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虚假皮囊
萧焱一死, 他在宫廷中安排的人手也成了废棋,这一场戏演完着实花费了不少功夫,萧灼前前后后受过的伤不计其数。
“回去好好歇着, 你的病还未大好, 还要静养些时日。”萧禹听着他的轻咳声不由拧紧眉宇。
萧灼望了一眼已经惊吓过度倒在地上的太后,随手丢掉染满血的匕首,“咣当”一声,匕首落在白玉砖石发出清脆声响。
“死得太容易,便宜他了。”
他掏出白帕一点点擦拭着手指上的血痕,须臾, 白帕已经染满鲜红的痕迹。
萧禹轻叹, “到底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若非他要逼宫行刺朕,朕原本想要留他一条性命。”
“你要留,我可不会。”
萧灼坦言,事实上他恨不得慢慢折磨一番萧焱再让他含恨而终, 可临了, 萧禹还是顾念着亲情血脉手下留情,须知有时候,生不如死比起死亡要痛苦的多。
“若非三年前他命人在东宫投毒使小动作, 也不至于叫我和阿意分开那么长时间。”
此番布了这场久的一场局, 准确而言应该是三年前开始,那时倘若萧灼执意要将谢枝意扣下未尝不可,但他还是暂时选择放了她三年的自由。
彼时,萧灼心有不甘,到底还是顾念着谢枝意的安危放她离去,而在他重返盛京时, 所有布下的棋子都蛰伏其中,此后一切尽在他和萧禹的掌控。
而今看来,这三年的时光足以抵过日后朝夕相伴、她的心甘情愿,也不算太糟糕。
萧禹是越发猜不透萧灼心底在想些什么,“布了这么大一场局,既能从中拔除萧焱在盛京里的眼线又能叫你俘获阿意的芳心,萧灼,若非你是朕的儿子,朕都要视你为最可怕的对手。”
萧灼心机深沉,走的每一步都运筹帷幄,小心谨慎的同时又不惜用自己入局,剑走偏锋,无人可知他的真正心思。
然——
萧禹幽幽一叹,“有时候心计太深也不是一件好事,既然你已经得到了你最想要的日后千万记得收敛些,一旦露出破绽,依着阿意的性子,恐怕宁死都会逃离你身边。”
“不会。”萧灼斩钉截铁。
他费了这么多的心思才叫她终于喜欢上自己,自然不会叫她看清事情的真相。
毕竟,他是那么丑陋恶心,行走在黑暗之中,纵然她也一并跟着陷落进沼泽,却依然不染尘垢。
不就是伪装吗?
既然她这么喜欢这样虚假的皮囊,那他伪装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从凌霄殿的密道回到东宫御书房,稀疏的几颗星子遥遥坠在天阶,他的身上仿佛还沾着萧焱临死前浓稠的血痕。
沐浴时,他特意选了和谢枝意往日最常用的皂角,熟悉的香味在空气中溢散开来,仿佛她就躺在身畔,不过一个时辰未见竟有些想她了。
换过新裳朝殿外走去,东宫众人恭敬跪地行礼,不敢生出多余的响动。
沈姑姑方打了个哈欠就远远瞧见萧灼走了过来,连忙福身行礼,“殿下,公主歇下已有一段时辰。”
萧灼眉宇未动,平静开口,“可点了蘅芜香?”
沈姑姑心尖一颤,自是明白蘅芜香对于太子的重要性,除了偶尔几次得了吩咐并未点燃,剩余时日,只要谢枝意有在宫中歇息都会点此香,甚至这种香已经不知不觉渗透,成为谢枝意入睡前不可或缺的习惯。
“已经点上了。”
沈姑姑未再多言,任由萧灼推开殿门只身入内,就好像曾经的每个夜晚,皆是这般。
殿内蘅芜香不知不觉燃烧过半,萧灼并不在意这些,殿内逡黑一片,唯有窗外漏下的月华流泻而进,落在地面染满白雪寒霜。
谢枝意静静熟睡对外界之事浑然不知,他垂下眼睫,指腹落在她脸颊细细描摹。
从小,萧灼便用金玉堆砌几乎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在她面前,毫不吝啬,就连三皇子萧凛恐怕都没有他手里的银钱多,也不会有他阔绰。
这是他的阿意,他小心翼翼呵护的人,自该永远都陪在她身边。
“我的阿意……”
他低声呢喃,瞳孔漆黑如古井,只浸染着她这轮本该悬挂在空中的皎洁明月。
隽美无俦的侧脸隐没在黑暗,他低垂下头,薄唇缓缓覆上,然而,还未到近前,原本应当陷入沉睡的佳人睫羽轻轻颤动,随即缓缓睁开眼,睡眼惺忪,半梦半醒。
谢枝意是突然苏醒过来,鼻尖嗅着熟悉的蘅芜香,正要继续沉睡,忽而发现床前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心脏遽然骤停,呼吸一滞,她以为是武安王派来的刺客,好在她睡前在枕边放了根金簪也能自保。
毫不迟疑,她的睡意消失殆尽,举起金簪就朝眼前之人恶狠狠刺去。
手腕到了半途被人扣住,金簪失力落在被衾,温柔熟悉的声音落入耳畔,带着几分无可奈何,“阿意,是我。”
借着清泠泠的月光,她这才逐渐看清楚面前之人,心头先是稍稍松了口气,随后蓦然想到现在她还身着单薄的衾衣,而他就这么出现在她的寝宫之内,又叫她下意识将自己的身子护在被衾里。
“阿兄,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分明是她的寝宫,难不成是她是迷糊了?
萧灼清浅笑着,“我自然知道这是你的寝宫。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有没有睡好。”
他伸出手,掌心落在她的娇颜,夜色中眸光晦暗,声音微哑,“阿意怎么醒了?”
“我也不知,可能是心里还记挂着别的事情。”她没有怀疑,而是催促着他,“都这么晚了,阿兄的病还没好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
她以为这么说萧灼便会离开,没想到她的手腕依旧被眼前之人扣着,炽热的温度从他的掌心晕染到自己身上,浑身都泛起难言的燥热。
“我有些睡不着,阿意,你恐怕不知,武安王死了,今后,你再也不必遭受那些风浪。”
谢枝意瞬时怔愣,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武安王……死了?”
她根本不敢相信。
那可是武安王,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前几日还要耍阴谋诡计害他们,怎么一觉醒来就死了呢?
“是啊,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他今夜逼宫行刺父皇,被父皇所杀,今后,这世上不会再有武安王。”萧灼认真凝着她,唇角勾着温柔的笑,抬手将她搂在怀中,深深嗅着她的气味,沉迷般留恋,“阿意,我知道这些时日你受了不少苦和委屈,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当然都不会再有。
这一场局布得太久,每一步都在他的精心算计之中,若非因为武安王的价值,早在他来盛京的第一日就会被他所杀,而现在朝堂上属于武安王的暗棋统统被拔除,他的阿意也对他无比信赖、爱恋,再过一段时日等二人成婚,一定会琴瑟和鸣,白首不离。
“武安王竟然要刺杀陛下!他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谢枝意任由他抱着自己,心思依旧沉浸在萧焱的死讯里。
“嗯,他死有余辜,不必可惜。”萧灼轻声道,“阿意,江南之事也是他手底下的人做的,届时他会是天下臣民共同讨伐的罪魁祸首,但你要知道,即便如此,谢蘅的责任也是责无旁贷。”
谢蘅属于无辜牵连,恐怕这一遭不仅官职遭贬,还要继续留在江南将功折罪。
谢枝意垂眸,“我知道,大理寺会秉公处理这些,我不会为谢家求情。”
“你不必多想,左右我的太子妃终究只会是你。等过几日婚期定下来,你就能开始缝制嫁衣,阿意,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萧灼根本不打算忍耐,从他踏入这片寝宫的那一刻,他就想过无数种亲吻她的方式。
极力克制着,吻从她的发顶落下,随后是额头,琼鼻,香腮,最后才落到朱唇。
谢枝意扣住他的手,身子轻颤,在黑夜中和他相拥,昂起头,将唇奉上。
左右先前都那般做了,眼下不过是亲吻罢了,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他似乎真的忍了太久……
他的吻来势汹汹,催城攻地,快意到她几乎快要受不住。
皎皎月华下,她的衾衣本就单薄,系带散开,露出一片白皙朦胧的雪肤,他眼中的浓情愈来愈烈,滚烫的吻毫不迟疑追随而上,像是膜拜着大雪飘零后的皑皑雪原,烙下的梅花兀自盛放着。
他喑哑着喘息,呼吸声刺激着耳膜,她涨红着一张脸将皓腕搭上他的肩,“阿兄,要不要我帮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耳朵通红得几近滴血,萧灼闷声笑了,声音喑哑惑人,他知道阿意这是心疼他了。
“不用,我可不忍心你受累,我忍忍就好。”
他温存轻吻着她,指尖缠绕着她的青丝,粗重的喘息始终未停,身上的薄汗坠落而下,仿佛滴进她心口。
鬼使神差,她的手落下,萧灼的身子也为之一僵。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不兴半途而废
无尽黑夜,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落下薄汗,艰难出声:“阿意,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他的眼神浓稠如夜, 开口声音有些哑,仿佛蒙上一层雾气,带着不均匀的呼吸,低低悦耳,丝丝缕缕缠绕着心魂。
谢枝意的手颤抖着,脸颊灿若红霞, 声音低若蚊讷, “知、知道……”
到底出于女子羞涩,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蜷在舌尖说的。
萧灼恣意笑出声,温柔撩拨着,“阿意心疼我了。”
说是这般说, 她的脸皮薄, 勇气也只停留在出口刹那,临到半途,更是怯得不行, 转瞬就想收回去。
偏偏, 方才还极为温柔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强势摁住她的手,唇舌落在耳骨,寸寸游离,嗓音沙哑暧昧得要狠狠凿进她心头。
“阿意,我这儿可不兴半途而废。”
燥热得厉害,前所未有的羞涩席卷着她, 她眼睁睁瞧着他将头搁在她颈窝,濡湿的潮热呼吸钻入她耳中,喉结不断滑落,骨节分明的手就那么牢牢掌控着她,又任由她的柔荑掌控着自己。
殿内蘅芜香的香味愈发惑人,她的眼皮耷拉着沉沉浮浮,直到触碰到湿意,瞧着他施施然起身,端来皂角和白帕,温柔帮她净手。
一根根擦过去,洗去污浊,又低头往上落吻。
她倦极了,由着他来,半梦半醒间隐约瞧见他似乎往香炉中放了什么。
呢喃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阿兄……你放了什么?”
她问得漫不经心,已经一脚踏入睡梦,只感受到他的手轻柔滑过她的脸庞,蛊惑般说着,“香淡了,浓郁些好入眠。”
她没再回应,呼吸均匀,显然已经入睡。
萧灼唇角勾着笑,没有离开这里,而是一并上了榻,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翌日,他醒的很早,吩咐完宫人莫要吵醒她,随后去了书房,将屉中零零散散的香料尽数取出。
伴着清凉晨露,他极为专注继续制香,心无旁骛,直到沈姑姑过来说是长乐公主醒了他才罢手。
“蘅芜香今夜不必点了,换这个。”
他缓缓说着不再多言,仿佛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唯有沈姑姑遽然一怔,心底惴惴不安。
“殿下,这香……”她忐忑不安,悄然抬首,撞进对方冷漠冰冷的眼瞳,浸染着未散的墨。
“此香不会伤害她的身体,沈姑姑,你该记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就算没有萧灼的警告,沈姑姑也不会随意胡言。
先是蘅芜香,再是这种未名的香,太子他到底要做什么?
饶是心怀疑虑,沈姑姑还是依着吩咐照做,这种香味嗅起来和蘅芜香极像,一时半会也没有引起谢枝意的疑心,眼看似乎和先前并无二致,她也就稍稍松了口气。
可唯有萧灼知晓这种换掉的香比起蘅芜香来说,有什么样的效果。
左右他做的下作事情不止这一桩,多一样不多-
钦天监测的婚期已经出来了,因着太子年岁渐长,此次婚事的婚期定的很急,三月之后二人便大婚。
比起过往动辄半年一年的大婚准备时间,俨然三月时间太短,纵是如此萧灼尤觉太慢。
萧禹暗觉好笑,将桌案上折子一并推给他,“你看看历朝历代哪有太子在一个月内成婚的?三个月已经是最快的,更遑论现在阿意还住在东宫,你不是夜夜都去寻她,着什么急?”
东宫里的事情萧禹不会多管,但也知道一些,一想到二人还未成婚萧灼就这么肆无忌惮,要是日后真成了婚,还不得日日待在寝宫里头?
“你收敛些,别惹怒了小姑娘,到时候赶你出去睡书房。”
“那怎会?阿意心疼我,自是不忍心。”
近日好事连连,又和谢枝意柔情蜜意,他的心情都肉眼可见舒畅多了。
从前伺候的宫人哪一个不是胆颤心惊,先前有人不小心摔碎了杯盏,也是撞到萧灼心情好,摆摆手竟是没有责罚,也叫东宫里头的人悄然松了口气,暗叹只有太子和公主和和美美,众人的日子才能跟着舒坦些,其实有时候太子也不是那般狠戾无情。
一提及谢枝意,萧灼眉眼都流露出几分温柔,萧禹想着他做的那些槽心事只觉心累,“听说你在道观里头学了一手制香的手艺,既然她已经愿意嫁给你,你可别做那些画蛇添足的事。旁人不知你那香的效用,但若是被她知晓了,下一瞬她一定逃得远远的。”
萧灼最不喜他说谢枝意离开的事情,就算这个人是萧禹也不行,他的眸光淡了下来,“父皇若是没有旁的事情要说,儿臣现在要回东宫。”
萧禹懒得搭理他,摆手道:“将这些折子带走,别想着日日在东宫躲清闲。”
萧灼不由轻叹,只能叫林昭将折子带走,正要离开就听见王全安入内禀报,说是萧凛来了。
事实上,萧禹对萧凛到底存了几分愧疚,毕竟先前那桩事是照着萧灼的计划在走,就连萧凛也是其中的棋子。
故而武安王萧焱死后,萧禹几乎不再传召萧凛,原本议论纷纷是否废太子之事就这么彻底沉寂下去,再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至于萧凛,他手中的禁卫军兵符还在,今日过来,也是萧禹让他归还兵符。
这一次的利用彻彻底底,也叫萧凛彻底寒了心。
他冷肃着脸入了凌霄殿,眼睁睁瞧着萧灼如沐春风,衣领之下隐约可窥见一道吻痕,那是什么,不必细说。
眸色黯了黯,二人擦肩而过,萧凛将兵符交还。
萧禹从不担心他会将这兵符私吞或者拒不归还,要是萧凛当真生出了别的心思,他也留了后手。
“凛儿,说起来你的年纪比太子还要大些,听说你身边尚无女眷,不如也像忱儿那样举办一个选妃宴,京城之中但凡有你看上的女子,朕会做主给你赐婚。”
此前,他从未关心过萧凛的婚事,这也是他第一次提及,看似的关心实则出于多日来的歉疚之心,对于萧凛而言,愈发觉得讽刺。
“父皇当真什么样的女子都愿意做主赐婚么?”
原本萧凛并不信容贵妃的话,他从小竭尽全力和萧灼比,多么希望父皇的目光能落在他身上,多些称赞,可后来呢,他好像得到了这些,又快速消失掉,就像是镜花水月。
他曾沾沾自喜在萧灼面前的自得成了笑话,或许那个时候萧灼早就一清二楚,却还是冷眼旁观任由他这个跳梁小丑肆无忌惮在他面前跳脚。
无数的讥讽击碎了他的心,尤其在他这句话出口后,肉眼可见的,萧禹沉凝了脸色,暗含警告:“萧凛,只要那个女子身上并无婚约,自然皆可。”
萧凛的心终于飘摇坠地,原来萧禹什么都知道,也知道了他对谢枝意不可言说的情。
攥紧手心,他不再像先前那般始终诚服于他的父皇,因为这一刻他深刻认识到萧禹所有的父子之情只会给萧灼,对于其他人而言,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陆乘舟先前和她有过婚事,太子不也毁了么?为何到了我这里就不行?”
他想说萧禹偏心,想说他是否一直都在利用自己,越是这么想心底的感伤愈甚,寒凉刺骨。
萧禹不愿看他,移开视线,“既然你不愿选皇子妃也无妨,先前你剿匪的时候还有余党残留,此事交给你处理干净。”
他不再多言,就像现在这样只是找了个借口将他赶离京城,至少别在萧灼成婚前碍眼。
萧凛做不到无动于衷,心脏阵阵抽疼,像灌了风一般难受-
容贵妃找来的时候谢枝意正窝在长乐宫里看话本。
这段时日萧灼的伤势已经好全,她也不适合继续待下去,最重要的是每每入夜萧灼都会钻入衾被,除了最后一步不做,其余几乎都被他啃得一干二净。
抚上锁骨,对照着铜镜,片片斑驳吻痕像海棠花般灼目,她仅看了一眼就臊着脸挪开视线,将衣领拉上掩去这些痕迹。
都叫他轻些力道到头来还是留了吻痕,得亏她沐浴是不喜旁人伺候,否则要是被绿禾瞧见定是一番揶揄。
待在长乐宫的日子枯燥乏味,好在谢枝意喜静并不觉得无聊,听说萧灼病好后陛下扔了不少政事给他,他也忙得脚不沾地,不过再忙,夜间总要过来长乐宫陪她一并用膳。
“公主,您若是不愿见的话奴婢这就寻个借口将她打发了。”
沈姑姑不觉得容贵妃会安什么好心,别以为先前帮了一回谢枝意,但是她的脾气古古怪怪,还是莫要太亲近。
谢枝意想着上次那桩事还是觉得见一见好,她让沈姑姑请了容贵妃入殿。
容贵妃并非空手而来,而是准备了些吃食,掀开食盒后上面的点心样样精致。
“这些都是宫外的点心,宫里头就算再怎么做也很难做出相似的味道。”容贵妃自顾自拿起一块放到口中品尝,神态闲适仿佛只是换个地方用点心。
她吃得香甜,谢枝意也动了心思,正要伸手去取,一旁的沈姑姑拦了下来,先用银针试了试,才放心退到身后。
这些皆被容贵妃看在眼中,不过面上并无波澜,倒是谢枝意有些尴尬。
直到吃完手中的点心,容贵妃取出帕子净手,这才幽幽出声:“长乐,本宫想邀你去一趟绛云轩。”
谢枝意怔了怔,她在宫中这么久,这是容贵妃第一次邀约。
太过反常,她禾眉蹙起,“娘娘有何要事,不妨直言。”
容贵妃淡淡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为了本宫那儿子。他明日就要离宫,一时半载回不来了。”
未等谢枝意拒绝,她的视线直直落下,带着几分恳求,“临别前,我想请你见他最后一面。”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只是想你了
谢枝意薄唇翕张, 她想说其实她和萧凛并不熟,他从小欺负着她,两人根本就是仇敌, 又何须见一面呢?
“贵妃娘娘, 您应当知道他……”她斟酌着言辞,像是说起一桩稀疏平常的过往,“他那般憎恶我,我想,还是没有见面的必要。”
对于这位容贵妃她还是有一点好感,否则也不会让沈姑姑请她入殿, 但一说到萧凛, 她眼中的排斥太过明显。
容贵妃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这些, 但一想到儿子那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只能将指尖紧紧摁在手心,“那一日大理寺的人要将你带出宫审问,凛儿早早就猜到了,便命禁卫军守着, 只可惜最后你还是去了……”
“而后你去了大理寺, 他整日担忧,甚至去了凌霄殿想要向陛下求情。”
谢枝意只隐约猜到了前面那桩,并未猜到后来他竟然去求了萧禹, 他那么讨厌他怎么还会想着救她的性命呢?
眼底流淌的疑惑分外明显, 容贵妃不由在心底幽幽叹息,并不打算将凛儿的心思说出口。
左右长乐公主都将是太子妃了,又不知萧凛的心意,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作为生母,她只是不愿看到儿子一蹶不振, 甚至只要想到他就此离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才会自作主张来找谢枝意。
也算是……了断他的心思吧。
“长乐,今日我来找你凛儿他是不知情,其实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也许最初你刚入宫的时候对你心生排斥,但后来逐渐长大,现在也没有为难你不是么?”容贵妃甘愿放下倨傲的姿态同她柔声细语地说这些话,已然在表明心迹,“只是见一面,见一面可好?”
不知怎的,谢枝意不经意间想起来卢氏,心思如乱潮翻涌。
“我……”
她正欲开口,一旁的沈姑姑暗道不妙,连声开口:“公主,过会儿殿下就回来了。”
她在隐晦提醒萧灼和萧凛二人的不对付,更遑论那段时间废太子的谣言喧嚣之上,那么多朝臣们想要改立三皇子,其中不可能没有容家的手笔。
因这一句,谢枝意的心静了下来。
“抱歉,容贵妃,此事我无法应你。”谢枝意不敢同她对视,撇开头,“或许对贵妃娘娘而言那些都已经过去,可在我心底始终存在,试问曾经有过裂缝的铜镜又如何能完好如初、心无挂碍?”
容贵妃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唇角漫起一丝苦涩,“本宫知道了,长乐公主放心,即便你不去本宫也不会为难你。”
说完,她转身朝外走去。
谢枝意暗道,其实这么长时间容贵妃从未为难过自己,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而今破天荒来了这长乐宫,显然萧凛的情况很糟糕。
垂下眼睑,她出声叫住了容贵妃,“贵妃娘娘留步。”
容贵妃以为事情还有转机,谢枝意续道:“娘娘若是不介意还请稍等片刻,我有样东西希望你交给他。”
她虽然不去见萧凛,但也不会冷了一颗母亲的心-
萧灼是在黄昏时分从凌霄殿归来,彼时余晖落满红墙碧瓦,笼罩着淡淡的金黄色泽,他的病已经好全,又恢复到往日矜贵卓华的模样。
他并未第一时间入内,今日太过繁忙,沈姑姑并未递上书信,而是待他归来后才将今日容贵妃到来之时禀名,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稍,直到听到最后谢枝意竟然给了容贵妃一封信,那封信是给萧凛的,清冷俊秀的面庞这才覆上冷沉的暗色。
“可看清信上写了什么?”他追问。
沈姑姑抬首不经意间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心神一震,忐忑摇首,“公主不允奴婢入内,那封信是公主直接交给容贵妃的。”
生怕萧灼动怒,她轻声补充着,“殿下,公主的心还是向着您的,那位容贵妃太会说话,好在公主只是给了一封信并未跟着去绛云殿。”
“孤知道。”
他费了那么大的心思才叫阿意现在对他信任万分,甚至生出情意来,纵是那位容贵妃说的天花乱坠又如何?她未见萧凛,只是给了一封信罢了。
只是,一封信罢了。
他攥紧手心,眼瞳晦暗如深源,一身孤冷霜寒的气势分外可怖,好在踏入殿内的那刻已经收敛,面上又是温和谦润的样子。
殿内,谢枝意还在翻阅着古籍,青丝垂落在胸前,朦朦胧胧的夕阳余晖勾勒着她那张芙蓉面,仿佛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光中,美得不可方物。
“在看什么?”
低沉嗓音落入耳畔,随即是铺天盖地的雪松香将她紧紧裹挟,他的手落在腰间,身子贴近,姿态亲密旖旎。
他的声音本就磁性好听,又是刻意扮作如此温润的模样确实叫谢枝意心动极了,她格外不喜他曾经的阴戾孤僻,好在道观三年清修叫他整个人大变,她的阿兄合该是这般谦谦君子。
“没再看什么,只是想着你的病虽然好了,但还是要做些吃食补补身子。”她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古籍,“这本古籍可是我从书房里找来的,你书房里搁了那么多的书,不介意我看看吧?”
“怎会?孤早就说了那里的书随便你翻,左右除了你也不会有人敢动。”
他笑着将她的青丝拢在耳后,如玉精致的耳珠近在眼前,瞳孔沉了沉,如沾染着一重浓稠墨色,喉结滚动,凝着那处甚至想要落下亲吻。
顾及着昨日折腾太晚,他还是悻悻作罢,转而伸出指腹摩挲着她的耳珠。
异样的丝丝麻麻痒意卷上心头,谢枝意着实有些怕他每回都不正经,转过头去拉住他的手腕,语带恳求,“阿兄,你可别闹了,我们还未用膳呢!”
她一直都在等着他回来,只要没有例外,他都能按时同她用晚膳。
萧灼索性不逗她了,敛下心底蠢蠢欲动的心思,他们二人夜间虽有些荒唐到底没有做到最后,大多数时候都是亲吻,亦或是他刻意讨好让她享受些。
拉着她来到桌前,宫人们已经布好晚膳,给她舀着汤,状作无意开口,“可在长乐宫待得无聊?这宫中女眷太少,也没有合你心意的玩伴,若是觉得无趣过几日我得了空闲待你出宫转转。”
从小到大谢枝意都是这么过来的,她身边确实没几个朋友,但她并不觉得孤单。或许是沾了些萧灼的性子,她也喜静,闲暇时分练字、绘画、看话本,其实并不会枯燥。
不过在宫中待久了自然也想出去瞧瞧外头的热闹,因而听到出宫二字她还是有些欢喜的,“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阿兄过几日陪我出去!”
其实现在武安王已死,再加上身边也有暗卫保护不至于遭遇刺杀的事情,只是萧灼不放心,担忧萧焱还留有残党,故而要是出宫的话,定要他一并跟着才放心。
见她眉眼开怀,萧灼面上亦多了温柔的笑,“好,答应阿意的事,我可从不会忘。”
他说得含情脉脉,眼神又是那么专注,谢枝意红着脸低下头,也不明白自己这段时日怎么那么容易脸红,都怪萧灼!
她不想让萧灼瞧见自己这副模样,免得他又来迷惑自己,索性转了个话题,随意提及今日之事,“对了阿兄,今日容贵妃来了长乐宫,她想让我去见一见萧凛。”
萧灼执著手顿住,佯作惊讶,“你和萧凛向来不对付,找你见他作甚?”
“她说萧凛明日就要离京,这一走恐怕要很久,不过你也知道我和萧凛向来不对付,所以我拒绝了此事。”
她没有说关于那封信的事情,左右那封信里也没有写多余的事情,只是说了些一路平安之类的祝福词,想来也不是很重要。
她继续吃着萧灼夹进碗里的菜,不得不说,东宫膳房的人真的很会做菜,每一样都合她胃口。
她吃得欢快,并不知身边人眼眸微深,他在等着谢枝意告知那封信的事情,可惜直到夜幕低垂,她也未曾说。
晚风习习,谢枝意从耳房出来用巾帕擦拭着青丝,冷不防瞧见一人躺在她的榻上。
烛光下,男子容貌俊秀,眉骨高挺,执卷的手微微弓起,骨指精致。
听到脚步声,他搁下书卷,烛光摇曳,流泻着朦朦胧胧的暖光,隐没去他清冷的气华,多了分温柔。
“阿意,过来。”
他没动,隔空向她伸手,谢枝意走进几步,这才看见他仅身着里衣,衣襟微敞,现出肌理的轮廓。
她涨红着脸不愿将视线落在上面,欲盖弥彰望向一旁的书卷,“阿兄,今夜你不是应当歇在东宫么?”
昨夜都胡闹过,他今日应当不会来才是,虽然每回自己都很舒服,并不代表应当夜夜沉迷此事。
“只是想你了。”
他柔声说着,嗓音愈发温柔,像是开春时节酿造的桃花酒,撩人沉醉。
不知不觉,她就迷迷糊糊来到床前,嗅着殿内刚染的香,任由他扯着皓腕跌入怀中。
天旋地转,她已被扣住手腕,薄背紧贴雕花床,惑人的香溢散在空气中钻入骨髓蔓延着。
她的唇被人衔住,衣襟凌乱,炽烫的热顺着青丝落在耳骨,又坠入眉眼、琼鼻,她只觉自己被拽入花海,面前馥郁的芳香令人陶醉。
蜜蜂吸吮着花蜜,花枝颤抖着绽放,分明未饮过酒,思绪总是浮浮沉沉。
遥远的声音敲击着心脏,蛊惑着她漫声问道:“那封信……阿意写了什么?”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不要太相信
信?
什么信?
谢枝意的意识清明了瞬, 又再次沦陷其中,像是漂泊在无边海浪中的一叶孤舟,寻觅不到方向。
耳骨酥酥麻麻, 濡湿温热, 烫的她心脏都在剧烈跳动着,他的呼吸落在耳畔,牵引着她往前走。
十指相扣,她已经热出一身薄汗,里衣湿了一片,他的眼沉如瀚海, 浓稠似夜, 声音轻柔温存, 紧贴着她的耳骨,重复着,“今日写的信,阿意都忘了么?”
他吻了上去, 耳鬓厮磨, 温存小意,指尖游走着拨开她的衣裙,引起阵阵惊颤。
“那封信并不重要……”她呼吸着, 檀口溢出破碎, 被他牵扯着坠入花海,呢喃絮语,根本不记得说了什么。
萧灼心情愉悦起来,温柔贴着她的雪颈,细细密密的吻,“什么才重要?”
顺从心意, 她轻声道:“你……”
“我是谁?”他又继续追问。
好似一个分外耐心的狩猎者,眼瞳凝视着眼前的猎物,势必要等到一个他满意的答案。
“阿、阿兄……”她喘息,淋漓香汗粘着青丝,灼热不已。
“乖,我的好阿意。”
他留恋吻过她的纤纤玉指,笑容放纵,蛰伏的占有欲再也掩藏不住,脱笼而出-
旖旎的梦太过漫长,直至清尘收露她方渐渐醒来,头脑昏昏沉沉,对于昨夜的记忆只剩下萧灼让她过去,随后吻了自己,剩余的竟是都不记得。
她没有多想,毕竟那样一个吻都能叫人心旌摇曳,纵然记不得之后的事情又有何关系?
身边的位置一片清冷,显然他起得很早,她没让绿禾几人进来,先是对上铜镜照了照,果不其然,她的唇又肿了,定是某人干的好事!
“公主,您醒了么?”
殿外,沈姑姑几人听见里屋的动静先是出声问询,直到谢枝意说了声“进来”,宫婢们这才鱼贯而入。
“公主醒来怎么也不唤奴婢入内?”
她们进来的时候谢枝意已经穿戴好裙裳,除了青丝依旧散落在身后,其余已经收整妥当。
她没好意思叫她们看见衣领下萧灼留下的痕迹,自是都自己来,因而仅是淡淡道:“只是些琐碎小事罢了!过会儿我想去一趟藏书阁。”
白日萧灼忙于政事,几乎都在凌霄殿里。昨日看的食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藏书阁是宫中最大的书楼,藏了不少孤本,她也不想整日闷在长乐宫,索性散散步过去瞧一瞧。
以前那十年,谢枝意在宫里头也会时不时去藏书阁,待用过早膳,她便朝着藏书阁而去,才经半道就撞见一人。
那人显然在她往日最经常走过的那段路等待,身姿挺拔,英武俊伟,似是觉察到什么他回首朝谢枝意望去,眸色渐深,似有些意外。
沈姑姑没想到今日应当离京的萧凛竟然等候在宫道这里,天色灰蒙蒙,日光皆被乌云遮挡,他浑身清寒冷冽,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公主,我们还得去藏书阁。”沈姑姑生怕萧凛又要发疯,连忙提醒着谢枝意。
谢枝意没再看萧凛,携着沈姑姑并一众宫人从他身边经过,脚步未停,便听他遽然开口,“你给的那封信我看了。”
他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事实上他也不知是否能见到她,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那封信怀揣在他胸口,炽热无比,就像他在看见谢枝意的那一刹那,怦然心动。
能在离开盛京前再见她最后一面——
真好。
“今日我就要离开盛京,以后不会有人再烦你。”他说得酸涩,目光沉沉凝着她,似乎要将她每一根头发丝都纳入眼底,“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为难你。”
他说的热忱,却也明白自己现在说再多也于事无补,她已经喜欢上萧灼,更不会回头。
“过去的已经过去,你多保重。”
到底认识一场,谢枝意也不是那么绝情的人,最终还是赠了他一句话。
事到如今,他能在临行前得到这一句话已经心满意足。
“阿意。”他第一次这么叫她,有些不习惯,却又坚持着,“你不要太过相信他,他的心思太深,有着太多事情瞒着你,倘若以后……你遇到了麻烦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到底还是不甘心的吧,尤其是萧灼都可以,为什么他就这么落败了?而且事已至此无法转圜,他只是不希望谢枝意被萧灼那样虚伪的人一直骗下去。
他没再多看谢枝意,生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不愿离开,脚步沉重,朝着宫门方向离去,未几,消失在了眼前。
唯独那段话,在谢枝意心头刻下重重的痕迹。
她不明白萧凛为什么要说那些,是为了给她添堵,还是当真真心实意?
沈姑姑自是也听见了那番话,暗道这位三皇子可真会给人使绊子,“公主,三殿下说话向来如此,更遑论他和太子不对付,您和太子心意相通,可千万别信了这些。”
谢枝意也只是把他说的这番话压在心底,到底并未细想,收回视线她果断往藏书阁方向走去。
藏书阁有专门的官员看守,入内都需登记,谢枝意没让沈姑姑她们跟着,慢悠悠拾阶而上。
对于藏书阁她并不陌生,很快就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
削葱玉指如水般从古籍上一一划过,最后先挑了一本翻阅着。
倒是藏书阁的官员知晓谢枝意的身份不敢怠慢,命人备好茶点搁在一旁,随后小心翼翼退了出去,将静谧的空间留给她。
她看得格外专注,连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都未曾听见,直到眼前投落一片阴影她才豁然抬首,等看见来人分外错愕。
“陆大人,你怎么也在这里?”
自那日大理寺一别,她已许久未见过陆乘舟,没想到今日竟在藏书阁遇见。
因着今日天色昏沉,藏书阁中点着烛灯,却见陆乘舟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朦胧光晕中,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手中拿着一本古籍。
谢枝意扫了眼古籍上的字,迅速捕捉到几个字眼,要是没看错的话,那是地方县志,偏巧,那县志还是陆家曾经待过的地方,也是被那一把火彻底焚毁之地。
“长乐公主。”陆乘舟行了一礼,将古籍合拢。
谢枝意禾眉微蹙,试探问道:“陆大人还在调查那场大火?”
她曾从陆乘舟口中得知一些事情的始末,事情已过去多年,眼下他还在调查着这场大火,俨然事情没有太多进展。
闻言,陆乘舟不由苦笑,“实不相瞒,时至今日依旧没有太多的线索,是我无能不能窥探到事情真相。”
陆乘舟向来行事稳妥,从未这般失魂落魄,这是关乎他家人死亡的真相,苦苦追寻几年却一无所获,自是愧疚万分。
垂下眼睫,谢枝意有了些想法,终究她还是欠了陆乘舟一个天大人情,自是想要报恩。
“倘若陆大人不嫌弃,可否将昔年往事告知一二,或许……我也可帮忙。”
像是阴沉沉的天照进来一束亮光,陆乘舟眼底遽然亮起淬火,他没有拒绝,而是选择在这处藏书阁里静静叙述着往事。
谢枝意无疑是最好的倾听者,从头到尾将事情听完,事实上,陆乘舟还是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因为当时陆家被烧毁的尸体,少了一具。
“那个人是谁?”
“是祖母身边伺候的陈嬷嬷,只可惜我让人暗中找寻,还是没有找到。”
陆乘舟心想或许找到那个人也就离事实真相更近一步,好在藏书阁有纸笔,他将那人的样貌画了下来,谢枝意将那人的长相牢牢记在脑海中。
“此事陆某不愿叫旁人知晓,还望公主隐瞒一二。”
这是陆家的过往,陆乘舟本不想叫旁人牵扯进来,可面对谢枝意还是鬼使神差同意了,就好像两人怀揣着同样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只属于他们。
谢枝意将那封画稿放在烛火上尽数烧毁,自是点了点头,“陆大人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纵然谢枝意没有说这句话,陆乘舟也是放心的,说完自己的事情,一想到近日那桩赐婚圣旨,他的心思微动,“太子他……对公主可还好?”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都是萧灼的计谋,毕竟武安王死的太快了,而后朝堂之上关于废太子的传言迅速销声匿迹,就连三皇子萧凛都被帝王遣离京城,不得不叫他深思。
只是怀疑终究是怀疑,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她成婚在即,他也不会蓄意破坏。
“阿兄他一直都很好。”谢枝意想到萧灼时唇角牵着笑意,毕竟现在的他比起从前变化太多,她不是不喜欢萧灼,只是憎恶那种禁锢般强硬的手段。
更遑论,他甚至为了自己做出那么多的事情。
陆乘舟瞥见她面上的欣喜,只觉心头空空荡荡,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痛恨自己的同时攥紧手心,任由指尖深深扎着。
“那就祝公主与太子笙箫和鸣,永结同心。”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口头上的道谢可不够……
藏书阁中二人的对话仅他们可知, 谢枝意先一步离开,半个时辰后,陆乘舟才翩然离去, 似乎无人知晓他们曾有过一段独处时光、一段短暂谈话。
从藏书阁中誊抄的食谱谢枝意交给东宫的御厨, 虽然长乐宫也有小厨房,但手艺和东宫的千差万别。
夜间,萧灼从凌霄殿回来,瞧着桌面上好几样琳琅满目的新菜不由觉得诧异。
“今日什么日子?怎做了这么多菜肴?”萧灼好奇尝了一口,只觉味道和菜品和往日不太一样,不由多夹了一筷。
见状, 谢枝意笑着同他说道:“这可是我从古籍上找到的食谱, 东宫里头的御厨厨艺精湛, 看一遍食谱便会了。”
萧灼给她夹了一筷,问得漫不经心,“是先前看的那一本?”
“不是,今日去藏书阁找的, 不过我还没看完, 才看了几页。”
萧灼不疑有他,藏书阁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而且还有沈姑姑几人跟着, 并不会出错。
敛下心底深思, 他唇角轻勾,没有在意这样的小事。
“说起来谢大人他们不日返京,谢宅我已让林昭命人打扫干净,若非此次江南之事影响太大,也不至于叫他们匆匆折返。”
概因谢枝意的婚事谢家人不得不回一趟盛京,只是这次也只能待几天, 并不算长。
“阿兄已经帮了谢家许多,若非有阿兄,恐怕我爹也不至于这么快从牢中放出。”
虽然谢蘅的官职连遭贬谪,众人暗叹有着谢枝意这层太子妃的关系,来日起复轻而易举,不过是桩小事罢了。
“阿兄,你这么做,可会有麻烦?”
谢枝意生怕他滥用职权引起陛下忌惮,始终惴惴不安,生怕谢家之事牵连了他。
萧灼抬手抚着她发顶,弯唇,“父皇自然也知道这些,总不至于太子妃与孤大婚,生父还被扣在牢中?届时岂不是更多流言蜚语?”
纵然他有喜欢的成分在,这一次大婚不单单是为了救她,也是为了救谢家,谢枝意心生感动。
“此次多谢阿兄。”
她明白,这一次要是没有萧灼出手,恐怕谢家真的遭逢大难。
萧灼搂过她的腰,俯首贴耳,声音低低,“口头上的道谢可不够。”
他说得意味深长,显然意有所指,谢枝意燥红着脸,颤巍巍抬首在他颊边落下一吻。
她的主动,让他不由自主将她腰肢扣得更紧些,恨不得将其摁入骨血,从此再不分离-
次月,谢枝意回了一趟谢家。
这一场无妄之灾叫谢蘅看上去老了许多,头发花白不少,好在精神矍铄,身子康健。
“爹。”
谢枝意行了一礼又被他搀扶起身,谢蘅轻叹着,“日后你就是太子妃了,不必再向我们行礼。”
“爹爹这一路休息可好?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和女儿说。”
谢枝意担忧他的身子还特意请了太医入府,谢蘅捋着长须,眼底似有忧虑,“我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你娘她……”
心骤然一提,“娘她怎么了?”
“哎,还不是这次我入狱叫你娘担忧不已,她最易焦躁,就连浔安都劝不动,她这也算是老毛病了。”
卢氏本身身子就不大好,再加上本人太过忧思,桩桩件件都要憋闷在心头,自是难愈。
即便她先前和爹娘生了些隔阂,到底也有着血缘,在太医看过卢氏的身子后,谢枝意特意私底下问了太医。
“太医,我娘的身子如何?可有大碍?”
“谢夫人多思多虑,这几日最好多喝些安神汤药,如若可以,公主不妨多和谢夫人聊一聊,宽慰一二,有些事情不必总憋在心头,说开了就好。”
谢枝意谢过太医,又端着安神汤去了卢氏的院子。
卢氏本来还卧躺在床榻一侧神色恹恹,等瞧见自家女儿后满心欢喜,“阿意来了。”
“娘。”她先是唤了一声,等药汤放凉后才将瓷碗递了过去。
卢氏喝完药汤又连吃好几颗蜜饯,这才缓缓道:“我这不是什么大病,吃几副药就好了,你不必担心。”
谢枝意却不这么觉得,心病还需心药治,有些时候总是憋闷不算什么好事。
“太医说娘有心事,若是娘不为难的话,不妨和我说说?”
谢枝意也不想兜兜转转,索性开门见山直言。
卢氏知道自己的这个毛病,叹息着道:“还不是先前你爹那件事闹的,我当时天天担惊受怕,也担心着你在宫中会不会受人欺凌。当时听说你去了大理寺,那一整夜我都不得眠,好在后来太子出面救你离开,否则我……都恨我自己。”
卢氏自责不已,说起这些更是心痛如绞,泪眼婆娑,谢枝意见她如此心头更不是滋味。
倘若卢氏真不在乎自己,又何必这般呢?
“阿意,这么多年来其实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当年如果我坚持就好了,也不至于把你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京城里头。此次恐怕也是你向太子求情救了你爹,救了谢家,对于这些,我甚至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到,什么都给不了你……”
“那日我们离京前往江南道之时,我更是心生担忧你不会来,好在最后你来了,虽说还是为了太子留了下来,但你那个时候应当就对他有了情愫吧?”
卢氏问得小心翼翼,尤其是先前谢枝意对于萧灼的排斥尽数看在眼中,那日明明是离开萧灼的最好机会却又折返回去,想必那时候就动了心。
然而,落在谢枝意耳中只觉猝然一惊,“爹和娘那日的马车停在谢家门口,是为了特意等我?”
“自然,你是我们的孩子,不等你又等谁?”说起过往,卢氏愈发觉得苦涩,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你五岁那年我们无法等你,既然已经错了一次,又怎会一直错下去呢?我只愿今后能继续弥补当年对你的亏欠。”
她说得真心实意,谢枝意听后更是错愕,原来一直以来是她误会了谢蘅和卢氏,他们还是一直惦念着自己。
原来……
原来那日他们并非不等她,是她误会了,他们一直都在等着的,从五岁那年一直等,一直等着,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偌大的欢喜汹涌而来,将她支离破碎的心塞得满满当当,前所未有过的喜悦令她不由喜极而泣。
“不,娘,你和爹已经给了我很多。”她拭去眼角的泪花。
卢氏并不知她心中所想,抚了抚她的青丝,“我们已经许久没见面了,今晚留下来一家人一起用膳好吗?”
她说完这句,又有些担忧,“他……可愿意你留下?”
这个“他”指的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谢枝意破涕为笑,“娘,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他改了许多,先前还将你和爹的信给我瞧。”
从前,谢蘅和卢氏的信都被萧灼扣着,一封也不会给她,现在不会了,就连此次出宫也只是和他说了一声就走。
要是按照过往的脾性他可不会忍耐这些,而是跟着她一起,所以谢枝意明白萧灼是真的转变了,他若非今日这模样,她也不至于喜欢。
卢氏见她说得信誓旦旦亦高兴点了点头,“那就好。我知道太子一直都对你很好,只是有些时候行事太过极端,我也没想到他如今为了你愿意让步这么多。”
顿了顿,又续道,“阿意,这世上男子太薄情,眼下太子对你一心一意不假,可日后若有了旁的女人……”
卢氏知道萧灼的身份太特殊,那可是太子,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空置后宅?
别看男人现在对她用情至深,但以后呢?她不得不为谢枝意着想。
“阿意,藏好你的那颗心,不必动情太深。”
卢氏只能劝说到这里,她没有和萧灼相处过,自然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谢枝意知道萧灼不是那样的人,萧灼要是认定了一人那就是一辈子,他要是真的有别的想法早该纳别的女人,更不必说为了她杀萧鸣、甘愿放弃太子之位。
只是这些,面对卢氏相劝的态度,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应了声“好”。
卢氏以为她当真听了进去,不怪她多想,只是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像谢蘅这般只娶她一人,后院更是干干净净。
一旦人的权势滔天,获得的东西愈多,越是被困其中,不得自由。
是夜,谢枝意和谢家人一并用膳,除了谢蘅和卢氏分外高兴,还有谢浔安也很是开心。
“阿姐当真要嫁给太子?”谢浔安认真问她,“阿姐以前那么排斥他,现在愿意,是喜欢他,对吗?”
谢浔安年纪还小不通情爱,只是和一些好友相处之中莫名听了一耳朵,一想到和谢枝意没有相处多久她就要嫁人,心底又是落寞又是惋惜。
“今后我是不是不能随意见到阿姐了?”
偌大深宫,想要见一人何其难,也不怪谢浔安这么想。
谢枝意笑着解下腰间配饰递了过去,这是她贴身的东西,“别人见我还要看情况,但那个人要是浔安的话,就不会难。”
“浔安想要见我的话用这玉饰就好,届时将玉饰给宫人就好。”
谢浔安老老实实接过,将其贴身保管着。
今日或许是太过高兴和家人说了太多话,也是因着心中那块始终堆积的磐石终于瓦解,她前所未有的欢喜。
沐浴后,听着窗台雨滴敲打瓦片的碎雨声,她阖上眸正欲睡去。
忽而,紧闭花窗传来“嘎吱”的轻微响动,不过片刻,来人裹挟着满身风雨寒霜来到她的床前,冷涔涔的手触碰到她脸颊。
和着风雨声,他喟叹低喃,“阿意……”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想见你
冰冷骇人的温度爬上脸颊、肩头, 像是蛰伏在黑暗沼泽中的毒蛇吐息着毒液,浇得她一阵心悸。
她还未熟睡,窗外风雨大作, 雨声愈重, 直到睁开眼来却见面前站着一道身影,那人俯下身,任由指尖在她面上描摹着,若非嗅到熟悉的雪松香,她恐怕都要以为是歹人闯入。
“阿意……”
萧灼浑身湿漉漉一片,却没有更换衣裳的意思, 而是在黑夜中仔细凝着她的模样。
“阿兄, 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枝意分明让人给他传话今夜留宿谢家暂时不会回宫, 感受着他手指上的湿意,倏然抬起手握紧了他。
指尖凉浸浸,寒意迫人,甚至要将她掌心的温度都要彻底逼退。
不过她没有放手, 而是继续将其握紧, 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温暖着,“你怎么这么晚来谢府?”
“想见你。”他如实说着,黑暗中浓稠的眼瞳落满相思。
不过是听说她今日不会回宫就已经受不住, 迫不及待趁着瓢泼大雨赶了过来, 总要见一见她,才能安眠。
“别碰我了,我的身子凉,免得冻着你。”
萧灼悄然将她的手松开,刚到的刹那是他情不自禁,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旁的事, 纵然再想碰她,又不愿她因自己病着。
谢枝意起身点灯,仅点着一盏烛光就能照清楚面前之人的模样。
却见萧灼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一片,雨水顺着他的衣袍滚落在地,不一会儿地面就洇湿一滩水渍。
谢枝意错愕不已,“阿兄,你竟是连一把伞都不打?会生病的!”
她急急忙忙去翻自己的衣柜,从里头找来干净的巾帕和披风,“我让人备水,你得赶紧换一身干净的衣袍。”
她正想唤外头的婢女们入内,只听萧灼漫声笑道:“阿意,你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夜半时分我在你屋子里么?”
谢家不比宫廷,宫中皆是萧灼的人,纵是他想要留宿长乐宫也不会有人乱说话,可要是今日谢枝意让外头的人进来那就是让谢家所有人都知晓萧灼来了,那怎能行?
“阿意,我用你方才沐浴过的水就好,至于衣裳,我已经让林昭去拿。”
话音方落,花窗被人从外头轻叩几下,萧灼长身玉立挡在窗前,从林昭手中将东西取过又将窗牖合拢。
新的衣袍是用牛皮布厚厚隔着一层,不会让雨水将里面的东西打湿。
见他准备得如此妥帖,谢枝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他是有备而来。
萧灼施施然抱着新衣去了耳房,木桶中水的温度已经变凉,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褪去衣袍,赤身踏入木桶中,这是阿意曾经浸泡过的浴桶,就连水都是她所用过的,仿佛她的呼吸都近了一分。
眸底无数墨云翻涌,念想在蠢蠢欲动,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将这重欲压制着。
屋内仅燃着一盏微醺的烛光,一面是隔着一扇窗牖的雨声,另一面则是耳房时不时传来的水声,无不在拨动着她的心弦。
“公主,您醒了么?”
沈姑姑瞧见里屋的灯遽然亮起,不知何故,刚出声问了一句,只听里屋中的人开口道:“沈姑姑,没什么大事,你们先休息吧!”
沈姑姑不解其意,正待再问,暗卫姗姗来迟,附身凑近她耳边低语:“殿下来了。”
单单四字沈姑姑立即心领神会,下这么大的雨,太子竟然出宫来见长乐公主?
当真是少年情深,分别刹那都舍不得。
沈姑姑无奈摇首,既为萧灼此举感到心惊,又觉此番爱重的情谊不知是否会叫公主惊愕。
谢枝意无从得知沈姑姑是如何想的,当看着萧灼仅着单薄里衣从耳房中走出,一双乌沉沉的墨瞳足以令人生怖,
下意识的,她后退了一步。
这一切都被萧灼尽收眼底。
“阿意。”
身上的冷意全然洗去,沐浴着微凉水温,他将大掌在烛光下温了温,方才握住谢枝意的腕骨。
冰肌莹澈,暗香盈袖,他只觉浑身的味道都和她的交融在一起,令人心情舒畅。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温柔,就连目光也是温和,将那片渗人露/骨的情藏得极深。
灼热的温度相贴,听着窗外潺潺雨帘声,谢枝意脸颊红若彤云,心脏跳得极快。
“阿兄,你该回宫了。”她想要让自己保持冷静,声音却在轻颤。
这个夜,就好像她和萧灼袒露心迹后,二人在长乐宫中度过的每一个夜晚,也是这般旖旎惑人。
但这不是长乐宫,这是谢家。
她怕极了,尤其院外还有谢家的奴婢和护院。
萧灼似乎看出她的惶然,安抚她道:“谢家的人已经让林昭调离,你别担心,院外都是我的人。”
“可这到底是在谢家,阿兄你这般太过胡来了。”
这般行径着实太过违背礼制,也是他从未循规蹈矩,谢枝意才会陪着他一并胡闹。
“怕什么?左右成婚后你便是我的妻,何人胆敢置喙?更遑论我为了见你淋了一身,不过才见你一刻钟,阿意也要赶我走?”
他似乎分外委屈,愣是攥着她的手不肯放,随后俯下身去寻着她的唇吻上。
二人身影紧紧相贴,影子被烛光拉长,投落在花窗之上。
谢枝意被他吻的很重,这个吻似有惩罚的意味,她的心思却并非在这个吻上,而是望着花窗上二人的倒影脸颊臊红不已。
“你这般……外头的人都瞧见了……”
她实在太过难为情。
萧灼勾唇轻轻笑着,不悦的心情被她娇羞微嗔的模样瞬间安抚住,抬手熄灭灯火,就着院外点点朦胧光,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随即身子压了下来,扣着她的手,再次落吻。
“这次外头的人瞧不见,阿意可放心了?”
他说完这番话,手落在她腰间系带,敞开的领口现出玲珑颈段,以及隐没的峰峦。
不过片刻,她已开始喘息,青丝凌乱,尤其是耳后和雪颈处是他最喜欢的地方,总是吻了又吻。
“别亲那儿……”谢枝意实在受不住他这般碾磨的样子,总是慢条斯理却又迫得她心神大乱,魂不知归处,“会留下印迹的。”
说到底,她还是怕被人瞧了去。
萧灼低低笑,同她耳鬓厮磨,温声哄她,“我何曾在这里留印子?该留印子的地方定是别人瞧不见的,阿意不是清楚得很么?若是忘了,阿兄教你好好记着。”
他的手渐渐下移,像是覆着一层蛊毒,叫她心防失守的同时浑身沁出绯色的痕迹,逃又逃不得,避又避不开。
她昂着头嘤咛,雪颈如鹤,盈盈皓腕就这么搭在床沿边上,窗外雨声大作敲打着芭蕉叶时不时发出声响,饶是窗牖紧闭依旧听得真切。
犹记得今夜无星无月,乌云遮住皎月,雨水又晃的人眼前看不清晰。
水声混乱,她都分不清是屋外还是屋里的。
院外廊檐灯笼摇晃,漏下来几点零星的光,勉强照着这片黑逡逡的屋。
分明未被雨水淋湿,浑身早已湿透,汗水浸染着里衣,她满面通红,喘息着,又克制不得紧紧攥着衾被。
“今夜看不见明月,等明日回了宫陪我一起看,可好?”
声音闷在被窝底下,平日温和的声音瓮声声,快意从脚底直抵心脏,她险些溢出破碎声。
“明日我暂时不回宫了,我想留在谢家几日。”混沌神思拉扯着她不断朝着深渊坠入,像是听见花开吐露,她呼吸急促,显然,那人因着他的拒绝有些生气。
被子掀开,那人扣着她的手腕迫近,细碎光芒中能瞧见他红唇覆着水痕,而眸底深沉的晦暗如永夜难息。
“为何还要留在谢家?你不是说他们都不在乎你?倘若是卢氏生了病,太医开药方便是,你又不是大夫,留下来又能做什么?”
萧灼自是不快的,原本今夜她不曾回宫就叫他心生不悦,只是勉强压制着这层怒意,而今亲耳听到自然越发不喜。
蓦然,他徒生后悔,就不应该让谢家人回京,这般做只会叫谢枝意的目光落在旁人身上,就连夜间也要刻意离宫偷摸着在这里寻她,只为了能拥抱她的一些温度,不至于彻夜失眠。
他没有将这层怒意表露在面上,口吻也是依稀寻常,但谢枝意还是听出他的不喜。
她以为,萧灼是在为她不平,概因先前谢家人对她的冷落,而现在她又要留在这里。
不由失笑,她解释着:“是我误会了爹娘,那日他们离开盛京的时候并非要丢下我,而是特意在谢宅门口等我。”
“阿兄,也许在有些事情上是我想的地方出现了偏差,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阿娘他们都是在乎我的,有些时候他们无能为力,但是心里还是始终记挂着。”
她不知,她说的这些令面前之人怔了怔,而后他的指腹缓缓摩挲着那片雪色肌肤,像是磨蹭着雪缎,眼底笑意在黑夜中逐渐消失,愈发凉薄。
黑暗中,只听他声音愈发温柔,“所以阿意……这就是你不愿回长乐宫的原因?”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怦然心动
越是温柔如斯, 越是将所有浓烈的嗜杀不悦紧紧裹挟其中,就像是冰山一角,不肯暴露分毫。
也只有这般, 他的阿意才会相信他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他, 他可以化作翩翩如玉的公子,温情脉脉,衣冠胜雪,掌中沾染的浓稠血腥用水洗净、白帕擦去,就不会被人发现。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同她交错着, 仿佛依稀能嗅到她身上的馨香。
那是潮水涌动着的湿意。
“阿兄, 我并非不回长乐宫, 只是想多留在谢家几日。”她极力同他解释,“你也知晓,待大婚一过,我爹娘都会离开盛京, 届时即便想见也极难见到面。”
她的理由自是正当, 更何况谢蘅和卢氏又是她的亲生爹娘,谢蘅刚经受牢狱之灾,卢氏又病着, 谢浔安年纪还这么小, 她怎能冷心冷情于不顾。
“可是阿意,那些话终究也只是从他们口中说出,你又怎知他们不是在诓骗你?”萧灼循循善诱着,黑暗中,眸光流转,晕染着阴测的寒芒, “阿意,你实在太过良善,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有些事情不是说出口就行,还要看那个人的实际行动。”
他暗指谢蘅和卢氏根本就没做什么事,只是嘴巴说的好听罢了,毕竟他可是实打实受过伤、又跪在凌霄殿前受了场雨。
他都这般费了不少力气才叫阿意信了自己,心甘情愿做他的太子妃,谢家人又凭什么?就凭着那可笑的血缘和那张嘴?
萧灼眸光倏然转冷,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找萧禹叫他下旨把谢家人赶出盛京。
谢枝意不明白为何萧灼如此斤斤计较,甚至计较着这样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阿兄,或许是你想太多了,不论如何他们都是我爹娘,总不会害我。”
说来说去,她终究还是帮着谢家人说话。
萧灼恨极,恨不得将她的心剜出来只能装着自己一人,未再迟疑,他吻上她的唇,这一次攻城催地,猛烈强势,几乎将她口中的呼吸尽数剥夺。
待得她急促喘息着,才好心肠渡了口气,随即继续深吻。
他不再满足,撬开齿关,扫荡着每一个角落,缠绵着其中丁香流连,手指扣在她下颌渐渐收紧,不让她转移视线。
雨声敲在瓦楞,伴着雨幕声,轰隆雷鸣从夜穹划过,似要将其撕裂。
一道缓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还未到门前就被沈姑姑拦住,沈姑姑声音刻意拔高,恭敬说道:“谢夫人,您怎么来了?这外头还下了场大雨,您的身子还未痊愈,不妨回去歇着吧!”
屋内,谢枝意脸颊涨红,眼睁睁瞧着眼前的始作俑者轻轻咬着耳珠,灼热呼吸熏染着耳骨,薄唇紧贴,声音低低,漫着如水的笑意:“阿意,你说要是你娘进来看见我们这般,会如何?”
因他这句话,谢枝意的脸红了又红,恨不得将他重重推开,可他的胸膛太过硬朗结实,力气羸弱,最终还是没能达成所愿。
“你要做什么——”她已经极力压低着嗓音,生怕被外头的人听见。
萧灼没有回答,也没有让开,而是继续细细密密地吻着。
屋外,卢氏将一方锦囊递了过去,“先前在江南的时候每每遇到雷雨我都怕阿意睡不好,她屋子里的烛灯已歇,想必已经熟睡了,劳烦你将这锦囊挂在她床前。”
沈姑姑自是笑着接过锦囊,至于要不要入内……有眼色的人自然不会挑这个节骨眼进去。
打发走卢氏,沈姑姑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又不是蠢人,萧灼趁夜来了谢家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锦囊收进了袖中,她望着被风吹动晃荡的烛灯,又朝外走出几步,以防听见屋内的响动。
被子掀开又落下,谢枝意玉足弓起,急促喘息着,窗外的雷声一声声响彻,她只觉如坠云端,用脚踹向萧灼的肩。
“别乱来,我娘还在外头……”
她被他搅得神思混沌,耳朵又被他的大掌捂着,并不知卢氏早已离开。
偏偏始作俑者唇角泛着似笑非笑的玩味,体贴入微开口,“那怎能行?先前谢夫人不是还担心我薄待你?不如现在就让她看看我是如何‘伺候’公主殿下的……”
分明是国之储君,竟能说出“伺候”二字来?恐怕普天之下也唯有谢枝意一人尔。
谢枝意面上早已漫上红霞,若彤云出岫,只能继续方才未尽之事。
她紧紧咬着下唇不愿溢出任何的声响生怕被外头的人听见,萧灼眼底噙笑,指腹已从她脚尖慢悠悠划过,将小巧玉足拢在手中。
她的玉足很小,精致玲珑,大掌便可掌控着,这般美的玉足要是系上金铃,岂不是每走一步就能听见声响,届时不论她身处何处都无可遁形?
心底越发这么想着,萧灼就越想这么去做,只可惜现在手中并无这样的物什,否则他可不会这样轻飘飘放过,定会再使出其它的花样。
屋外暴雨狂风,直至一个时辰方歇。
院内刚刚盛放的花骨朵儿早已被雨水浇湿,恹恹耷拉着,也不知这样的雨淋了多少遍才能将花摧残成这般模样。
沈姑姑可惜着这花,终究做不得什么,困倦打了个哈欠,再一睁眼,已是天明。
天光破晓,谢枝意足足睡到晌午方醒,醒来时床榻边空无一人,就连床褥都换了新的。
一想到昨夜洇湿的床褥绯色悄然爬上脸颊,同往常一样她并未第一时间让外头的人入内,而是小心翼翼对着镜子照看。
好在雪颈和耳后都不曾落下任何痕迹,正如他所言,该有的痕迹都在衣裙之下。
深深叹了口气,她这才慢悠悠换上衣袍,饥肠辘辘用过午膳,她才起身往卢氏的院子走去。
不管昨夜萧灼所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她还是无法割舍和谢家的情感,只是想着他这般肆意妄为,确实叫她有些头疼。
萧灼可不是那种一遇到事情就会退缩的人,他既然能潜入第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今夜是要将窗牖合拢还是借绿禾的屋子睡?
刚一想到这两种可能性她又觉得不可行,这对于萧灼来说太过简单,窗户可以不动声色撬开,也可以命沈姑姑将绿禾赶走,这二者统统无用。
一边想一边走着,不知不觉就已来到卢氏的房间。
卢氏刚用过药膳,瞧见她来牵了牵唇,“昨夜雷鸣电闪,也不知你睡得好不好。”
她没有提自己特意将香囊送去的事情。
前半夜谢枝意自是被某人闹着不得安眠,后来才渐渐熟睡,今晨又睡到晌午,自是不缺觉的。
“昨夜尚可,阿娘呢?”
谢枝意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稍微转移了话题,怎知卢氏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目光落在她面上不知在细看什么,竟惊得她后背泛凉。
半晌,她着实受不住这样的打量,不安问道:“阿娘,你怎这般看着我?”
“我昨夜并未歇息好,阿意,今夜你同我一起睡吧!”
从小到大,谢枝意从未和卢氏枕眠过,第一次听她这么说骤然惊讶万分。
“娘,还是不了,您还有爹陪着呢!”她下意识就是拒绝。
“你爹他睡书房就好。”卢氏玩笑着说出这句话,迟迟没有听到谢枝意的同意。
随即,她幽然轻叹了声,抬手在她发间抚了抚,声音压低,“阿意,昨夜太子是不是在你屋子里?”
短短一句,叫谢枝意浑身惊颤,不可置信抬首看向卢氏。
“娘……”
原来卢氏,竟然发现了!到底是昨夜发现还是今晨……突然,她不敢深想,更觉满脸羞红。
“今晨我想去看看你,不过你还未醒,后来我在你房间花窗外头发现了一对男子的鞋印,我想此人除了太子殿下,也不会有旁人了。”此时屋中只有她们两人,卢氏自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又瞧着女儿涨红着一张脸羞赧不已,语气越发和蔼,“阿意,我并非责怪你,只是我知男子重欲,怕他伤了你。”
尤其今日她起的这般迟,卢氏更对她的身体感到担心。
“有些时候可以纵容男子,但有些时候纵容不得,你的身子是自己的,你自己要学会珍惜。”卢氏将藏在枕头底下的册子递给她,“这是行房/事的图谱,也是避火图,若是他日后闹的太过也是有旁的法子可以解决,纵是不找女人也是能做到的,你带回去之后好好看看,钻研几日便会了。”
这些话也只有她能说,像沈姑姑是太子手底下的人,当然不会说这些话。
谢枝意没有拒绝这本册子,小心翼翼收好。
卢氏又追问她道:“今夜可要留在我这?”
谢枝意有些意动,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卢氏心满意足笑了,“待你日后嫁了人就不会有这样的夜晚。”
这恐怕是她们母女二人弥足珍贵的一晚,她补偿不了那么多年的母女之情,那就在这个夜晚尽量弥补一二。
这一夜果真如卢氏所言谢蘅去睡了书房,卢氏说了不少关于她从前的过往,包括她是如何看上的谢蘅,以及她和谢蘅之间的夫妻相处,倒是关于她长大之后的事情几乎不再提及,生怕触碰到彼此的伤痛。
“夫妻之道也需慢慢经营,想要长久就要彼此坦诚相待。”
卢氏说得通透,概因她和谢蘅这么多年夫妻恩爱就是这么过来的,旁人或许觉得谢蘅能力不足,也就是靠女儿才能走到今日这个位置。
可在她心中,谢蘅的好无可替代,那是照进她豆蔻年华中令人怦然心动的少年公子,或许这么多年那样的心动已经压在心底不再翻出,可积蓄的温度始终停留存在在记忆深处。
只要每每翻阅,便是一次次再次席卷的怦然心声。
一下下,震颤心魂,也叫他们彼此的爱愈发弥久。
而这一夜的母女间絮语卷入凛凛夜风之中,谢枝意的房间里,一人躺在她曾睡过的那张床榻,寻找着属于他最初记忆关于谢枝意的怦然心动。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成婚
太子大婚之日普天同庆, 大赦天下。
这日天还未亮谢枝意就已早早起身,在沈姑姑等人的伺候下换上耗费多日精心缝制的嫁衣。那身嫁衣宛若天边流霞,其上缀满金丝珍珠, 发饰亦按照太子妃的规格繁复精致, 手握一柄流苏雀扇,堪堪遮住其面。
绿禾在一旁帮着她整理衣摆,摊平每道褶皱,抬首时瞧着谢枝意那张耀如春华的脸庞几乎陷入怔愣。
“绿禾,你怎么了?”沈姑姑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将梳妆台上的木梳取来。
绿禾这才恍然回神, 将真心话脱口道出:“公主今日可真美, 连我都看呆了, 要是太子殿下见到了,岂不是眼睛都看直了?”
这话也亏得是在谢枝意面前说,换作旁人谁敢这么毫无遮拦,直言不讳。
谢枝意涨红着脸, 让她少说这些。
直到听见门外的奴婢入内说是宫中车架已至该上车撵, 她才在沈姑姑的搀扶下动了身。
“这丫头说的话公主可别往心里头去,这桩婚事上的礼仪不可出了差错,届时上了车撵入了宫, 太子应当在宫门口等您。”
沈姑姑嘱咐完这些方命人将门推开, 房门外谢蘅正宽慰着卢氏,卢氏喜极而泣眼泪落了又落,眼睁睁瞧着没有相处多久的女儿就这么嫁入皇家,今后见面还不知何年何月,总觉得一阵怅然。
不过,好在她太子殿下对她一心一意, 也让她稍稍放了心。
至于谢浔安眼眶早已通红,死命撑着不叫泪水流下,声音更是哽咽,“阿姐……”
谢枝意的脚步顿了顿抬手在他肩膀轻轻落下,隔着一柄雀扇,她轻声道:“浔安,今后爹娘就由你照顾了。”
谢浔安眼神坚定回答:“阿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爹娘的。你在宫里也要好好的,要是他……你就来找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擦着眼中的泪花,有些事情没有明说,但也能叫她猜出来话中的意思。
是怕萧灼对她不好么?
谢枝意牵牵唇,还是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至于谢蘅和卢氏,这几日该说的话都已说清楚,谢蘅本就是内敛之人,纵是再不舍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倒是卢氏将她其中一只手紧紧扣着,无声却胜有声。
沈姑姑不由在一旁轻声提醒:“公主,车撵还在外头等着,我们该入宫了,免得错过吉时。”
因着这句话,卢氏才依依不舍放开了谢枝意,待到跨出谢家大门的那一步,沈姑姑将她的手松开,随后一双大掌落在她莹白如雪的皓腕。
“阿意,孤来接你。”
萧灼的声音近在咫尺,搂着她的腰上了车驾,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又极为有力地紧紧扣着她。
谢枝意惊讶极了,她分明记得沈姑姑说过萧灼应该在宫门口等自己才对,怎么亲自来了谢家?
她不知,除了萧灼亲自迎亲,他身后金丝红绸布毯从宫中正殿一直蔓延到谢家大门,无数豪奢车马载着装满各种珍品的红木箱,里头的每样东西都是精挑细选。
她将这点疑惑揣在心头未语,老老实实跟着萧灼上了车撵,车撵之后,林昭等人散着银钱和花瓣,百姓口中唤着各种祝福词欢天喜地弯腰拾捡。
车撵直抵正殿,萧灼搀扶着谢枝意下来,随后迎接着众朝臣跪拜叩首,一路踩过白玉阶,直到来到萧禹的龙椅面前。
“开始吧!”
萧禹看了一眼王全安,王全安立即明白,让礼官唱和祝词。
一拜拜过天地,二拜拜君王,三拜便是夫妻之间。
三拜结束刹那,朝臣齐声贺喜,声若洪钟,如涛声巨浪。
随后,谢枝意先被沈姑姑安排送回东宫之中,临行前萧灼放开她的皓腕,在她耳边低语,更是羞得她满脸红如灿霞-
东宫已然大变样,到处挂满大婚时喜庆的红绸布,就连萧灼的寝宫都被重新妆点。
两盏龙凤红烛静静燃烧着,绣花的绸缎被面铺满桂花、莲子、红枣等物。
不多时,沈姑姑端来一碗刚从膳房出炉热气腾腾的面汤,才搁在桌上,就对谢枝意道:“太子说前头的酒宴恐怕没这么快结束,这一路太子妃应当累坏了,快些用膳歇息一二。”
旁人若是大婚,定要捱到夫君归来才可用膳,不过在萧灼这里自是不必在乎这些虚礼,要说最先违背礼制的还不是他么?
谢枝意没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上的小事,今晨她起得很早,一口水未饮就要梳妆打扮,而后又是换嫁衣、乘车撵入宫,眼下天色昏沉,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她没有拒绝,正要起身过去只听屋外绿禾惊讶喊了声“太子殿下”,谢枝意依旧坐在床榻上,想了想又将雀扇持起。
她的视线看不见前方,唯有余光能瞥见一双鞋履朝着她不断靠近,屋内倏然安静了下来,不论是绿禾还是沈姑姑都听不到她们的声音。
心脏不断剧烈跳动,就连呼吸都变得错乱,分明和萧灼早就有过更多亲密的接触,却也不及此刻。
那双有力的大掌落了下来,将雀扇从她手中一点点挪开。
烛光昏黄朦胧,笼罩着床上如玉似珠的佳人,芙蓉面涂着脂粉,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澄澈,抬首,四目相对刹那,萧灼恍惚回到怦然心动的时刻。
“阿意。”
他的瞳孔微深,漆黑如墨的眸子直勾勾攫住她,俯下身时,背影挡住那片迷离光芒,徒留暗沉。
他吻得温柔克制,吮着她的唇,像衔取花蜜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谢枝意下意识闭上眼,任由他吻着,就在她以为对方还会继续吻下去的时候他遽然抬手,将她头上的凤冠取下。
“这么重的头饰不必戴了。”他随意搁到一旁,往日清隽的面庞也染着欢喜的温度。
“沈姑姑说阿兄还要过会儿才回来,怎么现在就……”
谢枝意感到不解,还未问完,萧灼就已笑着解释:“自是想要亲眼看看阿意今日有多美,要是再晚些阿意梳洗沐浴后,我可就见不着了。”
他眉眼含情,像是这辈子极尽温柔都给了她一人,甚至煞有介事问道:“阿意是不是忘了什么?”
谢枝意疑惑,他手落在她的红唇,沾染着豆蔻,指尖在她唇上轻点,笑得多情风流,“既然成了婚,就不可再像从前那般称呼了。”
霎时,她心领神会,迟迟醒悟的二字盘桓在檀口,终究还是红着脸颤颤唤他:“夫君……”
萧灼眼底染满笑,今日是他大喜之日,自是他期盼许久的时刻。
犹记得离开前萧禹还特意叮嘱叫他收敛些,而今面对这样的绝色佳人、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他又怎能克制得住?
不过到底还是记下了,只觉得同她分开万分艰难,好在今后的日子还长。
这也是他方才未再继续问下去的缘由,要真那般,他今晚真是走都走不了。
不由在心底苦笑了声,他留恋着抚了抚她的脸颊,随后才翩然离开。
待他一走,绿禾这才小心翼翼从殿外进来,好奇道:“殿下怎么来去匆匆的?”
谢枝意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只是红着脸没好意思说,低下头拿起象牙箸用着面汤。
一旁的沈姑姑自是明白,尤其今日她这般貌美,太子最终还能收住理智回去宴席上真是实属不易。
“酒宴上还有朝臣们等着呢,太子能回来见一面太子妃已经极为难得,更何况殿下说了娘娘用完膳食可以先沐浴歇息。”
沈姑姑说完这些,上前将谢枝意鬓发上其余的簪子一一解下,待用完面汤净过面洗去脂粉,再沐浴后,谢枝意几乎要累得昏过去。
她本想半阖着眸在贵妃榻上歇一歇,怎知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醒来时殿内空无一人,身上还盖着薄薄的衾被,恐怕是沈姑姑生怕她受凉才放上的。
花窗仅开了一小道口子,可窥见繁星漫天,流月清辉,这个时辰萧灼还未回来?
鬼使神差,她想到今日成婚之日当行夫妻敦伦之事,先前卢氏和她说了一些却并未说全,而是给了她一本避火图,眼下避火图正好被她压在红木箱底带进宫来。
先前萧灼都那般折腾人,而今成了婚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想着这些她心底终究有些胆怯,寻了件披风披着朝着红木箱走去,很快,她就找到带进宫里的那一个,紧跟着从最底下取出那本的册子。
避火图的封面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谢枝意好奇心起翻开第一页,待看清那一页画册上的内容后一张脸登时涨红。
这、这上面绘制的画面怎比夜间她和萧灼的相处还要夸张?
那样的东西要放到身体里……
顷刻间,脸颊从绯红转为苍白,是心惊的惧怕。
偏偏此时,身后脚步声迫近,惶恐不安席卷心头,下意识松了手。
避火图掉落在地,一道身影弯下腰,骨节分明的手将其拾起……
谢枝意怔愣望着出现在面前的萧灼,他已换了衣袍,酒宴上浓重的酒味已然洗去,眼下正好奇摩挲着她刚才看过的画册,唇角轻勾,“阿意,这是什么?”
她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正欲绞尽脑汁想着一个理由敷衍,却见他已慢条斯理翻开第一页。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夫君
避火图上的内容分外露/骨, 谢枝意仅是瞥了一眼就面红耳赤,更不敢去想萧灼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小心翼翼抬首观察着萧灼的表情,只听他幽幽开口, “阿意是从何处拿的这本子?”
他的面庞溶进朦胧的烛灯看不真切, 再加上她本就心虚,一时间声音都有些颤抖,“是那日我回谢家……阿娘她,给的……”
长乐宫里的东西本就那么多,即便谢枝意此时不说,之后萧灼命人查也能查得到,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萧灼似是有些意外, 好在他并未继续往后翻, 而是将那册子收好搁在一旁,随即去牵她的手,将她朝着自己的方向拉近。
“方才见你困倦就没有将你吵醒,如今可睡醒了?”
微亮烛火照彻寝宫, 一眼便能窥见他眸中涌动的暗流, 像是裹挟着蜜糖,灼灼凝着,一眼不错, 温情脉脉。
沐浴后, 他身上的味道格外好闻,似乎连每一根头发丝都特意打理过,只为了把所有美好都留在此夜。
谢枝意当然知晓今夜会发生什么,心脏惴惴不安跳动着,对上他那双眼瞳更是立即垂下眼睫,不敢多看, 生怕露了怯。
她瓮声瓮气点着头,腕骨被他牵着,灼烫的温度仿佛要从他的大掌一直蔓延至心口。
萧灼自是将烛灯下女郎的容貌尽收眼底,翻涌的墨云不再遮掩,打横将她拦腰抱上床榻。
烛光落在他高大的背影身后,此时,他像只蛰伏在黑暗里的巨兽缓缓弯下腰,大掌摩挲着她的细嫩皙白的雪肤,爱不释手。
夜还长,对于等待许久的佳肴自是要好好品尝,可不能囫囵侵吞。
“阿兄,能否将灯熄了……”
她太难为情了。
这一回萧灼并未依她,柔声解释着:“喜烛要燃烧至天明方能代表夫妻二人长久,阿意是不是忘了这些?”
见她羞红着脸,他又温声哄她,“放心,喜烛和床榻隔着一段距离,外头的人瞧不见的。”
床榻靠着墙,花窗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故而就算这里再亮堂,二人身影也投射不到窗子。
温柔的吻渐次落了下来,从她的青丝转到眉眼、琼鼻,指腹不断在她下颌和脖颈处流连,偏偏就是未触碰她的唇。
未多时,他的唇反复在她耳骨处摩挲,呵出的热气几乎化作藤蔓将她紧紧缠绕住,声音更是喑哑低沉,“阿意,让夫君好好看看你。”
先前二人虽有过耳鬓厮磨、诸多的荒唐行径,但谢枝意太过羞涩说什么都要吹灭灯火,故而萧灼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方能讨些好处。
今夜,他所有的计划如数实现,自是可以不必再忍耐。
衣裳凌乱无序,泄漏的春光一览无遗。
烛光筚拨跃动,萧灼已然化为旅人行走在无垠雪原之上,多出的红梅诱人采撷,再行一段路,竟是瞧见雪原上的一条清溪,俯下身,他用手掬水,清泉甘洌入口。
“阿意,要不要尝尝?”
他抬首时唇角沾染着旖旎水渍,火光跃入他瞳眸,流光浮动,红唇艳艳,竟是美如摄人心魄的鬼魅。
谢枝意果断摇头,她实在太过紧张了,手足无措,更是不知要搁在哪里。
她也不明白萧灼分明只是和自己耳鬓厮磨了几回,怎的每一次他都进步得如此迅速,瞬间就能挑拨她的情绪,反观自己反倒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宰割。
遽然,她的呼吸急促,纵然是砧板上的鱼肉,那也是要由一柄锋锐的刀柄刮去鱼鳞,随后割开鱼肉,渗出血来。
避火图上狰狞的巨物就那么闯入眼底,骇人可怖,她紧紧阖着眸不敢多看,痛并愉悦,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神魂更是飘飘荡荡,像是漂浮在了空中,迟迟未曾坠落。
“阿兄……”她受不得,额头沁出汗,唤了声他。
萧灼大掌落在她发间,离得近了,还能嗅到他身上的汗沾着雪松香,出乎意料的好闻。
“夫人,该换个称呼了。”他吻着她的耳骨,声音低沉蛊惑着。
谢枝意脸颊红得滴血,头险些就要撞上床沿又被他扯了回去,仿佛她若是不顺从就会遭更多的罪。
咬着下唇,她终究羞涩开口,顺了他的意,“夫君……”
“继续。”他不为所动,依旧扣着她的脚踝。
“夫君……”
“……”
她已不知在他的胁迫下唤过多少回“夫君”,似乎每一声他都不知足,总要她继续唤下去,直到后来喉咙沙哑疼的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才温温柔柔没让她继续出声。
命人换水后,他将她小心翼翼放入浴池中,谢枝意昏昏沉沉本以为这样就能结束,怎料,耳畔依稀听见了水花的响动,自己更是被翻过身子靠在了冷冰冰的池壁上。
灼热和冰冷交替,双腿更是酸软得厉害,站都站不住。
他好心了一回扶着她的腰,可该有的一点都没少,到了半夜她终于受不住哭出声来,泪水一滴滴滚落而下,洇湿了被衾,只恍恍惚惚记得最后自己是哭着入眠。
翌日清晨,她是被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的。
哭过一夜,她的眼早就酸涩睁不开,花窗外的日光明亮晃人,而她身边却空了一人。
刚坐起身,就听见耳畔渐近的脚步声,来人正是昨夜的始作俑者,此时早就衣冠整洁,眼底噙笑望着她,“阿意怎么不多睡会儿?”
谢枝意可没忘记今日还要敬茶,一看到窗外这天色脸色都变了,“你怎的不叫醒我?”
“着急什么,我已让他们将时辰推后,你若是累了再睡一会儿也不迟。”
轻飘飘的这句话愣是让人臊得慌,还推后了时辰?如此一来不是所有人都知晓发生了何事么?
“你……你怎能那样说?”
谢枝意手忙脚乱就要将衣裳穿上,萧灼也好心地服侍她,整理衣袍,系上垂绦,“纵是不这么说,你我燕尔新婚,自是浓情蜜意,迟些又无妨。”
他肆意妄为惯了,概因他是太子,谢枝意可没那么大的脸让皇上和太后等,一收拾完就要拉着萧灼朝宁寿宫走去。
可惜昨夜累得不行,才刚走一小段路就受不住,最后还是萧灼命人将轿撵取来,等到了宁寿宫时,萧禹早就喝了三壶清茶。
太后自从上次萧焱之死就大病一场,不论是对萧禹还是萧灼都没有好脸色,今日是被萧禹喊了出来不得不在这里坐着,至于容贵妃、端妃和沐嫔纯粹是过来凑数的。
叫谢枝意没想到的是今日大皇子萧忱和四皇子萧然也在,萧忱的王妃杨雪芸脸色煞青煞白,毁了容的脸看起来格外狰狞,正恶狠狠盯着朝众人走来的萧灼和谢枝意,还是萧忱捅了捅她让她收敛些,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垂下头。
“父皇,太后。”
萧灼淡淡行过礼,谢枝意紧随其后,萧禹今日很是高兴,将一方木盒递了过去,“既已成家,今后行事更要谨慎,莫要像先前那般肆无忌惮了。”
萧禹很清楚自家儿子的为人,之前是他心计高深运筹帷幄才没有把自己的性命玩进去,可到底作为父亲还是担忧儿子的。
太后的表情很是冷淡,一句话也不想说,随手让身边的嬷嬷把东西给了就道身子不适先回去歇息。
这般不给脸色显然也在踩萧灼的面子,萧禹很是恼怒又无可奈何,只能私底下再补偿些儿子和儿媳。
因为萧禹在场,纵然端妃再不喜萧灼也不得不心痛送上价值千金的首饰,随后便是容贵妃和沐嫔,以及萧忱和萧然。
萧忱没有端妃那般排斥,反倒笑容满面,“弟妹真是生的国色天香,怨不得太子这般喜欢。”
开口就是夸赞女子的容色,谢枝意不禁在心底腹诽,该说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的大皇子么?
至于萧然则是一如既往身子羸弱,坐在轮椅上脸色有些苍白,“弟妹。”
他们几个皇子里,萧灼是最小的,但却是正宫皇后所出的唯一嫡子,并且萧禹自从有了皇后就不再碰旁人,也就导致萧灼是萧禹最后的子嗣。
谢枝意和他们也都认识,毕竟待在宫里这么多年还上过宫学,并不陌生。
他们二人不像萧凛那样对她敌意满满,萧然是因为生母沐嫔本就地位低,不敢得罪东宫以及太子的人,至于萧忱,自然是看容色。
越是好看的女子他越是喜欢,当然曾经也试图调戏过谢枝意,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萧灼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萧忱,骇得萧忱只能收起玩笑的心情转为冷肃,直到众人翩然离去,端妃这才讥讽起儿子:“你怎么就那么点出息?是不是看见好看的姑娘就走不动道了?你可别忘了谢枝意现在是谁的女人,你要是再这样搞不好眼珠子都会被萧灼挖掉。”
端妃可不是在危言耸听,毕竟萧灼那样的疯子,一旦得罪了他,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萧忱原本的好心情瞬间变得索然无味,尤其他的王妃还是杨雪芸这样毁了容的脸,更是觉得丢人极了。
“好了,母妃,你别再说了,与其你说我还不如说说王妃,这几日她选的人儿子可都不满意。”
萧忱早就腻味了杨雪芸,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稀里糊涂和她厮混在一起了,只怕是关着灯反正女人的手感都一样。
只是原先恐怕还会忌惮杨雪芸背后的武安王,现在武安王一死,他便重新开始胡作非为起来,不仅让杨雪芸给自己挑女人,还要她在自己办事的时候在旁边一并伺候着,真是什么样恶心人的手段都有。
第60章 第六十章 装一辈子
杨雪芸是当真后悔极了, 她就不应该听武安王的话,不应该针对谢枝意,导致如今嫁给了萧忱这样的恶魔, 若非憋着一口气恐怕早就想一死了之。
她非常确定, 自己这样的结果一定是萧灼在背后做的,就因为她让白虎险些伤了谢枝意,就要用百倍乃至千倍的手段报复回来。
指尖狠狠摁进手心疼痛得厉害,她眼下青黑一片,那都是被萧忱折腾得彻夜不眠,再加上萧忱后院那么多的女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她一个失了背景又毁了容的王妃根本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端妃哪能不知道自家儿子的德行, 虽说杨雪芸她也不喜, 但到底还占着王妃的位置,眼下萧禹又没说换王妃,不过是府里头多张嘴而已。
“好了好了,那么多的女人你还不满意, 你到底要找到什么样的才能收收心?”端妃轻叹着, “你父皇他那般钟情,太子也是,怎的到了你这里就……”
她实在说不下去。
萧忱浑然不觉有什么, 他是喜欢女人, 丝毫不作伪,有了如今的权势和地位,不就是纵情享乐么!
“母妃,这事你就别管了。对了,这两日欢儿和乐儿会入府,雪芸, 你记得给她们安排屋舍和婢女。”
这不是杨雪芸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陌生的女人名字,左右她已经习惯了,只要能达成目的,只要能……
她一定会找到机会报复这一切-
回宫的路上,谢枝意还在思索着,“阿兄,我总觉得杨雪芸的状态不太对劲,似乎不仅仅是武安王死了给她带去的打击。”
萧灼可不在乎杨雪芸还是李雪芸的,他牵着她的手,柔声提醒:“阿意,你怎的又忘了?”
他的温情像细细密密的针,不过一瞬就叫她惊醒,随即改了称呼,“夫君。”
萧灼这才满意,接着她方才的疑惑解答着:“萧忱先前的王妃就是被他虐待致死,端妃也不是好相与的,至今还替萧忱遮掩,殊不知这些父皇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谢枝意错愕,“父皇知道怎么还要给萧忱选妃?万一选到好的姑娘,那……”
“所以后来才有杨雪芸那桩事。左右祸害别的女子,还不是让杨雪芸嫁过去,毕竟让她死可太容易了,唯有这样生不如死才叫报复。”
那一瞬,她分明感受到他身上冷漠的杀意愈发瘆人,分明日光灿灿可脊背却猛不丁发凉,尤其是他牵着自己的手就像是毒蛇吐信用蛇尾紧紧攀缠着,没来由的恐惧席卷心头。
那是曾经熟悉的感觉——
“可是吓到了?”萧灼唇畔噙笑,大掌贴上她的脸庞,漆黑如墨的眸子紧紧凝着她,不肯放过她面上任何的情绪,“有时候心软可不是一件好事,她曾经要害你,这不过是小小惩戒罢了。”
谢枝意并非因为此事觉得可怖,她回握住他的手,认认真真道:“我不是在可怜她,她都要杀了我,我怎么会选择放过呢?现在的结果分明是她咎由自取,身在宫廷万事皆由不得,阿兄……夫君你但凭心行事,防人之心不可无。”
有些时候需要必要的手段,她也不是那么愚蠢,别人打了她还要将另一半的脸伸过去让人打。宫里头多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萧灼这么做也是为了她,无可厚非。
能够得到她这样的回答,萧灼自是熨帖十足,他就知道现在的谢枝意心心念念都是自己,她是如此的相信他,依赖他。
倘若——
她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那他也愿意装一辈子。
敛下深思,他重新牵唇,笑意朗润温情,“今晨你急匆匆朝着宁寿宫赶,现在总能回东宫放心用膳吧!”
从东宫去了宁寿宫,再从宁寿宫折返,这一通少说也花了大半个时辰,再加上她今晨起的迟,这会儿肚子早就饿瘪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去,沈姑姑早就命膳房准备好菜肴,等一瞧见两位主子的身影,忙不迭让人将饭菜尽数摆上。
一桌子琳琅满目,菜色多样,其中不少菜肴是先前谢枝意从古籍上看到的,后来交给御厨尝试做出来。
她饿了一早上,好在还顾及着礼仪没有狼吞虎咽,萧灼倒是慢条斯理帮她盛汤,甚至贴心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谢枝意下意识张唇,温热的汤甫一入口,感觉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汤的味道如何?”他温声问她。
“很不错。”谢枝意莞尔一笑,也帮他夹了一筷青菜,“夫君,快吃吧。”
二人柔情蜜意,当真燕尔新婚,彼此情意绵绵,沈姑姑眼底亦含着笑悄然离开不在此打扰,怎知,刚一走出房间,就瞧见林昭似乎在翻找着什么东西。
“林昭,你在做什么?”沈姑姑好奇凑了过去,却见这里摆着的木匣上面还有落款,正来自绛云轩。
顷刻间,沈姑姑浑身一僵,“容贵妃给殿下的怎么会在……”
林昭立即止住她的声音,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里屋的方向,压低声音解释着,“太子让属下先行检查,看看里面有没有别的东西。”
林昭明白,太子这是怕萧凛用容贵妃的名头乱放东西,可这般瞒着太子妃……此举实在太过卑劣不堪。
沈姑姑何尝不明白,可既然是萧灼的吩咐,他们做下人的又不得不顺从。
“容贵妃送了什么?”
林昭正欲掀开,恰好此时绿禾走了过来,因而二人还未翻看木盒的东西只能暂时先将其收好。
绿禾并未察觉二人的异样,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找谢枝意,然而还没踏入房间就被沈姑姑扯住手臂,“绿禾,先别进去,殿下还在里头。”
因着大婚,陛下让萧灼歇息三天,结果这一日才过了一半,绿禾愣是未见到谢枝意。
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似乎只要是萧灼在的时候,总会和谢枝意独处,甚至不容许旁人在侧,不论是她还是沈姑姑,都不行。
绿禾恹恹耷拉下脑袋,“我听说宫外头今夜放花灯,还想问公主去不去呢?”
她玩心重,又被谢枝意纵容着,自然有什么说什么,即便先前沈姑姑让她改了些规矩,但到底骨子里还是不一样。
闻言,沈姑姑遽然皱眉,“绿禾,你不应该再唤公主,应当唤太子妃娘娘。”
绿禾这才恍然自己又叫错了。
“沈姑姑,是奴婢错了。”
沈姑姑轻叹道:“绿禾,我知你先前在娘娘身边伺候着,娘娘也极为信任你,可是这宫廷里的规矩众多,你要知道但凡行差踏错是会掉脑袋的。”
沈姑姑在宫里头待了这么多年,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死人,平心而论,谢枝意是她伺候过脾性最好的主子,至于萧灼,自是最阴晴不定的那个。
绿禾本就怕沈姑姑,被她这么一说更是脸色苍白,嗫喏着想出声,又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其实,她不过是想和谢枝意说说宫外头的热闹罢了……
林昭见她这般楚楚可怜实在看不过去,只能提点她道:“绿禾,你也别多想,有些事情说多错多,你固然是娘娘信任的婢子不假,可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奴婢。”
林昭隐约有种预感,恐怕绿禾在宫里头待的时间不会长久了。
正说话间,却见谢枝意已经用完膳食走了出来,等瞧见他们三人站在一起后不禁笑道:“你们在这里说什么?”
还未等她走过去,手腕就被身后的萧灼扣住,萧灼目光淡淡从他们三人身上慢慢扫过,不带一丝温度,可开口对谢枝意说的话却始终柔和,“他们应当在商量东宫里头的杂事,阿意,你想管东宫里头的琐碎事么?”
他询问谢枝意的意见,如果她想管,他也会交给她,但若是不想管也无妨,反正还有沈姑姑林昭他们。
谢枝意还不太想立即接手这些,毕竟林昭他们对于这些事情很熟悉,昨夜她着实累的不行,现在更是不愿动。
她实诚地摇摇头,萧灼揉了揉她的发,笑得愈发温柔,“不愿也无妨,阿意大好的时光不应该浪费在这上面。昨夜你还未休息好先去睡吧,等睡醒后我们出宫一趟。”
“出宫?”谢枝意有些惊讶,新婚第一日就出宫,不会有问题吗?
“父皇那里……”
她的担忧还没说完,萧灼便接上她的问题,“不会,左右是三日歇息时日,总要出宫散散心。阿意,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谢枝意一时半会还想不到只能摇了摇头,打算等睡醒后再琢磨琢磨。
萧灼这次不再闹她,与她同榻而眠,他知道昨夜闹得太过总要让她歇一歇,毕竟恢复好了才能继续享用不是么?
直到谢枝意熟睡他才悄然起身去了书房,林昭早已等候多时,将来自绛云轩的木盒递了过去,“殿下,这是容贵妃所赠之物。”
萧灼神色平静将其打开,却见里面是一样通透翠绿的玉镯,一眼便知这玉镯的成色极好,极为难得。
容贵妃和东宫本就没有交集,甚至还有些厌恶,怎么可能送出这么贵重的东西?显然送东西的另有其人,不过是假借容贵妃之手罢了。
“孤记得孤的私库里也有这样的玉镯?”
与谢枝意成婚,他让沈姑姑置办了不少新的首饰,今晨只取出一部分,还有一大半都在私库里头。
“把这玉砸了,换成私库里的玉镯。”
纵然是再好的玉石,落在萧灼眼中不过如此,他有不少私产这点东西并不放在眼里。
林昭知晓自家主子对于萧凛的敌意,而做到这种份上的当真骇然,不单单如此,他甚至让人将太后、端妃以及沐嫔等人送来的东西一一打开,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放回去。
然而,这些都还只是冰山一角,直到接下来的那句话才令人心惊胆寒。
“另外给太子妃安排两个贴身婢女,从暗卫里选,至于那个绿禾……”萧灼把玩着翠绿的玉镯,松了手,任由其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别让她靠近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