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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阿父,若是有想要投进甘泉宫的人,你尽管送,我一定招待好了。

    对于苍玄子,因为他有前科,刘瑶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并没有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悬赏令并没有撤。

    当然毕竟这是古代,消息传播没有现代那么即时,刘瑶觉得至少要两三个月才能有结果。

    刘彻听说了苍玄子居然揭了刘瑶的悬赏,顿时奇道:“阿瑶,你难道不怕他骗你吗?”

    刘瑶哼哼道:“他若是骗我,这次就可以投胎了。”

    刘彻赞同点点头,“若是他敢有此歹心,朕将他五马分尸。”

    “……”刘瑶表情微噎,被这个凶残的死法震慑到了,不过她也老实交代了自己许诺的话,“不过,我告诉苍玄子,他如果能将无色玻璃弄出来,我就让他当甘泉令!”

    “什么?”刘彻一副似乎没有听清的样子,“你要让他当甘泉令?阿瑶,你可知朕要用甘泉宫做什么?”

    刘瑶唇瓣微翘,眉眼弯弯,皮笑肉不笑道,“不就是收容骗子的?苍玄子若是真弄出了比水晶品质还好的无色玻璃,许他一个甘泉令,难道阿父舍不得?”

    “……你这孩子,朕费心扩建甘泉宫,就被你如此糟蹋?”刘彻听得无语,他琢磨之前未曾将他的心思告诉阿瑶。

    可是看阿瑶的样子,已经知道甘泉宫的用处,现在想来,难不成当年她缠着自己将苍玄子丢到甘泉宫,就没想让他好过?

    刘瑶淡定道:“阿父,苍玄子如果真的弄出东西,即使是个骗子,也是个有本事的骗子,不如他的人,自然连骗子都不如……嗯,被他骗的人,那就……”

    她意味深长地望着他。

    “阿瑶!”刘彻脸色一黑,语气沉沉。

    刘瑶见状,冲他吐了吐舌头,想起自己今日凑巧还有另外一件事,拿起身侧的一个锦盒递给刘彻,“阿父,你看看这东西。”

    “又有什么好东西了?” 刘彻面带期待地接过锦盒,在对方的注视下打开锦盒,里面的东西被暗黄色的油纸包裹着,油纸包打开,放着十余块圆饼状的黑溜溜东西。

    才打开,就有一股冲鼻的茶味,他拿起一块圆饼仔细观察,发现就是用茶叶压成的圆饼,他嗅了嗅,“这是汉中茶。朕还是喜欢喝紫阳茶,味道比汉中茶香醇清甜。”

    刘瑶:“汉中茶味浓,耐泡,对于长途奔波的人来说,这茶更适合。”

    “你说的也对。”刘彻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不解刘瑶送他这盒茶饼的意思。

    茶叶对他不稀奇,他虽然喝茶,但是不嗜茶,也就尝鲜而已。

    刘瑶:“阿父应该知道茶叶的效用吧?”

    刘彻:“益思、少卧、轻身。”

    刘瑶:“阿父可知,这盒茶叶我若是卖到草原,就是换一盒金子也不为过,张骞明年若是出使西域,我打算让他带上这些茶饼,困难时能救命。”

    刘彻狭长的丹凤眼瞬间眯了起来,又垂眸看了看盒中的茶饼,将之黏碎,看着比平时的茶叶要干碎一些,看不出其他差别。

    他捏了一点凑到鼻端,香味也浓些,看不出有什么稀奇,“阿瑶,难道你在里面添加了什么补身的药物?”

    “这就是纯粹的茶,没有添加其他东西,不过我让人将它压得更紧实罢了。”刘瑶耐心解释。

    “朕猜不出,阿瑶,你快给朕解惑吧!”刘彻有些迫不及待,如果阿瑶说的是真,他就多了一项堪比盐铁的利器。

    “阿父,你可知只食肉食对身体的危害?”刘瑶探着身子拿出一块茶饼,“在没有果蔬时,茶叶可做补偿,而草原物资匮乏,多食肉食,缺少果蔬。”

    “散茶不易存储,但是将其压成茶饼。”刘瑶展示了自己手中的东西,“或者压成茶砖,减少暴露,包裹在油纸包中,放在通风不见光的地方,就可以长久保存。”

    现在没那么多储存物资的技术,加上交通又不便利,茶叶容易受潮、氧化,可是压成茶饼、茶砖后,就能极大减缓作用。

    刘彻将茶饼放到鼻端,轻嗅两下,只觉得茶香浓郁,让人心旷神怡,“阿瑶,你果然又立功了。朕答应你,甘泉宫交由你处置!”

    他知晓常食肉食对人身体不好,只食肉食的后果,他会让人去验证,若是茶叶真如阿瑶所说有那么大的效用,如他所想,对帝国的效用不亚于盐铁,收益也不亚于这两项。

    他会让人大力种植茶树,制出更多的茶叶。

    刘瑶没想到刘彻这么大方,恨不得给他一个拥抱,当即笑靥如花,“阿父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阿父。”

    甘泉宫落在她手中,就由她搓捻了。

    想到此,她笑的格外贴心,“阿父,若是有想要投进甘泉宫的人,你尽管送,我一定招待好了。”

    刘彻嘴角微抽。

    听阿瑶的语气,怎么感觉像是让他们“投胎”的语气。

    “莫要胡闹!”刘彻故意板着脸道。

    “好!”刘瑶乖乖应下,至于怎么做,就是由她掌控了。

    她忽然想到自己将要开干的生意,笑容变得又热情了两分,“阿父,我打算在天禄阁卖茶叶、琉璃、玻璃,如果赚大钱了,以后就轮到我给你钱了。”

    之前不关心天禄阁,是因为可以尽情薅刘彻的羊毛,现在刘彻身边有了王美人,马上也要有其他孩子,她就不能再讨人嫌了。

    刘彻闻言,挑了挑眉,“给朕钱?”

    此时一名宫女端上来一壶热水,刘瑶捏了一点茶饼放到茶杯中,滚烫的热水小心倾倒进茶杯中,茶叶在热水中迅速膨胀散开,几次沉浮后,就全部冒了出来。

    刘瑶挪了一杯给刘彻,端起自己那杯,吹了吹上面的浮茶,淡定道:“当然,我说过要给阿父养老的!”

    刘彻嘴角抽搐,看了看对面刘瑶稚嫩的脸庞,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揪了揪自己的胡须。

    虽然吧……

    他已过而立之年,但是绝对不老。

    刘瑶抿了一口茶,见他面上有些不服气,眸光转了转,面带无辜地看着他,“阿父如果不服老,最近我又缺钱了,要不你再给我一些钱。”

    “又缺钱了?”刘彻眼皮一跳,无奈地看着她,“阿瑶,你两三月之前才向朕要了三千金。”

    他此时真的有些怀疑阿瑶真的貔貅转世了,因为花钱太狠了。

    刘瑶同样无辜地看着他,“阿父,你不会觉得琉璃、玻璃还有茶饼都是老天爷赐的,这些东西都是用钱烧出来的。记住,说老天爷给的,肯定都是骗子,你现在这般岁数了,清心寡欲可比神丹妙药都要管用。”

    “……刘瑶!你这个逆子!”刘彻忍了一下,额角青筋经不住跳动,眼看着就要压下去,可是见对面刘瑶目露期待,想要看他发火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最终发出怒吼。

    “阿父,我是公主!”刘瑶“贴心”提醒,“茶不烫了,喝茶降降火气!”

    她让阿母不开心,怎么着也要让他也上上火。

    刘彻:……

    他无奈叹了一口气,无奈看着她,“阿瑶,谁又惹了你,你要钱,朕给了,你要甘泉令,朕将甘泉宫交给你。说,谁惹了你,朕给你出气!”

    听到这话,刘瑶瘪了瘪嘴,直直地看着他,“阿父,阿母视你为擎天之柱,一心护着你,但是你不能欺负她,她现在是你的妻子了。”

    “就这?” 刘彻哭笑不得,原来是为皇后委屈,“阿瑶,这是大人的事,朕一向爱重皇后,你不必担心,有你们姐弟四个,朕敢疏远皇后吗?咳咳……只是,朕有时候政务繁忙,一时疏忽了她。”

    刘瑶敷衍地扯了扯嘴唇,“哦。”

    是心野了,还是因为忙碌,她又没瞎。

    刘彻:……

    ……

    傍晚时分,刘彻结束政务,驾临椒房殿。

    刘据听到声音,小腿跑的很快,可惜被拦在门槛,小手小脚噗嗤噗嗤努力爬着。

    但是越是努力,越是前进不了。

    刘瑶、刘珏、刘琼看的直乐。

    刘彻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也乐不可支,停在距离门槛六尺远的地方,蹲下身,冲着刘据张开胳膊,“刘据,阿父在这里,快来!”

    “阿父!”刘珏趴在门槛上,两条小胖腿腾空,小脸都涨红了,奈何他的个头太矮,没办法翻过去,眼看着瘪嘴就要哭。

    “阿父在这!”刘彻一个箭步上前,将小胖娃捞了起来,他可不想再听到刘据那大嗓门嚎哭,着实吵人。

    小胖娃身子腾空,见自己到了刘彻的怀抱,开心地直拍手,见刘瑶他们站在一旁,又要拍着刘彻的胳膊,要去和刘瑶他们待一起。

    刘瑶见状,转身进殿。

    刘珏、刘琼纷纷冲小胖娃吐了吐舌头,跟了上去。

    小胖娃急了,指着内殿的方向,“啊啊啊……姊姊……啊啊姊姊。”

    刘彻捏了捏他的鼻子,“明明阿瑶这个时候说话很溜,怎么你们几个小的,一个比一个晚,好笨笨。”

    话音刚落,就见小胖娃瘪嘴瞪眼看着他,“阿父,坏!”

    刘彻:……

    不愧是阿瑶的弟弟,果然是传承一脉。“阿父,坏!”这话是不是都刻进他们的血脉了,一如既往的大胆。

    刘瑶听到动静,探身出来,见小家伙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当即谴责,“阿父欺负小孩子,太过分了!”

    刘珏、刘琼也接连冒出头,看清了弟弟的委屈。

    “阿母,阿父欺负弟弟!”刘珏连忙高声道。

    刘琼也嚷嚷:“阿母,阿父大坏蛋!”

    刘彻一头黑线,他什么都没干,就被几个儿女甩了这个大锅。

    卫子夫听到动静,出来见到这一幕,忍俊不禁,上前道:“陛下,阿据还小,你莫要吓唬他,小心他以后不理你。”

    听到这话,刘彻张臂将小胖娃举得高高的,“不理阿父吗?”

    孩童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般,“阿父,阿父……咯咯哈哈……阿父!”

    刘彻满意一笑,他虽然孩子少,经常与阿瑶他们相处,也算是了解孩子。

    小孩子脾气多变,想哭就哭,想闹就闹,上一会儿还掉眼泪,下一瞬间哄一下就笑了,压根忘了自己哭什么。

    刘瑶此时凑到跟前,捏了捏小胖娃软嫩的婴儿腮,颇为怀念这个手感,笑着逗他,“阿据,莫哭,你看,阿父快哭了。”

    小胖娃闻言,扭头就看刘彻故意学着他瘪着嘴。

    他小脑袋疑惑了一下,谁欺负阿父了?

    刘瑶默默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心说阿父,你已经年过三旬,不是装可爱的年龄了。

    这一大一小,小的除了溢满可爱啥都没有,一个除了可爱啥都有的年纪,大的偏要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啧啧!

    小胖娃见状,小软手拍了拍刘彻,学着阿瑶安慰他的模样,用脸贴贴他的脸,奶声奶气道:“阿父,虽然你……坏,喜欢阿父!”

    刘瑶偏头忍笑。

    别看人家年纪小,可也不能随便糊弄。

    刘彻心中一片柔软,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心想子夫生的这几个孩子看着都聪明的紧。

    卫子夫掩唇忍笑,“陛下,阿据可记仇了,想要哄过他,就是阿瑶也不行。”

    “就是就是!”刘瑶连连点头。

    “呀!真的吗?”刘彻佯装惊诧,“不愧是朕的儿子!”

    小胖娃听着众人的夸赞,鼻子都快翘到天上了。

    刘瑶觉得,小家伙若是如刘小黑那般有尾巴,肯定已经转成陀螺了。

    等时候差不多了,刘瑶牵着刘据的小手出去了,将两个妹妹也喊了出去,留下独处的时间给刘彻和卫子夫。

    卫子夫目送她们离开,等到内殿帷幔放下,她正欲开口,扭头就见刘彻唇边噙着醉人的笑看着她。

    初时还能抵挡一下,看得久了,就让人有些不自在,卫子夫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鬓发,温声道:“陛下,妾身可有不妥?”

    “多日不曾这般仔细观赏子夫的美了!” 刘彻拉着她在坐榻上坐下,大手抱住对方白皙柔软的素手,“四个孩子可曾让你头痛?后宫可有人惹你不顺?可有宫人不尊国母……”

    卫子夫见他问了一连串,垂眸忍笑,认真地看着他,“陛下,妾身很好,阿瑶他们很乖,后宫姐妹也都遵从我,宫人也没有不妥。”

    她乃中宫皇后,有三女一子,前朝有卫青,在宫中哪会有什么不快,旁人也犯不着惹她。

    刘彻听她温柔地回答自己的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眉眼。

    当了皇后之后,子夫面上的妆容要更加庄严,看着没有以前温柔。

    可是笑时,还是如以前那般。

    他在册封卫子夫为皇后之前,曾经想过,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皇后。

    可以确定,陈阿娇那种皇后他是不满意的,卫子夫温柔妥帖细心,他不曾为她担心过,看似柔弱,其实心中有自己的主张,但是又不会忤逆他,而且阿瑶等孩子,卫子夫养的都很好。

    卫子夫当皇后已经一年有余,事实也告诉他,他没有做错。

    卫子夫是个合格的皇后。

    可是自从卫子夫成了皇后,他似乎就下意识想将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了,从然,他知道自己有男子的劣性根,喜新厌旧,可是疏离卫子夫的原因,其中也夹杂了一些担忧。

    他信赖卫青,信赖卫子夫,现在这两人,一个现在成了他倚重的大将军,一个成了他的妻,可是他也担忧自己受伤害,担心自己出意外,担心卫子夫成为第二个窦漪房。

    没想到没影响到卫子夫,倒是先让阿瑶提前觉察出来了,让孩子担忧。

    “子夫,你这些日子可曾怨过朕?” 刘彻紧盯着她的双眸,卫子夫如此细腻的一个人,难道比阿瑶还迟钝?

    “陛下,妾身出身低微,是陛下将妾身带进了宫,给了妾身三女一子,卫青若是没有陛下的看重,即使有一身本事,现在顶多也是平阳公主府的一个驾车的,不会成为大汉的大将军,所以你不用担心妾身,妾身会为你管理好宫廷,让你无后顾之忧。”卫子夫眸光似水,深情地望着他,仿佛面前的人是她唯一的天。

    刘彻听到这番软语,即使对他来说,后宫许多女子都对他说过,但是被卫子夫如此细腻情深地告白,他心绪还是经不住失序,抬手轻轻描绘着她的眉眼,“子夫,你可知道,那日在平阳府,朕醉酒时,最惊艳的就是你的眼睛,当时就想着这双眼若是满是朕的身影时,会是什么样子,现在朕看到了,果然美极了。”

    “陛下!”这段时间很少听到刘彻的情话,骤然听刘彻说起当年,卫子夫的俏脸抹上两片红晕,眸光有些不自在游移,仿若回到了那日刘彻拉住她的那日,又变回了那个公主府歌姬。

    “哈哈哈!”刘彻将她拥到身前,大手拍着她的胳膊,大笑时,胸腔不住震动,“子夫,看你这样子,朕觉得咱们都不老,怎么就惹阿瑶嫌弃老了呢。”

    卫子夫一听,就知道刘瑶又在刺激刘彻了,眸光转了转,“陛下又不是不知道,阿瑶可怀念你没蓄胡须时俊朗模样,若不是不能动手,否则陛下的胡须可能不保。”

    “说起这个,她似乎没少撺掇阿琼、阿珏他们揪朕的胡须?”刘彻一想起他那多灾多难的美须就头疼,“阿瑶怎么就不改呢?”

    卫子夫忍笑,“阿瑶说老虎的屁股不能摸,只能揪龙须,能延年益寿,”

    听到这话,刘彻磨了磨牙,“朕觉得打公主也能延年益寿!”

    卫子夫:“陛下动手即可,只不过到时候妾身可不哄,若是哭的多了,妾身也会一起哭的,到时候陛下哄的人就多了!”

    “……子夫,你这话可真是伤人。”刘彻没想到卫子夫现在还能与他开玩笑,也打趣道:“阿瑶他们大了,朕不哄,子夫你若是哭了,就没人给朕管理后宫了,朕开始一定要哄的。”

    卫子夫愣了一下,眉眼弯成月牙,眼角的笑纹荡开,好似初春的暖阳,温暖细腻。

    刘彻同样含笑看着她,“子夫以后就这样对朕多笑笑。”

    “嗯。”卫子夫将头贴在她的胸前,听着殿外孩子们的嬉笑声,思绪放远。

    ……

    阿母,你不能光一味地宠着阿父,会将阿父宠坏的。

    阿母,纨绔子弟怎么养出来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阿母,阿父的性子有时候连我都不如,但是他的耳朵也软,你嘴上要学会多夸夸,就好像阿珏他们,让他们做课业的时候,有时候少些大道理,多哄他们,能让他们好有心劲做课业。

    阿母,你现在是阿父的妻,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给阿父说情话了,但是平时也别太顺着他,阿父容易变坏……

    阿母,阿母,阿父虽然孩子气,但是你可不能真当母亲啊!那样太吃亏了,战术上将他当孩子哄,战略上要将他当对手……

    ……

    卫子夫想起脑海中阿瑶絮絮叨叨说的一连串话,明明还什么都不懂,道理说的一串一串的。

    不过阿瑶聪慧,看清了陛下的性子。

    不愧是她与陛下的孩子。

    卫子夫唇角上扬弧度加深。

    孩子的话,不能不听吧。

    ……

    那日之后,宫中众人发现帝后之间的感情,一下子变的蜜里调油,看陛下与皇后的举动,就是再生一个皇子或者公主出来,大家也不会奇怪。

    按理说,王美人正得宠,现下又有了身孕,应该更加风光,现在一下子不上不下地悬着,倒显得她尴尬。

    不过前段时间比王美人抢了风头的一些家人子心中暗喜,少不得去王美人的宫殿一番明里暗里的嘲讽,卫子夫知道后,派人去敲打了众人一番,又宽慰了王美人,赏赐了东西,让她好好养胎。

    皇太后听说后,将卫子夫宣到身前,倒不是夸奖她,而是要敲打她。

    面色萎靡的皇太后斜坐在床榻上,有气无力道:“皇后,你现在贵为皇后,切记莫要与宫中女子争一时长短,皇后要母仪天下,万不能学着陈阿娇那般争风吃醋。即使后宫女子生了其他皇子也抢不了刘据的风头。”

    “妾身明白。”卫子夫一边回应,一边配合宫人给皇太后净身。

    皇太后现在久卧病榻,梳洗不方便,而是又值冬日,这方面要更加主意。

    皇太后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见她面上不无不满和怨愤,叹了一口气,“卫子夫,自从你生下阿瑶时,我就知道陈阿娇比不上你,现在你成了皇后……咳咳……又有了刘据,更要谨言慎行……才能让后位做的更稳当。”

    她嘴上这样说着,可是看着面前温婉、神采焕发的女子,再看看自己这幅暮霭沉沉的躯壳,状如枯枝的大手一把抠住卫子夫,“皇后,彻儿曾经许诺要嫁给王家一位公主,你有三个,看在我往日护着你的份上,舍一个给王家吧,我知道阿瑶要不起,石邑公主、诸邑公主年岁正好,你给我一位。”

    她不甘啊!

    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魂归地下,这偌大的后宫就是卫子夫的。

    当年,她为妃子的时候,与栗姬她们斗,好不容易与刘嫖联合斗倒了栗姬,让彻儿当了太子,还要仰人鼻息,看刘嫖与窦漪房的脸色,即使后来彻儿成了皇帝,她成了皇太后,可还是逃不开刘嫖、窦漪房的阴影。

    现在窦漪房终于没了,窦家也倒了,陈阿娇的后位被废了,刘嫖也不敢轻易忤逆她,好不容易能过几天舒心日子,可是她也要快坚持不住了。

    而卫子夫的运气和福气要比她好百倍,凭什么她有聪慧的儿女,凭什么她独宠多年,凭什么她有出色的弟弟,争气的姐妹,他们王家就挑不出一个来!

    她费心给王容选了一个知冷知热的河间王,听说也快支撑不住,一时猜不透她与刘不害谁先走。

    她发誓,将王蓉嫁到河间时,她真是为她好,现在眼看着她王家有一个少女要当了寡妇,而卫家却蒸蒸日上!

    皇太后越想,心中越发不甘,如同将要溺毙的人抓到浮木一般,五指将卫子夫的手腕都抠出血来。

    随侍宫女见状,轻声提醒,“皇太后,皇后手腕出血了。”

    皇太后置若罔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若卫子夫不答应,两人就一起溺死。

    “……”卫子夫眉心微蹙,轻声道:“皇太后,太医说了,这个冬日养好了,明年春日你就能痊愈,你不必担心。”

    皇太后:“咳咳……卫子夫,我是为你好,你们卫家现在局势是好,烈火烹油,时间久了,也会出事,若是与王家联姻,更多一份助力。”

    卫子夫:“多谢皇太后关心,孩子们都还小,妾身只求阿瑶她们平安长大,嫁人的事情还早,若是王家真有优秀的子侄,就是你不说,我也愿意。”

    “你……真是油盐不进。”皇太后没想到她一个都舍不得,生气地将她的手臂一甩,“你走,我累了。”

    等卫子夫转身离开时,就听皇太后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卫子夫,你再仔细考虑一下,就算成全我这个将死之人!”

    卫子夫转身行礼,“妾身告退!”

    她哪个都舍不得。

    皇太后:……

    等卫子夫出去后,皇太后气的想要扔东西,用尽全力,也顶多将枕头扔了不足六尺远,而自己已经气喘吁吁。

    心腹连忙上前抚拍她的后背,“皇太后莫急,皇后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怎么选!”

    “就是聪明……咳咳……咳,我才不放心。”皇太后两行浊泪流了下来,“彻儿只愿意许鄂邑公主,一个个都欺负我。”

    心腹劝道:“皇后心善,咱们先不急,时间久了,她就熬不住了。”

    皇太后只得点了点头。

    第72章 主父偃

    夜晚,刘彻来到椒房殿,与卫子夫相处时,发现她今日身上的熏香浓郁了几分,心头有一丝疑惑。

    临睡前,等卫子夫解下香囊,刘彻从她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药味,眸中精光微闪。

    夜深人静之时,等到枕边人呼吸变得平稳,刘彻睁开眼,大手悄无声息地顺着卫子夫的手臂往下探寻,在手腕部位摸到一圈素纱,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动作更轻了。

    枕边的人似乎察觉到不适,呼吸有些紊乱,刘彻见状,温热的大手轻轻握住对方的手……

    次日,刘彻离开椒房殿,让内侍去调查皇后为何受伤。

    若是普通受伤,皇后肯定不会藏着,也有可能担心阿瑶他们担心,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查一下。

    内侍经过打探,向刘彻汇报。

    得知可能在长乐宫受的伤,刘彻眉心微锁。

    母后如此逼迫子夫,是想做什么?

    很快,刘彻就知道了,倒不是卫子夫告诉他的。

    而是皇太后求到了他面前,她还是那个要求,不想要鄂邑公主,以鄂邑公主年龄小为由,想要给王家换刘珏或者刘琼。

    刘彻虽然与卫子夫不曾事前通过气,但是他们二人用了差不多的话,本着拖字诀。

    刘彻怕提前答应了,坑了两个公主,就算子夫体谅他,现在阿珏、阿琼还小,等到她们出嫁,就算阿珏,也有许多年,阿琼更不用说,年岁更小,阿瑶若是知道了,他今后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皇太后气的直翻白眼,指着刘彻,气道:“你与卫子夫一样,都这样敷衍我,是不是卫子夫回去后给你告状……好啊……咳咳……好啊,你们夫妻俩都想气死我,好摆脱我这个累赘,我……我命苦啊——”

    刘彻:……

    怪不得子夫受了伤,原来是没答应母后。

    刘彻:“母后,你别急,你的身子很快就会好,现在几个公主都还小,等到他她们长大,你可以给他们好好选一个优秀的王家子侄。”

    他的孩子少,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都金贵,就算最小的鄂邑公主,若不是母后请求,他也舍不得,实在是王家养的孩子不怎么耐看。

    皇太后被他这话弄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门口方向,“你……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要是你不答应我,就别来看我了。”

    “……母后!你别这样说。” 刘彻苦着脸,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母后,你莫气,要不你再给朕一些时间考虑,再说,你若是不满意鄂邑公主,王美人明年也要生了,若是她生了公主,到时候你喜欢,她的也行。”

    皇太后冷哼道:“王美人如果生了皇子,岂不是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彻闻言,当即乐道,“若是明年母后能痊愈,如果王美人生下皇子,到时候除了阿瑶,无论是阿珏、阿琼,随母后做主。”

    王美人预计明年五六月生产,到时候如果皇太后成功撑过了冬日,这可是大喜事。

    “咳咳……真的?”皇太后半信半疑。

    刘彻言辞恳切道:“朕可不敢骗母后!”

    听到这话,皇太后算是暂时放心了。

    刘彻回去后,让人给卫子夫送了一些舒痕祛疤的药膏。

    莫雨回来后,刘彻询问,“避着阿瑶她们了吗?”

    “避着呢。”莫雨恭敬道。

    刘彻微微点头。

    年底,草原传来消息,军臣单于去世。军臣单于的弟弟左谷蠡王伊稚斜与大王子于单争权,刘彻见状,打算暂时停手,休养生息,若是两人能挣个两败俱伤,那最好了。

    年底快过年的时候,刘彻拿到了关于饮食不同的实验结果,如阿瑶所说,只食肉食不吃果蔬,长时间下去,身子会出大毛病,有可能死亡,但是佐以茶叶,就能大大减缓,甚至消除这种情况。

    刘彻将奏疏的内容看了两遍,兴奋地直拍桌子。

    阿瑶,阿瑶不愧是他的女儿。

    所以在拿到结果的第二天,刘彻就下令楚地和蜀郡两地大量种植茶树。

    长安的达官显贵对于这项政令有些奇怪,对于许多上层显贵人家,平日喜欢饮酒,茶比起酒,有些小众,许多人对于茶,还处在药用的印象上,比如需要清胃、清肝的时候,医师会建议饮茶。

    刘彻见状,直接从他做起,日常生活中除了筵席的酒水,其他地方都换成了茶,连平时招待群臣时,也赏茶,公开道:“长久饮茶能轻身换骨,提神振气,朕很喜欢。”

    后宫众人见状,也都追随,女子发现了饮茶的妙用,就更爱之。

    卫子夫那边,之前受刘瑶的影响,大家都喝茶,所以对椒房殿没什么影响。

    卫子夫听刘瑶说,这茶叶将来也会变成一种战略物资,明白陛下为何一下子变得对茶叶如此热爱。

    刘瑶则是给霍去病、曹襄送了许多茶叶,嘱咐他们日常少喝酒,多喝茶,每日一颗鸡蛋不要少。

    军营的霍去病、曹襄收到东西,看到茶叶、鸡蛋这些东西,有些头疼。

    阿瑶不知道从哪本医书上看到的,说是日食一鸡蛋,赛过吃仙丹。

    强制要求他们一天一个鸡蛋,防止英年早逝。

    当时霍去病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差点没被噎死。

    为了劝他好好吃鸡蛋,有必要这样诅咒他吗?

    霍去病举起拳头,有些郁闷道:“我这身子还需要吃仙丹吗?”

    曹襄从碗中拿出一枚还有余温的熟鸡蛋,熟练地剥掉壳,淡定道:“阿瑶说仙丹都是骗人的,吃仙丹无异于吃毒药,不能和鸡蛋相比。”

    霍去病也已经将自己那枚鸡蛋剥掉了壳,一口吞进嘴里,含糊道:“阿瑶我看她越长大,脾气越像陛下,干什么都说一不二,等到长大,气势更胜,等闲男人可对付不了她。”

    曹襄听到这话,抬眸瞅了他一眼,“你也就这样说说,若是真有男子敢欺负她,你能忍下去?”

    “他的皮不用要了!”霍去病当即冷脸。

    自家妹妹他可以说说,但是外人当真,真想着拿捏、欺负阿瑶他们,就可以直接投胎了。

    曹襄笑了笑。

    去年,阿父在丹阳养病,情况一直在变好,他不求阿父真的如辕固那般活到九十多岁,但是也想阿父能过天命之年。

    刘瑶那边自然也要求弟弟妹妹们每人每日至少吃一颗鸡蛋,还好几个小家伙都不挑食,无论是煮蛋、炒蛋还是蒸蛋,他们都喜欢。

    刘彻有一段时间也迷上了吃鸡蛋,最多一天至少吃了二十五枚,刘瑶听说后,当时目瞪口呆。

    心想得亏他身体好,否则吃这么多,胆固醇得爆炸啊。

    她无语道:“阿父,你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吗?”

    刘彻:“你不还说吃鸡蛋有助于养生,太医也是这样说的,朕就多吃些。”

    刘瑶当即翻了一个白眼,一时分不清刘彻是不是在开玩笑,“人不吃饭会死,吃多了会噎死!阿父,这个道理,你都多大了,还不懂吗?”

    刘彻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鸡蛋美味,朕一时没控制住。”

    刘瑶:……

    一旁的莫雨敛眸垂首,心想长公主不知道,陛下私下里被方士哄了,说在某些时候吃鸡蛋堪比吃金丹,就想试一下,所以一下子吃的多了些。

    刘彻这一番操作,在长安也掀起鸡蛋风潮,达官显贵变着法的吃鸡蛋,民间百姓也学着,养鸡的人多了。

    刘瑶看的直摇头,这就是领袖“带货”的影响力。

    当然她家阿父不止这一件事,虽然是皇帝,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刘彻丝毫没有遮掩过他的喜好,他喜好鱼,就造大船去南海寻找鱼味,建立渔蜀,喜欢柿子,就鼓励百姓多种植柿子……

    还有,她发现一件事,就是刘彻大概吃的鱼太多,所以鱼见鱼怕,是个名副其实的“空军”,上林苑的野湖钓不着鱼可以理解,但是皇家专门养殖的鱼塘有时候都钓不到鱼,即使上钩,也是那种不足两寸的小鱼。

    偏偏旁人的技艺比不上他,钓的鱼都比他的大,去年初秋,刘彻带着刘瑶他们去秋游,刘彻整整坐一个时辰,就只钓上来一条小鱼,但是刘瑶他们却是收获满满,钓了整整一桶,足足三十多条,可见他们选的这个鱼塘不错。

    更让刘彻“丢脸”的事,他怀疑自己钓上那条小鱼,是蹭了刘据的运气。

    因为鱼儿上钩时,正巧刘据来给他送吃的,扑到他怀里,当时鱼竿倒了,他还以为这次又要落空,谁知道鱼儿上钩了。

    等刘据离开,他就又什么都钓不着了。

    而刘瑶那边,一条条大鱼连连上钩,一群人在岸边欢呼雀跃,说秋鱼真肥!

    当时刘彻看着自己木桶中的那条调皮的小鱼,无言以对。

    后来刘彻觉得,是因为他的位置不行,挪到了刘瑶他们身边,还是没钓到鱼。

    之后又怨是刘瑶他们将他的鱼吓跑了,刘瑶等人见状,换到了刘彻对岸的位置,也不吭声了。

    然后刘彻仍然没有鱼,刘瑶那边仍然是收获斐然。

    最后,刘瑶等人将钓的鱼分了他一半,才将这个“幼稚”皇帝哄好。

    刘瑶打算等到以后她弄到大船,就给刘彻打一条超级大的海鱼,好好孝敬他,让他见识一下。

    ……

    元朔三年,正月。

    大概因为今年长安不太冷,皇太后平安熬过了年,只是精神头更差了些,年后初九,居然咳了血。

    比起皇太后这位五旬老媪,率先熬不住的反而是河间王刘不害,正月还没有过半,河间国相就传来消息,说刘不害过世了。

    刘不害留有一儿一女,儿子出生不到三年,不是王容生的。

    皇太后听说后,哭了一阵,心中担忧王容怎么办。

    她靠坐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裘被,目光落在不远处架着的火盆上,因为冬日寒冷,门窗紧闭,殿内虽然点了不少烛灯,看起来也是沉闷不已,良久,才听到她沧桑沙哑的声音,“曹福,你去河间,将王容接回来吧。”

    跪在地上的曹福纳闷,“接回来?呃……皇太后,你不必为河间王后担忧,河间王的儿子才三岁,需要有人照顾,河间王后虽不是他的生母,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没有比河间王后更适合辅佐了。”

    皇太后冷笑,“陛下弄了推恩令,诸侯国的好日子还都在后面,王容才十七岁,知书达礼,人又聪慧,我舍不得她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耗费一生。”

    曹福试探道:“那……皇太后的意思是,你打算给河间……王姑娘再找一个郎君。”

    长安有适合的人选吗?

    即使王容是皇太后的侄孙女,可现在也成了寡妇,长安一些有名望的达官显贵,应该不怎么喜欢她吧。

    “你先将王容带回来。”皇太后低声咳了一声,“我会为她找个好郎君。”

    曹福欲言又止,最终躬身道:“诺!”

    ……

    新任河间王病亡的消息传到朝中,引得不少人唏嘘。

    一些与诸侯王交好的臣子暗搓搓表示,河间王就是被推恩令给逼死的,毕竟河间王的身子就是从去年开始彻底变差的。

    刘彻对于这些狗屁流言,当做耳旁风,不管如何,事情已成定局,推恩令都是国策,别想更改。

    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河间王只留下一个儿子,若是多几个,他就可以再分几块了 。

    刘瑶听说河间王死亡的消息时,愣了一下,没想到此事来的这么快。

    王容怎么办?

    她是打算守在河间,还是回到长安?

    很快,她得知皇太后派人去接王容回来,顿时皱起了眉,为王容担忧起来。

    这个时候,皇太后将王容带回来,是心疼她,还是想将她再次“处置”了?

    ……

    河间王死亡的消息在朝野没有掀起多少波澜,群臣的目光更多的是集中在主父偃身上。

    因为主父偃不仅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直接看谁不顺眼,不顾后果的下狠手,让人看的心惊胆战,东方朔、卫青等人也不好与他相处,心中有忌惮,渐渐远离了他,主父偃对此也不在乎。

    去年年底到时候,有人弹劾齐王私生活不简单,主父偃就自请到齐国为相彻查此事,刘彻允许了。

    主父偃到达齐国后,施展雷霆手段,齐王的问题哪能经的起盘查,很快将齐王□□的事情查的水落石出。

    铁证如山下,齐王被逼自杀身亡,因为齐王刘次昌无后,齐国被废,改为郡县,收归中央直属。

    而有人私下里调查,主父偃此次如此“热心”,是因为齐王之前得罪了他,确切来说是齐国王太后,主父偃想将自己的女儿嫁入齐王宫为妃,结果齐国王太后不愿意,主父偃得知后,大怒,觉得齐王没给他的面子。

    主父偃知道此事因果瞒不住别人,不过他不在乎,因为齐王□□是真,他这次不仅报了仇,而且还替陛下收回一个富庶的齐国,陛下应该会更重用他。

    就在主父偃志得意满时,朝中不少人却受不了,想着如何将砍刀架上主父偃的脖子。

    而主父偃现在的心思,则是在赵国赵王身上,当年自己游历时,可没少受赵王排挤。

    赵王听到风声后,看透了主父偃的本性,知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于是赵王抢先奏疏刘彻,揭发主父偃贪财贿赂、胁迫齐王、燕王等罪过。

    之前因为燕国私生活混乱,被人揭发,也自杀谢罪了。

    本来赵王以为两个诸侯王的死,应该让主父偃收敛,等到他的毒爪快要伸向自己时,才警觉不对劲,主父偃这种人,就要提前将他按死。

    主父偃知道后,也不怎么在乎,赵王奏疏的那些事,陛下都知道,他对陛下还有用,陛下不会放弃他。

    主父偃飞黄腾达后,他的父兄子侄见状,便前来登门拜访,主父偃则是与他们直接来个“散金断交”,骂他们“势力”,此后不会来往。

    此事让他贫瘠的名声更加雪上加霜,要知道朝廷这些年虽然在举科举,“孝、廉”也没有放下,朝廷公卿、诸侯王群起攻之,主父偃也丝毫不让,一有机会就逮谁怼谁,几乎都得罪完了。

    赵王在朝堂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表示若是刘彻不处理主父偃,难道是想将天下诸侯王都逼死吗?明明已经“推恩”,现在如此纵容主父偃,让天下人如何看!

    刘彻:……

    而公孙弘也顺水推舟:“陛下,如果不杀主父偃,就无法向天下人交代。”

    刘彻也听出了他的言下意,主父偃手段太歹毒,推恩令是他,迁徙茂陵令也是他,现在推恩令已成,主父偃逼齐王、燕王自尽,而且朝野公卿人人喊打,理应处置,以儆效尤。

    刘彻原先打算给主父偃一点处罚了事,可是听公孙弘和赵王这话,知道此事不能“善了”。

    他思量再三,最终犹豫半响,下令处死主父偃,夷三族。

    ……

    刘瑶听到消息后,唏嘘不已,主父偃终究还是有了这番结局。

    他才气过人,一代名臣,可是却因为年轻时受到的苛待甘愿走向极端。

    他的结局,让人可惜,却也不冤,只不过处罚太过,相比其他人,罪不至死。

    大概刘彻也知晓,在其被砍头灭族时,派莫雨前去相送。

    莫雨向蓬头垢面的主父偃躬身行了一礼,“主父偃,陛下让奴婢送送你。”

    主父偃闻言,抬起头,看了看他身后空荡荡的,苦笑一声,“我昔日府中门庭若市,宾客数千,现今无一人相送。多谢陛下惦记罪臣!”

    莫雨给他倒了一杯酒,“此酒是陛下亲自所酿,知道你要走,让奴婢送与你一坛。”

    主父偃枷锁在身,无法用手拿,莫雨将酒倒进陶碗,然后喂给他。

    主父偃一口饮干,甩了一下胡须,“陛下的酒好喝!”

    莫雨笑了笑,离开时,低声道:“长公主曾言,推恩令之策,乃千古阳谋。她想托奴婢问你,你可曾后悔收受贿赂,逼死齐王他们,与同僚背道而驰。”

    主父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莫雨是替刘瑶问的,仰头笑了一下,“我是咎由自取,陛下不必惋惜,千百年后,世人不会忘记我的才华,还请中常侍替罪臣向陛下请罪道别!”

    莫雨闻言,点了点头。

    ……

    随着莫雨等人离开。

    瑟瑟冷风中。

    刀斧手高声道:“行刑——”

    ……

    未央宫中,刘彻坐在前殿,倒了一碗酒,端起酒碗抿了一口。

    “噗——”

    才入舌尖,一下子吐了出来。

    这酒怎么是酸的。

    ……

    须臾,未央宫中,刘瑶与刘彻大眼瞪小眼。

    刘瑶指着桌案上敞开的酒坛,嘴角抽搐,“所以阿父,你给主父偃的壮行酒也是酸的。”

    刘彻面上闪过一丝心虚,“应该只是这坛子酒坏了。”

    刘瑶:……

    可惜莫雨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他那坛酒到底是好还是坏。

    刘瑶想起前段时间的宫宴上,刘彻还亲自给群臣做了一盆鱼汤,他到底尝了没有,当然用的鱼不是他钓的,若是他让他钓鱼,怕是连自己都喂不饱。

    不过自己当时可一点也不羡慕,甚至有些可怜那些臣子,但是偏偏卫青得到的最多,不知道他回去后有没有拉肚子。

    刘瑶提醒他:“阿父,你到底酿了几坛?”

    刘彻想了想,“大概十三四坛。”

    都是小坛子,所以酿的多。

    “那要不要再拆一坛看看?”刘瑶问道。

    刘彻想了想,让人又选了一坛,拆开泥封。

    嚯!

    冲鼻的酸味夹杂了些许酒味跑了出来,这一坛比之前那一坛还夸张。

    刘彻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刘瑶抿了抿嘴角,防止自己笑出来,见刘彻这幅样子,想了想,打趣道:“阿父,要不下次你酿醋,说不定就成酒了。”

    刘彻:……

    他还不死心,让人将将剩下的酒坛都拆了,发现都有酸味。

    等莫雨回来,刘彻询问他给主父偃送去的那坛酒如何?

    莫雨谄媚道:“主父偃说酒很好!”

    “……”刘彻并不满意。

    可是剩下的酒又没有带回来,难道他唯一酿好的那坛酒就送一个将死之人。

    刘瑶心中又对主父偃增加了一丝怜意,临走前喝的酒居然还是帝王亲酿的坏酒。

    不过以后史书会不会记录下这则君臣情,汉武大帝将自己酿好的“唯一”好酒给他宠爱的臣子送行。

    ……汉武大帝没有保住主父偃,但是他识人善任,让主父偃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若非主父偃偏执,心思扭曲,君臣之间还能相处不少时间,简直令人心痛,临行派中常侍前去送行,肯定是惋惜后悔的,而且还送了自己酿的唯一一坛好酒……

    啧啧……

    正月底,王容回到长安,彼时河间王已经下葬,她一身素衣,面容消瘦。

    面前这个少女出嫁四年,可现在也才十七岁。

    刘瑶看着有些陌生的王容,欲言又止。

    王容看出小姑娘的心疼与担忧,强颜欢笑:“阿瑶不必担忧,我在河间生活很好,河间王也对我很好。”

    刘瑶叹气,问道:“那你想留在河间还是长安?”

    王容沉默。

    她不知道如何选,留在河间,就要继续应付河间王那些得了封地的兄弟,还要护着河间王的儿子,她不怕苦,但是怕做无用功。

    留在长安,皇太后怕是还要将她嫁出去,她自己还是新寡,就要嫁人,她……也不想。

    刘瑶见状,上前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阿瑶……”王容紧紧抱住她,眼眶一红,努力睁大眼眶,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来。

    刘瑶轻轻道:“哦哦,没事,没事,你还小,还小。”

    王容心中发酸,想说她不小了,她已经嫁人四年了。

    阿瑶终究还小,不懂这些,不懂女子嫁人后的处境。

    第73章 终于承认自己是个败家子了?

    皇太后见了王容,比起四年前,小姑娘青涩全消,身量高了不少,不由得夸赞道:“阿容真是长得越来越美了。”

    王容恭敬道:“妾身蒲柳之姿担不得皇太后如此夸赞。”

    她心中并没有高兴,反而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王家的女儿担的……咳咳!”皇太后话没说完,又不停咳嗽起来。

    王容见状,上前轻轻给她抚了抚背。

    皇太后感受到身后的力道,咳声渐渐低了些,抬眼看着王容素衣淡妆,眸中的心疼多了两分,“说来,咱们王家的女人也命苦……咳咳……我将你嫁去河间当王后,原想着能让你过好日子,谁曾想刘不害命不长,不过,你放心,有我给你做主。”

    王容抿了抿唇,“皇太后,自此来长安,妾身不打算待太久,河间那边还有许多事需要我处理,刘不害的儿子虽然不是我生的,可我与他相处许久,也舍不得他。”

    “你这孩子!你今年才十七岁,大好年华,就心甘情愿养孩子?”皇太后当即不满,“女子要多为自己打算,否则以后被人欺负了,就没办法反抗。”

    王容垂眸不语。

    皇太后看她这样,看出王容应该猜出她的意思,所以心中才有抵触,大手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那孩子毕竟不是你生的,你若是想回去养孩子,这样……你如果能狠下心将他那亲娘给处置了,你就回河间,当个摄政王太后也不错。”

    “!”听到这话,王容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见她这样,皇太后满意一笑,苦口婆心道:“你莫慌,听听我的打算,到时候再做决定。”

    王容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不好忤逆皇太后,只得怯怯点了点头,这是她没想到皇太后想要将她嫁给卫青。

    “卫将军?”她不可控制地张大嘴巴,“皇太后,你不是开玩笑吧。”

    “你现在是新寡,卫青也未娶妻,他现在是军中第一人,以他的军绩,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太尉一职就是为他准备的,而且卫子夫成了皇后,与彻儿有了皇子,以后就是储君,未来皇帝也是他家,现今朝中没有比卫青更好的人选了。”皇太后憋着气一口气说完,又控制不住地咳嗽,一旁的心腹连忙给她递了温水。

    王容:……

    她自然懂这些,现在不是她想不想嫁给卫青,而是她配不配得上。

    虽然她是皇太后的侄孙女,但是卫青现在是国舅,是陛下军功封爵第一人。

    皇太后自信道:“有我呢,我让皇帝做主。”

    王容心中惴惴不安,觉得不靠谱。

    同时心中踌躇,要不要将这事告诉阿瑶。

    她是赞成还是反对?

    ……

    当天傍晚,刘彻前来探望皇太后,服侍她喝药时,皇太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饶是自诩已经喜怒不言语色的刘彻也着实愣了一会儿,“母后,你想要将王容嫁给卫青?”

    之前母后还在逼着挑一个他与子夫的公主嫁到王家,现在又提出让王容嫁给卫青,看来王家有些病急乱投医,得寸进尺了。

    皇太后察觉刘彻情绪有些不对,推开了刘彻的汤勺,疲惫的眼眶中瞬间溢满了泪水,用帕子掩唇使劲咳嗽了两声,语气苦涩,“我现在这身子也熬不下去了,你和皇后说得对,公主们还小,她们也是我的孙女,王家那些郎君什么德行,我……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可是王家毕竟是你的母族,你难道忍心他们败落下去……咳咳……恰巧阿容新寡,卫青又未成亲,他们郎才女貌,凑成一对未尝不可,而且卫青与王家联姻,与陛下的关心更近一步,你也放心。”

    刘彻:……

    卫青现在是他的小舅子,还能有其他关系更近一步吗?

    前段时间,太医令奏疏说母后因为病情,胃口不怎么好,现在看来,母后的胃口挺大的。

    刘彻面色不变,大手摸了药碗,温声道:“母后,汤药快凉了,你先喝药,既然你想要王家与卫家联姻,儿臣会考虑。”

    皇太后张嘴饮下凑到嘴边的汤药,满意一笑,“陛下这番话,我就放心了。王容知书达理,闭月羞花,与卫青在一起,不委屈。”

    刘彻笑而不语。

    ……

    次日,刘彻驾临椒房殿,与卫子夫独处时,不动声色地说了皇太后的心思。

    正在绣香包的卫子夫有些懵,手中动作一时不察,扎到手才注意,血珠瞬间冒出,落在粉嫩的香包上,一下子就消融进锦缎中,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疼吗?”刘彻上前握住她的细指,拿着帕子轻轻抱住她的手,自责道:“早知道朕就不说了。”

    “妾身没事。”只是被针扎一下,卫子夫没什么感觉,她就是被皇太后的想法惊到了,觉得此事不成,面色为难道:“陛下,卫青虽然没有娶妻,现在也有三个儿子,给他们俩牵线,委屈王姑娘了,而且王姑娘年轻,有更好的选择。”

    “朕也是这样劝的,可是母后认死理。”刘彻眉间微拢,面上一副十分纠结的模样。

    “……”卫子夫唇瓣微张,迟疑了一会儿,最终道:“陛下,妾身觉得此事不成,王容是阿珏的侍读,妾身也心疼她,将她当女儿看,别说妾身,就是阿瑶也会不适应。”

    刘彻:……

    他差点忘了还有阿瑶。

    “这样,朕再考虑考虑。”刘彻对卫子夫的态度满意,自然好商量。

    ……

    下午,刘瑶带着刘据前去未央宫探望刘彻。

    今年整两岁的刘据手脚麻利,说话也流利不少,是个让人满意的胖娃娃。

    刘瑶觉得将他放养在未央宫,向阿父多多学习,学会如何当“渣男”,不能一昧的当君子。

    刘据一落地,就屁颠屁颠地冲向刘彻。

    阿姊说了,多揪阿父的须须,能快些长大,但是不能告诉阿父,否则就不灵了。

    刘彻听到小娃的脚步声,已经条件发射地伸出胳膊,在刘据冲过来,小胖手就要祸害他的龙须时,一下子将人抱起架高,无奈道:“刘据,朕不是说了吗?朕的胡须不能揪。”

    “高高!”刘据则是咯咯直笑,小身子不断摇晃,示意刘彻再高些。

    刘彻叹气,还是照办。

    刘瑶捂嘴忍笑:“弟弟觉得阿父最美,是不是啊?阿据!”

    刘据点头:“胡胡好看。”

    刘彻:……

    谁告诉他好看就要揪下来。

    他故作凶相的扬起巴掌,“再动手的话,朕要打屁屁了。”

    “……”小家伙咬着手指瞅了瞅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大巴掌,确定不是在哄自己,连忙从他身上下来,两手捂住屁股,警惕地看着他,“阿父坏!”

    对于这话,刘彻已经听了十多年,都是阿瑶教的,他耳朵都长茧子了,为此淡然点头,“对,朕是天底下最坏的!”

    刘据更加瞪大了眼睛。

    看到这幅蠢萌的样子,刘彻嘴角经不住上翘,不过为了唬孩子,还是努力往下压。

    刘瑶在一旁看热闹。

    刘据瘪嘴,凶萌地盯着刘彻的胡子,奶声奶气道:“阿父须须掉光,变丑!大丑丑!”

    人在愤怒时,潜力无限的,小娃此时说话清晰脆嫩,一点也不含糊,满殿的人都能听到。

    刘彻:……

    “噗呲!”刘瑶扑哧笑出声。

    呃……弟弟,你不如诅咒阿父秃头,比起头发,男性胡须的寿命似乎更强。

    ……

    玩闹结束后,刘彻与刘瑶说了皇太后想要将王容嫁给卫青的想法。

    “啊?”刘瑶目瞪口呆。

    王容、卫青,拜托!她从未将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而且这两人的年龄都差辈了。

    呃……本来差辈了。

    王容虽然比她大,可是她的同龄人,卫青是她的长辈。

    何况,卫青不是要和平阳长公主牵线的吗?

    刘据见状,学着她的样子,也张大嘴,干巴巴学了一声,“啊——”

    “啊什么?”刘瑶扯了扯小家伙的脸蛋,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布老虎,让他慢慢玩耍。

    此事重要,她要仔细听。

    刘彻挑了挑眉,玩笑道:“王容与你关系好,让她当你舅母,不好吗?”

    “不好!”刘瑶一口否决,“舅父年纪太大,还有孩子,王容还不到十八岁,不能欺负人。”

    现在卫青可有三个大胖小子!

    刘彻故意与她唱反调,“卫青有什么不好,他虽然年长,也不过而立,仪表堂堂,虽然出身低些,现在可是大汉的大将军,乃朕亲封的长平侯,皇太后看上卫青,这也正常。”

    “你答应了!”刘瑶惊得快要跳起来。

    不会因为她的干扰,将卫青与平阳长公主的进程改变了吧?

    “还没有!”刘彻抢过刘据手中的布老虎,刘据连忙去抢,刘彻见状,将布老虎往刘瑶怀中一抛。

    刘瑶:……

    偏偏他单手锁着刘据,不让他来捡布老虎,惹得小娃气的跺脚,哇哇乱叫,就差咬他一口了。

    刘瑶沉吟片刻,大手下意识揉捏布老虎,最后只干巴巴道,“他们不适合。”

    其实她也不确定,毕竟卫青如阿父口中说的那般,确实前程锦绣,而且卫青人品也不错,谦恭、稳重,朝野素有口碑,即使他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在长安许多人眼里,也是香馍馍。

    刘彻眉梢微扬,“你不赞同?”

    刘瑶撇嘴,“我又做不了主,看舅父的样子,似乎也无异成亲。王容她……真的太小。”

    “你啊!”刘彻笑着摇了摇头,正想继续说,忽而腿上一片湿热,心头咯噔一下,低头与自家儿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上。

    小家伙小嘴微抿,小脸微绷。

    而此时腿上湿热面积持续扩大,片刻后,小娃眉心也重新舒展,冲他露出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阿父!”

    刘彻嗅着鼻端淡淡的尿骚味,扶着孩子的大手颤了颤。

    他想揍人!

    一开始刘瑶还纳闷,怎么面前两人一下子变得父慈子孝了,小的乖乖窝在阿父怀中。

    等到味道传开,她察觉不对劲,默默往后挪了一下,静静看戏。

    小娃解决完生理需求后,起身想要离开,刘彻的铁臂松开,在孩子抬脚走出去的那刻,大手扯住小娃的衣领,阴恻恻道:“你尿完就走,将朕当什么了。”

    小娃噘起嘴,圆溜溜的眼睛满是控诉,“阿父坏!我急,出不来。”

    “你想要尿,就不能出声吗? ”刘彻将他拎到面前,指了指怀里深紫色裾袍上暗了一大片的痕迹,“尿在朕身上,小脸羞不羞。”

    刘据才不怕,晃着小脚,抗议道:“阿父,衣服冰冰,脱掉,脱掉!”

    “……”刘彻无奈。

    这家伙刚尿完裤子,还有脸提要求。

    刘彻见状,想将手中的烫手山芋交给刘瑶。

    刘瑶起身,丢下他们跑出了门,出门时,留下一句,“阿父,你陪弟弟洗澡,我让人送换洗衣服来。”

    小娃见刘瑶走了,伸着胳膊下意识去追,奈何衣领被刘彻扯住了,小腿空中滑行了十几步,还是原地,等到停下时,察觉裤子湿漉漉的更难受,顿时张嘴就嚎,“阿父,坏坏!大坏坏——”

    门口的朗卫听到孩童哭声,竖起耳朵,就听刘彻的吼声,“明明是你恶人先告状,谁让你尿在朕身上的。”

    小娃也不相让,小嗓子扯嚎,“阿父坏!阿父最坏,阿父以后尿床,我也打你!”

    刘彻:“胆子真肥啊!既然你这样说了,朕就不客气了!”

    ……

    “哇——”小娃嘹亮的哭声传遍未央宫。

    门口的朗卫:……

    皇子啊,咱们要审时度势,不能与陛下对着干。

    刘瑶带衣服过来时,刘彻已经拎着刘据去洗漱了,刘瑶将衣服送给莫雨,忍笑问道:“阿据现在还嚎吗?”

    莫雨笑道:“皇子好哄的很,陛下带他玩了水,就与陛下乐呵呵的玩了起来,连奴婢准备的饴糖都没有用上。”

    刘瑶面上松了一口气,笑道:“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他们了,现在天冷,阿父他们出浴时,一定要擦干水。”

    “晓得了。”莫雨恭敬道。

    刘瑶转身之际,装作不在意道:“中常侍,阿父之前说的关于王容与舅父的婚事?”

    莫雨闻言,见四周无闲杂人等,压低声音道:“长公主,陛下答应皇太后让卫家与王家结亲。”

    “结亲!”刘瑶失声叫出来,话音刚落,下意识捂住了嘴,眼皮直跳,磨着牙道:“阿父既然决定了,还糊弄我干什么?干脆直接下旨算了。”

    见刘瑶脾气上来,莫雨知道她没听明白,连忙低声哄着,再次提醒,“长公主莫慌,只是卫家与王家结亲,应该影响不到大将军。”

    “……” 刘瑶有些懵,沉默了一瞬,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是霍去病!”

    皇太后到底什么眼光,一个个看上的都不得了啊。

    她要不要去请教一番。

    此时莫雨一头黑线,语气带着些许无力,“不是霍去病,丹阳侯的儿子应该不算是卫家人吧。”

    再说霍去病年纪小,除了出身,寸功未立,若不是丹阳侯,皇太后估计都不知道此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刘瑶有些半信半疑,“怎么不算?”

    卫青、霍去病是大汉的帝国双雄,在她这里,就是卫家的人。

    莫雨深吸一口气,这次坚定道:“不是霍去病!”

    说完,带着衣服转身就离开了。

    留下刘瑶在原地绞尽脑汁思考,莫雨说的是不是真的。

    再说阿父这种处理,会不会惹怒皇太后,毕竟人家想要的是长平侯卫青。

    可是如果阿父不愿意,退而求其“次”,让霍去病顶上。

    呃……

    她到底该不阻止。

    毕竟历史记录也没有说,说不定她阻止了一项好姻缘。

    ……

    因为这事,她见王容时,就有些不自在,也不好询问她。

    刘彻那边又继续卖关子,弄得她抓耳挠腮。

    皇太后那边,对刘瑶这些孩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宠爱,对卫子夫也是和颜悦色的,时不时就等着众人的面,夸赞卫子夫孝顺温婉。

    刘瑶想起去年年底的时候,皇太后对阿母的态度中少了些许阴阳怪气和刁难,变身成十分疼爱儿媳的婆婆。

    现在看来,恐怕当时候皇太后听闻河间王身子不好,就已经给王容想好了去路。

    正月底,公孙弘成为御史大夫。

    二月,公孙弘向刘彻上奏,以西南夷、苍海郡、朔方城等地拖累中原,乃是无用之地,得不偿失,请求废止这些地。

    刘彻自然不同意,尤其朔方郡,刘彻让人根据朔方郡的便利提了十个问题,让公孙弘进行驳斥,公孙弘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公孙弘见状,就先请罪,请求刘彻停止对西南夷、苍海郡的经营,集中力量经营朔方郡。

    刘瑶听到这些,撇嘴,“御史大夫说自己是儒生,我看他比桑弘羊还要精于算学。”

    同在殿内的桑弘羊一脸莫名,他今日就是老实与陛下汇报政务,并没有惹长公主,也没有说公孙弘的坏话,为何长公主会牵扯到他。

    刘彻放下手中的奏疏,饶有兴致道:“阿瑶,你难道不同意公孙弘的意见?”

    “不是啊,我只是挺羡慕御史大夫的智谋,整日听御史大夫天天自贬自己的出身,可我从未看轻他。”刘瑶有些惋惜地看着舆图上的苍海郡,因为刘彻打算将它罢废了。

    刘彻顺着她的目光,笑道:“你不想放弃苍海郡?”

    刘瑶点头:“当然,这上面每一块版图都是耗费阿父的心力得来的,放到碗里的东西,岂能轻易倒回锅里,只是谁让苍海郡地处偏远,气候条件恶劣,阿父又没有那么大精力,只能先放弃它了。”

    她也知道国家的精力有限,有时候专心做一件事成功概率高,多线开花、胃口太大,容易支撑不住。

    刘彻点头,还是阿瑶理解他。

    西南夷、苍海郡、朔方城都属于开疆辟土,一个帝王最大的成就感就来自这些,若是可以,他想将周边所有地方都纳入大汉版图。

    朔方城是用于抵抗匈奴的,不能罢免。

    西南夷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修桥铺路、修建水利建设,已经搞了五年,沉没成本太大,刘彻也舍不得停。

    而苍海郡才设置不足两年,而且如阿瑶所说,地处偏远,气候恶劣,停它是对朝野最好的交代。

    桑弘羊好奇:“长公主为何觉得公孙弘的算学比臣还好?”

    刘瑶伸出三根手指,“桑弘羊,我且问你,你觉得朔方郡、苍海郡、西南夷三个,公孙弘目的是哪个?”

    桑弘羊想了想,“公孙弘似乎三个都反对过?”

    无论是朔方郡、苍海郡、西南夷,公孙弘都觉得是消耗大汉的人力物力,做无用功。

    刘瑶歪头:“你觉得现在阿父满足了他其中一个愿望,他满意吗?”

    满意吗?

    桑弘羊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不怎么满意,但是也应该不怎么失落,毕竟陛下已经退让。”

    此话一出,他立马阖嘴。

    不动声色地观察刘彻。

    刘彻丹凤眼微微眯起,也反应过来。

    怪不得阿瑶如此称赞公孙弘,怕是公孙弘的心态就是搞停三个最好,若是搞停其中两个算是赚了,若是只有一个,也算是有收获。

    也许一开始,公孙弘的最低目标就是苍海郡,让他这个皇帝三个一起放弃肯定不可能,可若是三个中选一个损失最少的,苍海郡的舍弃就变得可以接受了。

    所以后来公孙弘请罪退让,以朔方郡为理由,请求停苍海郡和西南夷。停两个他不接受,停一个算是给他交代,看似他退一步,公孙弘退一步,说不定自始至终就在对方的算计内。

    桑弘羊那边似乎也想明白了,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凑到刘瑶跟前,好奇道:“长公主为何看出来了?”

    刘瑶用手遮住嘴角,低声道:“我有经验啊,砍价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阿父最近抠的很,拿钱不爽快,自然要学会讨价还价的本事。”

    桑弘羊心中点头,心想朝堂中的人情往来也是这个道理。

    他为陛下施行那些财政时,经常也干这事,公孙弘这次算是以退为进,成功让陛下放弃苍海郡。

    刘彻无语,“阿瑶,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再说朕什么短过你?”

    再说他那次拿钱不爽快了,不就是去年和阿瑶讨价还价一次,被她念叨到现在,当着他的面说他抠,早知道直接给五千金了。

    刘瑶两手合十,目露期待,“那阿父要不拿个五千金,证明一下实力!”

    “……”刘彻语噎,低头认真研究天下舆图。

    刘瑶冲他皱了皱鼻子。

    就知道是这样!

    她之所以说出自己想法,是因为她不想放弃西南夷,虽说西南夷现在确实穷乱,但是也已经建设了五年,好不容易弄了五年,骤然放弃,也太可惜了,四川、贵州那一带多山不好种粮食,但是现在可以种茶树、还有张骞从西域带来的其他作物,也可以在哪里推广。

    她倒不是对公孙弘有意见,人家谨言慎行,布衣出身,节俭奉公,即使政策上有一些局限性,比起绝大数公卿,已经值得赞赏了。

    刘瑶见刘彻脸色有些拉,安慰他,“阿父,你别乱想,大不了等以后将匈奴收拾完了,别说苍海郡,就是更远的地方,都拢进来,更南边的海也是咱们的,到时候我给阿父钓一条上百斤的海鱼让阿父尝尝。”

    刘彻也清楚虽然他做的都没错,现在精力有限,但是帝国缺钱、缺人,没办法多线并行。

    “行,就听阿瑶的。”他心中下了决定,苍海郡暂时舍弃,但是西南夷与朔方郡,他是不会放弃的。

    ……

    后来这日的话传了出去,公孙弘特地向刘彻请罪,也承认了自己小心思。

    刘彻也大度原谅了,说了自己对西南夷的想法,公孙弘继续自贬请罪,然后刘彻心情顺畅了,赐了公孙弘一些茶叶和布料,他也清楚公孙弘节俭好施,赐他金钱多半会施舍出去。

    君臣之间,又是一场佳话。

    可刘瑶却不高兴了。

    阿父敲打臣子,干嘛牵扯她。

    后来,听闻公孙弘在外面夸赞她聪慧机敏,博览群书,有治国安邦之才……

    刘瑶:……

    果然没有放过她!

    没办法,她让人打包了一箱丹阳纸送到刘彻跟前,开门见山道:“阿父,你将这些赐给公孙弘,让他放过我,别夸我了,我不学无术、冷酷无情、刁钻蛮横,还是个败家子,他说的都不对!”

    刘彻见她这幅不自在的样子,忍俊不禁,“终于承认自己是个败家子了?”

    “嗯,也只有阿父能养得起!”刘瑶连连点头。

    刘彻见状,也好商量,“行,朕会对公孙弘说的,只是你舍得送这么多丹阳纸。”

    刘瑶:“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公孙弘也不能免俗!”

    刘彻哈哈笑道:“行!你将东西放下吧。”

    他确实没有耽搁,等刘瑶离开,就将公孙弘宣进宫,指着东西,“这些丹阳纸是阿瑶送给你,求你别夸她了,你也莫为难她了!”

    “臣不敢。臣是真的对长公主十分敬佩。”公孙弘面上保持愧疚之色。

    “公孙弘,阿瑶乃朕的第一女,你说的那些虽然没错,但是她不喜欢这些,这些丹阳纸既然是赐给你的,你就安心带回去。”刘彻也不计较公孙弘的那些小心思。

    此事就到此为止。

    公孙弘小心翼翼观察,见他真的不生气,这才跪地叩谢,“臣多谢长公主。”

    刘彻提醒道:“是朕给的。”

    阿瑶让他给,不就是不想担这个名。

    公孙弘当即改口,“多谢陛下!”

    第74章 ……你还真不拿自己当人啊!

    三月上旬,卫青之弟卫广被封武次侯。

    刘瑶听到消息后,想起莫雨之前所说,刘彻答应王家与卫家联姻。

    不会就是卫广吧?

    卫广比卫青小四岁,也未曾娶亲,无子,品行也敦厚,带兵打仗能力也算是中等水平,算是好郎君。

    皇太后听到后,也琢磨出不对劲,让人将刘彻喊了过来,开门见山问了出来。

    刘彻也没有否认,“母后,待到鄂邑公主长大,朕会为她寻个优秀的王家郎君,加上现在与卫家联姻,你应该无忧了。”

    “那……那卫青呢?”皇太后心中凉了一半,她还以为还能与刘彻商量一下,可是她养了那么久的儿子,岂能不知,只要是他做下的决定,很少能掰过来。

    刘彻:“母后,卫青已有三子,王容嫁给他委屈了,卫广是卫青的亲弟,也是少年英才,今后朕重用他,说不定他的功绩不会弱于卫青,而且卫广无子,也无不良嗜好,更适合王容。”

    皇太后:……

    说一千,道一万,皇帝就是舍不得,防备王家。

    刘彻:“母后,朕如此做,已经是最周到的处置,母后不用为王家担心,有朕在,自然会护着王家。”

    皇太后对上刘彻看透一切的眼神,唇角扯出一个弧度,语气有些讥嘲:“彻儿这个皇帝当得越来越信手拈来,日后一定能超过先祖,我到了九泉之下,对先祖也能有个交代了。”

    “母后……”刘彻目露无奈,轻声道:“王容与卫青不适合,现在朕给卫广也封了侯,朕看卫广也不输卫青。”

    皇太后嗤笑一声,“听你这话,卫家上辈子不知道做了什么样的好事,这辈子能汇集如此多的人才。”

    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都有出挑的人,偏偏他们王家,一直没有能立得起来的人,眼看着连领头的人都没有。

    刘彻:……

    虽然皇太后心中有些膈应,但是刘彻都做到这地步了。

    一者,她现在的身子眼看着撑不住,二者,卫广看着确实要比卫青适合王容。

    她也没办法反对了。

    三月中旬,刘彻下旨,为王容与卫广赐婚,若不是因为河间王才去世不久,刘彻都想立刻让两人成婚,好给皇太后冲喜。

    皇太后眼看着就要撑过冬日,谁知道四月初,皇太后的身体情况急转直下,等到四月中,皇太后最终坚持不住,薨逝了。

    刘彻伤心不已,一连二十多天都不曾上朝。

    入夏,没等刘彻恢复好,边陲又传来消息,匈奴入侵代郡、定襄、上郡等地,杀死代郡太守,劫掠千余人而去。

    刘彻自然大怒,不过他已经不是多年前的愣头小子,不会敌人一激,就迫不及待地上前干架了。

    现在匈奴与大汉之间,更着急的是匈奴,军臣单于才死不久,新单于还没有选出来,匈奴巴不得与大汉打起来,转移内部矛盾。

    这段时间匈奴一直撩拨汉军,就是想要打仗,越是这样,刘彻知道越不能冲动,他不动则已,一动就要拿下匈奴的半条命。

    五月初,王美人艰难产下一女,不过小公主连三日都没有熬到,就夭折了,王美人悲痛万分。

    卫子夫怜悯她丧子之痛,与刘彻商议后,将王美人又提了一下,成了王容华。

    刘彻的心情也不好,上半年他接连丧母、丧子,匈奴还打他,没一件好事。

    皇帝心情不好,朝野的氛围自然也是阴云密布。

    不过这些暂时影响不到刘瑶。

    元朔三年,刘瑶十三岁,算是半大少女,大妹妹刘珏十岁,已经是骑射一流的高手,用卫青的话来说,以刘珏现在的能力,就是上战场打匈奴也够用。

    旁人觉得卫青这话是哄小孩的。

    刘瑶却知道,刘珏是真的有本事。

    毕竟不是哪个十岁少女能轻易不靠任何辅助,跃上高头大马,一边骑,一边射箭,虽然不至于箭箭中靶,十中也有二三。

    要知道现在可没有马具辅佐,单纯硬骑,刘瑶是万分佩服。

    看刘珏骑马时,刘瑶慢摆拍反应过来,她光记着折腾其他东西了,将马蹄铁、马鞍忘了。

    汉军战马不足,每一匹战马都是宝贝,有了马蹄铁,能保护战马的蹄子受到磨损,提升战马的奔跑助力,所以一定要将马蹄铁、马鞍弄出来,这可比其他事好做多了。

    ……

    六月上旬,长安热的如同火炉一般,在令人烦躁的蝉鸣声中,刘彻皱着眉放下手中的奏疏。

    匈奴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军臣单于大王子带领手下逃亡,与边陲将领联系,说是想要降汉。

    刘彻想了想,提笔写下诏令,册封于单为涉安侯。

    写完以后,他叹了一口气。

    比起于单,伊稚斜不好对付。

    莫雨端上凉茶,“陛下,你歇歇吧。”

    刘彻收笔,端起茶喝了半碗,目光扫视殿内,触及到刘瑶挂在他殿内的锦旗,随口问道:“阿瑶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不经常来了?”

    没了阿瑶镇着,最小的阿琼、刘据可调皮了,时不时来烦他。

    莫雨闻言,想了想,“奴婢听石邑公主说,长公主在给马儿做鞋子。”

    “嗯?”刘彻不解,“什么鞋子,你去问一下!省的阿瑶之后又说朕不管她。”

    莫雨:“诺!”

    ……

    莫雨打听到刘瑶要做的东西,马不停蹄地向刘彻汇报。

    按照长公主的设想,若是真的将马蹄铁做出来,对战斗有极大的助力。

    刘彻看着莫雨带回来的马蹄铁样品,不禁笑道:“阿瑶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不愧是朕的女儿!”

    莫雨同样笑道:“陛下有福!”

    ……

    马蹄铁没有什么难处,让人头疼的是倒钩钉,为了防止马蹄铁脱落,就不能使用普通的钉子,倒钩钉可以死死嵌入马蹄中,防止脱落。

    当然马蹄铁可以不用太好的材料,用普通铁就行,因为马蹄如同人的指甲不断生长,随着马蹄的生长,与马蹄铁的贴合度会发生变化,需要定期检查马蹄状况,更换马蹄铁,一般两到三月,如果不及时,可能就不能提供良好的保护了。

    为了做出刘瑶说的倒钩钉,工匠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力,终于弄出满意的倒钩钉,确定钉入马蹄后,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脱落。

    除了马蹄铁,马鞍、马镫拿些,对工匠没有多少难度,只要有图纸,两三天就弄了出来。

    六月初,刘瑶牵着一匹油光锃亮的白马出现在未央宫。

    白马可谓是全副武装,四只蹄子上钉着锃亮的马蹄铁,马背上的马鞍贴金镀银,鞍座呈凹弧形,精雕细刻,下方缀着两个脚蹬。

    刘瑶拽着缰绳,得意地看向刘彻,“阿父,你看,这就是我提前送给你的寿礼!你肯定满意!”

    刘彻虽然提前知道刘瑶在折腾这些,可是此时看到全套成品,还是被惊艳了。

    白马见他凑近,仰头嘶鸣了一下,抖了抖脖子,身上的马鞍和脚蹬发出些许碰撞声。

    刘彻绕马转了一圈,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了一圈。

    刘瑶见状,踩着脚蹬,不用旁人帮忙,轻易上了马。

    刘彻:……

    他指导过阿瑶骑马,知道她的骑术有多烂,比起二女儿能独自上马,阿瑶需要别人帮助。

    而现在坐在马鞍上的阿瑶,即使马儿时不时走动,她的腰背都十分稳当。

    刘瑶小手敲了敲马鞍,有些遗憾道:“可惜这是给阿父做的,马鞍太大了,坐着有些不舒服。”

    “……既是给朕的寿礼,你还下来?”刘彻语带催促,已经迫不及待要试一下。

    刘瑶见状,冲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慢吞吞下了马。

    等刘瑶后退,刘彻接过缰绳,然后一个翻身,连脚蹬都没用,直接上了马。

    白马发现背上重量加重了,有些烦躁地甩了甩脖子,刘彻紧了紧缰绳,白马也就不闹了,按照他的指挥,往前方未央宫东侧的演武场方向加速。

    马蹄铁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咯哒咯哒”的响声,吸引了沿途不少羽林卫侧目,大家目不转睛,好奇白马的装扮。

    刘彻骑了一圈还不过瘾,又绕着皇宫骑了第二圈。

    虽然马儿不会说话,但是他能感受到身下的马对于穿上马蹄铁并无不适,而且速度似乎也没有消减。

    他感受最深的就是马鞍,有了马鞍的固定,他能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可以想象,等到与匈奴战斗时,身形更加稳当,不用担心轻易落马或者被甩下去。

    等刘彻骑着马回来时,就见刘瑶坐在未央宫前的台阶上,单手撑着下巴小憩,小脑袋仿佛小鸡啄米,一点一点地晃着脑袋。

    刘彻眼神变得更加柔和,下了马,将缰绳交给莫雨,走到刘瑶身边,薄唇勾起宠溺的笑,“阿瑶,醒醒!”

    “……嗯?”刘瑶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有些迷茫地看着逆光站在她跟前的刘彻,打了一个哈欠,“阿父!”

    刘彻趁她迷糊,大手摸了摸她的头,“有阿瑶相助,阿父诸事无忧!”

    “……嗯嗯,我不是早就说了,阿父,你要信阿瑶。” 刘瑶又伸了一个大懒腰,“这个礼物,阿父,你满意吧!”

    刘彻点了点头,“满意,这东西算是上半年少有能让朕开心的好事了。”

    “……”刘瑶想了想上半年发生的事,确实如刘彻所说,她见刘彻开心,就趁机求另外一件事,“阿父,我的天禄阁快开业了,能不能早日住进公主府,以后我会每天过来探望你的。”

    改造好的天禄阁预计八月开业,预计先卖茶叶、琉璃、有色玻璃、各种纸……不用担心放坏,而且利润高。

    刘彻立马反对,“不行,你还小,若是出了事怎么办?”

    阿瑶可是他的福将,虽然在长安,可若是出了事,他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刘瑶一听,顿时鼓起了腮帮子,“我都十三了,若是男儿,都能入伍当兵。”

    刘彻见她生气了,无奈哄道:“再过两年,等你十五,到时候朕给你准备一支护卫,你在长安横着走行吗?”

    “我又不是螃蟹,干嘛横着走。”刘瑶没想到还要等两年。

    刘彻:……

    刘瑶见他不说话,知道这事没商量,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莫雨见状,连忙帮刘彻喊道:“长公主,你莫走!陛下还有赏赐呢!”

    刘瑶没有回身,挺住脚步,扭头瘪着嘴,“一年!”

    “……”刘彻明了,她是要明年出宫,当即道:“两年已经是朕的底线,你太小,在宫中也没人管着你,干嘛想着出宫。”

    “……哼!”刘瑶没想到对方压根没有想和她讨价还价,气的狠狠跺了一下脚,头也不会地离开了,离开时还不忘喊道:“两年,我记下了,阿父如果不答应,到时候我就是飞也要飞出去。”

    刘彻无奈扶额,“这孩子!”

    莫雨在一旁尴尬赔笑。

    长公主这脾气,还不是陛下宠的。

    即使乖女儿与他置气,也丝毫影响不了刘彻的好心情。

    等刘瑶离开后,他亲自抱着马蹄子观察马蹄铁,又宣召了工官长,仔细询问了一番。

    工官长小心翼翼道:“陛下,马蹄铁还有马具的技艺都不怎么高,会不会用到战场上后,被匈奴人学过去?”

    匈奴人也不是蠢人,知道什么东西是好是坏,无往不克的匈奴骑兵若是都装上了马蹄铁,后果不可想象。

    “学过去?”刘彻笑了笑,“只要没有商人或者贼子与匈奴勾结,匈奴即使知道,也干不了。”

    不是他看不起匈奴,作为一个游牧民族,匈奴本身生产能力就弱,冶炼技术更不用说,匈奴一向缺少工匠,若是匈奴真有这么好的实力,早就攻过来了。

    这马蹄铁需要专门炼制,每匹马都不一样,一两月就要一换,匈奴可没有那么多工匠支撑得起。

    而且涉及到盐铁方面,大汉一向对匈奴看得紧。

    说不定在某些时候,可以在必要时刻,靠这马蹄铁阴匈奴人一次。

    工官长面上骤然醒悟,“陛下英明!”

    刘彻赏赐了他许多东西,让其继续配合刘瑶。

    等到工官长离开,刘彻又走到殿外,看着刘瑶送他那匹白马,上前摸了摸马儿颈部的鬃毛,望了望外面的天,“近日天气不错,上林苑也有一段时间没去了,也该去散散心。”

    ……

    刘瑶给刘珏也准备了一套,对于虽然十岁,但是已经堪称弓马娴熟的大号叛逆妹妹,最喜欢马蹄铁和脚蹬,对于最花里胡哨的马鞍,没什么想法。

    刘瑶环臂而立,看着骑在马上的妹妹,似笑非笑道:“既然咱们诸邑公主天生养了一个铁臀,来人,将马鞍子拿下来,成全诸邑公主!”

    她倒要看看刘珏有多硬气。

    刘珏一听,立马求饶,“阿姊,我错了,这马鞍真好看,和我相配的紧,坐着它,我能日行八百里。”

    “……你还真不拿自己当人啊!”刘瑶嘴角微抽。

    心道这孩子真是莽,日行八百里,也不怕将骨头架给颠散了。

    一旁五岁的刘小琼仰头看着骑在马上的刘珏,噘着嘴想要凑近,被宫人拉住了。

    她扭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刘瑶,“阿姊,我也要!”

    二岁的刘小据此时也张着手臂眼巴巴地看着刘珏,“二姐,我也要!”

    刘小琼一见,暂时放下与刘珏的往日纠纷,也张开手臂,“二姐,我也要骑马!”

    刘珏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小孩子,不屑道:“你们还小,等你们长大后,才可以骑马!”

    刘小琼、刘小据没想到刘珏如此狠心,当即都瘪着嘴。

    刘瑶正欲开口,就听刘小据扯着小嗓子大喊,“二姐,大坏坏!我不跟你玩了!”

    刘珏居高临下地看着此时分外渺小的小弟弟,“你可要记住这话,以后别追在我屁股后面跑。”

    “哇——哇!阿姊!”刘小据悲痛欲绝地抱住刘瑶的腿,指着刘珏控诉道:“二姐大坏坏,咱们都不和她玩!”

    “……”刘瑶正想开口,有一个小身影撞了过来。

    刘小琼攀在她身上,委屈巴巴道:“阿姊,我要骑马!”

    小家伙睫毛眨了眨,两滴泪水缀在眼角,要掉不掉地看着她,一副她不答应,泪珠子就要滚出来的架势,“阿姊,妹妹都要有!”

    不能光一个妹妹有。

    刘瑶无奈,“你们还小!”

    别说让他们骑马了,就是靠近马也不敢啊!

    听到这话,刘小琼指着骑在马上的刘珏,控诉道:“她也小!”

    刘珏偏偏还得意洋洋道:“我比你大!有本事你也能上马,阿姊就给你准备一匹。”

    “阿琼!”刘瑶沉声警告,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想着刺激小孩子。

    刘小琼用力瘪着嘴,悲从心来,再次埋进刘瑶怀里哭了起来,“阿姊,刘珏她好过分,她欺负我!我也要马!”

    没等刘瑶说话,刘小据也扯着嗓子开嚎,“哇啊——阿姊,我要当妹妹,要马!”

    “噗——”刘瑶忍俊不禁,扭头忍笑,抖着手指着刘珏,“阿珏,我数到三,你给我下来哄阿琼、阿据,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一!”

    刘珏看着下面幼稚的弟弟妹妹,撇了撇嘴,不过还是依从刘瑶的吩咐下了马。

    见她落地,刘小琼与刘小据的嚎声小了点,小嘴还是巴巴地“要骑马”。

    刘瑶扶额头疼,瞪了刘珏一眼,若是刚刚哄一下,也不会弄成这样,她弄不着小马,只能之后给他们弄木马了。

    刘珏见状,知道刘瑶生气了,一步一挪地走到刘瑶身边,轻咳一声,“阿琼、阿据,你们还小,等到你们有我这么大时,就能骑马了,现在马儿太大,你们的腿太短,骑不了。”

    刘小琼当即反驳,“有小人,也有小马,人小也能骑!”

    刘小据一听,连忙点头,“小人骑小马!”

    刘珏见状,指着一旁在树荫下吹风养老的刘小黑,“你们能找到小黑那么小的马,阿姊就让你骑!”

    闭目养神的刘小黑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望向这边。

    刘瑶一头黑线,“阿珏,莫胡说!”

    她担心两个小家伙真的去骑狗,摸了摸他们俩的头,“阿珏说得对,你们还小,马儿太大,等你们长大了,我送你们一人一匹天底下最好看的马,还有,小黑已经老了,胡子白白,不能欺负它哦!”

    两个小家伙见事情不能成,将刘瑶抱得更紧了。

    长大好慢啊!

    ……

    椒房殿外,孟姬牵着鄂邑公主与王美人静静地听着里面的热闹。

    这种生活太鲜活、太热闹,让她们有些不敢进去了。

    鄂邑公主目露艳羡,仰头看向孟姬,眸中渴望不言而喻。

    她也想进去和刘瑶他们玩。

    孟姬感慨道:“皇后这边真热闹。”

    皇太后去世,卫子夫就成了后宫的天,以前有皇太后,卫子夫待后宫众人温厚,就不知道今后如何。

    不管怎么样,她们这些低位女子,还是要仰仗皇后,肯定要巴结一番,不为自己,也要为鄂邑公主考虑。

    王美人丧女不久,面上即使擦了胭脂,也遮不住萎靡的神态,此时听着里面的动静,目露艳羡,呢喃道:“是啊!”

    派人通禀过后,子燕出来迎接,“孟容华、王容华,皇后请你们进去。”

    王美人、孟姬还礼,带着人进去,看到院中的大马,尤其它身上穿的东西,纷纷目露好奇。

    刘瑶冲他们微微颔首,招呼三个妹妹、弟弟打招呼。

    刘珏、刘琼他们大方打招呼。

    鄂邑公主害羞地将头埋进孟姬的怀里,不敢看他们。

    孟姬无奈,遇不到长公主、诸邑公主他们时,孩子一脸期待和憧憬,见到了偏偏不敢露头。

    刘瑶对鄂邑公主不怎么熟,平时也就是卫子夫给孟姬赏赐东西时,她会趁机添一份,毕竟自己也算是长姐,所以鄂邑公主看到她,还算亲密。

    刘瑶向鄂邑公主招了招手。

    鄂邑公主看了看孟姬,然后一路小跑躲在刘瑶身后,好奇地看着刘珏、刘琼他们。

    孟姬见状,也安心进殿了。

    ……

    离开椒房殿时,鄂邑公主依依不舍地冲刘瑶挥手。

    王美人将孟姬与鄂邑公主一直送到了孟姬所住的永昌殿,临走时,时不时回头与鄂邑公主道别。

    孟姬强忍住内心的烦躁,笑容有些僵硬地送别王美人。

    回到永昌殿,她后怕地抱紧鄂邑公主的小身子。

    鄂邑公主被她这样子弄得迷茫,小手搂住她,奶声奶气道:“阿母?”

    “没事,我儿真乖!”孟姬松开她,摸了摸小家伙的头,见她打哈欠,让乳母抱着她下去休息。

    等孩子抱下去,孟姬气的素手有些颤抖,“阿金,你看到没有,那个女人眼珠子快黏在公主身上了,她比我受宠,又会哄陛下,会不会,会不会……来抢公主。”

    毕竟王美人比她受宠,不像她进宫多年,生了孩子后,还是因为皇太后的照顾才升了容华,人家孩子夭折,都能和她一个位份。

    宫女见她慌了,连忙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容华别担心,还有皇后呢,她就是想抢,皇后肯定不会愿意,咱们让公主多与长公主他们交往。”

    “对对对!”王美人连声应下,感觉喉咙发干,不禁吞咽道,“皇后她会为我做主的,不会让那个女人得逞……不会的。”

    主要是她不怎么会争宠,若是王美人哄住陛下,要来抢公主,她只能去求皇后了。

    ……

    七月,苍玄子传来消息,他终于弄出了无色玻璃。

    刘瑶前去看了,苍玄子弄出的玻璃还不算绝对的无色,但是纯净度已经算是较高了,而且十分通透。

    工匠拿到成品玻璃后,目露惊艳。

    长公主说的没错,玻璃真的能做的如同水一样,看着仿若无物,若不是手中的触感,他们都怀疑他们拿的是块冰了。

    苍玄子拿出了成果,刘瑶痛快,当即就封了他为甘泉令。

    苍玄子看着上首的刘瑶,面色忐忑,“长公主,甘泉令真的给草民了?陛下肯认?”

    刘瑶慢条理斯地顺了顺大袖,淡定道:“忘了告诉你,阿父早就将甘泉宫交给我了,一个甘泉令而已,我就拆了,他也没办法!”

    拿下甘泉宫,也算是想要钓鱼执法吧。

    “!”苍玄子此时对刘瑶是高山仰止,“多谢长公主!臣以后一定马首是瞻。”

    刘瑶:“我估摸甘泉宫以后是阿父养方士的地方,让你当甘泉令,你可知要怎么办?”

    苍玄子:!

    他一个被陛下与长公主盖章的骗子成了甘泉宫的宫令,长公主肯定不会让他与那些方士蛇鼠一窝的。

    想来想去,真是……刺激!

    “臣一定不会让手底下的方士妖言惑众,欺骗陛下!”苍玄子板着脸,一脸正色。

    六旬老者白须白眉,青袍裹身,给人一种超凡脱俗、仙风道骨的模样,不怪苍玄子能从郡国骗到长安。

    刘瑶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75章 阿父,你再说一遍,阿瑶孝不孝顺!

    虽然研究出无色透明的玻璃,但是操作不怎么成熟,成功率有些低,十次中顶多三次出无色透明的玻璃,其他多少带些杂色,不过玻璃的通透性不错。

    当然,虽然有玻璃,目前这东西的成本算起来比金子还贵,至于玻璃窗,以现在的成本和产能太奢侈了,做出的玻璃首先用于望远镜,剩余的废料也被收了起来,被工匠制成各种首饰或者装饰。

    刘瑶推算,玻璃窗估计要等到四五年才能弄出来,现在首要目的,还是精进工艺,提高产能。

    生产多了,有时候幸运,会产出一两炉高透玻璃,用于制作望远镜,效果更优。

    有了这么多原料,刘瑶做了一箱子望远镜,还有不少放大镜,几个弟弟妹妹年年纪小,就一人送了两个放大镜玩耍,就连鄂邑公主也派人送了两个。

    孟姬第一次见到放大镜的功效,差点被吓到,若不是还有理智,就直接将放大镜给扔出去了。

    因为太可怕了,无缘无故地就能将东西放大,莫不是在上面施展了巫术。

    子燕见状,解释道:“容华莫怕,这是长公主做的小玩意,效果和水晶相似,能能放大折射东西。”

    鄂邑公主倒不怕,她拿起另外一个放大镜,放在眼前,大眼珠子一下子充满镜框,一眨一眨的,吓得孟姬心突突直跳,手中的放大镜也不敢握了。

    偏偏鄂邑公主还咯咯笑,“阿母,好看吗?”

    “……好看”个鬼!

    孟姬虽然欢喜长公主给鄂邑公主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但是东西也太吓人了。

    子燕见孟姬一副忌惮害怕的模样,心中叹气,不过面上还是尽责地给她展示了如何使用。

    孟姬虽然怕,可见自家女儿很开心,还是忍着心慌拿起放大镜照在自己的衣袖上,看着被放大的纹路,她渐渐来了兴致。

    子燕回到椒房殿复命时,刘瑶在教刘珏、刘琼、刘据他们玩放大镜,恰好今日阳光正好,刘瑶就让人整了一些细绒干草,看看能不能点燃。

    子燕回来时,刘瑶已经折腾两刻钟,手都举酸了,还没有见到效果。

    “长公主,东西送到永昌殿了。” 子燕恭敬道。

    刘瑶将放大镜交给刘珏,让她继续照着地上的细绒,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腰,“那就行。”

    子燕:“不过一开始差点将孟容华吓到。”

    刘瑶:……

    这事也算是提醒她,对于一些比较稀奇的东西还是轻易不要往外送了,否则就算没毛病,若是将人吓出了毛病,这也算造孽。

    刘瑶:“四公主呢?”

    子燕:“鄂邑公主很喜欢。一开始也是公主将放大镜放到眼睛前才吓到孟容华。”

    “这样啊!”刘瑶没想到会是这种走向。

    “阿姊,阿姊,着了,着了!”刘珏惊喜的声音响起。

    刘小琼惊奇:“真的有烟!”

    “烟!烟!着了!”刘小据也欢喜地拍着手。

    刘瑶闻言,也蹲下身,就看到堆叠在铜盆中的干草细绒果然冒着一缕极细的烟,她轻轻吹了吹,细绒冒的烟更大了,身旁的刘小琼、刘小据发出惊呼声,就在刘瑶刚想找个东西挑一下,下一秒,好不容易才冒烟的细绒遭遇两股“巨风”,犹如濒临死亡的伤者最后吐出两口烟,然后就彻底嗝屁了。

    见细绒一下子没了动静,现场变得格外安静。

    刘瑶:!

    她偏头看了看刚刚共同“助攻”的刘小琼、刘小据。

    两个小孩无辜地看着她。

    他们刚刚也想帮阿姊。

    刘珏轻啧道:“好了,这下彻底死了!”

    “阿姊!”刘小琼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她不是故意的。

    “刘珏!”刘瑶斜眼警告了一声。

    惹哭了两个小的,你来哄。

    刘珏看清意思,轻咳一声,装作认真地拿着放大镜观察细绒堆。

    刘小据哒哒跑进殿,将给他的放大镜也拿了出来,举着道:“阿姊,咱们重来,我不吹了。”

    刘瑶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阿据真乖!阿姊还有事,你们自己玩,不过要将放大镜收好,不要碰坏了!”

    刘小据乖乖点头。

    ……

    从椒房殿出来,刘瑶直接去了未央宫。

    步舆之上,少女斜倚在扶手上,手中把玩着新做的望远镜,手指轻轻敲了敲镜片。

    虽说高透玻璃有了,但是现在的玻璃与后世的玻璃肯定不能相比,比较脆弱,一不小心就磕碰了。

    甚至在那些工匠眼中,玻璃制品这东西有时候阴晴不定,一不小心就来个粉身碎骨,一眨眼就变成满地玻璃渣,无论你做的玻璃壁有多厚。

    尤其玻璃还不能受到冷热刺激,容易碎裂,年初的时候,刘瑶让工匠做了几个玻璃杯,其中有四五个就是因为受到冷热刺激,直接碎了。

    后世经过特殊处置的玻璃,比如钢化玻璃,坚固性就会大大提高。

    但是如何钢化,让刘瑶犯了难,她连玻璃也就只知道一些常识,钢化处理是真的也不懂。

    不过经过这么些年的研究,她总结一套规律,对于各种制作材料要想让它更进一步反应,比较普通的方法也就是硫化、酸化,一个个试,总能成功。

    胡思乱想了一圈,被手中的望远镜打到手,刘瑶拍了拍自己脑门,觉得自己想太多,毕竟普通玻璃的产能和良品率还没有提上来,就想着后面了。

    “长公主!未央宫到了!”子燕见她走神,低声提醒。

    “到了!”刘瑶回过神。

    步舆落地,刘瑶走下来,随手将望远镜递给子燕。

    ……

    刘彻早已知道苍玄子研究出无色透明玻璃的消息,对于他成了甘泉令也没什么意见。

    阿瑶说得对,若是他选的方士连苍玄子都比不了,还是直接投胎吧,连进入甘泉宫的必要都没有了。

    “阿父!”

    刘彻正思索着,刘瑶欢快的声音传进来,他下意识望去,唇角微勾,“这么开心,又有好事了?”

    “那当然,为了做千里眼,我可是废了大劲。”刘瑶示意宫人将箱子放在地上。

    刘彻负手走到跟前,宫人将箱子打开,里面堆叠着十多个千里眼,有大有小,最大的看着比刘彻之前的水晶千里眼还大,上面雕着金龙,与其他千里眼区分开。

    刘彻一见,就知道这是刘瑶给他专门准备的。

    小家伙偷懒,这些年给他的东西都是一套金龙贴上去,惹得他也不得不习惯这个,底下的人有样学样,他用的好多东西也都刻着金龙。

    刘瑶拿出那个最大的,递给刘彻,让他仔细观摩。

    刘彻接过千里眼,发现它比自己想象的要更重,不用与之前的水晶比较,也能看出此次的镜片要更加透亮。

    他之前听阿瑶说过,千里眼想要效果好,最重要的就是镜片的通透性。

    刘瑶也随手从箱子里捡了一个,说道:“阿父,咱们去摘星楼看看效果!”

    “朕也是这样想的。” 刘彻还让人带上之前的水晶千里眼。

    ……

    摘星楼四楼,刘彻与刘瑶站在东侧,一大一小默契地举起千里眼。

    临近八月,天气疏阔爽朗,秋风中夹杂着秋日特有的果蔬芬芳香,极目远眺,能看到远处高山依稀的景色,夏日翠绿的峰峦此时仿若批了一身金色纱衣,许多地方都变成暗金色了。

    刘彻:“阿瑶,你看到你的公主府吗?”

    “公主府?哪呢?”刘瑶连忙挪转镜头,往城中看去,上下左右都看了遍,只看到不少小房子,公主府压根没看到。

    刘彻见她急得直跳脚,唇角不由得上翘,慢条斯理道:“朕没看到,所以问你。”

    “!”刘瑶一头黑线,“阿父,你是故意的,你的千里眼都看不见,我的更不用说。”

    “哦,这样啊。”刘彻放下千里眼,在楼中踱步,秋风将他的衣袍吹得鼓鼓囊囊的,看了一圈,冷不丁道:“阿瑶,朕觉得这摘星楼名不副实,太矮了,朕要造一个更高的楼!”

    到时候能在楼上将整个长安都能收归眼底,那样他就放心了。

    “呃……更高的楼!”刘瑶嘴角抽了抽,“阿父做主就好,反正到时候你若是被人骂,不要扯上我。”

    现在还在打仗,正是用钱的地方,刘彻没由来造楼,朝中肯定有人不愿意。

    “你这孩子!”刘彻无语,“还真是不客气,一点也不孝顺!”

    “不孝顺!”刘瑶眉梢一挑,上前就抽掉他手中的千里眼,将东西悬在栏杆外,皮笑肉不笑道:“阿父,你再说一遍,阿瑶孝不孝顺!”

    莫雨连忙哄道:“长公主,你可不能松手啊!这里风大,你别这样吓人。”

    “……”刘彻看的眼皮直跳,他看得出惹恼了刘瑶,她真会松手。

    到时候,不仅会坏了一个千里眼,而且还会让她更生气。

    “阿瑶最孝顺,是朕最喜欢的孩子。”刘彻无奈扯了扯唇角,笑容比春风还慈爱。

    看的刘瑶鸡皮疙瘩都激了出来。

    她将千里眼还给刘彻,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臂。

    果然现在阿父还不适合走慈父路线。

    这点小插曲丝毫影响不了刘彻的好心情,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盖楼的事情先推迟,等到他将匈奴打败,到时候就有时间建高楼了。

    而且有了千里眼、马蹄铁、马鞍、马镫、大刀……他有信心下一次大战,至少要将匈奴废去半条命,卫青第二次大战都能将河南平原拿下,其他人一起出手,若是功绩还不如卫青,都不用干活了,尤其军臣单于死了的情况下。

    刘彻越想觉得心情越美,随口道:“阿瑶,朕想换一个丞相,朝中你喜欢谁?”

    “啊?换丞相?”刘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薛泽还在当丞相。

    说实话,薛泽这个丞相当的挺透明的,许多人都忘了他们大汉朝还有丞相。

    刘瑶好奇道:“阿父想要谁?”

    刘彻极目远眺,沉声道:“公孙弘谨言慎行、节俭宽容,你觉得他怎么样?”

    刘瑶转头看了看他,“公孙弘?阿父,你确定?”

    刘彻听她语气似乎不赞同,笑问:“难道你还记挂之前他宣扬赞赏你的事情?”

    “当然!”刘瑶丝毫不遮掩,斜了刘彻一眼,“阿父想起公孙弘,怎么不惦记董仲舒、汲黯、石建、辕固……呃,辕老先生年纪太大了,你就当我没说。”

    朝中比公孙弘资历深、有能力有才华的人很多,公孙弘虽然节俭,也推行儒学,但是她感觉对方遇到强硬手段时没有坚持原则,小心思太多。

    而且一些理念她不喜欢。

    “董仲舒他也年纪太大,不能太过操劳。”刘彻眸光微闪。

    董仲舒虽然给他送来了“天人三策”,他也遵从他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是不代表他愿意将董仲舒放在身边掣肘自己,他要的是一个能帮助他做事的丞相,不是一个教他做事的丞相。

    要不然,之前也不会让董仲舒去江都国当国相了。

    刘瑶再次睨了他一眼,“汲黯?”

    “汲黯让他当丞相,朕怕哪天被惹烦了,将他杀了。”刘彻佯装头疼道。

    刘瑶语塞:……

    都这样说了,还让她怎么回答。

    她深吸一口气,“石建,他干活堪比老黄牛,既卖力又不乱说话,也不过多忤逆你!这总行了吧!”

    “哈哈哈!老黄牛!石建他还不算老。”刘彻忍俊不禁,“石奋才能称上老黄牛。”

    “阿父,咱们要讲道理,我给你推荐了这么多人,我说一个你反驳一个,要不想商量,你直接任命就行。”刘瑶真的生气了,果然干涉朝政容易让人生气。

    刘彻听出她的怒火,微微侧身轻咳一声,“朕不笑了,阿瑶说的有道理,石建不错,就他了!”

    “哼!”刘瑶仍旧不想理他。

    刘彻摇头失笑,“好了,石建要当丞相,朕就封他柏青侯吧。”

    刘瑶:……

    这么一看,当丞相的好处很多,既有权利而且还能封侯,她要好好鞭策东方朔。

    ……

    东方朔听完刘瑶的期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当即嚷嚷道:“阿瑶,咱们要讲道理,你之前给我定下的目标可是九卿,三公可不在要求之内。”

    刘瑶闻言,白了他一眼,“东方大姨父,你现在已经有儿有女,又不能有出息些,立个大目标,阿父还算你的连襟,说不定被你哄高兴了,就让你当丞相。”

    她觉得,以东方朔的机警,应该不至于将阿父气到要杀人的地步。

    刘瑶:“当上丞相,就能封侯,诸事圆满,咱们要将目标调高一些。”

    东方朔哭笑不得,“这种事也不是我想圆满,就能圆满的,要看陛下。”

    石建此次能当上丞相,真是要好好谢谢阿瑶。

    说起这个,就不知道公孙弘知道消息后,会不会后悔。

    刘瑶:“你要相信自己,将希望放在阿父身上,是最不靠谱的。”

    “……”东方朔不敢说,将希望放在他身上,更不靠谱。

    刘瑶看出他的意思,白了他一眼,将一个盒子递给他,“这是姜盈和阿筠的。”

    东方朔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四个放大镜,他老早就知道这东西,只不过之前缺少水晶,所以他也没办法。

    他拿起一个,随手往地上一照,原先看着整洁的青石板此时经过放大,上面的尘土、小苔藓、蚂蚁等东西分外清晰。

    他笑道:“多谢阿瑶,有了这东西,夜间看东西就不用往灯上凑了。”

    明面上说是给子女的,可是里面有四个,他们一家人正好一人一个。

    不过他想起另外一件事,“阿瑶,能不能给我寻一个千里眼?”

    “不行!”刘瑶听到这话,有气无力道,“阿父不让我随便送人,送之前,要得到他的允许,否则要挨揍受罚的!”

    阿父说,千里眼乃杀伤性武器,不能随意送出,容易造成混乱。

    她:……

    虽然她知道望远镜金贵,但是也太夸张了。

    东方朔:……

    刘瑶见他失落,安慰道:“再过四五年,说不定阿父就不管了,我就给你一个,实在不行,明年给你偷渡一个。”

    她自家做的东西,居然也要偷渡,为自己掬了一把伤心泪。

    东方朔也明白刘彻的用意,担心刘瑶这样做惹陛下生气,“不用,其实这放大镜就挺有意思的,你不必冒险。”

    刘瑶见状,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佯装无意道,“东方大姨父,你可千万不能将两个放大镜怼在一起,被阿父发现要治罪的。”

    东方朔:……

    等刘瑶离开,东方朔找了没人的地方,拿出两个放大镜,仔细观察了一下,想起千里眼的样子,中间隔了一个距离,试探性一看。

    东方朔:!

    怪不得阿瑶那般说。

    虽然千里眼不能送,但是放大镜可以,刘瑶送了不少,不止东方朔,卫青的三个儿子也有,就连霍去病、曹襄他们也送了,她给辕固也送了一个,老人家都九十多岁了,正是需要这个的时候。

    ……

    七月底,朝廷召告天下,封降汉的匈奴大王子于单为涉安侯,伊稚斜听说后,十分暴怒,命人多次袭扰边陲,又掳掠了不少边陲百姓。

    八月初,刘瑶的天禄阁终于开门了。

    许多百姓都去附近看热闹。

    不少百姓知道天禄阁的前身是醉仙楼,是盖侯王家的,里面卖的酒菜最低也要四五金,甚至还有价值千金的菜,当然这种价格还能醉仙楼门庭若市,是因为盖侯乃陛下的舅舅。

    后来被陛下送给长公主,长公主改了名字后,就一直放在这里吃灰。

    因为这,连带着王家也不敢继续开酒楼了,估计是担心被陛下再收拾。

    至于为什么今年才开门,许多人估计是因为今年皇太后驾崩,之前就是因为皇太后还在,长公主不敢。

    其实他们没想到,就是刘瑶忘记了。

    毕竟天禄阁是刘彻送给刘瑶的,刘瑶没什么感受,稍微一忙,就顾不上它了,若是刘瑶自己从头到尾弄得,肯定早就开张了。

    看着雕梁画栋的两层楼阁,许多布衣百姓纷纷却步,围在外面看热闹,艳羡地看着那些穿着华服或者儒生模样的人进去,偶尔也有几个大胆的布衣百姓迟疑地走了进去,等那些人出来,众人连忙询问他们,里面是卖什么的?

    怎么看每个进去的人都一脸惊叹。

    “里面没有吃的!”头一个开口的人道。

    此话引来众人白眼,他们有鼻子,当然能闻到。

    “这位仁兄,你能不能别说废话,当然没有吃的了,没看门口的告示说了,里面有宣纸、玻璃、琉璃……纸我知道,这玻璃和琉璃是什么东西?比金银如何?”

    一名身上布衣洗的发白的老儒生捋着胡须道:“据我所知,琉璃好似从西域带回来的,如同美玉一般,至于玻璃,似天似水,比琉璃更美,至于价格,自然比金银要贵!”

    众人也不奇怪,即使是最普通的纸,他们中许多人也用不起,更不用说没听说过的玻璃和琉璃了。

    “唉!买吃的,咱们还能闻一些味,买这些东西,我们这些人连凑热闹的机会都没有。”

    “我看了,最便宜的琉璃至少要五金,上百金的琉璃摆了十几个,听说都是宫中工匠出手,上面都刻有宫中的印记和工匠的名字。”

    “啧……果然,无论是醉仙楼还是天禄阁,都与咱们普通百姓无关,都是给他们这些外戚搂钱的地方。”

    “你这汉子此言差矣,天禄阁现在乃是陛下最疼爱的长公主所有,里面的东西也是宫中所做,我觉得不是卫家的,倒像是陛下为自己开的。”

    “按照这样的话,那些达官显贵到底肯不肯买? ”

    陛下又不缺这些钱,想要如以前弄个千金菜,找门路求王家做事,怕是不可能。

    这时一名穿著富贵的老叟一脸笑意地抱着盒子出来了,听到众人的议论,往人群这边凑近了一些,指了指天禄阁的招牌,“你们不用担心,里面的东西压根不愁卖,老夫觉得,等到明日消息传开,不用三天,大家就能将里面的东西抢光!”

    “不可能吧!”

    “老人家,你这是唬人吧!”

    “合着长安城就咱们没钱啊,有钱的人这么多!”

    老叟:“老夫可不说虚言,你们就等着吧。”

    他专门花了五十金抢了一尊琉璃虎,打算送人,一定能给自家儿子弄一个好前程。

    只有名气传出去了,旁人才能知道他怀里的东西珍贵。

    ……

    对于天禄阁的收益,因为用的是宫中的工匠,所以刘瑶打算三成给工官,用于给工匠的奖赏,三成给刘彻,毕竟用的都是他的,最后四成是自己的,省的刘彻说她败家。

    自己收益不高些,怎么能有余钱给老父亲养老。

    刘·老父亲·彻神情复杂:“朕不介意你分四成给我。”

    “那哪行!” 刘瑶当即不乐意,“我已近长大了,不能再向阿父伸手要钱了!”

    刘彻:……

    也就是说,若是给了四成,小家伙还是要冲他要钱的。

    刘瑶内心嘿嘿笑。

    其实即使她有四成,花钱多了,还是会不客气向刘彻要钱的。

    因为刘瑶不能出宫,子燕要照顾她,刘瑶就聘请张苒当天禄阁的大掌柜,薪水是张汤的一半。

    张汤听说后,沉默了。

    他操劳半生,居然才达到女儿现在薪俸的两倍。

    张苒的兄长张贺也郁闷了。

    别到了后面,他是家中混的最低的。

    ……

    刘瑶在忙天禄阁的事情,刘彻则是又在朝中设置了炭官,从事煤炭开采的事情,自从焦炭研究出来后,铁器的制作和冶铸全部用上焦炭,普通木炭完全不能比得了,对于煤炭的消耗就大了些,所以刘彻下决心在全国大规模开采煤炭。

    刘瑶也希望借由这个契机,能提高勘探煤矿的技艺,想要发展,能源和粮食是基础。

    第76章 咱们彼此彼此

    除了炭官,刘彻正式将薛泽的丞相之位撤了,石建成了丞相,同时被封柏青侯。

    对于这个结果,朝野有些诧异,倒不是对石建有异议,而是之前,朝野已有对于薛泽之后谁接承相位已有讨论,有汲黯、有张汤、有桑弘羊……其中公孙弘声量较高,甚至前些时日,宫中内侍传出口风,陛下有意让公孙弘接任丞相。

    现在结果公布,反而是石建当了,而且凭相位封爵。

    公孙弘知道结果,辗转反侧了两三个夜晚,搞不清楚陛下原先到底属意谁,或者他做了什么事,让陛下临时改变了想法。

    东方朔看着公孙弘脸上快掉到地上的眼袋,心中默默说了声罪过,只能祈祷公孙弘自己早日想开,用阿瑶的话来说,都一把年纪了,要学会放过自己。

    而且他也觉得石建当丞相挺好的,最起码他安心。

    公孙弘此人外表宽厚,实则心机深沉,生性猜忌,有时候明明不喜欢,表面上偏要装作友善,背地里不知道何时咬你一口,这种人物,就是他也不敢亲密交往。

    九月初,右内史病退,刘彻挑选新的右内使犯了难,公孙弘听说后,就上书建议到:“长安住着许多达官显贵、皇室子弟,难以治理,除非有威望有魄力的大臣才能胜任,臣推荐汲黯。”

    刘彻想起了汲黯的那一身臭脾气,连他都没办法,压制长安的那些刺头肯定可以,正欲下旨的时候,被临时抓壮丁,给他研墨的刘瑶瞥到,随口道:“阿父,你怎么想着让汲黯当右内史的?”

    右内史相当于长安的县令,官小权大,管得多,平时百姓的事情不难处理,让人头疼的是居住在长安的达官显贵,不好管啊!都是有背景、有权利的刺头!

    刘彻停住笔,“你不觉得汲黯挺适合吗?朕见他天天管朕,现在让他当右内史好好管一下其他人,朕也能轻松一下。”

    “哦!这样也行,汲黯确实比较严肃,嗯……铁面无私辨忠奸,阿父,要不要给汲黯弄狗头铡,到时候若是有人犯罪,就用狗头铡斩了他。” 刘瑶跃跃欲试道。

    “狗头铡?”刘彻面带疑惑,这又是什么东西。

    见他不清楚,刘瑶十分热情地给他介绍了关于狗头铡、虎头铡、龙头铡的三种使用模式。

    刘彻:……

    他并不想闹这么大,阿瑶的脑子怎么想的,怎么连自己都不放过。

    刘彻岔开话题,“说来,朕能想到汲黯,还是公孙弘上书推荐的。”

    刘瑶:……

    她眼珠子转了转,一把按住了刘彻的笔,“阿父,我觉得公孙弘比汲黯更适合!”

    刘彻看了看她的小手,挑了挑眉,明明刚才阿瑶挺赞成的,还对汲黯评价“铁面无私辨忠奸”。

    “为何?”他松了手,任由对方将毛笔抽过去。

    刘瑶想了想,冠冕堂皇道:“汲黯太凶了,他脾气比较高傲,你若是让他当右内史,他和那些达官显贵总要死一个,要么同归于尽,到时候事情闹大了,还是要你解决,你觉得汲黯会想着调和吗?就怕汲黯前脚上任,后脚监狱里就关满达官显贵。相反,公孙弘宽厚脾气好,而且节俭公正,不比汲黯更适合吗?”

    刘瑶越想越觉得自己对,这个时代,达官显贵有很大特权,不能和后世相比,所以选个脾气好的要更适合。

    “果真?”刘彻心中已经动摇了,听起来,确实公孙弘比汲黯更适合。

    “比真金还真!”刘瑶连连点头。

    刘彻拿回笔,将要落笔的时候,忽而抬眸笑问:“阿瑶,你不喜欢公孙弘吗?”

    “没啊!”刘瑶愣了一下,偏头想了想,“我对公孙弘没什么意见,只是不想汲黯被阿父砍了,朝中有胆子直谏的人不多,他们说的话难听,就显得我的话悦耳了,不能都死了。”

    “你这孩子。”刘彻一头黑线,瞪了她一眼,“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有时候说话不好听!”

    “嘿嘿。忠言逆耳嘛!”刘瑶佯装羞涩地遮了遮唇角,“咱们彼此彼此,父女俩谁也不说谁!”

    刘彻:……

    忽而,刘瑶反应过来,当即不满道:“阿父,看你这话说的,为什么你不怀疑公孙弘不喜欢汲黯,为什么怀疑我!明明人是公孙弘推荐的,我推荐他有什么错!”

    刘彻无语地看着她,刚刚狡辩的时候还知道不好意思,现在找到漏洞,腰杆一下子挺直了。

    “咳!除了主父偃,公孙弘似乎与朝臣都相处不错,朕没听到他与汲黯发生过争吵。”刘彻佯装不解。

    刘瑶见状,两手一摊,“我也不清楚。”

    她仰头看向旁边的莫雨,好奇道:“中常侍知道吗?”

    “这……”莫雨面色为难,在刘彻的眼神催促下,微微压低了声音,“奴婢听汲黯不喜欢儒生,觉得他们虚伪,有时候会当面找公孙弘的麻烦。这公孙弘嘛!”

    公孙弘就是儒生,就是再好的脾气,生汲黯的气也正常。

    汲黯不仅骂过公孙弘,也骂过张汤,张汤也当做没听到,就是因为汲黯太正,旁人挑不出错来。

    陛下能忍下汲黯,不是因为汲黯的才华好,也不是因为汲黯的做官能力,毕竟汲黯将满朝文武几乎都骂了一遍,就是因为汲黯他稳重忠诚,不用担心他背信弃义,无论利益、胁迫都不能改变他的气节。

    张汤也知晓,陛下能容下汲黯,不会动他,所以即使曾经被汲黯骂的狗血淋头,也当做没听到。

    刘瑶闻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公孙弘不必为难,汲黯还骂过阿父虚伪呢!”

    之前,阿父还年轻的时候,满腔雄心壮志,与众臣吹牛画饼,诉说如何包揽天下饱学之士,如何爱民如子,如何人尽其才,如何实现天下大治,功比尧舜,成为千古一帝。

    正在漫天幻想满怀憧憬时,被汲黯倒了一盆凉水,汲黯道:“陛下内心那么多欲望,表面装作仁义,怎么能达到尧舜的成就?”

    当时阿父被怼的嫩脸红一阵,青一阵,估计有个地缝,就想钻进去了。

    ……

    听到这里,刘彻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阿瑶说的这事,发生许久了,没想到她还知道。

    果然孩子太聪明,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刘瑶见他不说话,敲了敲桌子,“阿父,你想谁当右内史?”

    “这个!”刘彻有些犹豫,他两个都不好选。

    哪个都有满意的,也有不满意的点。

    刘瑶见状,“要不你一个一个来,先来软的,如果公孙弘做不好,再来硬的?”

    “行!”刘彻提笔写下名字,任命公孙弘为右内史,当然为了安抚公孙弘,夸赞了他一番。

    ……

    接到诏令的公孙弘:!

    传旨的小黄门满脸堆笑,“陛下担心汲黯将长安那些老宗室气出个好歹,想着公卿脾气好,就将这个任命落在了公卿的头上。”

    公孙弘:……

    若是不是汲黯脾气不好,有什么说什么,他还不给他讨这个活计。

    小黄门将刘彻赏赐的东西送上,“陛下信任公卿一定能将长安治理好,比汲黯让他省心。”

    “多谢陛下赞赏!”公孙弘只得挤出微笑,心中叹气,早知道就不说这件事了。

    ……

    九月是丰收的季节,之前张骞带回来的许多种子基本上都已经丰收,其中还包括棉花,张骞带回来时,还以为这是一种花,刘瑶也没有过多主意,她对棉花种子不怎么熟悉,后来落地生根后,都快长出花骨朵了,刘瑶才发现是棉花。

    看到棉花,刘瑶是惊喜的,棉花不仅能纺成线做成棉布,还能作为填充物保暖。

    张骞果然是天选之人,这么早就将棉花带回来了。

    刘瑶让人将所有棉花都摘了下来,然后将种子捡了出来,用作明年留种。

    说实话,她手中才采摘下来的棉花与后世那种又蓬又大的棉花不能相比,估计是品种原因,不过现在也没法挑了,说不定以后能找到其他棉花品种,到时候进行育种,就能培育出更好的品种了。

    最后收获了大概两箩筐的棉花,堪堪填满,使劲一压,就没有多少东西了,而这大概是目前大汉朝所有的棉花了。

    带回椒房殿后,三个小家伙看到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刘小琼:“阿姊,这是吃的吗?”

    “阿据!”刘瑶眼神逼退探出爪子的刘小据。

    虽然有宫人看着,她担心这小家伙趁人不备,薅住一个往嘴里塞,到时候有他吃苦头的时候。

    刘小据将小手背在身后,佯装乖巧地看着她,“嘿嘿……阿姊!”

    刘瑶:“不是吃的,是用的。”

    刘珏捏了一小团,目露惊奇,“和蚕丝有点像。”

    阿母带着他们养过蚕,她见过蚕茧什么样。

    刘小琼反驳道:“像天上的云。”

    刘珏白了她一眼,“我没瞎,我在推测它的作用。”

    刚刚宫人说,这些事阿姊从后花园西北角采的,从草木上摘的东西,与绒丝相似,肯定不是吃的,她就大概猜了一下。

    刘瑶闻言,欣慰地摸了摸大妹妹的脑袋,“阿珏真聪明!”

    “看吧!”刘珏得意地撇了一眼刘小琼。

    刘瑶看的无奈,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啊,你多大,阿琼多大,要学会关爱妹妹,懂吗?”

    “她先不让我的。”刘珏偏过头,有些不自在道。

    刘瑶闻言,没好气道:“那等到阿琼长大,她要报仇的时候,你到时候可别摆阿姊的架子,我可不帮你。”

    刘小琼从小力气就大,她估摸着应该是天赋异禀,虽然现在与刘珏年龄差距有些大,等到刘小琼过了十岁,她估摸着,刘珏应该拿捏不住了。

    刘小琼一听,原先瘪着的小红唇瞬间翘起,眼睛乍亮,举着小拳头,一副凶萌的样子,“阿姊说得对,等我和你一样大,你就欺负不了我。”

    刘珏见状,学着刘瑶,抬手弹了她一下,龇着牙嚣张道:“等你长大再说。”

    “啊——阿姊,你看!”刘小琼当即告状。

    刘瑶摇了摇头,摸了摸一旁乖乖的刘小据,“还是阿据乖!”

    刘据一把抱住她的腿,仰头道:“阿姊也乖!”

    “对,大家都乖!”刘瑶挠了挠小家伙的软下巴,随口问一旁的内侍,“阿母现在可有空?”

    有了棉花后,原先想着交代给宫人去侍弄,后来想起卫子夫,想着让她给阿父亲手做一床棉被,强化夫妻的感情。

    反正每年阿母都要给阿父做一件衣服,今年就用被子代替了。

    内侍道:“皇后在偏殿处理宫务。”

    刘瑶闻言,没让几个小家伙跟上来,轻手轻脚地来到偏殿,见卫子夫正在低头看东西,轻轻敲了敲柱子。

    “……阿瑶?”卫子夫思绪被打断,下意识抬头,见她站在那里,唇角勾起温暖的笑,“回来了!可累着了?”

    卫子夫虽然不知道她去后花园干什么了,不过推算应该涉及到劳作。

    刘瑶摇头,“不累。阿母累吗?”

    身边都是宫人,大部分事情不用她动手。

    “阿母也不累!”卫子夫起身,在一旁的坐榻上坐下,示意她过来。

    刘瑶在她身边坐下,轻轻依靠在她身上,“阿母,我弄了一些棉花,想请你帮忙给阿父做一件棉被。”

    她这个公主,从小到大,对于针线活从未学过,卫子夫也不曾催过她,她想学什么,想折腾什么,卫子夫都不曾过问,只要求她注意安全。

    “棉花?棉被?”卫子夫听得云里雾里。

    这又是什么东西。

    刘瑶见状,吩咐人将采摘的棉花拿进来。

    卫子夫抓起一把棉花,东西看着洁白如雪,有软有硬,看着很多,用手一捏,又没有多少,这东西怎么处理?

    她倒不怀疑阿瑶,只是担心自己做不好。

    刘瑶抱住她,轻声道:“阿母,这东西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目前只收了这些,我将种子都弄了下来,等到明年再种,你看这棉花看着比柳絮要大、要蓬松,将它填充进被子里,是不是也可以?”

    “好!”卫子夫半搂住她,大手摸了摸她的脸,一口应了下来,也没有问刘瑶从何处知道棉花这东西可以保暖。

    她的阿瑶是上天赐给她的,她所求的东西,她都会满足。

    刘瑶闻言,用头蹭了蹭她温柔的怀抱,“阿母真好!阿母,我听说用弓箭可以将棉花弹的十分蓬松,我给你弹棉花好不好!嗯……还有阿珏她也可以干活,她的骑射抵得上三个我,这么好的精神头不干活可惜了。”

    “行!”卫子夫忍笑,俯身贴了贴少女细嫩的脸,“都听阿瑶的。”

    ……

    卫子夫先将采摘好的棉花清理干净,将其多余的部分剪掉,然后好好晾晒。

    晒棉花时,就在椒房殿的院中,刘彻过来时,曾经见过几次,也好奇问了一嘴,得知是西域产物,好奇抓了一把棉花塞进随身荷包。

    经过这些处理后,两箩筐棉花最后也就只剩下一筐半。

    至于如何弹棉花,卫子夫犯了难处,第一次弹的结果,一箩筐棉花不仅没膨胀,空间还小了,这种结果肯定不行,后来卫子夫向工匠请教,改进了工具,使用改进后的工具效果好多了。

    半月后,终于将棉花弄成了满意的棉絮状,看着蓬松绵软,轻轻一压,如若无物,一开始卫子夫还担心压坏了,后来发现弹完的棉花压根不怕压。

    刘瑶让她不用对待这么精细,随便折腾,若是压实了,大不了再弹。

    将谈好的棉絮铺平、弄均匀,让其牢固地贴在一起,确保棉絮的均匀和结实,用纱线弄成网状将其包裹在内,两面确保平实稳固,最后就是在最外面套一层布,卫子夫选了明黄色锦缎作为被面,被面绣着金龙和片片祥云。

    一开始卫子夫打算只绣龙的,后来小女儿说,要有跟棉花一样的云,卫子夫就添加了一些。

    ……

    就这样,一床棉被从秋日一直忙到初冬,等到元朔三年第一场冬雪落下时,终于完工。

    刘瑶摸了摸绵软的被子,将其折起来颠了颠,向一旁的弟弟妹妹炫耀,“阿姊力气大吗?”

    三个小家伙很捧场,“大!”

    刘瑶满意一笑,看向一旁含笑的卫子夫,“阿母,天冷了,既然被子做好了,你就去给阿父送去吧。今年棉花少,只能弄一床薄的,等到明年有更多棉花,咱们都有。”

    “阿瑶!”卫子夫愣了一下。

    阿瑶让她去送!

    刘瑶示意孟乐将被子包好,然后拿起一旁的大裘给卫子夫披上,“改日不如撞日,这床被子放到这里,我担心被阿琼他们祸害了。”

    话音刚落,就见刘琼、刘珏他们已经摸到床边,刘瑶重咳一声。

    三个小孩立马乖乖地背着手看着刘瑶,表示自己很乖。

    “阿瑶,还是你去送吧,无论是弹棉花,还是做被子,都是你告诉阿母怎么做,陛下收到你做的棉被肯定很开心。”卫子夫心中一股股热流涌动,心头发颤,此时仿若吃了这世间最甜的饴糖,从舌尖甜到心头,让她从身到心都暖暖的。

    她轻轻推开刘瑶的手,将大裘脱下,眸光满溢温暖的光,“再说一向都是你折腾这些东西。阿母不缺这些,你不必为阿母担心。”

    “阿母!”刘瑶将大裘重新给她披上,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棉花是你一点点清理筛选的,也是你弹的,被子也是你一针一线做的,这上面你对阿父的心意,理应你送。”

    刘瑶将人推到宫门口,给她戴好兜帽,看了看外面的天,“趁现在还没有下雪,阿母正好去送,中午若是回不来,不用担心我们,我们在家吃烤肉。”

    “阿瑶!”卫子夫无奈,正欲开口,就见刘瑶一把抱住她,踮着脚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阿母,棉花它耐旱怕涝,很容易种植,而且产量高,所以能在西域那种干燥少雨的天气能生长,若是能大规模推广,百姓冬日就不怕冷了。”

    之所以让阿母做,就是为了成就一段帝后佳话,也利于棉花的推广。

    “阿瑶……”卫子夫想通她的用意,瞳孔微颤,忍着鼻端的酸意,用力抱住了她的女儿。

    怀中的女儿还这般小,就如此为她担忧,是她做的不够好,阿瑶可以再任性些,她是她与陛下的第一个女儿,理应无忧无虑的过一生,成为大汉最尊贵的长公主。

    “阿母,我快喘不过气了!”刘瑶倒是想和阿母多抱抱,奈何自己的肺活力不允许。

    “……”卫子夫连忙松开,见她面色如常,斜嗔了她一眼。

    阿瑶都说到这地步了,她还能如何拒绝!

    刘瑶冲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啊,与阿珏、阿琼烤肉时,要小心烫到,还有阿据还小,不能喂他太多,知道吗?”卫子夫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

    “好好好。”刘瑶低头给卫子夫的指尖哈了哈气,“有点凉,我给阿母暖暖。”

    “噗——”卫子夫忍俊不禁,又指了指她。

    刘瑶将人送到门口,目送卫子夫的步舆离开,转身蹦蹦跳跳地进殿了。

    才迈过门槛,刘小据扑过去,两眼放光,“阿姊,咱们要烤什么? ”

    阿母不在,他要吃一肚子好吃的。

    刘珏举起手,“我要吃鱼!”

    刘小琼也急的跳起来,“我要烤大大的肉,放好多茱萸。”

    “好好好! 子燕,你去珍馐署问问,有没有刺少的鱼。让赵不矮腌几块牛肉和鹿肉,鸡腿也送四个,还有烤饼,现烤的那种,不要蒸饼……”刘瑶吩咐了一大堆,说完后,伸了一个大懒腰,看了看有些灰沉的天。

    冬日天寒,自然是窝在家里折腾东西吃,尤其一边烤火,一边烤东西吃最美。

    ……

    卫子夫到达未央宫时,天空正巧落了细雪,因为棉被不能沾水,卫子夫加快了速度。

    刘彻见她来,拉过她的手,感受到掌心软手的冰凉,他拉着卫子夫进了内殿,让人又端了两个火盆,“天气这么冷,你有事派人就行,不需要过来。”

    卫子夫与他一起坐下,温笑着摇了摇头,“妾身不冷。今日来寻陛下,是看到天冷,妾身亲手给陛下做了一个东西,想早些送给陛下。”

    “东西?”刘彻的目光落到抱着靛蓝大包袱的宫女身上,“就是那个?”

    看着体积有些大,但是看着宫女抱着似乎不吃力,应该不怎么重。

    卫子夫没有卖关子,接过包袱,在卧榻上打开,里面明黄的锦被显露真身,“陛下,之前阿瑶收了许多棉花,妾身将它们收拾一番后,给陛下做了一床棉被,陛下要不试一试?”

    刘彻也不客气,上前拿起被子一抖,一开始不怎么在意,光看锦被上的花纹了,后来察觉锦被分外轻柔保暖,看着厚实,其实比较蓬松,没有多少重量。

    冬日御寒被子的“被胎”有各种各样的填充,达官显贵用真丝,用不起的百姓用絮,芦花、杨柳絮、敝绵、茅草都可以做絮,保暖效果较差,也有人直接用裘皮当被子的,这些东西想要御寒,就要保证厚重。

    面前的棉被似乎不一样。

    卫子夫接着道:“此棉花耐旱怕涝,产量也不错,若是在北方种植,百姓冬日就能御寒了,若是有更多棉花,妾身可以为陛下做一件棉衣御寒。”

    刘彻:!

    他抱着被子走出内殿,直接跑到殿外廊檐,此时风雪大了,冷风让刘彻打了一个寒颤,他将锦被往身上一裹,瞬间就不冷了。

    刘彻在廊檐大步走了一圈,又跳了跳,然后又跑回殿中,一把将卫子夫抱住,“子夫,有你做朕的皇后,朕诸事无忧啊!”

    若是棉花被真如子夫所说那般好,到时候他命人大力种植棉花,就有更多的百姓能熬过冬日了。

    卫子夫扶住他的肩膀,郑重道:“陛下,这是阿瑶的主意!”

    “朕知晓啊!主意是她的,东西却是子夫做的,这可是子夫为了朕,为了万民做的被子。”卫子夫处理棉花的辛苦,刘彻可是见过不少次,想到此,他笑道,“阿瑶平时说过,她眼高手低,四体不勤,针线压根没碰过,你就是说了,朕也不信。”

    “看陛下说的,阿瑶很好,她想什么就做什么。”卫子夫当即反驳。

    “好!好!朕何尝不这样想的!”刘彻将怀里的女人搂的更紧了。

    ……

    刘彻经过整个冬日的试用,发现比起丝裘,棉被保暖又透气,优点数不出来。

    为此,过完年,刘彻给张骞下了命令,让他下一次出使西域,带回更多的棉花种子,他好大力推广。

    ……

    元朔三年,皇后子夫以种絮为衾,送之武帝,陛下闻棉花之法,喜百姓冬日有御寒之物,天下大盛推,此衾亦为武帝所藏,随其攸入帝陵。

    第77章 不!此子十成十的糊弄!

    一床棉被不止暖了刘彻的身,也暖了他的心,有时独自安睡时,夜间梦醒,感受到身上的重量,霎那间就安稳了,整个冬日都在用它,再冷些时,在上面再盖一床薄丝裘,稳稳的幸福感。

    为此刘彻曾经多次在群臣面前夸赞棉被的舒适。

    “……”群臣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还要忍着酸意耐心听。

    陛下压根不是夸赞棉花,而是在炫耀自己幸福的小日子。

    棉花是亲女儿弄得,棉被是皇后亲自做的,听说为了让棉花能变成保暖的棉絮,卫皇后反复探索,折腾了许久,就是因为听说棉花耐旱,产量高,不为别的,就为天下百姓冬日能有御寒衣物。

    当然刘彻在夸的时候,顺便还赞赏一番张骞将其带了回来。

    毕竟这也体现了他的英明决策。

    张骞对上同僚们哀怨的眼神,面带歉意,心中有些发虚。

    他也不知这种东西,只是受长公主所托,将西域的种子更多的带回来,即使那里的人,怕是也不知道棉花的用处。

    棉花、芝麻、胡麻、西瓜、葡萄、大蒜……夜光杯、琉璃、琵琶这些东西,让刘彻决定加大对西域的探索,西域商路的建成,若是能找到更多有用的作物,那就不亏,若是能寻到让百姓吃饱的良种,那就更让人美哉了。

    听说张骞上一次没找到身毒国,作为西方古国,说不定有更好的东西,都带回大汉。

    ……

    年底的时候,朝堂变得忙碌起来,刘瑶也没有闲着,她管着工官,里面工匠很多,若是比起人数,比皇宫的内侍宫女还多。

    今年工官做出的成果很多,而且瓷器的烧制也有了很大的成果,所以刘瑶的“年终奖”发的特别豪爽,最基本的布、肉、钱都有,为此,刘瑶差点将长安的肉买光了,有突出成就的工匠,除了更高的奖赏,刘瑶还磨着刘彻给他们写了嘉奖。

    当然刘瑶也收到不少礼物,光是卫家的,每个长辈送一份,然后还有一大份,霍去病的、曹襄的、平阳长公主的、东方朔的……三四个屋子都装不下。

    对于刘珏、刘小琼、刘小据这些小孩,过年自然是最开心的时候,他们收到的东西也是多的快放不下了。

    临近过年的时候,刘瑶还吃了一口桃色瓜,关于馆陶大长公主刘嫖的。

    有公卿弹劾刘嫖养男宠的事情,刘嫖府中早些年养了一个十三四岁的美少年,待之十分亲密,不仅请了先生一对一培养,而且还聘请各种名士博士教授才艺,当然这么尽心并不是当孩子来养,而是想要亲自培养一个自己满意的男宠。

    听闻刘嫖出门游玩的时候,都是由董偃驾马随侍左右,几乎寸步不离,两人在公主府中的举止更加亲密,晚上都睡在一起。

    此事宫外已经沸沸扬扬。

    刘彻对于这事自然早有耳闻,不怎么在意,毕竟堂邑侯陈午已经死了,姑母这般岁数,享受一番也正常。

    刘瑶听到他的话,差点被口水呛到,同时警惕起来,“阿父,你年纪大时,不会也是这样想的吧。”

    作为一个皇权在握的老皇帝,那个时候就是无法无天的状态。

    刘彻也差点被呛到,无语道:“阿瑶,朕现在还年轻,你不用如此为朕担忧。”

    刘瑶好奇道:“那馆陶公主府上的事情……”要不要管?

    刘彻淡定道:“姑母已经年过六十,没有几年活头,只是养个男宠而已,只要她高兴就行。”

    刘瑶嘴角微抽,对刘彻竖起了大拇指,“我也是这么想的,人就要开明!”

    “……”刘彻眼皮微微一跳,掩唇轻咳一声,“但是你这个年纪不能这样学!”

    刘瑶了然,从善如流道:“阿父放心,等我老了,一定不委屈自己!”

    “……!”刘彻眼皮跳的更狠了,心中后悔在刘瑶面前说了。

    为了防止刘瑶学坏,刘彻出宫去刘嫖府上看热闹时,压根没带上刘瑶。

    刘瑶听了后,默默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才一个男宠而已,又不是三千,她还不稀罕了。

    刘彻去了后,受到刘嫖的盛情款待,也见到了当事人,知道了刘嫖与董偃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戳穿,算是默认了这个关系。

    ……

    元朔四年正月,长安来了一名自称七八十岁,但面相看起来只有五十多岁的方士,叫李少君。

    此人之前在长安的公爵家早有名望,之前田蚡在世时,在府上设宴,李少君曾与一名九十多岁的老者讨论,言明说自己曾与老者的祖父年轻的时候一起游玩过,这些事也被老者证实其祖父年轻时确有其事,所以不少人对于他的年龄和本领十分信服。

    刘彻就请他进宫,打算共同讨论长生之法,不过没敢告诉刘瑶。

    平时刘瑶去未央宫时,刘彻压根不宣召他,担心自家女儿折腾李少君。

    不过刘彻也没有藏多久,李少君进宫三天,就被刘瑶在宫中撞上了。

    刘瑶一开始以为此人是地方举孝廉的人才,可是与他说了两句,察觉身份不对。

    好家伙,这原来是一个方士!

    呵……阿父真是不学乖啊!

    李少君见面前少女毫不客气地露出蔑笑,顿时眉头高耸,自他成名后,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侯将相,都对他礼待,就连陛下也不会如此对他,这位公主确实如宫外说的那般,十分受陛下宠爱,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对他。

    “长公主,不知臣何事惹了你,若是有失礼之处,请长公主点出,在下今后一定注意。”李少君面带慈笑,包容万物的模样。

    “方士想错了,我刚才不是嫌弃你,是觉得阿父太蠢。”刘瑶眸光微垂,面无表情地理了理身上的裘衣。

    “……”李少君语塞,这让他如何回答。

    刚刚他若是没耳聋,面前这位公主是在当他的面骂陛下吧。

    刘瑶见他不说话,微微偏头,笑道:“不知方士有什么通天的本领?”

    李少君见说到自己的擅长领域,腰背下意识挺直,目光远眺,语气抑扬顿挫:“李某平生钻研医术,能驱鬼神,能让人返老还童,而且能种谷得金,亦会些长生不老之术。”

    “种谷得金?”刘瑶面上露出恰如其分的惊叹。

    心中则是将刘彻骂了一顿,她之前明明千叮咛,万嘱咐,除了冶炼,其他任何手段说自己能得到金子的手段都是戏法,基本上都可以称呼骗子了。

    她不在乎这些方士私下里怎么折腾,但是能不能只祸害自己,别出来骗人。

    李少君微微颔首,“是也。正因为此术,李某平时不缺少金钱,衣食无忧。”

    刘瑶也点了点头。

    心中翻了一个白眼。

    说他胖,还喘上了。

    “哦!既是这样,那就不打扰方士了。”刘瑶敷衍地扯了扯唇角,转身一甩大袖,声音微沉,“去未央宫!”

    子燕等人心中咯噔一下,知道长公主要去找陛下算账了。

    李少君看着刘瑶的背影,目露疑惑,眼神询问跟在身边的内侍。

    内史环顾左右,低声道:“方士不知,长公主最厌陛下身边出现方士。看到方士在这里,还有笑脸,说不定长公主也对方士的本领认同。”

    李少君面色微变,有些担忧地望着未央宫方向。

    只是一个小姑娘,应该不会出事……吧。

    ……

    刘瑶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到未央宫,彼时刘彻也在处理头疼的事,汲黯与公孙弘在他面前吵了起来。

    主要是因为任命胶西国的国相一事。

    刘彻的兄长胶西王刘端,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封国内胡作非为,凡事派往他国内的官员,若是想按照汉律处理政事,刘端就找出他们的错处举报给朝廷,若是没有错处,就设计用药毒死他们,可谓是诡谲恶毒,独断专行。

    派往胶西的官吏稍稍劝诫一下,就会被报复,若是不管,胶西国乱,会被朝廷责备,因为失职而被免职,若是管了,就被胶西王针对,有生命危险。

    所以朝中公卿都忌惮前往胶西国。

    公孙弘见刘彻为难,就举荐董仲舒,表示董仲舒乃当世大儒,去教导顽劣的胶西王正好。

    汲黯冷笑,“公孙弘,胶西王比陛下还年长,陛下已过而立之年,与匈奴都打了两次大战,胶西王还在顽劣年纪,你说这话,是蔑视胶西王,还是笑话陛下。”

    公孙弘不理他,向刘彻躬身一拜,“陛下,臣刚刚所言乃是经过深思熟虑,董仲舒德高望重,也只有他才能教导董仲舒。”

    刘彻皱眉。

    胶西王虽说有些胡作非为,可也不傻,董仲舒乃闻名天下的大儒,他就是想动手,也要有所顾忌。

    汲黯见刘彻似有意动,当即抬手指着公孙弘的鼻子,“公孙弘,董仲舒不就是说你‘从谀’,他又没说错,你看他不顺眼,骂他就行,你们都是儒生,也算是师出一脉,下手这般狠毒,果然儒生就是如此虚伪!”

    天下儒生,董仲舒还算能看的,其他的人或多或少都掺点虚伪,奈何陛下喜欢这种东西,他也没办法,在他看来,面前的公孙弘则是最虚伪的人,若不是他,他还对其他儒生还没有那么多意见。

    此人出身普通,六七十岁才被重用,平时谨言慎行、不想得罪人也能理解,可此人错就错在一点风骨都没有,一昧的附和陛下的意见。

    比如在陛下面前谈论政事时,公孙弘大多只说问题,最终顺着陛下拿主意,甚至一点也没有自己的坚持,会因为陛下的态度而改变,违背自己的诺言,连与同僚私下里商量好的方案都不管。

    此人靠着这种行事逻辑,在陛下面前装的可好了,旁人不敢说他的不是,他不怕。

    公孙弘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连刘彻都看的不忍,觉得汲黯太欺负人了。

    同时心中想起自己之前被汲黯指着鼻子骂,心有戚戚焉,生出几分与公孙弘的战友情。

    ……

    刘瑶见汲黯在,又听他在骂公孙弘,当然阿父有时候也被波及,有些惋惜刚才没将李少君弄过来。

    汲黯也讨厌骗子,到时候可以让他骂几句。

    “阿瑶来了!”刘彻注意到刘瑶站在门口,眼前一亮,招手唤她入殿。

    终于有人替他分担一下。

    汲黯与公孙弘面露诧异。

    刘瑶似笑非笑地给他行了礼,“儿臣参见阿父!”

    “……呃!”刘彻笑容减淡了两分,觉察出不对,“谁惹朕的公主生气了?朕给你出气!”

    阿瑶这架势,不像是来帮他的,倒像是来找麻烦的。

    刘瑶望向汲黯与公孙弘,“两位公卿的事情说完了?”

    言下之意,若是说完了,她就说自己的事情。

    汲黯闻言,拱手看向刘彻:“陛下,公孙弘既然对胶西国那么热情,干嘛不自己去!”

    公孙弘闻言,面色诚恳道:“汲黯,在下也想为陛下解忧,不过我刚刚成了右内史,每日忙的不可开交,着实抽不开身。”

    汲黯大袖一甩,“无碍,你若是愿意当国相,右内史的活,我干了。”

    公孙弘笑容一滞,不再吭声。

    刘彻:……

    他看向旁边的刘瑶,见她单手捏着下巴,悠闲看戏。

    “咳!”他重咳两声,一是让汲黯、公孙弘注意影响,二是让刘瑶表情别那么过分。

    刘瑶将手放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刘彻。

    刘彻无奈,搞不清楚自己怎么惹了她。

    显然这位“老父亲”忘了李少君的事情。

    公孙弘、汲黯两人也不再说话,毕竟刘瑶在一旁,他们都是朝廷的重臣,又都是长者,不能言辞太过分。

    刘瑶见他们都不吭声,就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刘彻,“阿父,既然两位公卿说累了,阿瑶可以说了吗?”

    “……咳!胶西国国相一事暂且搁置,朕欲再往朔方城移民十万,你们觉得如何?”刘彻见刘瑶这幅找事的表情,赶紧又将移民的事情提上来。

    “……”刘瑶扭头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她就等着,看看谁能熬得住。

    若是那个李少君恰好撞过来,那就更有趣了。

    不过李少君此时在殿外,打听到公孙弘、汲黯、刘瑶在里面,犹豫再三,没敢进,在未央宫外面逛了一圈,就佯装不在意地走了。

    ……

    等朔方城的事情说完,刘瑶趁机插了一句话,“阿父,我在宫中遇到一名方士,叫李少君,将他投入甘泉宫可好?”

    “!”刘彻没想到才藏了三天,就被刘瑶撞上了。

    刘瑶自顾自道:“李少君说他会长生不老,返老还童,我倒想研究一下,阿父知道我折腾出来的东西可多了,阿父可允?”

    汲黯、公孙弘也竖耳倾听。

    身为近臣,他们对于陛下身边的人员都知之甚详。

    那位李少君早些年在长安就出过名,众人对他的奇异都信服。

    刘彻嘴角微抽,“阿瑶,你莫要胡来。”

    “阿父信了?”刘瑶扬了扬眉梢,“我看他平平无奇,阿父确定他会修仙?”

    莫雨见状,替刘彻说了李少君的年龄,以及之前在田蚡宴会与一名九十岁老者聊天,老者证明他确实与他的祖父结交过。

    “哦!这样啊!”刘瑶恍然大悟状,当即转身吩咐道道:“来人,我要去出宫找辕固!”

    莫雨一惊:“长公主,你出宫干嘛?”

    再说没有陛下的允许,也出不去啊!

    刘彻、汲黯、公孙弘等人也面带询问。

    刘瑶压低声音,故作沧桑:“我早年游历齐郡时,见过辕固的祖父,辕固祖父的姻缘还是我撮合的,当年我给了辕固祖父一个锦囊,才保佑辕固平安活到九十多岁。”

    众人一头黑线。

    长公主这话太扯了!

    刘彻扶额头痛,“阿瑶,莫要胡闹。 ”

    刘瑶面色不变,淡定道:“阿父,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才要去寻辕固,与他当面对质,他自会告诉你当年的事情,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莫雨见她说的信誓旦旦,有些拿不准,试探性道:“长公主不是糊弄陛下的?”

    刘彻:……

    不!此子十成十的糊弄!

    “当然,不过这种长生不老术,要施展成功,有一个重要前提。”刘瑶佯装神秘道。

    刘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继续演。

    莫雨配合道:“什么前提?”

    刘瑶淡定道:“你先让我调查一下辕老祖父年轻的事情,要么提前给辕固写一封信,我想他老人家会成全我这个小女孩‘长生不老’的梦想。”

    李少君那事,明显就是唱双簧,偏偏信的人那么多。

    众人绝倒:……

    他们懂了,长公主可以不用闹了。

    刘彻也反应过来,低声轻咳一声,“此事久远,不好验证,说不定也是真的。”

    刘瑶捧着脸,笑眯眯道:“阿父,我的可以验证,辕老先生还在呢!”

    “……阿瑶!”刘彻头疼道:“你想要什么?”

    刘瑶:“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也欣赏他,让他去甘泉宫好好修炼,阿父就在长乐宫好好干活,他当他的方士,阿父好好当自己的皇帝。大家各司其职。”

    刘彻无语:……

    他养方士,就是为了当好皇帝。

    一项板着脸的汲黯微微颔首,眸中闪过笑意。

    卫皇后贤良恭顺,低调谦逊,可比陈皇后好多了,卫公主亦是聪慧伶俐,实乃陛下之福。

    汲黯决定帮一把,“陛下,臣觉得长公主说的没错,身为皇帝,理应醉心政事,若是沉迷仙途,上下有样学样,会吸引更多方士来骗陛下,到时候丢脸的是陛下。”

    刘彻脸一黑。

    汲黯若是再接着说,他担心自己忍不住将人送到胶西国。

    公孙弘则道:“长公主,臣听闻李少君擅长医术,让他在陛下身边,可以为陛下调养治病,未尝不好。”

    刘瑶反驳道:“阿父的身子出毛病,公卿愿意与李少君一起承担吗?”

    公孙弘笑容有些僵硬,“……臣有罪。”

    刘瑶环顾一圈,“既然阿父不说话,那就是应下了。阿瑶先告退!”

    她不等刘彻回答,直接转身离开。

    “……阿瑶!”刘彻赶紧喊道。

    就见刘瑶抬手捂着耳朵,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副她“不听不听”的样子。

    刘彻:……

    “公孙弘、汲黯,阿瑶真是被朕宠坏了,以后可怎么办啊!”他十分头疼,怎么人越大,脾气越大啊!

    汲黯老实道:“臣家的孩子都很乖,不敢在臣面前这样。”

    公孙弘:“臣家的孩子也不如长公主如此活泼。”

    别看陛下面上这么说长公主,若是真当着他的面谴责长公主,最后的后果可能比直接骂陛下还严重,没看汲黯都没吭声吗?

    汲黯表示,长公主很好,他没什么意见。

    刘彻摆摆手,想了想,“胶西国国相一事,暂且搁置,让朕想想。”

    主要是,他想清静清静。

    汲黯说的没错,若是刘端一个冲动,伤了董仲舒,在天下儒生眼中,可能就是他的过错了。

    公孙弘见状,也不好再催。

    他怕汲黯真的将他的右内史顶了,推他去胶西国,他可没有董仲舒那般的名望。

    李少君那边,他没想自己被刘瑶安置到了甘泉宫。

    临行前,刘彻勉励了他几句,让他在甘泉宫好好住着,他若是有时间,就去甘泉宫看望他。

    李少君感激涕零,双手奉上自己所写的丹方,“陛下,丹砂可以炼出金丹,此丹方是当年点化我的仙人所赐,长久食之可以成仙,特此献给陛下。”

    “!”刘彻瞪大眼睛,身子不自觉的后退一小步。

    笑话,之前阿瑶将苍玄子揭穿时,曾经说过水银有害,不能口服,食之有害,他一开始不信邪,派人验证过,证明阿瑶说的没错。

    若是李少君见到他就将这个丹方拿出来,他也就不会在阿瑶面前丢脸了。

    想起此人已经被安置到甘泉宫,刘彻强忍住怒火,让人将丹方收下了。

    ……

    傍晚,刘瑶带着弟弟妹妹来未央宫,就看到刘彻神态有些萎靡。

    莫雨偷偷告诉他了白天发生的事情。

    刘瑶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被刘彻瞪了好几眼。

    刘瑶不解:“阿父,你现在春秋鼎盛,干嘛想着求仙问道?”

    “朕富有天下,除了匈奴,也就这个让朕有兴趣了。”刘彻仰头叹息。

    难道让他垂垂老矣,才想着干这些,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刘瑶撇了撇嘴,“阿父,咱们要实事求是,太阳底下的地盘好多都不是大汉的,西域、匈奴、白狼夷、滇越、海那边是什么,你就不好奇吗?”

    去年才将苍海郡给放弃了,不代表那块地就不要了,以后还是要捡起来。而且西域的商路才刚刚发展,桩桩件件都比求仙问道重要。

    刘彻:……

    又不是他想就能做到的,他追求仙道,也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去干这些事。

    刘瑶轻啧两声,“阿父,我看你让人骗的不够多,教训还不够,要不你让下面的郡国再给你送过来几个方士锻炼一下你的防骗技巧?”

    黄老之学在大汉流行这么多年,俗话说,吃了五谷想六谷,做了皇帝想登仙,秦汉这种想法尤甚。

    她倒想将全国方士都拢到一块比试一番,让她看看这个时代的大化学师折腾到何种地步了,大家一起进步,若是让她满意了,她可以给他们出书。

    “……阿瑶,别以为朕不忍打你!”刘彻额角青筋微跳。

    亏她说的出来。

    巩固防骗技巧,也只有她有心思开这个玩笑。

    刘瑶撇头不理他。

    ……

    李少君对于甘泉宫的景色很满意,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宫外的废宫,到了地方,发现看着比未央宫要更加华美。

    不过他见到苍玄子时,吓了一跳,因为之前,他听闻此人因为欺骗陛下,被斩首了,是故他才坚持到现在才来见陛下,就怕步了苍玄子的后尘。

    面前这位甘泉令是同名同姓,还是本人起死回生,有了大造化!

    苍玄子:嘿嘿,终于来活了!

    第78章 我要在长安横行霸道!

    李少君知道苍玄子,苍玄子也知李少君。

    对于这位成名许久,被达官显贵礼待的方士,苍玄子早些年曾经萌生过结交的想法。

    不过这些想法都只是在被刘瑶打击之前。

    现在的苍玄子觉得已经脱胎换骨,身为甘泉令,他要跟随长公主的脚步,让这些欺瞒陛下的骗子方士露出马脚。

    李少君忍住惊讶,彬彬有礼道:“敢问阁下可来自渔阳?”

    苍玄子知道他的意思,“在下确实来自渔阳,久闻李方士的大名,闻名不如见面,有礼了!”

    李少君脑中思绪翻腾。

    难道苍玄子有什么大才,让陛下不得不将他藏起来,所以才对外说他欺瞒陛下,暗地里却将人放到甘泉宫。

    想到此,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苍玄子。

    他有自知之明,就怕遇到高手,面前这位年龄看起来比他大的方士,明显是个高手。

    “方士,请!”苍玄子察觉到他的目光,胡须得意地敲翘了翘。

    长公主让他当甘泉令,就是为了收拾这些方士,他倒要看看这个李少君有什么本事。

    不过能被陛下扔到这里,想必在陛下那里露馅了吧。

    ……

    甘泉宫依山傍水,规模仅次于未央宫,选地更是挑选了当年黄帝祭天圜邱之处,富丽堂皇、雕梁画栋,亭台游廊,山石点缀,此处山高气爽,也是避暑胜地。

    看这选地,就可以看出刘彻对甘泉宫真的寄予厚望,不过被开头就被刘瑶给弄偏了。

    但是他还想“抢救”一番。

    这不,正月才结束,刘彻就带着三公九卿还有亲近的郎官驾临甘泉宫,石建、汲黯、公孙弘、桑弘羊、东方朔、卫青、程不识……几乎将整个朝堂都拉过去了。

    之前刘彻将甘泉宫交给了刘瑶,刘瑶虽然不是朝廷官员,年纪也小,也有理由跟了过来,她也想看看苍玄子做的如何?

    上午巳时,刘彻带着众臣来到甘泉宫山下,彼时冬日暖阳已经高悬空中,山上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在阳光的点缀下,整座山好似穿了一件闪闪发光的素色天衣。

    刘彻自得,他选的地方果然没错。

    到了甘泉宫正门,苍玄子已经率领甘泉宫众人站在台阶上迎接刘彻等人。

    宽敞石阶上,统一天蓝色道袍样式的甘泉宫学徒整齐地站在台阶的两旁,粗略估算,两边加起来足有一百多人,他们头戴高冠,垂眸敛眸,面色严肃庄严,冷风一吹,衣袂翩翩,先不说这身装扮的保暖性,但是给刘彻视觉的新奇感和满足感是足够的。

    苍玄子身上的道袍则是比旁边的学徒颜色更深些,上锈祥云与仙鹤,手臂上则是搭着一把浮尘,淡定地向刘彻等人微微躬身作揖,“参见陛下!”

    站在台阶两旁的甘泉宫学徒躬身齐声道:“参见陛下!”

    声音震天,惊了不少藏在山林间看戏的鸟儿。

    刘彻眸光灼灼,薄唇微翘,带着笑意道:“ 尔等起身!”

    苍玄子一甩浮尘,直起身子,“多谢陛下!”

    桑弘羊、东方朔等人也一脸稀奇,他们见过不少方士、异士,如此模样的,从未见过,看来苍玄子还是有一些手段的。

    刘彻背着手拾阶而上,一边走,一边欣赏山前的风景,台阶两旁的人齐刷刷躬身低头,不敢直视。

    被白雪覆盖的山林,初阳点缀其中,远远望去,山峦与白雪交织在一起,宛若仙境一般。

    刘彻走完台阶,站在宫门前俯瞰众人,呼吸间都是甘泉宫清冽的气息,身边众臣拥簇,下方甘泉宫众方士恭顺有礼,羽林卫亦是庄严肃穆,远处山峰时隐时现,轻轻一挥袖,仿若能煽动风云。

    这就是他的天下!

    也是他梦想中追求的仙道啊!

    刘瑶歪身,见刘彻一副陶醉自得的模样,鼓了鼓腮帮。

    她设计这些道服和出场,虽说是为了哄他开心,可不是让他沉迷的。

    “阿父!”刘瑶直接扯了扯刘彻的袖子,“别乱想了,你再不进去,石阶上的学徒都要冻僵了!”

    古往今来,一般“风度”和“温度”不能并存,要想穿出风度翩翩的模样,穿的就要够薄。

    “阿瑶!”刘彻回过神,无奈地看着她,就不能让他多享受一下。

    刘瑶噘着嘴道:“阿父,我给你整了这种场面,让你开心,你高兴的时候,可不能忘了我。”

    刘彻诧异,“这是你弄得?”

    “自然!”刘瑶斜了他一眼,“我早就说过,我来头不小,阿父怎么就不相信呢!”

    现在道教、佛教都没有,这种服饰当然是她弄得。

    刘彻:……

    苍玄子一甩浮尘,恭敬道:“陛下,长公主说的没错,甘泉宫中的衣服是长公主让人做的,此衣服宽大洒脱,行走或者干活时,都十分方便。”

    刘彻目光复杂。

    刘瑶松了松脖颈大氅的系带,淡然道:“阿父,我早就和你说过,若是我来装神弄鬼,折腾起这些来,就没有其他人的事了,让你别信别人,你偏不听!”

    刘彻嘴角微抽,“这么说,朕还要谢谢你了!”

    刘瑶得意道:“自然!”

    众臣目光游移,装作没听见。

    他们父女俩的矛盾,他们这些臣子也管不了。

    进了甘泉宫,刘瑶看到站在人群前面的李少君,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笑盈盈地看向辕固,“辕固,我之前给阿父说过一件事,但是他们不相信,现在咱俩都在,要不让大家评评理!”

    “阿瑶,莫要胡闹!”刘彻一听,就知道她要提什么事。

    辕固捋了捋白须,乐呵呵道:“长公主有何吩咐?”

    “很简单,之后我说什么,老先生只需要回答‘你说的对’就行。”刘瑶冲他眨了眨眼。

    辕固见状,点了点头,“长公主说的对!”

    刘瑶面上笑容加大,果然老先生能活九十多岁是有缘由的,不愧是当世大儒。

    众人:……

    而跟在身边的汲黯、公孙弘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东方朔饶有兴致地看戏。

    刘瑶说话前,先意味深长望了望李少君,清了清嗓子,“我早些年曾经在齐地见过你的祖父,和他一起秋猎,猎了两只鹿。”

    辕固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仍然笑着道:“长公主说得对!”

    刘瑶:“我给他算了一卦,算出你能活到九十多岁,留了一个香囊给你。”

    辕固慢悠悠道:“长公主说得对!”

    一旁的众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长公主与辕固这一老一小在给陛下表演双簧吗?

    “阿父,你看,辕固都这样说了,你信不信啊?”刘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辕固:“陛下,长公主说得对!”

    此时下方的李少君额头冷汗直冒。

    有人注意到他的状况,想起李少君的奇闻,轻啧一声。

    长公主这是当着陛下的面打李少君的脸啊。

    不过当年与李少君交谈的那位老者早就过世,也不好调查了。

    刘彻招手,示意刘瑶到他面前。

    刘瑶见状,跳到他跟前,摊开白嫩的掌心,“阿父是不是有赏赐?我可是很挑的,不让我满意,以后咱们没完!”

    “……还想要赏赐!”刘彻面色微黑,大手毫不客气给了她掌心一下。

    “啪”的一声脆响。

    刘瑶掌心发麻,她立马收回手,不可置信道:“阿父,我都十四了,你怎么还打人!”

    “哼!别说你十四,就是四十,若是惹朕生气,朕也照打不误!”刘彻抬手又重重点了点她的眉心,“在朕这里,你受到的待遇可与皇子一样,别想当娇滴滴的公主,他们干什么事挨打,你也一样!”

    众臣目光复杂。

    虽说大家都知道刘瑶是陛下第一个孩子。

    有长公主之前,陛下深受“不育”的困扰,所以对这个迟来的公主十分宠爱,才出生就册封长公主,从小到大,陛下将她带在身边,与朝中的三公九卿都熟。

    只是现在没想到,听陛下语气,似乎朕将长公主当皇子养了。

    卫皇后生的皇子今年三岁,听说也是活泼伶俐,可别养成像长公主这般的性子,否则他们就“遭殃”了。

    刘瑶闻言,不满地转身,“我才不信,你欺负我,我就欺负你的儿子!咱们一报还一报!”

    刘彻哭笑不得,他戳了戳女孩的肩膀,“阿瑶,你莫不是忘了刘据是你的弟弟。 ”

    “我不在乎,重要的是他是你儿子。”刘瑶浮夸地冷哼一声。

    “哈哈哈!”刘彻朗笑出声,“行!行!等朕回去,将这事告诉刘据,看他闹不闹你!”

    刘瑶心道,三岁小娃可好哄了,多给一颗糖都不哭了。

    苍玄子带着刘彻等人参观了他们的窑炉,甘泉宫禁止炼丹,不过可以炼其他的,弄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

    李少君进了甘泉宫压根没机会到窑炉,苍玄子给了他一把锄头,让他继续研究种谷得金的法术。

    天可怜见,他来时天已经很冷了,甘泉宫附近的土壤快冻成石头了,为了刨地,锄头都弄断三个。

    而且苍玄子可谓是油盐不进,即使他奉上金银,对方也不收,金丹更不要,硬要他开垦出一亩的田,天知道他现在也只开出来一分地,距离合格,还差一大截。

    原先听说陛下要来甘泉宫,他打算向陛下告状苍玄子迫害他,可是刚刚听长公主与辕固之间的话,他此时什么都不敢说了。

    暗自后悔自己来长安,以他在民间的声望,在那个地方不能吃香的喝辣的。

    至于刘彻,甘泉宫是刘瑶管的,现在已经证明李少君没有真本事,他懒得管他。

    ……

    东方朔兜着手缀在后面参观甘泉宫,看着宫中精致景色,轻啧两声,“若不是阿瑶拦着,我看陛下要将甘泉宫折腾成仙宫。”

    旁边的辕固一听,笑道:“老朽活了快百年,什么都见过,就鬼神没见过,世上无鬼神,也无仙宫。”

    “你老说的话,朔不敢不信。”东方朔连忙躬身道。

    见辕固开口,旁边几名官员也来了兴致。

    “辕老先生,刚刚你与长公主是在故意逗陛下开心吗? ”

    辕固摇头,“不是,老夫此前也不知道这事。”

    有人惊呼,“辕老,你既然不知道,为何一口答应了,就不怕长公主……”害你!

    辕固懂他的意思,笑了笑,“长公主聪慧烂漫,不会害老朽,老朽相信她,也相信陛下!”

    其他人:……

    有人佯装玩笑道:“说实话,若是长公主再认真些,我还真信了长公主与辕老祖父的渊源。还以为我朝又出一个奇人。”

    “什么奇人,长公主不就是为了揭穿李少君,才整这一出吗?”

    前面的公孙弘、汲黯心说,陛下早就知道了。

    “既然李少君早年之事存疑,你们说陛下会如何处置他?”

    “说来也是可惜,李少君当年亦是我家的座上宾,家父曾经买过他的金丹,这几年一直缠绵病榻,我要不要对家父说出真相。”

    “这可不行,此事还是瞒着吧,说不定李少君当年只是为了造势。其他并未骗人。”

    “真的吗?”

    真的吗?

    汲黯目光放远,落到跟在刘彻身边的刘瑶身上。

    心想,这个甘泉宫以后估计会有许多有趣的事情。

    之前听完陛下将甘泉宫交给刘瑶,今日初来,看到山下前那一幕,一开始心中还有些担忧,后来看明白了,长公主还是那个长公主,将衣服折腾好看,不代表她想求仙。

    ……

    离开前甘泉宫时,刘彻着重夸赞了苍玄子等人的风貌,先不说是真是假,甘泉宫现在的气势面貌挺唬人的,他知道是唬人的,但是其他郡国不知,说不定能帮他稳固诸侯王。

    阿瑶从会说话起,就开始在他耳边警示他,小家伙还是见识少,他做的这些已经十分克制了,要知道下面的诸侯国养的方士至少是他的十倍,百倍、千倍更是寻常,比如被废国的淮南王鼎盛时期,足足养了三四千方士。

    而他身边出现有名有姓的就苍玄子、李少君,目前全部被阿瑶给戳穿了,这两人已经是全国方士中的佼佼者了。

    回程的路上,因为刘彻的銮舆又大又暖和,所以她没坐自己的,窝在角落里烤花生和柿子饼吃。

    光线有些昏暗的銮舆内,刘瑶端坐在案前看奏疏,角落里,刘瑶拿着火钳,慢慢地翻着火炉边的花生和柿子饼,花生烤熟时,发出“啪啪”的声音,香甜的柿子饼味道塞满整个空间。

    刘彻忍了一段时间,最终耐着性子看了三份奏疏,终于忍不住了,大手将奏疏一盖,拉着脸,“阿瑶!”

    “阿父,你饿吗?”刘瑶嘴上这样问,已经将烤好的柿子饼和花生放到盘子里递给莫雨。

    “不饿!”刘彻接过盘子,大手碾碎花生壳,随手捡了两三颗花生吃了,然后三口吞完三块柿子饼。

    刘瑶:……

    不饿就这样,若是饿了,是不是要吞掉一头牛。

    不过……

    刘瑶又贴心烤了四个柿子饼,送到刘彻面前,腆着脸道:“阿父,我求你一个事呗!”

    刘彻觉得手中的柿子饼千斤重,果然阿瑶不会无缘无故献殷勤。

    “你还有什么事?”他想了想,除了好几次叫嚣着要出宫,阿瑶似乎也没有烦心事,天禄阁生意火爆,之前年底的时候,分给他的三成就不少,阿瑶赚的更多,估计今后不会为钱的事情担忧。

    刘瑶嘿嘿一笑,垂眸盯着桌案上的花纹,佯装不好意思道:“我出生至今,还没去自己的封地去看看呢……”

    “不行!”不等她说完,刘彻就打断了。

    刚才还担心她闹着出宫,合着现在不想出宫,连长安城都不想待着了。

    刘瑶闻言,嘴巴噘的能挂油壶了,“我还没说呢!”

    “呵呵!”刘彻学着她往日甩脸的样子冷嗤两声,“你嘴巴一动,朕就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旁人巴不得享福,你身为长公主,怎么自找苦吃。你又不是诸侯,管食邑做什么,每年也不缺你的钱。”

    刘瑶歪头想了想,“我就是想看自己的盐邑是什么样子,阿父给我的好东西,我总不能光想着伸手拿钱,啥事都不做吧。”

    刘彻闻言,挑了挑眉,“那你想要做什么?”

    刘瑶有思索片刻,“给阿父钓个大海鱼?阿父,你放心,咱们一家就你钓鱼技术最差。”

    当利产盐,她要去看看当地用的什么技术吗,看看能不能有所帮助,这种事自然不能提前说。

    刘彻:……

    帝王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他虽然不知道阿瑶在想什么,但是可以确定,她刚刚说的不是真话。

    “不行!”刘彻板着脸,“你还小,又娇气,从长安去当利路途遥远,而且颠簸,你的骑射连阿珏一半都比不起。”

    刘瑶闻言,横眉道:“阿父若是允许,我就学,争取超过阿珏,到时候我策马扬鞭,一定不给阿父丢脸。”

    “不行!看在你将甘泉宫弄得让朕满意的份上,除了这个,你换个事情。”刘彻也不打算商量,直接堵住了刘瑶的想法。

    “啊!”刘瑶瘪了瘪嘴,直接转身不理他,挪到车窗旁,睁着大眼睛看着窗帘上的花纹,时不时重重地叹息一声。

    刘彻也拉着脸。

    待在现场的莫雨头疼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最终决定先哄小的,他的眼睛笑的快眯成缝了,语气担忧,“长公主,窗边凉,你身子弱,若是被风吹到染了风寒,就那里都不能去了。”

    主要是他担心长公主脾气下来,将车窗打开,外面现在冷得很。

    刘瑶倒不会如此冲动,因为她是想谈判,不是火上浇油的,自找苦吃的卖惨不仅不管用,还有可能会让自己禁足,而且那样显得太蠢了。

    “哦!”刘瑶听劝,默默挪到了火炉旁。

    莫雨松了一口气。

    余光瞥到的刘彻眉心也渐渐舒展。

    过了一段时间,刘彻又看完一份奏疏,将奏疏合拢后,下意识瞥了瞥角落。!

    只见角落空落落,人不见,火炉也不见了。

    眸光一扫,案前多了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焦香味不断传来,对方做什么压根不用猜。

    桌案上果盘已经堆满了烤熟的花生、柿饼、烤饼……

    刘彻斜了一眼莫雨。

    他沉迷政事没发现,莫雨也不提醒。

    莫雨讪讪一笑,想说其中果盘还是他摆的。

    长公主力气不小,居然能将火炉给拎起来。

    “阿瑶,你想好没有?想要什么?”刘彻看出女儿气性不大,自然心情也愉快。

    听到这话,刘瑶转身哀怨地瞪了他一眼,噘着嘴道:“出城不行,出宫总可以吧,天禄阁开了,王容与卫广要成亲,我想见识一下,公主府我暂时不住,但是不能将我关在宫里,我要有能出宫的令牌,我要在长安横行霸道!”

    “噗!”刘彻被她最后一句话逗乐,屈指扣了扣桌子,笑问,“你都打着要横行霸道的想法了,朕敢放你出去吗?”

    刘瑶想了想,换一种说法,“那叫行侠仗义?”

    刘彻挑眉,“有区别吗?”

    刘瑶偏头,“本来就不同。你若是不答应,以后我就天天跟着你后面,我不止自己跟着,我还让阿珏他们跟着,让你躲不掉。”

    刘彻无语:……

    阿瑶脾气这般任性,若是出宫,宫外人可不如宫里人顺着她,若是气伤了,头疼的又是他。

    一直到回宫,刘彻就没和刘瑶说过话,明显两人谈掰了。

    刘瑶轻哼一声,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于是,竖日,刘彻起床,就看到刘瑶在外殿了,与她一同用了早膳,上朝的时候,她搬了垫子坐在角落里,下朝后顺便去珍馐署点了菜,一直到傍晚,跟着他一同回到椒房殿。

    第二天,还是如此这般,想赶她走,给了出宫令牌就行。

    第三日,照旧。

    第四日,刘彻与卫子夫商量了一下,卫子夫让人将她诓回椒房殿,谁知道刘瑶喊了刘珏接班,刘彻又用骏马诓走刘珏,六岁的刘琼接着黏。

    刘彻:……

    他倒要看看,哄走了刘小琼,难不成最小的那个也要出场。

    然后次日,三岁的刘小据背着小蒲团,抱着布老虎,布袋袋装着饴糖、点心还有木剑剑,乖乖地跟着刘彻。

    刘彻一瞅他,小娃就奶声奶气地喊阿父,弄得刘彻也不好吓唬孩子了。

    就这样,这日刘彻上朝时,刘小据将小蒲团放在台阶上,将布老虎放在身前,又将“宝剑”放到身边,然后将袋袋放到膝盖上,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下方的众臣,饿了自己吃东西,渴了问内侍要茶喝,一点也不怵。

    被三岁小娃懵懂纯真的眼神那般望着,许多大臣倒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音都不敢大,汲黯想要骂人的时候,对上刘小据发光的眸子,也默默吞进了肚子,换了另外一个说辞。

    刘彻看的直乐,这群人原来还是要脸面的。

    下朝后,刘彻将刘小据抱起,含笑问道:“刘据,你喜欢上朝吗?”

    刘小据搂住他的脖子,乖乖摇头,“他们说话有时候我懂,有时候不懂。”

    刘彻微微颔首,抱着他进了后殿,“刘据,你还知道阿瑶让你们求朕干什么吗?”

    “阿姊说阿父打仗败家,将钱花光了,她要出去赚钱养家。”刘小据乖乖答道,“等我长大了,也可以出宫赚钱养家!”

    “……”刘彻磨了磨牙,“阿瑶这家伙,怎么如此哄孩子!”

    嘴上哄弟弟妹妹时,说的好听,平时她要钱的时候,也没见多体贴。

    刘小据小手拍了拍刘彻的脸,“阿父,你别怕,阿姊很厉害的。”

    刘彻咬了咬他的小手,假装吓唬道:“刘据,你就不怕阿瑶出宫后,不陪你玩了。”

    刘小据一听,三头身的小娃有些头疼地看着她,小大人一般叹了一口气,“阿父,阿姊说了,她没你那么幼稚,我们大了,你就不和我们玩了,长大讨人嫌,要赶紧飞出去。”

    “……胡说八道。”刘彻嘴角微抽,不过另外一方面,他很欣喜,因为刘据的聪慧伶俐。

    就如阿瑶一样……

    “那行吧!看在你的份上,朕就答应阿瑶了,你快去告诉她这个消息。”刘彻将他放下,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刘小据一听,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他,仰头道:“阿姊说,要立字据!”

    刘彻接过纸,看了看手中纸的内容,又看了看腿边的小娃。

    最终叹了口气,儿子还是他带吧。

    防止刘据受阿瑶影响,将来歪了!

    咳!看来他也是受阿瑶影响颇深。

    第79章 知道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吗?

    刘彻虽然允许刘瑶出宫,不过有许多限制,每日只能出去一次,每次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单独出去是不可能的,不能将配备的羽林卫给甩了。

    刘瑶对这些条件都能接受。

    而且阿父怎么想的,她就是再贪玩,也不敢将羽林卫给甩了,她还是很惜命的。

    得到目的后,刘瑶豪爽地送了几个妹妹和弟弟好多玩具,尤其刘小据,这次他立大功了,小家伙特别乖。

    刘瑶将他夸了又夸。

    小家伙听得眼睛亮晶晶的,面对刘瑶,他是知无不言,“阿姊,阿父说你坏话,他说你将我带歪了!”

    “歪?”刘瑶愣了一下,脑袋微偏,眸光微眯,“他有脸说我?”

    这是抄袭!

    大大的抄袭!

    知道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吗?

    “乖啊!”刘瑶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别听阿父胡说,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才歪了!”

    刘小据点了点头,将这话记住了,等到下次阿父再问时,就拿这反驳他。

    一旁的刘珏眼珠子转了转,她看的书也不少了,怎么没从典籍中看到这话。

    不过刘珏很快就抛之脑后,她家阿姊说得对,就是阿父的错。

    站在檐下的卫子夫含笑看着他们。

    脑海中想起前两日刘彻来椒房殿时,刘彻说起几个孩子的教育问题,抱怨三个小的都被阿瑶带偏了,她倒觉得没什么,无论那个孩子都乖,不怎么胡闹,即使孩子间有小打小闹,也不伤感情。

    比起做一个“乖”孩子,她更希望阿瑶他们能开心,况且阿珏、阿琼、阿据他们也不是一昧的玩耍,即使最小的阿据现在也跟着三个姐姐学习认字,阿瑶还给他们做了认字的小木块、九连环……

    人一旦长大后,很少会变得开心,四个孩子中,她最担心的是刘据,身为她与陛下的嫡长子,未来可能还会成为大汉的帝王,对于他的教导,她着实没有经验。

    不过阿瑶倒想得开,觉得可以照着陛下的样子来学,她觉得可以。

    温暖的阳光、孩童欢快的笑声……卫子夫唇角的笑不禁加大,轻松自在的环境让她精神放松,禁不住有些发困。

    “主人,永昌殿那位在外面哭哭啼啼要让你做主!”孟乐低声道。

    卫子夫笑容微敛,坐直了身子,“因为什么事?”

    孟乐:“鄂邑公主吃了王容华送的点心,浑身起了红疹,现在太医正在诊治,”

    卫子夫起身,望了望刘瑶等人,“请孟容华进来,让她克制一下,莫要吓坏阿瑶他们。”

    孟乐:“诺!”

    ……

    刘瑶看见孟姬,以为她是跟平常一样,来看望卫子夫,交流感情的,没怎么在意。看见她的背景时,心中还有一点疑惑,纳闷鄂邑公主怎么一起来,以前都是一起来的。

    椒房殿偏殿,孟姬一入殿,直接就跪在卫子夫面前,泫然欲泣,“皇后,你要为鄂邑公主做主,王容华要害她。”

    卫子夫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现在太医还没有论断,可是听孟姬的话,怎么就如此信誓旦旦了。

    听到这话,孟姬掩面哭的更狠了,“呜呜……皇后,其实妾身不敢告诉你,从去年开始,建阳殿的那个就一直对鄂邑公主心怀不轨,一开始,妾身还以为看错了,可是好几次,妾身无意中看到王容华看鄂邑公主那垂涎的眼神,她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公主没了,才想着抢妾身的。”

    卫子夫蹙眉,“这样说来,王容华应该不会害鄂邑公主!”

    孟姬当即又嚎了起来,“妾身没说清楚,鄂邑公主吃的那盘点心是送给妾身的,妾身不能吃榛子,一吃就呼吸不畅,孟姬她要害我,也要害鄂邑公主,就是因为公主不理她……呜呜……一定是她……她可恶毒了,皇后,你可不能被她哄了……这女人心机深,她是想杀了我,我没了,鄂邑公主就是她的了,她怎么这么狠。”

    说到最后,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皇后,你一定要为鄂邑公主做主,否则……否则妾身也不活了。”

    “孟容华,你冷静些!”卫子夫示意宫女将她扶起来,“等一下,我与你一起去看鄂邑公主,你是她的母亲,她还小,你若是撑不起来 ,让她怎么办!”

    “是,是……皇后说得对,我要振作起来。”孟姬连忙摸了摸脸上的眼泪。

    看着她脸上的脂粉被泪水糊成一片,唇角的口脂都被擦歪了,卫子夫心生怜意。

    同为母亲,她最理解她的心态。

    卫子夫上前,亲自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你莫慌,当务之急,是要保证鄂邑公主无碍。”

    “那……王美人……容华呢!”孟姬面露急切。

    卫子夫认真道:“要等事情查清楚。”

    “……皇后,是不是鄂邑公主如果没事,王容华就会没事。”孟姬两手攥着裙摆,猩红的眼睛盯着卫子夫,片刻后,忽而自嘲一笑,“妾身自知位卑,这条命不值钱……不对,我们母女都不值钱,若是换了长公主他们,皇后肯定能感同身受吧。”

    “孟容华慎言!”孟乐当即怒斥。

    比起王美人,孟姬着实太蠢了,她现在是在向皇后求助,如此口出狂言,看来皇后平日还是对他们太好了。

    卫子夫叹气,看着孟姬倔强双眸中不断渗出泪水,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孟乐,你别说她了,她也是因为鄂邑公主的事情慌了。”

    “……皇后,妾身。”孟姬也知道自己刚才过分了,撇过头不敢看她,半天才挤出下半句,“妾身失礼了,妾身对长公主没有恶意,鄂邑公主很喜欢长公主,妾身刚才急了,才会,才会口不择言。”

    这几月,王美人对鄂邑公主虎视眈眈,一有空就来看她,甚至还给她送衣服,送首饰,总要的是孩子也喜欢她,她看着总觉得瘆得慌。

    卫子夫给她清理干净面庞,将人扶起来,“你莫慌,我与你一起去看公主!”

    “嗯!”孟姬连忙点头。

    到了永昌殿,卫子夫发现王美人在门口踱步。

    孟姬见她过来,骤然变色,上前就推了王美人一下,“你还要再害公主吗?”

    王美人踉跄了一步,不巧身后是门槛,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后仰,宫人连忙去扶。

    还好旁人迅速,在大家的惊呼中,在王美人倒地前,将人扶了起来。

    孟姬见状,咬了咬唇,难堪地抹过头,怕自己又冲动。

    王美人站稳后,先是向卫子夫行了礼,“参见皇后!”

    卫子夫先不打算深究两人之间的摩擦,问道:“鄂邑公主如何?”

    王美人:“妾身听闻鄂邑公主出事,慌忙过来,但是永昌殿的人拦着,妾身只能在外面等着。”

    孟姬:“鄂邑公主正是吃了你送的点心才会出事,我当然不敢让你进。”

    王美人闻言,苦笑道:“孟容华,我真的没有害过公主,至于送给你的点心出事,确实不知。”

    “还不是你……”孟姬的怒声被打断。

    “好了,现在公主的情况最重要,你们都冷静。”卫子夫声音微沉,示意宫人将孟姬看好,然后快步进殿。

    内殿中,鄂邑公主躺在床榻上,小小的一团,脸上都是红疹,唇边苍白,看着让人心疼。

    旁边的太医低声道:“皇后,臣推算鄂邑公主应该吃了不妥的东西造成身体中毒,还好红疹不多,喝四五帖药就好了。”

    小女孩听到动静,迷迷瞪瞪醒来,看到她,嘴巴微瘪,可怜巴巴道,“难受……”

    “乖!喝了药就不难受了。”卫子夫柔声哄道。

    “……嗯。”小女孩还是不满,她现在浑身疼痒,若是阿母在面前,她早就哭了,可是面前是皇后,她不敢。

    “阿琪!”孟姬此时已经进来,连忙奔到床边。

    “阿母……”小女孩鼻头一酸,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用头蹭着她的掌心,哼哼唧唧道:“难受。”

    孟姬眼泪也住不住,哑着嗓子道:“阿母在呢,阿琪最乖,乖乖养病,等养好了,阿母带你去找长公主他们玩,也给你做大木马。”

    鄂邑公主破涕为笑,“阿母说话算话。”

    一旁的王美人探着身子,眼眶微红,不过克制着自己不靠近,担心刺激到孟姬。

    看完鄂邑公主,卫子夫让王美人、孟姬出来,既然孩子现在无碍,就要调查清楚此事。

    偏殿中,卫子夫坐在上首,面前桌案放着王美人送给孟姬的剩余点心。

    孟姬指着其中一盘看似缺了一块的梅花状点心,“王容华,你明知道我不能吃榛子,偏偏让人送给我。我没碰,却让公主吃了,你是故意的。”

    王美人见状,唇角微微下唇,双眸泪光已经在无声打转。

    孟姬看到她这样子就恼火,比起相貌,王美人在后宫也不算最盛,无非就是靠着这一出我见犹怜的媚态招惹陛下。

    她早已经看清此人的真面目,所以才对她千防万防。

    卫子夫拿起点心先是闻了闻,没有闻到明显的味道。

    “我没有,我也曾经有过一个公主,怎么会伤害鄂邑公主!”王美人此时眼睫上已经挂了泪珠,犹如花瓣上的露珠,看着让人心疼。

    孟姬怒目,“这点心难道不是你送的?”

    “是!”王美人看了桌案上的点心,抿了抿唇,“我虽喜欢吃榛子,但是知晓孟姐姐不能吃榛子,所以并未送含有榛子的点心,还请皇后明鉴!”

    不等卫子夫开口,孟姬厉声大斥,“你说没送就没送吗?公主正是吃了你送到点心才出了事,证明里面确实有榛子,你在皇后面前还想狡辩!”

    王美人见状,直接跪了下来,指天发誓,“皇后,妾身送的点心确实没有榛子,若有说谎,妾身就身首异处。”

    众人听到这话,吓了一跳,这也太狠了。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大家都愣愣地看着王美人。

    卫子夫也惊诧,王美人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子,立誓如此吓人。

    孟姬闻言,连忙去看卫子夫,见她似乎信了,目眦尽裂,当即也跪下,凄声道:“皇后,皇后,她立誓言有什么用,如果立誓管用,行,我也立,此次谁若伤了公主,妾身以命作抵,她不得好死,所生子女亦是短命夭折。”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呼吸一滞,视线在两人之间不断将挪移。

    孟姬这话明显针对某人,主要是去年王美人的公主出生不足满月就夭折了。

    王美人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姬,似乎她也没想到孟姬认定是她下手,她泪如雨下,素手揪着衣领,“孟容华,我不求你的善意,可是也请看在鄂邑公主的份上,对我善良一些,我刚刚说了,我没有送你含有榛子的点心,为何你就不信。”

    “呵……我不管这些,公主现在出事,难道是我这个母亲为了陷害你干的,刚刚我说了,谁害公主,就应誓,我也一样。若不是你,你怕什么!”孟姬越说,越觉得自己刚刚那话说的没错。

    “……”卫子夫按了按眉心。

    孟姬以前性子比较胆小,后来与皇太后交好后,成了容华,胆子逐渐大了,不过在陛下和她面前,还是有些颤颤巍巍,王美人之前看着也是柔弱温婉的美人,平时善解人意,所以陛下闲暇时间喜欢与她说话。

    谁曾想,今日两人都仿若开了刃一般,一个比一个吓人。

    “你们想不要冲动。”卫子夫心中叹了一口气,询问道:“王容华,这些点心是你做的吗?”

    王美人唇角微抿:“妾身出身寒微,所以会些厨艺。……皇后知道,妾身的小公主过世不久,所以我就想做些事转移一下,永昌殿与建阳殿离得近,鄂邑公主也可爱,我……”

    卫子夫懂她的意思,看了看桌案上的点心,吩咐道:“来人,去珍馐署,让赵不矮过来!”

    宫人应道:“诺!”

    ……

    片刻后,赵不矮来到永昌殿,“参见皇后!”

    卫子夫指了指盘子中的东西,“赵不矮,你能判断出里面是否掺了榛子吗?”

    赵不矮闻言,看了看身侧的孟姬、王美人,两人都目光灼灼,仿若要将他盯穿一般。

    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比较欣慰的是,孟姬将这事推到了王美人身上,不关珍馐署的事情。

    他怕就怕最后查出来确实有榛子,被王美人推到他们珍馐署,污蔑他们准备的东西掺了榛子。

    赵不矮恭敬道:“若是少了,奴婢尝不出来!”

    “你看看这盘点心。”卫子夫示意宫人将点心端过去。

    赵不矮拿起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尝了一口,仔细品味,味道香甜,只是……

    他又咬了一口,还是没有尝到榛子的味道。

    众人注视赵不矮将整块点心都吃光了,期间没有开口。

    卫子夫观察仔细,看来赵不矮没有尝出榛子。

    果然,就听赵不矮说道:“皇后,奴婢大概年纪大了,并没有尝出点心中有榛子。”

    王美人闻言,殷红的唇瓣微微翘起,红着眼眶道:“多谢监事还妾身的清白。”

    “不敢,不敢,奴婢担不起!”这点赵不矮可不敢认。

    那边孟姬当即怒目,“这么可能!鄂邑公主就躺在那里,怎么可能没有榛子!”

    王美人闻言,帕子掩着唇角,眼眶泛着水光,带着伤心,“我也想问,孟姐姐为何这般针对我,就因为我对公主好吗?我……我刚刚说了,只是看公主欢喜,我也曾当过母亲,知道孩子是母亲的心肝,推己及人,不会抢你的,孟姐姐,为何你要走到这一步?为了害我,连鄂邑公主都不在乎了吗?”

    “你说什么!”孟姬没想到她倒打一耙,转身看向卫子夫,祈求道,“皇后,赵不矮尝不出来,换个年轻的吧!”

    卫子夫见状,让人又喊了两个人尝了一下,仍然感觉没有尝到榛子。

    孟姬看着盘子中越来越少的证据,有些急了,当即上前拿了一块,“皇后,我来尝,宫人都知道我不能吃榛子,一吃就喘不过气,脸涨红。”

    其他人大惊失色。

    卫子夫:“快拦住她!”

    据她所知,之前孟姬不知,几次误食榛子后才被太医找到根源,知晓她不能吃榛子。

    后来她与阿瑶说了这事,阿瑶说,这种叫过敏,吃的多了,可能有性命之忧,救都救不回来。

    孟姬在众人冲上来时,已经咬了一大口点心,梗着嗓子吞了下去,她还嫌不够,又将剩余的都吃了。

    卫子夫:“快去喊太医。”

    孟姬身边的宫女快急哭了,“容华,你快吐出来,公主没事,你可不能冲动。”

    孟姬端着茶碗饮了半碗水,擦了擦嘴,“没事,我吃的不多,这些死不了。”

    卫子夫:……

    不管如何,她还是让太医准备了解毒的药汤,只等孟姬一不对劲,就让人灌进去。

    王美人面上还保持惊愕,她此前想到孟姬会冲动,但是没想到时间这么快,先是跟着她立誓,将了她一军,现在又涉险亲自品尝。

    孟姬不怎么担心,她吃的不多,赵不矮他们尝过,说明里面可能除了榛子没放其他的。

    然后……

    一刻钟过去……

    两刻钟……

    一个时辰过去……

    孟姬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但是并无过往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感觉,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王美人,难道自己真的弄错了。

    可是鄂邑公主的事情怎么说?

    孟姬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了解自身对榛子的反应,鄂邑公主虽然遗传了她的体质,但是没她厉害,脸上起了疹子,说明食用了不少榛子,她理应更严重才行。

    王美人则是松了一口气,“孟容华没事,我就安心了。”

    孟姬面色苍白,冲到桌案旁,就要再拿起一个,卫子夫让人将她拉下,将桌案撤下,看向王美人,“王容华,你先回去,此事我自有论断!”

    王美人闻言,行了一礼,“皇后,可否让我看一下鄂邑公主?”

    她咬了咬唇,满脸担忧和心疼,“没看到她,我不安心。”

    “不行!”孟姬当即反驳。

    卫子夫则是点头,“去吧。”

    榛子一事目前证据与王美人无关,让她看鄂邑公主,无可厚非,也可缓解两人的关系。

    “皇后!”孟姬焦急。

    卫子夫:“你也尝了点心,这宫中还有比你更能验证榛子的人吗?”

    孟姬默然不语,不过她也不敢让王美人与鄂邑公主独处,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卫公主给孟乐使了眼色,让她跟过去看看。

    鄂邑公主看到王美人,并无异样,表情熟稔欢喜,甜甜呼喊,看来平日王美人对鄂邑公主确实不错。

    王美人给她拢了拢腮边的碎发,轻声道:“公主要乖乖喝药,等好了,御花园的花也该开了,到时候公主给我摘花好不好?”

    鄂邑公主点了点头。

    孟姬将她挤开,搂着鄂邑公主,干巴巴道:“阿琪累了,王容华该走了!”

    鄂邑公主乖乖地向她挥手,“王容华再见!”

    “好好养病!”王美人笑容更加温柔,也学她挥了挥手,依依不舍地离开。

    ……

    虽说王美人送的糕点没有榛子,但是鄂邑公主的事情还要查,卫子夫又亲自询问了几人,问清楚后,就离开了永昌殿。

    她前脚离开永昌殿,后脚接到消息,孟姬吃了榛子,直接呼吸不顺畅晕了过去,若不是太医还在永昌殿,给她紧急扎针,人就要出事。

    卫子夫又慌张回去。

    得知孟姬不甘心没找到榛子,以为自己病好了,就让人偷偷拿了烤熟的榛子尝了四五个,然后人就出事了。

    好吧……

    现在证明孟姬仍然对榛子过敏,王美人送的点心中没有榛子。

    ……

    建阳殿中,心腹活灵活现地给王美人展现了一番孟姬吃榛子后的症状,惹得她痴痴直乐。

    笑过后,她拿起手边的锦缎,冲心腹比划了一下,“你觉得阿琪会喜欢吗?”

    心腹道:“鄂邑公主当然喜欢。”

    王美人将锦缎放下,目露憧憬,“等天气暖和时,我就带她一起去逛御花园。”

    心腹闻言,有些担忧,“可是孟姬会允许吗?你看她今日这样子,我怕她冲动之下,会动手。”

    “动手又如何?”王美人淡然一笑,“打了我,有陛下为我做主。就不知道,要到何时,她才有胆子打我!”

    心腹:“主人想做的事情一定能成,现在孟姬对鄂邑公主患得患失,最近因为公主与主人亲信些,连公主都吼,时间久了,公主一定会被主人拉拢。”

    主人身份背景虽低,但是也练就了一身操控人心的本事,可惜主人家贫,府上并没有如卫皇后那般成器优秀的家人。

    而且小公主也没有保住,否则以主人的能力,说不定此次可以册封夫人。

    王美人素手捏起细针,看着闪着寒芒的针尖,眸中闪过一丝嘲弄。

    点心不过是障眼法,想要人吃进去,可是有许多方法。

    ……

    傍晚,忙完一天政事的刘彻听说后宫的事情后,先是去永昌殿看望了鄂邑公主,小家伙喝了解毒药后,脸上的疹子小了不少,然后又看了孟姬。

    虽然头疼孟姬的冲动,可对方事出有因。

    然后又去建阳殿看了王美人。

    王美人不愧是解语花,不仅安慰了他,而且还为孟姬说了好话,说孟姬是慈母心肠,夸赞了鄂邑公主乖顺。

    最后他又去了椒房殿,去看卫子夫还有孩子们。

    卫子夫给他说了白日的事情,至于调查结果,她还要梳理一番,已经有了眉目,不过就是觉得有些顺利了。

    刘彻听完后,问道:“要不要让张汤帮你!”

    “不用!”卫子夫立马摇头,要让张汤来审,恐怕会惹得后宫人心惶惶。

    陛下这是要帮忙,还是要添乱。

    想到这里,卫子夫斜嗔了他一眼

    被刘彻捉到,故作不满道:“子夫,你这是在埋怨朕?朕可是给你帮忙?”

    卫子夫:“……陛下看错了,妾身被灯光迷了眼。”

    “……真的?”刘彻凑近她,不打断放过她,“我给你吹吹。”

    卫子夫嘴角微抽,由着面前男子给她吹眼。

    心想幸亏阿瑶他们不在面前,否则就要起哄了。

    ……

    竖日下午,调查结果出来,原来是鄂邑公主身边的宫女身上带了许多糖,与公主相处没注意,将榛子糖喂了她,为了逃脱责罚,就哄着公主又吃了点心,谎称点心有榛子,话里话外,将孟姬的注意力放在点心上,才让孟姬认了死理!

    原想将公主吃的那盘点心给丢了,但是被其他人看的太紧,最后事情败露。

    刘彻听完事情经过,长叹道:“朕当年不给孟姬封位,就是知道她不聪明!”

    刘瑶闻言,白了他一眼,“阿父,那你被方士骗,也是一样的道理了!”

    明明是坏人更可恶,孟姬只是太在乎鄂邑公主了,凭什么要被人骂。

    刘彻:……

    第80章 你正了,我们就不歪,谁也不用嫌弃谁!

    刘彻面无表情地看着刘瑶。

    刘瑶则是面带无辜,“阿父,难道我说的不对?”

    刘彻薄唇忽而扬起和煦的笑,向刘瑶招了招手。

    “……”刘瑶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

    他这个状态,明显要收拾人,她又不傻,才不靠近。

    “阿瑶,你离那么远做什么?”刘彻的神情又温柔了两分,简直要和刘瑶出生那年的表情相比了。

    “呃……这边暖和,暖和。”刘瑶用手扇了扇风,佯装散热。

    刘彻被她的言行不一致逗得发笑,再次向她招了招手,“过来,朕不凶你!”

    让他动手,他也舍不得,顶多就是说几句重话,这孩子就有些受不了了。

    “真的?”刘瑶眨了眨眼。

    刘彻淡淡点头。

    可是等刘瑶慢慢挪过去,刘彻一把捉住她的胳膊,大手戳了戳她的眉心,“你若是皇子,朕已经动手了!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阿父,轻点。放心,等刘据长大了,有你动手的机会,阿母一定将他养的壮壮的,到时候你想动手,我在一旁给你递棍子,绝对不拦你。”刘瑶信誓旦旦道。

    刘彻听得一头黑线,“阿瑶,刘据他是你的弟弟。”

    “谁让他是皇子,这也没办法。”刘瑶两手一摊,表达自己的无奈。

    刘彻松开手,冷哼一声,“亏他之前缠着朕给你求情,现在你能跑出去了,就不管弟弟妹妹了。”

    “天地良心啊!”刘瑶大呼冤枉,“我哪天不管他们,朝野谁不知道,我孝顺友爱。”

    “孝顺……刚刚谁当面揶揄朕?”提起这,刘彻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刘瑶:“阿父,女儿我是就事论事,鄂邑公主受伤,已经让孟姬够伤心了,你还说她笨,此事又不是她主动招惹的。可是,阿父,你受骗,其中有几成是你主动招惹的。”

    因为近些年后宫一向安稳,所以孟姬此事发生后,宫中私下里已经传遍了。

    在子燕的打听下,她也知晓了来龙去脉。

    说实话,若是没有孟姬、王美人两人接连立誓,此事还传不到如此地步。

    此时不比现代,无神论者居多,大多现代人不信这些,现在的人可是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对于立誓较为谨慎的。

    孟姬与王美人此事,奇就奇在,事情发生后,两人并没有先撕的死去活来,而是争吵没几句,一人立誓证明清白,一人立誓“诅咒”对方。

    若是论断事情,比起过往的后宫争斗,此事可以说不值一提,就因为两人的立誓,才让话题经久不息,估计宫外也有不少人知道了。

    日后若是两人中有一人出事,或者她们的孩子出事,会不会有人将缘由引申到此次事情上?

    “……”刘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孩子真是越长大,越不会说话了,小时候还会送锦旗夸他“慈眉善目”,现在长大了,就嫌弃他“糊涂”了。

    刘瑶见状,默默又退了两步,干笑道,“阿父,阿珏他们要下课了,我就不打扰你干活了。”

    刘彻深吸一口气,挑了挑眉,“你若是今日走了,这月就不用出宫了。”

    此话一出,成功将刘瑶钉在原地,她瞬间换了带着谄媚的笑,热情上前给刘彻捶肩,“别,阿父最好了,我刚刚是替阿父谴责那群骗子。”

    听她说起“骗子”,刘彻半眯着眼,随口问起甘泉宫的李少君和苍玄子来,“李少君在甘泉宫可老实?”

    “哦,苍玄子让他精进‘种谷成金术’,现在暖和了,山上的地应该比较好开垦,日子好过一些。”刘瑶答道。

    “你就由着苍玄子这样折腾他?”刘彻好奇。

    在知道李少君是骗子后,他就对他没什么兴趣了,还不如苍玄子有用,毕竟苍玄子真的有冶炼真本事,将无色玻璃给整出来了,方士当不成,人家工匠的工作也能胜任。

    “苍玄子是甘泉令,都由他做主,只要能弄出我满意的东西,我不逼他们炼制长生不老药,也不让他们研究成仙之道,他们没那么大的压力,有什么不好。”说话时,她眸光斜了斜某人。

    除了禁止炼丹,其它东西她也没有禁止甘泉宫的人做,比如研究医术、草药什么的,她都赞成。

    目前工官与甘泉宫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瓷器,一个是弄出合适的水泥配方,若是弄出来,就算短时间内奢侈不到铺地,但是用于城防,刘彻肯定还是舍得的,比起石料,水泥还是方便些。

    刘彻再次黑脸,这孩子又找打。

    不等他开口,刘瑶扯了扯他的袖子,瘪着嘴道:“阿父,什么时候无色玻璃我才能拿到外面卖!”

    现在虽然生产出了透明无色的玻璃,但是还不能拿到外面卖,甚至刘彻暂时禁止宫中窑炉生产了,只能生产其他有色玻璃,那些会磨境手艺的工匠又被刘彻给藏起来,下了昭令,没有他的命令,千里眼、放大镜等相关东西也不能做。

    刘瑶当时听到后,简直快要吐血了,就算不让做,但是相关工匠总不能薅走吧,她还想留着他们,让他们帮她做出望远镜,争取在有生之年,让刘彻看看他想要登上的月球是什么样。

    刘彻想了想,“最起码等朕将匈奴给打废了再说。”

    千里眼这种利器自然要控制到他的手中,以阿瑶那豪爽的性子,若是让她随意做,恐怕她能给身边亲近的人一人一个。

    “啊!”刘瑶嘴角微抽,两手戳着太阳穴,努力回想历史上汉武帝拿下匈奴是多久来着?

    呃……与匈奴之间的战役,她除了依稀记得霍去病、卫青那几场,后面的时间就模糊不清了。

    只知道汉武帝打完匈奴后,就开始收拾西域,一生战事无数,若是按照他的计划,这东西恐怕会一推再推。

    她理解一些高技术东西要暂时保密,不能一下子弄成大白菜,但是刘彻给的时间也太模糊了。

    “五年?十年?”刘瑶面色纠结,“我感觉五年匈奴就能收拾了,十年阿父就能彻底拿下塞北。”

    毕竟现在的一些细枝末节与历史上已经不一样,应该会缩短年限吧。

    “没想到阿瑶对阿父如此信任,不过五年单靠卫青有些吃力啊!”刘彻长叹一声。

    他现在迫切需要将才,李广等老将的打法已经有些不适应而今的局势。

    刘瑶:“……阿父,你相信阿瑶,你先不要心急,以后会有不亚于卫青的将才。”

    “那就借阿瑶的吉言了!”刘彻负手远眺,看着天际被风搅动的云海翻滚。

    去年军臣单于的大王子于单降汉,他给封了侯,原想将其好好养着,日后好分裂匈奴,奈何他没几个月就死了。

    之前卫青拿下河南平原,将大汉的边界线推到阴山以北,伊稚斜一直想要重新夺回河南平原,这两年的袭击都是在试探大汉的兵力,与匈奴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大汉与匈奴的局势早已逆转,他打算在明年对匈奴进行一场大战,最起码要将匈奴彻底赶到阴山以外。

    接连失去水草茂盛的河南平原、阴山地区,匈奴无论是战马还是畜牧业都会受到极大的打击,时间越长,匈奴就会越弱,要么学着大月氏人往西逃亡,正好让大月氏人收拾他们。

    ……

    身为宫中唯一的皇子,刘彻第一个儿子,刘据的日常生活被安排的还是十分满的,刘彻稍有时间,就会亲自教导他。

    这一日,刘彻用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歪”字,没等他说出来。

    刘小据已经奶声奶气地念道:“不正是歪。”

    “我儿真乖!居然认识这字?”刘彻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他也是想到阿瑶小时候经常缠着他,担忧他“变歪”,现在看来,几个孩子受她影响更大。

    刘小据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提醒道:“阿父说过。”

    刘彻一拍脑门,他想起来了,大手摸了摸小孩的额头,笑问道:“谁教你的?”

    孩子一下子认识了三个字,果然如阿瑶一样聪慧,不愧是他与子夫的孩子。

    刘小据老实道:“阿姊。”

    刘彻欣慰点头。

    果然是阿瑶。

    然后刘小据之后的话就措不及防插了刘彻一刀,“阿姊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刘彻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刘据啊!阿瑶这话什么意思?”

    刘小据微微歪了歪头,认真道:“阿姊说,她若是歪了,也是阿父不正。”

    “……刘瑶!”刘彻额头青筋微跳。

    在他面前这样说没什么,在弟弟面前这样说,也不怕教坏孩子了。

    刘小据见他拉着脸,又补充道:“阿父,你别怕,阿姊说了,你正了,我们就不歪,谁也不用嫌弃谁!”

    本来调侃之语被孩童一本正经说出来,颇为诙谐。

    最起码旁边的莫雨等内侍听得心中想笑。

    “刘瑶——”刘彻终于没忍住,发出怒吼。

    刘小据噘起了嘴,不满道:“阿父,你干嘛欺负阿姊!”

    喊得那么凶,阿姊听到被吓哭怎么办。

    “朕吓唬她?”刘彻左右看了看,“阿瑶现在都没影,你都不怕,她有什么好怕的?”

    刘小据想了想,奶乎乎道:“你说的有理!”

    刘彻心中颇为安慰,没想到小时候最讲道理的是刘据。

    这个儿子难不成是老天爷补偿他的。

    只能说他多想了。

    不过,刘彻嘴上这样说着,可没忘记算账,他当天就派莫雨前往椒房殿。

    “长公主!”莫雨笑的十分谄媚,“陛下吩咐奴婢,让你帮他誊抄一些竹简!”

    刘瑶迷惑,“什么竹简?”

    莫雨给身边的内侍使了眼色,四名内侍抬上一口大箱子。

    “砰!”的一声。

    听落地的声音,就知道重量不小。

    箱子打开,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竹简,莫雨笑道:“长公主,陛下说,最近宫中在誊抄一些典籍,腾不开人手,所以让你将这些都腾抄到纸面上,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可以出宫了。”

    “中常侍,我至今还没有出宫过,阿父不会反悔了,故意拖延吧?”刘瑶眼含怀疑,虽然她拿到令牌,也得到刘彻的允许,但是最近工坊那边的事情有些多,压根没有找到时间出宫。

    难不成刘彻反悔,先用事情推延,然后再找她的错处。

    刘瑶越想目光越不善,莫雨见她转身就要出去,连忙喊道:“长公主,莫慌!莫慌!”

    长公主一有麻烦就去找陛下,这点好也不好,好的是,不向他们发脾气,坏的是,她对陛下不客气,他们宁可长公主对他们发脾气,也不想面对陛下。

    “说清楚!”刘瑶停住脚步,一副他不好好解释,她就要跑去未央宫大闹的样子。

    莫雨轻咳一声,“陛下说了,你抄完这些,他绝不阻拦,若是不抄去烦他,令牌就收回!”

    “这样啊!”刘瑶磨了磨牙。

    莫雨小心劝道:“长公主,咱们就忍一下,别去打扰陛下了,再说这些对你也没有什么难处,就三四天的事情。”

    咳咳……再说,长公主对于这活已经有经验了,甚至还学会使用两根炭笔一同抄写。

    别家的孩子要想偷懒,大多是找人代笔,长公主却不这样干,虽然让陛下比较欣慰,但是结果也让人哭笑不得。

    “行,东西放下吧,我会抄的。”刘瑶撇了撇嘴,

    见她应下,莫雨送了一口气。

    等莫雨告辞,刘瑶随手拿起一份竹简,看着颜色陈旧,绑竹简的线都快断了,不知道刘彻从哪理搜罗出来的。

    ……

    王容与卫广的婚期定在阳春三月,虽然婚期临近,不过当事人一点也不紧张。

    刘瑶一边抄写,一边看给刘小琼、刘小据讲故事的王容。

    给她磨墨的张苒好笑道:“阿瑶,你再看,王容就要讲不下去了。”

    刘瑶闻言,低头猛抄了两三列,然后将笔放下,笑眯眯道:“阿琼、阿据,我饿了,你们去珍馐署找赵不矮,让他做些牛皮糖出来,里面多放一些花生和桃仁。”

    两个孩子一听,眼睛放光,立马起身。

    刘瑶让宫人带他们过去。

    等刘小琼、刘小据离开,刘瑶示意王容、张苒坐下。

    一转眼,她们都长大了,与她和张苒不同,王容今年虽然才十八,已经成婚四年,现今又要成婚,她想起历史上卫长公主似乎就曾经结过不止一次婚。

    即使在古代,即使现在已经这么大了,成亲对她还是十分陌生,她不想。

    一次都不想,两次更不用说。

    刘瑶望向看着她的王容,将脑海中不相干的想法甩了出去,关切道:“你马上就要嫁到卫家了,还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吗?嗯……怎么说,以后要当我的小舅母了,不用客气,若是卫广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理不帮亲,一定替你出头。”

    张苒一听,也眼含询问。

    听到这话,王容脸颊微红,轻轻摇了摇头,“卫老夫人和卫家长姐、丹阳侯都十分照顾我,他……他也是。”

    张苒愣了一下,掩唇忍笑,“我就说王容如此优秀,卫广将军应该很满意。”

    与卫家结亲,王容今后应该无忧了,而且王容虽然以前与卫家比较生疏,但她与阿瑶熟悉,相对应的,卫家也不会难为她。

    王容看着面前两个青春少艾的友人,素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虽然自己今年还不足二十,可是感觉去河间的四年,将半生时间都浪费了,她现在又要成亲,她还能重头再来吗?

    “阿瑶……”王容抿了抿唇,剩余的话堵在嗓子口,一时说不定出来。

    她不知道阿瑶会不会懂她,会不会觉得她有些不知好歹了。

    “怎么了?”刘瑶含笑问道:“无碍,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不是想着逃亲!因为我也没办法。”

    张苒有些担忧,“王容,你难不成真不想成亲?”

    “唔……”王容下意识摇头,笑容带着一丝苦涩,“我已经认命!再说卫家很好,皇太后她确实一直在为我考虑。”

    不管是为王家考虑,还是为了她。

    卫家的家风还有未来的前程都属于长安的佼佼者。

    也是因为她将要嫁到卫家,这些时日在家中待嫁时,也过的顺心,否则她没有而今的安心日子。

    “不止于此。王容,你的日子会过好的。”张苒握紧她的手,“卫广不是河间王,一定能陪你过完下半生。”

    “嗯……我也是这样的想的。”王容故作轻松,向刘瑶、张苒调皮地眨了一下眼,“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嫁过一次人,可比你们有经验多了。”

    刘瑶闻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你已经做好嫁第三次的准备了。”

    此言一出,王容、张苒一头黑线。

    “阿瑶!”张苒无奈地捶了捶她的肩膀。

    有这样说话的吗?

    若是日后真应验了,看她怎么面对王容。

    “好了,好了,我只是开玩笑。王容,你放心,若是我那个卫广舅父欺负了你,我保证,一定为你做主,绝不手软。”刘瑶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放心,有我呢,若是在卫家都不能安稳,我这个长公主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王容无奈:“阿瑶,我比你大四五岁,马上就要做你舅母了,理应照顾你,你怎么还将我当幼兽护着。”

    从幼年她进宫,虽然比张苒、阿瑶年长,但是却被阿瑶一直当孩子哄,本来理应她这个姐姐照看她的。

    刘瑶:“好了好,咱们互相照顾。”

    王容欲言又止,最后心中叹气,知道讲不过刘瑶,她只得指了指她,笑道:“等我嫁到卫家,到时候咱们就反过来了。”

    “那就等着吧。”刘瑶倒不怕,在这世间,除了阿父阿母,其他人在她面前可摆不起架子。

    说到成亲,张苒此时就变得愁闷,“你们不知道,阿父最近也在给我说起成亲的事情。”

    王容好奇:“哪家的?”

    刘瑶:“太早了吧……”

    王容:“不早了,阿瑶,你都十四了,也差不多。”

    “停——”刘瑶弄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手臂鸡皮疙瘩快起来了,“我还小,谁提谁嫁,就是阿父也一样。”

    “噗呲!”王容忍俊不禁。

    阿瑶还真是不客气,陛下也被连累了。

    一开始愁苦的张苒也忍不住笑,“阿瑶,莫要胡说。”

    “好了,张苒,说说你的,张汤给你提了哪家人?”刘瑶好奇道。

    “没什么人。”张苒说起这,脸上又布上愁容,“我家阿父的名声你们也知晓,敢与我家结亲的人不多。”

    王容:“总不能没有人选,就让你直接嫁了吧!”

    “额……阿父虽然在外名声不好,对我们几个子女很好的,不兴强迫。”张苒低声轻咳,环顾左右,“阿父给我提了一嘴,一个是广平侯薛泽的外孙周瑞,比我年长两岁,现在研习儒学。另外一个太史令司马谈的儿子司马迁。”

    “噗——”恰好抿茶的刘瑶瞬间喷了出来,“咳……啥,太史令?司马迁?”

    这俩可以凑一块吗?

    不过司马迁现在还没有成婚吗?

    好像年龄比张苒大五六岁,居然没成婚,这样算来现在该有二十了吧。

    王容闻言,也好奇道:“太史令愿意吗?”

    身为史官,司马家一向家风清正,至于张汤家……咳……不好说。

    张苒其实自己也怀疑,“不知道,只听阿父提了一嘴,我觉得应该是他看上人家了。”

    王容听完,碰了碰刘瑶,不解道:“阿瑶,张苒年岁也够了,你听到太史令,反应看着这么大?”

    “呃呵呵。”刘瑶干笑两声,遮着唇角,低声道,“你想象太史令和廷尉寺,你觉得能凑一起吗?”

    主要是司马迁啊,若是张汤做了他的岳父……

    刘瑶表示想象无能。

    王容闻言,小心打量了对面的张苒,少女二八年华,唇红齿白,眉峰中夹杂着一股英气,在她们面前虽然如此熟热,但是在外人面前却如冬夜的霜雪,实打实的冰美人。

    “应该可以啊。张苒也是学富五车,学识不比许多儒生差。”她压低声音道。

    就是不少人畏惧廷尉张汤,加上张苒的冷脸,即使被美色吸引,也会望而却步。

    “阿瑶!王容,你们想说什么直说,我也一起听。”张苒面无表情道。

    两人立马坐直了身子。

    刘瑶举起手,“张苒,你想嫁人吗?我可以帮你打探一番。”

    张苒板着脸,“不用,我都调查清楚了。广平侯薛泽的外孙周瑞今年十八,长相周正,性子温柔单纯,良善。”

    刘瑶捏着下巴,“这个似乎也不错,廷尉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王容点了点头,“确实。是薛泽的外孙,也算是勋贵之后了。”

    张苒见状,继续道:“周瑞父母尚在,有六姐一兄,四嫡三庶,被父母姐兄溺爱,十岁仍然吃奶,十五岁不会穿衣,性格懦弱,喜欢与婢女厮混,身边养了两个貌美的歌姬,十六岁去平阳,有女骗子当街‘卖身葬父’,他被骗了二十金,十七岁……”

    刘瑶与王容对视一眼,这个可以扔了。

    刘瑶拍拍桌子,打断张苒的话,“下一个!”

    张苒也配合,“司马迁,现年二十,有一姐,从董仲舒受过学,主修《春秋》,十岁能阅《尚书》、《左传》、 《国语》、《系本》……”

    刘瑶遮着嘴附到王容耳边,“张苒不愧是廷尉的女儿,你看这调查的多清楚。”

    王容点头,若不是张苒是女子,在她心里,可比她的兄长张贺更有资格继承张汤的衣钵。

    等张苒说完,刘瑶贴心地送上一杯茶,用手给她扇风,“张苒,你调查这么仔细,打算干什么?”

    张苒一口饮尽,抹了抹唇瓣,“我现在不想嫁人,查这些,就是为了有证据证词反驳阿父。”

    “司马迁也不行吗?”王容诧异。

    说到这里,张苒的冷颜上骤然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阿父不知道,司马迁游历天下了,三天前就离开长安了。”

    “啊!”刘瑶与王容双双半张着嘴。

    张苒:“我打算先让阿父放弃周瑞,然后再告诉他司马迁游历天下的事情,你们觉得如何?”

    刘瑶嘴角微抽,“你高兴就好!”

    而此时,张汤已经知道了,以为司马迁是为了逃避这件事,虽然恼怒,但是心中庆幸,自己还好没有宣扬出去,只是与司马谈提了一嘴。

    虽然有些生司马家的气,但是司马家在太史令任职,他对于太史令的那支笔还是怕的,张汤心中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