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灯影琉璃10
妖娆艳态, 妒风笑月,长殢东君。
一个大男人美成这样,真是没天理了。
商枝傻呆呆地看着眼前放大的脸,沾着露水的杏花抵着她的眉心, 冰凉的露水缓缓从眉间淌落, 她眨了眨眼睛, 不受控制地吞咽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气音。
娇嫩的杏花轻扫着商枝的脸,更多的露水顺着商枝的脸颊淌落下来,她的脸颊湿漉漉的,明明一身猎户打扮, 此刻却像个被狐狸精调戏的木讷书生, 一张脸涨得通红。
“小野猪,哑巴了?”
他笑了一声,狭长的眼睛弯了起来, 商枝猛然回神, 握住了他的微凉的手腕, 抽走了他手里的那枝杏花。
浅粉色的杏花簌簌抖动着,商枝深吸了口气, 擦了把脸上的露水,千言万语, 化作一声扭捏的低语:“小红,你长得真好看。”
小红看了她一会,十分嫌弃地拿起手里的笛子敲了敲商枝的脑门。
“瞧你这一脸傻样。”
商枝哼唧了一声, 拽住了小红的袖子。
杏花树下,商枝的马打了个响鼻,用蹄子刨了刨土。
红色的衣袖底下, 商枝的手悄悄蹭了过去,牵住了小红的手,摸着他手里的竹笛。
与离火凰木笛子相比,这只竹笛就显得普通一些了,商枝摸了两下,总觉得这笛子的材质和触感有点熟悉,拿在手里定睛一看,好家伙,这居然是她以前用的那只。
这是老疯子给她的笛子,商枝这离火凰木笛子来路不正,给商枝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艳鬼面前用,只有出门时才会带在身上。
所以这竹笛自然也就放在她的卧室里。
她的卧室小红已经轻车熟路了,卧室里那张床两人也颠鸾倒凤不知多少次,看来小红回三危山复命时去出云殿里找过她。
她自然不在出云殿,这家伙就把她的笛子拿出来了。
方才那首出神入化的《百鸟引》,就是用她的笛子吹奏出来的。
世间的乐器都是独一无二的,虽然都是笛子,音色却不太相同。
商枝的笛子,音色偏清脆。
艳鬼的离火凰木笛子,音色稍微低沉些。
商枝拿着自己的笛子在手里转了一圈,问道:“你是从三危山那过来的?”
小红说道:“三危山无聊,我下山走走,本想清静清静,却听到有人在这鬼哭狼嚎地吹笛子。”
商枝瞪了他一眼:“什么鬼哭狼嚎,那叫萧瑟呜咽。”
“冥音六律不好练,我这不是触景生情么,过段时间就好了,三危山最近怎么样,大王他老人家还好吗?”
小红微微一哂,上下扫了她一眼。
“老人家?”他轻轻哼了一声,“你对大王还真是敬重啊。”
商枝说道:“那可是九品天人,谁能不敬重。”
杏花树下铺着一张草席。
小红看着这张草席,颇为嫌弃的“啧”了一声。
商枝抖了抖手里那枝杏花,说道:“将就一下吧,荒山野岭的,比不得出云殿里的高床软枕。”
商枝拉着小红坐在坐在杏花树下,两人倚着树干,肩膀挨着肩膀,头顶上是开了一树的白色杏花。
商枝说道:“小红,你觉得什么颜色的杏花最好看?”
小红说道:“红色。”
商枝说道:“小红,你的腰带好漂亮,让我看看你的腰带是不是像杏花那么红。”
她伸出手,解开了小红的腰带。
小红的腰带流光溢彩,上面有一只螺钿凤凰,是用一种光泽极好,十分稀有的红色贝壳做成的。
小红的衣襟微微松散了一些,他倚在杏花树上,微笑着看着商枝。
夜风拂来,树影轻动,小红的衣服犹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红色云雾,在风中轻轻荡开。
衣领大敞着,小红脖颈那块皮肤白到发光,顺着锁骨再往下,是大片白皙柔韧的胸膛,隐约窥见一点娇嫩艳丽的粉。
商枝小声嗫嚅:“小红,我牙齿有点痒。”
小红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头野猪,牙痒了就找块骨头磨牙去,对着我说干什么?”
他这样一笑,商枝反倒羞赧了。
她微微红着脸,也不说话,就那么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
那泪汪汪的眼神,简直像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野猪。
就差用湿乎乎的猪鼻子拱着他了。
小红沉默了几秒,看着这个惯会装委屈的小鬼,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无奈来,把衣襟往外扯了一下,算是默许了。
那个泪汪汪的小鬼顿时破涕为笑,喜笑颜开地把头撞进了他的胸膛里。
后背撞到树上,倒也不疼,就是心里有点气闷。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年轻人牙尖嘴利,不知收敛,知道自己过分了,又开始开始慢慢厮磨。
等过够了嘴瘾,商枝才一脸餍足地抬起头,舔了舔嘴唇,抬头看着微微蹙眉的小红。
她蹭了蹭小红的肩膀,放下手里的腰带,眼神落在了小红的红唇上。
她拿着手里的杏花,轻轻点了一下小红的嘴唇,花瓣上的露水蹭了上去,小红的嘴唇变得湿漉漉水盈盈的。
他不闪不避,倚着杏树对着商枝轻轻浅笑,脸颊绯红,神色一半清明一半迷离,不像动情的样子,也不像不动情的样子。
明明近在咫尺,却让人捉摸不透。
商枝的睫毛颤了一下,低头亲了上去。
小红倚着杏树,微微仰着头,任着她亲,又是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杏花飘落下来,落在两人身上。
夜色越来越浓,杏花越落越多。
翌日醒来,全身筋骨酥软。
商枝枕着小红的手臂,脑袋埋在他敞开的胸膛里,红色的衣袍被风吹了起来,罩在两人头顶上,一片红色的光线里,商枝睁开了眼睛。
手指从小红赤裸的脊背上划过,手掌缓缓往下,落在小红的腰窝那,在凹坑里点了点,然后又缓缓往下,落在一处饱满柔软的地方。
她捏了又捏,一边捏一边魂游天外。
她们老商家可没什么纯情基因,一大家子婚前都玩得很花,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她当律师的爹和她当律师的妈。
商枝她爸谈了五次恋爱才和她妈结婚。
而商枝的老妈,她谈了七次恋爱,才和商枝他爸走入婚烟殿堂。
商枝小姑无意间说漏嘴,说商枝爸妈一开始是床搭子,两个游戏人间,家境殷实的俊男美女,玩着玩着正好到了结婚的年纪,彼此实力相当门当户对,于是两人一合计,签好婚前协议,就这么结婚了。
只有商枝,因为从小学起就领先其他男生一大截的身高,导致上了大学都没搞到男朋友。
曾经,刚上初中的她还有点嫌弃她爸妈这种行为。
现在,嗯……
也能理解她爸妈了。
脑子依旧很困,牙齿又开始发痒,迷迷糊糊在小红的胸口里拱了拱,找到了位置后开始享用她的早餐小茶点。
享用着享用着,小红的胸膛动了一下,低低的哼了一声。
头上盖着的红色袍子被掀开,温柔而不刺眼的阳光洒了下来,有树荫遮挡着,一点都不晒,树下阴凉,清风徐来,很是叫人惬意。
又鬼混了一个小时,两人偃旗息鼓。
商枝躺在草席上,两只脚伸出了草席外面,脚掌心蹭着地上的小草,闭着眼眯了一小会儿后,她搂着小红的腰,说道:“小红,你听说过红衣鬼王血洗无间的事吗?”
小红睁开了眼睛。
商枝拽了拽他的眼睫毛,小红又把眼睛闭上了,语调懒洋洋的:“听说过。”
商枝说道:“大王为什么要血洗无间,长生殿为什么要这样针对诡术师,难道只是为了长生吗?”
小红又把眼睛睁开了:“小小年纪,想这么多,也不怕累坏了你的野猪脑。”
商枝推了推他的腰,小红抓着她的手,打了个优雅的哈欠:“生死之战,谁输谁死,谁赢谁生,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商枝嘀咕:“我总觉得这事情充满了谜团,还有平城,长生殿怎么专往那里去,长生殿发动春眠是随机的么?”
小红说道:“不是随机。”
商枝睁大眼睛,有些激动:“啊?不是随机的?”
小红摸着她的头发,依旧半眯着眼睛,慵懒地说道:“知道玉京古族么?”
“知道,擅长占卜。”商枝只愣了一秒钟,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当年长生殿是找人占卜过的?”
小红点头:“占卜之后,天师说平城有巨龙蛰伏之相,长生殿的鬼王身躯衰败,为了长生不老,只能再选一个躯壳。”
“普通的躯壳,长生殿的鬼王自然是看不上。”
“有天人资质者少之又少,长生殿请了玉京古族的天师占卜,千算万算,千选万选,选择了平城这个地方。”
商枝想起了丹丘谷之战中,那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年轻姑娘,她说道:“平城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算上我和长生殿那个年轻的粉裙子姑娘,这里已经出了两个天人了。”
小红摸着她的脸,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还没入天人境呢,就觉得自己是天人了?”
商枝笑了一声:“从前觉得很遥远的事情,现在都开始慢慢实现了。”
她躺在草席上,张开修长的双臂,透过杏树的枝杈看着遥远无际的天空,“我要咱们鬼王为我护法,稳稳当当从容不迫游刃有余轻松惬意地进入天人境。”
商枝的声音很淡,却透着一种志在必得的狂劲。
她的头发全部散开了,整齐地铺在脑后,额前柔软的碎发被微风吹动,撩着她光洁的额头。
她有着锋锐浓艳的眉眼,眼眸如宝石般灿然生辉,燃烧着一簇簇永远不会黯淡的火焰。
这样年轻而自信的生命实在是太过耀眼了,一旁的小红侧头看着她,唇角慢慢翘了起来,露出一个不自觉的微笑。
他伸手捏了捏商枝的鼻子,狭长的眼眸十分专注地看着她,说道:“我不太喜欢那帮装神弄鬼的家伙,可是现在一看,这些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商枝说道:“以前混江湖的时候是不是这个我没有接触过玉京古族的人,我听说玉京皇室的灯影琉璃术十分诡异神奇,可以惑人心智,让人陷入永远无法摆脱的幻境中。”
商枝狂够了,立刻谦虚起来,一脸愁苦地说道:“唉,我得想个法子让大王为我护法才行。”
小红语气轻飘飘的:“突破天人境是大事,但凡有些交情的,都不会拒绝。”
商枝枕着双臂,叹气:“你不常在大王身边侍奉所以不知道,咱们大王那骄矜劲儿,可难哄了。”
小红的眼睛眯了眯,神色不善,捏住了商枝的耳朵往上拎了拎。
“骄矜?”
“难哄?”
“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
第222章 灯影琉璃11
江雨眠喜欢听雨。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 她坐在窗边,听了一整夜。
凌晨时曲笙寻醒了,看着坐在窗边的江雨眠,她静静看了一会, 等江雨眠转过头看她, 她忽然问道:“老江, 你破境的时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
那时她在白鸾鸟的鸟背上,距离天空无限近,天上下着雪,整片天都是白色的。
那种她有一种错觉,似乎只要稍稍伸出手, 就可以摸到天空的边界。
她真的伸出了手, 她的手掌伸进了一片虚无的白色云雾中。
然后,她看到了一面镜子。
她看向镜子,镜子荡漾起水波般的纹路, 她看到她穿着镶满水晶的白色礼服, 微笑着走在红毯上, 闪光灯的光在她脸上闪烁,眼底闪烁着银光的眼影像一层霜, 铺在她眼下,眼里盛满厌倦。
是她, 是大学毕业后的她。
她似乎成了明星,因为她知道身上那件礼服的牌子,超级难借, 最炙手可热的一线女星才能将它穿在身上。
原来无论哪个世界的自己都并不是很如意么?
她低头望向脚下。
脚下白茫茫一片,黑色的大地被雪淹没了。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只有一只小小的白鸟,在下面飞翔。
她想让白鸾鸟停下来,低头一看,却发现身下不是白鸾鸟,而是一只由无数雪花汇聚成的白色凤凰。
白鸾鸟正在她身下飞着。
她低头时看到的那只小鸟,才是白鸾鸟。
于是江雨眠说道:“很高,很远,很冷。”
曲笙寻说道:“害,这不就是高处不胜寒么!”
她伸了个懒腰,伸出手去窗外接雨,雨滴落在她的掌心里,海蓝色的衣袖微微被雨水打湿了。
“老江,你知道羽落清么?”
江雨眠说道:“这个名字还真是阴魂不散,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曲笙寻看着她:“我早上出去买包子,听到别人闲聊,说羽朝公主羽落清在金月皇宫,月扶疏对她百般宠爱,予取予求,那些人都在说,羽落清是第二个小太岁。”
她指着江雨眠:“而你,我的朋友,碧海潮生的上一个小太岁,月扶疏最宠爱的徒儿,他昔日的心肝宝贝,已经失宠了。”
江雨眠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曲笙寻说道:“你脾气还真是好,有些东西,哪怕我不要,别人也不能拿走。”
*
鬼混了一天一夜后,小红下山继续去长生殿那当探子去了。
小红手劲太大,下手一点不留情的。
商枝肿了一只耳朵。
风一吹,比右耳朵大了一圈的左耳朵发出一阵阵灼烧的疼痛。
她龇牙咧嘴,骑着马继续赶路,心中暗暗发誓:“今日小红让她的耳朵肿成了猪八戒,来日势必要让小红的咪咪血债血偿!”
有一只肿胀的耳朵分散注意力,伤春悲秋的心思少了很多,路过水边时,商枝左照右照左看右看,那只耳朵就是不消肿。
戴上了野猪脸面具,再对着镜子一照,好家伙,真是一只肥头大耳的野猪啊!
商枝欲哭无泪的回到了三危山,风尘仆仆地去了神殿向艳鬼复命。
神殿里香雾缭绕,艳鬼一身红衣,坐在宝座上把玩着手里的红玉髓烟斗,神色懒散,神色轻慢,十分漫不经心。
他然后站着符臣和花袭影。
仪仗团的那帮文艺鬼们站在神殿里,捧着各自的乐器站成整齐一排。
商枝跪在地上,把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大殿里回响着她的声音,等说得口干舌燥了,高坐在宝座上的人才向她投来摇摇一瞥。
艳鬼面前总飘荡着一层如烟似纱的缭绕香雾,眸色透过香雾转了一圈,落在商枝左边的耳朵上。
“野猪脸,耳朵怎么肿成这样?”
商枝抓了抓耳朵,自然不敢对艳鬼说她的风流韵事,机智的撒了个小谎:“被山林里的虫子咬了。”
艳鬼吸了一口魂香,吐出一口香雾,商枝闻到这极品魂香,骨头都快酥掉了。
她跪在地上陶醉地吸了一大口,这些日子赶路的疲惫一扫而空,每一个精神触角都被轻轻抚摸,全身说不出的舒畅,她像只吸了猫薄荷的猫,如果不是意志力坚定,搞不好会变成一滩猫饼。
快乐,真快乐。
冥音六律带给她的悲伤都消失了。
对于修鬼道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是一口极品魂香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口。
商枝吸够了魂香,这才想起正事儿,于是又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后,才说道:“大王,小的即将突破天人境,奈何资质驽钝,没有完全把握,每日忧愁惶恐,若突破时能有大王这样的天人指点一二,即使小的破境失败,那也是死而无憾了。”
商枝说得真情实感,自己都快把自己给说哭了。
艳鬼又吸了口极品魂香,他慢慢吐着香雾,也不说话,商枝小心翼翼地往上窥了一眼,就见艳鬼正俯视着着她。
香雾缭绕,他离她太高太远,神色看不分明。
嗯艳鬼的声音从高高的宝座上传来,声波传向四面八方,撞击在金碧辉煌的神殿里时,会发出神秘缥缈的回音。
艳鬼说道:“野猪脸,本王今日有些不开心,你若把本王哄开心了,本王就帮你这一回。”
“蛤?”商枝傻眼了。
商枝顿了顿,讲了一个冷笑话。
“大王猜一猜,有一只鲨鱼吃下了一颗绿豆,结果它变成了什么?”
艳鬼懒懒地扫了她一眼,商枝识趣,立马大声说道:“变成了绿豆沙!”
笑话太冷,整个神殿的鬼都无动于衷。
商枝清了清嗓子,说道:“从前有一个馒头,走着走着肚子饿了,于是就把自己吃了。
神殿一片静悄悄,甚至还有几只文艺鬼喝了两声倒彩。
商枝并不气馁:“从前有一个鬼,想让一个杯子变大,于是他念了一个咒语……”
“——大悲(杯)咒。”
满殿鬼兵鬼卒,竟无一人笑出声。
商枝硬着头皮继续讲。
“小蛇很慌张地问大蛇哥哥。”
“哥哥,我们有没有毒?”
“大蛇说,你问这个干嘛?”
“小蛇说,我刚才不小心把自己舌头咬到了。”
……
“有一天火柴棍突然觉得头很痒,就伸手挠,挠着挠着就把自己烧死了!”
一堆冷笑话讲完,商枝的库存都被掏空了。
那一身红衣的艳鬼坐在宝座上,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商枝:“……”
难道是笑话太冷?
她当时明明笑的挺开心的。
难道是她笑点太低?
商枝搜肠刮肚地想着冷笑话,也许是她沉默的时间太久,艳鬼有些不耐烦的拿着红玉髓烟斗指了指她,懒洋洋地说道:“说的什么东西,不如学两声猪叫给本王听听。”
商枝见过屠户杀猪,被绑在案板上的猪,叫声别提多刺激了。
出来混,不能太要脸。
商枝抓耳挠腮,面具下的脸都被憋红了,过了几秒,她发出一声猪叫。
听起来仿佛是一只正在猪圈里拱食的猪。
高而遥远的宝座上,艳鬼的唇角微微翘了翘,但很快又被压平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红玉髓烟斗。
看着无动于衷的艳鬼,商枝只好换了一个凄厉的猪叫声。
听起来似乎是一只正在案板上待宰的猪。
凄惨无比的杀猪叫在肃穆庄严的神殿里持续了好一会儿。
声音从神殿里往外一层一层传开,远处守卫的鬼兵们面颊抽动,艳鬼仪仗团里的那帮文艺鬼们更是笑的前仰后合,甚至有人坐在地上直拍大腿。
“哈哈哈哈哈哈!”
“不愧是野猪脸小鬼。”
“搞得好像咱们大王要宰了他似的。”
一片哄堂大笑中,宝座上的艳鬼垂着眼睛俯视着商枝,透过那些飘来飘去的香雾,商枝看到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嫌弃。
香雾散去了一点,商枝这回看清楚了,艳鬼的唇角往上翘了那么一点。
红玉髓烟斗在他修长的手中转了一圈,桀桀鬼笑中,他说道:“过来,给本王捧烟斗。”
商枝起身,走上了长长的台阶,一直走到他身边,接过了他手里的红玉髓烟斗。
两日后,商枝找了一个没有人的悬崖,准备在这里破境。
对面的山峰上,有一尊巨大的鬼神像嵌在山体里,天长日久,日晒雨淋,占据半个山体的巨大鬼神像已经变成了阴冷的青灰色。
那是一个闭目沉睡的女子,赤裸的脚掌踏着丹炉,山石雕刻的烈焰没有颜色,可那火焰的线条却灵动的令人惊叹,仿佛是燃烧的时刻被突然冻结。
三危山的从前是星月神教的地盘,星月神教的神殿后面那座山上,也有这样一个鬼神像。
这是长生殿供奉的鬼神像,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这个鬼神像的来历。
山巅上,艳鬼的红衣在风中烈烈作响。
商枝拿起了竹笛,再次吹响了冥音六律。
笛声响起,日光黯淡了下来,刚才还晴朗的天空涌来了滚滚乌云。
还记得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么?
那段饥饿的时间,瘦弱的孩童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她饿昏了,醒来后,两个男人正拖着她的脚往前走,前面是一口很大的铁锅。
她的手抓着地,指甲在黄土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抓痕,手掌被磨得鲜血淋漓。
她的手向后摸,摸到了大腿绑着的剔骨刀。
九岁的小孩拿着剔骨刀,扎穿了男人的大腿,血喷溅出来,她被滚到了铁锅旁边,地上湿漉漉的,身下是发臭发腥的血水,一堆发着绿光的苍蝇嗡嗡地飞了起来。
她睁开发昏的眼睛,眼睛里被溅了很多血,视野发红,深浅不一的红光里,她的鼻子顶到了一块骨头。
一个小小的头骨,比她的脑袋还要小一圈,一缕湿淋淋的头发缠在头骨上,从空洞的眼眶里钻进去。
苍蝇黑压压的,在她头顶上飞了一圈,又落在她身上。
黄土上坐着一个枯瘦的老妇人,手臂的皮肤布满老人斑,像长了褐色霉点的薄橡胶,松松垮垮地缠在骨头上。
到处是臭味。
她拿着剔骨刀,从锅边往外爬,爬了不一会,她看到那个死掉的男人被人拖了回来。
屠户拿着刀,瞟了她一眼。
有些东西一旦被毁掉,是很难重建的。
她记得自己真正的童年期,第一次的九岁,过完生日后就和闻人听雪去了天文馆。
一楼的展馆环境很暗,她和闻人听雪看到了一颗红的耀眼的太阳。
巨大的火红色天体在屏幕上缓缓旋转着,展示着它的天体运动。
她们兴奋地看着那些巨大的天体,不敢想象天上那一颗小小的会发光的星星,居然是这样的庞然大物。
所以她九岁的生日礼物,是一架天文望远镜。
她不知道那台天门的望远镜多少钱,但她用这台天文望远镜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星星。
在更小更小的时候,她很想看看天,如果看到孙悟空,她就会朝着他挥手。
九岁这一年,她看到了天,准确的说,那叫宇宙。
宇宙黑暗,寂寞,那些星体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沉默地旋转着。
那时她看电视,电视上说,星球在尘埃团内形成之初,自身携带着角动量和运行速度。
九岁的她,以为一个星体的运行轨迹是由它自己决定的。
后来上了高中,她知道了引力。
根据万有引力定律,两个物体之间的引力与它们的质量和距离的平方成正比,距离越近引力越大。
引力场是由物体所产生的引力所形成的,区域星球之间的引力相互作用,会影响这些星球的运行轨迹。
一个星球的引力会对周围的其他星球产生影响,使它们的运行轨道发生变化,影响着整个宇宙的演化。
我们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星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引力。
引力即命运。
天空被乌云完全遮蔽了。
笛声一转,陡然直上。
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天空降临下来。
她变成了质量更大,引力更强的星体,所以这股力量朝着她走过来了。
来吧。
被我吸引吧。
臣服在我的引力下,为我所用吧。
我将扛起沉重的山岳,一直向前走去,哪怕我的身躯被压成齑粉,也要乘着风,向着远处飞去。
天空上的乌云缓缓分开,金色的光辉从裂缝处洒下。
裂缝宛如一只巨大的金色眼睛,注视着眼下这个新生的天人。
曾经那个渺小的星体一直沉默地旋转着。
即使没有遇见光。
也没有在黑暗的星空中迷失。
第223章 灯影琉璃12
收到羽流萤的来信, 知道羽流萤已经从地鬼境九品突破天人境之后,宋时绥一个人坐在后院的苹果树下面,发了很久的呆。
苹果树上结满了花苞,有那么一两朵苹果花已经开了, 俏生生的立在枝头上。
宋时绥坐在摇椅上, 拿着信的手垂落在摇椅的扶手下面, 信纸犹如一只在微风中摇摆的白色蝴蝶,在她修长的手指间颤动着。
真是令人骄傲啊。
是个了不起的姑娘。
她闭上眼睛,静静听着风从树叶间穿过的声音,一种无比怅然的情绪如阴暗潮湿的石头上悄悄生长的苔藓,无声蔓延。
宋时绥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太奇怪了, 明明朋友们对她还是这样好, 在通讯这样艰难又昂贵的时代里,她们遇到人生的大事都会分享给她。
没有疏远,没有冷落, 也没有被人遗忘。
可她还是很难过。
雁群迁徙的旅途中, 每个队伍都会有那么一两只掉队的大雁。
其他同伴都在朝着远处飞行, 飞向他们的目的地,只有那只雁, 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它知道雁群是不会等它的,因为寒冬来得那样快, 所有的大雁都要在冬天来临前飞向那个春暖花开的地方。
同伴们的翅膀是那样修长矫健,犹如海上的船帆,破开空气, 驾驭着风,一往直前。
那只雁扬起沉重的翅膀努力追赶,可是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们远飞越远。
天空没有尽头。
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宋时绥回过神来,她抬起手,把手里的信纸小心地折好,放在了腰间挂着的荷包里。
宋明德拎着一壶酸梅汤走了过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了会宋时绥的神色,说道:“是谁的信?”
宋时绥打起精神,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说道:“是朋友的,她前不久突破了天人境,我正为她高兴呢。”
宋明德叹了一声:“你脸上哪里有高兴的样子。”
宋时绥笑了笑:“爹,我没有不高兴,就是有点失落。”
宋明德卡在地鬼境九品已经有十几年了,他心里也清楚,地鬼境九品巅峰就是他的极限,他这辈子都不会成为天人了。
有些东西,出生的时候没有,这辈子都不会有。
人这辈子,失落的时候太多,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他给宋时绥倒了一碗酸梅汤,宋时绥拿起来喝了一口,她这些日子憔悴而沉默,不怎么吃饭,做什么事情都没精神,以往最喜欢喝的酸梅汤,也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从小到大,宋明德从来没见过宋时绥这样。
宋明德是个神偷,偷东西不仅靠轻功,也得靠脑子,做这个活计的,察言观色的本事相当厉害。
宋明德一眼就能看出玉摇光和宋时绥之间的不对劲。
一个小心翼翼百般讨好,一个沉默寡言冷脸相对。
儿女长大,本事超过父母之后,很多时候都是报喜不报忧。
喜的事情能让大家一起高兴,忧愁的事家里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宋明德有点忧心,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你长大了,自己有本事有主意,我和你娘帮不上你什么忙,全靠公子照拂着你。”
“与公子这事太突然,我便有心想阻止,却也来不及了。”
“木已成舟,既然如此,有些话不好听,爹也得和你说一说。”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小时,你要知道,公子不是普通的男人,他和张璟、何顺颂这些人不一样。”
“他是天人,又是皇子,未来会是玉京王朝的帝王,你招惹了他,以后的日子无论过得好与不好,顺心或者不顺心,都不能轻易抽身了。”
宋时绥喝了口酸梅汤,低头看着隆起的腹部。
宋明德继续说道:“你与公子成了亲,若是公子以后登上了那个位置,无论你是皇后还是妃子,无论公子对你如何宽厚温和,你都要记住一点,公子不仅是你的夫君,还是你的主子。”
“对待夫君可以闹闹脾气,对待主子,就是牙齿咬碎了也只能往肚子里吞,脸上还得带着笑。”
宋时绥的手放在了肚子上,低声说道:“爹,你也觉得我对公子过于冷淡了么?”
宋明德说道:“爹从前闯荡江湖时,曾在一个王朝的皇宫里游荡过一阵子,那时皇宫里有个十分受宠的妃子,这妃子与皇帝青梅竹马,情谊非比寻常,生病时,皇帝甚至为她亲尝汤药,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后来这妃子恃宠而骄,因不满皇帝宠幸他人,便与皇帝冷言相对,起初皇帝做小伏低,对妃子百般讨好,天长日久,情意耗尽,皇帝一怒之下将这妃子贬到冷宫,冷宫缺衣少食,冬日里连个像样的棉被都没有,有一年冬天格外冷,那妃子被活活冻死在屋里了。”
宋明德看着宋时绥:“你从小被公子养在身边,公子对你的情分自然与旁人不同,所以你从来不知道公子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他的手按住了宋时绥的肩膀,再次严肃地叮嘱:“别让这情分散了,别让公子对你露出他最不好的一面,你禁受不住公子的手段。”
宋时绥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了。
其实这些东西,她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所以觉醒四色视觉后,她非常恐惧玉摇光,总在外面跑来跑去,很少回到山庄里。
久而久之,这给她造成了一种假象——她以为她是自由的。
若是更直白点,她现在的“作天作地”全靠玉摇光对她那点情意。
等情意散了,她就是一个“不识好歹”的奴才。
那时候下场会怎么样?
宋时绥忽然想到了原著里神偷女儿的那个结局,那些令人作呕的噩梦历历在目,让她一阵阵眩晕。
脑子里有个小人在冷笑,充满鄙夷的说道:“呵,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很值钱么,很珍贵么,上位者的那点感情这就样迷惑了你的眼睛么,让你以为自己有了与他讨价还价的能力?”
宋时绥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爹,你别担心了,我想一个人在树下睡会。”
宋明德起身离开,后院的小院子里又只剩下宋时绥一个人,她的脑袋靠在躺椅上,看着树上开着的苹果花。
过了会,她拎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酸梅汤。
端起碗的时候,宋时绥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中午吃完饭之后,宋时绥陪着宋母弄饺子馅儿。
饺子弄了三样馅,玉米猪肉,白菜素三鲜,荠菜豆腐。
宋母包的饺子一向很好吃,在山庄里是出了名的。
弄陷,擀皮,包饺子,忙着忙着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包完饺子之后,玉摇光身边的人来这里送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套做工精致的浅杏色衣裙,上面绣着一片一片的白色杏花。
宋母洗净了手,小心地抚摸着上面的绣花,说道:“这衣裙真是雅致啊,你看这刺绣,一针一针绣着,就算十个心灵手巧的绣娘,也得绣半个月呢。”
她一脸慈爱的摸了摸宋时绥的脸,“待会饺子熟了,你穿上这套衣裙,给公子送去两盘。”
宋时绥抱着盒子回屋了。
她锁上门,把裙子从盒子里拿出来,站在铜镜前换上,拉开抽屉翻了两下,随便挑了个簪子把头发盘上。
换好衣裙出来时,饺子也煮熟了,宋母挑了三盘饺子装在食盒里,宋时绥拎着食盒,去了松鹤院。
玉摇光在书房里看书,书房旁边有个圆形的透雕隔断,放着一张罗汉床,宋时绥把食盒放在中间的炕几上,把里面的三盘饺子拿出来摆在上面。
玉摇光见她来,立刻起身朝着她走过来,见宋时绥穿着他送的衣裙,眸子里不禁涌上一丝淡淡的喜色。
宋时绥说道:“我娘包了饺子,让我拿给你尝尝。”
她神色很平静地坐在他对面,那些愤怒、消沉、痛苦、悲伤的情绪都消失了。
她的声音也是平静温和的,这个样子的她令玉摇光感到陌生和不安。
他沉默地吃了几个饺子,随后放下筷子,一旁的侍女将食盒收走,端上了酸梅汤。
白瓷杯子里盛着酸梅汤,里面还放着冰块,风雪山庄有冰库,宋时绥小时候贪玩乱跑,碰到了冰库机关被关在里面,被冻得嘴唇发紫,还是玉摇光把她抱出去的。
宋时绥喝了一口,袖口处的杏花洁白美丽,玉摇光的眼神落在杏花上,随后慢慢上移,落在宋时绥微微垂下的睫毛上,他的喉结动了动,温声说道:“小时,今晚在松鹤院住吧。”
衣裙是台阶,一个递过来,一个踩上去,想说的话,都在不动声色间完成了。
这个夜晚,宋时绥没有住西厢房,而是住进了玉摇光的卧房。
烛火很明亮,恍若白昼。
宋时绥被玉摇光抱在怀里,金棕色的发丝散落在肩头,黏在洁白的皮肤上,她坐在玉摇光的腿上,身上的衣衫被一件件脱掉。
当玉摇光的手指触碰宋时绥的裸露的肌肤时,她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玉摇光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低哑:“小时,别怕。”
她倒在他的臂弯里,被他轻轻放在床上,柔滑的天青色丝绸贴着她的身躯,没有任何遮挡,宛若一个新生的婴儿。
当宋时绥的脚腕被玉摇光握住时,她终于不受控制地挣扎起来。
“我要回去。”
她挣扎着,脚掌抵着玉摇光的肩膀,脸上涨红,眼眶酸痛,声音从发痛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颤音和哭腔。
玉摇光握着她的脚腕,带着一层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白皙的脚背。
他温柔怜爱的看着她,低头亲她的脚腕,柔声说道:“小时,你知道的,这件衣裙一旦穿上,就一定会被我亲手脱下来。”
宋时绥用手挡住眼睛,声音嘶哑:“烛火……烛火……太亮了……”
玉摇光俯下身,将她的两只手按在床顶上,他亲吻着宋时绥紧闭的眼睛,在她耳边呢喃着:“不够亮,还不够,我要让你看到我。”
“小时,睁开眼,看着我为你疯狂的样子。”
第224章 灯影琉璃13
她中了灯影琉璃术的时候, 玉摇光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无论骨子里什么样,表面上总要克制一些。
此刻那层羊皮被扒掉,立刻变成了一只贪婪咀嚼鲜美血肉的野兽, 宋时绥有些受不住。
太奇怪了。
这种违背心意的事情让她的身体得到了快乐, 可内心却又这么难过。
她忍不住魂游天外, 想着自己骑着马在草原上驰骋时响亮清脆的马蹄声,那声音在耳边回响着,令人身体酥麻的电流顺着脊椎向上攀爬着,她发着颤,想着她骑着马儿在乡间小路上奔跑时溅起的灰尘。
去沙漠时, 她还骑过骆驼, 在滚烫的沙堆上打滚,一边踢着沙子一边给骆驼喂仙人掌,张璟坐在她旁边, 拿着小刀削着仙人掌上的刺, 把最肥美的那片仙人掌递给她。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的生活。
她要温暖的家庭, 可爱的孩子,恩爱的夫君。
她两世都生活在幸福的家庭里, 享受家庭给带给她的庇护和温暖,家庭是她的支撑, 她是一个需要的家庭的人。
只是坚定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但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里呢?
她仰着头,出了很多汗, 身上黏腻腻的,天青色的床帐在她眼前上下摇晃着,她一时间有些眩晕。
宋时绥紧紧咬着手指的膝关节, 咽下那些即将脱出口的泣音和闷哼。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但在某些失控的时刻,眼睛还是会不受控制的睁开。
烛光下,玉摇光的身体是那么美丽,月白色的衣衫堆在床边,强健而没有瑕疵的躯体完□□露在宋时绥眼前,他身上的每一处肌肉线条都像是被上帝的画笔精心描绘出来的,完美的不太真实,恍如一尊美丽的瓷像,皮肤泛着瓷器一般温润的釉光。
他的额头蒙着一层亮晶晶的细汗,风雅绝伦的公子在床榻上变成了一只充满欲望的野兽,抿着嘴唇,眼眸幽暗,聆听者猎物的每一声哭泣与喘息。
但他依然是优雅的,锋利的牙齿撕开猎物的血肉,就连嚼碎猎物骨头的声音都像是在奏乐一样,听起来是那么的美妙。
他五岁时,因为一块馒头就可以杀人,那时他杀人还很狼狈,还会哭,但会用发着抖的手捡起馒头,把带血的馒头一口一口吃掉。
他十五岁时,学会了难度极高的灯影琉璃术,他是尊贵的皇子,广袖博带,衣冠胜雪,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中术的人面含微笑,心甘情愿地为他去死。
他志得意满,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有那么狼狈的时候。
此刻,玉摇光知道自己又变成了那个抢馒头的乞丐,因饥饿而疯狂,吃相贪婪又难看。
他专注地看着宋时绥那张布满潮红的汗湿脸颊,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小的表情。
宋时绥的眼尾晕开一大片潮湿的红晕,她的睫毛湿漉漉的,一簇簇黏在一块,眉头轻轻皱着,饱满光洁的额头上蒙着一层细汗,在烛光下亮晶晶的,金棕色的柔软发丝粘在汗湿的肩头和胸口上,汗珠顺着柔韧的腰身滚落,浸湿了一缕发尾。
一次又一次强烈的冲击让她濒临崩溃,她的表情带着茫然和空白,眼睛一次次闭上,又一次次不受控制的睁开。
汗水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阵刺痛,玉摇光的脸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他俊美的轮廓。
她抬起手,挡住视线模糊的眼睛,被厮磨的嘴唇微微张着,红的诱人,像熟透的红樱桃。
那只挡住眼睛的手很快被玉摇光握住,食指关节那里有一个被她咬出来的深深的牙印。
玉摇光的指腹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咬痕,他的眸色暗了暗,揽住宋时绥的腰,把她抱在他的膝盖上。
痛苦和欢愉交织在一起,幻化成绚丽的烟花在脑海中炸开。
眼前飞速闪烁着各种颜色的刺眼光芒,视网膜似乎被灼伤了,灵魂和身体一分为二,一个在痛苦的漩涡中痛哭呐喊,一个在巨大的快乐中兴奋地发抖。
“放过我吧……”她听见自己用很微弱的声音这样说着。
“不够,还不够。”耳边传来玉摇光充满欲色的低叹,宋时绥紧紧抓着玉摇光的肩膀,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嵌进玉摇光的皮肉里,鲜血顺着玉摇光的肩膀蜿蜒流下。
鲜血和疼痛往往会激发玉摇光那些很不好的回忆。
但在此刻,被最心爱的人赋予的疼痛也变得甜蜜起来。
玉摇光笑了笑,把黏在宋时绥胸前的发丝拨到一旁,亲吻着她汗湿的脸颊和脖颈。
后来宋时绥完全放空了,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空洞的人偶,脑海中的那些思想巨大的刺激下成片的坍塌。
没有什么支柱。
就那么坍塌下去,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这破败的此刻啊。
宋时绥精疲力尽地睡去了。
烛火熄灭了,只有床边的一盏琉璃灯还还亮着,宋时绥的半个肩头露在外面,上面全是斑驳的吻痕,玉摇光给她盖上丝被,捻着她的一缕发丝在指间摩挲着。
丝被贴身,显出了隆起的腹部,玉摇光静静看了很长一会,低头亲了亲宋时绥的脸。
欢爱时的潮红已经褪了,她脸上反倒显得有些苍白,玉摇光躺在她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一夜无梦。
宋时绥醒来时依旧觉得有些昏沉,看着陌生的房间里那些陌生的创设,她抬手摸了摸额头,又闭上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腰间环着一条手臂,背后贴着一个温热的胸膛,轻盈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她动了一下,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也跟着动了动。
她把玉摇光的手臂拿掉,捂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全身酸痛,尤其是胯骨那里,宋时绥动了动腿,胯骨也跟着一痛,她十分勉强地合拢双腿,抓了一把头发。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身后的男人贴了上来,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柔声说道:“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吧。”
宋时绥捂着胸口的被子,低声说道:“我的衣服呢?”
玉摇光说道:“会有新的送过来。”
宋时绥只好躺回床上,趴在枕头上看着窗子透过的阳光发呆。
她的头发铺在枕头上,看得玉摇光心中一动,他抚摸着宋时绥的发丝,轻声说道:“小时,以后让你当皇后好不好?”
他放下手里的发丝,抚摸着宋时绥的脊背,肌肤柔滑,腰身柔韧,让人爱不释手,能这样光明正大的与她温存,他心中十分满足。
宋时绥趴在枕头上,闷声说道:“多谢公子厚爱。”
玉摇光亲了亲布满吻痕的后背,心情很好地说道:“小时,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何必对我这样生疏。”
宋时绥淡淡说道:“等公子登上高位,会是很多女子的夫君。”
玉摇光哑然失笑:“小时,难道我现在没有身处高位吗?”
宋时绥把脸埋在枕头里,没有说话。
玉摇光继续说道:“小时,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有我在你身边,你想要什么东西都能轻易得到,永远不会有拼尽全力的狼狈时候。”
宋时绥说道:“我想成为天人。”
玉摇光愣了一下,他只怔了那么一小会,就嗓音温和地说道:“无论小时是不是天人,都能轻易得到那些天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宋时绥说话的声音有些轻微的沙哑:“我知道公子仆从如云,更有不少天人为公子效力,我只是个地鬼境七品的武者,若是没有公子的偏爱,这些年又怎么能活得这样潇洒。”
她这话一说出口,玉摇光的脸色顿时变了,沉默良久,他说道:“小时,你既然知道我对你的偏爱,就不要说这些令我伤心的话。”
宋时绥从床榻上坐起来,身上柔滑的丝被从肩头滑落,露出了胸口前的一片春色,她看着玉摇光肩头和后背上一道道带血的抓痕,无奈地笑了笑:“公子偏爱我,却总是做一些令我伤心的事,我知道公子的偏爱,却也总是令公子伤心。”
玉摇光张开手臂抱住她,宋时绥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听他低声说道:“小时,我知道你怨我。”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曾经以为可以不着痕迹地做好这些,是我太自负,露出了破绽让你察觉,才让你这么伤心难过。”
他低头亲了一下宋时绥的发旋,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了些。
“你与何顺颂成婚,只是为了了却你母亲的心愿,不让她抱着遗憾离开人世。无论样貌武功还是家世门第,我难道不是最好的人选吗,我难道不是你最该依赖的人吗?”
“从小到大,难道我不对你百依百顺吗,有我在你身边,你为何非要选别人呢?”
宋时绥闭上眼睛,神色有些疲惫,带着几分自嘲说道:“我现在的样子难道不是答案吗?”
她推开玉摇光,盖着丝被躺下,闭上眼睛又睡了两个小时,从这天起,宋时绥就搬到了松鹤院。
她这胎脉象很稳,不用避开房事,玉摇光十分重欲,几乎每晚倒都要亲热很久,情欲的气息飘到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日子过得糜烂而堕落,让人忘记了不断流逝的时间。
陷入情欲的漩涡时,宋时绥偶尔会走神,会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每当想起她的穿越者老乡们,她便会有一种深深的羞愧。
她们都在往前走,只有她自己被困在泥潭里了。
天人可以踏空而行,她并不想要那么多东西,只想站在天空上,看看身边经过的云。
她不想做那只掉队的大雁。
第225章 灯影琉璃14
天气越来越暖和, 终于可以穿些轻薄的衣衫了。
诡术师向西海魂族迁徙的队伍在有序行驶,羽流萤坐在马上,她穿着一身竹青色的衣衫,头发用红绳凌乱绑着, 头上戴着一顶滑稽的遮阳草帽, 骑着马走在队伍后面。
这些日子一直过得潦草, 轿辇在路上损毁了些,她把自己的马车让给伤员,咬着牙学会了骑马。
哪怕成了天人,骑马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几天一直胆战心惊, 生怕自己被甩到地上, 抖着手拉缰绳的样子让小红鸟和三花猫嘲笑了她好一阵,说她这样子没有半点天人的威风。
现在羽流萤已经骑得很好了。
就是在马背上颠来颠去,屁股和大腿都有点疼。
以她忍受剧痛的能力, 有点疼其实已经很疼了。
诡术师灵魂力量强横无比, 但身板实在脆皮, 丹丘谷那一场大战,幸存的诡术师们灵魂力量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但身体还是病歪歪的,赶一段时间路, 必须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整一段时间。
到了羽朝边境的一个小山村时,诡术们的身体都到了极限,一个个面如土色, 形容枯槁,羽流萤也是摇摇欲坠,脸色憔悴苍白。
小山村名叫竹口村, 这有许多竹林,环境清幽雅致,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一行人出手大方,很快租了一片房屋在村子里住下。
羽流萤强撑着口气梳洗一翻,换了干净衣衫后倒在床上,立马陷入昏迷状态,睡了一天一夜。
与此同时,一支伪装成商队的队伍也正好路过竹口村。
走在商队最前面的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穿着一身如墨黑衣,与浓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山林间偶尔有月光透过枝条的缝隙倾泻下来,一双冰冷凶戾的黯绿色眼睛闪烁着微光,朝着山村投向心不在焉的一瞥。
“殿下,夜色已深,不如就在这山村附近休憩一晚吧。”
被称做殿下的男子微微点头,随后翻身下马,轻拍了一下马儿的头。
竹影摇曳,一个人轻飘飘从竹林上空落到男子身后,带着一丝忧虑,说道:“你虽然入了天人境,可先前那功法被人篡改,到底伤了些经脉,今夜还是找间屋子打坐修炼吧。”
龙归云点点头,他牵着黑马,微微抬头,这笼罩在夜色里的静谧山村,心里不知为何微微一动。
他低声说道:“走吧。”
随后便朝着那山村走去。
*
成了天人之后会怎样?
在刚刚修炼鬼道的时候,商枝就开始幻想过了。
那年她九岁,这个年纪,学武其实有点晚了,有些童子功需要从小学,这样地基才能打得好。
老头子摸她筋骨时,对她说:“年纪大了,不能再耽搁,得受点苦。”
刚学习武功时,老头子教她压腿,她颤颤巍巍在地上劈了个叉,老头子一脚踹她胯上,直接让她来了个一字马,疼得她灵魂都出窍了。
老疯子摸着胡子说道:“疼就对了,练不死就继续练。”
压腿之后,又开始学下腰。
在她刚刚学会内功,跌跌撞撞用轻功飞过一堵两米高的墙时,她兴奋地全身发红,不受控制地发出尖叫。
她像只猴子一样在墙上跳来跳去,老疯子坐在地上,拿着那根金色的柳枝,看着她那没见识的样子,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到最后,他又忍不住笑了两声。
商枝气喘吁吁倒在地上,说道:“老头子,天人能飞多高?”
老疯子笑笑:“可高了,能抓到云。”
商枝脏兮兮的小脸满是兴奋,眼睛亮亮的:“那九品天人呢?”
老疯子拿着柳条子戳戳她的脑门:“飞个墙都跌跌撞撞的,翅膀都没硬,想的还挺远。”
商枝很不服气:“我就是敢想,如果想都不敢想,能有什么出息!”
后来她已经能飞很高了。
其实轻功只是看起来很好看很潇洒,想看把轻功练好,也是需要很多苦功夫的。
从数百米的地方急速降落,那感觉和坐跳楼机差不多。
跳楼机还有机器控制,轻功可没有,初学者只能尖叫一声,硬着头皮往下跳,比跳楼机和过山车刺激多了。
那时入了出凡境,有内力保护五脏六腑,轻易摔不死,商枝摔了七八次,也就学会了。
不只是她,每个刚修炼的人都幻想,年少单纯,心比天高,心头火热,畅想未来。
大家都是一个样子,在刚入出凡境,刚刚学会轻功,勉勉强强能翻过一堵墙时,就开始畅想成为天人之后踏空而行的样子了。
幻想是人生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当幻想成真时,那一瞬间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商枝心中万千感慨,在天空上走了一会。
为天人后,她感受到了一种她从前无法感受的巨大能量,这是只有天人才能驾驭的,属于天地之间的悍然伟力。
想起当年老疯子嘲笑她翅膀都没长齐,想个屁的天人。
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二十二岁就成了天人!
商枝想放声大笑,可低头一看,万绿丛中一抹红,艳鬼他老人家正站在山巅上看着她呢。
红色衣摆猎猎飞扬,风华绝代,绝世容光。
于是商枝立马把即将突出口的笑声憋回去了。
毕竟这位大神,可是货真价实的九品天人呢。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商枝冷静了些,一个鹞子翻身,从天空上落在艳鬼身边,她咳嗽了两声,压低声音,单膝跪在地上说道:“多谢大王为小的护法,小王恩德,小的至死不忘!”
山间风大,艳鬼的衣摆被风掀起,像一朵突然在风中绽放的话,飘在她的野猪脸面具上。
眼前一片刺眼灼热的红,流动着,飘飞着,那料子被日光一照便有些透,朦胧间能看到远处那些起伏的山峦。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她抬头,想躲开这一方红幕,面具上的野猪獠牙却勾上了飘飞的衣摆,于是那衣摆就在眼前飘荡着,隔着那半透明的红幕,在一片金与红交织的浓稠颜色里,她看见艳鬼正垂眸看她。
玉面朱唇,眼睫浓长,是带着戏谑和嘲弄一直俯视着苍生的九品天人。
翻飞的衣摆上,一颗青铜制成的野猪獠牙刺破丝绸,锋利的尖端在阳光下闪烁着锋利的冷芒,他低头看着那点獠牙尖,眉眼轻轻一动,眼角眉梢蓦地带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如轻轻的涟漪,在他的五官上轻轻漾开。
商枝的心脏砰砰跳着,如鼓点一样急躁起来。
铮的一声响起,原来是艳鬼弹了弹那颗獠牙,他的衣摆像红色的云雾般飘了起来,世界恢复明晰。
商枝却依旧愣在那儿,呆呆地看着他,一声轻叹在风中响起,红玉髓烟斗点了点商枝的心口,让她心口一麻,半边身子都酥掉了,膝盖也支撑不住,都天人了,还在艳鬼面前摔了个屁股蹲。
“野猪脸小鬼,你还要毁掉本王多少件衣服?”
想了想,被她獠牙勾坏的衣服差不多有十来件了,不少巧夺天工的刺绣都被她的野猪獠牙无意间勾花了线,商枝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獠牙嗫嚅起来:“大王,小的不是有意的。”
艳鬼眼里涌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慢悠悠地说道:“野猪脸,本王又没说怪你,你捂着獠牙做什么?”
他一笑起来,狭长的眼睛弯弯的,说不尽的风流蕴藉。
商枝坐在地上,心跳又乱了一拍,立刻干笑起来:“大王不怪小的,小的自己却怪自己,小的从前只是个地鬼境的小鬼,蠢头蠢脑笨手笨脚,总是弄坏大王的衣服,如今成了天人,还叫大王费心,实在罪该万死。”
艳鬼哼笑了一声。
这小鬼狗胆包天,连他的棺材都敢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眼下理亏,又在他面前装乖卖巧。
看着衣摆上破了的那个口子,他心里也不恼怒,悠哉悠哉地吸了口魂香,吐出口香雾后,笑着说道:“成了天人是件大喜事,这两天不用你捧烟斗,找你的朋友庆贺去吧。”
馅饼从天上掉下来,商枝立刻一口接住。
她兴高采烈地谢了恩,眼前红影一闪,艳鬼眨眼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刻这片山头只剩下她一人,她往四周瞅了瞅,方圆百里没见到人影。
这个年纪,正是意气风发的好时候,心中的喜悦再也控制不住,的她清清嗓子,嗷地叫了一声,随后双脚往地上一跺,跟个窜天猴似的窜上天空。
她大摇大摆地在天空上走了一圈,摘掉了脸上的野猪脸面具,,感受到身体里那凝时而雄浑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面朝天空,发出一声响亮而猖狂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我是天人了!”
“我二十二岁就成天人了!太棒了!太酷了!”
“我可真牛叉啊!”
“耶耶耶耶耶耶耶!!!!”
“老疯子你看见了吗,我是天人了!”
她在天空上跳着踢踏舞,乱七八糟地扭了一会,一片云擦着她的鼻子飞过,商枝在虚空上翻了几个跟头,被风鼓荡的衣袖直接把这片云拍散了。
等平静下来,看着茫然无际的天空,心头又有点怅然若失。
要是有手机就好了,立马把所有亲朋好友挨个骚扰个遍。
她挠了挠头,又从天空上飞下来。
商枝骑着马,下了山,去田家村里跟田老头喝了一晚上的酒,醒来后写了封信,找了个跑得快的信差,让人把信送到烟都的闻人听雪那里。
*
烟都,梨峰。
羽重雪的手背上划了道口子,血顺着他的手背流下来,闻人听雪拿着一个白瓷瓶,正在接血。
曲笙寻脸上的兴奋都快溢出来了,江雨眠坐在她身边,正在喝冰镇过的杏仁酪。
等血装满了瓷瓶,闻人听雪拿着纱布将羽重雪手上的那道口子盖住,问道:“师弟,疼不疼?”
羽重雪微微蹙眉,一双金色眼瞳看着闻人听雪,说道:“有点疼。”
一旁的金不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歹是地鬼境八品的武者,受过的大伤小伤不计其数,想当年被闻人听雪一剑穿心,还能硬撑着口气儿忍着心疾之痛到处找闻人听雪,现在因为这么点伤口就跟师姐喊疼,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江雨眠抬起眼皮子看了羽重雪一眼,继续喝冰镇过的杏仁酪。
曲笙寻脑子有病,不懂半点迂回婉转,大大咧咧地说道:“不就是想让你师姐心疼你吗。”
她用肩膀撞了撞闻人听雪听雪,笑嘻嘻的:“阿雪,你师弟跟你喊疼呢,你还不快心疼心疼人家?”
闻人听雪一向脸皮薄,听曲笙寻这样打趣,脸一下就红了。
羽重雪原本不觉得,看见师姐红了脸,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一张俊雅秀美的脸也微微红了,清清嗓子说道:“师姐,我没有,你别听她乱说。”
曲笙寻大声说道:“乱说什么,敢对你师姐撒娇,不敢让人说啊,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玩什么聊斋!”
闻人听雪把纱布打了个蝴蝶结。
江雨眠放下碗,一把捂住了曲笙寻的嘴,把曲笙寻从亭子里拖走了。
金不换也悄悄溜走了,亭子里只剩下这对师姐和师弟,羽重雪看了会闻人听雪,低声说道:“我刚刚对师姐撒谎了。”
闻人听雪抬头看他。
羽重雪说道:“伤口不疼,只是想让师姐心疼。”
闻人听雪握着细雪剑的手顿时一抖,她活了两辈子,一直都是个没谈过恋爱的老实人,不像商枝那样满嘴骚话,天天对着人宝贝心肝的叫,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看着羽重雪手上的纱布发呆。
过了会,羽重雪挪近了些,低头在闻人听雪脸上亲了一下。
闻人听雪愣了该,眼睫一颤,稍稍侧过脸,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脸颊。
青年的耳廓红了一片,闻人听雪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尖。
羽重雪不是第一次被师姐捏耳朵了。
小时候不懂事,刚来烟都的时候总对师姐冷言冷语,高他一截的师姐一向好脾气,从来不怎么生气,一手握着剑,一手捏着他耳朵尖问他,带着些许好奇:“师弟,你怎么总是气鼓鼓的?”
刚被师姐捏耳朵,他还很不高兴,会生一整天闷气。
那时他好胜心强,总被师姐压着打,练剑时便用了几式邪毒的剑招,剑尖划坏了师姐的衣摆,师姐还是不生气,把他的剑击飞,拎着耳朵好言好语地教训他。
“小重师弟,以前教你练剑的师傅持剑不正,你不要和他学,会坏了心志。”
再长大些,有时候脾气一上来,还是会和敬重的师姐闹脾气,等师姐再捏他耳朵,他也不气了,心里反倒有种别扭的喜悦。
又过了些年,他逐渐长大,虽然与师姐情谊深厚,但到底是男女有别,想被师姐捏耳朵,也没了机会。
师姐天赋绝伦,当师弟的自然仰慕。
可是师姐无心情爱,性情清冷,他觊觎师姐,心中有愧,自然不敢越雷池半步。
如今这亲昵温存,也是他死缠烂打求来的,师姐不主动,不拒绝,也不要他负责。
他心中总憋着一股气,忍不住委屈,怀疑师姐还对那个卖豆腐的臭男人念念不忘。
如今被她捏了捏耳朵尖,心中那许多情绪都翻涌起来。
他闷闷不乐地说道:“说伤口疼,是骗师姐的。”
“想让师姐心疼我,却是真的。”
第226章 灯影琉璃15
闻人听雪哪里听到过这样的情话。
她一时间心跳加快, 呆若木鸡,什么反应都忘了,只会盯着羽重雪的眼睛发呆。
这个师弟从小就生的漂亮,发丝乌黑, 脸颊雪白, 一张脸比女孩还秀气, 看上去白白软软的,让人很想捏。
曾经的包子脸小师弟,长了现在这样秀雅俊美的青年,明明一身狗脾气,动不动就臭脸, 时不时就阴阳怪气, 可他此刻
的眼睛看着她,金色的眼珠里全是她的倒影,明明说着情话, 眼神里却全是忐忑。
他的眼睛甚至有点湿漉漉的, 好像有眼泪在打转似的。
闻人听雪抬手捏了捏他的脸, 羽重雪的一张俊脸被她捏得鼓了起来,他一动不动, 眼巴巴地看着师姐,过了会, 就听心爱的师姐说道:“师弟,你长大了,脸没有以前好捏了, 以前你的脸软乎乎的,像包子一样,我总想多捏你下, 可你总是生气。”
师姐的声音有些感慨:“小时候脾气又臭又硬,现在长大了,反倒开始学会撒娇了?”
想起小时候那动不动就朝师姐挥剑相向的狗脾气,羽重雪不禁汗颜。
他身为皇子,从小众星拱月,无人敢违逆他,耳边听到的,都是哄他开心的逢迎话。
宫里教他练剑的师傅是天人境的剑修,总是惊叹他天赋绝伦,无人可比。
年幼时初来烟都,刚和师姐比剑,不过三招五式的功夫,手里的木剑就被师姐击飞,从天空落下,直直插在地上的泥土里。
他脸色涨红,以为这个师姐只不过是比他大了几岁,学的剑招比他多而已,假以时日,自己勤学苦练,一定能够击败她。
结果学了这么多年剑,和师姐比试那么多次,一次也没赢过。
想起以前,羽重雪不禁惭愧,红着脸说道:“竟不知道师姐喜欢捏我的脸,若是那时懂事些就好了,定要让师姐捏个够。”
闻人听雪忍不住笑了笑,松开了手指。
两人肩膀靠着肩膀,静静在亭子里坐了一会。
*
江雨眠和曲笙寻自然不会去做两个亮闪闪的大灯泡。
两人在林子里转了一圈,曲笙寻把瓷瓶收好,倚着树干对江雨眠说道:“我像下山去玩。”
江雨眠瞥了她一眼:“你能玩什么,除了南风馆还是南风馆,没有银子,里面那些小帅哥谁理你?”
“呵!”曲笙寻抱着手臂,“就不能靠我的个人魅力么?”
江雨眠继续说道:“真不懂,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曲笙寻挨着她的肩膀,神色闲懒:“极乐天宫那个大染缸,你还能指望染出一条白绫来?”
江雨眠问道:“你在极乐天宫经历了什么?”
曲笙寻说道:“我在极乐天宫学了点不入流的东西,大概是脑子坏子,发癫了,忘情了,于是就把一个男人关在地宫里,将他肆意折辱了。”
江雨眠:“……”
她倏地来了精神,手搭上曲笙寻的肩膀:“曲子,详细说说。”
曲笙寻说道:“没什么可说的,我玩很大,也玩脱了。”
“怎么玩脱了呢?”江雨眠充满好奇地问道。
曲笙寻闭目,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死意:“因为那个男的,是极乐天宫的少宫主。”
江雨眠是个很冷静的人,但这会也绷不住了。
大概是水帘洞的猴子和孙悟空学了点了皮毛本事,然后去碰瓷菩提老祖的离谱程度。
她沉默了会,还是忍不住八卦之心,问道:“后来呢?”
“后来?”曲笙寻睁开眼睛,从神色到声音都透着股心如死灰的劲儿。
“后来我师尊来了,他老人家很有面子,极乐天宫就把我放出来了,我师尊觉得这事很丢脸,告诉我出门在外惹了祸,再不许提他的名字。”
江雨眠想了想,怎么也没想明白:“我虽然不怎么出门,但极乐天宫的少宫主是天人境的合欢道修士,虽然不是九品天人,但修为绝对不低,他怎么会被你囚禁?”
曲笙寻翻了个白眼,狠狠呸了一声:“谁知道那个癫公在想什么。”
“羽重雪的血已经拿到了,你打算怎么办,去铸剑么?”
曲笙寻摸了摸腰间的白瓷瓶,沉吟了半晌,拉住了江雨眠的胳膊,一双湛蓝湛蓝的猫眼直勾勾的看着她:“老江,你和我一起去吧,留在这里只会当那对师姐弟的电灯泡,和我一起走,咱们两个天天吃香喝辣。”
说着说着,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烟都的菜这么淡,你怎么吃得下,这帮练剑的怎么回事,都是干体力活的,难道不应该重油重盐么?”
江雨眠怜爱地摸了摸曲笙寻的脑袋瓜:“曲子,有没有一种可能?”
曲笙寻看着她,目露疑惑:“什么可能?”
江雨眠微笑着说道:“是你口味太重。”
顿了顿,她又脸色微妙的加上一句:“各方面都是。”
曲笙寻敲了敲脑袋:“是吗,我觉得自己可正常了。”
江雨眠又开始启动头脑风暴,开始回忆原著内容。
极乐天宫的少宫主是扶风王朝的皇子,名叫扶洮,原著里没写他的年纪,只写他花容月貌,面若桃李,永远都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模样。
这位男主六号有个心爱的人偶,魔鬼身材,天使脸蛋,如猫儿一样娇媚可人,每次出场都是跪在扶洮脚边,趴在他的膝盖上撒娇。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披着轻纱的乐姬们笑容柔媚妖勾魂,弹奏着令人心猿意马的靡靡之音,红色的地毯铺在大殿正中央,宛如一条猩红的河流。】
【地毯的尽头坐着一个少年,手里拿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碧玉葡萄,他倚着身后的白玉栏,时不时摘下一颗葡萄朝着乐姬们抛去,美貌的乐姬便争抢着,张开诱人的红唇,含住从天而降的碧玉似的葡萄。】
【那少年生的面若桃李,穿着一身宽松的浅粉色衣衫,赤裸的脚掌踏在猩红的地毯上,白的晃眼。看着争抢葡萄的乐姬们,他微微笑弯了眼睛,又摘下一颗葡萄随意扔在脚边。】
【一直匍匐在他膝下的美丽人宠抬起头,露出一张猫儿似的娇媚脸蛋,她没有穿衣物,金丝银线串着各色价值连城的宝石,制作成令人面红耳赤的华美装饰穿戴在她的身上,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在外面。】
【她伸展纤细柔软的腰肢,蓬松的卷发闪烁着黑珍珠般的光泽,如细腻的丝绸铺在她雪白赤裸的脊背上。】
【她爬到少年的脚边,含住了那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她仰着头,一双湛蓝的眼眸犹如汪洋,乖顺而依恋地看着青年,轻轻躺在青年的小腿上。】
江雨眠想起原著中这段描写,不由得一阵恶寒。
她看向曲笙寻。
魔鬼般的身材,天使般的脸蛋,蓬松而富有光泽的卷发,湛蓝湛蓝的眼睛,都和原著中那个穿着格外清凉匍匐在男主六号脚边的人偶对上了。
人偶是没有灵魂的。
但曲笙寻有灵魂。
原著中这个人偶的下场很凄惨,她一出生的使命就是成为一个美丽的人偶。
她只懂得如何用宝石和鲜花点缀自己的身体,只懂得如何匍匐在主人脚下讨主人欢心。
她不懂爱,不懂恨,主人就是她的一切。
当羽落清出现之后,她就不再是扶洮最爱的人偶了。
即将被抛弃的人偶有了强烈的情感,懂得了爱与恨。
她强烈的憎恨羽落清,憎恨这个女人夺走了主人的目光,于是这个人偶划伤了女主的脸。
那一刻,她拥有了完整的灵魂。
人偶是不能有灵魂的。
只有人,才拥有完整的灵魂。
极乐天宫的少宫主不喜欢人,于是人偶被抛弃了,成了一个承载人们欲望的容器,被各种人随意使用着。
除了女主之外,原著里充满了对其他女性角色的森然恶意。
当读者跟随着女主的视角看待这一切的时候,这一切情节似乎顺理成章,令人拍手称快,不够敏感的人根本察觉不到。
一旦脱离了女主视角,这些情节都让人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得厉害。
江雨眠问曲笙寻:“曲子,原著你看了多少?”
曲笙寻说道:“这种快餐文看得快,我全都看完了。”
“那你知道扶洮身边的那个人偶么?”
曲笙寻看着江雨眠,突然笑了一下。
她是个很神经的人,笑起来也有点神经,笑完之后耸了耸肩膀,以一种很无所谓的态度:“我知道,我就是那个人偶嘛,我是穿越者,一出生就有自己的灵魂,所以被抛弃的时间提早了很多年,加上我从小力气大,极乐天宫那帮人直接把我扔到玄机阁那了。”
“我那时还以为自己摆脱了原著的命运。”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我发现没有,我还是变成了人偶。”
“原著中的玩偶是那个傻逼男主取乐用的,而我这个人偶是他们追求长生时的意外产物。”
“完美无瑕,登峰造极的工艺,迄今为止最成功的实验品,也更珍贵,不会被人随便丢弃。”
曲笙寻说道:“我是玄机阁的荣耀,我代表着长生的希望,即使在极乐天宫那破地方随地大小便,扶风王朝的人都不会把我怎么样。”
江雨眠幽幽问道:“你真的在极乐天宫随地大小便了吗?”
曲笙寻说道:“那没有。”
江雨眠叹气:“真不知道是命运的馈赠,还是命运的戏弄。”
曲笙寻想了想,回答她:“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然后又是山重水复疑无路,能不能柳暗花明还不知道。”
大约是过往的经历实在不怎么美好,江雨眠罕见的动了一下恻隐之心,跟着曲笙寻去了南风馆。
烟都这地方,什么东西都自带三分风雅。
就连南风馆也环境清幽,可惜曲笙寻和江雨眠来的晚,头牌被其他人点走了,两人只能找了两个姿色不那么上乘的小哥哥一起喝酒摇骰子。
天人的听力实在太灵敏了,南风馆乌烟瘴气,江雨眠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吵得头昏,和曲笙寻打了个招呼后,披着斗篷去南风馆附近的客栈找了个房间睡觉。
曲笙寻玩到后半夜,喝了整整一大坛酒,直接在南风馆这里睡了。
她加了点钱,让两个小哥哥一个给她捏肩,一个给她捶腿,不知不觉间,很快就睡过去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和江雨眠白天说起极乐天宫,晚上还真就梦到了。
阴暗的地宫里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笼子,容貌像桃花那样艳丽美好的年轻郎君倚着笼子,身上的粉色衣衫被她撕得破破烂烂,挂在他修长有力的手肘上。
年轻郎君的修长脖颈上圈着一根银色锁链,站在笼子外的曲笙寻握着锁链另一端,狠狠一拽。
金属碰撞的声音哗啦啦的响起,那张年轻貌美的脸蛋撞在笼子上。
他的脸贴在笼子上,很委屈地看她:“阿笙,我疼。”
曲笙寻把手伸进笼子里,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第227章 灯影琉璃16
竹口村是个很雅致清幽的地方, 龙归云特意选了一处十分僻静的宅子。
宅子坐落在村子的边缘处,前后都有竹林遮挡,是个十分安静的地方。
窗子开着,竹叶的清香被一阵一阵的风送进来, 龙归云穿着一身黑衣坐在床榻上打坐, 绣着精致暗纹的衣摆从榻上垂下, 他双眸紧闭,薄唇微抿,明明闭着眼,却带着浓浓的冷厉气质,令人心生惧意, 不敢靠近。
徐杉嘴里叼着根草杆, 坐在竹子下乘凉,一旁坐着一个圆脸的侍卫,年纪看起来和徐杉差不多, 正拿着一把扇子给自己扇风。不是
这圆脸侍卫也姓徐, 名叫徐耳, 也是个天人境的高手,原本是皇帝身边的护卫, 后来龙归云突破天人境的时候受了一些暗伤,便被皇帝给了龙归云。
都是皇帝和太子身边的人, 两人在皇宫里也打过几次照面,徐杉对这人了解不多,只知道这人武学修为很深, 境界在他之上。
天人的耳力目力都是极好的,透过窗子,一眼就能看到坐在床榻上打坐的太子。
徐耳看了眼, 用扇子柄戳了一下徐杉的肩膀,徐杉叼着草叶看过去,就听徐耳小声说道:“殿下还惦记那个小宫女?”
想起那个小宫女,徐杉不禁愣了一下。
正走神的时候,徐耳又说道:“皇帝怕太子伤心,赏赐了不少女子,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石头人看了也得动心,太子怎的一个相中的都没有?”
徐杉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小声道:“身为太子,什么貌美的女子没见过,见多了,就觉得都长一个样子,无甚特殊之处,让人怎么喜欢?”
徐耳说道:“那是太子殿下太挑剔了,殿下从前修炼的内功心法被人篡改,硬生生凭借天赋和体质硬扛,竟然把那改的乱七八糟的功法给修成了,这天赋和逆天的强悍体质固然令人惊叹,可被篡改过的内功心法还是留下了许多隐患。”
他有些忧虑:“再加上殿下是纯阳体质,内忧外患叠加在一起,他此刻就如一锅不断沸腾的开水,要是再不找女人纾解,这锅水迟早得烧干了。”
“所以殿下最近脾气不好,徐耳天人多担待着点。”
徐耳笑得一团和气:“这还用你说。”
此前龙归云迟迟不能突破天人境,是因为功法被篡改的缘故。
皇后篡改功法的事情暴露后,龙归云修炼了正确的功法,停滞的境界这出现松动,这些年的日夜苦修终究没有辜负,一举突破天人境,成为了真正的天人。
成为天人后不久,他得了一颗极好的定容珠,可以保尸身千年不腐。
他拿着定容珠去了墓室,打开了小宫女的棺椁。
谁知那棺椁居然是空的!
别说龙归云暴怒,就连徐杉都气坏了。
皇室里的人还没死,这盗墓贼就来盗墓,这将皇室颜面置于何地?
将棺材里的金银珠宝洗劫一空也就算了,还将把小宫女的尸身带走。
龙归云一时间惊怒交加,心境大乱,在棺椁旁吐了口血,随后便气血上涌,经脉逆行,差点走火入魔。
幸好徐杉及时稳住了他的内力,但龙归云还是被暴走的内力伤了肺腑,落了点咳疾,时不时就会咳嗽两声。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从清晨到了正中午。
龙归云睁开双眸,露出一双黯绿色的竖瞳,刺眼的阳光下,瞳仁缩成了一根竖针,看着格外诡异。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走下床榻。
吃食早有侍从准备好了,鲫鱼豆腐汤,小鸡炖蘑菇,鸡蛋炒青椒,一盘当地居民晒的腊肉肠,还有加了红枣的竹筒饭和一盆用玉米面做成的菜团子。
徐杉从外面走进来,看见桌上那盆菜团子,下意识看了看龙归云。
龙归云眼神落在那盘菜团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又有一个侍卫走进来,拎着一只烤好的叫花鸡,擦着脸上的汗说道:”“这个地方不太方便,咱们来的晚了些,先前来了两百多个人的队伍,把好的宅子都占了,只剩下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
龙归云这次出门带了十二个人,除了徐杉和徐耳两个天人之外,其他人也是精通武学的高手,而且各有所长,有的精通医术,有的精通厨艺。
热腾腾的叫花鸡端上来,香气飘了一屋子,两只鸡腿当然先分给太子,其次是徐杉和徐耳两个天人。
龙归云出门喜欢轻装简行,不喜欢那些豪奢做派,算上他,这十三个人的队伍里一共有三个天人境强者,放在哪都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无人敢怠慢。
此刻却住在这个破旧的竹屋里,就算龙归云没说什么,其他人心里也不舒服。
龙归云淡淡说道:“这竹屋也不错,住着还算舒心。”
徐杉说道:“能让殿下舒心就好,晋升天人哪个不是扒层皮,殿下也不要急于赶路了,在这个地方好好养几天。”
徐耳笑眯眯地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殿下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龙归云吃了两口菜,问道:“两百多人的队伍,这些都是什么人?”
侍卫说道:“都是一堆老弱病残,我跟村民一打听,说一个个脸色惨白,年轻人的腿脚也不好,看起来病恹恹的,放眼望去,就那么几个身强体壮的人。”
龙归云说道:“再派两个人出去打探。”
这队伍里都是武学好手飞檐走壁,这种小事可谓是手到擒来,两个轻功高强的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又打听了一番,回来之后说道:“这是一群擅长织染刺绣的手艺人,要去西海的做工。”
坐在一旁的徐杉笑了一下:“西海的织染刺绣是六个王朝里最差的,本以为我们北阙就够粗犷的,谁知道西海那些东西,简直没眼看。”
那个圆脸天人说道:“以前西海皇室绣龙袍,从羽朝借走不少绣女呢。”
龙归云拿起一个菜团子。
他吃了一口,有些心不在焉。
另一间竹屋里,羽流萤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缓过来。
诡术师身弱,羽流萤这个体质,哪怕在诡术师里也是垫底的。
她全身酸痛,头昏脑胀,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这两天就喝点汤汤水水,全靠随身带的一包人参干和一些果脯蜜饯续命。
村民做了菜团子送了过来。
听到这小姑娘身体较弱,特意用精细的白面搀着玉米面做的。
羽流萤和送饭的阿婶道了谢,拿起菜团子咬了一口。
她嚼了两下,腮帮子有点酸,就把着菜团子放下,喝了口鲫鱼豆腐汤。
三花猫趴在她身边喵喵喵呜的叫:“除了吃饭喝水你都不下床的,这两天睡够了吗?”
羽流萤没骨头似的坐在椅子上,窗子半开着,一阵阵的竹叶清香被风吹了进来,她揉揉眼睛,有些困倦:“怎么也睡不够,怎么睡都不解乏,一想到过了几天还要继续赶路,心情就暗无天日,很想哭。”
三花猫的眼睛也湿润了:“不只是你,我们做猫的也这样。”
三花猫伸出白爪爪安慰她:“到了边境就要坐船,坐船会好很多,至少有地方可以睡觉了。”
羽流萤摇头:“海上航行那个颠簸劲儿,不是谁都能忍住的。”
“除了碧海潮生的玄武巨船,很少有船能达到那样大的规模,行驶在海上的小船和一片薄薄的叶子差不多,一会儿被浪头顶高,一会儿又被浪头抛下,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
三花猫说道:“我附魂在海鸥身上的时候,觉得还好啊。”
羽流萤说道:“我们的灵魂无拘无束,天地之间任我们遨游,身体却这样不争气,走两步路就气喘吁吁。”
她以前就很纤细,这一路长途跋涉又瘦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薄薄一片,一阵风过来都能吹跑。
为了恢复体力,羽流萤努力地吃掉了一个菜团子。
她受到了某种鼓励,信心满满的拿起了第二个,刚在菜团子上咬了一口,就发现自己实在是吃不下了。
于是只好把啃了一口的菜团子放了回去。
过了会,那个阿婶过来收拾屋子,把饭菜端了下去,她经常在油灯下做针线活,光线昏暗,时日一长便伤了眼睛,看东西模糊不清,没发现盆里有个菜团子被咬了一小口。
这时候又有一个穿着黑色短打劲装的高个男子走了过来,身后背着剑,对阿婶说道:“我们那饭菜不够,阿婶能否再多做一些?”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她。
阿婶接过银子,喜笑颜开的应下了。
她又炒了两个菜,刚把菜盛进盘子里,又看见灶台上放的那一小盆菜团子。
这样的菜团子,乡里最瘦弱的丫头一口气也能吃五六个,那小姑娘只吃了一个,其他都没动过,精米面难得,乡村里没那么多规矩。
这姑娘食量小,后来的那批人饭量倒是大的吓人,村里最能吃的庄稼汉子都比不上他们。
阿婶索性就把这盆菜团子也送过去了。
习武的人饭量都大,别说男人,就是女人也能吃,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这帮人却只吃了个半饱,坐在桌子前眼巴巴的等着。
乡间人干活麻利,不一会儿就炒好菜送过来。
那个做叫花鸡的侍卫拿起一个菜团子,惊喜道:“居然是搀着白面的,还热乎着呢。”
龙归云也没吃饱,随手拿了个菜团子,正要咬下去,却发现这个菜团子居然被人咬了一小口。
圆润饱满的菜团子有个小小的豁口,居然还有几分可爱。
一旁的侍卫看见了,顿时勃然大怒:“好个乡野妇人,竟然拿别人吃剩的东西糊弄我们殿下!”
龙归云脾气不好,此刻看到那小小豁口上的模糊齿痕,竟然没有太生气。
以前在洗梅阁的时候,小宫女饭量小,想让她多吃点东西就得哄着。
他拿着糕点喂到她嘴边,她勉强咬了一小口,就把剩下推给他。
龙归云已经数不清自己吃了多少块被她咬过的点心糕饼。
低头打量了一会,龙归云说道:“只咬了这么一小口,估计是哪个幼童馋嘴偷吃,何必计较。”
他掰下被咬掉的那一块,两口就把那菜团子吃完了。
徐杉看着他,若有所思。
羽流萤午睡了一会,醒来之后阿奇端着一个刮痧板和一瓶草药精油走了进来。
阿奇这女护卫人狠话不多,下手贼重,羽流萤疼得直冒眼泪。
疼归疼,这东西也神奇,刮完痧她还真得精神了点,晚上多吃了半碗竹筒饭,吃光了一小碟腊肉和一盘苦瓜炒鸡蛋。
然后羽流萤就积食了。
太阳落山,月亮出来,这积食也没好,她腹部涨得难受,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索性穿好衣服,戴上轻纱帷帽,抱着三花猫去竹口村的竹林里遛弯。
夜间的竹林弥漫着淡淡的白雾。
远处传来一阵轻轻的歌声。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
“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
“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
“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软而柔的声音,轻而朦胧的调子,如梦呓一般漂浮着。
竹影微动,缥缈的雾气中,坐在一片横斜竹影下的男人睁开暗绿色的双眸,朝着那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起初只是一个朦胧的轮廓,好似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她越走越近,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身形纤细瘦弱,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衫,头上戴着帷帽,帷帽垂下来的轻纱宛如新雪,覆盖在碧波般荡漾的衣衫上。
第228章 灯影琉璃17
歌声停住了。
这年轻姑娘的脚步也停住了。
飘起的裙摆落了下来, 水绿色的绣鞋在裙摆下露出一点鞋尖,上面绣着一片翠绿的荷叶。
隔着一层淡淡的白雾,又有帷帽垂下的白纱遮挡,龙归云看不清她的面容, 只能透过薄雾和轻纱, 看到一点秀致纤巧的面部轮廓。
一只胖乎乎的三花猫站在这姑娘脚边, 猫眼瞪得滚圆。
这是龙归云第一次在一只猫身上看到如此震惊的神色。
他也不想多做理会,便站起身来,准备回到竹屋里去。
他刚往前走了一步,那只三花猫瞬间炸毛,好似变成了一只滚圆扎手的毛球, 这姑娘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突然转身狂奔起来。
一人一猫这见了鬼的样子,倒让龙归云愣了一下。
这是个单薄柔弱的姑娘,个子不高, 步子自然也迈的不大, 跑起来跌跌撞撞的, 还没有龙归云走路的速度快。
龙归云看向了手里的剑。
姑娘家晚上出来散步,深夜里见到一个持剑的男人站在这, 害怕些也是正常的。
他停住脚步,看着那姑娘慌不择路慌慌张张地往前跑, 连头上的帷帽跑丢了也没管。
胆子可真够小的。
龙归云站在一颗竹子下,等那姑娘的身影消失,才把剑收回剑鞘, 沿着小径向前走去。
路过那姑娘跑丢的帷帽时,他本不想多做理会,正要从那帷帽旁走过, 一阵风吹来,帷帽的白纱被风吹起,勾在他的靴子上。
路过竹林时,他的靴子尖沾了一颗苍耳,那帷帽的白纱勾在苍耳上,在他靴子上轻轻飘着。
龙归云低头看了会,正抬脚欲走,此时此刻,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强烈的直觉,如果错过这个帷帽,就会错过一个十分重要的东西。
失者永失,再也不可能得到。
鬼使神差的,他弯下腰,把这个帷帽捡了起来。
风声轻响,一个人从竹林上空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脸上笑嘻嘻的,嘴里叼着片竹叶,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正是龙归云的天人护卫徐杉,他脚一沾地,看到龙归云怀里抱着个女子的帷帽,不禁愣了一下,忍不住打趣道:“哟,这帷帽做工精致,这白纱状若烟云,轻如无物,可不是这个小小乡村能有的东西。”
那纱从龙归云的手背上拂过,确实轻柔细腻的很。
他说道:“不是竹口村的姑娘,应该是先前留宿在这里的那批人。”
正在此时,又有人从竹林上空飞下,轻飘飘落在龙归云身前,徐耳说道:“寻常女子哪里敢深夜独自出门,那个姑娘只是看起来柔弱罢了。”
徐杉眯了眯眼睛,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太子殿下,你觉得这姑娘的身形,像不像一个人?”
龙归云的手指攥紧了帷帽,眼眸瞬间幽深起来。
*
一路狂奔回到竹屋,羽流萤的心脏都快要爆炸了。
她锁上门,立刻瘫倒在门前,后背倚着门,身子还在不断发抖。
三花猫这一路跟着她往回跑,也快跑断了气儿,一回屋就摊成一张猫饼,吐出一截带刺的猫舌头,斯哈斯哈的喘着粗气。
一人一猫瘫坐地上,缓了好半天,呼吸才平稳了点。
三花猫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就说大晚上出门会撞鬼吧!”
羽流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还不如撞鬼呢,龙归云怎么会来这?”
她双腿仍旧发软,顶着一头被风吹乱的长发,一摸脑袋才忽然醒过神儿来:“诶,我的帷帽呢?”
三花猫倒在地上,猫脸上全是生无可恋:“你还担心你的帷帽,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羽流萤镇定下来,拍着胸口说道:“他肯定没认出我,就他那个脾气,要是认出我,我肯定跑不了。”
她倚着门,仰着一张汗津津的脸,发出一声很深很深的叹息:“这些天我还是不要出门了。”
她从竹林一路狂奔回来,比大学体测跑800米的时候还要痛苦,喉咙里发出一阵阵铁锈的甜味,脑子也发晕,四肢不听使唤,除了躺在床上发呆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候阿奇又走进来,拿着一个光滑圆润的金属片,很像现在的筋膜刀,给羽流萤放松肌肉。
即使是羽流萤这么一个弱女子,依旧忍不住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阿奇说道:“忍着点,否则会难受很久。”
羽流萤气若游丝:“我感觉现在就很难受。”
三花猫在一旁幸灾乐祸:“长痛不如短痛,你就忍着点吧。”
阿奇说道:“你们诡术师体质太差,你又是其中最差的。”
羽流萤欲哭无泪。
等阿奇走了,三花猫在她耳边悄咪咪地说道:“要不咱们还是先跑路吧?”
羽流萤趴在枕头上说道:“我已经是玉牌会的会长了,要是现在临阵脱逃,我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当初许多诡术师就很不满,说女流之辈靠不住,我要真逃了,岂不是坐实了他们的言论。”
三花猫哼了一声:“我才不管那些呢,我自己舒服最重要,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一点流言蜚语算什么?”
羽流萤笑着摸了摸三花猫的肚子,捏了捏它的白爪爪,把脑袋贴在了它毛茸茸的肚皮上。
一人一猫相处了这么久,多少知道对方的习惯。
这是羽流萤很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三花猫看到她这样惴惴不安的样子,满不在乎地说道:“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害怕,你是天人,小红鸟也是天人,剩下的诡术师加起来,也算是一个天人,这样一来,咱们就是有三个天人,不用怕那个龙太子。”
其实这话也只是安慰羽流萤罢了。
丹丘谷那一场大战,诡术师们都受了不轻的伤,实力削弱了很多,即使灵魂力量融合在一起,面对天人时也没有多少胜算。
羽流萤虽然成了天人,但她在最后的那场对决里损耗了非常多的离魂力量,战斗结束后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有商枝的极品魂香及时稳定了她虚弱的魂魄,她大概已经像海的女儿里那条人鱼公主一样,灵魂变成海上的泡沫了。
这一堆老弱病残,只有小红鸟一个满血天人,真要和龙归云对上,胜算还真不好说。
猫咪毛绒绒软乎乎的肚子给了羽流萤很大的安全感,她定了定神,强自镇定下来安慰自己。
“没事的,他根本就没有认出我,要不然早就追来了。”
“我大可不必这样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
虽然如此,可是还有三个字从脑海里颤颤巍巍的冒了出来——万一呢?
万一呢?
万一真的被龙归云认出来呢?
难道要真的这样坐以待毙吗?
羽流萤深吸了口气,用袖子擦掉粘在脸上的猫毛,强撑着发软的身体下了床,让阿奇去村子里找了一些纸和笔。
她坐在桌上,拿着毛笔,在纸上画了两个金娃娃。
身为一个绣娘,自然有扎实的美术功底,许多花样都是她自己画出来。
龙归云送给她的两个金娃娃她看过许多次,画的也惟妙惟肖。
画好之后,她把图纸递给了阿奇,从荷包里拿出一些银钱,说道:“下山找一个心灵手巧的工匠,把这两个金娃娃做出来,务必要一丝不差。”
阿奇说道:“这乡野村庄,去哪儿找这么大块的金子?”
羽流萤说道:“找不到金子就用黄铜,外面镀一层金子。”
看羽流萤的神色,阿奇就知道这是一件要紧事,立刻拿着图纸出去了。
三花猫说道:“你还是担心?”
羽流萤扶着额头:“总觉得心神不宁,还是多做准备吧。”
心惊胆战的过了一晚上,第二天天气晴朗,风平浪静,阿婶又做了菜团子送来,还有一盆菌子汤。
羽流萤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饭,吃掉半个菜团子,竹屋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她手一抖,心一跳,差点把菜团子捏扁。
她抖着嗓子来到门前,说话声带着颤音:“谁啊?”
门外传来阿婶的声音:“姑娘,是我,你昨天不是说想吃蜜饯么,我家那口子去集市上买了许多,刚才忘了给你。”
羽流萤稍稍放下心,把门打开一条缝,见到只有阿婶一个人,才松了口气,接过了阿婶的那包杏干。
院子里的大门外正好走过一个人,圆脸,笑眯眯的,拿着个锄头,一身农夫打扮,随意往屋里看了一眼,就扛着锄头走了。
院子的大门离屋子挺远,门缝也小,一般人是看不清她容貌的。
羽流萤和阿婶道了谢,打开了油纸包着的果脯和蜜饯。
她心不在焉地吃了一个,蜜饯的甜没尝出来,反而吃出了一点苦味。
不是个好兆头。
羽流萤的身体抖了一下。
扛着锄头的农夫步履轻快地走着,转弯时,身影突然一闪,转瞬间就消失在原地。
偏僻的竹屋里,龙归云正坐在桌案前喝茶,徐杉捧着茶杯,一脸魂游天外的样子。
桌上摆着一个女子戴的帷帽,帷帽旁边是一幅画像,笔墨还未干透,一个梳着双螺髻的小宫女拎着篮子,容颜娇美,眼珠乌黑,俏生生地立在画纸上。
茶水已经被徐杉喝完了,正要续杯,屋子人影一闪,扛着锄头的徐耳眨眼间已经到了桌前。
龙归云放下茶杯。
徐杉手里的茶杯也放下了。
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徐耳。
徐耳放下锄头,拿起桌上的画像端详了会,说道:“是她。”
龙归云的下颌顿时绷紧了:“看清楚了?”
徐耳看了看他,笑道:“殿下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那爱妾会骗你呢?”
第229章 灯影琉璃18
徐耳这话一说出口, 龙归云的脸色瞬间就不对了。
龙归云虽然长了一张邪魅狷狂的脸,但他从小带着军队四处征战,虽然看着冷酷威严,但其实不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
徐耳以前在皇帝身边任职, 对小宫女和龙归云的过往并不了解, 这话说完, 看到太子的脸色,立刻自知失言,连忙给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徐杉递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气氛正凝滞,徐杉看看徐耳,又看看太子, 立刻很及时的咳嗽一声, 打了个圆场。
他叹息这说道:“自古以来,情关难过,多少英雄儿女都折在这一关, 一个个痛的肝肠寸断, 徐耳你武功虽高, 却不懂这些,咱们太子受过那么多上, 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却不知唯独这心爱之人往身上扎的刀子, 最狠,最疼。”
听着徐杉这话,徐耳也叹了一声, 坐在桌前说道:“我绕着竹口村走了一圈,村里的鱼虫鸟兽多得很,吵得人耳朵疼, 唯独那两百多人住的地方一片寂静,连知了都不叫。”
徐杉说道:“这可怪了。”
徐耳又说道:“我只是沿着附近走了一圈,就发现那阴气特别重,若我没猜错,那些人哪里是什么织染绣工,分明是两百多个诡术师,看似体弱,实则阴毒无比,那小宫女也在其中,她的身份,不言而喻。”
诡术师虽然稀少,但名声却相当差。
这帮掌握着无数秘密的诡术师简直防不胜防,他们心思细腻,城府深沉,善于玩弄人心,从不露面,只需在暗处搅弄风云,就可以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用江湖人的话说,诡术师就是一帮臭名昭著的老阴比。
修行诡术,要对身体施加各种骇人听闻的酷刑,在这样痛苦的折磨下,许多诡术师的性格都变得怪癖扭曲,他们看似百病缠身不堪一击,但心思阴暗,手段阴毒,一出手就是要人命的杀招。
龙归云差点被诡术师害了性命,对诡术师可谓是深恶痛绝。
想到那小宫女人畜无害的模样,如果她真的是诡术师……
只是稍微想一想,徐杉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龙归云。
他们的太子殿下脸上乌云密布,面色之阴沉,气息之压抑,连身为天人境的徐杉都悄悄往一旁挪了挪。
龙归云身躯僵直,低着头,看着桌上那幅画像。
画纸上的人微微扬着纤细的颈子,乌黑的眼珠透过画纸与他对望,眼眸清澈,眼神纯净如孩童,一派纯然天真。
知她柔弱,便护她周全。
知她天真,便小心呵护。
柔弱是假的。
天真是假的。
不懂诗文是假的。
说什么大字不识,却在夜里吟唱诗文,什么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什么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这一切都是假的,他真是瞎了眼,居然爱上了一个满身谎言的女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暴怒如乌云,在心间猛烈翻滚。
胸腔积郁着满腔沉怒,肺腑被搅弄得生疼,喉咙干痒之意愈甚,龙归云再也忍不住,咳了一声又一声。的
有鲜血自喉咙间溢出,满嘴都是甜腥的铁锈味。
喉结滚动着,龙归云咽下满嘴的血,长睫一掀,抬起暗绿色的眸子,蓦地发出一道阴冷而低沉的冷笑,渗着血一般,听得人骨头缝里发凉。
这是真的被气到了。
徐杉心想,那小宫女若真的只是个骗子倒还好。
可她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诡术师。
抓着人了,抓不住魂。
*
羽流萤找了些丝线,在一块丁香色的手帕上秀了一条腾云驾雾的龙。
阿奇回来的时候带着两个镀金的金娃娃,为了逼真,还特意做了点旧。
羽流萤拿在手里一看,和龙归云送她的那两个有九成相似,于是便松了口气,用那条绣了龙的手帕包裹着,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包袱里。
过了会,吃完午饭的小红鸟从从半开的窗子里飞了进来,落在屋里的桌子上,羽流萤给它倒了杯水,正了正神色,说道:“前辈,我有些事情要跟你交代。”
小红鸟在茶杯里啄了两口水,抬起鸟头看着她,字正腔圆地说道:“你怎么丧着一张脸,一脸交代后事的模样。”
羽流萤苦笑:“和交代后事也差不多了。”
小红鸟歪着鸟头,黑漆漆的眼珠看着她,挺起胸脯,鸟脸严肃:“遇到什么事了?”
羽流萤说道:“前辈,我去北阙当细作这件事相比盘先生也和你说过,现如今那龙太子也在竹口村,昨晚我去竹林里散步,没想到遇见了他,他倒是没认出我,可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诡术师的预感那可太灵敏了。
他们经常附魂在动物身上,也有了动物们预知危险的能力。
小红鸟说道:“北阙没有和长生殿结盟,这都是你的功劳,若不是你发现皇后是长生殿的暗桩,偷换了龙太子的功法,搞不好北阙就和长生殿一起对付我们三危山了。”
它又将胸脯挺了挺:“你是三危山的功臣,若是你那姘头不念旧情,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羽流萤摸了摸小红鸟的脑袋,微微笑了笑。
纵然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厚,小红鸟这番话还是稍稍安慰了她。
诡术师的身子不争气,不像轻功高强的习武者那样可以飞天遁地,日行千里。
她只能默默地熬,熬过这心惊胆战的时刻。
熬过去最好,熬不过去也不会认命,垂死挣扎一番,再含着强烈的不甘死去。
小红鸟飞走后,羽流萤整理了一下丝线,缝补自己破损的衣衫,那条水绿色的裙子在奔跑时被树枝划破,料子很好,她舍不得扔,就用绿色的丝线在上面绣了一片荷叶,正好和脚上的绣鞋相配。
刺绣的时候,也是羽流萤心最静,最专注的时候。
绣着绣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傍晚,光线暗了,三花猫趴在窗子上摇摇尾巴,喵呜了一声:“光线黯淡了,仔细伤着眼睛。”
裙子上的荷叶才绣了一□□流萤揉了揉眼睛,放下了手里的绣花针,这些日子精神不济,她一直睡得很早,这几天天气闷热得厉害,晚上也不怎么凉快。
身上出了一层汗,羽流萤有点难受,她拿起扇子扇了扇风,去水缸那舀了一瓢水倒进脸盆里洗了个冷水脸,回屋后又脱了身上的衣衫,换成了单薄的吊带睡裙。
睡裙也是水绿色,丝绸料子薄薄的滑滑的,两根细细的带子挂在雪白的肩膀上,底下是拼接的荷叶裙摆,一直垂到脚背上。
羽流萤穿着木屐,拿着本泛黄的志怪故事,一边看一边坐在窗边吃蜜饯。
窗子上的卷帘窗纱放了下来,挡住了外面的蚊虫,一旁还点着驱虫的草药,淡淡的药香弥漫在房间里,一阵又一阵凉风吹进来,叫人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三花猫躺在桌上的枣木果盘里,四爪朝天,姿势狂放,睡得直打呼噜。
猫咪的小呼噜声和外面沙沙作响的竹叶声交织在一起,正在看书的羽流萤也犯困了,眯着的眼睛渐渐阖上,枕着手臂,长发倾泻下来,趴在窗边的小桌上睡着了。
她睡得正沉,窗外忽然响起一阵闷雷声,风从窗户灌了进来,一阵急促的雨点敲打在窗纱上,一人一猫猛然惊醒。
羽流萤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踩着木屐走到窗前,抬手扶住了窗棱。
雷声过后,一道闪电倏地划破天空,黑夜亮如白昼。
在刹那间的白昼中,隐匿于黑暗中的身影被照亮,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冷厉的脸孔隔着被雨打湿的窗纱,有些朦胧,一双黯绿色的竖瞳如凶兽的眼睛,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纱,正死死地盯着她。
“啊!!!!”
羽流萤发出一声尖叫。
她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脚下一滑,整个人晕乎乎的往下倒。
裂帛之声响起。
一只修长的手穿过窗纱,拎住了羽流萤胸口的睡裙。
睡裙的领口本来就很低,他这样一扯,大片春光倾泻出来,露出胸口一大片柔白细腻的肌肤。
骤雨急促如鼓点,被狂风灌了进来,浇了羽流萤一身,胸口那湿了一片,薄薄的绸裙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水珠从她纤长雪白的脖颈上滚落,没入胸口的一片雪白里。
羽流萤半晕不晕,全身的重量都挂在睡裙上,被雨打湿的长发贴在手臂上。
她被吓得魂飞魄散,软着身体,睁着一双被吓傻的眼睛,乌黑的眼珠上泛着点点泪光,茫然又惊恐,心虚又怯弱,像只湿漉漉的小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第230章 灯影琉璃19
刺啦一声。
薄薄的绸裙承载不住身体的重量, 腰侧缝线的地方突然裂开了。
失重感传来,像电影的慢放动作,她低头,看着男人手上的黑色袖套, 他全身上下一片黑, 只有袖套上的龙形图腾是用银线绣着的, 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龙形图腾旁闪烁着微光的小光团。
那是萤火虫。
他的衣着虽然简单,没有花销的样式和华丽的刺绣,但一针一线都极为讲究,唯独这袖套上的图腾, 针脚粗糙, 绣功一般,别说是北阙皇宫,就是在普通市集里, 这刺绣也卖不上好价钱。
羽流萤给龙归云绣过许多东西。
一个小宫女, 什么东西拿得出手, 针线活也做得不好,却还是笨拙地给心爱的男子缝补衣裳, 说这是妻子的本分。
她的绣功堪称举世无双,许多绣品都被达官贵人们奉若珍宝, 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绣出上等的刺绣。
有时候绣得不好,可比绣得好要难多了。
她故意要让人心疼, 绣这个袖套的时候,她往自己手指头上扎了好几针,她皮肤嫩, 不一会便针扎过的地方就变肿了,指腹红了一片。
当时她怎么说来着。
她本来想说“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但想起她的人设是个大字不识的小宫女,于是便忍着那脚趾抠地的尴尬劲,捧着袖套对他说道:“殿下是龙,我是流萤,我不识字,不懂那些诗词,只想每天都和殿下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睡裙撕裂的口子越来越大,羽流萤不受控制的往下倒去,下一瞬间,男人身姿矫健如黑豹,一个起身纵跃,如大型的猫科动物,用闪电般的速度从窗外跳了进来,却又落地无声。
窗纱破了一个大洞,风雨猛地倒灌进来,羽流萤的睡裙被狂风掀到脸上,眼前是一片飘荡的水绿,背后贴着一具坚硬滚烫的身躯。
她的心跳像擂鼓一样咚咚作响。
急促的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个子小,裙摆又宽松肥大,被风一掀起来,简直把她完全罩住了,两条纤细的长腿和那截细细的小腰全露在外面,身上穿着窄窄小小的白色亵裤,包裹着全身上下唯一还算丰腴的地方。
龙归云的手臂往下,按在了她的大腿上,压住了她被风掀起来的裙子。
大风连续不断地倒灌进来,大腿以下的裙摆依旧被风吹的鼓了起来,一截雪白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脚上穿着的木屐在慌乱中蹬掉了一只,那只小小的雪白脚掌微微翘着,花苞一样透着淡粉的脚尖抵着地面,正发着抖。
龙归云冷笑一声,不废吹灰之力地箍住她不堪一握的细腰,把她给拎了起来。
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原著里,龙归云只用一只手臂就可以扛起300斤重的青铜鼎,羽流萤几乎被这一下勒断了气,像那种一捏就会叫的,软乎乎的塑料小玩具,被人一捏就漏了气儿,发出“吱”的一声。
双脚悬空,无力地垂下,另一只木屐从玲珑小巧的脚掌上滑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全身上下都在发抖,从头发丝抖到脚尖。
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用力,骨头都快被勒断了,羽流萤白了一张脸,伸手掰他的手臂,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殿下……”
她的声音还是这样又软又弱的,透着股天大的委屈,楚楚可怜,惹人怜惜,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心肠都会软下来,好似是别人辜负了她。
她那手也跟小鸟爪子一样纤细,小小的手掌,细细的骨节,用尽了全力也不能撼动腰间那只手臂分毫,只能把布料弄出几道不明显的褶皱。
龙归云充满恶意的看着她脑后垂下来的头发,手臂再一次微微收紧,她的脸霎时间白了,嘴唇和眼睛失了血色,过了一会儿又涌现出窒息的红潮,她像一只被猎物咬住的小鱼,在水里拼命挣扎起来,但一只鱼的力量能有多少呢?
扑腾几下也就能溅起几点微不足道的小水花。
那两只没什么力气的手从他衣袖上离开了,开始用指甲拼命抓他的手背。
手背上多了几个浅浅的指甲印,啄米的小鸡都比她有力气,虽然不疼,但龙归云没再用力了,他往后面走了几步,坐在了床榻上。
羽流萤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腰间那只手臂松了松,即将窒息的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弓着背,低着头,身体抖得像筛糠,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胸膛猛烈起伏着,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个破旧的风箱。
龙归云看着她又喘又咳的样子,抬起手拍着她的后背,冷笑着说道:“怕成这个样子,怎么有胆子骗我?”
他轻轻拍了两下,睡裙腰侧缝线的地方裂开了一道很长的口子,雪白的细腰在睡裙里面颤着,腰侧是湿漉漉的汗珠。
龙归云的喉结动了动,手掌贴着薄薄的丝绸缓缓下移,从睡裙腰侧开线的口子里伸了进去。
羽流萤身体一僵。
常年习武的人,掌心都有一层粗糙的茧子,粗粝的掌心刮过柔嫩的肌肤,羽流萤抖得更厉害了。
先前日夜侍寝时,频繁承欢的身子依旧很难接纳天赋异禀的龙归云,往往要哭上一阵,疼白了一张脸,适应好一会,才能慢慢缓过劲来。
如今清静了大半年,长久未经人事的身子根本经不住激烈的欢爱,男人灼热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而后。
一只野兽正在兴奋地嗅着猎物的味道,而被按在爪子下的猎物甚至没有回头的勇气,只能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揣测着大型掠食者的每一次呼吸。
羽流萤绷紧了后背,猝不及防的惊吓后,她也镇定了一点,捂着胸口的睡裙,哀求着说道:“殿下,我素来体弱,经不起折腾。”
龙归云捏了捏她的后颈,发出一声冷冷的讥笑:“你可不像禁不起折腾的样子,城府深沉,机关算尽,连身子都舍了,付出如此代价,你在图谋什么呢?”
他捏着羽流萤的下颌,掰过她的脸,食指毫不客气地蹂躏她柔软的嘴唇。
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昏暗的光线里,羽流萤的鼻尖几乎贴到了他的鼻尖,男人面色冷冽,虎视眈眈,椭圆形的瞳孔竖在黯绿色眸子里,散发着强烈的侵略气息,像一只马上就要张开獠牙将猎物撕成碎片的黑色豹子。
真是太糟糕了。
身躯贴得如此之近,羽流萤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变化,她仿佛坐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那种炙热的让人魂飞魄散的恐惧如烈火般炙烤着她,让她如坐针毡。
她的脚掌蹬着龙归云的靴子,隔着睡裙按住那只作乱的手,嗓音发颤,柔嫩的粉唇一张一合,哀求着:“殿下……不要……”
龙归云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手臂往下一身,握住了她的脚腕,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她纤细的脚踝,声音低哑,语气冷酷:“还以为自己是洗梅阁的那个小宫女么?”
羽流萤被扔到床榻上,她头晕目眩,脸埋在被子里,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感到一阵阵恐惧。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今夜少不得受一番漫长的折磨。
对于龙归云这种纯阳体质的人而言,纯阴之体是最顶级的炉鼎,对他而言有很大的利用价值,龙归云不舍得杀了她。
蝼蚁尚且偷生,她又为何不能。
羽流萤趴在床上,乌黑的发丝铺了一床,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心里虽然有点抗拒,但龙归云亲过来时,从前缠绵时的记忆开始在脑海里缓缓苏醒,身体有了自己的意识,柔软的手臂攀上他的肩膀,像从前一样温柔小意地顺承着他。
而且,她心思确实对龙归云有一点愧疚,虽然只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
龙归云确实有点被安抚到了。
火焰山降下甘霖,这些日子的燥郁终于被抚平了一些。
龙归云看着身下的这个小骗子,眸色又沉了沉,她明明承欢很多次,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可此时此夜她的身体仿佛又回到了洗梅阁的那个初夜。
蜷缩着,紧绷着,防备着,抵抗着。
艰难,痛苦,像漩涡,让人头皮发麻。
羽流萤又体会到了初夜时那种便秘一样不上不下的感觉。
她全身冷汗,一张小脸又白了,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时不时打个冷战。
今时不同往日,洗梅阁的小宫女哭着哀求,一定能让北阙的太子压着性子,即使忍德再辛苦,也不忍心她难受,极为呵护怜惜。
但今日他身下的,是个机关算尽、图谋甚多的骗子。
若骗一些钱财,说不定还能善终。
可惜她骗的偏偏是他的感情,这原著的男主们一个个高高在上,地位尊贵,知道真相后,发觉自己被人如此算计和戏弄,自尊和骄傲都被碾碎。
当初有多爱,知道真相后就会有多恨。
若不是纯阴体质太稀有,她现在根本不可能活着,早就变成一堆碎块,被龙归云扔进笼子里喂那些野兽了。
身上汗津津的,羽流萤一边忍痛,一边开始走神。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不一样了,他比以前更加强大,身体里的内力如汪洋大海,更加令人看到恐惧。
他果然入了天人境。
或许他入天人境的时间比她更早,境界也比她更加稳固,总不能和他拼得鱼死网破。
龙归云一夜三次。
到了第二次,羽流萤已经不行了,像个被掏空的布娃娃,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第231章 灯影琉璃20
自从在竹林里和龙归云相遇后, 羽流萤没睡过一个好觉,除了胆战心惊,就是心惊胆战,现在遇到了, 又被折腾没半条命, 悬在头上的铡刀落了下来, 反倒不再担惊受怕,夜里睡得很沉了。
大概是破罐子破摔,心态上已经学会躺平了。
原本入了天人境,她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来着,自从红衣鬼王在百年前血洗无间之后, 她是近百年来已知的诡术师里唯一踏入天人境的年轻一代。
道统覆灭, 传承断绝,师资力量和学习资源都不够,再加上诡术难度太高, 过于依赖修炼者的天赋, 无法用勤奋弥补天赋上的不足, 以至于人才凋零,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玉牌会这些诡术师, 每一个人都是宝贵的财富。
成为玉牌会的会长之前,羽流萤对这里的一切还可以冷眼旁观, 但自从何义的儿子何顺颂找上门,她前往丹丘谷之后,对这一切就再不能坐视不理了。
因为她和她的养父, 都是踩着别人的命活下来的。
手里的牌不多。
武力牌在龙归云面前没什么用,见他的第一面,羽流萤就知道他已经入了天人境。
想来也是, 书里的男主们天赋卓绝,又享受着顶级的资源,如果不是修炼了被篡改过的功法,龙归云成为天人的时间还会更早一些。
在原著着中,广寒医仙月扶疏和艳鬼绛卿的武学天赋是最顶尖的的,但他们也是25岁才入了天人。
自从穿书之后,天人的年纪一个比一个年轻,羽流萤的年纪甚至还不到20岁。
就连小红鸟都对此感到不安。
非常时期,出非常之人。
大批天人境强者的出现,往往也昭示着一个年代的盛大和动荡。
如果命运是一场浩劫,那她现在就是在渡劫吧。
屋子里熄了灯,龙归云坐在床边,用软布擦拭着手里的长剑。
宝剑归鞘,他转头看了一眼。
这屋里的床有些窄,床上铺着灰色的粗布床单,被子薄薄的,桃红色的被面上绣着几枝桃花。
她背对着他,面朝着墙壁,侧着身睡觉,手臂上抱着一团被子,把脸埋在了里面,只露出一点额头,鬓角那些碎发黏在脸上,被闷出了一脑门的汗,仍旧执着地把脸埋在里面。
龙归云伸手,把被子往下扯了扯,她闭着眼,一脸细汗,脸都闷红了,睫毛湿哒哒地黏在眼睑下面,一离开被子,那精巧的小鼻子皱了皱,眉心也跟着皱了皱,又挪蹭了两下,迷迷糊糊地把脸埋了进去。
这什么毛病?
龙归云怕她闷死,干脆又把被子往下拽了拽,留出让她呼吸的空隙,结果她的脑袋总是往下拱,又把脸埋了进去。
龙归云阴沉着一张脸看了半晌,不明白她是怎么睡得着的。
她居然还能睡得着!
欺骗他,愚弄他,又被他捉住,她此刻居然还能睡得着!
他阴着一张脸,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小小的一张脸,软的像面团,刚用力一点,她的手就握了过来,微凉的手扒拉着他的手背,鼓着一张脸,皱着小鼻子,带着点无奈和不耐烦,迷迷糊糊地咕哝着:“华序哥哥……”
龙归云一愣,手指下意思松了松,她迷迷糊糊地翻过身,放弃了手里的被子,抱着他的手臂,脸贴着他的手心蹭了蹭,又继续睡了。
他一时间竟然没敢动,生怕把她吵醒,等回过神,想抽手,刚动一下,她就又抱紧了,害得他只躺在她身边,默默让她抱着。
今夜是他色令智昏。
纯阳之体本就十分重欲,忍了大半年之久,欲火和怒火之间,终究是欲火占了上风。
只色令智昏这一晚。
他单手脱了衣服躺下,闭上眼,又开始莫名烦躁了,身体燥热,心火旺盛,口干心烦,那股火总是发泄不出来。
两条锋利的剑眉紧紧皱了起来,原本平躺在床上的男人突然翻了个身,伸手把身侧那个玲珑娇小的躯体捞了过来。
炽热的手掌轻车熟路地从被子里伸了进去,手臂贴着她微凉的肌肤,手掌顺着纤细的腰肢缓缓往上,按在胸口那处稍稍丰腴些的地方。
她身上那细雨般的丝丝凉意浸润了干涸的焦土,龙归云长舒一口气,那股烦躁劲儿消了一半,抱住她睡着了。
他的胸口处,羽流萤的唇角微微翘了一下,又很快放下,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
雨一直下着,大雨变成了小雨,三花猫坐在屋檐下面,刚刚玩了一会水,白爪爪上的毛已经湿了,它舔着爪子,有点不高兴。
床铺被占了,今晚不能在香香软软的小床上睡觉了,又不放心羽流萤那小丫头,只能蹲在屋檐下胆战心惊地听墙脚。
屋里那没羞没臊的声音响了半夜,猫听了都牙酸,一会担心羽流萤的身子受不住,一会又担心那龙太子睡完之后翻脸不认人。
现在屋里面风平浪静了,三花猫看着檐角连成串的雨线,感到了一阵深深的寂寞。
一只小红鸟飞了进来,给三花猫递了个眼神。
三花猫也给小红鸟递了个眼神,于是小红鸟也放松下来,趴在了三花猫的脑袋上。
一旦附魂在动物身上,诡术师就没什么性别观念了,就如兽类一般打闹着,三花猫张开嘴巴轻轻咬住小红鸟,往旁边一甩,小红鸟又飞过来,落在三花猫毛茸茸的脑袋上。
两个诡术师在外面守了一夜。
若是天亮后情况不妙,立刻冲进去救人。
天蒙蒙亮时,雨也停了,龙归云也醒了,怀抱里充实的感觉令人安心,他低头看了看,她的小脑袋正埋在他怀里,紧贴着他不放,夏日闷热,他体温又比常人高,她又被闷出了一脑袋的汗。
他怀里的羽流萤还在睡,真是半点不害怕,龙归云搂着她的睡了一整夜,清晨一醒来,掌心在柔软的腰肢上摩挲,便立刻上了瘾,细细感受着琼脂般的软嫩柔滑。
宫里的女子实在太多了,清纯可人的,妖娆妩媚的,温雅秀致的,这些万里挑一的貌美女子们言语温柔,姿态恭顺,个个美丽动人,他也无甚感受,提不起男欢女爱的心思。
若说他喜欢一身反骨对男人不假辞色的女子,这好像也不对,他重病时见过碧海潮生的小太岁,除了觉得她容貌甚美不似凡人之外,也没什么男子对女子的心思。
偏偏到了她这,满脑子都是巫山云雨之事。
想着想着,手劲更大,手法也更加轻佻下流。
羽流萤微微睁开眼睛,身子发着颤,从鼻子里小小的哼了一声。
那甜腻的声音简直要命,龙归云沉默着,忍了会,还是没忍住,掀开了她身上的被子……
羽流萤本来睡眼惺忪,这会又被吓醒了,撑着手臂想要下床,结果刚起身,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砸在了龙归云的心口上。
龙归云冷声说道:“去哪?”
羽流萤趴在他胸口上,哀求道:“殿下,我真得不行了。”
龙归云摸了摸她的头发,讥笑道:“这么会骗人,说得一定是假话。”
他翻了个身,将羽流萤压在身下。
很快,安静的屋子传来了一阵阵女子的啜泣声。
三花猫和小红鸟都是耳朵非常灵敏的动物,一猫一鸟面露尴尬,赶紧躲进了院子的竹丛里。
羽流萤到后面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累了一个晚上,早上刚醒就又被翻来覆去好一通折腾,骨头都快散架了。
中途含了个人参片,喝了点水,又被龙归云抱到着坐在他腿上,她仰着脖颈,脚趾蜷缩,身躯紧绷,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比昨天晚上的暴雨还大。
等云收雨歇,天已经大亮了,羽流萤累得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她躺在床上,全身上下一塌糊涂,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看东西都是飘着的。
天可怜见,她羽流萤这辈子没做过坏事,穿越后找的第一个男朋友是个想吃绝户的探花,第二个男朋友是精力旺盛的打桩机。
天呐,怎么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不知疲倦的牲口!
她在心里骂了一顿,疲倦地眨着眼睛,看着龙归云光着上半身,在床边裤子。
可算是把裤子穿上了。
意识越来越朦胧,她闭上眼睛,脑袋一歪,躺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龙归云掀起床单把她卷住,扛回了他居住的那个竹楼。
龙归云那个竹楼虽然位置偏僻,但有上下两层,上面那层是个小卧室,和梅坞的洗梅阁有点像。
侍卫们在院子里守着,见龙归云扛着个女人回来,一个个都好奇起来。
好奇归好奇,太子的女人他们也不敢细看,于是都沉默着看着太子扛着人上了竹楼。
第二层的竹楼开着窗子,通风很好,四周都是遮凉的竹子,屋子里很凉快,龙归云把羽流萤放在床榻上,放下了一半的床帐挡光,徐杉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还念旧情,没忍心下狠手。
等龙归云下了楼,徐杉问道:“问出什么了吗?”
龙归云摇头。
徐杉沉默了会,轻咳了一声说道:“殿下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睡上一睡的本事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他无奈笑笑,算了算日子,开始叹气:“也难怪,殿下憋了这么久,自然是身体最要紧,左右她也跑不了,且看看她怎么说吧。”
至于要怎么狡辩。
羽流萤刚遇到龙归云的时候就编好了。
中午醒来的时候,龙归云给她喂水,润了润发痛的嗓子,喝了点补气的甜汤,羽流萤这才有了点精神。
看着坐在身边的龙归云,不等他问,羽流萤就掉了眼泪,呜咽着说道:“殿下,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第232章 灯影琉璃21
龙归云把甜汤碗放在一旁, 看向羽流萤。
龙归云那双眼睛是很可怕的,很多人都不敢与这双眼睛对视。
这是一双相当特殊的眼睛,暗绿色的眼珠犹如夜幕下深邃而神秘的古老森林,暗绿色的虹膜危险而美丽, 拥有独特的纹理和浓郁的颜色, 虹膜上的图案好似由无数茂密林海交织成的一张网, 错综复杂,危险神秘,独特的竖瞳随着光线灵敏变化,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细微动静。
充满野性与力量,和一种大型猛兽才有的可怕的生命力。
在这样一双眼睛下撒谎, 确实需要很强的心理素质。
羽流萤身体素质很差, 但心理素质一向很强。
人活在世上,没本领不行,总归得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 才能有勇气, 有动力, 有决心,有把握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泪珠从她脸上滚落,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哭一顿再说, 羽流萤哭了会,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说道:“殿下知道的,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
身体不好是实话,她在北阙皇宫的时候,不知道喝了多少太医开的药, 喝完药之后甚至不想吃饭,得龙归云把她抱在怀里哄着吃。
让她多吃一口饭有多难,龙归云可谓是深有体会。
羽流萤编织的谎言也并不算多高明,有了开头做铺垫,剩下的,自然娓娓道来。
早逝的爹,生病的妈,被人烧毁的绣庄和破碎的她。
“我家从前是在羽朝开绣庄的,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家境尚可,不愁吃穿,后来我爹去世,我和我娘相依为命,有人看我们家没有男丁,只剩女流之辈,便起了歹心,一把火烧了我家的绣庄,我娘在那场火力遭难,虽然活了一条命,却全身不能动弹。”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哽咽着说道:“好在有我爹的挚友帮衬着,我连夜变卖了家产,带着我娘逃到了西海魂族。”
龙归云没被她的眼泪蛊惑,沉重冷静地问道:“羽朝地大物博,于你而言并非无处可去,为何偏偏跋山涉水,逃到西海魂族?”
羽流萤擦了擦眼泪,说道:“因为放火的人来自羽朝皇宫,是羽朝公主羽落清身边的侍卫。”
这事听起来就离奇,龙归云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只是一个绣娘,如何能与羽朝的公主结仇,况且你又怎么知道那是羽朝公主的人?”
“殿下,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想瞒着你,我和我爹是诡术师,我自小修习诡术,魂魄可以附魂在飞鸟身上,因为自小体弱不能出门,附魂在飞鸟身上时便会去皇宫里玩,所以我见过这位公主,自然也见过她身边的侍卫。”
“就算如此,羽朝公主为何会与你结仇?”
羽流萤抬起一双被泪水浸得发亮的眸子,无比委屈地看着龙归云:“我也觉得离奇,我自从出生起就没出过远门,也没有离开过绣庄,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在卧床养病,又怎么会与公主结仇呢。”
“思来想去,唯一能和公主牵扯上的,只能和羽朝的探花郎沈玉有关。”
龙归云的竖瞳瞬间缩了一下。
羽流萤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做出一副回忆过往的样子:“那时探花郎沈玉刚到汴京,生活困苦,衣衫褴褛,饿晕在我家绣庄前,我爹救了他,他说要报答我爹,我爹想了想,就让他教我识字。”
龙归云的声音瞬间低沉了:“既然是探花郎,想必相貌不错。”
羽流萤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小声说道:“体态修长,相貌俊美,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她说完,龙归云的脸色瞬间阴沉了,羽流萤别开头,不去看他阴沉如锅底的脸,继续说起了她七分真三分假的往事。
“当时我体弱多病,到了说亲的年纪时,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愿意相看我,爹娘一直为我的婚事发愁,见他相貌堂堂,又有才华,为人也谦逊,便觉得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后来他果然高中探花,我和我爹都很高兴,就在此时,坊间开始流传了一些小道消息,说皇帝准备为他和羽朝的公主赐婚。”
“后来不知怎么的,这婚也没赐成,都说探花郎早已经心有所属,所以拒绝了皇帝的赐婚。”
“我听了之后心里很高兴,他那时还在皇宫附近,没有回来,我便附魂在一只鸟身上,想去他以前居住的茅屋看看,谁知道刚飞到枝头上,就看见公主的侍卫正站在我家房顶上。”
她抖了一下,声音发紧:“他们轻功很高,飞到院子里以后倒了很多火油,我连忙飞了回去,想要叫醒我娘,可是眨眼之间,绣庄里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浓烟遮蔽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等我找到我娘,她已经被浓烟呛晕过去了,后来街坊邻居们过来帮忙,把我和我娘救了出去。”
“若是普通的仇敌,大可以在羽朝隐姓埋名,寂寂无名的过完这一生,可我的仇家是公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思来想去,也只好逃到西海魂族了。”
先前哭得太厉害,羽流萤这时候已经挤不出太多眼泪了,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换了个心如死灰的表情。
“我逃到西海魂族,开了一家裁缝铺,做一些针线活为生,可是我娘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只能用一些昂贵的药材吊着命,这一路奔波,我的身体也不太好,隔三差五就会病倒。”
“钱都花在了求医问药上,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可我和我娘都病着,后来我娘去世,我大受打击,一蹶不振,时常咳血,本想就此随我爹娘去了,可梦里梦到爹娘,两位二老嘱咐我好好活下去,不要自暴自弃。”
“于是我醒来之后便振奋了许多,想着攒一些钱去碧海潮生求医,于是就来到了北阙。”
龙归云一直耐心听着,听到这里,他再次抬眸看着她:“为何偏偏来了北阙?”
“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碧海潮生的神医不缺金银,只有一些奇珍异宝才能入得了这些神医的眼。”
羽流萤又低下头,避开龙归云的目光,很羞愧地说道:“听说北阙皇宫在地底深处建造了许多密室,里面埋藏着许多奇珍异宝,我们诡术师向来擅长探听机密,所以我便撑着一口气,千里迢迢地来了北阙。”
其他的话都是半真半假,唯独北阙皇宫地底藏有珍宝的事是真的。
龙族喜爱珍宝,尤其喜欢那些亮闪闪的东西,而且很喜欢把这些宝物藏在隐秘的洞穴里,或者不见天日的地底深处。
历代北阙黄帝都有自己修建的宝库,龙归云自然也有这个习性,他的东宫就有藏宝库,里面堆着数不尽的奇珍异宝。
他默然无语了会,看着羽流萤梨花带雨的脸,沉声问道:“你在皇宫时,我可曾让你缺医少药?”
羽流萤酝酿了半天,听到此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我当然知道殿下对我好,除了我的父母,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自然想留在殿下身边,永远陪着殿下。”
龙归云一脸不为所动的模样,神色冷酷:“那你后来为何假死?”
羽流萤摇头,哭得脸都红了:“我没有假死,我当时坐在绣架前看书,那本《游仙夜话》都是鬼怪故事,我看着看着就害怕了,里面又掉了两张泛黄的纸张。”
“那纸很脆,我不小心弄坏了,就让彩蕴去找你,顺手把纸塞进了腰带里。”
“后来也不怎么,绣架上的红线突然动了一下,然后那些红线全都朝着我飞来,身体很疼,疼得我晕了过去,醒来之后我在一辆马车里,一个蒙着脸的人坐在我身边,说掀了我的棺材,拿了我的钱财,就要替我消灾,这样不损阴德。”
“他还说我运气好,没有死透,嘴里又含着定容珠,是定容珠救了我的命。”
盘先生给她的那个假死药,其中一味主要成分正是磨成粉的定容珠。
定容珠可以保尸身不腐,也可以将没有死透的人一直保持在那个半死不活的状态。
“他也是西海魂族的人,回到西海魂族后给了我一些银钱,我就又回到绣庄里,做一些针线活。”
“经此一事后,我也万分后怕,时常觉得自己福薄,想来是德不配位,所以才遭此劫难,不配待在太子殿下身边。”
她又落了泪:“在裁缝铺里养好了身子,就想回羽朝祭拜父亲,回程时在这里歇脚,没想到会遇见殿下。”
龙归云语气淡淡:“去羽朝祭拜父亲,恰好遇到了两百多个诡术师,又恰好和他们一起结伴,前往西海魂族,这一切还真是巧妙啊。”
羽流萤说道:“玉牌会名单泄露,长生殿大肆暗杀诡术师,我父亲是玉牌会的人,作为他的女儿,我自然也不能幸免,好几次死里逃生,除了在一起报团取暖之外,一个势单力薄的孤女又该怎么活着呢?”
龙归云静静看了她一会,脸上没什么表情。
原著里,龙归云四处征战时审讯过不细作,有些话是真是假他一下子就能听出来,羽流萤也没指望能把他骗得团团转。
她擦了擦眼泪,低声说道:“我知道殿下不信我,可是殿下,我有做过害你的事么?”
龙归云抿了抿唇。
她确实没有害过他。
功法是年幼时被皇后篡改的,若不是她,他也不会发现这其中的关窍。
她刚进宫时确实心思不纯,但后来也安安分分地和他过日子,对他依赖甚多,连清白的身子都给了他。
想要入皇宫盗窃珍宝也是求生之举,不能说她有什么大错。
和两百个诡术师结伴而行确实蹊跷,她对他有所隐瞒,没有全盘托出,说的话也半真半假,不能全然相信。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打她?
难道把严刑逼供那一套用到她身上?
就那轻飘飘的二两雀骨头,平时仔细养着,还时不时病上一场,要是真严刑逼供,恐怕当场一命归西。
骂她?
他堂堂北阙帝子,难道要对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破口大骂?
就那看到他拔腿就跑、隔着窗纱见到他就被吓得摇摇欲坠的胆小样子,他都怀疑没骂上两句她就哭得背过气去。
思来想去,竟然是打不得骂不得了。
龙归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难啃的骨头。
龙归云脸色一阵变换,一双兽瞳看着羽流萤,冷笑了一声,脸色冷淡地走了。
倒是羽流萤看他转身就走,不禁有点发懵,编织的一大堆谎言全没了用武之地,惊讶之余立刻感到一丝淡淡的不妙。
龙归云这种人,羽流萤不怕他生气,就怕他不生气。
她坐在床上,眼泪依然往下掉,她拿着手绢擦了擦眼睛,穿好木屐下了床,将手绢用冷水浸湿了敷在干涩灼热的眼睛上。
演员演戏是很耗费情绪的,羽流萤虽然不是演员,但哭了这么一通,脑袋也一阵阵发晕,她扶着太阳穴走到桌前,吃了块竹叶糕。
龙归云下了楼,徐杉看他一脸阴郁的样子,朝着二楼竹屋努努嘴,问他:“打算怎么处理?”
“她的体质对我而言大有裨益,不如当个玩物养在身边,好吃好喝养着,生气时便尽情发泄。”
“从此之后,再不会真心待她。”
他的语气淡淡的,仿佛下了某种决心。
第233章 灯影琉璃22
羽流萤独自在竹屋里待着, 暗自思量以后的事情。
两百多个诡术师结伴而行,一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长生殿在丹丘谷那一战里损失不小,艳鬼又派了两个天人境强者来羽朝边境的边境接应,看似万无一失, 但是羽流萤和小红鸟他们都很清楚, 去西海的路上一定不会风平浪静。
长生殿不会善罢甘休的。
时至今日, 对于长生殿大肆暗杀诡术师的行为,羽流萤依旧十分费解,总觉得这其中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
如今又在竹口村遇到龙归云。
那龙归云又要去哪呢?
她回忆了一下原著的内容,但原著并没有太明细的时间线,而且自从她们穿越过来之后, 兴许引发了蝴蝶效应, 剧情的发展已经和原著内容不太一样了。
一个又一个疑问出现在脑海中,羽流萤干脆脱了鞋躺在床榻上,魂魄离开了躯体, 在天空中飘了荡一会, 随后顺着熟悉的标识来到三危山。
她的魂魄飘进了出云殿, 轻车熟路来到商枝的卧室,正中午的时候, 商枝都要睡个午觉,羽流萤知道她的作息习惯, 特意掐准了时间来的。
谁知道了这儿往床榻上一看,床上竟然没有人。
羽流萤的魂魄之后离开了出云殿,在三危山四处闲逛。
从前没进入天人境时, 离开躯体在外面飘荡的灵魂总感觉很轻,容易受到许多因素的干扰,天上的一滴雨, 刮来的一阵风,前面的一片云,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东西都能让她的灵魂偏移航线。
现在就不一样了,她的灵魂不再那么轻盈,却可以驾驭着风,控制着雨,乘坐着云,使用这些天地间的力量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在三危山转了一圈,倒是在艳鬼的紫霄殿里看到了商枝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醒目的红衣,戴着那个青面獠牙的野猪脸面具,鬼鬼祟祟站在一个鬼兵后面,十根修长的手指在那个鬼兵的后脑勺处来回抖动,害得羽流萤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灵魂是不会笑出声的,但商枝的手指忽然停了一下,朝着羽流萤飘荡的方向准确无误的看过来。
羽流萤也是一愣。
野猪脸面具后面,那双眼睛朝她眨了眨,忽然抬手掀起面具朝着她比划了一个剪刀手,用口型对她说道:“我进入天人境了!”
商枝的鬼道天赋足以刺伤任何鬼道修士的眼睛。
你可以质疑商枝的一切,但唯独不能质疑她的天赋。
虽然知道商枝看不见她,羽流萤还是很高兴的对着商枝摆摆手。
她正为商枝开心,突然看到商枝背后闪过一道红影,眨眼之间,红衣鬼王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商枝身后。
商枝左手朝着她挥舞剪刀手,另一只手不知道在那个鬼兵的后脑勺比划着什么,看着诡异又滑稽。
艳鬼一身红衣,头戴红玉盘龙冠,那发冠龙头朝后,嘴里吐出一颗熠熠生辉的红宝珠,用细细的金线吊着,垂着艳鬼的脑后。
他朝着羽流萤停留的地方随意瞥了眼,随即便站在商枝身后,看着她抖来抖去的手。
羽流萤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商枝手中缠绕着许多根极细的透明细线,这些细线的另一头拴在那鬼兵的脑壳上,她的指尖控制着这些细线,悄悄往鬼兵的头发里钻。
哦。
羽流萤认出来了。
这是西海皇室的绝活——牵丝术。
这是与玉京古族的灯影琉璃术齐名的秘术,可以惑人心智,将人变成傀儡。
这个鬼兵也眼熟,好像是经常嘲笑商枝的那个文艺鬼,会弹箜篌,好像叫花袭影。
那些透明的细线钻到鬼兵的脑子里,商枝贴在鬼兵脑后,贼兮兮地说道:“学声狗叫给爷听听。”
那鬼兵面露挣扎之色,显然已经被牵丝术控制了一部分神智。
商枝正得意,身后的红衣鬼王突然拿起手中的红玉髓烟斗,往商枝脑壳上重重一敲。
商枝唉哟一声,捂着脑壳,跌坐在地上。
那鬼兵挣脱了无形丝线的控制,立刻气得跳了起来,指着商枝破口大骂。
“你个野猪脸,成了天人了不起啊!”
“大王你评评理!”
“快来管管这个奸猾小鬼!”
商枝从地上爬起来,叉着腰,气势十足:“成为天人就是了不起,你为什么没有成为天人,难道是你自己不想吗!”
那鬼兵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羽流萤正暗自发笑,站在一旁的看戏的红衣鬼王懒懒地抬了下眼睛,看向羽流萤停驻的虚空。
那双狭长双目闪过一道妖异的光芒,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虚空扫过,好似龙卷风扫落叶,直接把羽流萤掀飞了。
眼前景物飞逝,过了好一阵羽流萤才稳住魂魄,心有余悸地停在一片云上。
她缓了会,站在云彩上朝着远处眺望,远处都是成朵的云彩,像蓬松的棉花糖,悬浮在碧蓝的天空下。
地上的一切变得无比渺小,让人有一种乘风归去,再不用理会凡尘俗世的冲动。
羽流萤想了想,决定去金月皇宫看看,说不定能遇到江雨眠。
她打定了主意,魂魄飘到金月王朝,下一瞬,金月皇宫已经出现在她的脚下。
时值五月,金月皇宫的草木开得茂盛,关雎宫的石榴树已经开花了,那绚烂艳极的姿态,宛如绿叶间腾腾燃烧的红焰。
春光正好,榴花似火。
一只圆滚滚的灰背伯劳正站在石榴树的枝头上,左边翅膀倚着一朵娇艳的石榴花,低头梳理着翅膀上的羽毛。
突然间,这只伯劳鸟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卡顿,再抬起头时,伯劳鸟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抹极为人性化的情绪。
伯劳鸟收起了翅膀,安静地站在石榴树上。
微风吹来,香风阵阵。
金月皇后穿着一身单薄的绯红纱裙,挽着如云的发髻,头上簪着一支乌木簪子,从远处的一排石榴树里款款走来。
鬓耸堪观,新月笼眉,春桃拂脸。意态幽花未艳,肌肤嫩玉生香。
再见这位皇后,羽流萤依旧会惊艳于这位皇后艳冠天下的容貌,原著里面没有直观描写金月皇后的美貌,都是从侧面描写烘托。
书里写道,见过金月皇后的每一个人都无法从她的容颜上移开目光,初见者往往如被天雷击中一般,神思恍惚,心魂荡漾,不知身在何处,清醒过来后纷纷感叹世间神奇,竟有如此勾魂摄魄的绝色尤物。
羽流萤也是如此,鸟头随着皇后转来转去,完全是一只色令智昏的小傻鸟。
等清醒过来,定睛一看,才看到皇后身后跟着一个人。
那是个年轻姑娘,穿着飘飘如仙的白色衣裙,头上簪着几支白玉雕成的玉兰花簪子,看似素雅简单,一看那精巧的盘发,就知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她耳朵上戴着的耳坠也别致,水滴形的珍珠用细细的银线串着,在阳光下发出粼粼波光,宛如一滴凝固在耳边的泪。
那不是普通的珍珠,这是鲛人泪。
只有碧海潮生那片神奇的海域里,才有鲛人泪这种珍宝。
江雨眠喜欢鲛人泪,凡是她喜欢的,月扶疏就不会让旁人沾染半分,所以碧海潮生的鲛人泪几乎都给了江雨眠,满满一匣子鲛人泪,有的点缀在她的发辫上,有的缝在衣服上,有的做成了巧夺天工的首饰,向所有人昭示着小太岁独一无二的荣宠和无比尊贵的地位。
所以碧海潮生有个默认的规矩,所有的鲛人泪,都是小太岁的,这是小太岁才能拥有的珍宝,就连姚蓉蓉也只得了两颗品相不太好的鲛人泪,宝贝一样的藏着。
但是这个走在金月皇后身边的人年轻姑娘根本不是江雨眠,她的身形比江雨眠矮一些,而且武功不高,礼仪虽然到位,但脚步没有江雨眠那么轻盈。
穿着白衣的年轻姑娘笑着说道:“皇后娘娘,关雎宫的石榴花开得可真娇艳,今年一定能结很多石榴。”
她嗓音轻柔甜美,又带着少女的娇嗔,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说完之后,她转过脸,看了眼枝头上的石榴花,露出一张娇美的脸。
这张脸,哪怕是化成灰,羽流萤也认得。
居然是羽落清!
这一刻,羽流萤心中怒火暴涨,她透过伯劳鸟的眼睛看着这个原著中的女主,眼里的憎恨几乎要化成实质,恨不得当场把这个原著女主一口啄死,多看一眼都感到无比恶心。
在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她还能穿着不染尘埃的洁白衣裙,在金月皇宫里人畜无害地笑着,用不谙世事的天真语气在金月皇后身边说着恭维的话,还用着只有江雨眠才能用的鲛人泪。
她夺走了江雨眠的一切,现在却享用着江雨眠才能享用的东西。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羽落清声音清甜:“关雎宫这么多石榴树,看来皇后娘娘很喜欢石榴花,那娘娘喜欢吃石榴么?”
“本宫喜欢吃梨子。”金月皇后雍容华贵,不知想到了什么,温柔的笑了一下。
羽落清往四处看了看:“那为何不种梨树呢?”
“梨子虽然是甜的,开出的花却太凄美,不适合种在宫里。”
两人在一处亭子里坐下,侍女们端上茶点和时兴瓜果,金月皇后拿起茶杯,绯红色的轻纱广袖从手腕滑落,露出一截肤如凝脂的手臂。
她刚喝了口茶,皇帝就悄悄来了。
月山顷发丝如雪,穿着天青色的常服,俊美风流的脸上微微带笑,悄无声息地站在金月皇后的背后。
金月皇后失去了大部分内力,自然察觉不到背后有人,她喝完了茶,抬手理了理鬓边的发丝,突然在发髻上摸到了一朵石榴花。
她愕然抬头,心在刹那间猛地一动,似乎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那一年,石榴花也像此刻这般开得如火如荼。
白衣如雪的剑客拿着一根软塌塌的树枝,枝头上开着一朵俏生生的石榴花。
她握着剑,和他生气:“我已经练得够好了,你什么时候教我更厉害的剑法?”
剑客抖了抖枝条,慢吞吞地说道:“我就站在这不动,只用一只手,如果你能抢到这朵石榴花,我就教你。”
她握紧手里的剑,掐了个剑诀,朝他挥剑。
他果然像他说的那样,站在那一动不动,只用一只手,另一手背在身后,无论她怎么攻击,他都坚若磐石,云淡风轻,从容应对。
她挥出的剑气足以切金断玉,可那朵娇嫩的石榴花颤颤巍巍地立在他手里那根枝条上,就是不往下掉。
她逐渐力竭,失了章法,拿着剑朝着他一通乱砍。
剑气激荡,掀起落花无数,漫天纷落的红色花瓣下,她高高跃起,在空中转身朝着他斜劈,绯红色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擦着了他的鼻尖。
他站在那儿,微微挑了挑眉,手里的那根枝条一用力,她的剑就飞出去了。
她步履踉跄地往后退,绯色的裙摆被风吹散,后背撞到了石榴树,疼得她眼泪都冒了出来,她倚着石榴树,坐在树下,背对着他,哭得有点伤心。
“我永远都得不到你手里那朵石榴花。”
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是么?”
她哽咽:“难道不是么,我永远都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身后那道声音里突然带了点笑意,“那你现在得到了。”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蹭过她的脸,她微微怔住,抬手摸向鬓边。
她摸到了一朵柔软的花。
她用尽全力都得不到的石榴花,此刻就簪在她的鬓边。
第234章 灯影琉璃23
金月皇后微微恍惚之后, 手从鬓边的石榴花上放下,很快就笑了笑:“陛下何时来的?”
月山顷理了理金月皇后被风吹乱的发丝,柔声说道:“刚来。”
他坐在金月皇后身旁,羽落清立刻起身, 对他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起身吧, 皇后在这, 无需多礼。”
羽落清从小在皇宫里长大,自然很有眼色,眼下帝后情浓,她何必在这当个碍眼的摆设,于是起身后立刻笑着说道:“园里的石榴花开得好, 洛清先去别处看看。”
皇帝微微颔首, 羽落清微笑着走出亭子,羽流萤躲在一朵石榴花后面,犹豫着是否跟上羽落清, 她想了一会, 还是决定在这里看看这对帝后要说什么。
等羽落清走远了, 皇后抬手,将鬓边的石榴花摘了下来, 拿在手里看着。
她手指修长白皙,肌肤丰润生光, 只是拿着花朵轻轻晃一下,就把人的心都给搅乱了。
“这几日政事繁忙,陪你的时间不多。”
金月皇后抬起头, 一双绯色眼瞳里含着温柔笑意,声音也柔柔的:“你是一国之君,自然要勤于政事, 哪里能日日陪着我。”
她把石榴花放在一旁,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荔枝,染着粉色蔻丹的指甲轻轻敲了一下荔枝壳,刚要剥开,月山顷把荔枝从她手里拿走,说道:“朕来吧,你别弄伤了指甲。”
他轻轻一捏,荔枝壳就裂开了,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
金月皇后笑道:“只是剥个荔枝而已,哪里就会弄坏指甲了。”
她的笑容里带着岁月静好的温柔,月山顷把剥开的荔枝递到她嘴边,轻叹一声:“若你的内力还在,朕也不会这样小心。”
金月皇后吃下荔枝,有些无奈:“内力还剩一些,只是那点内力入不了陛下的眼,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毒太岁的毒性实在是太霸道了,金月皇后虽然醒来,但她并没有完全消化掉那部分毒性,关键时刻,她将那些毒素逼入内力中,再将有毒的内力传输到江雨眠体内。
“内力没了,重新修炼便是,我让白鸾鸟带走了江雨眠,扶疏一直有些不高兴,羽落清来到观月小筑后,我还以为他多少会开心些。”
月山顷有些惊讶:“有么,太子一直是那个表情,你是如何看出他不开心的,是不是你太敏感了?”
金月皇后摇头:“你这个父亲实在是很不称职,连儿子的喜怒哀乐都看不出来。”
月山顷说道:“朕是皇帝,难道还要看太子脸色?”
金月皇后深吸一口气,微笑着看着月山顷,脸上依然很温柔的样子。
但月山顷知道,皇后这是生气了。
他迅速拿了个荔枝,剥好后给金月皇后递了过去,皇后刚吃下荔枝,月山顷便亲上了她艳红饱满的嘴唇。
金月皇后身上薄薄的一层绯红色轻纱被月山顷揉皱,从肩头滑落,露出雪白细腻的肩头。
宫人们识趣地退下。
羽流萤也赶紧飞走了。
伯劳鸟飞了一阵,看到羽落清正在一颗石榴树下,她仰头欣赏着开得正好的石榴花,侍女芜菁站在她身边,给她打着遮阳的纸伞。
先前商枝和羽流萤说过,艳鬼抓走了羽落清,将她囚禁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按住原著的剧情,艳鬼大概是想让羽落清成为毒太岁,然后将她炼扔进丹炉,炼成长生不老药。
可是此刻她又为何出现在金月王朝呢?
羽流萤正暗自疑惑,就见羽落清摘了朵石榴花,颇为感慨地说道:“在羽朝时,我觉得母后雍容美丽,就好比那艳冠群芳的牡丹,如今见到金月皇后,母后那张脸瞬间变得寡淡无味了。”
“世间真是不公平啊,母后为了不让容颜老去费尽心思,只为了让我父皇多看她一眼,可金月皇后什么也不用做,她生来就是这样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一个帝王的爱。”
她把玩着手里的石榴花,突然抬头问芜菁:“芜菁,你有没有觉得,我母后的眉眼和金月皇后有几分相似?”
“是有些相似。”芜菁又想了想,“不只是咱们皇后,凡是后宫得宠的妃子,要么是容貌,要么是气韵……”
芜菁忽然顿住,捂住了嘴巴。
羽落清苦笑一声:“你也看出来了?”
她淡淡说道:“我的母后一直以为那些妃子是她的替代,总以为是她容颜不在,我父皇才去找那些与她相像的女子。”
“芜菁,你说这些男人为什么这样爱她?”
芜菁看着她手里的石榴花,说道:“金月皇后美艳无边,她如今年过五十,却依旧容颜倾城,比这满园的石榴花都娇艳,女子看了她的容颜都十分心动,更遑论男子呢。”
羽落清抚摸着手里的石榴花,脸色有些伤感:“女子的容颜就像花儿一样容易凋谢,可是花朵凋谢了尚有重开之日,人又有几次少年之时呢?”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自从闻人听雪成了天人,羽朝便对我不闻不问,听到我被月扶疏接近皇宫,又派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
“母后说她心疼我,可是总得顾及着皇帝和太子的意思,芜菁,你说我母后说的这些话,到底有几分真心?”
芜菁说道:“皇后从小就疼爱公主,此刻说的话,必然是真心的,要怪就只能怪闻人听雪成了天人,又有烟都那位撑腰,皇上和皇后少不得要给她几分面子。”
“呵,天人!”羽落清冷笑一声,“确实有份量!”
她把手里那朵花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一脚:“再有份量又怎样,金月皇宫的天人还少么,不还是乖乖给人当奴才?”
“小太岁为什么受宠,不就是因为她和金月皇后一样,都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么?”
她像是魔怔了,喃喃说道:“正因为独一无二的美丽,所以才被帝王独占,金月皇后被皇帝从小养在身边,江雨眠也是,她被月扶疏养得那么骄横跋扈,连王子公主都不放在眼里。皇帝对皇后百般宠爱,月扶疏对小太岁予取予求,她们这一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门,永远都被强大的男人爱着,被他们高高地托在手心里,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不会从枝头上落下去。”
她眼泪流了下来。
“太不公平了,我只是得罪了一个暗卫的女儿,就要被羽朝皇室冷落,甚至还要将我从皇室玉牒上除名。”
“如果不再是羽朝公主,那我该怎么办?我还有什么?我要怎么活着?我怎么活得下去?”
“芜菁,我真的很害怕。”
芜菁的眼眶也泛红了,急忙安慰她:“公主,月氏王朝的人从来不见老,皇帝百岁有余,如今容貌依旧年轻俊美,金月皇后不是金月皇族,但她的容貌依旧年轻动人,扶疏太子可是广寒医仙,他一定有办法的!”
羽落清擦了擦眼泪,平静下来,握着芜菁的手说道:“是啊,金月皇室的人不见老,是因为他们修炼了冰魄神功,金月皇后从小被皇帝养在身边,应该也修炼了这门功法。”
“如果我修炼了冰魄神功,我也会永远不老。”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恰在此时,皇后身边的宫女走了过来,对羽落清行了一礼,笑着说道:“皇后和皇上回宫殿里歇息去了,让奴婢告诉公主一声。”
这宫女看到羽落清脸上的泪痕,一脸关切:“公主怎么哭了?”
羽落清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柔声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是感叹韶华易逝,有些伤感罢了。”
她擦干泪痕,想到这宫女是皇后的亲信,羽落清心思一动,低声说道:“我虽为公主,却难寻良缘,再过几年容颜不再,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寻得好人家,刚刚还和我的侍女感叹皇后青春永驻,想让皇后指点一些保养之法呢。”
宫女说道:“我们娘娘说她年少时喝过一味养颜汤,这才不会变老。”
羽落清神色一喜:“是什么养颜汤,居然如此神奇!”
宫女摇头:“奴婢不太清楚,但太子殿下是知道的,那个养颜汤的药方被太子殿下藏在了书库里,不如公主回到观月小筑后问问太子殿下。”
羽落清道了谢,急匆匆地离开了关雎宫,朝着观月小筑走去。
观月小筑十分安静,一只漂亮的小白鸟正趴在树下的茶桌上睡觉。
飘羽坐在茶桌旁剥着松子,羽落清走到茶桌旁,她这一路走得急,气息很急促,到了观月小筑,立刻有些脱力地坐在茶桌旁的椅子上,平复了会呼吸,问剥松子的飘羽:“太子殿下何时出关?”
月扶疏已经闭关很久了。
飘羽摇头:“不知道。”
飘羽话少,羽落清已经习惯了,但是在碧海潮生时,她见过飘羽对江雨眠恭恭敬敬的样子,不仅有问必答,还会耐心解释一番。
她忍着心里的不悦,柔和着声音说道:“我想去太子殿下的书库里找些医书看,可是殿下在闭关,如果随意出入书库,会不会惹殿下不高兴?”
飘羽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不知道。”
羽落清挤出一个笑容:“那太子殿下允许别人随意出入书库么?”
飘羽又想了想,说道:“不知道。”
羽落清忍不住问他:“如果小太岁问你这些,你也总说不知道么?”
飘羽又想了想,说道:“不知道,小太岁没问过。”
一阵笑声传来,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衫的女子从扶桑树的另一头款款走来。
这是碧海潮生的戚海棠,金月皇后苏醒后总会隔三差五病上一场,月扶疏闭关之前特意让她来皇宫照顾金月皇后的身体。
戚海棠也坐了下来,一边摇着手里的折扇,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公主莫怪,飘羽一直话少,小太岁哪会问他这些啊,她想去哪里都是直接去,从来不管别人高不高兴,岛主都管不住她。”
羽落清说道:“戚宫主,小太岁不喜欢我,我怕别人也不喜欢我,所以才口不择言,说了那些话。”
戚海棠拍了拍她的肩膀:“哎呀,都是小姑娘的心思,我们这些老家伙怎么会生你的气。”
她又和颜悦色地说道:“你是岛主的弟子,自然可以随意去书库了,弟子知道上进是好事,当师尊的自然也高兴,岛主又怎么会怪你呢。”
羽落清立刻喜笑颜开,欢欢喜喜地去了书库。
她一走,戚海棠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冷了,往飘羽那看了一眼,一脸纳闷:“她去书库干什么,什么时候这么用功了?”
飘羽看她一眼,把剥好的松子放到小白鸟面前,朝着她摇头:“不知道。”
戚海棠:“……”
第235章 灯影琉璃24
使容颜不老的养颜汤?
迄今为止, 能使容颜不老的东西要么是特殊的武功心法,要么是武学境界达到天人境,要么是服用和毒太岁有关的药物。
从前盛行的肉灵芝就是并夕夕版本的毒太岁,金月皇后相当于高仿版本的毒太岁, 唯一的正品只有一个, 可是江雨眠除了表面风光还有什么?
怕是只有一地的血和泪。
金月皇后曾经是六品天人, 如今连个荔枝壳都剥不开。
这位皇后独享帝王宠爱,夫君是九品天人,爱她入骨,儿子也是九品天人,对她十分敬重, 这样的人生赢家也怪不得羽落清羡慕, 可那些隐藏在风光背后的辛酸苦楚,羽落清是一点都不知道。
羽流萤十分厌恶她,但是这会却能理解这个原著女主的想法, 甚至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共情。
容貌实在是太重要了, 对于吃了不少容貌红利的羽流萤来说, 她相当清楚这一点。
如果她长得丑,龙归云不可能看上梅坞的小宫女。
如果龙归云长得丑, 羽流萤也不可能选择色诱。
如果金月皇后不那么美,月山顷就不会这么爱她。
如果闻人听雪长得很丑, 羽重雪也不会对她暗生情愫。
但要是说容貌决定一切,也还不至于,只能说容貌占了一部分因素。
如果说美貌是一张牌, 那么它和任何一张牌组合都能达成不错的效果,唯独单出是个死牌。
伯劳鸟歪了歪脑袋,附在身上的魂魄随着一阵吹来的微风离开了它的身躯, 与此同时,竹口村的一间竹屋里,躺在床榻上的羽流萤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了一双暗绿色的兽瞳。
每次看到龙归云这双眼睛,羽流萤心里都有点犯怵。
人类对大型猛兽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而龙归云是比老虎和豹子还要凶悍一百倍的人,他在战场上完全就是一个杀神,一眼扫过去,无数敌军都会腿软,被吓得四散奔逃。
即使他眼睛里没有杀意,但寻常人只要对上这双眼睛,立马就会头皮一麻,全身发凉。
羽流萤的头皮也炸了一下,一股冷意从后背传遍全身,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从被窝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拽起被子,把眼睛蒙上了。
蒙住眼睛,两只纤细的小手还搭在被子上,和龙归云的手掌比起来,那真是一双很小很小的手,浅粉色的指甲陷入靛蓝色的粗布被面里,手背很白,皮肤又薄又嫩,能清晰地看见下面蓝紫色的血管,那血管也比别人细很多,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相当娇弱的小姑娘。
龙归云冷着脸,捏着被面往下拽了拽。
搭在被子上的两只小爪子顿时绷起青筋,死死地拽着被子往下躲。
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怎么能和能征善战的太子比力气?
龙归云稍稍用点劲,就把被子拽了下来。
被子底下,羽流萤依旧穿着那条带荷叶边的水绿色丝绸睡裙,睡觉的时候,滑溜溜的真丝睡裙跑到了胸口那儿,其余的都在外面露着。
羽流萤带的内裤都被龙归云扯坏了,他手劲大,稍微一用力,薄薄的蚕丝哪里抵得过他的手劲,只有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羽流萤忍着羞耻缝补好两条,但龙归云的手心都是兵器磨出来的茧子,粗糙的很,把羽流萤缝好的真丝内裤全都刮勾丝了。
要说为什么非得用脆弱的真丝面料做内裤,实在是这个时代没法做出那种柔软透气又有弹力的纯棉面料,羽流萤的皮肤又容易泛红过敏,除了蚕丝之外,可供选择的布料根本不多。
她在心里发出了尖叫鸡一样刺耳的尖叫声,但表面上还得隐忍不发,忍气吞声,白天有空的时候就得坐在窗口缝补破碎的内裤,当最后一条浅粉色的蚕丝内裤粉身碎骨后,羽流萤没有内裤穿了。
她只能忍着巨大的羞耻穿上长及脚踝的大睡裙,里面什么也没穿,龙归云这一掀被子,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羽流萤涨红了脸,把跑到胸口的睡裙往下拽,龙归云挑了挑眉,按住了她的手。
那双绿眼睛把羽流萤从上到下扫了一边,竖针一样细的瞳孔微微扩张了一点,变成了细细的黑色椭圆。
“扭捏什么,我哪里没看过?”
他心情似乎好了一点,说话声没那么低沉了,一手按住羽流萤的两只手,另一只手从腰间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往羽流萤那处看了看。
“自己来,还是我来?”
羽流萤红着一张脸把他的手推开,她忍着腰间和胯骨的酸痛从床上坐起身,胸口的睡裙滑落,堆到了膝盖上,她又把睡裙往下扯了扯,这才拿过龙归云手里的药瓶,小声说道:“我自己就行。”
龙归云脸色淡淡的:“自己看得清楚么?”
羽流萤咬牙:“我自己的身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龙归云说道:“里面外面都要上药,你真得很清楚么?”
羽流萤:“……”
她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下去,拿着药瓶敷衍地点了点头,龙归云垂着眼睛,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让羽流萤毛毛的,她往后躲了躲,轻声说道:“殿下看什么?”
即使坐着,龙归云也像一座黑漆漆的山矗立在那,显得羽流萤很小一只,只能抱着膝盖仰着脑袋看他。
他微微低着头俯视着她,淡淡说道:“看你上药。”
羽流萤:“……”
她拔高了声音:“殿下!”
粉扑子一样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脖子和手臂也变粉了,脸颊带着怒气,一双剪水双瞳气愤地盯着他,眉心和鼻子都皱了起来。
龙归云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抢过她手里的药瓶,拽着她睡裙底下露出的一截脚踝往他这边扯。
羽流萤被迫来了一个滑铲,她用脚蹬他的膝盖和大腿,抓着身下的床单往上爬,就她那细胳膊细腿,简直就是刚满月的猫崽子朝着成年的老虎挥爪子,刚往床上爬了一截,就又被龙归云拽着脚腕拖了回来。
然后他稍稍松手,羽流萤又往上爬,爬了一段,再被他拽着脚腕拖回来,周而复始三五次,羽流萤彻底没力气了,她累出了一身汗,头发黏在身上,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龙归云看着她大汗淋漓的样子,说道:“自己不肯上药,非得让我来,耍这些小性子做什么?”
羽流萤:“……”
龙归云伸手去拿她手里的药瓶,羽流萤攥着药瓶不松手,还趁机挠了他手背两下,龙归云单手解开腰带,把她的手绑在了床头。
他掀开羽流萤的裙子,打开了瓷瓶上的塞子。
羽流萤喊道:“其实我也没有很疼。”
“肿了。”龙归云看了她一眼,“你一直都这么喜欢撒谎么?”
他把瓷瓶里的药粉倒在手上,慢慢地给羽流萤上药。
折腾了一小会,龙归云把药瓶放在床头柜伤,羽流萤喘着气,突然说道:“殿下,我想回西海。”
龙归云看着她,神色不善:“你觉得我会放你走?”
羽流萤贴了过来,挽住了他的手臂,男人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羽流萤仰着头看他,柔声说道:“我知道殿下还是在乎我的,我也不想和殿下分开,离开北阙的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想殿下,有时候做梦,常常会梦到自己回到了洗梅阁那间小屋子里看,和殿下过着寻常夫妻的生活。”
“可殿下不是寻常男子,我也不再是梅坞的那个宫女,我和殿下,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殿下此次离开北阙,一定有要紧事,带上我这么弱不禁风的人一定会拖累殿下的脚步,我与殿下来日方长,殿下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龙归云脸上没什么表情,把手臂抽了出来,起身走了。
羽流萤坐在床榻上看着他,表情有点怔,等龙归云走出了屋子,她抿着嘴唇,恹恹地躺回了床上。
她做事很少后悔。
因为她做的每一件事,基于当下的情况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唯独在林子里暗算龙归云这事,让她稍稍后悔了一下,差不多只后悔了一秒钟,她就下定决心,绝对不会让龙归云知道这件事。
龙归云现在没把她怎么样,那是因为在他看来,羽流萤并没有做出实质伤害他的事,顶多是让他伤了心,伤了他一点面子,如果他知道暗算他的诡术师是羽流萤,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第二天,龙归云一行人启程了,队伍里多了一辆马车,天色还没亮,羽流萤就被龙归云叫醒,她刚穿好衣服就被龙归云抱进了马车里。
与此同时,三危山派来接应玉牌会的人也到了,艳鬼大手笔,直接包了一艘玄武巨船,诡术师们陆续到了船上,羽流萤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龙归云这边有三个天人,肯定是不能和他起冲突的。
她目前回不去,该交代的事情也都对小红鸟和阿奇交代了,三危山有盘先生和小红鸟,这些玉牌会的成员们会被妥善安置,无需她过多担忧。
但一想到不能和身在三危山的商枝相聚,羽流萤心里仍旧有点失落,她抱着三花猫,忧心忡忡地坐在马车里,马车虽然不大,但里面铺着很软的垫子,按照羽流萤的身高,她可以躺在里面睡觉。
马车开始行驶,过了整整一天,羽流萤竟然没觉得太疲惫,虽然她在床上吃尽了苦头,但他们的体质确实互补,等养好身体,再寻常离开的机会。
晚上修整时,一行人住进了客栈里。
赶路的时候龙归云的衣服被树枝刮破了一道口子,到了客栈,他坐在房间里泡脚,羽流萤在一旁给他缝补破碎的衣袖,绣完最后一针,她问道:“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龙归云看了她一眼,说道:“去玉京王朝。”
“玉京王朝?”羽流萤惊讶极了,“这么远?去那做什么啊?”
龙归云说道:“你们诡术师都这么喜欢打探消息么?”
面对他的阴阳怪气,羽流萤也不生气,究其根本,毕竟是她先骗了他,羽流萤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果她是龙归云,她也会这么恼怒的。
她和声细气地说道:“那我不问了,殿下去哪我就去哪。”
羽流萤把缝好的衣服放在一边,脱掉身上披着的罩衫躺在床榻里面,脑袋一挨到枕头,她立刻闭上眼,拼命回想原著里被她忽视的细节。
她把所有和龙归云有关的情节都想了一遍。
原著里,龙归云确实去过玉京王朝,这时原著女主正在和玉摇光暧昧,龙归云大吃飞醋,和原著女主来了一场马震,将女主弄没了半条命。
原著里有很多香艳描写,羽流萤在书屋看完实体书,就去网站订阅了全文,那会儿大家都在评论区玩梗,说什么区区六根……
六位男主各有风骚,每个男主都很有看点,龙归云的床戏部分永远是最狂野的,总是搞得读者们人心黄黄。
其实男人的魅力完全取决于女人的想象力。
看着坐在床上泡脚的龙归云,羽流萤嘴角往下撇了撇,亲身体会后,滤镜破碎,想象幻灭,感觉也就那样,没有必要神话这些狗男人。
书里只写感情戏,很多东西都被一笔带过,羽流萤只记得在某个地方爆发了一场大战,似乎在争抢什么东西。
最后那个东西根本不存在,所有人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难道龙归云是为了那个东西来的么?
第236章 灯影琉璃25
原著里大部分描写情爱, 那些重要的线索都被潦草带过,隐藏在大段大段的情爱文字里。
羽流萤的潜意识里觉得这很重要。
她每次想事情都会无意识地舔嘴唇,舔了一会忽然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抬手摸了摸, 这才发现嘴唇已经裂开了一道小口子。
这几天赶路, 为了不上厕所, 羽流萤喝水很少,嘴唇已经干裂起皮了。
在古代上厕所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公共厕所是绝对没有的,只能找个隐蔽的地方就地解决,柔软如云的卫生纸也是没有的, 能用上擦屁股的草纸, 那都是富裕阔绰的人家,至于更高级的湿厕纸什么的,那是绝对没有的。
好在龙归云是一国太子, 虽然轻装简行, 但该有的东西也都备着, 上好的厕纸也备了不少,不至于让羽流萤用草杆擦屁股。
荒郊野岭的, 男人上厕所还好,掏出那东西就解决了, 女人上厕所就很麻烦,得脱裤子,得搂着衣服, 大便小便都得蹲下。
像羽流萤这种脆皮上厕所更麻烦,道路两侧都是林子,蛇虫鼠蚁什么都有, 指不定就从哪个草叶后面窜出来,突然给人一口。
龙归云得用剑铲出一块干净地方,才让羽流萤去解手。
饶是如此小心,今天上厕所的时候,羽流萤的屁股还是被林子里的大臭蚊子叮了一口,半边屁股都肿了起来。
这种深山老林里的蚊子咬人特别疼,有些蚊子和生化武器差不多,非洲有一种蚊子,人被这种蚊子叮咬之后会得象皮病,又称血丝虫病,四肢会肿大变黑,像大象的腿。
碧海潮生的蚊子就更可怕了,有些蚊子甚至能毒死剧毒无比的眼镜蛇。好在这个地方的蚊子没有那么邪恶,涂了风油精之后就好了点。
诡术师全身都是阴气,蛇虫鼠蚁见了他们也不会靠近,大抵这只臭蚊子饿昏了头,所以才如此饥不择食。
羽流萤也没放过这只蚊子,灵魂力量稍微溢出一丝,就把这只蚊子拍扁在树上。
她带着一身风油精的味道躺在被窝里,半边屁股都凉飕飕的,她裹紧了被子,正要陷入梦乡时,一只炙热滚烫的大手忽然伸了进来,三下五除二掀了她的睡裙,手里拿着蜡烛,照着她被蚊子叮肿的半边屁股。
羽流萤被惊醒了。
她以为龙归云又想做,神色已经带了点惊恐,龙归云看了她一眼,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罐子,罐子和鹅蛋那那么大,拧开之后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龙归云伸手挖了一坨药膏在掌心揉匀,按在了羽流萤被蚊子咬肿的地方。
羽流萤趴在枕头上,尴尬地舔了舔嘴唇。
蚊子咬的地方太疼,羽流萤绷紧了小腹,疼得闷哼了一声,她声音总是这么甜腻腻又轻飘飘的,像拂过脸上的羽毛,听得龙归云心里发痒。
小骗人精这会儿害羞了,把脸埋在枕头里,两条纤细雪白的手臂把脑袋圈住,乌蓬蓬的头发露在外面,发尾还没干透,沾着潮湿的水汽。
龙归云伸出手,轻轻松松把她翻了个面,捏着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垂眸看他。
她脸蛋潮红,嘴唇也红了,鼻尖红通通的,眼里泛着一层湿乎乎的水光,长长的睫毛颤来颤去,和他目光对上,眼神立刻闪躲起来,有些羞愧地别过脸。
龙归云往她腿根上看了一眼,本来神情很冷酷来着,这会却突然低笑了一声,整个人的眉眼都舒展开了。
他原本就是那种邪魅狷狂的长相,轮廓和五官的线条都锐利而深邃,也许是经常征战的原因,眉眼总是紧绷着,让人觉得他这个人凌厉如剑戟,锋锐如长枪,满是犀利与威严。再加上他高大威猛的身躯,即使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也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势。
四分杀气,三分邪气,三分天潢贵胄的雍容贵气,这样一个冷硬的人,笑起来的时候也不像其他男子那么柔情缱倦,但能让人感觉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点。
就这一点,就很打动人。
他这样的表情,羽流萤在洗梅阁那会是很常见的,几乎每时每刻都能见到。
自从在竹口村相遇,虽然他没把羽流萤怎么样,依旧好吃好喝的供着,羽流萤在林子里解手的时候还会守在她身边,但他没什么好脸色,一直冷得像块石头。
他要是这么一直冷冰冰的,或者用一些酷刑折磨她,不让她好过,羽流萤反倒一点不害怕。
但羽流萤很害怕这种温情。
她这种人从小物质稀缺,刚去城里上中学那年,走进校园第一天,她脚上穿着农村布鞋,在一水精致的凉鞋运动鞋小皮鞋里,整个学校只能找到这么一双寒碜的鞋子。
上初二的时候她爸给班主任送礼,有钱的家长送的是高端补品、包装精致的茶叶、国外的进口皮带和丝巾,没钱的家长送一些箱装饮料、箱装水果、精装五常大米。
只有她爸,给她班主任送了一筐家里养的土鸡蛋。
她家的鸡在鸡圈里散养,有些母鸡随处下蛋,那些鸡蛋上沾满了泥巴和鸡屎,她拿着刷子刷了一整天,那鸡蛋依旧是让人看一眼就会扔掉的程度。
但又能怎么办呢,她爸不坏,就是愚蠢,而且很自以为是,还很习惯穿得衣衫褴褛到处卖可怜博人同情。
他不懂总有一些人喜欢向弱者挥刀。
羽流萤的整个初中都昏暗无光,除了成绩带给她的那点荣耀,她什么也不是。
这个愚蠢的父亲当然很爱她,但他什么也不懂,他从小被打压着长大,养成了讨好型人格,见人就讨好,没一点骨气,经常让羽流萤觉得他没有自尊心,不要脸。
他不懂一个青春期女生是多么虚荣好面子。
不懂连双新鞋子都没有的人会在无形中受到许多人的排挤。
但他很爱面子,别人朝他借钱一定会借,几万几万的借,然后这些借钱的人不愿意还钱,让羽流萤连双买鞋子的钱都没有。
他很爱女儿,但他又很少考虑女儿的感受,他觉得老婆孩子陪他吃苦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他为自己在村子里的好人缘而沾沾自喜,但他的好人缘都是牺牲了一部分家庭利益换来的,他从来不知道他在别人眼里是一个非常拿不出手的人,凡是他出现,一定会给羽流萤丢脸,让她抬不起头来。
胳膊肘总往外拐的丈夫,家里欠下的很多债务,凌晨4点起晚上8点回家依旧做不完的农活,羽流萤的妈妈疲惫不堪,她在这样压抑的家庭里自然受了很多委屈,但她的委屈无处发泄,于是只能对弱小的孩子伸手。
羽流萤小时候挨过很多巴掌,被扇耳光是家常便饭。
她也记恨父母,嫌弃父母,但她也爱父母,她也继承了父母的一些缺点,当她察觉到这一点时立刻厌恶极了,拼命自我矫正,因为她曾发誓绝对不要成为父母那样的人。
然后她就长成了一个凉薄无情的人,因为家里是旱厕,她上大学之后就两年不回家,寒暑假一直留校兼职,哪怕过年也不回去。
她用兼职的钱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和鞋子,不贵,但能让她体面一点,然后她去医院做激光祛斑,去舞蹈学校学形体,成功加入了学校的街舞社团,因为街舞社团有个新生,穿了一双九千多的鞋。
后来这个人成了羽流萤的男朋友。
高强度的学习和高强度的兼职工作几乎榨干了她的情绪,这让她情绪平稳淡漠,对这日复一日的疲惫和忙碌有着极强的忍耐力。
但如果有人关心她,她立马会很委屈地哭出来。
然后她发觉“爱”这种东西对她而言不亚于一块烧红的烙铁,能把她烫得皮开肉绽。
她现在就被龙归云那种目光结结实实地烫了一下,有点狼狈地躲避着他的目光,又开始往后缩,直到后背贴上了墙壁退无可退了,羽流萤才僵住。
看着她不住颤抖的睫毛,龙归云捏了捏她的脸,“别躲了,今夜躲不过去。”
羽流萤伸手推他,手贴上他的胸膛,硬得像堵墙,推了两下纹丝不动,她只好放下手,闷声说道:“身上还涂着药呢,不方便。”
男人已经俯下身,把她完全罩住了,他低着头,鼻尖贴着她的耳朵,灼热滚烫的呼吸喷薄在她耳边,烫的她往后一缩,瞬间软了半边身子。
羽流萤的胸膛起伏着,抬手摸上了龙归云的腰带,她身体发软,手指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龙归云又系了一个复杂的结,她解了半天也没解开。
虽然这是个小骗人精,但她在床榻上向来身娇体软,龙归云啧了一声,干脆伸手把腰带扯开了。
衣衫一散开,精壮的身躯顿时露了出来,一柄利剑猝不及防地入鞘,羽流萤发出一声闷哼,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了不少。
她半睁着眼睛,仿佛要晕过去了,神色恍惚地看着帐子,喉咙里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泣音,怎么用力也喘不上气来,龙归云在她心口处一按,她身体一松,猛地喘了一口气,发出一声软软的呜咽后,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是抬起脚去踹龙归云的脸,小巧玲珑的雪白脚掌踩着龙归云的半张脸,龙归云也不躲,懒洋洋地任由着她踩。
见她哭得可怜,龙归云摸了摸她的脸,低声说道:“别怕,我有分寸,不会弄伤你。”
温存了半盏茶的功夫,羽流萤从方才那一下缓了过来,一层层的红晕又爬满了脸颊。
赶路这几天,龙归云也是饿狠了,过了大半夜才歇息,羽流萤昏睡过去,龙归云却精神抖擞,神清气爽。
客厅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一下,龙归云说道:“进来。”
徐杉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粉色的包袱:“有两个不长眼的毛贼趁夜摸了咱们的马车,好在我身手快,把你那爱妾的包袱抢了回来。”
他把粉色的包袱放在桌上,端走了桌上的一盘点心,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
龙归云低头看了两眼,伸手推了一下包袱,他的手刚一按上,忽然按到了两个坚硬的东西,形状有些熟悉,他一愣,把手探进包袱里,把那东西拿了出来。
外面用一条丁香色的手帕包裹着,手帕上面绣着一条金光闪闪的龙,龙在云雨间腾飞,气势骇人,栩栩如生。
手帕里包着两个金娃娃,一个金娃娃是持剑的男儿,神色冷肃。一个金娃娃是梳着双螺髻的宫女,神色娇憨。
这是在洗梅阁时他送给她的,没想到她一直贴身带着。
他的目光落在手帕上的那条金龙上,这龙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和他的眸色一模一样。
再往下看,手帕底下还绣着一行小字。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夜深人静,孤灯一盏,龙归云坐在桌边,对着那手帕看了许久。
第二日赶路时,羽流萤是被抱上马车的,她倒在马车里昏睡到下午两点钟,闻到一阵烤肉香味才挣扎着醒过来。
龙归云坐在逼仄的马车里,递给羽流萤一只烤鸡腿。
羽流萤刚睡醒,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眼睛睁开了人还有点发懵,面前突然出现一只金黄的烤鸡腿,她还怀疑自己在做梦,于是歪着脑袋,两只黑漆漆的眼瞳眨了两下,一脸茫然地看着鸡腿。
她的脸永远那么纯真无邪,像懵懂的小动物那样惹人怜爱,又像一颗没有任何棱角的糯米团子,白白的,软软的,嫩嫩的,里面包着甜滋滋的馅。
坐在他面前的龙归云忽然叹了一口气:“咬不动么?”
他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把鸡腿撕成了细细的小条。
第237章 灯影琉璃26
羽流萤附魂在猫科动物时, 咬碎过其他动物的脑袋,虽然人没有猫科动物那么强大的咬合力,但她也不至于连一条烤熟的鸡腿都咬不动。
但她不会说什么,男人想要展示他对女人的贴心, 这种时候何必扫兴呢, 她拿出随身带着的帕子, 给龙归云擦着额头上的汗,很心疼地说道:“殿下最近瘦了很多。”
她从荷叶上拿起一条烤熟的鸡腿肉,放在嘴边吹了一下,递到龙归云嘴边。
龙归云摇头,把她的手推开, 捡起荷叶上的鸡腿骨头扔进嘴里, 他两腮略微一动,也不见他使劲,就传来了骨头被牙齿咬碎的声音。
他咽下骨头, 看着羽流萤, 什么也没说, 直接从马车里钻了出去。
羽流萤看了会,拿起一块撕好的肉喂给了三花猫, 一人一猫吃光了一条鸡腿,意犹未尽的三花猫舔着爪子, 尾巴一甩,又趴在羽流萤的枕头旁睡着了。
过了几日,一行人上了船, 扶风王朝的玄机阁已经可以建造出蒸汽轮船了,海上航行的速度大大加快,前往玉京王朝只需要二十天左右。
速度永远是征服时间的最好方式。
这是羽流萤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海上航行。
相比第一次的狼狈, 她这一次适应了很多,没有吐的昏天黑地,也没有高热不退,除了是轻微晕船之外,她偶尔还能有点闲情逸致,抱着三花猫站在甲板上看海。
另一片海域上,承载着两百多名诡术师的玄武巨船正在海面上飞速行驶,巨大的玄武巨龟破开海水,身侧全是泛着白沫的海浪。
小红鸟正在巨船上空飞行,天空碧蓝如洗,一丝云彩也没有,除了太阳有点毒,海风有点大,小黄鸟对这样的天气很满意,因为这可以让它拥有最好的事业。
它望向远处,天空与海平面连在一起,分不清哪处是天,哪处是水,小红鸟飞得起劲,正想赋诗一首,一艘船忽然从水天相接的远处行驶过来。
大海上遇见其他船不是什么稀奇事,小红鸟又往前飞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了看天空。
天空上一丝云彩也没有,小红鸟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它迅速从天空上飞了下来,落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中年男人书生打扮,容貌十分儒雅,正是前来接应他们的盘先生。
盘先生身侧还站着一个人,身形修长挺拔,穿着一袭红衣,头发用红绳束在脑后,脸上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野猪脸面具,正撑着栏杆向远处眺望。
看见小红鸟落在盘先生身上,她头一转,面具后面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小红鸟,声音低沉:“有情况?”
小红鸟发出幼童般清脆的声音:“前面驶过来一艘船,虽然那艘船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艘船不对劲儿。”
诡术师有种动物般的敏锐直觉,盘先生站直了身体,面色瞬间凝重起来,握着手里的折扇说道:“炽凰前辈既然这样说,那艘船肯定有古怪。”
是只小红鸟却摇了摇头:“不只是船有古怪,你看这天上一片云彩都没有,可我刚刚飞行到一处时,分明嗅到了水汽,那块本来应该有一片云,可我一抬头,空空如也。”
商枝转过身,拎起了小红鸟左看看右看看,颇为稀奇地说道:“原来你叫炽凰,名字挺霸气嘛!”
小红鸟蹬了蹬腿,一双鸟眼怒瞪着她:“好你个野猪脸,成了天人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商枝把它从上到下摸了一遍,说道:“手感正确,反应正确,你知道我是天人,这个事儿没几个人知道,那你不是假的。”
即使是幻术,也不能弄假成真。
能让天人陷入幻术中,施术者一定是修为不低的天人,当初看原著时,天人一共有一百多个,那是在原著开头里的一段背景介绍,随着时间推移,天人也在增多,如今的天人数量肯定不止这个数字。
除了年纪轻轻就成为天人的黑马之外,世上也有一些不被人知晓的天人。
长生殿这种数百年屹立不倒的庞大势力,肯定有一部分天人并不被人们所熟知,他们一直隐藏在暗处,随时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长生殿犹如一座冰山,露出海面被人看到的部分只是冰山一角。
越庞大的势力,虹吸效应也就越强,除了六大王朝之外,还有剩下的两百多个王朝,这些王朝中肯定有天赋绝伦的天才,纷纷流入六大王朝的顶尖势力中,这其中肯定有一部分人才流入了长生殿。
一旁的盘先生问道:“难道是牵丝术?”
商枝摇头:“牵丝术比较霸道,这个幻术给人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让人不知不觉就中了招,这个阴飕飕的感觉,有点像玉京古族的灯影琉璃术。”
盘先生惊讶了:“玉京古族掺和进来做什么?”
小红鸟脆生生地开口:“现在还不到下定论的时候,你们猜猜,玄武巨龟会不会也中了幻术?”
整艘船都建造在玄武巨龟的龟壳上面,如果玄武巨龟中了幻术……
商枝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我们该怎么办?”
小红鸟这种时候意外靠谱,很沉着地伸出翅膀指挥起来:“先让玄武巨龟停下,中了幻术的玄武不知道会把我们带到哪片危险的海域里,那时不用他们动手,咱们自己就死翘翘了。”
这艘玄武巨船的船长是石烈,商枝的老熟人了,她和闻人听雪去碧海潮生那几次都坐他的船。
石烈正戴着一顶防晒的编织草帽站在玄武巨龟的脑袋上,商枝刚走到他背后,他就转过头,神情凝重地说道:“这路线不对,小花走错路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磁盘,指着上面的磁针说道:“我们应该往正南方向走,现在却是西南方向。”
小花是这只玄武巨龟,石烈和它相伴了十年有余,他看向远处海面,喃喃说道:“这十年里,小花从来没有走错路。”
商枝拍了拍他的肩膀:“船长,小花不会走错路,是我们中了幻术,小花也是,不能再让它往前走了,快点找个地方停下来吧。”
石烈猛然回神:“幻术?”
商枝说道:“似乎是玉京古族的灯影琉璃术。”
石烈的手有些颤抖,按住了头上差点被海风吹走的草帽:“西海的牵丝术,玉京的灯影琉璃术,极乐天宫的镜花水月,这三个鼎鼎大名的幻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又怎么能不知道。”
他抖着手,拿起腰间的一支短,放到嘴边吹响。
古朴悠扬的笛声响起,玄武巨龟的速度突然慢了一些,随后调转方向,继续朝着前方行驶。
磁盘上的磁针也从西南变成了正南。
商枝看了一会那个磁盘,忽然说道:“别矫正方向了,你怎么知道此刻看到的磁盘是真实的还是他们编织出来的幻象呢?”
石烈拿着磁盘的手就是一抖,他又吹起了那只短笛,玄武巨龟慢慢停下了。
但远处那艘船没有停,依旧朝着他们驶来,天渐渐黑了,夜色里,那艘船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众人的心也都提了起来。
诡术师们附魂的动物们也都从房间里出来了,乌压压的鸟类挤在甲板否认栏杆上,用商枝听不懂的鸟语互相交流。
商枝看着夜色里那艘船的影子越来越大,不禁面色沉郁:“我还是不明白,长生殿为何如此针对诡术师?”
小红鸟看她一眼:“你修鬼道,想来也学过附魂之术。”
商枝点头:“自然学过。”
小红鸟又说道:“你只能附魂无命之物,是也不是?”
商枝说道:“是。”
其实她也能附魂于有命之物,只有那么一次是因为太好奇了,于是附魂在一条鱼身上,然后被老疯子踹断了好几根肋骨,又拿着那根柳条子一顿猛抽,打得她抱头鼠窜。
除了诡术师这种先天体弱魂魄不稳的人可以长时间附魂在动物身上之外,其他人如果附魂在动物身上,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再也回不去。
商枝那次纯属是运气好,否则真得要永远变成一条在海里游来游去的鱼。
她看着小红鸟:“总不能就因为这个,长生殿就这么针对诡术师吧?”
说完之后一想,其实艳鬼也挺针对诡术师,如果不是羽流萤决定带着诡术师去三危山,这帮诡术师大概早在丹丘谷那一战之前就被艳鬼的人团灭了。
小红鸟摇头。
商枝冥思苦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来,有点烦躁地晃了下脑袋:“诡术师除了灵魂力量强大,其他方面都不占优势,为什么总被特意针对?”
小红鸟看了眼商枝,不屑地哼了一声:“听你的语气,好像很瞧不起我们诡术师,什么叫除了灵魂力量强大,其他方面都不占优势?”
“灵魂力量强大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别看羽流萤那小丫头刚成为天人,她的灵魂力量足以媲美五品以上的天人!”
商枝摊手:“我当然知道这些,尽管灵魂力量强大,但他们的身体实在太脆弱了,只能用灵魂力量攻击,虽然我和流萤都是天人,但是打起来,流萤根本不占优势。”
说不占优势,这其实已经很委婉了。
如果真要打起来,羽流萤会输得很快。
小红鸟白了商枝一眼,突然冷哼一声:“若是有一天你死了,只有灵魂还在,你只有灵魂力量和流萤那小丫头对打,她一口气能杀你十次。”
商枝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又不是诡术师,干嘛用灵魂力量和她打,除了诡术师之外,还有谁能用灵魂力量疯狂战斗啊?”
这话一说出口,商枝自己也愣了一下,野猪面具后的眼睛狐疑地转了一圈,犹豫起来:“如果是九品天人……”
九品天人和神话生物差不多,他们遥远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身上笼罩着诸多谜题。
就像传说中的龙,世人对其了解甚少。
如果九品天人身体死去,但灵魂可以不死呢?
商枝忽然想起了西海海底墓穴里那幅壁画,那上面讲的就是一个年幼的天才长大之后被人夺舍的故事。
拥有躯体,才会拥有力量。
失去躯体,即使九品天人灵魂没有消亡,但他们的灵魂不再是世间最强大的。
如果一个九品天人身躯死去,灵魂在外游荡,这时候又恰巧遇见一个诡术师的灵魂,如果这个诡术师的灵魂想杀掉这个九品天人的灵魂,那事情就变得有趣了。
第238章 灯影琉璃27
商枝有些出神, 当年红衣鬼王血洗无间,杀了一大批诡术师,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身躯死去,灵魂不散, 但如果灵魂彻底死去, 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一点生机也断绝了。
人们都喜欢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如果她是九品天人,也会对诡术师的能力心存忌惮。
如果这些诡术师不能为她所用,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刚察觉到自己有这个想法,商枝立刻冒出了一层冷
万物生来平等, 没有谁必须要为谁所用这一说, 为什么她第一时间就想着要对这些人赶尽杀绝?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变成这样了?
商枝敲了敲脑壳,嘲笑自己想太多, 没有统治者的命却得了统治者的病, 她自嘲一笑, 抬手抹了把脸,看向远处黑暗里朝他们不断驶来的巨船。
小红鸟低喝一声:“船的速度加快了。”
深沉无垠的黑暗中, 那艘巨船宛如一个巨大的幽灵,边缘的线条被浓稠的黑暗模糊了, 显得更加危险神秘,那船的桅杆高耸矗立,好似一把直插在船体中心的剑, 划破黑暗,急速驶来。
商枝聚精会神,死死盯着那艘船, 腰间的长笛已经被她取下来握在手上,漆黑的鬼影攀爬上她的后背,一只巨大的骷髅悬浮在她的身前,眼眶里燃烧着绿色的火焰。
长时间的不眨眼让商枝的眼眶有些干涩,夜里湿冷的海风也吹得人眼睛发疼,但她不敢眨眼,因为天人层次的战队,胜负往往就在分秒之间。
她忍着眼睛的不适继续紧盯着,下一秒,那艘船突然分裂了,没有任何征兆地变成了三个,然后三艘船又开始分裂,瞬间变成了六个。
当六个一模一样的船从六个不同的方向行驶过来,如何能分清哪个才是真的?
商枝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玛德,最烦会幻术的人!”小红鸟极其不耐烦地骂了一句,挥舞着翅膀指挥起来,“咱们三个天人,一人盯着两艘船。”
盘先生摇了摇折扇:“都听炽凰前辈的。”
商枝一个纵身跳到栏杆上,握着笛子说道:“我要西边那两艘。”
话音刚落,六艘船的桅杆上突然亮起了一盏灯,那灯挂在桅杆的最高处,橙黄色的灯光一闪一闪的,犹如怪物来回眨动的眼睛。
玄武巨龟也躁动起来,开始在海水中摇晃身躯,船身开始摇晃,惊起飞鸟无数,石烈急忙吹响短笛安抚这只巨龟,船身这才平稳下来。
桅杆上的灯光不断闪烁着,直视着那灯光,脑海里不禁出现一丝轻微的眩晕,商枝急忙喊道:“把桅杆上的灯打下来!”
她率先驱使鬼灵朝着桅杆飞去,鬼灵飞到桅杆上,一口将挂在上面的灯盏吞了进去。
两艘船上的灯盏熄灭了,平静的海面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出两艘巨轮的影子,在那影子里,桅杆上的灯盏却没有熄灭,依旧一闪一闪的,泛着层层涟漪的海水将光芒搅碎,过了会儿,那破碎的光芒又聚拢起来,变成了一盏明亮的琉璃灯。
突然间,海水里的琉璃灯也开始分裂起来,眨眼间就遍布海面,这些灯从海水里缓缓升起,如孔明灯一般漂浮在海面上空。
这些灯有成百上千盏,每一盏灯都开始闪烁起来,在如此精妙的幻术里,天人尚可保持理智,被幻术影响到的玄武巨龟却开始暴躁起来,它将脑袋埋进海水里,身体倾斜,眼看着就要带着整艘船沉进海中。
船老大石烈急忙吹响了短笛,玄武巨龟听到熟悉的乐声立刻迟疑了,巨大的脑袋从海水中扬起,朝着后面张望,两只黑漆漆的鬼灵立刻从天空中飞下,遮住了玄武巨龟的两只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没了灯光的影响,玄武巨龟平静了许多,没有一头扎进海水里面,但是巨龟的四只爪子开始划动海水,以非常快的速度朝着前面行驶起来,这次无论石烈怎么吹奏短笛,巨龟都充耳不闻,好似把声音屏蔽了似的。
巨龟身体太大,即使是天人也没有办法很好的控制它,巨龟以极快的速度在海面上行驶,那六艘幽灵般的巨船紧紧跟着。
到处都是琉璃灯,天空上,海面上,甚至连海底深处都能见到一点依稀的橙黄色亮光。
诡术师纷纷躲进房间里,敌人没有正面迎战,谁也不知道对面在打什么鬼主意。
一整个晚上,就在混乱与紧张中过去了,天渐渐亮了,太阳出来时,琉璃灯的光芒就变得黯淡了,随后如幻影般突然消失,玄武巨龟停在一座小岛旁边,它倚着小岛,头颅埋在水下,随后巨龟张开嘴,巨大的吸力出现了,海里的鱼群纷纷涌入巨龟的口腔里,成为了它饱腹的食物。
巨龟填满了肚子,倚着岛屿闭目沉睡,惊魂未定的诡术师们趁着这难得的平静出来透气,他们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坐满了夹板。
船老大石烈眺望海面,一脸茫然。
商枝走过去:“怎么了?”
石烈说道:“这片海域没来过。”
商枝愣了一下,“玄武巨龟也会迷路么?”
石烈面色忧愁地看了她一眼:“玄武巨龟不会迷路,中了幻术的玄武巨龟就不一定了。”
他沉着脸,看着有点忧愁,指着远处那片海:“有些海域,看着风平浪静无波无澜,其实下面波涛汹涌充满危险,你根本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怪物,一旦涉足那里,就是天人也够呛。”
“就好比那次,海底下的蜃龙突然出现把你们和小太岁捉走,我们岛主可是九品天人,不也拿那条蜃龙没办法么?万一真误闯了那些怪物的地盘,也就你们这些天人能侥幸活命,其他人都得折在这儿。”
石烈拿着草帽给自己扇风:“那个用幻术的人,肯定是想引我们去这种地方,不用他们亲自动手,直接来一个借刀杀人,又省时又省力。”
幻术这东西就是很烦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叫人摸不着头脑,如果敌人一直躲在暗处不主动出手,双方就只能这么僵持着。
都说擒贼先擒王,可是施展幻术的人一直不露面,又如何擒王呢?
商枝忧心忡忡,为了养好精神,她先去屋里睡了一觉,天一黑她就醒了过来,召出鬼灵站在甲板上准备战斗。
太阳完全落下时,那六艘幽灵似的巨船又出现了,高耸的桅杆上依旧挂着一盏橙黄色的琉璃灯,琉璃灯的光芒闪烁着,在距离商枝他们五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下了。
船一停下,船上的灯就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
橙黄色的光束交织在一起,逐渐连成一片,船的最前方站着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子,在他身后,无数漆黑的鬼灵缠绕在一起,怪异的躯干犹如变异的树杈,形成一个黑色巨树的模样。
商枝呵呵笑了一声:“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那黑袍人眼神落在商枝身上,声音冷而低:“戴着野猪脸面具,是个生面孔,看来三危山又添了一个新的天人,可惜啊,刚成为天人就要夭折,红衣鬼王不知有多痛心。”
商枝眯了眯眼睛,笑道:“谁先夭折还不一定呢?”
黑袍男子摇头:“你的对手不是我。”
小红鸟落在商枝头顶上,朝着那艘船骂道:“你是谁啊你,口气可真大!”
那男子抬手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年轻苍白的脸,对着小红鸟幽幽一笑:“师妹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这个当师兄的可真是伤心啊。”
师妹?
小红鸟是女子?
商枝目瞪口呆,仰着头向上看了一下,正好能看见小红鸟的喙,这么长时间相处,小红鸟整日骂骂咧咧,脾气暴躁,看谁都不顺眼,鸟的性别也是公鸟,完全想不到这是个女子。
正当商枝震惊的时候,小红鸟用脆生生的童音骂道:“你个老阴比,你算我哪门子师兄!”
骂完之后又落在商枝肩膀上,很小声地说道:“艹,这老阴比是六品天人,比我高一品,今天搞不好真得挂在这!”
商枝一听,冷汗顿时下来了:“什么!我刚成为天人啊前辈,我还没过几天耀武扬威的日子你就说我要挂了?你自己听听这是人话么!”
小红鸟还没说话,对面那个黑袍男子冷冷笑了一声:“师妹,你放弃了长生殿,跟着那红衣鬼王出生入死,如今竟连个像样的躯壳都没有,只能附魂在一只小鸟身上,你究竟得到了什么?”
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吃到瓜,商枝竖起耳朵,又听那黑袍男子说道:“师妹,你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
小红鸟也是冷嘲热讽的腔调:“关你屁事!我爱怎样就怎样!别废话,动手吧!”
两声冷笑同步响起,无数鬼灵朝着玄武巨船飞来,小红鸟的灵魂力量凝聚成一只巨大的蒲扇,朝着那些鬼灵狠狠一扇。
数不清的鬼灵中,突然出现一片粉色的裙角,穿着粉色衣裙的妙龄女子脚踏粉色莲花魂火,手持宝石莲花灯盏,朝着商枝飞来。
“长生殿的莲鬼?”
莲鬼脚踏莲花魂火,站在虚空对商枝微微一笑:“真巧,又见面了。”
宝石灯盏上的莲花叶片缓缓旋转起来,锋利的叶片上闪烁着冷冷的寒芒。
绿色的魂火在商枝脚下交织,变成了一朵云彩,她踏上虚空,说道:“自从成了天人,还没和别人打过架呢。”
她张开手掌,幽绿色的魂火熊熊燃起,和莲鬼颤抖起来。
盘先生站在船上,轻轻摇着手里的折扇,灵魂力量萦绕在他周身,在他身前,一只蓝色的蝴蝶正轻盈飞舞,竟然又是一名天人境的诡术师。
几乎在同一时刻,所有的天人都开始了各自的战斗,气劲激荡,海水汹涌,战斗的余波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将海水炸出巨大水花。
战况愈加激烈,商枝却觉得不太对劲。
无论她的攻击有多么凶狠,长生殿的莲鬼不占上风,却也一直没见败势。
商枝虽然刚刚成为天人,但她稳扎稳打,根基深厚。
莲鬼虽然是天人,但她根基薄弱,商枝在地鬼境时就能感觉到,成为天人的她对上根基薄弱的莲鬼,不至于僵持这么久。
于是她随意挥出一道魂火,看着气势骇人,实则没什么攻击力,一挥手就能拍散,结果莲鬼依旧被这虚晃一招打得连连后退,然后又顽强地冲上来。
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跟个游戏的里的NPC似的。
第239章 灯影琉璃28
羽流萤虽然上了船, 但还是不放心其他诡术师,趁着晚上睡觉的时候用了离魂术。
商枝临走前把那个灰鹦鹉留下来了,由诡术师们轮流照顾,是专门给羽流萤附魂用的, 羽流萤附魂在这只灰鹦鹉身上, 刚睁开眼, 就被外面的打斗声震麻了耳朵。
她飞出船舱,外面战斗正激烈。
海面和天空上亮着无数盏橙黄色的琉璃灯,这些灯笼似真非真,似幻非幻,像悬浮在半空中的三维投影, 灯笼的光芒时明时暗, 有频率地闪烁着,到处都透着诡异。
羽流萤抬头,看到了正在天空上战斗的商枝, 她踏着幽绿色的魂火, 面前空无一人, 正在对着空气打斗,虽然一招一式有模有样, 但看着像是在演什么独角戏,看着很滑稽。
她又看向盘先生, 盘先生闭着眼睛,灵魂力量幻化成一个透明的老鹰,在天空上到处乱飞, 也和商枝一样,在对着空气比比划划。
小红鸟身前是一只由灵魂力量凝聚成的透明凤凰,正在和一个黑袍男子打斗。
三个天人中, 只有小红鸟的敌人是真的。
灰鹦鹉在各种战斗乱流里小心穿梭,正想去提醒商枝,商枝忽然大喊一声:“诸位小心,这是幻术!”
她这一嗓子雄浑嘹亮,穿透了整个战场,正在战斗的小红鸟和盘先生双双愣了一下。
用幻术来消耗对手的内力,等内力所剩无几时,再各个击破,是战斗中常用的招数。
虽然常见,但巧妙的幻术往往让人防不胜防,不知不觉中就中了招。
灰鹦鹉也焦急地叫了几声,盘先生说道:“只有炽凰前辈的敌人是真的,野猪脸,咱们两个中术了!”
商枝闭上眼睛,绿色魂火暴涨,铺天盖地朝着莲鬼涌去,莲鬼被熊熊魂火烧成一片虚无,如烟尘般散去。
商枝又是一招手,绿色魂火变成了无数道箭矢,朝着黑袍人射去,与此同时,盘先生的灵魂力量也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手掌,朝着黑袍人的右侧攻去。
透明的凤凰攻击黑袍人的正面,三面夹击,黑袍人一招手,浓郁的灰雾自他身体里涌出,形成了一面灰色的雾盾,绿色的魂火箭矢射到雾盾上立刻破碎了,绿色的火星随风飘零,又被商枝召唤回去。
透明的手掌变成了一只拳头,朝着灰色雾盾狠狠砸过去,雾盾顿时凹了一块,黑袍人的眉头也是狠狠一皱,吐出一口血来。
透明的凤凰冲了过去,狠狠撞在灰色的雾盾上,咔嚓一声,雾盾四分五裂,一声闷哼响起,黑袍人像一个断线的风筝般飘了出去。
小红鸟乘胜追击,华丽的凤凰狠狠抽向黑袍人,黑袍人又被抽飞了一段距离。
灰鹦鹉落在商枝肩膀上,商枝踏着魂火,胸膛急促起伏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幸好发现的早,否则力气都被幻境耗没了。”
灰鹦鹉开口:“商枝,你现在也没好多少。”
商枝擦了把头上的汗:“没事,一会就能恢复过来,你刚来,还没来得及被幻境迷惑,不过再过一会就说不好了。”
商枝想到此处,连忙把灰鹦鹉塞进衣服兜里。
“流萤,千万别看这些灯笼,这是玉京古族的灯影琉璃术,贼踏马邪门!”
商枝兜里一片漆黑,羽流萤缩在里面:“玉京王朝和长生殿联手了么?”
“谁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这灯影琉璃术可真够恶心的,要是真联手,以后有咱们头疼的。”
黑袍人狼狈地回到了船上,到目前为止,施展幻术的人一直隐藏在暗处,始终没有露面。
激烈的战斗声短暂地停歇了,只有海风和海浪的声音响彻在这个充满危险的黑夜里。
危险并没有解除,一股强大的气息忽然从那艘幽灵般黑漆漆的巨船上向四周弥漫开来。
众人的身体瞬间紧绷。
一道轻笑声响起,女子略带不满的娇嗔声从那艘船上悠悠传来:“本以为可以清闲些,谁想到你们居然这么不争气。”
清脆的银铃声响起,一个头戴苗族银饰,穿着一身暗红衣衫的少女突然出现在虚空上,她赤裸着脚掌,手腕和脚腕上系着银铃,每个铃铛上面都雕刻着诡异的符文,只看一眼就让人心乱如麻。
随着铃声的每一次响起,众人的心也跟着重重一跳,继而生出一种尖锐的痛苦。
商枝捂住心脏,一颗心除了疼痛之外,更多的是恐惧:“居然是风荷鬼王!”
风荷鬼王,实力在天人七品和八品之间,长生殿四大鬼王之一,这种实力,虐几个境界不高的天人就像砍瓜切菜那么容易,商枝的心一沉再沉,短短一分钟,她连自己的遗言都想好了。
一旁的盘先生也是脸色惨白,捏紧了手中的折扇,身体颤抖着往后退了两步。
小红鸟长了一张鸟脸,看不出脸色怎么样,但在这个诡异少女出现的那一刻,它立刻尖叫一声,飞到商枝肩膀上,说话声都变了调:“糟了,是风荷鬼王!”
谁能想到长生殿会把风荷鬼王派出来。
刚刚那场环境已经消耗了他们不少力量,此刻对上接近天人八品的风荷鬼王,根本就是毫无胜算。
众人如坠冰窟,鸦雀无声。
风荷鬼王举起一只纤细手掌,天上黑云涌动,一只巨大的漆黑手掌出现在天空上,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玄武巨轮狠狠拍下。
玄武巨船上的人用最后的力量凝聚成了一个透明的圆盾,漆黑手掌拍下时,它就像一层脆弱的玻璃,咔嚓一声就碎掉了。
就在那巨大手掌距离它们只有一寸时,一道极其寒冷的气息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片海域上。
涌动的海水忽然被冻结,厚厚的白霜从船身一路蔓延,覆盖了整个甲板,的那黑雾幻化的手掌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砰的一声。
结满白霜的巨大手掌忽然爆开,无数冰晶从天洒落,漫天纷落的霜雪中,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虽然看不真切,但那道身影优美极了,白衣胜雪,神姿高彻,宛如雪中谪仙。
玄武巨船的上的众人猛地愣住。
船身上的白霜越来越厚,那些漂浮的琉璃灯盏上也爬满了美丽的冰花,然后砰的一声爆开,洒下美丽的冰晶。
转瞬之间,橙黄色的光芒就全部熄灭了,黑暗重新归于黑夜,只剩下一片皎洁的月光。
船身上的冰花反射着月光,宛如某种不属于现实世界的奇妙植物。
这回变了脸色的,成了长生殿的风荷鬼王。
她咬牙切齿,从牙齿里挤出那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广寒医仙,月扶疏。”
冰雪中的那道朦胧人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一身白衣,仿佛月华流泻,他的脸颊上凝结着一层淡淡的冰花,就连睫毛也结了一层薄霜,他的表情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冷漠无情,但他那双眼睛却如冰雪一般,没有任何温度。
这是一个让人觉得非常遥远的男人,他是对美的极致诠释,是人类迄今为止所能拥有的力量的巅峰,是永远身披月华,屹立于冰雪之中,永远高悬在苍穹之上的九品天人。
风荷鬼王脸色发白,说道:“长生殿无意与金月王朝为敌,还请广寒医仙给个面子,不要插手此事,我长生殿会记住这个人情,以后定当报答。”
天空上,月扶疏微微摇了摇头,随后他缓缓抬起手,雪白广袖垂落,指尖上霜雪凝结。
还没等商枝看清,他的身影就又消失在冰雪中。
耳畔一阵香风掠过,一个绿衣女子突然出现在商枝身侧,月光洒落,玄武巨船结了霜的栏杆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带着斗笠身披蓑衣的老者,花白的胡子垂落下来,双手抱着一把古朴的剑,盘坐在栏杆上面。
是应意浓和蓑衣客!
月扶疏这种层次的强者,每一个招式都很可怕,那艘幽灵似的大船霎时间结满了霜雪,海水上涌,变成百米高的冰锥,将整个船身从中间刺穿。
他手中明明没有武器,可是此刻,整片大海都为他所用,任他如臂指挥。
令人牙酸的轰鸣声响起,船身裂开,一分两半,天上黑云涌动,风荷鬼王的身影如鬼魅般飘忽不定。
海上的风雪越来越大,让商枝睁不开眼睛,完全看不清他们的打斗,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
一个东西从天空上落下来,被冰雪包裹着,从甲板上咕噜咕噜滚了一圈后,正好滚到商枝脚下。
商枝定睛一看,居然是风荷鬼王的头颅!
她的心重重一震。
她没看过原著,只听闻人听雪和羽流萤提起过月扶疏,说他是全书中战力最高的九品天人,得天独厚,独一无二,有关他的一切都充满了神秘的色彩,让追文的读者们魂牵梦绕,明明出场次数不多,人气却是断层top。
人人都有慕强心理,如果商枝没去碧海潮生,没有遇见江雨眠,也许月扶疏是除了艳鬼之外她最崇拜的九品天人。
待看清了风荷鬼王的人头之后,玄武巨船上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就连商枝兜里的羽流萤也愣住了。
像月扶疏这种人,是不会平白无故这么好心的,他的出现绝非偶然,应该是艳鬼和他达成了某种交易。
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易值得月扶疏出手,不仅护住了这帮诡术师的安危,还能换一个长生殿鬼王的人头?
商枝把这些疑惑通通咽进肚子里。
船身上的霜雪慢慢消退,月扶疏站在虚空上,忽然朝着商枝这里看过来。
他那双眼睛是很可怕的,只用半个小时就杀掉实力接近八品的天人,众生在他眼中完全是蝼蚁般的存在。
商枝立刻就避开了他的目光,她垂下眼睛,腰间忽然一凉,低头一看,系在腰上的荷包突然结了一层霜,江雨眠给她的那个瓷娃娃突然从荷包里飞了出来。
这个瓷娃娃商枝一直带在身边,它沾着江雨眠身上的药香,只要带着这个瓷娃娃,蛇虫鼠蚁近不了身,连蚊子都躲得远远的,商枝记得江雨眠嘱咐她的话,每去一个新地方,都会把这个瓷娃娃从荷包里拿出来,让瓷娃娃跟她一起看看新的风景。
商枝下意识伸手去抓,可是那瓷娃娃已经朝着月扶疏飞了过去。
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搭上商枝的肩膀,应意浓轻声说道:“小太岁有没有找过你啊?”
商枝摇头,随后往四周看了看,反问应意浓:“小太岁怎么没来,她不是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吗?”
应意浓沉默了会,脸色有点失望。
远处驶来一艘稍微小些的玄武船,应意浓放下手,在商枝耳边轻声说了句:“如果遇到小太岁,你让她快点回来吧,自己回来总好过被抓回来。”
她指指地上风荷鬼王的头颅:“你也看见了。”
商枝点点头。
应意浓身形一闪,眨眼间出现在对面那艘玄武船上,栏杆上的蓑衣客也瞬间消失了。
羽流萤很小声说道:“我知道羽落清为什么会出现在金月皇宫里了。”
商枝和她对视一眼,此刻两人心知肚明。
另一艘玄武船上,刚杀完风荷鬼王的月扶疏连头发丝都没乱,优雅从容地喝着茶。
应意浓说道:“小太岁没找过那个野猪脸。”
江雨眠武功虽高,但生活经验几乎为零,至少在应意浓看来,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太岁可能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
一个美若天仙却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流落在外,实在让人忧心,小太岁失踪的这些日子,就连蓑衣客都很焦虑。
月扶疏张开手,那个瓷娃娃正躺在他的手心里,笑盈盈地看着他。
第240章 灯影琉璃29
最近很不太平。
应意浓身为天人, 对这种暗潮涌动的风雨欲来的气息很敏感,春江水暖鸭先知,对于能够调动天地力量的他们来说,世界的变化往往是他们最先感知到的。
她看向一望无际的漆黑海面, 有些忧虑:“世道越来越乱, 小太岁孤身在外, 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其实江雨眠并没有孤身在外。
她在烟都过得自在极了,每天都和闻人听雪练剑,身边还有个曲笙寻在她们练剑的时候嗑瓜子,外加在一旁虎视眈眈脸色不太好的羽重雪,以及总是笑眯眯看着他们的师清恒。
江雨眠现在的剑法已经有模有样了, 和闻人听雪对练了两个小时之后,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把手里的细雪剑还给了闻人听雪。
闻人听雪用的是羽重雪的赤霄剑,剑身沉而重, 更适合霸道的剑法, 不过剑对她来说从来只是锦上添花, 哪怕给她一枝梨花,在她手中也是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
她拿过细雪剑, 笑着夸赞江雨眠:“你学习的速度真快,再过一阵, 只能我师尊教你了。”
江雨眠穿着一身浅紫衣衫,笑着说道:“你再这么夸我,我可是会当真的。”
她吸收了金月皇后的内力, 如今是五品天人的境界,虽然境界比闻人听雪高,但闻人听雪在剑法上的造诣是其他人望尘莫及的。
一旁的师清恒笑了笑, 摸了摸花白的胡子,一脸慈祥:“阿雪说的没错,江姑娘的悟性极高,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
师清恒是个很慈祥的老者,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一点九品天人的架子都没有,就连江雨眠这种浑身带刺的人都十分崇敬他。
她行了一礼:“多谢前辈夸赞。”
师清恒说道:“你的冰魄神功练到第几重了?”
江雨眠说道:“第八重。”
冰魄神功分为九重境界,因为这功法至阴致寒,对人的身体和心性影响极大,所以大部分人只能修炼到第五重。
修炼冰魄神功时如果出了岔子,修炼者的血液和经脉都会被冻结,直接变成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形冰雕。
关于江雨眠的身份,闻人听雪和羽重雪自然不会瞒着自己的师尊,其实无论他们师姐弟说与不说,江雨眠的身份都瞒不过师清恒。
作为天下至阴致寒的顶尖内功心法,冰魄神功和江雨眠的美貌一样,辨识度实在是太高了。
曲笙寻坐在茶桌旁嗑着瓜子,突然说道:“我记得月扶疏剑法也很厉害来着,他那把青霜剑可是兵器谱排名第一的神剑。”
月扶疏最初崭露头角时,靠的就是一身惊为天人的剑法,后来在碧海潮生隐居才有了广寒医仙的名头。
说着,曲笙寻看向江雨眠:“老江,他又教你医术又教你武功,为什么不教你剑法?”
江雨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在江雨眠的记忆里月扶疏从来没有用过剑,一个剑法超群的剑客十几年不碰剑是很古怪的一件事。
正在江雨眠疑惑间,闻人听雪已经把赤霄剑还给羽重雪,羽重雪握着赤霄剑走到闻人听雪身边,明明他的嗓音雄浑低沉,和闻人听雪说话时总透着股腻乎乎的劲:“师姐,我也想和你练剑。”
从前没表明心意时,羽重雪持续性冷脸,间歇性阴阳怪气,这会表明心意之后简直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又甜又腻,不止闻人听雪有点招架不住,就连江雨眠见了羽重雪这样都觉毛毛的。
师清恒摸着胡子,微笑着看着闻人听雪和羽重雪,看见师尊略带促狭的目光,闻人听雪耳根泛红,对羽重雪说道:“去那边练剑吧。”
羽重雪嘴角微翘,“都听师姐的。”
师姐弟二人去了另一片林子,师清恒和江雨眠坐在茶桌上,曲笙寻盘腿坐在椅子上徒手掰核桃,核桃裂成两半,一半给江雨眠,一半给师清恒。
师清恒接过核桃,慈祥微笑:“多谢曲姑娘。”
曲笙寻起身:“不用谢,我去看看阿雪练剑!”
她像一阵风似的跑走了,茶桌旁只剩江雨眠和师清恒,师清恒看向江雨眠,语气和蔼:“多年之前,老朽曾去金月王朝游历,所以认得冰魄神功,除了冰魄神功,老朽也认得一门可以吸人内力的神奇功法,名叫洗星录。”
吸人内力的功法很多年之前就存在,但是功法粗糙,弊端甚多,金月皇后将这些功法归纳改良,这才有了洗星录。
江雨眠也是在月扶疏的藏书阁里偶然发现的,这门功法鲜为人知,师清恒怎么会知道?
江雨眠拿着核桃的手一顿,眼里露出疑惑的神色:“前辈与皇后是旧识?”
这位剑仙的眼中倒映着梨峰的漫山梨树,笑容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岁月催人老啊。”
*
“长生殿这次起码派出了三个天人,施展灯影琉璃术的天人强者一直没有露面,那个穿着黑袍脸色苍白的男子趁着月扶疏和风荷鬼王打斗的时候逃走了。”
风荷鬼王被月扶疏出手解决,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商枝拿着风荷鬼王的头颅左看右看,上面的冰霜已经开化了,正滴答滴答往下淌水,要是江雨眠在这,还能现场搞个冰镇,可惜在场的人要么修鬼道,要么修诡术,没有一个人的功法能能像冰魄神功那样起到保鲜和冰镇作用。
盘先生和小红鸟还沉浸在方才的打斗里,一人一鸟精神恍惚,坐在甲板上陷入漫长的沉思,宛如两尊一动不动的石像。
只有商枝捧着风荷鬼王的头颅,独自在这里愁眉苦脸。
天气炎热,到达三危山还得一个星期,这头颅要是腐烂了,拿什么去和艳鬼邀功?
商枝盯着这头颅看了会儿,突然灵机一动,问道:“有盐吗?”
石烈连忙点头:“有有有!”
商枝说道:“要粗盐,细盐太浪费了!”
石烈取了一坛子的粗盐,商枝拿着软布擦干头颅上的水,开始往风荷鬼王的脑袋上抹盐。
羽流萤附魂在灰鹦鹉身上还没有离开,见到商枝此举,不禁鸟躯一震。
实在是太生猛了。
商枝兴致勃勃地往上面抹着粗盐,时不时左右拍打,然后把风荷鬼王的头颅完全埋在盐罐里,她捧着粗盐罐子,宛如在捧一个什么宝贝。
等众人散去,羽流萤飞到商枝肩膀上,看着她手里的罐子,语气惊叹:“你现在的进取心已经这么强了吗,抱着颗脑袋都能这么乐滋滋的?”
商枝说道:“这可是七品天人的脑袋,据说风荷鬼王天人七品巅峰大圆满,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进入八品境界,虽说最大的功臣不是我,但我要是把这颗头颅呈上去,按照艳鬼的性格,绝对能讨一个不错的彩头!”
她颇为唏嘘:“人这一生为了什么呀?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和功名权势么,再说了,你现在是玉牌会的会长,阿雪是烟都未来的继承人,你们两个都这么威风,我要是混的差点,那我多自卑啊!”
灰鹦鹉悻悻说道:“威风什么啊,我连表面风光都没有,没日没夜的被折腾。”
捕捉到关键词,商枝立刻笑了一下。
笑完之后立刻悲伤了,心想这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那你要随着龙太子去玉京王朝么?”
羽流萤声音丧丧的:“不然还能怎么办,灵魂可以回来,但我的身体回不来啊,他那边有三个天人呢,我又打不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虽说诡术师的灵魂离开身体也能独立存在,如果躯壳不在,还可以找别的躯体借尸还魂,但什么东西都是原装的好,没有兼容性问题,适配性最高。
商枝问道:“龙归云明知道你是诡术师还带着你,也不怕你泄露他的秘密。”
“可能因为我是纯阴之体的缘故,比起未知的风险,已知的好处更令他心动。”
在原著里,龙归云因为他的纯阳体质受了不少折磨,原著女主修炼了冰魄神功,虽然只修炼到第三层,女主的体质也因为功法的缘故变得十分阴寒,龙归云每次遇到女主都要和她双修,无论什么情景下,反正两人同框必定会发生深层次的接触。
干柴烈火一触即燃,热火朝天埋头苦干。
在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之后,夜晚渐渐过去,天蒙蒙亮时羽流萤的魂魄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躯。
她正想睡会儿觉,一只滚烫炽热的大手又把她的裙子给掀开了,她迷迷糊糊任人摆弄,然后泪淌满脸,眼泪汪汪地求饶。
当初看原著时羽流萤还能小脸通黄地笑上两声,现在……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被长发男鬼吸干阴气的可怜女子。
在海上航行一段日子后,在六月中旬到了玉京王朝的一个港口——象牙港。
随后又从象牙港出发,来到了一个叫夕照山的地方,夕照山旁边有一座山,名叫伏犀山,因为山的形状像一只独角犀牛,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伏犀山是玉摇光的地盘,他最早的一批死士就是在伏犀山培养出来的。
想到宋时绥也在伏犀山的风雪山庄里,萎靡不振的羽流萤立刻振作了一些,眼巴巴地往伏犀山的方向看。
她充满期待地问龙归云:“殿下,我们要去伏犀山吗?”
龙归云冷酷地吐出两个字:“不去。”
然后龙归云来了夕照山,他找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道观,羽流萤一行人住在这个道观里,白天的时候龙归云会消失,晚上再回来。
六月正是万物生长的时节,夕照山的草木却有点枯黄。
这些日子的长途跋涉没把羽流萤怎么样,来到这里没两天,羽流萤忽然就病了,吃什么东西都吐,然后又发起了高烧。
龙归人的队伍里也有精通医术的人,开了几副药也不见好,最令人头疼的是羽流萤喝完药会直接吐出来,烧到第三天,她连喝口水都会吐。
徐杉看她病成这样,忍不住说道:“流萤姑娘这病来得古怪,夕照山墓葬多,恐怕有不干净的东西,要真是因为这样病了,普通的药可不好使,得祝由术才行。”
龙归云队伍里的医师不懂祝由术,羽流萤迷迷糊糊的听着,本来快要晕过去了,硬是撑着一口气醒来,扯着龙归云的衣袖,气若游丝地说道:“去风雪山庄,那里有医生。”
于是龙归云一行人离开了夕照山,急匆匆地去了伏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