不同,即使是冬季也没有那么干燥,这场火,一定是人为。
“苗青。”
“属下在。”
“灵堂可有点上烛火?”
“没有。为了防止失火,灵堂里是半根蜡烛都没有放,昨晚天黑后,我们就锁住了院门。”
“巡逻的人呢?”
苗青悄悄踢了一脚身旁已经失神的管事。
管事抖了一下,迷茫地看着他。
苗青重复道:“昨晚是谁在巡逻?”
管事颤巍巍站起身,回忆了一会儿才说道:“鄙人这就去把人叫来。”
整个灵堂里的东西本来就少,被一把火一烧就更是只剩下灰烬。
李希言却不这样认为。
她走入灵堂,蹲在地上捻起一撮灰,搓了搓,放在鼻下嗅了嗅。
一股大蒜味还有火药味。
是白磷。
心里有个不太好的预感,她向前几步又随手捻起一撮灰,闻了闻,还是同样的味道。
白磷太多了。
她立即走了出去。
整座灵堂外还有一圈黑灰。
凶手应该是借这些白磷和易燃物点燃了窗户纸。
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附近一个脚印都没有。
一团乱麻!
李希言深呼吸了几次,转身朝着还在验尸的容朗走去。
“情况怎么样?”
容朗木愣愣站在尸体前,一听见她的声音,他立即把白布盖上。
他的脸色很难看,缓缓摇了摇头。
“火势虽大,可是柱子都没有断掉,这些尸体却被……”他顿了顿才说道,“被烧透了。”
或许是昨夜的梦境,李希言一时失去了伸手的勇气:“放火的人用了白磷,那东西一旦沾上皮肉就会持续燃烧,烧透皮肉烧毁骨骼,至死不休。”
“那……现在的证据是完全被销毁了?”
死者在死前只在寿宴上吃过食物,寿宴撤下来的酒菜中都没有任何毒……
至于他们之后吃过什么,只能剖验,可是现在却……
手上莫名传来一股痒意。
李希言低头看过去,她的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变得又红又肿。
“怎么了这是。”容朗捧起她的手,“这是碰了什么脏东西?”
“没有……我刚刚就碰了那些……”
手指残存淡淡的黑灰。
“灰?”容朗语气焦急,对着旁边的人吩咐道,“快打水来。”
李希言这才觉得二人的动作不太妥当,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疼吗?”
“不疼。”
“李少使。”容朗难得对她语气重,“这是碰了什么药物导致的,既然已经红肿,肯定会痒,会疼。你说清楚,到底是哪种疼。”
“火烧火燎的疼。”
“灼热感?”容朗低下头吹了吹,“应该是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王爷。”一个婢女端着一盆水走了过来。
容朗点点头,把李希言的手放在水里。
“幸好不严重,拿水洗一洗就会好。”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
“好多了。”李希言将手拿出来,下意识甩了甩手。
容朗拿帕子把她的手擦干。
“现在尸体也验不成了,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越是绝境,越要冷静。
李希言此时只觉得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明。
放火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凶手,凶手为何要冒着暴露的危险放火?
是为了毁灭证据,这说明他们要剖验的做法是对的。
也就是说,只要知道了死者所中的毒就能推测出凶手的身份。
凶手和死者入口之物有着紧密且直接的关系。
寿宴……
麻姑献寿……
酒,桃子……
那个酒!只有侯府的主人喝过!
端酒的人……是……
“麻姑——贾秀!”
“什么贾秀?”容朗一时根本没想起扮演麻姑之人的名字。
李希言将自己的推测一一道来。
“是啊,当时麻姑献上的酒只有许家人喝过!凶手是他没跑了!”
“别急。”李希言眸光闪烁,“苗青,把两个戏班的人都叫来。”
两个戏班的人数不少,加起来大概四五十个,院子一下被站得满满的。
曲见山领着自己的人站在左侧,鸿福班的班主则带着人站在右侧,贾秀作为支撑鸿福班的台柱子就站在班主身侧。
李希言扫了一眼所有人的神色。
两位班主都是老成之人,都低着头不说话,表情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们很清楚今日为何被叫来。对于这种涉及到大人物的事情他们只能选择沉默。
至于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忍功”了。
她认识的小钉子不安地缩在师兄跟前,一脸不安,而他的师兄也一直在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贾秀表情更是不安,原本红润的面色此时苍白至极。
他们已经在此等了许久。
可是李希言就这样负手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
直到苗青拿着一个银制酒壶走了进来。
酒壶做工极其精巧,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
“贾秀。”李希言忽然问道,“这个酒壶可是你在寿宴上唱麻姑献寿所用?”
被突然点了名字,贾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看了好几眼酒壶点了点头。
“应该是的。酒壶是侯府里准备的东西,我也记不太清,但是看上去,应该是。”
李希言被他的说辞弄得有些想要发笑。
她直接拿起酒壶揭开盖子递给了容朗:“有股药味。”
贾秀急忙解释道:“那是普通的药酒,自然有些药味的!”
“过寿喝药酒?”
贾秀垂下眼:“是侯府的人常喝的药酒,对身体很好。”
“淫羊藿?”容朗扬了扬手里的酒壶。
贾秀扯了扯嘴角:“淫羊藿强筋健骨祛风除湿,被用来泡酒不奇怪。”
容朗不想和他绕弯子。
“一大股羊膻味,分量太多,你额外加了不少。为什么?”
贾秀表情很是僵硬,却还是硬生生扯出一个笑: “王爷……王爷这是什么话,我加药做什么……”
“本王也很奇怪。”容朗笑了笑,“过量的淫羊藿也只会让人上火吧?”
贾秀急忙点头:“是啊,这东西本就……”
还未等他说完,容朗就接着说道:“除非,长期服用。”
李希言问道:“长期服用会如何?”
“中毒。”
容朗的话音刚落,贾秀就急不可待地反驳道:“不可能!这东西没有毒的!不会死人!”
“侯府的药酒,你倒是熟悉。”李希言语带深意。
“那是因为……”贾秀此刻的慌乱已经让所有人侧目,每个人都看在打量着他,带着自己的心思,而他也想出了说词,“那是因为我也有风湿的毛病还喝过这些酒,所以才对此药有所了解。”
“那你慌什么?”李希言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没来由的地有些难受。
那个猜想让她觉得过于残忍。
她转过身:“你和我过来。”
贾秀被李希言和容朗带到了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本来是堆放杂物的地方,空气中都飘着灰。
阳光从被关闭的窗户外照射进来,却像是黄昏的阳光一样黯淡。
贾秀站在门前,看着对面的二人,心跳如鼓。
“你应该对本官说实话。”李希言的语气带着几分语重心长。
贾秀苦笑了一声。
“本来是准备负隅顽抗的,只是第一次有人给我一个下贱人留面子,我还是想要捡起这张脸。”
他本就生得十分俊俏,玉面朱唇,可此时看上去却无端端带着几分残败胭脂的凄艳。
“我没有想要他们的性命,我只是想让那两个畜牲……让他们……”
他修长的手忽然成爪,如同一只忍耐已久的野兽,想要撕碎什么。
李希言暗暗叹了一口气。
“让他们不能再欺辱你的妻子?”
积压已久的怒气瞬间散掉,贾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您怎么知道?”
“你如此珍爱你的妻子,是绝对不会在她怀孕时与她有过激的房事。那日,明明你在院中,你的妻子却……她又本是侯府的婢女,还有珍贵的赏赐,这很难不让人去联想什么。”
“李少使倒不像那些人不知世故,也不像那些畜牲那样无耻……”贾秀捂住了脸,“我对紫葳其实没有太多的感情,只是……我们都是苦命的人。”
贾秀是唱戏的戏子,却也深受许家长子和幼子的“欺凌”。
而紫葳……亦是如此。
她原本是许家幼子许佑的婢女,几年前为了给许佑即将成亲,为了给自己这个孙子经营“不好色”的名声,老夫人就给她们这些婢女都赏赐了东西,让她们自己找个人嫁出去。
然而,许尚安和许佑却不放过,为了继续掌控紫葳,他们暗示贾秀迎娶紫葳。
二人成亲后,许尚安和许佑亦如同往常时时玩弄紫葳,甚至还……依旧不放过贾秀。
痛苦和屈辱令人麻木。
贾秀和紫葳相互扶持着在缝隙中偷得生机。
可是,就在几个月前,紫葳怀孕了。
从小没有父母的他们,第一次对彼此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不是恋人,而是家人。
然而,紫葳的怀孕不仅没有让许家的两个畜牲放弃,反而引来了他们的更大兴趣。
贾秀,忍不了了。
“我忍了一辈子,我不想再忍了。我从小唱戏,学这唱戏的功夫受了不少伤,我清楚的知道淫羊藿这种药,少服治病,多服会起反作用。于是,我就在他们日常喝的药酒里加了过量的淫羊藿。”
“寿宴的酒……”
“我也不知道……”贾秀迷惘地摇着头,“我确实因为前几日紫葳的身体而下了重手,可是,这药怎么都不会死人啊!我只想让他们不能再……不能再做那些事。”
李希言抓到了重点:“也就是说,你平日里只在许尚安和许佑二人的药酒里下了药?”
“是,整个侯府只有他们才会喝壮阳的药酒……”贾秀恍然大悟,“对啊!老夫人他们也死了,她们平时可不喝药酒!”
找到了证据,他欣喜若狂:“我是冤枉的!”
“本官知道你是冤枉的。”李希言目光向外投去,“你不仅是被冤枉了,还被人利用了。”
“谁?”
“我问你,那日和你在台上表演的人到底是谁?”
第90章 飞来横祸 这里是戏班存放道具……
这里是戏班存放道具的地方。
按理说,是不允许他人进入的,因为这戏法呀,说到底就是靠的表演者的手法和道具。
那可是别人吃饭的家伙事儿。
只是这一点,对于绣衣司来说并不重要。
苗青将手一扬。
“把箱子都撬开。”
众人的动作还算斯文,只是一刀斩开了锁着箱子的锁。
箱子里的道具令人眼花缭乱。
假花,假桃子,扇子,假蝴蝶,走马灯,墨汁,砚台,甚至还有一堆各色的纸张,连着一整箱子瓶瓶罐罐。
苗青指着头几箱物件:“抬走。”
“是。”
而此刻,灵堂前,贾秀已经恢复了往常淡定闲适的模样,站在原来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
李希言和容朗则还在已经被烧焦的正厅里徘徊。
灰烬被手指隔着帕子碾开,容朗用力分辨着其中的气味。
“怎么闻着有一股咸咸的气味。”
“不急。”李希言朝着外面招招手,提高了声音,“小钉子,你过来一下。”
被叫到名字的小钉子满脸畏惧,一时呆住,一直到自己师兄推了推自己,才回过神。
“快进去,大人叫你呢。”
小钉子懵懵地走了进去。
“大人……”
“你们戏班,飞蝴蝶这种戏法有谁会?”
“应该只有师父会,我们只懂得制作道具和打杂。”
李希言看了一眼站在外头胖墩墩的曲见山,挑了挑眉。
“你师兄都不会吗?”
“不会的,师父他……”小钉子飞快瞟了一眼外面的曲见山,声音更小了,“师父他很不喜欢我们看他……变戏法。”
这话说得隐晦,但是二人还是明白,就是藏私,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这种事情不算少见。
“那你知道为什么那些纸蝴蝶能飞起来吗?”
小钉子摇摇头:“我只会做桃子和花儿。纸蝴蝶……我们负责剪,剪完后师父好像会往上面涂些什么。”
李希言接着问道:“寿宴那日表演戏法是你师父藏在那棵树里面吗?”
“是啊。只有师父能变那么多戏法。”
李希言表情有些微妙。
“你先回去吧。”
小钉子点点头,飞快跑了回去。
过了片刻,苗青就带着几口箱子走了过来。
“少使,东西都搜到了。”
自己的重要物件怎么会不认得,饶是曲见山这样的老江湖也一下失了态。
“李少使!您这是何意?”
这些可都是他的命根子啊!
他急得直接跑到了面前来。
容朗直接问道:“你那纸蝴蝶上涂的是……阳石?”
他说最后三个字的声音极小,只有三人能够听到。
“你怎么知道!”曲见山一下慌乱了起来。
这可是他的秘方!
“这东西触碰后会让人的手变红变肿。而且它还有个作用……那就是服用后温补肾阳,只是……”
容朗盯着他的眼睛:“若是服用过多会导致中毒身亡!”
“不会!”曲见山连连摆手,“寿宴上只有那一点儿的量,融入酒里不会中毒的!”
“我们知道。”李希言说道,只是你倒是颇通药理。”
曲见山老实回答:“做我们这行的,经常要用到这些药物来……做些小机关,所以鄙人对药理确实还了解一二。更何况……”他讨好一笑,“要是不知道那些东西能不能入口,鄙人怎么敢玩那样的把戏呢?”
“把戏?”李希言微微向前倾身,“我有个问题要请教曲班主。”
莫大的压迫感让曲见山向后推了推。
他手在胸前虚虚挡着:“您请说。”
“若是在纸蝴蝶上涂上白磷和火药,这纸蝴蝶飞起来后会烧起来吗?”
这个问题过于容易让还身处火场的人浮想联翩。
曲见山怔住了。
李希言继续说道:“再如果,这样的纸蝴蝶……”她抬起手指向旁边被烧得只剩下窗框的窗户以及那一圈黑灰,“飞到了关闭的窗户上,会不会点燃窗户纸导致失火?”
“会……”曲见山不由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容朗此时也跟上了她的思维:“大量的淫羊藿加上阳石,确实有可能导致中毒。”
“我没有!”曲见山急忙否认,“我没有下毒,什么淫羊藿我根本都不知道!”
“贾秀唱戏用的酒壶也是你们戏班的道具。”李希言逼近一步,“ 那日藏在树中变戏法的人是你?制作纸蝴蝶道具的也是你?”
“不……不!我没有下毒!也没有用涂了白磷的纸蝴蝶引发大火去毁尸灭迹!”
李希言提高了音量:“难道现场除了你还有第二个能变这些戏法的人吗?”
“我没有理由要杀侯爷一家啊!”曲见山跪在地上求饶,“李少使,我是靠着侯爷吃……”
“是你!”一道女声携带着怒气而来。
许清嘉怒气腾腾朝着曲见山冲了过来。
“你就是为了报复!”
李希言一跨步挡在了二人中间。
“许娘子,本官在审理案情,请你回避。”
“我都听到了!”许清嘉的目光绕过她直直盯着曲见山,“是他下药毒死了父亲他们,后来还为了毁尸灭迹焚尸!”
刚刚还一脸惶恐的曲见山忽然抬起了头,冷冷地看着情绪激动的许清嘉。
李希言被夹在中间,只能伸手扯住许清嘉。
“本官尚未审完,他并无动机,还没到下结论的时候。”
许清嘉被扯住没法乱动,只能大声喊道:“他有!他是为了报仇!”
这已经是她今日第二次提起这个词了。
这绝非是信口而言。
“报什么仇?”
“他女儿!”许清嘉恨恨地说道,“明明当时已经拿了我家的钱……”
曲见山的眸子一点点红了起来,肥胖的身子颤了颤。
“我杀了你……”
他一下朝着许清嘉扑了过去。
那比水缸还粗的身体一下压倒了许清嘉。
等李希言回过神时,他已经死死掐住了许清嘉的脖子。
而许清嘉憋地满脸紫红,使劲扳着他的手。
“啊……”
“对,是我,是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所有人。”
李希言立即上前一个手刀劈晕了已经失疯狂的曲见山。
“师父!”
曲见山歪歪扭扭倒下,他的大徒弟一下就扑了过来,接住他的身躯。
青年的个头不大,没法扶起他,只能跪坐在地上,抱着他的身体。
而许清嘉也被婢女扶了起来。
她不住地咳嗽着,明显是被伤得不轻。
“放……放肆……”她艰难地控诉着曲见山,指着已经倒下的曲见山痛骂,“下等的戏子还敢杀人……”
她缓了一口气,用命令的口气对着李希言下令:“还不快把他抓起来杀掉!”
一旁的众人都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果然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李希言被她的愚蠢逗得笑出来。
“上次这样对本官这样说话的人是陛下。”
许清嘉一愣。
“李少使是正经的朝廷命官,你不过是个白身。”容朗也冷着脸。
有这样一门亲戚,委实丢人。
许清嘉一时气急,又咳嗽了起来。
气氛陷入僵持。
“李少使。”抱着曲见山的青年怯怯地说道,“那件事情我或许知道。”
“那你来说。”
“是。”青年擦了擦泪,简短说道,“七年前,师父唯一的女儿被许家人害死了,师父只是个变戏法的,也没有办法为师妹讨回公道,只能咽下这口气。”
其余的人明显都知道此事,皆面露不忍之色。
青年一脸恳切,粗糙红肿的手拽着李希言的衣角:“李少使,师父他……他如果真是为了这事情做了错事也不该死吧?明明是他们先……”
“闭嘴!”许清嘉声音变得尖利,苍白的脸色透出一股刻薄,“一条贱命罢了!换了我侯府的银子还想着报复,真是……”
李希言实在听不下去,一眼瞪了过去。
“把人带走。”
旁边几个绣衣使上前围住许清嘉主仆二人。
这是无声的威胁。
可是许清嘉早已没了理智,不仅不收敛,反而骂得更难听。
“你们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威胁我!这些下贱之人以下犯上……”
“没有谁比你许家更下贱的了。”李希言锋利的眉眼带着冷笑,“门口的石狮子都是脏的。”
容朗听得也烦躁:“把人拖下去。”
绣衣使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去拖人,只齐刷刷亮出了刀。
许清嘉一直认为许家与容朗算是亲戚,颇有些自持之意。
可是没想到看上去温和亲切的他会翻脸这样快。
突如其来的清醒让她猛然发觉,此时她已经没有了倚仗,只有……
然而还不等她继续想下去,一旁的绣衣使就已经干脆利落地动了手,劈晕了她。
婢女倒是个有眼色的,深知此时侯府的处境,什么也没有多说就背着许清嘉走了,乖觉得很。
李希言这才对着青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锯子……”青年挠了挠头,“师父家里原来是做木匠的,所以给我们徒弟取的都是这种名儿。”
李希言有些叫不出口。
“你可知道当年你师父的女儿被害一事的详情?”
“知道的。”锯子眼圈有些发红,“师妹那时才十二三岁,可爱天真,戏班上下的人都很喜欢她。七年前,也是老夫人过寿宴,我们来侯府表演戏法。结果当晚小师妹就失踪了,师父心急如焚,我们找了两天两夜,终于在后花园的假山后面找到了师妹的尸体。师妹的尸体很……很惨。我们一看就知道是许家老大和老三干的,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后来,许老夫人出面给了些银钱,师父为了整个戏班的人只能忍下。”
戏班几个老人也不禁垂泪道:“李少使。老曲是见钱眼开了些。可是当时的情况……公道是讨不着的。那老夫人暗含威胁,我们敢多说一个字,整个戏班的人都得死。”
“是啊!老曲也是为了大家。”
锯子瘦弱的身躯搬着曲见山用力向前了一点,磕了个头。
“李少使!这件事情就算是师父做的,他也只是为了给师妹报仇,请您看在他一片爱女之心的份上,留他一条性命。”
就连一旁唱戏的鸿福班的人也忍不住跟着求情。
“这样的事情很多?”李希言问道。
不然,那时曲见山等人不会一见尸体惨状就直接推断出死者是被许尚安和许佑害死。
锯子率先点点头,眼里满是愤恨:“多得说不完!”
李希言弯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你先带你师父去安置好,等他醒来的时候再说。”
“多谢李少使。”
李希言直起身继续吩咐:“苗青,让人在外面放张桌子,你带着卫校尉和关校尉去外面坐着。”
“少使,这是要?”
“附耳过来。”李希言给苗青嘀咕了几句。
苗青眼睛一亮:“是,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