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早已适应了立海的常胜,所以当这天真的来到的时候,樱芜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樱芜站在看台上,双臂靠在栏杆上,注视着场下切原赤也状况的变化。

    黑色的发一寸寸变白,赤红的眼中是清晰的绿瞳,皮肤被彻底染红,无一处不透露着他不正常的身体状态。

    这是她因为田中里美的原因看了立海这么多场比赛之后,第一次看到他变成这个模样。

    如果说没看到之前是好奇,那么真的看到之后,她的心情却已经沉寂到有些可怕。

    第一场和第二场都是双打,对方有一定的实力。

    樱芜看着丸井和桑原、柳生和仁王他们拆下了负重,最后却还是输了。

    她审视的目光扫过看起来一脸颓丧的他们,微微眯了眯眼。

    已经是单打三了。

    如果这场失败,立海就会止步神奈川县大会。

    这一场切原的对手实力不差,而且,格外擅长言语攻击。

    以切原的性格,会被激怒不足为奇。

    樱芜侧眸看了一眼场边坐着的幸村精市以及其他还没有上场的网球部正选,他们的表情都显得很是平静,似乎对于会出现这一幕早有预料。

    只一眼,樱芜就可以断定,他们,是故意的。

    一只渴求胜利的队伍。

    残酷,而又必要的进化法则。

    樱芜从他们看似平静的眸中看到了不平静的野心,唇角轻轻扬起,镜片下,紫色的眸子神色闪烁,意味不明。

    还真是敢赌啊,立海网球部。

    她抓着扶栏的手倏忽收紧了几分,转过身,对着身旁的田中里美说道:“你决定好了吗?”

    田中里美紧紧抿着唇,担忧地看着场下的切原,好半晌,才点点头,毅然道:“我决定好了。”

    连他的队友都只是平淡地对待他这不正常的状态,却有一个女生害怕这样的他会伤害到自己的身体……

    一瞬间,望着她眼中坚定的神色,樱芜的心蓦地颤动了一下。

    “你去吧,”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线冷静,听不出喜怒,“我会帮你的。”

    “很感谢你,君明大人。”田中里美向她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明媚如暖阳。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也谢谢你愿意成全我的心愿。”田中里美真诚地道谢。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早就已经了解到君明大人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虽然很有天赋,却还是每天都会刻苦地练习。

    虽然她的温柔大部分时候只是假象,是为了掩饰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但是她的内心,是很柔软的。

    柔软到,会答应她这样不合规矩的请求。

    对待自己真心看重的人,会付出很多的努力去守护。

    田中里美还未想完,就被樱芜打断了。

    “快去吧,再这样下去,他的状况就更不好了。”樱芜的声音十分冷淡,似乎在强行压抑着什么情绪。

    如果田中再在这里和她聊下去,她难以保证自己不会改变主意。

    田中里美似有所觉,弯了弯眼,飞向了切原赤也所在的方向。

    此时栏杆前斜刺里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手,而那手上正结着的印诀,樱芜再是熟悉不过。

    几乎来不及思考,樱芜迅速地释放出灵力,将那人的动作打断。

    “噌”的一声响起。

    所幸两人站的看台离观众多的地方有些远,故而没人注意到这边场地的动静。

    “君明樱芜!”和生零介冷不防被她打断了指诀,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带着怒气,气恼道,“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两人这些时日因为一同抓恶妖和鬼怪的缘故,关系已经熟稔了不少。

    和生零介也知道她经常会带着那个女鬼来看网球部的比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来看的次数多了,而他又总是被好友仁王拉过来看比赛,遇到的次数自然直线上升。

    平日里,两人也能够在场边就着他们的比赛进行讨论和交流。

    他以为她只是单纯地对网球部的比赛感兴趣,却没曾想,她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我说过了,”樱芜转头看向他,镜片下的眸中,满是不容置喙的冷峻,“这件事情你不要管。”

    “不管?那是因为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会有分寸!”和生零介怒道,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仍然打算继续施法。

    “我这样的人?”樱芜猛地擒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嘲讽地扯了扯唇角,“呵,你和我很熟吗?”

    “你明明知道……”和生零介看着已经到了切原赤也身后的田中里美,想要结咒的动作却屡屡被樱芜打断,气得忍不住跳脚。

    他频频看向那边。

    却见田中里美已经从背后轻轻地拥住了躁怒的切原,露出一个柔软温暖的笑容,轻轻地伸出手,握住了他握着球拍的手。

    她跟随着他的动作,将对方打来的一个角度刁钻的球回击回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田中里美的灵魂越来越黯淡,最终化为点点的金光,融入了切原身上。

    从始至终,她一直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灵魂逐渐消散,缓缓地阖上了眼。

    快要失去所有记忆的一刹那,田中里美脑海中闪过了自己短暂一生的所有回忆。

    ……

    她是个很胆小的人,成绩一般,相貌普通,从小到大在大人的眼中都是存在感极低的孩子,甚至被同学欺负了也不敢和父母老师说。

    可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当她又一次被几个同班的女生欺负的时候,迷路了的他误打误撞地去到了那里,并且大发脾气赶走了那几个女生。

    虽然他只是为了问路,可是她始终记得那个看起来脾气很暴躁的少年在看到狼狈的她之后,磕磕绊绊的安慰。

    ‘喂,我才不是为了帮你,你给我说一下,行政楼怎么走啊。’

    ‘往、往前走遇到的第一栋建筑右拐,再走到第三栋楼就是。’

    ‘哦,谢了。’

    往前走了一段,他又跑了回来,揉着一头杂乱的头发,满脸不爽地说道。

    ‘还有啊,不是我说你,被人欺负怎么都不知道说的。’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要么反抗,要么狠狠地打回去!让她们见识了你的脾气之后自然就不敢欺负你了。’

    ‘虽然我不打女生,可是你可以去告老师。’

    那天他只是说了这几句话,就又匆匆忙忙地跑了。

    或许他早已经忘记,可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几句话给她带去了多么大的鼓励。

    从那以后,她也学会了勇敢,也学会了向父母和老师说自己遇到的问题。

    从那以后,她会默默地关注着这个少年。

    她喜欢他在球场上的意气风发,喜欢他的桀骜不驯,喜欢他内心的善意……

    她为他因为打不过前辈而懊恼不爽感到担忧,为他在球场上时不时的不正常化而感到焦虑,也为他赢得比赛而感到自豪和骄傲……

    她一天天变得优秀,可她的眼中只有这个少年。

    她不会忘记,是这个少年,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告诉她,要勇敢。

    谢谢你啊,切原君。

    只可惜曾经没能亲口告诉你。

    切原君,切原君。

    我喜欢你呀。

    以后要过得好好的。

    ……

    随着田中里美化做的金光点点消散,切原似乎又恢复成了正常的模样,但是他的状态却没有一点地变弱,攻势反而愈发凌厉了起来。

    除了和生零介和樱芜,没有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旁旁观的幸村眼底划过一抹讶异,他和真田对视一眼,均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结果,虽然有些意外,不过倒是比预想中的还要好一些。

    “现在你满意了!”和生零介甩开樱芜的手,狠狠地踢了一脚面前的栏杆,蓝色的眼睛中是藏不住的愠色。

    “我满意!我有什么好满意的,你和网球部的人那么熟,你敢和我说你不清楚他们心里的打算吗?”樱芜从刚才开始就在压抑自己的怒气。

    她与田中里美的相遇,与缚灵珠脱不了干系,她得了缚灵珠,也要帮田中里美的愿望,这是有因需得还果。

    哪怕樱芜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可是当田中里美的灵魂开始黯淡的时候,也意味着她无法再轮回转世了,如果不替她完成心愿,那她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了无痕迹地消失在人世间。

    “你知道以立海网球部的实力,前两场根本不可能失败,可是他们败了,为什么?”樱芜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冷笑一声,“那是因为他们想要让网球部的后辈切原赤也成长起来啊。”

    “可他们有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后果?有没有想过,这样对切原赤也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和生零介被她的话一下子钉在了原地。

    “他们想过。”樱芜声音冰冷,眼神也冰冷,“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所以那个女生,想要守护所爱之人,又有什么错呢?”

    所以,她从来都认可这是一支王者之师。

    他们有天赋,刻苦,拼搏,有热血。

    为了胜利,不计代价。

    为了后辈能够成长,甘愿赌上立海网球部的荣誉。

    从旁观者的角度而言,他们无疑是优秀的王者。

    但从田中里美的角度而言,她只希望自己喜欢的少年不会因为这样的取胜方式而伤害到自己。

    和生攥住旁边的栏杆,他面色白了一瞬,嘴唇翕张,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别过脸,不敢直视樱芜的眼睛。

    要说他完全不清楚网球部他们的打算,那是不可能的。

    可正因如此,面对樱芜的斥责,他才觉得无力。

    她的话就像是一把尖刀,无情地刺破那层看似合情合理的外壳,直击人的内心,将最鲜血淋漓的本质暴露出来。

    是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除了不合规矩,或许能符合所有人的诉求。

    “我帮田中实现她的愿望,网球部的人实现他们锤炼后辈的目的,”樱芜的声音低下去,眼睑微垂,带着几分嘲讽的薄凉,“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或许这个理由过于讽刺,但是,这样的结果,也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吧。

    她忍不住攥紧了手,指甲直直地掐进掌心,沁出几滴血珠。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樱芜才沙哑地开口:“对不起,刚刚我过激了。”

    她按了按眉心,心上的怒气在顷刻间泄尽,只余几分疲惫。

    “我不应该迁怒你,这件事情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