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属下有龙阳之好 挠人的甜味
萧应怀气笑了。
手里的羊毫笔“啪嗒”一声磕在了桌上, 对着暗处说了句:“把人给我带回来。”
宫德福觑着帝王脸色,吓得噤若寒蝉。
天爷啊,这祖宗怎么一天不看着就闯祸啊。
另一边宋俭签名没要到不说, 还摔得手心滋滋冒血, 好不容易进了东陵阁, 却听徐羡说祁景之今天拉肚子没进宫。
宋俭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站在东陵阁门口, 抱着自己的小粉扇子泪眼婆娑。
徐羡有些不忍,说道:“宋大人若有要事, 下次他来了我可以代为转达。”
宋俭刚点头应下, 礼部大门外就出现了天察司暗卫的身影。
好消息:是十七和十八。
坏消息:他们是来押他到御前的。
十七依然稳定的闭着嘴朝他发送摩斯电码。
十八:“陛下很生气。”
十七点头。
十八:“大人,您自求多福吧。”
十七:“(嗯)”
宋俭天塌了。
不是, 他又干什么了他??
到了御书房后十七十八就咻一声飞走了,宋俭看着待在门口的其他人——
小冯子, 小桂子,小五子,宫德福。
都一脸关爱与同情的看着他。
宋俭眼角的泪还没擦干:“?”
“我犯天条了?”
他不就去要个签名吗?还没要到!还摔破了手!
呜呜。
宫德福压低声音劝慰道:“宋大人,您该认就认,千万别和陛下顶嘴啊。”
宋俭吸吸鼻子, 一副可怜相:“我知道了。”
他推门走了进去, 刚走两步。
“把门关上。”男人冷津津的声音传来。
宋俭也不吭声,乖乖把门关严实, 然后转过身来,看向眉目压得低沉不悦的男人。
“谁教你如此胆大妄为的?”
宋俭抖了一下,静悄悄的站着。
萧应怀:“你去礼部干什么?”
宋俭 :“属下……属下去找祁景之啊。”
萧应怀眉毛一皱:“?”
怎么又多了个祁景之?
少年站在御书房中央,一张漂亮的脸蛋茫然不已,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晶亮的眼泪,好不无辜的模样。
萧应怀沉声片刻, 扔了几个字:“拈花惹草,男女通吃,荒唐至极。”
宋俭都没反应过来在说谁,紧接着听到:
“你当初若愿意为了丹萝与朕求情,朕兴许还能成全你,如今倒好,什么徐羡祁景之你都要去掺一脚,真当朕的前朝是你的后宫了吗?”
宋俭眼睛越瞪越大。
不是哥们,不是不是不是?
萧应怀:“眼睛瞪这么大做什么?”
宋俭立马眯小了,不过还是勇敢的为自己发了句声:“属下和丹萝姑娘是清白的!”
萧应怀已经亲眼见过两次了,还听眼前人亲口说过喜欢宫女小丹。
他冷笑一声:“你怎么证明?”
宋俭那句“谁主张谁举证”已经涌到了嘴边,结果被男人盯了一眼,老实的咽了下去。
萧应怀:“你最好能给朕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宋俭挠着手指,嗡嗡嗡说了一句话。
萧应怀挑眉:“什么?”
宋俭:“¥%&#%……”
萧应怀:“……”
“你嘴里也长了疮?”
宋俭抿着唇。
萧应怀:“大声些。”
宋俭心里一横,扯着嗓子大喊道:“属下有龙阳之好!”
“……”
宋俭脸红了。
与此同时门外的小冯子小桂子小五子宫德福:“??”
小冯子小声问:“宋大人刚才对陛下说什么??”
小桂子:“嘶~~”
小五子看向宫德福:“师父,宋大人是不是对陛下说他有龙阳之好。”
这一刻门口站着两个宫德福。
因为宫德福裂开了。
御书房内宋俭喊完这句话,空气凝滞了将近五秒。
宋俭先是脸红,然后耳朵红,最后连白皙的颈间都泛起了绯色。
哈。
该死的。
他头快垂到胸口了。
萧应怀:“所以你是要告诉朕,你喜欢的人是徐羡和祁景之。”
宋俭猛地抬起头来:“不不不不不不……”
萧应怀眸光扫向他胸口塞着的小粉扇子,宋俭注意到,连忙掏出来递过去,又开始大声表忠心:
“属下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属下不喜欢别人!属下只喜欢……”
萧应怀看向他。
宋俭喃喃两句:“喜欢……”
嘶。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对劲??
“喜欢什么?”
宋俭话烫嘴一样,在嘴里滚了一大圈,艰难的蹦出几个字:“喜欢当暗卫。”
萧应怀嗤笑了声。
宋俭脸更烫了,手里的扇子捧在男人面前,抖啊抖,抖啊抖。
萧应怀终于低头,不过这回视线并没有落在扇子上,而是落在了宋俭破皮流血的手心里。
他微蹙眉:“摔跤了?”
宋俭也循着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一看不打紧,宋俭终于想起来疼了。
草草草,疼死他了。
“摔、摔了,在礼部的台阶旁边……”
这语气说得跟告状似的,萧应怀一看人,又掉出几滴眼泪,眼圈红得兔子一样。
他拿走宋俭手心里的扇子,对着门外叫了声:“德福。”
宫德福听到声音赶紧跑进来:“陛下!”
叫的是陛下,视线是看着宋俭的,眼神里都是掩饰不住的恐慌,翻译过来就是:祖宗啊,不是说了别和陛下顶嘴吗?
“传旨下去,让礼部把院子修整修整。”
宫德福忙点头:“诶,老奴遵旨。”
“还有。”
宫德福脚步微顿。
萧应怀:“取些金疮药来。”
宫德福:“是,陛下。”
他弓着身退出去,离开前还又看了眼红着眼睛的宋俭。
哎呦,这祖宗。
宫德福离开后御书房内再次恢复安静,宋俭眨巴着眼睛,看男人手里把玩着那把扇子。
他小声说:“扇子是向别人拿的,属下就是想去找祁景之要个……要个……题字。”
萧应怀没应声。
宋俭:“真的陛下!”
他想解释一下这件事的缘由,但是又不好把萧永宁给出卖了,只能说:“属下是因为喜欢祁景之的画本才去找他的,没有别的意思。”
萧应怀不紧不慢的打量着扇子上的图案,随口问了句:“什么画本?”
宋俭回忆了下:“香公子记。”
萧应怀没再说话。
之后小五子把金疮药送来了,除此之外还端着包扎的细布和消毒的烈酒。
萧应怀:“知道怎么上吗?”
宋俭害羞道:“这是给我的呀。”
萧应怀看笨蛋一样看着他。
宋俭连忙自信答复:“我知道!”
萧应怀:“就在这里上吧,朕看着你,别到外面节外生枝。”
宋俭:“……噢。”
他站在御案旁边,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摆在这里的药和布,然后拿起了酒瓶子,没想到刚一打开就被那冲天的辛辣味呛了一个跟头。
这这这这这……
拿这个消毒吗??
宋俭咽了咽口水,看向了旁边的男人。
萧应怀掀眼:“让朕给你上药吗?”
宋俭摆手:“不是不是。”
萧应怀翻了本奏折来看,不再搭理他。
没一会后。
“嘶嘶嘶嘶~~~”
“啊疼疼疼疼……”
“呜……”
萧应怀:“……”
他强行无视,提笔批折子,又过了一会。
“fufufu~~”
“fu~~~~”
“fufu——”
萧应怀看去,发现旁边的人正噘着嘴朝伤口吹气:“Q3Q”
“?”
宋俭疼得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见男人看过来,一个没控制住,泪珠啪嗒一下就掉下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好疼啊!!!
宋俭:“呜……”
他摔的时候都没这么疼,消个毒跟要了老命一样。
萧应怀深呼吸了一口气,扣住他的手腕:“别动。”
他撕了块细布,沾了酒帮他清理伤口中的稀碎石渣。
宋俭疼得忍不住化身一条固执的鱼。
但扣着他的那把大手力道强硬得可怕,容不得他丝毫挣扎。
宋俭哆哆嗦嗦,眼泪和额上的汗水混在了一起。
好不容易才处理完,萧应怀蹙着眉,一言不发的在他手心倒了些药,然后很熟练的用细布把他的两只手包扎好。
宋俭整个人都红彤彤的,半跪在地上掉眼泪。
萧应怀觑着他。
许久后说了句:“娇气。”
“这段时间不用过来了,回天察司休养几天。”
宋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萧扒皮居然还能主动给他放假?
“不愿意?”
宋俭:“愿意愿意!谢谢陛下!陛下是大好人!”
萧应怀鼻腔哼了个情绪不明的音。
宋俭从御书房出来时宫德福和其他几个小太监都站在门口,见了他,一群人连忙围上来。
小桂子说:“宋大人,小的已经去礼部传过旨了,那台阶有缺口的地方过两天就修好了。”
小五子说:“宋大人,您的手上过药了吗?怎么样啊?还疼不疼?”
宋俭谢过他们的关心,摇摇头:“好多了。”
他朝外走着,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宫德福:“咱们陛下包扎伤口的动作怎么那么熟练,陛下他……”
“学过医吗?”
宫德福:“……”
他跟着宋俭的脚步,低声道:“非也,学医可救不了那时的大燕。”
宋俭:“怎么说?”
宫德福:“咱们陛下十六岁的时候就跟着严翀大将军上过战场了,想来是那个时候学的。”
这倒是在宋俭的意料之外。
宫德福:“战场上一向刀剑无眼,管不了你是皇室子弟还是大头兵,更何况月戎国一向对大燕皇室虎视眈眈,咱们陛下是真真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不过是包扎伤口而已,咱们陛下会的可多了。”
宋俭点点头,真诚的竖起大拇指:“厉害!”
宫德福笑眯眯的,还想说什么,突然脚步一顿,猛地回忆起了宋俭话里的关键词。
“您刚才说什么?”
宋俭困惑:“啊?”
宫德福:“是陛下帮您包扎的伤口?!!”
宋俭挠挠头:“是、是啊。”
宫德福又掐人中了。
天爷啊。
之后的几天宋俭就听话的回了天察司休养,期间还有礼部的人过来找他,说祁景之进宫了。
宋俭两只手包得跟粽子似的,挑了个时间又屁颠颠跑去了礼部。
这回礼部院子大变样,那些暗藏“杀意”的台阶都已经修好了,他溜达去东陵阁,先在一众官员里见到了徐羡。
不能不说,徐羡真的很符合宋俭印象里的文官模样,高大清隽,肤白俊朗,一身红色官袍穿得高挑又板正。
他听宫德福说徐羡虽出生寒门,但才华横溢极有见地,是承乾元年的恩科状元,由萧硬槐御笔亲赐,也是新朝以来最受器重的臣子之一。
巧了吗这不是,都是陛下的宠臣,那更要打好关系了。
宋俭挥挥手:“徐侍郎!”
徐羡听到声音,抬头笑道:“宋大人。”
宋俭两只手跟哆啦A梦一样,捧着扇子说:“我找祁景之。”
徐羡点点头,很快带着他到了东陵阁的一个小隔间。
徐羡:“他就在里面,不过他这两天……嗯,心情不是很好。”
宋俭又拱了拱圆手:“多谢徐侍郎。”
小隔间的门并不完全封闭,宋俭胸口以上是镂空的,从他这里能看到隔间里的人……呃,野人?
只见里面身材魁梧的“野人”衣冠不整头发蓬乱,面露凶光的拿着画笔,正在纸上狠狠的画着什么。
宋俭沉默一瞬。
演我期末周?
他轻轻敲了下门:“祁景之?”
祁景之画画(恨)的手一顿,抬头看过来。
宋俭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正想说我是你粉丝你能不能给我个签名,就见祁景之现场大变脸色,柔弱的摔倒在旁边。
然后冲着他抛了个媚眼:“哎呦,摔疼了,要宋大人扶才能起来。”
宋俭石化了:“……”
不是哥们。
我用零秒就猜出了你的性取向,你也来试试吧。
他好久没动静,祁景之撑着头看他,声音粗犷:“宋大人?”
宋俭努力的咳了两声,艰难道:“兄弟,你能不能先起来。”
祁景之他么的长得比他还高比他还壮!
“……”
祁景之平静的说:“宋大人,你变了。”
宋俭头皮发麻。
下一秒,祁景之又娇羞道:“变得更帅了。”
啊啊啊啊啊啊!!
宋俭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他颤抖着圆手伸出扇子:“你能不能给我在这把扇子上题个字,随便题一句香公子记里的词就行。”
看祁景之没动静,宋俭忙道:“谢谢你,感恩有你。”
祁景之:“宋大人与我客气什么,不就是题个字。”
他短暂的正常了一会,翻身起来接过扇子,刷刷刷在上面写了一串词。
眼看着还要在后面画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宋俭赶紧阻止:“不用了!这就够了!谢谢你!”
祁景之顿住:“那好吧。”
他把扇子还给宋俭,起身间看到宋俭包得严实的手,捧胸关心道:“宋大人,你受伤了。”
宋俭:“不碍事,不碍事,你先忙,我有空下次来看你。”
祁景之还要追他,宋俭吓得赶紧从隔间跑了。
身后祁景之的声音余音绕梁:“宋大人!你真帅!”
宋俭一个趔趄。
他一向知道艺术家的精神状态都不太稳定,但没想到这么不稳定。
而且,他是不是和这哥们撞号了??-
那天离开礼部后宋俭就把扇子送给了萧永宁,萧永宁果然很开心,不仅给他塞了好多好吃的,还把那天刚买的香公子记也借给他了。
萧永宁说:“我这几天已经看了好几遍了,现在我把它借给你,你要好好爱护它哦。”
宋俭一看到香公子记就想起祁景之,很难想象以祁景之的精神状态会画出什么样的内容。
他忍不住问了句:“香公子记讲什么啊?”
萧永宁也害羞了,扭捏着说:“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宋俭半信半疑的拿了回去。
他看了。
当天晚上宋俭都没睡着。
香公子记的主角就叫香公子,因为身体怀有异香而得名,这种香味是在香公子十八岁以后才变得越来越浓。
而这种香味,会让男子对他发.情。
宋俭:“……”
谁能不说一句祁景之的精神状态超前呢,都画上古代omega的男同本子了。
宋俭第二天早上爬起来的时候顶着老大两个黑眼圈,飘出房间的时候把长鹰吓了一跳。
“大人!您被人打了?!”
宋俭点头。
灵魂被人痛击怎么不算挨打呢。
他走进食堂问厨子:“师傅,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吗?”
厨子掀起帘子说道:“还真有,大人您等我一会,正在做呢。”
宋俭点点头。
长鹰在食堂的梁子上荡来荡去,一会到这里荡着,一会到那里荡着。
宋俭看着他:“你干嘛?”
长鹰认真道:“健身。”
宋俭:“……”
他张嘴打了个大哈欠,开始给自己做眼保健操。
眼睛也是身体的一部分,眼保健操也是健身。
厨子端着一个碗上来时,宋俭正两只手指按着自己的四白穴。
“大人快尝尝,这是我做的荔枝酪!”
这段时间宫里荔枝确实很多,宋俭从萧永宁那也吃了不少,据说是长屿一位姓夏的大人进贡上来的。
他看着面前摆盘精致的荔枝酪,还没低头就嗅到了荔枝的香气。
厨子给长鹰也端了一碗:“长鹰大人,快来尝尝啊!”
长鹰一跃跳下来,十分丝滑且一气呵成的坐到了宋俭对面,他尝了口,然后竖起了大拇指:“好吃啊!”
宋俭低头:“miamiamia~”
嚎吃!!
宋俭一整晚没睡的疲惫荡然无存,心花怒放的夸夸:“师傅你做的甜点太好吃了!比八福居的还好吃!”
厨子很骄傲:“那是,我们严家祖上就是做糕饼的。”
宋俭第一次知道天察司食堂的厨子姓严。
他先是很捧场的给厨子鼓了鼓掌,然后问:“师傅您叫什么名字啊?”
厨子说:“严力力。”
宋俭:“?”
啥?
后面几经确认,宋俭终于知道是哪几个字了。
好。
好名字。
宋俭说:“严力力,你就是大燕掌管糕饼的神,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之后宋俭接连吃了好多天的荔枝酪,等手心的伤好得差不多去上班的时候,他人都被荔枝腌入味儿了。
燕宁宫里,他刚一靠近,男人视线就凝在了他身上。
问了句:“什么味道这么香?”
宋俭一下僵住了,差点以为他觉醒了香公子的天赋。
好久才反应过来:“是荔枝!陛下!是荔枝!”
萧应怀:“……”
这是吃了多少。
宋俭老实的站在一旁,萧应怀扫他一眼,看到少年胸口鼓起圆润的形状,他没说什么。
直到起身打算休息时经过他才突然停住。
宋俭:“怎么了陛下?”
萧应怀伸手探向他胸口,一摸,好几颗荔枝。
他拿了出来,摊给他:“莫要贪嘴,少吃些。”
宋俭:“。”
噢。
萧应怀这夜刚过亥时就睡下了,但却没怎么睡好,他翻来覆去,鼻尖始终萦绕着那道挠人的甜味。
是荔枝的香气,但又不完全是荔枝的香气。
那个味道比荔枝更甜,更腻,也更能扰人心神。
他做了梦,梦境昏暗模糊,许是夜里,烛台上的火苗迟缓的攒动着,萧应怀不知自己身处哪里,只见大红的蜡烛在静静的燃烧。
燃了许久,蜡油从边缘处滚了下来,像是眼泪。
像谁的眼泪?
萧应怀动了一步,眼前的画面如水波一般散开,骤然换成了另一副场景。
他在榻上,身下的少年泪水涟涟,眼尾小痣火红,仿佛能灼人。
……
萧应怀陡然醒了。
好不及时,宫德福恰好从外面进来,边掌灯边说:“陛下,该起身了。”
萧应怀望着明黄的床幔,眉头紧锁。
宫德福想上前伺候帝王更衣,却觑见帝王怪异的脸色,宫德福几乎瞬间就明白了。
他后退一步:“陛下,老奴让他们烧些热水,您再休息会。”
离开燕宁宫后宫德福差人去了前朝,说陛下今日龙体欠佳,晚半个时辰上朝。
一大早燕宁宫就有许多小太监提着水进进出出,不过并不是宫德福嘴里说的热水。
仔细看去就知道,那水桶里一丝热气也无。
萧应怀到金銮殿时,天色已经熹微。
而此时的宋俭正缩在梁子上睡大觉,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
天色大亮以后,宋俭终于醒了。
他慢悠悠的往外走着,没一会在外面撞上了黑大帅。
他嘬嘬嘬叫了两声:“黑大帅!”
黑大帅“汪”的一声跑了过来。
下午宋俭接到一个任务,说是工部尚书程玉瑾身体抱恙,让他去府上慰问一番。
他向宫德福再三确认:“我去吗?”
宫德福:“是呀宋大人,陛下说了,办好这件事的话这些天您就不用过来了,陛下允您再休息几天。”
宋俭安静了会。
为什么觉得萧硬槐是在故意赶他走呢?
宫德福:“宋大人您就放心吧,陛下肯定不是在故意赶您走的。”
好,更确定了。
他领了旨:“保证完成任务!”
“啊对了,慰问礼的银子能给我报销吗?”
宫德福赶紧从怀里给他掏了一包银子:“陛下给的。”
宋俭接过来:“(。¥ v ¥ 。)”
宫德福笑眯眯的拍拍他:“大人啊,这次可是陛下亲口允您出宫的,您放心的去,程大人那边花不了这么多银子,您该吃吃该喝喝。”
没等宋俭再问,宫德福就又小声说:“陛下允的。”
宋俭忍不住想。
萧硬槐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啊?
得不出答案,宋俭也没有再想,他拿着钱高高兴兴的出了宫。
一路上宋俭脑子里都在琢磨工部尚书程玉瑾,因为这名字有点耳熟,但宋俭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他心里嘀嘀咕咕,去街上买了两包米,拎着朝程府走。
结果巧的是,他人刚到就和另一波宫里来的人马撞上了。
为首的太监宋俭有点眼熟,见过,也是宫里的老人。
那太监朝他笑道:“宋大人。”
宋俭看了看他们身后抬着的东西,问道:“你们也来慰问程大人啊。”
太监说:“是,遵陛下旨意。”
宋俭好像明白了。
合着从一开始就派了两拨人来。
那他买的两包米算什么,宋俭低头看了看,哦,算领导龙眼识珠,知道他抠搜。
不过宋俭也很容易想明白,这包银子其实一开始就是赏给他让他出来玩的。
这萧硬槐,不仅硬,人还怪好的嘞。
宫里来人阵仗一向很大,这太监挂的是天子名头,程府门口乌压压跪了一大帮人。
宋俭混在其中看了会,突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嚯。
这不半挂公子吗?
他总算想起来在哪听过程玉瑾这个名字了,半挂公子当时在大街上欺负人,嘴里嚷嚷的可不就是工部尚书程玉瑾吗?
宋俭挠了挠头,等大太监说完那些客气话,被程府的人毕恭毕敬送走后,他才清清嗓子咳了声。
程府的人齐齐看向他。
宋俭两包米拎到脸旁晃了晃,笑道:“程大人,我来看看您。”
程玉瑾当然认得他,赶紧拱了拱手:“宋大人,您客气,老夫怎么担得起大人如此挂怀。”
宋俭:“担得起担得起。”
他把手里的米递过去:“陛下很担心你啊程大人,要快快养好身体继续为陛下效力才是。”
说着,宋俭看向了旁边脸色十分难看的半挂公子,状似无意的感叹了句:“令郎养得可真好啊。”
程玉瑾陪着笑:“哎呦,宋大人哪里的话。”
他在门口和程玉瑾寒暄了一堆废话,又“关心”了几句半挂公子,然后才挥挥手溜溜达达的走了。
宋俭走后,程玉瑾的目光变得沉重起来。
他看了眼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你和宋渐接触过?”
半挂:“爹,我、我我没想和他……”
程玉瑾:“陛下不会无缘无故让天察司的人来府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半挂听不太懂:“来了又如何,他什么也没说呀。”
程玉瑾冷笑一声:“天察司那帮人可不是什么善茬,秦孝源当年倒台时被清算几十条大罪,你当真以为那都是秦孝源做的。”
他看向宋俭离开的方向,嗓音压得很低:“天察司从设立开始,做的就是抄家灭族的活。”
话音刚落下,天边轰隆一声炸响一道惊雷。
另一边宋俭慢慢悠悠走在京城的大街上,看到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儿就买下来。
自己买一份,也给萧永宁买一份,买完想了想,又给领导买了份。
嗐,贿赂领导嘛,他现在做得可是炉火纯青。
宋俭手里拿着串糖葫芦,边走边吃着。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飘起了雨,刚开始还小,走了两步雨点就开始像石头一样往下砸。
宋俭左右看看,赶紧捂着自己的糖葫芦往旁边小巷里的破棚子下躲。
他咕哝:“怎么突然就下雨了。”
正打算抹把脸上的水,余光忽然一顿,看到角落的柴堆旁靠着一个人。
宋俭皱了皱眉,朝那边走去。
“别杀我……”
那人浑身又脏又臭,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宋俭看了会,发现居然是那天被半挂当街欺负的小脏人。
他弯腰轻轻戳了戳地上的人:“兄弟,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那人猛地睁开眼睛,慌张的朝后躲:“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俭吓了一跳:“不是兄弟,我没杀你啊,我没杀你。”
那人眼神涣散,虚弱无比。
宋俭眨了眨眼,把自己手里的糖葫芦递过去了:“你吃吧,你看起来好多天没吃饭了。”
那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把糖葫芦攥进手心里,狼吞虎咽的吃进嘴里,连核都没吐。
宋俭看他身上的装束不像京城人,想了会还是问道:“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里人啊,来京城有什么事情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我帮你。”
怕眼前人不信他,他还从荷包里掏出好几块银子给他。
“你拿去吃点东西吧,再找个店住下,今天下这么大的雨你在外面……”
他话还没说完,地上的人就慌慌张张的爬了起来,宋俭都没来得及伸手,他就已经连滚带爬的跑了。
而在他刚才坐过的地上,掉着一块磨损的令牌。
宋俭拿起来看了看。
上面写的字是:长宁,府丞令。
京城连下了两日大雨,雾蒙蒙的阴沉。
金銮殿上。
“陛下!长宁急报!宁河两岸堤坝决堤了!”
萧应怀手里拿着呈上来的汛报,嗓音冷出了冰碴:“混账!朝廷每年拨到长宁的治河款都用到了哪里?”
帝王大怒,满朝文武低着头,无人敢出声。
就在这时。
“陛下!微臣启奏!”有大臣站了出来,弓着身大声说道:“微臣要参工部侍郎林和畅瞒报长宁汛情!”
因为这几天京城下雨降温,林和畅刚染了风寒,他吸着鼻涕抬头看过去:“啊?我?”
萧应怀眉头拧得死紧。
那大臣还在说:“堤坝被洪水冲塌绝非一日之事,按理说早该显露出端倪,可就在不久前林和畅还与陛下说宁河下游已经加固,还说地方官员疏散了两岸百姓,如今看来他竟是满口谎话!定是蓄意欺瞒陛下!请陛下明察!”
工部都水司郎中听完这些话吓得赶紧先跪下了,他慌忙说:“陛、陛下,这事的确一直都是林大人在负责,从、从从从长宁传回来的汛报也一直都是先由林大人过目。”
林和畅擤鼻涕擤的鼻尖都红了,他偷偷揉着鼻子,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不是,这是参他啊?
萧应怀手里的汛报嘭的一声扔到了林和畅面前。
林和畅惊得一哆嗦,扑通一声跪下了。
“陛下,这汛报的确是先到微臣手里的,但微臣绝对没有瞒报汛情啊!”
身后有人说:“谁知你是不是与地方官员沆瀣一气蓄意欺瞒。”
“就是。”
“每年拨下去那么多治河款,林和畅,你真是好大的胃口啊!”
林和畅出了一身冷汗,他伏在地上,听到上方传来男人的声音。
“庞清,你去查。”
庞清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他躬身道:“是,陛下。”
长宁河岸突然决堤,洪水来势汹汹,都水司的官员大半都被派去了长宁,都察院连出几位钦差官员去查案,一时之间,整个京城人人自危。
宋俭也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天察司这几天不管白天夜晚都没人。
他在食堂问厨子:“严力力,你上次见龙啸和松风是什么时候?”
严力力说:“大人,没记错的应该是三天前。”
宋俭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
“严力力,本大人觉得要变天了。”
严力力想了想:“是王家要破产了吗?”
宋俭:“?”
“你少看点霸道王爷爱上我。”
严力力:“哦,那您能把香公子记借给我看看吗?”
宋俭:“……”
怎么人人都知道香公子啊。
他说:“这是长公主的画本,我得问过她才能决定。”
严力力点头。
因为天察司最近没人,严力力也被迫放了假,宋俭正琢磨别人呢,他的活就猝不及防的来了。
宋俭:“抓人?抓谁?”
龙啸搭着腰间的刀柄,冷酷的走进来:“工部侍郎林和畅,走吧大人。”
林和畅的名字宋俭并不陌生,他最近在燕宁宫值夜的时候不止一次从宫德福嘴里听到过。
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只知道林和畅应该是犯了事,还是要抄家灭族的大事。
他跟上龙啸的脚步,问道:“都查清楚了吗?”
龙啸:“都察院庞大人发了密信回来,陛下看完就下了旨。”
宋俭蹙了下眉。
这次去林府办案的天察司暗卫不少,宋俭带头,算上龙啸有九个人。
林府距离皇宫不算近,他们选择了最便捷的一种交通方式。
飞。
穿来这么久宋俭逐渐能掌握这具身体的内力了,虽然没有恢复到原来的十成十,但七八成没问题。
只不过来自现代人骨子里的恐高还是难以克服,宋俭只能半眯着眼睛飞。
到了林府时,林和畅已经站在大门口等着了。
望着眼前黑压压的暗卫,他吸了吸鼻涕:“宋大人,其实不用来这么多人,我不会跑的。”
身后的林府小厮丫鬟都偷偷抹着眼泪。
宋俭望向他的红鼻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和畅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用力擤了擤鼻涕。
“溯噜噜噜噜——”
宋俭挠了下脸蛋,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颗荔枝给他。
“挺好吃的,你尝尝吧林大人。”
林和畅呆了会:“谢谢宋大人,现在都没人相信我了,你还愿意给我荔枝吃。”
宋俭拍拍他,斟酌着措辞:“你的红鼻子很有说服力。”
林和畅:“……”
宋俭把他押到诏狱以后并没有立即走,他在林和畅的那间牢狱门口蹲了会。
他偷偷问林和畅:“林大人,你到底犯什么事了?”
林和畅盘腿坐在干稻草上:“说来话长啊。”
宋俭有点急:“那你长话短说。”
林和畅安静了会,吐出一句:“犯了大事。”
宋俭:“……”
“也别这么短。”
林和畅:“宋大人对我的事情这么好奇做什么?您可是陛下的人。”
宋俭也不否认他后半句话,点点头:“我是陛下的人,但我也是人,还是个求知欲特别旺盛的人,你跟我说说,说不定还能有反转呢不是。”
林和畅根本没抱希望,说道:“我说我是被人陷害的您会信吗?”
宋俭再一次看向了他的红鼻子。
joker之鼻,真的很有说服力。
他说:“你不骗我我就信。”
林和畅:“宋大人,我是认真的,虽然我不知道谁陷害了我,但我一定是被陷害了,而且是给人顶包了,他们串通一气都不跟我商量!”
宋俭一拍腿:“太过分了!”
林和畅:“我清廉这么多年,做过的最让人不耻的事情就是给陛下送了一箱酸果子。”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吸溜了一声:“最后陛下还让我自己吃了,你不知道,我牙疼了好几天。”
“别人是望梅止渴,我现在可以想果止渴。”
这事是宋俭的大锅,他咳了声,挠挠耳朵说:“没事的,贿赂领导嘛,谁没做过。”
林和畅唉声叹气,对他挥了挥手:“宋大人,你回去吧,陛下这么生气,别到最后牵连了你。”
宋俭越发觉得林和畅是好人了。
但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考虑半天最后对狱卒说:“狱卒大哥,你们给林大人吃点好的。”
这狱卒是宋俭的老熟人了,他之前下诏狱这狱卒天天给他送四菜一汤和大肘子。
狱卒说:“宋大人,我尽量。”
宋俭从胸口掏了掏。
狱卒还以为宋俭要贿赂他,吓得瞪大眼睛连忙摆手:“不行啊宋大人,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宋俭还在掏,掏掏掏,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拨浪鼓。
他转头给了林和畅:“无聊的时候玩这个吧,可好玩了。”
林和畅看着拨浪鼓陷入了沉思。
狱卒也陷入了沉思。
哈哈。
自作多情的有点尴尬呢。
他假装很忙,刚要转过去。
宋俭又叫了他一声:“狱卒大哥。”
狱卒转头,眼前出现了一把荔枝。
少年笑得很乖。
“这个可好吃了,你也尝尝吧。”
第24章 人心太凉 阴阳人者,人恒阴阳之
宋俭在诏狱同林和畅大声密谋的事情很快就被萧应怀知道了, 于是他又被拎去御书房站桩。
临进去前宫德福提醒他千万别乱说话,尤其别提林和畅的贪污案,因为书房里那位最近因为这件事龙颜大怒, 几乎成了逆鳞。
宫德福是好心, 对他千叮咛万嘱咐, 宋俭十分认真的点头应下了。
结果没想到他一进去就迎来一句:“你在诏狱同林和畅都说了什么?”
宋俭眨了眨眼, 安静了会后,突然往前走了两步语气轻快道 :“陛下, 让我们来聊点开心的事情吧!”
“朕问你话。”
宋俭:“……”
看吧, 领导要生气,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搅着手指, 一脸老实的小学生样。
男人视线深沉,盯着他等下文, 他慢吞吞的回忆着,小声说:“就问了问他为什么被抓进来。”
“然后呢?”
宋俭:“他说他是被冤枉的,是别人联合起来让他顶罪,都没和他商量。”
萧应怀:“所以你信了?”
宋俭不吱声。
萧应怀看了他一会,轻抬了下手指:“过来。”
宋俭谨慎的挪了几步。
萧应怀皱眉:“?”
“站那么远, 朕会吃了你?”
于是宋俭又挪了几步, 挪到了帝王身前。
他睫毛扇了几下,说:“陛下, 我能说吗?”
“不能说的话你也没少说,少在朕面前装乖。”
“……”
萧应怀:“说。”
宋俭措了下辞:“属下觉得林大人是好人。”
“原因。”
宋俭:“直觉。”
萧应怀只听说小猫小狗有直觉辨人的灵性,他抬眸打量着身前的少年。
宋俭觉得自己说的话好像是有点过于抽象了,于是举了几个小栗子:“属下去林府接……押,押林大人的时候,他府上的下人都在哭。”
萧应怀道:“唇亡齿寒, 福祸同当,你怎知他们不是在哭自己?”
宋俭也说不上来,只是又道:“林大人染了风寒,好多天了。”
萧应怀轻“嗯”了声。
宋俭:“属下看林大人的袖子都开了线,府上的人也大都朴素拮据。”
“最重要的是,林大人不想拖累属下,还让属下快走。”
书房内默了好一会。
“没了?”
宋俭:“没了。”
“这就是你分辨好人坏人的全部依据?”
宋俭顿了顿,不知道身前的帝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萧应怀:“看来你爹娘把你养得不错。”
宋俭:“……”
这回他听出来了,萧硬槐在阴阳他,因为他也这么阴阳过程府那辆半挂。
阴阳人者,人恒阴阳之。
宋俭心里小怒一下,但又不敢说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没过多久,宫德福手里就捧着一封密信飞快的走了进来。
宫德福:“陛下,庞大人来信。”
这是短短几天内的第二封加急密信了。
萧应怀接过信封拆开,将密信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御书房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宋俭看过去,只能看到信纸上写得密密麻麻,并不清楚具体在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将密信折起交给了宫德福。
宫德福弓身到角落,将信件焚烧殆尽。
纸张燃烧的焦糊味在宋俭鼻尖下萦绕,他看向神色淡然的帝王,恰好,那双狭长的眼眸也看了过来。
萧应怀启唇,但叫的并不是他:“十七十八。”
两道一模一样的身影刷的一声同步出现。
萧应怀:“同你们宋大人一起去诏狱审理林和畅。”
“是,陛下。”
宋俭反应了一下,然后满眸惊诧:“啊?我审啊?”
萧应怀平静道:“那朕去审?”
宋俭很急,因为他一个接受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五好青年做不了这种活啊!
“不是不是不是,陛下,我觉得林大人这个案子实在蹊跷,要不咱们从长计议呢,直接用刑是不是不太人道啊陛下!”
萧应怀:“朕说了让你用刑吗?”
宋俭:“??”
“你若能有更好的方法让他吐出些什么来,那最好不过。”
宋俭人有点呆。
他嘶了两声:“陛下……”
话还没说完,宫德福就飞扑过来一把拉住了他:“嘘——嘘嘘嘘——走了走了宋大人!”
宋俭被硬生生拖走了。
御书房再次安静下来后,萧应怀视线看向了十七和十八。
“庞清回来之前保护好林和畅,朕不想看到什么‘畏罪自杀’的戏码。”
“是。”
宋俭一百个不愿意去干这种审人的事,但圣意难违,他只好又回了诏狱。
昏暗阴森的地牢里,他敲了敲门,小声道:“林大人。”
林和畅晕晕乎乎的睡了一觉,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他看了一眼,又低下头闭上眼睛。
两秒后,重新睁开。
“?”
“宋大人,我眼花了吗?怎么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宋俭左右两只手各自拍拍十七十八:“没眼花没眼花,都是我兄弟。”
林和畅这才松了口气:“自己吓自己。”
想起来什么,他问道:“宋大人怎么又来了?”
宋俭:“不瞒林大人说,我这次来是有任务在身的。”
他煞有介事的清清嗓子:“我奉陛下旨意来审理林大人,哦对,还有我兄弟。”
他转头道:“是吧,十七?”
“……”
“大人,我是十八。”
“噢,抱一丝抱一丝。”
宋俭又转回去:“林大人,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了,怎么也算是朋友了,你有什么秘密与我好好说说,还能少受点苦你说是不是?”
林和畅听了他的话很受动容,真的低头开始认真思索。
片刻后他说:“宋大人,我们昨天才认识,到现在只有八个时辰。”
宋俭沉默了。
“是八个时辰吗十八?”
十七:“……”
十八:“大人我在这,是八个时辰。”
哈哈哈。
宋俭抓了抓头发,实在有点装不下去了。
想了想,他让狱卒把牢门打开,自己钻了进去,对十七十八说:“你们等我一会。”
十七十八十分自觉,一个闪身就从原地消失了。
宋俭在林和畅对面席地而坐。
“林大人,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和畅头上插着几根干草,看起来有些憔悴。
“哎,说来话长。”
宋俭点头:“长话长说,今天我有时间。”
林和畅先是拿帕子擤了把鼻涕,然后摇头道:“人心太凉。”
宋俭:“你不敢碰?”
林和畅中泪纵横:“知己啊!”
看林和畅哭得这么惨,宋俭赶紧从怀里找了张帕子,刚要递过去,就见林和畅用自己手里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嘶……
重复利用,怎么不算勤俭节约呢。
宋俭更更确认林和畅是好人了,毕竟他就没见过哪个贪官一张小手帕又擦鼻涕又擦泪的。
林和畅:“本官出生那年……”
宋俭短暂沉思了下。
长话长说,是这么个长法吗?
林和畅已经抽抽哒哒开始吐这些年的苦水了,宋俭也没再说什么,很耐心的听着,时不时捧一声哏。
林和畅:“命苦啊~”
宋俭:“诶~”
过了会他大概也听明白了,林和畅与徐羡的经历很像,同样家境贫寒,同样是承乾元年恩科入仕,但他年纪要比徐羡大不少,也不像徐羡那么天资聪颖。
徐羡当年是状元,他不过二甲十一名,待人接物上也更迟钝,所以在官场上树敌不少。
林和畅:“我始终想不明白啊,你说他们怎么……怎么突然就……唉!”
宋俭安慰道:“没关系的林大人,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就先放放,别着急,过段时间再想……”
林和畅:“过段时间我就能想通吗?”
宋俭:“不,过段时间你就想不起来了。”
林和畅哭得更惨了。
另一边值守的狱卒不明所以,低声问道:“宋大人用刑了吗?”
“哎呦,不知道啊,第一次听到有人哭这么惨。”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哆嗦。
这一晚上宋俭一件要紧事都没问出来,因为林和畅忆起往事伤心过分,直接哭晕了。
于是宋俭梅开二度,一早又被提到了御前。
他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结果男人只说了句:“问出什么了吗?”
宋俭本来想说没有,但领导居然给了个难得的好脸色,他绞尽脑汁想了会。
“嗯!”
萧应怀抬了下眉,似是意料之外。
宋俭:“林大人之前进献的那箱酸果子是户部李大人倒卖的!他收购了全京城的果子然后四处游说大人们送礼,最后高价卖给别人!中间商!赚差价!”
萧应怀:“……”
呵。
他移开视线,敷衍了句:“嗯,还有吗?”
宋俭:“林大人那箱果子买的时候比别人贵,他被坑了。”
“程尚书家的公子以前放狗咬过林大人。”
“他之前当街欺负人,属下也看见过。”
……
这一顿状,宋俭告了个酣畅淋漓。
萧应怀:“说完了?”
宋俭兴奋的两个脸蛋红红的,振臂高呼:“说完了!”
“说完出去。”
宋俭顿住了。
“QnQ。”
萧应怀:“?”
宋俭:“陛下,您是不是嫌属下说的事情没用。”
“呜~”
萧应怀一时之间没答上来,顿了许久才说:“朕何时说过没用?”
宋俭立马又挂上了笑脸。
萧应怀无言。
“出去吧。”
宋俭高高兴兴的走了:“陛下再见~”
刚走出去没几步,余光突然瞥到一道身影,是龙啸。
他利索的进了御书房,宋俭脚步慢了下,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回禀的声音,不过宋俭只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追踪,长宁,账本。
之后他又去了诏狱,一晚上过去林和畅的情绪明显稳定多了,正端着碗面条嗦噜噜的吃。
宋俭趴在牢房门口笑眯眯道:“早啊林大人。”
林和畅:“嗦噜噜~~~早啊宋大人。”
宋俭开了门进去,又乖乖的盘腿坐下了。
林和畅大概也觉得自己昨晚失态有些不妥,没等宋俭问他,他就开始主动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长宁近半月来连日大雨,前天刚发回急报说宁河两岸堤坝决堤,怪就怪在这里,宁河堤坝修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大工程,朝廷每年往长宁拨几万两白银,近来雨量虽大,可那堤坝也万万不该决堤才是。”
宋俭听着听着,皱了下眉。
然后突然沉默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林大人,长宁……是这两个字吗?”
林和畅:“?”
下一秒,他也发出了宫德福同款尖锐爆鸣声:“啊啊啊啊啊啊啊——”
“哪来的长宁府丞令啊?!!!”
宋俭吓了一跳:“我从大街上捡的!!从一个人手里捡的!!”
林和畅喊得太激动,被面条噎住了,他呛咳好几声,然后掐着自己的人中浑身瘫软的倒在了干稻草上。
卧槽!怎么又来!!
宋俭冲过去:“林大人!林大人你怎么了?”
十七十八听到动静还以为林和畅遇刺了,赶紧飞身进来。
却只看到林和畅虚弱无比的喊道:“府丞令……出现在京城……易大人,有难啊!!”
眼看着林和畅要晕,情急之下宋俭大声道:“别晕!”
林和畅那口气被宋俭这一嗓子硬生生吊住了。
宋俭:“我觉得我可能见过易大人!”
林和畅活过来40%。
宋俭从地上跳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走:“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们守好林大人!”
他刷刷刷的飞快跑出诏狱,然后从胸口摸出一个哨子。
这是长鹰给他的。
宋俭边跑边放到嘴下用力的吹了一声。
没过多久,旁边的屋檐上就闪来一道利落的身影。
长鹰:“番薯番薯,我是土豆。”
宋俭:“土豆土豆,我是地瓜。”
长鹰:“去哪啊大人?”
宋俭从高处一跃而下,摸出怀里的府丞令。
“找人。”
第25章 蘸豆打响! 放地上我以为没人要呢
宋俭上次见小脏人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 他不能确定小脏人到底是不是林和畅嘴里的“易大人”,但这枚长宁府丞令是真的,小脏人手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 很有可能就是还林和畅清白的关键证据。
宋俭燃起来了。
蘸豆!就此打响!
宋俭先去那天见过小脏人的巷子里找了一遍, 没发现什么新的活动踪迹, 说明小脏人那天离开后并没有再回过这里。
他叉着腰站了会, 打算和长鹰分头行动。
宋俭:“不管找没找到他的踪迹,午时一刻在糖水摊汇合!”
长鹰:“好嘞大人!”
宋俭转身走出巷子, 心里已经产生了一个小小的计划。
他从自己钱袋里摸出一块银子, 先去换了一大串铜钱。
整整五百文,他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分量, 然后挂在胳膊上,走向了第一个热心市民。
“大伯。”宋俭从胳膊上捋下来两枚铜板递过去:“您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人, 他头发脏脏的,衣服破破的,脸黑黑的,打眼瞧过去不像京城人。”
大伯看了他一会,然后大声说:“啊?!你说什么?!!”
宋俭差点没被震聋。
靠。
“我说!您有没有!”
大伯:“啊?!!啊?!小公子!!你大声点!”
宋俭两只手拢到嘴边:“我——说——”
大伯两只手拢到耳边:“什——么——”
“……”
宋俭沉默了会, 把铜板放他手心里:“没事, 您走吧。”
大伯:“哦,好嘞。”
“?”
宋俭怀疑他家楼上住着马冬梅。
他揉着耳朵四下看了看, 很快锁定了下一个热心市民,小客栈门口嗑瓜子的老板娘。
大概是客栈里还没开张,老板娘正和隔壁的人谈天侃地:“哎呦,你是不知道……”
宋俭嗖一下飞过去,手里抓着铜钱:“姐姐,我想问问您有没有见过……”
老板娘视线先他一步扫过来, 他话还没说完,老板娘就眼冒金光的点了下头:“我见过!”
宋俭:“!”
他赶紧把铜钱递过去,形容道:“这个人他头发脏脏的,衣服破破的,脸黑黑的!瞧着不像京城人!”
老板娘:“这不就是那谁吗。”
宋俭:“谁?”
老板娘笑眯眯的望着他,满眼都是欣赏与喜爱:“就是那谁呀,城西武屠户家那小儿子呀,整天脏兮兮的,穿得也破破烂烂的,他爹就知道杀猪,根本没时间管他。”
她打量了一遍宋俭:“这位……公子?大人?大人,您找他有什么事?姐姐我可以带你去呀。”
宋俭皱了下眉
城西屠户家??
老板娘掩着嘴:“看小大人这身衣服,应该是宫里出来的吧,大人今年年方几何?可娶妻了?要不要姐姐我……”
宋俭又给老板娘塞了两个铜板:“告辞!”
他人已经撤了,老板娘还在身后喊:“小大人!小大人!什么时候想娶妻了来找我呀,姐姐给你说媒!”
“小大人你叫什么名字啊?”
宋俭朝后摆了摆手:“京城纯欲大蟑螂!”
老板娘:“?”
再一眨眼,少年已经消失不见了。
……
什么玩意儿大蟑螂?
宋俭拿着一堆铜钱先后问了三条街都没问出小脏人的下落,绝大多数人都表示没见过,只有小部分人有印象,但并不知道小脏人去了哪里。
直到宋俭问到街边一个说书人。
对方摸着小羊胡子想了会:“嘶~~你别说~~~”
然后就没动静了。
宋俭递了两枚铜钱过去。
“你还真别说~~~”
又安静了。
宋俭递。
“你说的我这个人我很耳熟啊。”
再递。
“我应该是见过。”
递。
“就在不久前!”
宋俭看着他。
小羊胡子眨眼。
宋俭:“不是哥们,你投币机啊?”
小羊胡子忙讪笑道:“没有没有,大人别急,您说的这人啊,他极有可能在昌西巷附近。”
宋俭给他一把铜板:“带我去看!”
小羊胡子接过铜板干脆道:“走!”
昌西巷离这边不过一刻钟的脚程,很快就到了。
宋俭前一秒还在和小羊胡子说话,下一秒他踏进了昌西巷,巷子十双眼睛同时扫了出来。
有人恶狠狠道:“大哥!有人要和我们抢地盘!”
宋俭:“?”
小羊胡子大喊了一句:“我奶要生我爹了,我去看看是男是女!”
宋俭都没来得及拦,小羊胡子就狂奔着跑走了。
“……”
这行动力,出来要饭都能比他多要一碗。
宋俭转回头来,小巷子里十个捧着碗的“丐帮”兄弟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了。
“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你这种长相的小白脸,打一拳头能哭一天!”
有人小声说:“大哥,但这位看起来好像是宫里来的。”
“那又如何,我们倭瓜十兄弟在京城可不是白混的,敢抢地盘,那我就先……”
宋俭往他碗里放了把铜钱。
“……”
第二个人说:“我来!”
宋俭又捞了把:“(哗啦)”
第三个人。
宋俭捞着铜钱串挨个放过去:“还有四百多个铜钱呢,你们站好我给你们放。”
倭瓜十兄弟愣愣的排好了队。
另一边,午时已过,一无所获的长鹰刚在糖水摊坐下。
他招呼小二要了两碗糖水,打算边喝边等。
结果长鹰没想到他刚低头喝了一口,就见他家大人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那些人喜滋滋的,见了他抱拳高喝道:“长鹰兄弟!”
“长鹰兄弟!”
“长鹰兄弟!”
……
长鹰一口气听了十句。
不是?
宋俭豪气道:“我请!”
他给做糖水的小贩付了银子:“老板,给他们一人来一碗。”
小贩:“嚎嘞~”
虽然已经付了钱,但倭瓜十兄弟十分自觉,怕打扰小贩的生意所以并没有去摊位上坐下,他们一个个排着队过去领了自己的糖水,然后到角落席地而坐。
倭瓜老大十分感动,边吸溜着喝糖水边说:“两位大人,你们要找的那位兄弟我们确实见过,三日前他在昌西巷外面饿晕了,是老九把他扛回来的。”
老九是个有点对眼的小乞丐,他正忙着喝糖水:“吸溜溜溜——”
倭瓜老大见状,恨铁不成钢在他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别喝了!”
老九:“咳咳咳咳咳咳……yue……确实、确实是我背回去的……”
倭瓜老大又接上话:“那位兄弟特别谨慎,我们问什么他都不说,还一直护着自己的胸口不让我们靠近,所以我们觉得……”
宋俭神色认真起来。
倭瓜老大:“他一定是胸口有顽疾!”
老九伸出一根手指,表情充满智慧的说:“也有可能是女子!”
宋俭:“……”
他问:“那他从昌西巷离开后去哪了?”
坐在地上的倭瓜十兄弟想了一会,然后异口同声的说道:“城西。”
宋俭和长鹰对视了一眼。
城西。
武屠户家今天没杀猪,但院子里还是传来了阵阵杀猪般的惨叫声。
武家小儿子留着两道鼻涕,被他爹打得上蹿下跳,他撕心裂肺道:“我哪脏了!!我哪脏了!!”
武屠户:“ 你都脏得名扬京城了你还不脏?!”
武家小儿子哇哇的说:“我昨天见了一个比我还脏的人呢!”
武屠户朝他身上抽了两巴掌:“你还说假话?!让你说假话!让你说假话!”
“哇哇哇呜呜呜我没说假话——”
而在武屠户家之外不远的地方,某个破烂的竹篓盖子动了动。
不多时,里面的人终于艰难的爬了出来,他躲了将近十个时辰那些追他的动静才平息下来。
都察院……
都察院……
对,他要去都察院!他要把账本交给京城的大人!
怀义一瘸一拐的沿着小路走着,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几道身影。
三爪蟒纹黑金服暗沉沉的,为首的人朝怀义伸出了手。
“天察司办案,把账本交给我们吧。”
彼时的宋俭和长鹰离开甜水摊就直奔城西。
他跑得飞快,同时听长鹰说龙啸松风他们这两天都有任务在外,宋俭问是什么任务。
长鹰说:“找一本在长宁不翼而飞的账本。”
宋俭愣了下:“账本?”
长鹰换了个说法:“河道官员贪污账册。”
宋俭突然就反应过来了,所以小脏人的秘密……极有可能就是那本账本?!
宋俭:“长鹰!账本在小脏人那里!他有危险!!”
两人刷刷的朝着城西赶去,宋俭心里想着希望龙啸他们能在他和长鹰之前找到小脏人,然而没走多久,他们就迎面撞上了龙啸松风两人。
龙啸先开了口:“庞大人在密信中提到账本被长宁府丞易大人家一个叫怀义的小厮拿走了,无常说人可能在城西。”
无常是天察司最擅长追踪的暗卫,极大概率就是那边。
宋俭:“走!”
城西。
怀义知道天察司,在大燕没人不知道天察司的存在,那是当今圣上身边最锋利的爪牙。
而且怀义也记得这身衣服,当时他被人当街推搡欺辱,就是穿着这样一身衣服的人帮了他,后来他快要饿死在巷子里时,也是同样的人给他吃了半串糖葫芦。
这些人是好人。
这些人……能将账本直接呈到御前。
怀义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手伸向胸口,说:“账本在……”
就在关键时刻,某处突然传来一道大喊声:“学习新思想——”
怀义面前的“天察司暗卫”呆滞了片刻,没接住。
宋俭:“小脏人!!账本不要给他们!!他们是假的!!”
那些“天察司暗卫”闻言一凌,当即打算硬抢。
宋俭反应极快:“账本扔过来!给我!”
怀义记得他的脸。
怀义只认识他。
假暗卫凶狠道:“不想死就把账本拿来!”
怀义摇着头朝后快速退了几步,转身就把账本朝着宋俭的方向抛出去了。
假暗卫见状朝着宋俭飞过去:“拿来!!”
宋俭chua的一下就捡走了,他抱着账本猴窜到树上,呲着牙一笑:“哎呦,这账本放地上我以为没人要呢。”
五六个假暗卫飞身朝着宋俭攻去,却没想到还没碰到宋俭一根毛,旁边就飞出来好几道身影,一人一脚踹过来,正朝他们的面门。
“啊!!!”
几个人惨叫着从半空坠落。
只有为首的那个人身手敏捷,挂在了宋俭蹲的那根树杈上。
宋俭与这只六耳猕猴面对面,他歪了歪头,说:“我是共青团员。”
六耳猕猴:“?”
“爱国敬业诚信……分情况友善。”
“你,不爱国不敬业不诚信。”
“所以……”
宋俭单手一撑,两条腿丝滑出击。
“嘭!”
六耳猕猴被他踹飞了。
宋俭笑眯眯的挥挥手:“白拜~”
第26章 古道西风瘦驴(小修) 骗你的啦~……
城西这场纷争落下了帷幕。
宋俭塞好账本从树上跳下来, 走向怀义说道:“你得和我一起进宫去见陛下,还有,你也得见见林和畅林大人。”
怀义用力点点头:“嗯!”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六耳猕猴, 龙啸发了一声信号, 没多久散落在京城其他地方的天察司暗卫就赶来了城西。
一帮六耳猕猴被擒住了还不服气, 凶狠的瞪着宋俭。
宋俭转头问长鹰:“我们天察司是不是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长鹰点头, 还添了一句:“像这种的,斩了不奏也行。”
宋俭虎着脸走过去, chua的一声抽出自己腰侧的燕翎刀。
“你知不知道, 我的刀已经很久没见过血了。”
事实上这刀到了宋俭手里就没见过血,也就萧硬槐砍过一个刺客er。
那六耳猕猴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我我我我、我什么也没说啊, 我什么也没说……”
宋俭拎着刀,盯了他好久。
眼看着六耳猕猴的汗都下来了, 宋俭呲牙一笑:“骗你的啦~”
他脚尖一掂,丝滑转身,然后慢悠悠的打算把刀再放回去。
放——
放——
再放!
宋俭低头对了三次才把刀送回刀鞘中。
他拍拍手:“回宫!”
此时的宫中,御书房。
都水司官员正在回禀这次长宁的灾情,帝王的脸色实在算不得好, 他们也都战战兢兢。
宁河修筑的十二道堤坝当年极尽天下水利能人, 规模宏大工程精妙,每年加固修缮可保大燕百年无虞, 可河道官员居安忘危贪污横行,导致十二道堤坝决了两道。
都水司官员再清楚不过,依着如今宫里这位的性子,没直接把长宁河道所有失责的官员都拖出去砍了已经算是仁慈了。
幸好,幸好,只是决了两道。
京中官员南下长宁半月, 河岸两边的水情就已经好转,两道堤坝重新修筑加固,并没有酿成大祸。
剩下的,就是清算此次贪污案涉及到的官员。
他们正想着,宫德福突然从门外跑进来,急急忙忙的通传:“陛下,宋大人、宋大人回来了!”
萧应怀并未从手里的水报上移开视线,他淡淡问了句:“审出什么了?”
宫德福急得摆手:“不是啊陛下,宋大人带了那易府的小厮回来!”
萧应怀一顿,抬起了头。
下一秒,宋俭已经冲进了御书房。
“陛下!”
眼前的人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但神色飞扬,眉眼间都是喜色。
萧应怀盯着他,然后就见少年从胸口水灵灵的掏出一本账册。
少年高举着账册挥了两下:“嘻~”
……
从长宁千里迢迢呈到御前的账册一朝公开,内容触目惊心。
宋俭不知道涉案官员都有谁,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林和畅是清白的,因为他将账册带回去当天林和畅就被放了,还是宋俭亲自去诏狱接的他。
哦对,还有一个人,怀义。
他将怀义带回天察司收拾了一番,然后让严力力给他做了顿饭,吃饱喝足后才带着他去接林和畅。
诏狱门口,林和畅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
他抖着手,流着泪,正想感叹一句,谁知一张嘴先打了个饱嗝:“嗝~~~~”
“……”
忘了,他是吃了饭出来的。
思及此,他转身对着身旁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说道:“多谢十七十八兄弟,我吃得很饱。”
十七:“……”
十八:“谢宋大人吧。”
说宋大人宋大人到,林和畅一扭头就看见少年飞快的朝着这边跑来。
“林大人!你看我带了谁来?!”
林和畅定睛一看,似是难以置信:“怀义?”
怀义跑过去,扑通一声跪下:“林大人啊——”
林和畅见他身上有伤,整个人骨瘦如柴,瞬间就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易大人他……
他也扑通一声跪下了。
“我兄弟啊——”
两人在诏狱门口抱头痛哭。
宋俭伸了几次手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最后干脆靠边了。
哎。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大哭完以后怀义才开始红着眼睛说:“前些日子长宁连日大雨,他们扣押着大人不准大人传汛报回京,还……还将大人关进了柴房里。”
“我家大人被那些狼狈为奸的人逼得实在无路可走,逃出来以后就将账册交给了我,让我务必把账册交给京城的大人。”
“我逃到了京城,可大人他……他估计是凶多吉少啊……”
林和畅悲恸不已,拿出小帕子给自己擦了擦眼泪,擦完自己的,还给怀义擦了擦。
宋俭看清了那是林和畅擦鼻涕的帕子,默默从怀里拿出一张新帕子递过去。
怀义平静下来以后说道:“各位大人,你们一定要给我家大人做主啊。”
宋俭:“你离开长宁时你家大人在哪?”
怀义说:“大人躲在驴棚里。”
宋俭:“?”
怀义:“他们知道大人有一本账册,但并不知道账册到底在哪,所以一直想找到大人严刑逼供,大人实在没有去处,只能躲到农户家中的驴棚里。”
宋俭听完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照你这么说的话,你家大人很有可能还活着。”
怀义和林和畅的眼睛同时亮了。
宋俭拍拍他俩:“你们先回府,我去请旨。”
他转身就走,叫了声:“十七十八!”
十七十八点点头,嗖一声跟上。
宋俭到御书房后把这事详细的说了遍。
萧应怀:“你想如何?”
宋俭握拳:“我们应该去救救易大人!”
如今河款贪污案已经真相大白,萧应怀并不介意宋俭提出的请求,挑了下眉:“你想去?”
宋俭:“嗯!”
萧应怀同意了,不仅同意,还分了几队人马同他一起去找人。
宋俭让长鹰给林和畅怀义带了消息,然后就跟着人马出发了。
结果没想到他们刚走出城门,就看到前方出现一个人影。
宋俭脚步顿在原地。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火红的日光照在广阔明媚的道路上。
古道,西风,还有一头瘦驴。
那人清隽瘦弱,在驴头前吊了根胡萝卜,正慢悠悠的朝着京城而来。
所有人都驻足了。
宋俭看着前方的人,试探着大声喊了句:“易大人!!”
驴上的人明显一顿。
下一秒,他的驴惊了。
驴:“啊—呃——啊—呃——啊—呃——”
驴上的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呃呃呃呃呃呃——”
宋俭小宇宙直接爆发,他几步飞过去,电光火石之间,他一把抱住了被驴甩下来的人。
两人在空中转着圈圈。
这一刻,宋俭感觉时间静止了。
“咚”,两人落在了地上。
宋俭看向怀里的人:“冒昧一问,您尊姓大名?”
“免尊姓易,我叫易革仁。”
宋俭沉思许久。
易革仁的寂寞,两个人的错~
……
宋俭这趟任务就走到城门口,前后共用了一个时辰。
易革仁先被送去都察院交代了些事情,交代完以后才跟着林和畅和怀义回林府。
而天察司很快又收到了下一个任务。
查抄程府。
工部尚书程玉瑾与地方官员沆瀣一气,贪污治河款几百万两白银,致使宁河堤坝决堤两岸被淹,故罢其工部尚书之职,家产充入国库,全族流放三千里,无诏不得入京。
宋俭手里拿着圣旨,同天察司其他人到了程府大门口,又是黑压压的一片人。
不过宋俭上次来和这次来的任务可以说是差得天南地北。
他把圣旨交给长鹰宣读。
长鹰:“¥#%!……*&¥……无诏不得入京!钦此!”
宋俭:“好!收!”
他拿回圣旨前后给程玉瑾展示了一下:“看,陛下亲自下的旨,我们没动过。”
程玉瑾面如死灰。
抄家工作马上就要开始,就在这时,角落里突然冲出来一辆半挂,他激动的大喊道:“谁敢抄我们家!谁敢抄我们家……”
话还没说完,宋俭身侧的龙啸已经上前。
刷的一声,燕翎刀出鞘,他刀尖堪堪比在半挂颈间。
龙啸冷声道:“天察司办案,谁敢阻拦?”
半挂吓得“咚”一声朝后坐在了地上,裤子很快湿了一大片。
宋俭看着半挂一身肉,没忍住安慰了一句:“没关系的,去边疆种地能减肥,减肥能变帅。”
半挂一听,哭得撕心裂肺。
宋俭:“……”
哈。
好像把人逗哭了。
程府抄了大半天都没抄完,程玉瑾的钱远比他们想象得多,宋俭押着程玉瑾,看着其他人一箱一箱的往外抬金银珠宝。
他说:“程大人,去凉城好好种地还是有回京的可能的。”
程玉瑾没说话。
宋俭拍了拍他:“五十岁,正是闯的年纪。”
程玉瑾也哭了。
宋俭:“……”
逗哭个小的,现在老的也哭了。
之后的几日河款贪污案彻底收了尾,升官的升官,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掉脑袋的掉脑袋……嗯,上班的上班。
是的,立了功也照样得上班,拿了一大盒子金豆豆也照样得上班。
上班上班,永无止境。
昨晚天察司食堂聚餐,宋俭睡得有点晚,今天正好来御书房轮班,他站在帝王身侧,困得直打摆子。
他偷偷掐了自己一下,感觉困意和痛意不在一个图层。
人怎么能做到这么困的。
直到宋俭嘭一声撞到了桌子上才猛然惊醒。
他瞪着眼睛,看向旁边的男人。
萧应怀手里的笔被撞飞了,也看向身边的宋俭。
宋俭:“(。· _ · 。)”
安静了会。
“吸溜……”他擦了擦口水。
萧应怀:“休息了三日怎么还这么困?”
宋俭哪敢说。
萧应怀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陪朕出去走走吧。”
宋俭立马立正:“好的陛下!”
出了御书房没走多久就到了御花园,宋俭亦步亦趋的跟在男人身后。
他现在清醒多了,走了会想到了一件事,问道:“陛下,我听德芙公公说您将易革仁调任到京城了。”
萧应怀淡声道:“嗯,怎么了?”
宋俭嘿嘿笑着:“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高兴。”
萧应怀瞥向他:“升官的是易革仁又不是你,你高兴什么?”
宋俭背着手走着,想了好久才朗声说道:“就是应该高兴呀,属下觉得让行恶者得恶报,行善者得善终,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说着还凑过去道:“陛下,您是大好人。”
萧应怀脚步顿了一下,而后又继续朝前走去。
许久扔下一句:“这就是你辨别是非善恶的全部依据。”
宋俭没听懂男人是在陈述还是疑问,屁颠颠又跟上去。
“陛下,我听十七十八说您让他们过去是去保护林大人的,陛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林大人是清白的呀?”
“陛下,所以您一开始就没打算对林大人用刑,所以您才让我去的是不是?”
“陛下?”
“陛下!”
“陛下您等等我!”
身后的人像条小尾巴一样贴得紧紧的。
萧应怀扯了下唇角,眸底似是泛起了浅淡的笑意。
“陛下?”
“陛下!”
萧应怀朝前走去。
“聒噪。”
第27章 为—什—么—— dog shift!……
不知道为什么, 河款贪污案之后,宋俭总有一种故事走到了大结局的平静感。
他脸上盖着本书,躺在天察司墙头上晒太阳, 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时, 颈间突然落入了什么东西。
宋俭猛地惊醒, 伸手一摸, 发现是片落叶。
他抬起落叶看了会,慢吞吞的想, 哦, 秋凉了。
宋俭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寂寥的怅惘,他展开双臂:“严力力——”
“天—冷—了——”
“我想吃肉火锅——”
“不行啊大人。”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回复, 但并不是严力力的声音。
宋俭仰头从树杈子上看过去。
长鹰正从墙外翻进来,盘腿坐在他旁边说道:“宁河水患刚消, 陛下刚下了旨意说宫中上下要斋戒三日,所以天察司从今天开始,只有斋饭。”
宋俭:“?”
啊?
长鹰:“大人饿了吗?我这有梨子。”
说着就从胸口掏了颗梨子递给他:“刚摘的。”
宋俭只用三秒就接受了这些天只能吃斋饭的事。
没关系的,应该的,梨子也很好吃。
况且只是吃三天斋饭而已, 比起宁河两岸受苦的百姓, 他已经很幸福了。
宋俭咔嚓咔嚓咬了两口梨,正想问什么时候可以吃斋饭, 就听见天察司门外来了通传的小太监。
是小五子。
小五子笑眯眯的行了礼,说道:“陛下明日之后要去抚惠寺禅修半月,顺道为长宁百姓祈福,宋大人,陛下说了,要您一同前往。”
宋俭:“……”
“……”
哈。
就说吧, 就算故事大结局了和他们007牛马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不过是组成这个世界的npc罢了!!
天子要去禅修祈福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京中臣民深受触动,也开始自发斋戒三日。
只有宋俭比较特殊,他得跟着萧硬槐去寺庙里斋戒半个月。
宋俭想不明白,这好事怎么能轮到他头上呢?一般为表诚意不都带着皇后去吗?带他干什么?!
就算没有皇后,那……那也可以带宫德福去啊。
另一边的宫德福狠狠打了个喷嚏。
萧应怀掀眼看过去,说了句:“天凉了,注意身体。”
宫德福被帝王这一句关心感动坏了,他抹抹眼泪说道:“多谢陛下挂怀,有陛下这句话,老奴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萧应怀:“朕关心你是想你多活几年,你死了谁为朕办事。”
知道帝王嘴硬心软,宫德福又是梨花带雨的哭了一顿。
哭完后想起了什么,说:“陛下,您要不还是把老奴带上吧,这抚惠寺到底比不得宫里,旁人又粗手笨脚的,伺候不好您可怎么办啊……”
萧应怀:“朕是去禅修又不是去享福,要那么多伺候的人做什么?”
宫德福:“呜呜呜……”
萧应怀蹙了下眉。
宫德福:“嘤嘤嘤……”
“您有了宋大人,就不要老奴了……”
萧应怀:“……”
他不耐道:“再哭?”
宫德福立马收了。
此时的天察司,宋俭正在埋头收拾自己的包袱。
话本子,装。
长鹰说:“大人,抚惠寺有佛经,话本子不合规矩。”
宋俭不吭声,扔出去。
拨浪鼓,装。
长鹰说:“大人,抚惠寺有木鱼,都差不多的。”
宋俭幽怨的看过去。
长鹰移开视线:“ovo”
宋俭:“你看着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长鹰拔腿就飞。
两秒后,长鹰又从窗前倒挂下来:“大人,长公主来了。”
宋俭心情悲痛去开门,发现萧永宁和丹萝提着一大堆东西。
“我听说你要和我皇兄一起去抚惠寺禅修了,所以特意让我的小厨房给你做了些糕饼带着。”
说着,萧永宁就把几个超级大的油纸包塞过来:“你放心,我特意和小厨房说了的,食材我都看过,斋戒期间也可以吃。”
宋俭又感动成荷包蛋眼睛了:“小八……”
萧永宁拍拍他:“别感动,还有呢。”
丹萝给他塞来一包东西。
萧永宁:“这些是我让人给你裁的一些冬衣,抚惠寺在岳山上,比京城要冷得多呢,你可别生病了,不然我们就不能一起出去吃好吃的了。”
宋俭点头:“嗯!”
萧永宁想了想:“本来我还想给你带些解闷的话本子,但是不合规矩,就算了吧。”
宋俭已经很感动了,接过东西来:“等我回来请你吃遍全京城!”
萧永宁伸手,宋俭和她一拍即合。
翌日,恢弘浩大的帝王仪驾出发了。
此次前去陪同的人不算少,一眼望去乌泱泱的,甚至还有些亲近大臣同行。
不过这些人都只是随帝王进行祭祀祈福活动,当天去当天就走,除了在抚惠寺外值守的禁军和候在隐蔽处的天察司暗卫,就只有宋俭要贴身跟在帝王身边斋戒。
宋俭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往好处想,这怎么不算一种帝王恩宠呢。
哈哈,没事哒没事哒。
同行的小五子忍不住悄声问宫德福:“师父,宋大人为什么垮着脸?”
宫德福抹抹眼泪:“能贴身跟随陛下斋戒禅修,想必是太感动了吧。”
小五子也跟着抹抹眼泪:“有道理。”
祭天大典在岳山山顶举行,抚惠寺方丈无为早早带着寺庙中几十个和尚和小沙弥侯在门口迎接。
“无为参见陛下。”
萧应怀上前:“无为师父不必拘礼。”
无为也不多客气,起身行至帝王身侧。
宋俭细细打量了一会,发觉这老头慈眉善目自带佛光,尤其两个耳垂大得突兀,这样看去还真像那高堂殿庙里端坐的佛祖菩萨。
大概是他看得有些出神了,无为也朝他看来,而后饱含着笑意的移开,问道:“陛下近来可是遇到了什么困惑?”
宋俭:“(。· _ · 。)”
干啥这么个眼神看他?
从抚惠寺到岳山山顶需要步行,上千级的台阶,宋俭跟在后面双腿发软两眼无神,再一抬头看去,领导和佛祖老头相谈甚欢,脸不红气不喘。
“……”
给们大学生丢脸了。
到了山顶时正逢吉时,帝王加冠戴冕,献礼迎神,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宋俭看不懂但宋俭爱热闹,有模有样的跟着走了遍祭祀大礼。
小五子又忍不住问宫德福:“师父,为什么宋大人这么高兴?”
宫德福抹抹眼泪x2:“能贴身跟随陛下斋戒禅修,想必是太感动了吧。”
小五子凝神片刻:“?”
这话是不是听过了。
祭祀结束后仪仗队下了山,宋俭还没从刚才的热闹中醒神,跟着人就屁颠颠的走,结果没走两步就被男人揪住后领口一把抓了回去。
宋俭猫一样弯着。
回头:“??”
无为脸上又是那副捉摸不透的笑意:“陛下,宋大人,请吧。”
望着苍茫寂静的大山和清净庄严的寺庙,宋俭颓废的发誓,他不会再给任何人好脸色了。
庙中禅房已经收拾干净,宋俭挎着自己的小布包跟着男人走进去。
走着走着。
“嘭”,宋俭一头撞上了一堵墙。
哦不,不是墙。
宋俭抬头:“QnQ。”
“陛下,您怎么不走了?”
萧应怀低瞥他:“朕再走要走到哪里去?”
宋俭一看,到榻边了,再走只能当场和被同眠了。
他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老实的说:“那属下来帮陛下收拾东西吧。”
萧应怀没说话,眸中噙着暗光。
宋俭刷刷刷的在禅房里忙碌,同时余光还偷看着身后。
男人已经换下了身上繁琐的帝王服制,只穿着件青白色的常服,身长玉立颈项挺拔,并无在宫中时那熬人的压迫感,可宋俭还是感觉哪凉凉的。
好像是屁股。
胡乱收拾了一通,宋俭就拱手告辞:“陛下,属下也回房间了,您有事就叫我。”
听不听得见再说。
他往上挎了挎小布包,转身就走。
男人正在桌前翻阅佛经,闻言头也没抬,只问:“你的房间?”
宋俭顿住脚:“嗯呢!”
萧应怀:“无为师父没告诉你只这一间禅房吗?”
宋俭头顶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萧应怀:“还是宋大人忘了自己的身份?”
靠。
这十五天他不会要和领导住在一个房间里吧?!
萧应怀修长的手指翻了页经书:“看到旁边的矮桌了吗?”
宋俭视线锁定过去。
看见了啊,咋了,那不是放杂货的吗?
萧应怀:“朕特意为你准备的,这些日子你就在朕旁边抄经书。”
宋俭:“……”
为——什——么——
眼前的人仿佛能听到他的心声一样:“朕觉得宋大人做事马虎心浮气盛,很需要来寺庙中禅修静坐,宋大人以为如何?”
宋俭脑子里打了八百个弯也没想出该怎么回答。
他悲戚的走过去,在男人旁边的蒲团上一屁股坐下。
萧应怀给他扔了本经书。
“朕知你对这些事情不熟练,所以朕不作太高的要求,抄完即可。”
宋俭捏着手里厚厚一本,笑了声。
呵呵。
领导都是臭狗屎,dog shift!
宋俭嘴上说:“属下遵旨。”
宋俭心里说:我恨你!萧硬槐!我恨你!
男人已经转回身去,眉眼锋芒敛得很平淡。
宋俭翻开经书,这写的都什么啊。
他咬着指甲盖琢磨,磨蹭了大半天,还在第一页停留着。
看了会后他埋下了头,两条胳膊都趴在桌上,食指一个字一个字的戳着看过去,这感觉,和文盲别无二样。
没多久,头顶上又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莫要发呆走神,抄不完没有饭吃。”
宋俭:“!!!”
啊啊啊啊!!
该死的!!!
宋俭着急的看了两个字。
呜呜,看不懂丅丅
谁来救救他!!
第28章 威武他就屈 小福星(1w营养液加更)……
经书上生僻字太多, 乍一眼看去像天书,宋俭没看一会就彻底放弃了,垮着脸从旁边拿了笔墨纸砚。
不就是用吃饭威胁他抄经书吗?
呵, 威武他就屈,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宋俭铺开纸, 拿起毛笔就是一顿挥毫泼墨。
我写。
我写。
我写写写写写。
萧应怀从经书中偶一抬眸, 看到旁边的人正在埋头奋笔疾书,还挺认真, 于是他收回视线, 由宋俭去写。
他放心的看了半个时辰的经文,没想到再次抬眸时, 发现矮桌边的人正在写……不,在桌上画小人儿打架。
嘴里还嘀嘀咕咕:“咻——啪——咚——”
萧应怀淡淡咳了声。
宋俭立马回神, 刷的一下坐正,又埋头去写。
写写写。
没写多久,纸上统共就多了一排字,宋俭就开始杵着笔发呆走神。
他抠着手指,也不知道抚惠寺里的斋饭是什么味道的, 一会写完要不要去找个和尚问问……
萧应怀食指在桌边“噔”的叩了下。
宋俭后背一僵, 连忙假装自己刚才是在思考,思考两秒才落笔, 演技天衣无缝堪称精湛。
萧应怀也没戳穿他,继续心读手里的经文。
禅房里十分安静,针落无声,檀香袅袅。
待他看完最后一页时,一扭脸,旁边的人已经头一点一点的开始小鸡啄米了。
萧应怀盯着他, 眼瞧着笔尖上的墨汁都快戳到腮帮子上了,他又轻咳了一声。
少年立马一个激灵醒来,擦擦口水继续写。
萧应怀读完了手里的经文,也并没有再打算读第二本,便假意翻阅着前面的内容。
宋俭啄一下,萧应怀提醒一下。
啄了七八回后。
宋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困啊——哈——
宋俭写了两个字,实在熬不住了,“啪嗒”一声,把毛笔扔在了桌子下面。
他迷迷糊糊的说:“陛下,笔掉了……我去捡起来……”
说着,他就歪过头去趴在了桌边,手垂在地上摸索着找毛笔。
笔呢。
“……”
笔……
两秒后,萧应怀就这么看着他水灵灵的趴在桌边睡着了。
宋俭:“zZZZZZ……”
萧应怀:“……”
禅修期间最忌气盛,在被气笑的前一秒又压了回去,他拨开矮桌上那把手,将宋俭写了一个多时辰的经文拿起来。
看了两秒。
“……”
闭上眼睛,再睁开。
重看一眼。
“……”
呵。
“宋俭。”
宋俭人还在梦里,嘴里miamiamiamia的不知道在吃什么。
萧应怀叫了第二声:“宋俭。”
宋俭梦里正躲在梁子上偷吃烤鸡,鸡腿刚进嘴里就听到了萧硬槐叫魂一样的声音。
叫叫叫,叫什么叫!
宋俭气呼呼的捂着耳朵,假装自己听不到。
又吃了两口鸡腿,然后猛地被一道猝不及防的想法击中,不er,他不是在庙里禅修吗?
宋俭陡然惊醒了。
他大睁着眼睛,望着近在眼前的地面,才意识到他刚才在假装捡毛笔,然后捡睡着了。
我笔呢?
刚才明明扔在这里了!
宋俭又开始装模作样的找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找什么?”
宋俭努力的睁了睁眼睛,一副没打过盹的样子,转头疑惑道:“我找笔啊陛下,我毛笔刚才掉在地上了,突然就不见了,真是奇怪。”
话刚说完,宋俭就看到男人修长的手指间正慢悠悠的把玩着一根笔。
正是他用的那根。
宋俭哈哈哈哈的尬笑两声:“原来在陛下这里啊……”边说边想伸手去拿。
手还没碰到,萧应怀就利落的一转,笔轻轻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找笔?”
宋俭:“嗯!”
“刚才?”
宋俭:“嗯嗯!”
萧应怀:“你说的刚才是一刻钟之前吗?”
宋俭傻眼了。
萧应怀慢慢靠过去,直视着他,并告诉了他那个恐怖的消息:“如你所说,你在捡笔,捡了一刻钟,朕叫了你四声你都没应。”
“呜呜……”
宋俭也不挣扎了,直接快进到求饶:“我错了陛下,我太困了。”
眼看着男人不为所动,他扑通一下跪到小蒲团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萧应怀低瞥一眼。
嗯,没看出来。
不过萧应怀也没打算怎么为难他,将他抄的经文放回了他的桌子上。
正想开口放他出去,门口就传来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无为的嗓音飘飘渺渺:“陛下,可愿来与无为下一局棋。”
萧应怀一顿,看向跪在小蒲团上眼巴巴的人,他抬了下手示意。
宋俭嗖一声就飞起来了,他跑过去开了门,充满感激的说:“无为师父,陛下同意了,你们玩你们玩。”
说完就直接溜走了,连一丝停留也无。
无为望着跑走的少年,面上带笑,男人从禅房内走了出来,无为行了一个佛礼说:“许多年未见陛下如此笑过了。”
萧应怀:“……”
如果冷笑也算笑的话。
宋俭溜走后抻着胳膊在庙院里瞎溜达,碰见扫地的小和尚就过去帮人家扫地,碰见提水的小和尚就过去帮人家提水,整个一乐于助人的小蜜蜂。
此时禅房门口的走廊里放着一方矮桌,矮桌上棋子黑白交错杀意无声。
萧应怀和无为席地而坐,各执一子。
无为:“陛下如今下棋怎的如此温和?”
萧应怀指尖轻轻摩挲着圆润光滑的黑棋,神色淡淡:“有吗?”
无为只是反问:“陛下觉得没有?”
萧应怀并未应答,他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无为思忖片刻,也落下一子,随后便从棋局中移开,望向庙院中活泼的身影。
“陛下去年来时,我说天显灾异,大燕恐有祸乱,如今再看却是福星环绕,倒是个好兆头。”
萧应怀掀起眼眸,顺着无为的视线看去。
“小师父小师父!墙头那边的花叫什么名字呀?”
宋俭噔噔噔跑过去。
“小师父小师父!你们在哪里挑水呀!我能不能也去看看!”
宋俭又噔噔噔的跑回来。
“我帮你我帮你!”
“啊——小鸟——”
“啊——蝴蝶——”
“宋施主,那是大蛾子呀。”
少年不知疲乏一般,白皙的面庞上笑意灿烂,竟让这简朴的庙院也显出几分生动来。
“陛下,该您落子了。”
萧应怀骤然回神。
无为依然是那样一副淡笑的神色,慢悠悠的说了句:“陛下,三世诸佛以自心为本师。”
这一局棋下完后天色已经暗了,有小沙弥过来送斋饭,宋俭赶紧接来:“谢谢小师父。”
他把斋饭摆进禅房,探头出来叫道:“陛下,用饭啦~”
无为:“那陛下慢用,无为先行告退。”
萧应怀回禅房时,看到自己那边摆了两大碗斋饭。
他挑了下眉。
宋俭抱着一个小碗坐在蒲团上,小碗里盛了一口饭,他miamia吃了两口碗就空了。
“陛下!我吃完啦!”
还把碗翻过来给他检查。
萧应怀一眼就看到了他嘴边没擦干净的糕饼渣。
“……”
他在桌边落坐,慢条斯理的吃着斋饭。
“谁给你带的糕饼?”
宋俭愣住了。
我靠,萧硬槐怎么知道?!
“现在说出来朕还可以不追究。”
宋俭蹭一下从蒲团上站起来,犹犹豫豫的走到桌边:“……是、是好朋友给我带的。”
萧应怀:“嗯,谁?”
宋俭揪着衣服,又开始萌混过关:“就是……&*¥@……”
萧应怀:“&*¥@是谁?”
宋俭:“……”
对不起了小八。
“……是长公主。”
萧应怀看向了他。
宋俭低下了头。
“你何时与永宁关系如此亲密了?”
宋俭挠着手指:“就是……就是一起吃过饭……”
萧应怀:“你偷跑出宫的那次她也跑出去了?”
宋俭哆嗦了一下,完了完了完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萧应怀:“还有谁?”
宋俭大脑飞速运转,最后急中生智大喊了一声:“陛下!外面有猫!!属下去看看!”
说完不等帝王回复他就忙不迭的开门跑了。
这一趟宋俭在外面躲了好久,一直到夜色已深,禅房里的烛火熄灭了,宋俭才偷偷摸摸回去。
他觉得禅房里的人肯定睡下了,于是轻手轻脚做贼一般开了个门缝,踮着脚往角落里走。
“猫呢?”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宋俭吓得一个激灵停住了。
他僵在原地,后背毛毛的。
“朕问你猫在哪?”
这道声音悄无声息就到了他身边,宋俭几乎感受到了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蓬勃热意。
他意识到自己的谎言被戳穿,抖了一会。
他夹着嗓子,可怜巴巴:“喵~”
萧应怀:“呵。”
……
禅房的木榻不算小,宋俭却畏畏缩缩团在靠墙的里面。
其实他本来打算睡地上的,再不济找根房梁蹲一晚上,但是身侧的帝王一个视线扫来,宋俭腿肚子就软了。
算了算了,谁让他理亏,领导说啥就是啥。
他挺着腰贴在墙上,在中间留下了一条十分宽敞的楚河汉界。
……
第二天宋俭醒来时,禅房里已经没了人影,他也没多待,嗖嗖嗖爬起来就往外跑。
另一边,萧应怀正在无为打坐的静室里。
他手中抄写着一本经文,却在短短两行内错了三个字。
无为闭着眼睛敲木鱼:“心不静,则慧不开,陛下若还未想通,可以改日再来。”
萧应怀搁了笔。
“朕不过是想来你这里待会。”
无为笑着:“何事让陛下如此困扰?”
萧应怀望着外面竹林拥翠,并未答话。
无为:“想来就是那小福星了。”
他睁开眼睛,又出金句:“陛下,这可是您带来抚惠寺的第一个人啊。”
萧应怀:“……”
这秃子。
宋俭在外面和小和尚们玩了一天,一直没见萧硬槐的影子,不过他乐得开心,生怕自己被抓回去抄写经文。
傍晚时分,他正巧遇上要去寺庙外挑水的两个小和尚。
宋俭举着手大喊:“小师父!我陪你们去吧!”
两个小师父脑袋锃光瓦亮的,面面相觑了一会后摇头:“不行。”
宋俭惊诧道:“为什么?!”
小和尚一说:“因为一个和尚挑水喝。”
小和尚二说:“两个和尚抬水喝。”
然后小和尚一和小和尚二齐齐道:“三个和尚没水喝。”
宋俭沉默了。
想了会后,他逻辑无懈可击的说:“我也不是和尚啊。”
小和尚一:“O.O!”
小和尚二:“O.O!”
他们说:“是哦。”
“那就麻烦你了宋施主!我们走吧!”
宋俭赶紧开开心心的跟着离开了寺庙。
挑水的地方在寺庙不远处的一个小河塘,河塘连着山腰的河,塘里的水澄澈透亮,只零星游着几尾小鱼。
宋俭帮着两个小和尚挑了两桶水上来,然后晃晃悠悠的送回去,再提着空桶出来打第二趟水。
宋俭走得很快,两个小和尚跟在后面。
“宋施主,您慢些。”
宋俭:“嚎~”
宋俭人已经到了河塘边,踩下去的时候脚边有些碎石子和土块掉进了塘里,最近处的水有些污了,于是他就探着身体去打远处的水。
“哗啦啦……”
“哗啦啦……”
而后。
“扑通——”
两个小和尚听到声响忙抬头看去,发现宋俭人正在塘里咕嘟嘟的冒泡泡。
冒两个泡泡:“……”
“救命啊——”
再冒两个泡泡:“……”
“救救我——”
“……”
两个小和尚急忙跑过去:“宋施主!宋施主!”
“您……#@¥%%&……”
宋俭人在水里惊慌失措,根本听不到小和尚在说什么。
直到某一刻,他感觉自己被一把大手托了起来。
呜呜呜呜!
宋俭正感动着,耳边传来男人略有些无语的声音:“站起来。”
宋俭:“?”
他睁开被水浸得湿漉漉的眼睛,啪嗒啪嗒眨了两下。
咦?
一低头,发现他坐下时塘里的水甚至淹不到他的脖子。
岸边站了不少从寺庙里出来的和尚,两个挑水和尚在旁边有些急:“我们,我们告诉宋大人河塘里的水不深了……”
宋俭:“……”
天察司暗卫永不失手……但会脚滑。
最终宋俭还是被拎回了禅房,他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可怜兮兮的翻着自己的包袱。
幸好萧永宁给他裁了些比较厚的衣服,宋俭从里面拿出来,抱着衣服转身。
萧应怀回禅房后手里就捧着一卷书没有抬过头。
宋俭扭捏的站了会,感觉身上越来越冷,最终也没大胆到让眼前的帝王出去给他腾空间。
他悄声去到角落里,一点一点把黏在身上的衣服脱掉。
宋俭不知道——
那书拿反了。
第29章 打倒封建主义 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
宋俭飞快的扒掉自己的湿衣服, 然后用棉布擦了擦身体,想着快些换上,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卡在穿衣服这个环节上。
萧永宁给他裁的这套青白色的冬衣漂亮是漂亮, 就是太繁琐了, 宋俭之前还没穿过这样婶儿的。
他在角落里转来转去, 朝着自己的后背瞧。
不是, 这到底是个什么结构啊。
夜里的禅房本就昏暗,宋俭胡乱摸索了一通, 最后索性披在身上用腰带一系, 反正等会要睡觉,随便穿穿得了。
他走出来:“陛下, 我换好了!”
萧应怀听到动静看去,很快皱起了眉:“如此穿衣成何体统。”
宋俭低头看看自己。
咋了?不就露点脖子吗?
萧应怀又拿起了桌上的书卷, 不再看他:“穿戴整齐了再出来。”
“……”
宋俭没走,他安静了会,挠着手指示弱:“属下不会穿……”
萧应怀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宋俭往前挪了两步,继续挠着手指示弱:“陛下,您要是看不过去, 能不能帮帮我……”
萧应怀:“?”
宋俭这衣服穿得确实有些不舒服, 他伸手扒了扒领子:“陛下您看这个领子,我正着穿反着穿里面穿外面穿都不对劲……还有我现在里面这件衣服……”
他边说边伸进胸口里拽了两下:“我有点看不懂, 这个是在里面穿的吗?还有后面这里,为什么会长出来这么多呢……”
说着宋俭又开始朝后瞥着头转圈圈。
转了两圈没站稳,“嘭”的一下撞了过去。
萧应怀手里的书飞了,取而代之的是拱进怀里的人。
禅房内一时之间静得可怕。
萧应怀欲张口。
“啊qiu!”怀里的人低着头猛地打了个喷嚏。
“……”
宋俭赶紧站了起来:“其实也可以不……啊qiu!”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喷嚏,他揉着鼻子接剩下的话:“……不穿的。”
少年白皙的颈项在昏暗的烛火下晃,头发乌黑湿润, 打着绺散在脸侧。
“啊qiu!”
他秀气的眉毛轻拧起来,是不舒服的模样,想来是掉进河塘里受了寒。
萧应怀默然良久,还是伸了手:“过来。”
宋俭吸吸鼻子:“啊?”
“不是要朕帮你穿吗?”
宋俭眨了两下眼睛。
半刻钟后——
“抬手。”
宋俭乖乖的:“噢!”
“转身。”
宋俭:“嚎!”
“这里系上。”
宋俭低头望着男人修长利落的手,提前预判的张开了胳膊。
萧应怀轻抬了下眉,然后唇间扔出四个字:“还挺自觉。”
宋俭抿着嘴巴,一副超级听话的样子。
“陛下,您之前总让德芙公公帮您更衣,我一直以为您不会自己穿衣服呢。”
萧应怀:“……”
他轻拽了下腰带,少年就被拉到了身前。
萧应怀垂眸将他的腰带系上:“别总在朕面前说这些无用的废话,朕可没那么多耐心。”
宋俭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从指缝里泄出几个音节:“窝不缩乐……”
穿戴好后宋俭谢了声恩就跑了,生怕又惹领导厌烦。
他到旁边前前后后看着自己的衣服,真好看啊,他们小八眼光就是好!
不过宋俭总觉得这衣服有点眼熟。
他想了会,视线突然转向旁边的男人。
嘶。
萧硬槐昨天是不是也穿这么个颜色的衣服来着?而且款式也……
他偷瞄了几眼,发现男人神色如常,并未对他穿的衣服有任何微词。
“愣着做什么,将头发擦干。”
宋俭一激灵,忙道:“好的陛下!”
他拿着棉布认认真真的吸着头发上的水,好大半天才勉强干了些,他把头发松开扒拉了几下,算是完成了任务。
不多时小和尚送来了斋饭,顺道替无为关心了一下宋俭。
宋俭声音闷闷的说:“我没事我没事,睡一觉就好啦,让无为师父放心吧!”
萧应怀不动声色的掀了下眼。
用过饭后时辰就不早了,宋俭今天都没用萧硬槐用眼神盯他,自己就很自觉的爬到了床榻里面。
他贴好墙,躺得板板正正。
见男人也在更衣,他还拍拍右边宽敞的床榻说:“陛下,属下给您留了很大的位置!”
萧应怀解着衣带的动作一顿,朝他瞥了眼。
少年的眼眸被烛火映得亮堂堂的。
“闭眼,睡觉,莫再说话。”
宋俭忙给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烛剪抬起落下,禅房昏黄的光便隐了下去。
萧应怀和着中衣躺下。
黑暗中,少年又是小小的一声:“啊qiu~”
萧应怀闭上了眼睛,用内力将自己的五感放得很弱。
他神思劳重一向觉浅,在宫中极少能有睡得安宁的时候,也就每年来抚惠寺这些时日能摒除杂念,可这次却不知为何——
又是与那日在宫中一样的情形。
迷乱的梦境,大红的烛火,滚烫的人。
……
他堪堪睁开了眼。
夜色还深。
萧应怀深深蹙起了眉,他平息几次,心火依然旺得厉害,于是便打算去静室那边的竹林里走走。
谁知刚起身,睡在里侧的人就翻了过来。
粗重的呼吸在寂静的禅房里无处遁形。
“陛下……我热……”
萧应怀顿了一下。
“……”宋俭呼呼的喘了几口气,然后就咕噜噜滚了过来。
也不知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少年缠住了他的胳膊,黏黏糊糊问:“陛下,您偷偷摸摸要去哪啊……”
萧应怀触到了他高得不正常的体温,伸手去探了下他的额头。
果然。
宋俭:“您是不是要出去偷吃好吃的,不带我……”
萧应怀无言片刻。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
“就吃,就吃。”宋俭犟了句,很快又说:“陛下,我热,你摸……我烫烫的……”
萧应怀眸中情绪不明。
宋俭稀里糊涂的说:“饺子要吃inin的。”
“男人要爱烫烫的……”
萧应怀沉声道:“说些什么浑话。”
宋俭“呜”了声,眼泪汪汪的往他身上蹭:“QnQ。”
萧应怀的手几乎也被带起了一阵灼烈的热意,他低声警告:“撒开。”
宋俭眼泪扑簌簌掉了几颗。
“我生病了……你怎么还这么凶,我讨厌你。”
萧应怀:“……”
少年说着话,又缠了上来,嘴里念经一般:“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多久后,突然来了句:“除非你不让我加班。”
萧应怀抽了下手。
宋俭:“呜~”
萧应怀压下眉:“宋俭,你知不知道朕是谁?”
宋俭吸着鼻涕:“你都自称朕了……还问……傻了吧唧的。”
“……而且你这话说的……好像炮灰反派……”
“?”
宋俭:“程玉瑾家那个半挂……之前也这么说过……”
萧应怀不知道半挂是什么,不过不重要,他问:“所以呢?”
“所以……所以他去边疆种地了。”
“你小心点。”
“立这种flag,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昏暗的床榻上,萧应怀怒极反笑。
宋俭又开始哭:“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萧应怀心火消下去一些,另一股火又起来了,他拎住宋俭的后脖领把人放倒:“给朕老实些待着。”
宋俭脸蛋烧得红红的,虚弱无比的指他:“你、你扔我……你职场霸凌……”
“我要告到中央……”
“告到联合国……”
萧应怀起身去拧帕子。
宋俭躺在榻上软绵绵的扬着手:“我要打倒封建主义……打倒帝国主义……”
打了一会,大概是喊累了,他委委屈屈的咬着被子角:“求求你了……给我打120吧……我应该是不行了……”
“啪嗒”,宋俭额头上落下一块温热的毛巾。
他安静的眨了下眼。
“再嚷嚷,朕将你丢到山里喂狼。”
宋俭:“……QnQ……”
他哽咽着唱起歌来:
“一个人~在~深~夜~痛哭~”
“变成小白菜~呜~没人疼~没人爱~”
萧应怀想把这笨蛋的嘴堵上。
“呜呜呜……小呀小白菜~”
“小白菜~”
唱到最后,宋俭头一歪直接睡了过去。
萧应怀胸口那股气差点没呼出去。
来禅修不是来享福,但应该也不是来受罪的。
翌日。
宋俭睁开眼时,浑身都十分舒爽,他伸展着胳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啊啊啊啊啊啊啊——早上好——
禅房里又没人。
宋俭穿好鞋子推开门:“陛下~您又去哪了~”
此时的萧应怀坐在静室里,两个眼圈乌黑。
无为:“陛下昨夜做什么了?怎如此疲乏?”
萧应怀手里捏着根木鱼棒,半晌说道:“朕夜里不睡觉还能做什么?”
无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就差把我不信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萧应怀凉凉的扫过去。
无为立马起身:“陛下,不如我们用早饭吧,今日做了些翡翠豆腐汤,想来味道比斋饭好些。”
萧应怀没说话,无为起身走了出去。
很快静室外的门廊里就摆起了桌子,上面放着几道清淡的素汤。
萧应怀走出来一看。
翡翠豆腐汤……不就是白菜豆腐汤。
一桌的小白菜。
耳边又响起昨晚那道贯耳的魔音,萧应怀突然就没了胃口。
恰在这时,静室外的小径上来了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小和尚给他领着路,低声说:“宋施主,到了,方丈和陛下就在前面。”
无为见了宋俭,目光转回,在男人又换回的青白色衣衫上打量片刻,笑意更甚:“陛下,不让宋施主也来用些早饭吗?今日这翡翠豆腐汤做得着实不错。”
萧应怀眉眼搭着。
“陛下!”
“陛下陛下!”
许久后,他说了句:
“同类怎可相食。”
第30章 陛下别听,是恶评! 这秃子是不是抢了……
宋俭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昨晚发烧了, 身上滚烫整个人难受得厉害,也隐隐约约记得有人给他擦了好多回脸。
生病的时候脑子发懵没反应过来,今早起来一想, 萧硬槐可真是个关爱员工的好领导啊!
宋俭很懂得知恩图报, 萧硬槐照顾他, 萧硬槐好, 他要给萧硬槐分糕饼!
没错,宋俭一大早起来找人就是为了送糕饼。
萧永宁给他带的几包糕饼他自己吃了一部分, 昨天给寺庙里的其他和尚分了些, 现在还剩点,他打算全送给萧硬槐吃。
宋俭拎着油纸包跑过去。
无为笑眯眯的说:“宋施主慢些跑。”
宋俭:“好噢好噢。”
他已经跑到了男人身旁, 把油纸包Duang的一下递过去:“陛下,您昨晚照顾我辛苦了!这些都给您吃!”
萧应怀没接。
无为假装没听见, 转头欣赏花草树木。
萧应怀没打算让他装聋:“无为师父在看什么?”
无为诧异道:“哦?陛下,您原来是在叫无为啊。”
萧应怀在矮桌旁盘腿坐下:“同朕也说说。”
无为一脸慈爱的佛光,慢悠悠道:“名可名,非常名,看的是什么又如何能由无为来定义呢。”
萧应怀知道这秃子是故意的, 但宋俭不知道, 还在旁边呱唧呱唧鼓掌。
“陛下,无为师父说的好有道理啊。”
萧应怀:“……”
他拿起汤匙准备喝汤, 宋俭见状,忙又蹭过去。
他半跪在下一级木台阶上举着油纸包:“陛下,这是小八特意让她的小厨房做的,可好吃了,您尝尝吧,您看您都瘦了。”
萧应怀喝汤, 不语。
“陛下,真的很好吃,我发4!”
“您尝尝吧您尝尝吧!”
“尝尝吧尝尝吧!”
“您不吃……属下心里过意不去,呜呜呜……”
萧应怀刷一下伸手拿走他的油纸包,往开一拆。
“……”
“你是想毒死朕吗?”
油纸包里剩下的糕饼不知什么时候受了潮,竟然发霉了。
宋俭在原地呆了一会。
“呜~”
剩下这几个是最好吃的!他都没舍得吃!!
他跪在地上,捧着糕饼落泪:“呜呜呜呜~”
无为望着帝王深沉的脸色,适时插了句:“这世上竟还有人愿为糕饼落泪,宋施主真是难得的赤子之心啊。”
宋俭悲痛欲绝。
萧应怀忍无可忍:“你就当朕吃过了。”
宋俭:“呜哇啊啊啊啊~”
萧应怀往旁边放了个碗,咬牙切齿道:“你的好意朕心领了,过来喝汤。”
宋俭的哭声立马止住了:“噢。”
他抹抹眼泪,乖乖跪坐在帝王身旁,捧着碗腼腆道:“陛下,要一碗。”
萧应怀阴沉着脸给他盛了一碗汤。
宋俭埋头:“miamiamiamia~”
无为又开始看风景。
哎呦,这抚惠寺的风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吃饱喝足以后,宋俭摸着肚子发起了饭饱呆。
有小和尚过来将矮桌撤走了,没了遮挡,宋俭现在相当于坐在帝王与无为中间,小和尚没忍住轻轻咳了声提醒。
宋俭压根没听到,撑着腮帮子上的软肉换了个方向发呆。
萧应怀看一眼,冷笑一声。
有些人,他都懒得说。
无为倒也不在意,乐呵呵的问:“宋施主今年年方几何啊?”
宋俭回神:“十九岁。”
无为:“十九岁……尚还是个孩子。”
宋俭慢吞吞的转了转眼眸,然后突然跳起来捂住男人的耳朵:“陛下别听,是恶评!”
萧应怀:“?”
宋俭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傻啊,说您用童工呢。”
萧应怀闭上了眼睛。
无为摇头晃脑:“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
之后的一段时间,萧应怀极少去无为的静室,多数时间都在禅房读经抄经静坐。
于是宋俭就再也没有跑出去的机会了,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抄,从早抄到晚,抄得心如死灰灵魂出窍。
抄到第十天,宋俭真感觉自己要得道成神了。
呵呵,弱者抱怨环境,强者适应环境。
而他,死者已经梆硬。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十五天,宋俭蹲坐在抚惠寺大门口。
“……”
“发哎五。”
“佛儿。”
“斯瑞。”
“吐。”
“汪。”
倒计时落下那刻,宋俭听到了宫德福哭天喊地的声音:“陛下啊——陛下——您受苦了——”
宫德福的身影逐渐从山阶上显现,他小碎步跑在仪驾前,手绢抹着眼泪,好不伤心。
宋俭跳起来就往前冲:“啊啊啊啊——”
宫德福见了他:“宋大人啊——”
宋俭呜呜呜的跑过去:“我好想你——”
宫德福感动不已,正张开了双臂,少年的身影就从他身旁擦肩而过,然后跑向了身后同来的长鹰。
“大人大人!严厨让我给您带的荔枝酪!”
宋俭嗷嗷两口就吃了,举着胳膊挥舞:“我爱严力力。”
宫德福:“……”
弱小,可怜,但能吃。
此时的萧应怀还在与无为下最后一盘棋。
无为:“禅修半月,陛下可有什么新的心得?”
萧应怀默然落下一颗棋子。
无为轻轻一笑:“想来陛下心中已有答案。”
宫里来的人马乌泱泱的候在抚惠寺门口,而门廊里的两人却不动如山。
无为落下最后一颗子,瞧了眼天色。
“陛下,时辰到了,早些回宫吧。”
离去时,无为恰好站在光下。
宫德福对他说:“无为大师留步吧。”
无为行了一个佛礼,起身后悠悠道:“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对待一人。”
宫德福:“?”
这锃光瓦亮的秃子是不是抢了他的台词啊?-
宋俭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食堂狂吃。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十几个盘子,边吃边说:“严力力我爱你!我要追随你一辈子!”
严力力嘿嘿的挠着头:“那大人什么时候可以让公主把香公子记借给我啊。”
宋俭“哦”了声抬起头:“我见到她立马就问!”
这话好不灵验,他刚说完没一会萧永宁就来了天察司。
“宋大人!宋大人!”
“宋大人!”
宋俭刚站起来,萧永宁就刷的一声飞进了食堂里。
“你明天找我皇兄请假吧!萧达请了班戏,我们去他府上听戏去!”
宋俭听到这个名字困惑道:“他上次不就回江南了吗?”
萧永宁摆摆手:“当然又回来了呀,这不快到皇家冬狩的日子了嘛。”
说完,她望着宋俭,盯了一小会后捏捏他的腮帮子:“宋大人,你好像比去斋戒前稍微胖了一丢丢。”
宋俭:“……”
“看来我皇兄没有对你很严格呀。”
宋俭立马站起来:“漏!”
他凑到萧永宁耳边:“他让我抄经了,抄了整整一大本!”
萧永宁:“抄经而已啦,我以前犯错我皇兄也让我抄经,还关我禁闭呢,萧达以前还挨过我皇兄的手板子,打得可疼了。”
宋俭咽咽口水,想起了什么,他说道:“对了小八,在抚惠寺的时候陛下已经知道是你给我带的糕饼了,他会不会罚你啊。”
萧永宁:“不会的不会的,皇兄若真的不让你带糕饼,你是带不去的。”
宋俭松了口气。
萧永宁:“不过德福公公来过我这里一趟,告诉我以后万万不能再偷跑出去了,想来我皇兄已经知道了,所以我才让你请假。”
宋俭哭丧着脸:“他不同意怎么办?”
萧永宁:“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宋俭眼睛一亮:“嚎嚎嚎!”
从天察司离开时他没忘和萧永宁说了下香公子记的事,萧永宁十分大方,说让丹萝送过来,然后就陪着宋俭一起去御书房了。
两个人猫猫祟祟的往御书房走,去了以后也没立即进去,而是趴在门口观望了一下。
宋俭蹲在下面,萧永宁站在上面,两人一起探着头。
宋俭:“楼上,你觉得你哥心情怎么样?”
萧永宁皱着眉思索了一会:“不确定,再看看。”
两个人很同步的眯起了眼睛。
御书房内。
萧应怀禅修半月,离开这段时日前朝很多事情都是六部在处理,可仍有不少大事朝中大臣不敢随意定夺,于是全都堆积到了一起。
萧应怀批一封折子叫一个人,叫一个人骂一个人。
“真要叫朕把饭都喂到你们嘴里不成?!”
“让户部自己去解决!”
哗啦一声,折子从御书房内飞了出来。
宋俭和萧永宁又很同步的看向折子,宫德福吓得连滚带爬跑出来拿,而御书房内是连声的“陛下息怒”。
宋俭:“楼上,你哥好像很生气。”
萧永宁:“我也觉得。”
宫德福跑出来把折子小心翼翼捡起来,正打算再送回去,一抬头发现门口蹲着两个人。
“啊啊啊啊啊啊——”
他叫了一半又赶紧捂上嘴,跑过去捏着兰花指:“两个祖宗呦,你们在这干什么呀!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呢,快,快快快,先走,晚些时候再过来。”
宋俭和萧永宁也很听话,当即就打算溜。
结果刚起身,御书房内就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你们两个,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
宋俭:“……”
啊哦,好像被发现了。
两人站起身,一块走了进去。
宋俭低着头:“陛下。”
萧永宁低着头:“皇兄。”
萧应怀正按着鬓角,强压着心头的火,沉声问:“来做什么?”
宋俭和萧永宁都不敢说,且行动出奇的一致,两个人“扑通”一声跪下了。
萧应怀听到动静抬头:“?”
然后问宫德福:“他们闯什么祸了?”
宫德福哪知道啊,他擦着汗赶紧也跪下了:“老奴……老奴不知情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萧达这两天才回了京城,刚在府里安顿好就迫不及待进宫来了。
他手里扇着扇子,溜溜达达来了御书房。
“皇兄,臣弟又来看你——”
前脚刚迈进御书房,话音就戛然而止。
他望着地上齐刷刷跪了一排的人,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这、这是咋了?!!!
难不成,难不成他皇兄知道他一回京就请了戏班子的事?
萧达抖了两下,往前一迈步,然后扑通一声也跪下了。
“皇兄,臣弟知道错了!!”
萧应怀盯着一排人沉默了。
这三个人到底闯了什么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