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呕的触感
乌云翻滚, 雷鸣轰隆,电光裂窗而出,穿透了晴日的幻影。尽管现在还没到平日里该天黑的时候, 苍穹却已迫不及待地拉下夜色的帷幔。
府邸之内, 灯笼早被逐一点亮,犹如点点星火, 在这漫漫雨夜中遥遥可见。
纵使明鸢二人紧赶慢赶,可还是在回府的路上被雨水糊了一脸。
但好在水仅是浅浅湿润了衣衫, 并未造成太大困扰。
眼见天公愈发不作美,雨势加剧之际,明鸢二人迅速决断, 到街边小店买了两把油纸伞, 这才顶着暴风雨回了过来。
“我头发都湿了!”
明鸢像只刚出水的小狗一般甩着头发上的水珠,哗啦啦地。发梢上的晶莹水珠随之四散,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哗啦声。
秋澄霁离她离得近, 那些逃离束缚的水珠毫不客气地跳跃到他的衣襟上, 留下点点湿润的印记。
“你能不能稍微消停一会儿?”少年磨磨牙, “水都甩我身上了!”
“反正下那么大雨, 该湿的早湿了, 你还怕这点水不成?”明鸢鼓起脸, 反呛他一句。
“我懒得跟你吵。”秋澄霁翻了个白眼。
两人互相推搡着进了回廊,明鸢手里还举着那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她追着秋澄霁,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料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携带着急促的雨点闯入廊下。
那雨水钻入她的眼中, 刺得她一时睁不开眼, 嘴里发出一声惨叫,“眼睛进水了!”
“你又搞什么?”
秋澄霁闻声蓦然止步。
那声惊呼如同急刹车般截停了他的步伐, 他转身,眉头紧蹙,几个跨步间重新走了回来。
少年从衣兜中敏捷地抽出一方洁净的手帕,伸手就要来帮她擦眼,动作间有些急躁,“你真的好麻烦,手松开 ,我给你按。”
“你轻点。”明鸢揉揉眼睛,她将手放下,露出自己已经充斥不少红血丝的眼。
“娇里娇气的。”
秋澄霁一脸嫌弃地骂了一句。
他实在不明白,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又傻又蠢,遇到点小事就一惊一乍。
也就她运气好,目前没有遇到执意想要她命的人。
……或许有。
秋澄霁想到了自己脑子里的那个名叫系统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她遇到的所有恶意,一路上都有人帮她扼杀在了摇篮里。
就比如他。
从未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对他如此大呼小叫,若是在往昔,这等冒犯或许早已触及他不容挑衅的底线,能否容忍对方存活至今,他自己都不敢确定。
可被明鸢这般闹腾了接近一月,时间一长,他甚至都已经有点习以为常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手下的少女还在叫唤个不停,“你松手,手帕给我,我自己擦眼睛。”
秋澄霁的眼神动了动。
他的指腹按住明鸢那一张一合的唇瓣,声音虽听起来虚浮,却隐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与克制,仿佛每个字都是从紧咬的牙关间挤出。
“真该拿针线把你的嘴缝起来……聒噪的家伙。”
“谁理你。”
明鸢对他吐了吐舌头,又做了个鬼脸。
细雨如织,室外风声不绝于耳,而廊檐之下,因少男少女间的些许争执,竟意外地添了几分生气与喧嚣。
仿佛连绵的阴雨和呼啸的风也成了他们的背景音乐。
不远处的地方,衣着华美的女子手捧着精致的紫烟暖炉,眼神平静而深邃,穿过雨雾,淡淡地投向这边。
旁边的侍女垂着头,声音里没什么波动,似乎只是单纯地阐述事实,“他们二人倒是很好呢。”
“是啊……”
妇人低低叹了口气,似是怀念。
“我同她……之前也是这样的。”
这话一落,旁边的侍女身体一抖,面上隐隐流露惊惧。
女子并没有在乎她那点小情绪,她一掀裙摆,慢条斯理地朝着二人的方向走去。
秋澄霁笨手笨脚的,半天都没帮她将眼中那股异物入侵的感觉给驱逐出去。
明鸢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干脆一把抢过对方的手帕,对着自己的眼角用力戳了戳,这才感觉稍微舒服了点。
她眨眨眼睛,闭上没一会儿复又睁开。刚想和面前的人说些什么,身后就突然传来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
“今儿个的雨下的可真大,你们这是去哪了,怎么头发外衣都湿透了?”
二人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
就见上午才见过没多久的夫人正站在他们身后,夫人面带温婉微笑,目光流转,在他们二人身上轻轻掠过,最终停留于明鸢手中那串色泽诱人的糖葫芦上。
“……这是?”
明鸢挠挠头。
瞧着夫人那副的模样,想着对方兴许也喜欢吃糖葫芦。虽然想着对方这么富裕,要什么吃的没有,还稀罕他这点东西,但明鸢挠挠头,还是试探性地将手中半串往前递了递,“夫人,尝一个吗?”
“……不了,谢谢。”
似乎是被她这声唤得回了神,女子深吸一口气,眼底重新恢复清明。
她笑笑,“你吃就好,我就是刚刚想到了我幼儿时,对这些东西也是喜欢的紧……”
“就是可惜,当时家中父亲严厉,根本不给我们机会吃这种零嘴。”她有些惋惜地摇摇头,“现在你们能自由,真是太好了。”
她似乎还有事,自顾自地说完这些话后就走了。
明鸢挠挠头,有点摸不清楚对方这趟的意思是什么。
也就是在此刻,秋澄霁猛然拉住她的手腕,迫使她随自己迅速离开此地。
“突然这么急干嘛?”明鸢踉跄两下,皱眉恼道:“慢点啊,有鬼在追你吗?”
秋澄霁一路沉默不语,直至停下脚步,明鸢立马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掌心中挣脱开来。
被紧握处的皮肤上留下了一抹几乎不可见的绯红痕迹。她揉揉手,脸上流露不满,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秋澄霁沉声开口。
“我打算今夜到那位夫人房间一趟。”
“你变态啊?”
明鸢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耳畔,大吃一惊,“你去闯一个外女的房间?你要干嘛?”
“去找线索啊,你是不是蠢。”
秋澄霁瞪了她一眼,“别以为所有人都和你那么不堪。”
“那我也去。”
秋澄霁是主要角色,跟着他走剧情总没错。
且明鸢打开游戏面板,意外发现这个任务进度居然已经来到了25%。
这就证明他们目前行动的方向大致是正确的。
“那我们是不是要去寻一身装备?”明鸢跃跃欲试,“那种能把头全部蒙上的黑布要吗?”
“……”
秋澄霁闭了闭眼。
“随便你。”他说。
*
屋内漆黑一片,未点灯火,仅存一缕摇摇欲坠的烛光,在黑暗中苟延残喘。室外,雨声连绵不绝,时不时还能听到有人急急忙忙跑过时的喧闹声。
夜色中的人小心翼翼地关紧了门窗,随后轻轻拉开一道隐蔽的暗门,趁着夜色的掩护,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步入了那间隐蔽的小屋内。
手中蜡烛微弱地火光,点亮了墙上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笑容灿烂,不知是经过画师加工过还是那人本就如此,女子的身形瘦削的有些过分,如同被一阵风就能轻易刮走一般。
一只细致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滑过画布的纹理,特别在那画像中女子的脸庞处缓缓停留,似乎在透过指尖感受着画中人的温婉,良久不愿移开。
烛光不仅照亮了画像上女子的脸,也将她的半边脸映了开来。
那是同画像女子分毫无差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你在里面拉我一下,我被卡住了!”
明鸢一袭黑色衣服,头上还像模像样地用黑布包了一圈。此刻她正半边身子钻入窗内,却因为那点缝隙太小而被卡住,只能无措地挥舞着双手,“快快快,等下被人发现了!”
“……有门你不走,偏要走后房的窗,你的脑子是不是真有点问题?”
秋澄霁的马尾高高束在脑后,少年虽也是一身黑,但着装还显正常,是出门在外不会被人行注目礼的存在。
他此刻正抱着手臂,站在明鸢身边,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她。
“你懂什么,这叫做谨慎。”
见秋澄霁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明鸢便自力更生,双手用力撑着窗框,拼命地试图从狭窄的窗口挤出身子,同时嘴上也不闲着,连珠炮似地朝他开火,“谁家好人偷偷潜入人家房子是大摇大摆走正门的,你是生怕不被人发现吗?”
“哼。”秋澄霁笑了,当真双手一摆,做起了甩手掌柜,“那我倒要看看,你要何时才能从这里挣脱开来。”
说完,他也不去继续理会明鸢,而是一人转身先走,朝着屋里开始摸索。
特地选在今晚,其实是他们二人从下人口中打听到,隔壁镇子的商铺出了点事,府里的老爷和夫人在傍晚时已经往那边赶了过去。
明鸢不知道秋澄霁和这些人说了什么,只知道等他们两个过来时,周围连一个守屋的侍女小厮都没有。
她怕屋内还有留下来的下人,所以才倔强的选择翻窗,但没想到自己会被卡住。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挤入屋中。明鸢揉揉自己被卡疼的肚子,龇牙咧嘴地难受了好一阵。
“……真是的,说走就走,还真不等我。”
明鸢一边嘟囔步向屋内深处走去。
外头的天气愈发恶劣,狂风肆虐,伴随着阵阵惊雷轰鸣。
手臂上出现湿意,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翻窗进来后还没关窗。
担心雨水会侵入屋内留下痕迹,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明鸢揉了揉之前被窗沿卡疼的手腕,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即转身打算回去关紧那扇被遗忘的窗户。
可就见不知何时,自己进来时还大开的窗,居然莫名其妙的已经合了起来。
明鸢的心跳了跳,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来。
她想,或许是被风吹的吧?
滴答,滴答。
冷不防,几滴冰凉的水珠溅上手臂,初时她还以为是窗外肆虐的风雨乘隙侵入,所造成的偶然而已。
可现在窗被关着。
那这水是从哪来的?
第42章 冰凉的手
明鸢稳了稳心神, 深深吸了一口气。
勇气聚集的瞬间,她抬头。
尽管室内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但借着微弱渗透进来的外界光线, 明鸢隐约察觉到,正上方似乎有某个不明物体在缓缓移动。
在风雨交织的呼啸声中, 还夹杂着隐约可辨的窸窣声响。
明鸢被吓了一跳,但只是短短一瞬, 她立马转身用力推开窗户,试图先从这个诡异的屋子中出去。
她使出吃奶的劲,甚至连额头都渗出了一层薄汗。可那窗子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钉死了一样, 任凭她如何奋力推搡, 依旧坚固地屹立不动,没有丝毫开启的迹象。
那诡异的嘶嘶声伴随着沉闷的咕噜水响,逐渐逼近, 让人心底发寒。明鸢心中一凛, 来不及多想, 当即掉头, 朝着屋内深处疾跑而去。
窗户纹丝不动, 可想而知, 前门多半也是紧闭且难以开启的状态。
身后那不明物体紧随其后,她脚步加速,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也随之愈发响亮,如同影子般粘附, 步步紧逼。
明鸢就算是再迟钝, 这时也知道对方这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了。
“怎么又是我。”她暗暗咬牙,心里愤怒, “我不就是个路人吗,这都第二次缠上我了!”
第一次就是之前门口的声音,追在身后的东西如此诡异,想来那晚也是它在作怪。
也不知道秋澄霁先一步进去,他有没有遇到什么类似于此的灵异事件。
不过现在都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那不明存在已贴近至极,一阵冰冷刺骨的触感缠绕上了她的脚踝,继而缓缓向上攀爬,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与战栗。
这感觉太过于恶心,纵使明鸢并不怕隐匿在黑暗中的未知生物,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强烈的反感与不适,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在抗拒着这股令人厌恶的接触。
慌乱间她猛地甩腿,将上面攀附着的东西踹下去。双手不受控制地在四周乱晃,意外将桌子上的东西甩倒,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在这一片慌乱之中,明鸢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然记起自己衣襟内侧还藏着一盒火柴。
火柴是今天上街的时候特地在路上买的,买它的初衷,还是因为下午出府前听到厨房那边的大爷在抱怨。
那大爷说近来下雨,加之府中新增的学徒不慎将点火工具遗置于户外,使得工具受潮,现在每次生火都成了一件颇为费劲的事。
听了这话,明鸢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见路边有间杂货铺,顺带的去买了盒火柴藏在手中。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嗤啦”一声轻响,随着两根火柴在她指尖跳跃燃起,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明鸢身旁小小的一块地方。
她低头望去,胸腔里的心跳停止跳跃了几拍。
就见不知何时,她旁边的地上趴着一个婴儿。
那婴儿全身呈深邃的墨色,垂至脚踝的长发似乎比他小小的身躯更为引人注目。
在火光的映照下,它显得十分惊慌,连忙用那双像嫩竹笋般圆润的小手,胡乱抓着自己瀑布般的长发,企图将脸庞藏匿于密集的发丝之下。同时,从它口中迸发出近似野生动物遇到危险时的尖锐啼叫。
“我靠。”明鸢被吓得骂出声来,“这什么玩意儿?”
她想都没想,立马抽出自己的旧法器。金黄的长棍在手中亮起红光,明鸢咬紧牙关,汇聚全身力量,猛地向那不明物体挥击而去。
地面上的小鬼发出刺耳而悲惨的哭号,痛得在地上翻来覆去,滚动之中,它那隐藏在蓬乱长发下的双眼,如同血液般赤红,显露无遗。
明鸢被那赤红的目光猛然一瞥,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身后忽然袭来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紧接着,明鸢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体竟不听使唤,只能僵立在当地不得动弹。
一只冷若冰霜的手指缓缓自背部向上爬行,直至搭上她的肩头,让明鸢猛地瞪圆了双眼。眼角的余光里,她惊骇地瞥见,一位黑发披肩的女子正将自己的头轻轻靠在她的肩旁。
她的声音空灵,语气幽幽。
“你为什么要欺负我的孩子……”
那只冰冷的手已悄然滑至她的脸颊,迫使她不得不抬起下巴,直面这不期而遇的惊悚。
极度贴近的距离让明鸢感到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膛,周遭的空气仿佛骤然稀薄,令她呼吸困难,喉咙因身体的自然应激反应而不自觉地发出“嗬嗬”的声响。
寒气逼人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际,伴随着耳边传来宛如机械运转般生硬却隐约透露着愉悦的声音,明鸢不禁感到一股寒意直透心底,“真是富有朝气的身体,谢谢款待……”
那只方才触碰她脸颊的手指,此刻正缓缓变长,生出锋利的指甲。明鸢身体仍旧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目睹着那手再度逼近,直指自己的面容。
*
屋内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亮,唯有靠近窗户的地方,还能借着从窗外灯笼渗透进来的昏黄微光,勉强辨识周围环境。
然而,越是深入房间内部,光线便越加暗淡,直至最后,黑暗浓重到伸手不见自己的手指。
幸亏秋澄霁早有准备,衣兜里总是携带着打火石和火折子。
鉴于四周漆黑一团,秋澄霁索性从口袋中摸索出打火石与火折子,正点燃之际,忽然间,一只冰凉的手掌拍上了他的肩头。
手中的长剑几乎在瞬间出鞘,带着凌厉之势猛地向后刺去。与此同时,一阵尖锐的摩擦声划破寂静,火光闪现,照亮了身后之人的面容。
“你搞什么?”游明曜不自觉地抚了抚胸口,脸上仍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之色,“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上来就刺人,吓死我了。”
秋澄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瞧。
手中的剑被对方用法器给硬生生挡了下来,但他并未因此收剑,而是继续举着。
剑尖闪烁寒光,直直对准了对方的面门,气势凛冽。
那意思很简单:再不说出来干嘛的就剁了你。
“好了,这么剑拔弩张地做什么,大家都冷静一下。”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游明曜身边的魏风来先一步打破了沉默,“来都来了,想必大家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倒不如合作行动,效率还能更快。”
有她这句话,秋澄霁的眼神稍微动了动。
虽然他看这二人心里很是不舒服,但冷静下来细想,对方的话确实有其道理。于是,即便心中有再多不满与抵触,他也只能暂时按下,表面上装作一切如常。
“你们进来多久了?”
少年收回剑,语气缓和了些。他举起手中的火折子,开始将周围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检查一通。
“大概一炷香左右吧?”
游明曜掐了掐手指,算道:“没来多久。”
闻言,秋澄霁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那你们从哪儿进来的?”他又问。
“翻窗,靠小门那个。”魏风来指了指自己二人过来时的方向,“大门不安全,不知有没有人把守,所以我们走了这里。”
这世界上和明鸢脑回路一样的人居然还有两个。
这是秋澄霁的第一想法。
但很快他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对方如果是一炷香前进来的,按理说应该会正好遇上正试图爬窗进来的少女才对。
可看他们这副模样,似乎来时路上什么都没见着。
“你们进来的时候没看到人吗?”秋澄霁拧眉。
“嗯?没有。”
尚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二人下意识摇摇头。
秋澄霁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回去找人。
自幼培养的敏锐直觉告诉他,恐怕明鸢现在已经出事了。
可正当他抬腿欲寻,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闪过脑海。
之前在石林村时,对方稍微有个什么损失,他脑中的那个系统就会哀嚎连连,用尽各种方法催促他立刻展开救援。
可现在都过了这么长时间,那个系统却连提醒都不提醒一下。
是不在,还是失灵了?
又或者是……
迈出去的脚步缓缓收回。
“你怎么了?”见他表情不对劲,一向心细的魏风来率先发问,
而她思维敏捷,仅凭刚才的对话便迅速捕捉到了一些端倪。
意识到此刻他身边不见了那位一直同行的少女,魏风来挑了挑眉,再次发问:“你的那位朋友也来了这里,但是现在不见了?”
“……”
在她问后,秋澄霁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少年脸上展开一抹无辜的笑。
他平时总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印象,如今这突如其来的乖顺笑容,若是换作他人,或许只会认为这是他心情极佳的体现。
可魏风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眯眼看向少年,眼中探究和询问交织在一起。
“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也没什么事。”少年感觉到视线,他毫不畏惧地看回去,挑眉道,像是转移话题,又像是当真问心无愧。
“别说那么多了,珍惜时间,我们还是多在屋子里翻翻吧。”
第43章 够犯规的
那漆黑如夜、锋利异常的指甲正缓缓逼近她的脸颊, 明鸢的眼皮止不住地颤抖,终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在脑里大闹起来, “有没有客服系统, 有人吗,我要投诉, 能不能暂停一下游戏啊!”
对方显然虎视眈眈,一出手便直奔她的脸部而来。
就在那一刻, 明鸢脑海中猛然浮现出几天前阅读的秋澄霁所看话本中的一幕情节。
极其爱惜自己脸的青年,因招惹上了脏东西,最后被画皮鬼从头到脚细致地将他的皮给剥了下来。
不仅如此, 因他长得的确清秀, 那鬼还特地将他的脸皮收集起来,以此用于哄骗年轻少女,诱惑他们交出自己的身心, 再重复上面的收脸步骤。
之前的受害者并没有出现被剥皮的情况, 但那毕竟只是话本子, 不能和这里混为一谈。
明鸢清晰地记得, 之前她检查受害小厮的面容时, 他的脸颊异常憔悴, 肌肤干燥至极,仿佛只需轻轻一触,便会有细碎的皮屑如雪花般飘落。
她心中忐忑,生怕等下的自己也会变得如此惨状。
若这玩意真要这么对她, 那她宁愿选择此刻便强制退出游戏, 免得承受这无尽且非人的煎熬。
毕竟脸是她自己的,就算这只是虚拟世界, 明鸢也无法忍受自己变成那副模样。
“人呢?系统客服呢,有没有人管管啊?”她在脑内继续大脑,同时再次试图掌控身体。
直到女鬼那漆黑的指甲只差一点就要触碰她的脸颊时,一直装死的游戏终于给出了反应。
对方的动作骤然凝固,与此同时,趴在其腿边的婴儿那诡异的笑声也突然间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在这一瞬,整个世界仿佛被静音,所有喧嚣归于沉寂。明鸢的耳畔,只剩下了一道清晰而突兀的“滴”声。
【目前游戏时间已停止,是否选择开启金手指?】
对方十分简单粗暴,上来就给她丢出解决方案,【该金手指为限时道具,使用时长为两小时,启动金手指无任何限制。】
明鸢决定出去就在游戏里充个年费vip。
“金手指有什么用?”她问。
【转移伤害,可将您接下来使用时长内受的所有伤害都转移给他人。】
系统道:【转移对象仅限进入游戏内与您接触时间最长的角色。】
“……”
明鸢顿了顿。
这简直就是明说了。
要想逃过当前的劫难,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接下来她即将遭受的痛苦,全部转移到秋澄霁身上。
游戏所提供的金手指虽然显得相当阔绰,但其方式方法却多少有些欠妥,带着几分不道德的意味。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放心,他身上有能抵御这次攻击的法器,顶多就是受点小疼痛。】
正当明鸢还在犹豫不决之际,脑海中的声音犹如恶魔低语:【距离时间暂停结束还有五秒钟,是否启用金手指,五,四,三……】
“用用用,我用!”
那倒计时的声音宛如沉重的铁锤,一记接一记狠狠地砸在她的心坎上。明鸢被吓了一跳,连忙应声。
秋澄霁身上法宝那么多,不像她,现在被那怪物定住了身形,连挣扎都挣扎不得。
对方不知道离这有多远,他的行动不受阻碍,就算受到伤害也有方法抵抗。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与其纠结于这样的做法是否违背了道德准则,还不如先把自己的小命保住。
【使用成功,伤害即将转移。】
随着一声“嗤啦”的轻响,就像是打破了静止的魔咒,周围的环境猛地焕发生机,时间的流动再次恢复如初,一切景象随之鲜活起来。
身后的女人稳稳按住了她的胳膊,那修长的手指带着锐利的指甲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脸颊。
“不会很痛的,放心吧,妹妹。”她笑道。
*
“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的,前几日跟在你旁边的那个小姑娘呢?”
三人一同在房间里搜查,房间内异常的静谧感愈发明显。
游明曜瞥向一旁瞧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少年,努力在脑子里搜刮出自己对他的记忆,试探着开了口。
“她身体不太舒服,先一步回去睡了。”秋澄霁垂眸,声音淡淡,瞧着很是无所谓。
“原来是这样。”
语闭,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游明曜只能点点头。
没等尴尬的氛围再次发酵,就听到一旁的魏风来轻呼一声,“这是什么?”
秋澄霁回头。
只见她正伫立在桌旁,手中轻握着那盏刚被点燃的油灯。
桌上散落着几幅画作,它们随意地堆叠在一起。仔细翻看,却见每一张都只描绘了人物的头部,肩膀以下的部分则完全留白。
秋澄霁拧眉,也上前翻了翻。
在这一堆随意堆放的画卷之中,最上方的那一张尤为引人注目。画面上的人并非他人,正是不久前惨遭不幸的小厮。
“……谁会给一个下人画像?”他自言自语道,“奇怪。”
“等等。”
只见魏风来神情严肃,她迈步向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油灯凑近那一叠画作。
灯光摇曳,在昏暗的空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而她也开始一张接一张地仔细翻阅这些画。
越看,她的脸色越难看,直到揭过最后一幅画的那一刻,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深吸一口气。
“我今早去和主宅那边的下人打听过,问了圈受害者的大致长相。”她的脸紧绷,“我瞧这些画像上面好几个人的特点都和我了解到的受害者特点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游明曜皱眉。
“这些画像,画得兴许都是受害人的模样。”她说,“这里果然有古怪。”
“等等,这还有一张画。”
秋澄霁转身之际,不经意间瞥向地面,竟然发现桌底藏着一幅画,不知何时掉落于此。
游明曜拧眉,“拿来看看。”
秋澄霁“嗯”了一声,弯腰捡起。
手中的画比起前面的来说要重一点,秋澄霁伸手摸去,指尖轻轻拂过画纸表面,还能感受到几丝尚未干涸的湿润。
应该是刚画完不久,墨迹还没来得及干。
视线落入画里人的脸上,待看清了上面女子的容貌,他的身体一僵,脸色不受控制地难看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见他迟迟不动弹,游明曜看过来,好奇道:“画上面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也瞧见了上面的内容。
“……”
“这是那位……不好。”魏风来的脸色骤然一沉。
显然她也认出了画像上的人物,女子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焦虑与惊慌,“她有危险。”
秋澄霁深吸一口气。
眼瞅着那二人准备离开,先去那边救人,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关节发白。
之前的谎言在此刻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但为了防止对方看出异样,秋澄霁犹豫了一下,还是迈开腿,准备跟上去。
也就是在这时,变故突生。
脸上突然传来一阵如同被烈火炙烤般的剧烈灼烧感,那痛楚突如其来,迅猛无比,令他的眼瞳猛地收缩成细缝。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起手,紧紧捂住脸上剧痛难耐的部位,嘴里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嘶……”
撕心裂肺地疼痛从天灵盖中往下直冲,痛得他几乎失去理智。世界在他眼中扭曲成了混沌一片,秋澄霁咬紧牙关,膝盖一软,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但还好只是短短一瞬,很快,衣襟内侧开始散发出一股暖流,那股痛感也随之消失。
“怎么了?”
见他瘫倒在地上,二人被吓了一跳,即刻上前,一手托着他一边胳膊。
秋澄霁狼狈地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将颤抖的手伸向刚刚还发烫的地方,却从里面摸出了一把灰。
那里本来放的是之前他被系统奖励的护身符。
刚刚受的攻击足以致命,多亏这符为他挡了一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被攻击了。”他冷声道,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等等,你们快看。”
没等游明曜仔细询问,就见魏风来指着刚刚的画作喊出声,“变了,上面的人变了。”
几人猛地回头。
本画着熟悉少女脸庞的画作,此刻不知为何,画面上的墨水开始不受控制地逐渐晕开,如同黑夜中的乌云般蔓延开来,将她的脸完完全全地遮盖住来。
那墨水漆黑一坨,全部混在纸上。几乎是眨眼间,一抹奇异的红色在黑墨中悄然浮现,如同血滴般醒目。
手中符纸化作的灰还在发烫,秋澄霁脸色一沉。
右手不由自主的摸上自己的后脑勺。
他今晚的发带,正巧是红色。
“我回去找人。”几乎是瞬间,秋澄霁就作出了决定。
他甚至没等身后二人,急匆匆地朝着之前窗户的方向过去。
胸腔里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耳边不断响起嗡嗡的声音。
嘴角因为刚刚的冲击而溢出丝丝鲜血,秋澄霁抹了把脸,心里暗恼自己过于得意忘形。
他怎么忘记了,能拿出如此丰厚奖励的系统,怎么可能是个不管事的善茬。
他刚刚受到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对方的惩罚都重。
一个念头在秋澄霁脑子里浮现。
或许他刚刚受到的并不是惩罚。
而是如今明鸢正在遭受的一切。
如果他不尽早找到对方,并将她从那诡异手上救下来,兴许下一个死的不是其他人,正是他自己。
真是……
够犯规的。
第44章 你演得一点都不像
尖锐的利爪深深嵌入他的面颊, 背后那幽魂女子嘴角微扬,从喉咙深处溢出一阵满足的低吟。
明鸢的身体仍然不能动弹,但无论对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使用了何种手段伤害她, 在伤害转移的情况下, 她现在只觉得什么都感受不到。
要说唯一的感受,那就是因为站得太久, 使得她的双脚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拴在原地。眼皮子像挂上了铅块,沉得让人难以承受。
终于, 明鸢还是没能抵挡住疲倦的侵袭,一个深长的哈欠不自觉地从口中溢出。
滋滋怪笑声在她耳边响起,匍匐在脚边的婴儿, 口中发出咕噜噜的低鸣, 身体也开始了不可思议地膨胀。它的皮肤上,黑色与紫色斑块交织。一股股黑红色的液体正从它的身体中缓缓渗出,染湿了地面, 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臭。
明鸢被熏得头疼, 不过没多久,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能动了。
刹那间, 那种仿佛无形巨手扼住四肢, 令全身无法动弹的压迫感骤然消失。身后时不时吐露在耳边的冰冷呼吸也随之移开, 取而代之的是大得能刺破耳膜的尖叫,“啊——”
明鸢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如同脱兔般猛地向侧方扑倒,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打了个滚, 正好躲过女鬼红眼掐过来的手。
“你竟敢反抗!”那女鬼开口, 声音嘶哑,透着浓浓的不甘, “我杀了你!”
“就许你杀人,不许我反抗?”即使在这种时候听到对方说出如此无理取闹的话,明鸢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十分不给面子地吐槽起来,“你这鬼怎么这么自大,不会真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要听你的吧?”
那怪物似乎已经气急了,都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话。
刚挣脱了束缚,明鸢东张西望,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后房间蓦的出现一抹亮光。
这世界上定然没有无解的死局,那地方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明鸢心头一跳,也顾不得在嘴贫了,立马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仿佛身后有狗追着咬似的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停下,别往那走!”
身后女鬼尖叫,明鸢回头,就见她朝前滑动了几步。
但不知为什么,对方却没继续上前。
心里疑惑一闪而过,但明鸢根本来不及多思考。
离得近了,她才隐约看清那有光的地方乃是一扇门。
那扇通往外界的门户并未紧闭,仅留下一道细微的缝隙,只要她伸手便能将它推开。
想不了太多,明鸢侧过身子,用胳膊猛地撞开门。
炽热的火光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照亮了她的脸庞。明鸢甫从外面那暗得要死的厅里踏进来,猝不及防地遭遇如此强烈的光明,那一瞬间立马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不禁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帘,试图适应这份突如其来的明亮。
待她再次睁开双眼,只见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正以惊人的速度与精准,径直朝她的面门袭来。
“!”
对方的速度来的太快,明鸢呆了片刻,眼见刀尖同自己的脸的距离越来越近,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躲不过这一遭。
“完蛋了,这下天要亡我啊!”她在心中哀嚎,“毁容这种伤害也能转移吗,怎么一个个都冲着我的脸来啊!”
尖锐的匕首即将刺入她的脸,明鸢下意识闭眼,甚至连抬手抵抗的动作都来不及做。
只听到耳边传来“当啷”一声。
少女下意识睁开眼睛,面容上满是慌乱无措,瞳孔深处尚残留着未曾散去的惊恐。眼底红晕淡淡,瞧着可怜巴巴的。
看起来是真的吓怕了。
在看到来人后,她双腿顿时失去了支撑力。像是迷路的小鸟终于回到栖息处,鼻子几乎瞬间就红了起来,梗着口气后大声喊话:“秋澄霁!”
“来了。”
少年抬手拭去额角的汗珠,胸膛因先前激烈的运动而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他的面容冷峻,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扣住了少女的手腕,将她往身侧一带。
手指紧握着少女微微颤抖的手腕,那细微的震动虽不明显,却莫名地让秋澄霁心头烦躁不已。
这玩意真有这么恐怖?
屋里有足足四人,这死东西倒是懂得挑软柿子捏,一挑就挑个最弱的。
不要脸到了极致。
“你是什么人,抬起头来。”
散发着寒芒的剑尖正对着地上女人的背,女人手上的匕首被秋澄霁刚刚一把踢开,此刻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再也无法构成威胁。
没了伴身的利器,女人的身体抖了抖,接着慢慢抬起头,眼中闪过复杂难辨的情绪。
在那摇曳的橙黄色火光映衬下,女子的面容显得异常熟悉。
“夫人?”
明鸢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轻呼出声,“怎么会是你?”
尽管从秋澄霁的异常反应,以及对方主动提议前往此处进行搜寻的行为中,她已经隐约察觉到这位夫人的行为颇为蹊跷,心中早有防备。
但真的亲眼瞧见不久前还拉着她的手同她谈天说地,不管什么时候都一脸温和的女人做出对她十分仇视的表情,甚至拿着匕首,一副想要将她的脸就地刺花的模样,明鸢的心底还是不禁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浑身战栗,仿佛坠入了冰窟。
秋澄霁的反应倒是镇定许多。
少年沉下脸。
“就知道你有问题……”他提剑,松开明鸢的手腕,将剑架在女人脖子上,就要押着人往外走,“给我老实点。”
经过这么一会儿的冷静,明鸢也终于缓缓回过神来了。
她颤巍巍地倚靠着身旁的墙壁,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那女人如今被制在秋澄霁手下。没等她松一口气,却突然感到眼前有一抹光闪过。
定睛一瞧,就见那女人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明鸢的第六感如同警钟般在心中猛然敲响,使得她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下意识喊了出来,“她手上还有东西,小心!”
话音刚落,就见女人瞬间捏爆了手中的东西。
屋内的灯火在一瞬间熄灭,仿佛有人在黑暗的帷幕上猛然拉下了沉重的帘幕,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吞噬了整个世界。
黑暗中,明鸢只听见少年慌乱的声音。
“站着别动,我来拉你!”
眼前的一切逐渐归于沉寂。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明鸢的脑里想法只有一个。
秋澄霁急起来的样子还挺滑稽。
看你还敢不敢再做这种丢下她的无聊事情。
*
“刷拉”一声轻响,手中的火折子在黑暗中被点燃。
秋澄霁的心脏在胸腔内狂烈地跳动,他的呼吸也变得紊乱而不规律,每一次吸气都显得格外沉重。
在眼前场景突然变黑之后,他就在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不知道那夫人用了什么手段,在周围变暗那一刻起,他的无感几乎像是消失,完全无法探得外界的信息,甚至连大脑都无法运转了。
等耳边终于出现嗡嗡的耳鸣声时,他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火折子燃起,将周围的黑暗全部驱散开来。秋澄霁回头,却发现那位夫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逃到了何处去了。
但还好,明鸢还站在原地。少女紧抱着双臂,身体在微微颤抖,在瞧见光亮起来后立马凑到他身边。
她抬头望着,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带着颤音,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伸手试图挽住他的胳膊寻求安慰,“吓死我了……”
秋澄霁心中一跳。
莫名地,看着对方这副柔弱的姿态,他心底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只感觉此刻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就在少女靠近,身体快要倚上他胳膊的那一刻,秋澄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能不能好好讲话,发什么癫。”
面对他这般明显的回避,少女的身形不由得一顿。
许是觉得难堪,她的眼眶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秀美的眉毛轻轻蹙起,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你都不知道刚刚我经历了什么……太恐怖了。”
“我在那房间被鬼怪缠上了,那妻儿鬼按着我的身体不给我动,还要拿我的脸来当养料,让我同先前那些人一样死在这里,我好害怕。”
她边说着,边轻轻抽噎着鼻子,努力想要抑制住情绪,但最终,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不过当时我逃出来的时候,它已经被我身上的法器给制服了大半,现在应该躲在房里苟延残喘中。”
“咱俩一起进去,把它一次性消灭掉好不好?”少女仰着头询问他,脸上恳求与希冀交织。
“……好啊。”
秋澄霁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他轻柔地抬手,像是想抚摸一下面前人毛茸茸的头。
而少女则全然没有闪避的意思,她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等待那只手落在自己头顶上。
只不过她直到最后都没等到头顶手掌的触感。
对方的手突然用力掐住她的脖子,而且力度还在不断地增加。他的脸色如同变幻莫测的天气,此刻已经阴沉到了极点,仿佛暴风雨前夕的乌云密布。少年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她的脸上,眼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戾气。
“想让我进去,那要先告诉我。”少年的手指缩了缩,强烈的疼痛让他手下的人忍不住痛呼出声,“你把她弄哪里去了?”
“还有。”
他的视线落在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上,语气中带了点咬牙切齿。
“别用这张脸摆出这副恶心的表情,你演得……一点都不像。”
第45章 红艳嫁衣
“喂, 醒醒。”
在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中,明鸢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拍她的脸颊。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床, 你要死啊!”粗犷而响亮的声音在她耳边突然炸响, 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将她从睡梦中彻底惊醒, “谁?”
“还能是谁,是你姑奶奶我!”
睁开眼, 就见她面前站着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这女人瞧着有些眼熟,身材魁梧,体格健壮。见她愣愣的盯着自己看, 那张原本就因生气而涨红的脸变得更加通红, 伸手就要来拧她的耳朵。
“二丫,是不是我给你脸了,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你还敢赖床, 就不怕我打死你?”
“哎哟哎哟, 别扯啦!”
猛被揪着耳朵提起来, 虽然感觉不到痛, 但明鸢还是下意识眯起眼睛叫唤起来, “别扯我耳朵, 要掉了!”
“知道错了还不快去洗漱!要是耽误了,小心我把你卖给人牙子去!”
那妇女骂骂咧咧地“呸”了一声,粗鲁地用手一抹自己的头发,踹开门就出去了。
明鸢一脸茫然地坐在席子上, 尚未从刚才的突发事件中完全回过神来。这时, 一个梳着可爱双髻,脸颊圆润如苹果的小姑娘悄悄地凑到了她身边。
小姑娘双手撑在席子上, 身体微微前倾,探过身子和她讲话,“二丫,怎么今天你还赖床呀,去得早可是能拿到赏钱的,你快换衣服,等会咱俩一起过去。”
明鸢摸摸头发,接过她丢过来的衣服。朴素的粉衣上绣着小花,同眼前少女此刻穿在身上的一模一样。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
她明明记得,自己刚刚还在那夫人的屋子中撞了鬼。还好当时秋澄霁突然出现,一把把她手中的匕首给踢飞,才免得遭受被匕首划脸的痛苦。
那之后,夫人恼怒地把手中的东西给捏碎了。
这之后的记忆完全消失,明鸢轻吸一口冷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被推搡着换上了衣服,在被拉着离开时,她实在忍不住,装作睡懵了的样子问:“这是怎么了,今天为什么要起这么早?”
“你傻呀,今天老爷大婚娶新娘子呢。”
那小姑娘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拧了拧她的胳膊,“我就让你昨晚别太晚睡,这下好了,脑子都坏了吧。”
“嘿嘿。”
明鸢尴尬地陪笑两下,等出了屋子,她往四周张望了两下,突然觉得这里有点眼熟。
咦?
这不就是她现在住的富商府上吗?
望着那熟悉的建筑,明鸢微微一怔,但旋即,记忆犹如清泉涌动,她猛然忆起,为何先前那位拉扯他耳垂的妇人,竟会让她感到如此面熟了。
对方正是自己这几次去找夫人聊天的时候,于院中屡屡得见的一位嬷嬷。
想来此人在府中的地位颇高,但当时明鸢见到她的时候,这嬷嬷的青丝早已夹杂大片霜白,就连脸上也出现了深深浅浅的沟壑皱纹。
现在的她瞧着正是壮年时候,变化太大,让明鸢有点搞不懂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给我整穿越了?”她摸摸脑袋,自言自语道:“给我干世界线的十几年前来了?”
也不知道秋澄霁到哪儿去了。
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吧,那她要怎么回去啊!
“你在嘟嘟囔囔些什么呢?”身旁的小丫头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满脸兴奋,踮起脚尖,目光热切地望向门口,“车队来了,新娘子要到啦!”
远处,锣鼓喧天之声渐行渐近,鞭炮齐鸣,自街首响至街尾。大红喜字遍饰门窗,府上一派喜气洋洋之色。
身旁的小姑娘一脸兴奋,但明鸢一想到那夫人手拿匕首朝自己冲来的模样,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的。
伴随着阵阵敲击与乐声的临近,喜轿缓缓停驻于府门之前。
明鸢对当地的婚俗知之甚少,只能听着旁边的人一一给她讲解。
“咱们这地跟其他地方的习俗不一样,在咱们这,这个时候得新郎上前踢轿子,然后把新娘子从上面背下来。”一旁的人絮絮叨叨,“到时候咱们就可以蹲在旁边抢红包了,新郎背新娘,家里人得在旁边撒铜钱的!”
说这话的人眼里冒着星星,双手不住地来回搓动,显然对这一幕早已垂涎已久。
但奇怪的是,轿子已经停下来多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踢轿。
“咦?”明鸢皱眉,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道:“怎么没动静呢?”
“老爷到哪儿去了,怎么不去背新娘子?”
身旁的小姑娘显然同样未曾预料此番变故,与在场众人一般,呆立当场,面露困惑不解之色,“难不成老爷也睡迟了?”
“蠢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明鸢回头。
就见一个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正站在她们后面,用着鄙夷地目光瞥她们。
她旁边一路一起过来的女孩听见这话,脸颊鼓起,顿时不高兴了起来了,“春花,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知道老爷到哪去了?”
“哼,我当然知道。”
那个叫春花的女孩叉着腰,“你们天天待在后院打杂,自然没有我在前院知道的东西多。”
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老爷不在这儿,那当然是不想来啦。咱们老爷富有,本想娶一个小官家女儿当妻子的。如今这新娘只是个普通人,老爷没娶到官家小姐,这不,连接轿都懒得接了。”
她说得绘声绘色,给这边什么都不知道的明鸢二人听呆了。
“怎么会这样,那老爷既然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又何必要娶新娘子呢?”明鸢不解问道,“平白添了伤心,他不乐意,新娘子也受苦啊?”
“啧。”
小姑娘摇摇头,“谁让这岳家大有来头呢,老爷的病已经快把他身体都掏空了。自从神医来到咱们镇,老夫人都不知道去求神医求了几次。这不,现在神医答应了,但代价却是要把他女儿给娶了。”
明鸢听得瞠目结舌。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前方不知为何突然躁动了起来。
伴随着“哪里来的疯子,快滚开”“来人啊把她赶出去”之类的话,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形如乞丐的女子突兀闯入人群中央,随即抬起一脚,用力朝喜轿连踹数下。
轿内,新娘的手伸出,那疯子一般的人立马握住,将她从上面一把拉下来。
“谁把乞丐放进来的,快快,把人赶出去!”
几个家仆互相喊道,同时上前,将那乞丐像拎小鸡一样丢了出去。
四周喧闹声四起,明鸢能听见站在前排的人正在努力缓和局面,“新娘既然已经下轿了,那我们直接进府吧,也别傻愣在这里了。”
众人零零散散地步入府内,明鸢穿过人群的缝隙,向着队伍前端,那位新娘的方向投去一瞥。
只见新娘宽大喜袍之下,露出的半截手腕纤细至极,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即便身着厚重衣物,仍难掩其下身躯的瘦弱。
随后的新人拜堂等仪式,他们这些下人自是没有资格观瞻。明鸢被安排在外负责酒席的忙碌,直至夜幕降临,她才终于可以准备休息。
“砰。”
一捆柴禾蓦地掷于她眼前,明鸢揉着酸痛的胳膊,抬头看向来人。
就见今早她才见过的嬷嬷站在她面前,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二丫,可别说嬷嬷我不照顾你。今夜你就去负责给老爷洞房烧水送水,手脚麻利点,里面一有动静就立马把烧好的水抬进去,知道了吗?”
那嬷嬷盯着她道:“要不是你是我侄女,你看我管不管你。记住了,多在老爷夫人面前刷一下脸,到时候给你提个二等丫环,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明鸢本就累得狠,一听到这嬷嬷还让自己继续熬夜干活,顿时不满地哀嚎出声,“不要啊!”
“闭嘴,别不识好歹!”对方恶狠狠地瞪了她一下,“今天这夜你守也得守,不守也得守,给我老实点!”
她被强行推入小厨房内,眼见逃脱无望,明鸢心中虽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奈地拽过一旁的小凳,坐在柴堆前,开始动手生火,准备烧水。
今夜的天气很好,月朗星疏,偶有鸟雀的啼鸣自枝头传来。
小厨房毗邻主屋,明鸢正烧水之际,被炉中的烟火熏得有些头晕目眩,终是忍不住逃离了厨房,出来透透气。
她立于小厨房之外,耳畔回响着主屋内传来的乒乓嘈杂之声,不禁低声嘀咕道:“动静这么大……还说什么不满意婚事。”
屋子里的动静一直过了很久才消停。
听到屋内传来男子嘶哑的呼声,明鸢原本因久候而感困倦,此刻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刺激,瞬间清醒过来。
她连忙提着水桶,一路小跑到门口敲门,“大人,热水来了。”
门被推开。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猛然袭来,明鸢全无防备,被这股味道冲击得身形一晃,踉跄了两步。
开门的男子满脸血迹,因屋内光线昏暗,其面容被模糊成一片血红的阴影。
他启唇发声,语调平静,然而就在他开口的刹那,明鸢却分明察觉到一股更为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鼻而来,“水放下吧。”
明鸢眯起眼睛,下意识看向室内。
只见那位身着红艳嫁衣的新娘躺在床上,一只手直挺挺地垂落床沿,全身静止不动。
黑暗里,液体滴落的声音渐渐清晰可辨,令明鸢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心中生出几分寒意。
第46章 又闹什么脾气
“看什么呢?把你的眼睛收好。”
正当明鸢心惊胆战, 几乎血液倒流之际,耳边蓦然传来那男子低沉的声音。
对方的话里未透露半分情绪波动,于漆黑之中, 他似是微偏了偏头, 动作轻微,却在这寂静的氛围下显得格外明显。
明鸢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进去吧, 把屋内收拾干净。”他道:“床头的盆子待会收拾好后抬到屋外厨房里,里面的东西别倒。”
“……好。”
明鸢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 直到那男子离去,门扉合上,鼻端的血腥味愈发浓烈时, 她才终于反应过来。
游戏面板还能正常打开, 代表她现在并不处于危险状态。尽管周遭的一切显得异常诡异,令人心悸,明鸢还是深吸一口气, 鼓足勇气, 在黑暗中摸索至桌旁, 点燃了桌上放置的煤油灯。
远方, 低沉的钟声悠悠响起, 伴随着煤油灯的点亮, 黑暗的屋内终于被温暖的火光所充盈。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红。
今日是主家大婚,屋内的装饰全换成了红色。
大红的床幔下,身着红色喜服的新娘静卧不动,一只手垂挂于床缘之外, 裸露的手臂上赫然可见一道深深的割痕, 鲜血已浸染了床单一角。
与喜服颜色相仿的鲜血不断地流淌而出,滴答作响, 一滴滴落在床畔的盆中,汇聚成触目惊心的猩红。
明鸢手上提着的水桶差点要砸落在地。
还好她先一步稳一下心神,顾不得多想,将东西放在地上后,她几个大步上前,伸手去探床上人的鼻息。
所幸,那女子虽面色苍白如纸,呼吸若有若无,但仍能感受到她微弱的鼻息。
熟悉的脸,纵使对方双眼紧闭,明鸢也能认出,这确实就是她在还没来到这个世界线时,在另一边拿刀捅她的那位夫人。
虽然知道她现在这个身份是二丫,照理来说那就应该做好二丫的份内之事。但看见床上女人人事不省的模样,明鸢还是忍不住上前,蹲在床头轻轻喊她,“喂,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本来瞧见对方这副模样,明鸢都已经做好床上的人不会回应,又或者是要过很久才能有动静的准备了。
可没想到她的话才刚落下没多久,女人的眼皮就动了动,随即缓慢掀开。
“你还能动啊!”明鸢有些惊喜,“你……不对,夫人,你身体还好吗?”
床上的女人虽然脸色苍白,但看到自己身旁站了个陌生人的时候,嘴角下意识扯出一抹温柔的笑。
“有事吗?”她问:“我没见过你,你是这里的下人吗?”
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明鸢点点头。
她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这副模样究竟是被虐待了还是什么。但一回想后来见到的夫人,体态丰腴,举止雍容华贵,实在难以将她与遭受折磨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只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床上的人就先一步抢过话头。
女人嘴角的微笑还在,她闭上眼睛,似乎是累了,“把房间收拾一下,有些脏的地方擦擦,开门让血腥味散出去吧。”
“要不我先帮你包扎一下……?”明鸢皱眉,视线落在她手臂的伤口上。
只不过女人摇摇头拒绝了她,“这个不急,先等血没过盆子一半再包扎。”
明鸢有些茫然。
她这话说得古怪,但不能看出,却能发现她对于眼前的境遇显得异常镇定,仿佛这一切并非被迫承受,而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
既然夫人本人都这么说了,明鸢纵有千般疑虑,最终还是依言行事,乖乖照做。
这府邸中的主人们个个行径奇异,她总觉得似是而非之间,已隐约窥见某些隐秘的端倪。
她不愿在这里多逗留,明鸢使出平生打扫最为迅捷的手法,迅速将床畔溅洒的血迹彻底清理。随后,她敞开所有的窗户与大门,待室内血腥之气散去大半,这才再次踏入房中,小心翼翼地将装满鲜血的盆子端至屋外。
完成这一切后,她再无暇他顾,径直飞奔,迅速逃离屋子。
一旦脱离了屋内的环境,外界的夜色显得更加深邃幽暗。
蝉鸣此起彼伏,夜风拂面而来。正当明鸢欲离开院落之际,却意外地注意到屋外一角,蜷缩着一个不起眼的黑影。
“谁在那儿?”
明鸢下意识喊了一声。
起初,她以为那不过是只寻常动物,然而,随着她的声音响起,藏匿于角落的黑影骤然一震,旋即如惊弓之鸟,迅速逃离了现场。
那身影发丝纷乱,依稀可辨人形轮廓。口中发出诡异的哼哼声,把明鸢给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瞧着不像正常人,反而像哪儿逃出来的疯子。
纵然明白自身此刻并无危险,但深夜猝然遭遇如此骇人景象,明鸢也来不及想自己还没去门下提灯笼了,急忙转身就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为了让她好服侍主人,嬷嬷在离去之前特意为她安排了一间距离主屋不远的仆人住所。
由于这一切发生于不久之前,因此明鸢脑海中依旧清晰地保留着路径的记忆。
她向着后方疾驰,却因看不清路,黑灯瞎火的,眼前一花,正好不慎一头撞上了迎面而来之人的胸膛,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光线昏暗,明鸢捂着自己被撞红了一片的额头,嚎叫一声后抬起眼。
身着朴素粗布衣裳的少年背对她站立,而在他前方,则有数名穿着一致的仆从小厮手持夜灯。
应该是府上半夜巡逻的下人。
“大晚上的,哪个院的下人还在乱跑?”最前头的人率先厉声呵斥,可待他们手中的灯光照亮明鸢的脸时,那人一顿,语气明显缓和,态度变得温和许多。
“二丫,怎么是你?”他似乎同她认识,“对了,我听嬷嬷说,你之后要去住院服侍了是吧,这是刚从那边回来?”
“嗯……”
明鸢脑子乱乱的,没什么心情同他寒暄,胡乱应答了几下后就要离开。
也就是在这时,她突然听到自己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二丫?”
刚刚她撞到的那个人,缓缓地将这个名字重复读了一遍。
明鸢呆了呆。
她抬首望去,只见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眼前少年的面容竟是如此熟悉。
正是在她昏迷后就失去了联系的秋澄霁。
“你也在这里!”明鸢惊叫一声。
她伸出双手,猛地扣住秋澄霁的手腕,面容上涌现出激动的神色,“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进来了……你怎么也不找我呀!”
少年俯首注视着她,听到她的询问,对方双眸微弯,其中闪烁着几分戏谑。
“二丫姑娘,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这名字实在太过于雷人。
明鸢愣住片刻,随即松开手,带着几分愠怒,猛地在对方的胳膊上拧了一把,“不许这么叫我!”
还在那儿装糊涂,看他那表情,分明就是故意在装傻充愣,明鸢心中暗自腹诽。
“你们两个认识?”
见二人互动,那领头人满含深意的瞧了一眼一旁的少年。
“正好,大牛,反正今晚也没事儿,你就负责把二丫送回屋吧。”他说,“二丫没提灯,夜路昏暗,免得她摔倒了。”
“……”
听到对方喊自己的名字后,刚嘲笑过少女的秋澄霁身形一僵。
他几乎是立刻低下了头,果然不出所料,只见一旁的少女在短暂的呆愣之后,脸上旋即绽放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她将声音拉长,故意喊他这个名字,“谢谢大——牛哥,那我们走吧。”
秋澄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但笑容转移到了明鸢脸上。
明鸢本来觉得,自己二丫的名字已经够淳朴了。
但没想到秋澄霁的名字比起她的来说要更为滑稽,相比之下,她的名字反倒听着可爱的许多。
少年步伐极快,手持灯火在前引路,明鸢只得加快脚步,费了好一番工夫才终于追至他身旁。
她气喘吁吁,一把拉住秋澄霁脑后的马尾,恼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赶着去投胎呀!”
脑后传来拉力,秋澄霁终于停下脚步。
他转身面对她,垂下眼睑,眼神中似乎还残留着几分怒意,仿佛对先前她的幸灾乐祸仍未完全释怀,“哼。”
明鸢不明白他又在闹哪门子的小情绪,搞不懂,她也懒得猜,“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了吗,太恐怖了,你听我和你讲!”
“什么?”
也就是在这时,秋澄霁才终于肯抬眼看她。
将自己在屋内目睹的所有情景,毫无保留地尽数告知秋澄霁,只见少年面容上掠过一抹思索之色。
“你在想什么呢?”明鸢歪头问他。
“我有个猜测。”
就见少年顿了顿,看向她。
那目光里有着明鸢看不懂的情绪,“你先自己回屋吧,我要去证实一下。”
“不要!”
一听到这话,明鸢顿时就急了。
她叉腰,指着秋澄霁的鼻子,“这线索是我告诉你的,你现在有了猜测,不带我去是几个意思,排挤我?”
“别闹,你自己回去,我还有事。”
然而这一次,无论她如何软磨硬泡,秋澄霁始终坚决不肯让她随行。少年眉头紧锁,一脸的不情愿,“很危险的,你不是刚撞见那些邪物吗,休息一会儿吧。”
“不要。”
少女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
他深吸一口气。
“你要来就来吧,反正我拦不住你。”
秋澄霁转过身,语气骤然冷硬下来,“不过先说好,这次要再出事,我可不会再救你了。”
好凶。
几乎都不用猜,明鸢就知道秋澄霁又开始生气了。
一天到晚的,就数他气最多。
第47章 温热的身躯
天色昏沉, 乌鸦在枝头焦躁地盘旋,发出刺耳嘶哑的嘎嘎叫声。
明鸢灰头土脸地匍匐在屋顶之上,她看着秋澄霁俯下身去, 轻轻挪开一块松动的瓦片, 凝视着那处小小的裂缝。
之前,屋中的老爷让她将血水端到厨房里。可等明鸢和秋澄霁赶到厨房之时, 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而那盛满血水的盆也不知被何人移至何处,踪迹全无。
二人又在附近搜寻了一番,最终凭借地面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指引, 左弯右拐地来到了不远处一间荒废已久的厨房后头。
这间厨房显然已许久无人涉足, 如今破败不堪,仿佛被时光遗忘。此时,屋内火光熊熊, 烧水的声音在沸腾翻滚中回响, 即便隔着一墙之隔, 那咕噜咕噜的声响也清晰可闻。
屋外没有任何人把守, 所以明鸢才能爬上屋顶, 再从屋顶漏洞的地方偷偷观察里面的情况。
身旁的少年单手支于屋顶, 身体微倾,面容冷峻,双唇紧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屋内, 整个人仿佛化为一座雕塑。
屋内的光很盛, 有些光顺着缝隙打在他的上半边脸上。他似乎抽了口气,伴着光缩回黑暗中, 像是被那抹亮度烫伤的夜鬼。
明鸢有些急切地想凑上去,也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也要看,你往旁边闪一点。”
“慢着。”
只不过在这种时候,少年再一次拦住了她。
“我最后问一次,不管看到什么,你都能接受吗?”
黑暗中的少年脸色淡淡,除了唇色有些苍白之外,似乎瞧着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他捏住她的手腕,指腹不自觉地在上面摸索了一下。
“你放心吧。”明鸢点点头,甚至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见过的可怕东西可多了,你别担心!”
少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眸漆黑深邃,视线里含着令人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但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叫出声,别把人吸引过来了。”
“嗯嗯。”明鸢把头点得和拨浪鼓一样。
她也学着之前秋澄霁偷看的姿势,身体贴伏于地面,眼睛凑近那细微的孔洞,小心翼翼地向屋内窥视。
厨房内,橙黄色的火苗欢快跳跃,一锅热水在火焰的舔舐下缓缓沸腾,蒸腾的烟雾自锅盖缝隙中悠然飘散,弥漫在整个空间之中。
铁锅里的液体呈现出触目惊心的猩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气息,令人窒息。身着华丽服饰的男人就这样站在锅前,脸上残留着未能完全擦去的红色痕迹,显得格外诡异。
他手拿汤勺,持续而机械地搅拌着,对那股刺鼻的味道置若罔闻,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等觉得差不多了,他从里面舀出一勺液体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下后,竟是直接从嘴里喝了下去。
在他身旁,正站着一位身着白布,头上戴着粗麻帽子的老人。
那老人呵呵直笑,“如何,大人是不是觉得身体好了些?”
只见男人砸吧了一下嘴,接着在屋中转了几圈,然后抚掌大笑。
“不愧是神医,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的腿疼和头疼竟已消失,这乃是真神方啊!”
“清清的体质乃是十分稀少的东阳,对你身上的寒病乃是大补。”那老人笑道:“她身强体壮,受伤后恢复得还比常人快,想来必定能将大人的身体完全调理好。”
“好好好。”
男子大笑,他似是觉得不过瘾,又从锅中舀了一勺那红色液体喝下,“我本只当你那些名头都是唬人的,起先还对我娘这桩婚事不满,却没想到你却是有真本事的……放心,你要的东西少不了。”
“那就先谢谢大人了。”
两人脸上均是心满意足的神情,明鸢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发痛,他们说的话仿佛像一只锤子一样重重朝她脑子里砸去。
加之空气中弥漫的那种令人恶心的气味,让她莫名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所有景象都在她视野中旋转起来,仿佛整个宇宙都在这一刻失去了平衡。
明鸢的身体晃了一下,就在她几乎要失去平衡之际,胳膊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
身体跌入一个有些冰冷的怀抱当中,跌入了一个略显冰冷的怀抱,鼻翼被轻轻捏住后又迅速放开。
与此同时,她的下巴被对方的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嘴唇被分开,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清甜的味道在口腔中缓缓扩散。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忙了一天,没吃饭还是怎么着,明鸢感到双足乏力,似乎有些虚脱,身体正逐渐显露出低血糖的症状,四肢无力,眼前偶尔闪过星星点点的眩晕。
直到嘴中出现甜味,她机械般地嚼了嚼,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意识。
“没事吧?”
少年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明鸢吃力地抬起沉重的头颅,映入眼帘的是他低垂的双眸和微启的唇瓣。
“……没事。”
等力气稍微恢复了一点,她摇摇头坐起,“今天没吃饭,有点饿了。”
“那我就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秋澄霁挑挑眉,没再提刚刚的事情。
她的腿还有点软,但听到秋澄霁这么说,明鸢又回想到了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场景。
尽管她内心并不畏惧,但那种感觉着实令人不适,此刻完全没了吃东西的心思,所以只是摇摇头,“我想回去睡觉。”
“不行。”
只不过秋澄霁在听到她这么说后,顿时拧起了眉。
“等一下你被饿死了,我又要被……”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记起自己现在还不能将系统的事情告诉对方,只能在这里硬生生转了个弯。
“我又要被你拖累,今天你必须得和我出去吃饭。”
不给明鸢任何拒绝的机会,他果断地伸出手,将少女拉到身后,硬让她趴在自己背上被背起来。
感受到对方温暖的身体紧贴着他冰冷的背部,秋澄霁动作微微一顿。
接着,他若无其事地伸手,稳稳地抓住她的腿,轻而易举地将明鸢整个人背起,“搂好,别掉下去了。”
明鸢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刮过。
少年背着她在夜色的掩护下穿梭于屋檐与墙壁之间,明鸢将半边脸颊贴在他坚实的背上,随着疾风拂面,思维也被风吹得稍微清晰了些许。
秋澄霁居然会背她哎。
而且他不是说自己不爱吃零嘴吗,为什么会随身携带着这些零嘴?
嚼嚼口中吃剩一半的,对方刚刚塞进来的蜜饯,明鸢将刚刚脑中对她造成冲击的场面抛下,有些漫不经心的想。
蜜饯或许是他从席上顺的,吃进嘴里甜滋滋的,让人的心都仿佛软成了一滩蜜糖。
身下的人外表看似清瘦,但背脊却蕴藏着惊人的力量。明鸢伏在他的背上,竟丝毫未感受到颠簸或不适。
摇摇晃晃地,明鸢本来消下去的困意又开始隐隐冒出头来。
她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在少年肩头蹭了蹭。
发髻在刚刚攀爬屋顶的时候就已经散乱开了,此刻几缕发丝如同调皮的小兽,在少年的颈侧轻轻拂动,带来一阵阵微妙的瘙痒,令他不自觉偏过头,眼眸动了动。
肩头上的少女轻轻倚靠,头颅随着步伐的节奏轻轻摇晃,柔软而温暖的脸颊不时轻触过他的脖颈。
这是一种十分放松的姿势。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从未同人有过如此近距离地接触。
肌肤与肌肤相贴时带来的陌生触感本是他讨厌的对象,可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时间过晚,他自己也困得脑子不清醒,心里这个时候居然没有任何反感的情绪。
有的只是淡淡地,想着等会要去吃什么的思考和情绪。
耳边沙沙声持续了一阵子就停了,接着,秋澄霁的声音响起,“醒醒,吃饭了。”
明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见她终于醒来,少年松手让她从背上下去。
周围的环境十分陌生,似乎并不在那富商的府上。明鸢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只见秋澄霁轻挑起一扇已经熄灯的店铺门帘,随即手掌掩于唇边朝着里面喊一声,“老板,睡了吗?”
“没呢!”
屋内随即传来一声洪亮而充满活力的回应,不久后,一位看上去约莫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手持灯火,从内室走出。
“现在才下值啊,要吃点什么?”那青年将屋外的烛火点燃,又搬了张桌子出来。
在看到站在一旁的明鸢时,他“哟”一声,也没多问,“今儿个还带人来了?那我多搬张椅子出来。”
“嗯。”秋澄霁点头,十分熟练地道:“两碗馄饨。”
“好嘞。”
那青年搓搓手,将摆在一旁的炉子点燃,起锅烧水。
明鸢拉过椅子,有点好奇地坐在秋澄霁身边。
此刻正值深夜,整条街道已陷入一片寂静,唯有这家店铺内仍升腾着袅袅热气。她有些好奇地戳戳秋澄霁胳膊,在少年看过来后抬抬下巴询问他。
“你经常来这吗?”
“也不算。”
秋澄霁轻描淡写道:“府上不少人值夜,城中又没有夜间不让人出门的规矩,所以我们有时候饿了就会出来寻些吃食。”
圆滚滚又热乎乎的馄饨很快就被端上桌。
尽管明鸢先前嘴上还说着不饿,没有食欲,但当一碗热腾腾的馄饨被端上桌时,她还是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一顿饭吃完后,原本有些紧绷的精神也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之前那股浑身无力的状态好转了许多,回去路上,秋澄霁睨她一眼。
瞧着如今少女满面红光的模样,他扯了下嘴角,调笑道:“要不要我背你回去?”
“我又不是没腿。”明鸢哼哼两声。
夜晚外出归府的仆役必须通过偏僻的小门进出,此刻酒足饭饱的明鸢跟在后方,看着秋澄霁前去敲响那扇小门,与负责守门的小厮进行例行的出入登记。
交涉的过程不算长,但明鸢还是没忍住挠挠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也就是在这时,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嗯?”
明鸢疑惑地低头。
就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
蓬乱的头发,沾满尘土与细小伤痕的稚嫩面庞,以及那瘦削得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身躯。
对方缓缓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在瘦削至极的脸庞上显得格外大,甚至带有一丝不协调的诡异感。此刻,这双眼正毫不避讳地直直盯着她看。
看着莫名有些骇人。
第48章 轻笑一声
明鸢被吓了一跳。
她条件反射地尖叫一声, 急速后退两步,同时用力推开了对方,“啊!”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旁边人的瞩目, 秋澄霁闻声回头, 迅速迈步靠近,一把牵起她的手, 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眼中闪过警惕, “怎么了?”
他个子高,就这么站在前头,自然而然地成了视线的焦点, 几乎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眼光。
然而, 那突然现身、披头散发的怪人竟对秋澄霁的存在视若无睹,那双眼睛仍旧死死地锁定在明鸢身上,让人不由得汗毛倒竖, 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认识你。”就在这时, 那人突然开口。
“我?”
明鸢瞪大眼睛, 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对。”那人点点头。
她轻轻将散落在脸颊旁的发丝悉数捋向脑后, 展露出一张因饥饿而显得格外瘦削的脸庞, 上面还沾染着点点灰尘, 令人无法窥得她的全貌,“你是卿清屋里的下人。”
明鸢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眼前之人目光如炬,凝视着她的眼眸中仿佛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一个布包强行塞进了明鸢的怀里, “你把这个给她, 一定一定要交到她手上。”
话音刚落,还不待明鸢开口询问那人口中的她究竟是何人, 那看似流浪儿的乞儿已如脱兔般撒腿飞奔,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真是个怪人……”明鸢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布包,“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卿清又是谁?”
“是那个新进来的夫人。”
只见秋澄霁眉头轻锁,=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我做小厮在府上巡逻时,曾听过身旁同僚讨论,好像提过这个名字。”
“她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
闻言,明鸢脸上闪过一抹愕然,随即,记忆如同潮水般涌现,她猛然想起先前为何会觉得那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了。
今早,新娘子进府时没人踢轿,当时似乎有个披头散发,身形狼狈的小乞儿冲入人群,先一步将轿子里的人给拉了出来。
细细回想,明鸢发现这二人的身形特征惊人地吻合,甚至连身上所穿的衣物都几乎如出一辙,毫无二致。
明鸢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预感,直觉告诉她,这对身份悬殊却又诡异相连的二人,与她们当前所处的这个副本世界,或许存在着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
月华如练,倾泻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为她铺设了一条闪烁着银白光辉的浅淡道路。
夜晚还很漫长,她和秋澄霁不住在一个院子,半道分别后便自顾自回房。
明鸢只来得及躺了一个时辰。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她的美好梦境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纷扰打破。
门外传来了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明鸢摇摇头,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双耳。
然而,这点微不足道的抵抗根本无法阻挡声音的侵扰,连续不断的敲门声持续响起,令她再也无法忍受。
深深叹了一口气,明鸢满脸不悦,愤然将枕头扔至床下,顶着一头凌乱的发丝,带着满腔的不情愿前往门口开门,“谁啊?”
只不过开门后,脸上原本浓厚的怨气与不满瞬间消散无踪,“你是卿……不是,夫人?”
将她从香甜的梦乡中唤醒的,竟是昨日那位躺在病榻上,双目紧闭、面容苍白的新娘。
然而,仅仅一夜之间,新娘子的面貌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脸颊重新焕发出健康的红润光泽,仿佛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生机勃勃,活力四射。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与昨晚那虚弱不堪、奄奄一息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就是昨晚伺候我的下人?”
虽已嫁作人妇,但毕竟她的年纪尚轻,身上仍保留着几分少女特有的青涩与纯真,“走,你洗漱一下,咱们一起在周围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明鸢瞪大了眼睛。
她有些结巴,“现,现在?”
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明鸢甚至下意识地抬起手,用力揉了揉双眼,接着抬头望向天空。
此刻正值黎明前夕,天际尚未完全点亮,仅能隐约捕捉到几颗残星在苍穹中闪烁,仿佛夜幕的最后遗痕,即将被即将到来的光明所吞噬。
整个府邸沉浸在一片宁静祥和之中,除了偶尔传来的鸟鸣声外,四周再无其他声响。
太早了。
现在这个点,正常人都应该睡觉才是吧?
“是啊,现在没什么人,我们还能跑跑步锻炼一下身体。”
比起她的不情愿,对方显然要激动许多。
她瞧得很是向往,见明鸢有拖拉的想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迟疑的空间,她一把将明鸢拉入屋内,迅速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倒反天罡地主动承担起了侍候的角色,不仅主动为明鸢整理仪容,甚至还帮她将头发随意摆弄了几下,做完后扯着她就往外走。
“我就见过你一个人,他们说之后你要一直伺候我的,不许拒绝。”
屋外的空气格外清新,随着脚步声在静谧的晨曦中响起,树梢上栖息的鸟雀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它们纷纷张开羽翼,发出被惊吓到的啾鸣,翅膀扇过不少树叶,引得叶子簌簌落在地上。
明鸢感到前所未有的困倦,全身仿佛被无形的重力束缚,四肢酸软,几乎提不起一丝力气。对于晨跑,她此刻完全没有兴趣,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好好补上一觉。
她不明白,为何前方的夫人会拥有如此充沛的精力与活力。
对方不仅奔跑速度惊人,而且在察觉到她落后时,竟然还能折返回来,伸出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一同向前冲刺,“你体质太差了,以后我每天早上都来带你跑。”
明鸢几乎感到有苦难言,心中的复杂情绪难以表达出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时间线中逃离出去,不过好在,秋澄霁也和她一起进来了这里。
看看剧本的时间线,想来他们俩在这呆的时间可能不会很长了。
这段路程若是放在平时,对明鸢而言完全不算什么。
但今夜睡眠严重不足,她的双腿仿佛被无形的重锤敲击过,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随着奔跑的持续,她只感到双腿越来越沉重,就像是灌了铅一般,跑着跑着便失去了所有力气。
“我不跑了我不跑了,真没力气了!”
实在是累到了极致,明鸢也顾不上什么形象问题了。眼见着对方似乎还有意继续拉着她奔跑,她索性双手一摊,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副打死也不肯起来的模样,“大早上的,我又饿又困,真的跑不了了!”
想到昨晚,小乞儿塞给她的布包,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她的外衣口袋中,明鸢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明鸢连忙在自己的衣服口袋中摸索,很快便找到了那个神秘的布包,双手恭敬地递给了眼前那位正叉着腰,一脸意犹未尽,似乎还想拉着她继续奔跑的夫人,“对了,有人让我给你这个。”
“什么东西?”果不其然,当夫人看到她递过来的布包时,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伸手接过。
她手中的布包还残留着明鸢体温的余温,缓缓打开包裹的那一刻,几根鲜艳诱人的糖葫芦赫然映入眼帘。
外层的糖衣在体温的作用下已经开始微微融化,黏稠的糖浆粘附在布料上,形成了一片片不规则的糖渍,看上去有些让人感到莫名的不适。明鸢凑过头来看了一眼,有些疑惑,“糖葫芦?”
“这是谁给你的?”她问。
明鸢如实回答。
只见夫人的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正如明鸢所猜测的那样,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串已经融化的糖葫芦,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与珍惜,就连步都不跑了,“回去吧,我要回屋中吃糖葫芦。”
明鸢跟了一路,目睹着夫人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浸满了融化糖浆的白布重新包裹好,然后如同珍宝一般,轻轻地放入自己的衣襟内。
她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道:“夫人,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当然。”
对方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可在明鸢想继续问下去之时,她只摇摇脑袋,含糊不清地回了句:
“是我最重要的人。”
……
自从新婚那天晚上后,明鸢就没见到那老爷再次来屋中了。
那夫人似乎也并不在意,每天按时享用美食,品茗谈笑,时不时拉着她外出散散步,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直到几日后,夫人说身体不太舒服,找了外头来的医师诊脉后,得出了她怀孕的消息。
这消息来的很不凑巧,一时间府中流言纷纷。
毕竟夫人几日前才刚刚入府,按理来说,脉象不应该如此快就能诊断出来。
除非她在这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
尽管老爷迅速采取行动,严密封锁消息,并对仆人们发出警告:胆敢私下议论此事者,一律施以重罚,随后逐出府邸。
然而,秘密的种子早已在不经意间播撒开来,流言蜚语如同野火燎原,悄悄在每个人心中扎下了根,生出了疑虑与揣测的嫩芽。
即便明鸢只是简单地出门取件物品,途中也总会遇到那些无所事事的仆从,他们或明或暗,带着几分窥探的兴奋,凑近前来,低声询问关于那则传闻的真假。
言语间,他们毫不掩饰对夫人的轻蔑与贬损,似乎在借机发泄心中的不满与嫉妒。
面对这些人的无端窥探与不敬之言,明鸢无一例外地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被她骂过的人无一例外,脸上满是羞愧与不甘,但又不敢当面反驳,只得灰溜溜地离开。离开时,他们嘴里仍在嘀咕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声音虽小,却足以让旁听者感到愤怒。
府上就那么点大,她知道的东西,夫人自然知道。
即便她自己也被这些仆人的无理行为搅得心烦意乱,对方仍然选择在明鸢面前保持冷静,不时地轻声安慰她,告诉她不要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以免影响了自己的心情。
在流言蜚语蔓延的第二天晚上,明鸢正陪伴着夫人在屋内闲聊。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侍女略显慌张的声音,通报说老爷正在前往此处的路上。
男人步入屋内,明鸢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微妙变化,自觉退了出去。
她守在门口,本想着等对方走了之后再进去,可左等右等,等到门扉缓缓开启之时,映入眼帘的竟是老爷与夫人携手并肩,一同走出房门。
注意到明鸢脸上浮现的疑惑表情,夫人笑了笑,伸出手指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耳朵,道:“我有点事,要和老爷出去一趟,你在这乖乖等我回来。”
明鸢皱眉。
之前目睹的老爷煮血饮用的那一幕,实在太过震撼和恐怖,以至于如今每次见到他,明鸢总是感到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生怕对方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明鸢心中清楚,以她的力量和地位,根本无法阻止夫人与老爷一同离去。面对这无可奈何的局面,她只能暂时答应下来,心中默默盘算着后续的应对之策。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明鸢在原地徘徊了几圈,内心的焦虑和不安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紧锁眉头,脚步沉重。
正当明鸢还在原地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的头顶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那触感轻柔又略带凉意,让她不禁一愣。
抬头,就见两片树叶盖在她的眼睛上。
“谁呀!”
皱眉伸手拨开那两片树叶,她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去。
站在她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天她都没有再遇到过的秋澄霁。
少年今日依旧身着那套简朴的下人服饰,这套在他人身上或许显得平凡无奇,甚至有些朴素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他仿佛自带一种独特的气质,即便是最不起眼的布料,也能被他演绎出几分不凡的质感。
对方手里还揪着几片树叶,见少女气鼓鼓地盯着他瞧,他轻笑一声,干脆直接把那几片树叶全放她头上去,“愣着干嘛?”
秋澄霁像是对她的心思全然明白一样,轻描淡写的就帮明鸢心中纠结许久的选择给做出了决定。
“一起去瞧瞧他俩在做什么,如何?”
第49章 拍拍毛绒绒的头
明鸢悄无声息地蹲在大树下, 茂密的草丛几乎将她完全遮掩,头顶上杂草丛生,唯有她的眼睛透过叶子的缝隙, 好奇而又警觉地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前方燃烧的火苗将周围的一片空地照耀得明亮如昼, 却偏偏忽略了他们所在的这片漆黑角落。秋澄霁同样蹲在明鸢身侧,他轻轻擦拭着脸上沾染的血迹, 表情平静如水。
先前还空无一物的口袋,如今已被几张黄符填满。明鸢轻抚符纸, 指尖掠过粗糙的纸面,感受到一股微妙的颤栗,让她的心跳也比往常更加急促。
她原以为此行的任务, 不过是潜伏暗处窃听那位老爷与夫人的对话。对方都是普通人, 一般来说,他们应该察觉不到藏匿于阴影中的身影。
因此这次行动理应风平浪静,毫无险象。
可明鸢还是下意识在来之前打开了系统面板查看此行任务进度。
令她有些讶异的是, 在她决定同秋澄霁一同跟过来后, 任务进度突然发现朝前窜了一大截, 现在已经从原先的50%窜到了70%。
与此同时, 系统也发出了警告, 告诉她这次她的出行会伴有一定的危险程度。
“我们这次过去可能会有危险。”
得到消息后, 明鸢不敢耽搁,立马同秋澄霁讲了这件事,“你有带自保道具吗,记得拿好, 别等下来不及了。”
“你怎么知道会有危险?”
少年凭借地上遗留的细微线索, 迅速辨识出两人离去的路径。听到声音,他顿住脚步, 伫立在浓密的树荫之下,回眸向她投去一瞥。
“猜测。”
明鸢嘴角上扬,笑得眼眸弯成了月牙。秋澄霁微微一顿,旋即移开目光,避免与她对视,冷淡道:“哦。”
真是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像只猫一样。
心态怎么这么好。
月光如水,淡淡的银辉洒落在树下的少年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夜风轻拂,吹动他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使之在空气中轻轻摇晃。
也不知道之前的那个什么诅咒还会不会应验。
原本,他打算利用将明鸢置于险境的手段,以此来测试系统所设立的规则界限。
然而,计划尚未完全展开,便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强烈反击。
他不仅承受了对方所遭受的痛苦,仿佛身临其境般感同身受。而且,那件来之不易的护身符——他本打算当作底牌的道具,竟在不经意间被触发消耗,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这次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自己着想,秋澄霁纵使心中再有多少想法,也只能将身旁的人护得严严实实的。
为了避免出现对方和自己被分隔开,他来不及赶到,被其他人钻了空子这种事的存在。他甚至还忍痛拿出了一把自己用心头血画出的黄符,递于对方,让她作护身时用。
画符所消耗的精气极多,光是给出去的那几张,便是他耗费了许久才绘出的心血。
这次下大血本了。
想到这里,他垂眸,头微微偏了偏,余光落在明鸢身上。
少女完全不知道他心中的思量,她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无忧无虑。明明知道前路凶险,甚至注意安全这种事也是她先提出来的,但对方脸上却完全没有惧意,连一丝退缩的迹象都无。
“你不怕吗?”
实在没忍住,秋澄霁问道。
“这有什么好怕的呀?”
听到他主动开口问自己话,明鸢诧异地抬首,正巧撞进少年那深邃的眼眸之中。
她想了想,道:“反正该来的总会来,与其浪费情绪在这个给自己幻想未来的恐怖情景,平添生了几分退意,倒不如将所有情绪都留在面对前路的未知中,告诉自己没什么的,熬过去了就好。”
这是明鸢一贯以来的做事风格。
“虽然这种事做起来很困难,但总要去挑战自己。光抱着退缩害怕的情绪而束手束脚,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说到这里,明鸢又忍不住笑了。
秋澄霁凝视着她,目光久久未移。
她的话语与轻松的神情,稍微化解了点他心头的烦乱。片刻之后,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明显松弛下来。
“也就只有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才说得出这种话。”
少年甚至轻笑出声,随即,他伸出手,自然而然地轻拍了拍眼前那人毛绒绒的头顶,声音轻松,“但不可否认,你说的对。”
先前他轻拍自己头的时候,明鸢的身体一僵,正要发怒。
可待听到后面对方认可自己的话后,她脸上的愠色瞬间烟消云散,转而浮现一抹得意之色,“那是自然。”
秋澄霁瞧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哑然失笑。
此时的她,宛如一只得到心仪肉骨的小犬,倘若真有尾巴,恐怕早已欢快地摇曳不止。
“好了,不讲这些了。”
秋澄霁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将思绪重新收回。
停留在这里自然有二人的原因,二人循着沿途的蛛丝马迹,最终追踪至府邸之外。
此处地势偏远,四周静谧至极,连鸟鸣声也难觅踪迹。望着地上繁盛的野草,几乎可以断定,平日里罕有人至,此地鲜为人知。
可今日不知为何,前方热闹非凡,熊熊火光几乎点亮整片天际。四周站满了身着统一装束的青年,个个神色庄重,浑身散发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一眼望去便知非同寻常,迥异于常人。
人群密集,加之众人服饰统一,明鸢一眼便知,这绝非私密交谈,而是一场规模不小的集体活动。
那边已被火光照耀得通明,为免打草惊蛇,二人只得隐匿于较远处,以免引起对方注意。
这也就导致了中间的景象几乎被外层的人群遮住,令他们无法窥见内里丝毫情景。
“这下可怎么办,还有,这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明鸢蜷缩在草丛中,不时有细小的蚊虫袭扰,于她的脸颊与手臂留下一个个微小而鲜红的印记。
瘙痒感令她颇为不适,终是按捺不住轻挠一番。一道道红痕随即浮现于肌肤之上,与她白皙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外醒目,看着让人有些揪心。
“好痒呀,你身上有没有药?”
明鸢反复挠着,终至忍无可忍,瘪着嘴望向秋澄霁,满脸委屈,“哪来这么多蚊虫,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只是,任凭她在一旁折腾不已,原先还与她交谈的秋澄霁此刻却默然无声,一副哑了火的模样。
他半天没说话,视线只是紧紧盯着前方的人群。
半晌,他才沉沉开口。
“这是青云道观的弟子服饰,他们是那边的人。”
明鸢愣了愣。
她也不管脸上和手上不断传来的瘙痒了,思绪翻腾,脑子在原地转了半天,明鸢这才想起这个青云道观究竟是什么地方,“就是咱们之前进府的时候,同行那个老头说的,自己师从的那个地方?”
“嗯。”少年颔首示意。
他轻轻挪动身躯,或许是角度恰到好处,令他半边面容的轮廓隐约可见。
借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光,明鸢只见他眼眸深邃,犹如一潭死水,宛若毫无生机的厉鬼一般,死死地盯着那边的人群。
那股视线令明鸢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伸手抓紧了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抱歉。”
手腕处传来的一阵温热,将他从那份莫名的情绪中唤醒,拉回现实。
秋澄霁的目光缓缓从迷离回归清澈,他深吸一口长气,转身面向明鸢,眼神重新聚焦。
“没事。”他拍拍少女的手,“想到了点不好的事情。”
“什么事?”明鸢眉头轻蹙,直觉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情况。
但显然,此刻并非深究此事的时机。秋澄霁摇摇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前方忽然掀起一阵骚动,旋即,嘈杂之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道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徐徐响起,穿透寂静的夜空,“准备开始吧,吉时要到了。”
“等等,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随后,一个女性的声音接踵而至。经过这几日的密切接触,明鸢几乎在第一时间辨认出,这正是那位夫人的声音,熟悉中带着几分微妙的异样。
“自然是取出你体内的鬼胎。”那道苍老的声音笑道:“待鬼胎炼化成功,这世间便能再多一份天地财宝,老爷身上的疾病也能完全根除。”
女人惊愕地站在原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与她预想中的情景大相径庭,眼见对方步步紧逼,手中挥舞着一把几乎与她小臂等粗的锋利长剑,她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最终因双腿无力支撑而瘫倒在地,一时竟无法起身反抗。
她双目圆睁,死死盯着眼前仿佛恶鬼化身般的存在,全身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不对,不应该是这样,我爹明明说了,只需要我每月放一次血炼化药材就行啊……同鬼婴又有何关联?!”
“愚不可及,那些不过是用来欺骗你这等妇人的临时之辞罢了。”
那老爷发出两声刺耳的大笑,笑声在人群中回荡,显得格外阴森可怖,“炼血不过只是请鬼婴的手段之一,不这么同你说,你会答应?”
一桩桩残酷的现实如同沉重的巨石,狠狠地压在她心上,女子面色苍白如纸,凝视着对方的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深深的震愕。
“爹……爹,你也知道吗?”
她低语道,目光缓缓转向一旁那位年迈的老人,眼神中交织着复杂的情感,“你不知道的对吧,明明你之前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老人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慈祥,注视着他时,那份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最为疼爱的年轻后辈,满溢着温暖与关怀。
他语气温和,说出的话语却宛如恶魔低语,字字句句透露出阴冷,“清儿,你就放心地去吧。等你去了,爹拿到这笔钱,一定会好好照顾浅儿的。”
“你瞧,浅儿的身子骨如此弱,再拿不到这笔钱换药材,她可能就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
听到这话后,女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瘫坐在地,眼神失去光彩。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艰难的“好”字。
“无极大师,那我们现在开始吧?”
见她最终屈服,前排的几人终于展露出真心的笑意。
被称为无极大师的那人呵呵笑了两声,随之将那柄锋利的长剑再次高高举起,剑尖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一道黄符赫然贴在她的额头,而那柄锋利的剑尖则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映照着她脸上绝望的神色
一切似乎已成了注定。
周围的人群宛如披着人皮的恶鬼,贪婪地盯着她,仿佛随时准备从她身上撕咬下一块块血肉,目光中的渴望与残忍令人不寒而栗。
黄符贴附于身,她的视野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黑幕遮蔽,周遭的一切陷入黑暗,唯有其余感官被异常放大,细微的声响与气息变得异常清晰。
死亡的阴影笼罩全身,她清晰地听见利剑破空而来的尖锐呼啸。
“……”
闭上眼,预期中的剧痛并未降临。恐惧之心被一抹疑惑悄然冲淡,然而即便睁开双眼,她仍旧陷入一片漆黑,尽管如此,她仍努力再次抬起眼帘,试图穿透这片无尽的黑暗。
只听得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铿锵有力,蕴含着愤慨与不平,于她耳畔如同惊雷乍响。
对方屹立于她身前,宛如天降神祇,以自己的身躯为她阻挡了外界所有凶险的目光,成为她坚实的屏障。
她说,你们这些狼心狗肺,只会欺负无依无靠之人,连狗都算不上的牲畜玩意,今天只要有她在,就别想碰她一根毫毛。
瘫在地上的女人神情怔愣。
她认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
往昔那个跑几步就喊累,耍赖坐在地上不愿动弹;清晨稍微早一刻敲门叫醒,便会掩面假哭,连丁点辛苦都无法承受的少女,此刻竟毅然决然地站在她面前,为她仗义执言。成为了现场唯一一个对她心存怜悯,誓不弃她而去的人。
“二丫,你怎么在这?”
她启唇发声,嗓音沙哑,其中夹杂着颤抖与难以置信,仿佛仍在梦中,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真实无虚。
“别管我,你快走吧。”她开口道,声音轻飘飘的,犹如天边飘渺的浮云,脆弱而遥远,承载着无尽的惊疑与恍惚,“这与你无关。”
“怎么就同我无关了?”
明鸢笑了,她毫不犹豫地伸手,猛地撕下了贴在对方额头上的那道黄符。
“我说要保你,那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动不了你。”
第50章 叹气
“哪来的小娃子, 竟敢在我的地盘上瞎嚷嚷?”
明鸢弄出的动静实在太大,想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陌生少女冷不丁地冒了出来,那几个方才还嚣张至极的男人顿时愣住, 前行的动作戛然而止。
不过数秒, 他们脸上再度浮现出不屑的神情。尤其是那个看上去仙风道骨、貌似好人的无极大师,竟然嗤笑一声, 毫不留情地撕下了自己伪善的面具。
他说出的话毫不留情,看向二人的目光里, 除了满是戏谑的好笑之外,还带着一种让人瞧着便怒火中烧的恶心意味。“事到如今还想挣扎?若再来妨碍老爷的好事,我便将你和你的救兵一并杀掉。”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林间忽地刮起一阵凛冽的夜风。寒风如冰刃般刺骨, 树叶沙沙作响,似鬼魅啼哭,令人胆寒。
周围气氛瞬间压抑, 明鸢虽早有准备, 仍被吓一跳, 心猛地一紧, 呼吸也急促起来。
气压骤降, 她吸气艰难,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无极的冷笑在耳边环绕,从人声渐变为鸟鸣,而后凄厉无比,音量猛增, 震得耳膜生疼。那声音如惊雷炸响, 大脑突然剧痛,似有千万蚂蚁啃噬神经, 脑袋仿佛要炸裂,她的额上也瞬间布满汗珠。
明鸢的手一松,那根早已被她紧紧捏在手中、准备用来反击的长棍 “乓当” 一声砸落在地上,接着骨碌碌地滚了几圈,随后没入一旁的草丛之中,消失不见。
在剧烈的疼痛下她闭上眼睛,牙关紧咬。初来时的意气被毫不留情地击了个粉碎,唯余下对当前未知的下意识恐惧和颤抖。
完蛋,被虐惨了,明鸢想。
自己刚刚才装了波大的,此刻却迅速被打脸。她有些害臊,虽是尴尬得有些无处遁形,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迎敌。
但此刻理智尚存,明鸢还记得,自己这趟来时并不是孤独一人。
还有帮手呢,可不能就这么轻易认怂。
强撑着睁开眼睛,她下意识回头,想去找寻秋澄霁的踪迹。
“你想找谁呀?”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笑声,那笑声如同钢针一般扎进她的耳膜。
几只黑乎乎的小手悄然攀上她的肩膀,仿佛冰冷的蛇在缓缓蠕动。有人在她脸上吹风,那气息阴冷而诡异。
明鸢心中一颤,缓缓回头一瞧,险些被吓得晕厥过去。
几只浑身焦黑的小鬼不知何时已围绕在她身旁,从它们身上还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这些小鬼体型极小,大约和刚出生的小猫一般大小。
可与小猫的可爱截然不同,它们的脸狰狞扭曲,嘴角咧着令人胆寒的弧度。它们正攀附在她身上,如同阴毒的蟒蛇般紧紧缠绕着她。它们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如同燃烧的炭火,让人不寒而栗。
周围仍是那片树林,月光斑驳,秋澄霁和那群人却突然消失。
树叶沙沙,风带凉意。
偌大的林子里,只剩明鸢和一群小鬼。林中寂静得可怕,连鸟雀声都没有,只有刺耳的风声不断回响。明鸢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趴在自己身上的小鬼,没忍住倒吸一口气冷气。
这啥玩意。
她咋从来没见过?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咬了咬牙,忍着恶心,她尝试着用手去触碰那些小鬼周围没人,自己居然也无法抗衡这些小鬼,她才终于有些慌了。
明鸢手忙脚乱地试图打开系统页面,然而几番尝试后,她才惊觉自己正处于剧情沉浸模式,根本无法唤出系统进行操作。她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额头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声音也终于抖了起来,“有话好好说啊,别,别动手!”
当时她过来时,系统说的危机,不会就是现在这个情况吧?
如果还是像之前那种,凭她自身的实力能抗衡些许的局面,那她还没有那么害怕。要是早知道会碰到这种状况——周围的人全都消失不见,几个小鬼像寄生虫似的紧紧缠着她,而她却丝毫无法挣扎,那她打死都不会来的呀!
这样想着,明鸢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愈发僵硬,眼皮子也不安地跳了跳。
令人不安的阴冷气息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明鸢不禁浑身一凛。事已至此,追悔莫及也无济于事。她狠狠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提起手中法器,全神戒备地准备抵挡。
反正烂命一条就是干,大不了在这死了,她出去后再重开一把游戏就好。
冷月高悬,阴森的林子里弥漫着诡异的气息。影影绰绰的树影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风过林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
明鸢发髻散乱,衣衫也被小鬼们抓得破破烂烂,脸上还沾着些许泥土,模样甚是狼狈。她的手紧紧攥住法器,下意识挥动着与一群面目狰狞的小鬼对峙着。
那小鬼们青面獠牙,发出阵阵令人胆寒的怪叫,一步步向她逼近。
她一边慌乱地躲避着小鬼们的攻击,一边焦急地寻找着它们的弱点。胸腔里的心跳如鼓,就连额头上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慌乱中,明鸢的脚猛地被一根横在地上的树枝绊住,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她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 “啊” 地一声尖叫起来。那声音尖锐而刺耳,在寂静的林子里回荡开来。
就在这声尖叫响起的瞬间,原本步步紧逼的小鬼们竟如同被惊吓到的兔子一般,齐刷刷地往后一缩。
明鸢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但很快,她心中一阵狂喜。
“怕声音?”
她的眼神中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焰,明鸢定了定神,开始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法器,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心中的勇气也渐渐升腾起来。
如果能不这么快就结束游戏,把这个世界的所有剧情都体验一遍,明鸢还是很想多挣扎一下的。
明鸢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准备发出一声怒吼。
可紧张之下,她的声音变得沙哑而颤抖,甚至隐隐有些破音,听起来滑稽又可怜。
许是因为声音不够大,那几只小鬼只是颤抖了一两下,很快便又继续凶神恶煞了起来,嘶吼着朝着这边扑过。
但对方有颤抖,正好证明了它们的弱点有着关联。
所以明鸢没有放弃,再次运足力气,结果一张嘴,发出了一声像鸭子叫一样的声音。
“……”
失误。
小鬼们都被这奇怪的声音弄得一愣,明鸢自己也傻眼了,尴尬地挠挠头。
“哈。”
就在这无比尴尬的时刻,寂静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嘲笑。那笑声中满是讥讽与不屑,仿佛在无情地嘲笑她的狼狈。
很熟悉的声音。
明鸢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被人羞辱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她猛地回头看去,只见消失许久的秋澄霁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身后。
少年一袭黑衣,高束的马尾在斑驳的光影下微微晃动。他的脸上挂着一抹冰冷的嘲笑,那狭长的眼眸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哼,这叫声可真是滑稽。”
秋澄霁的声音带着丝丝凉意,满满的嘲讽之情几乎要从话中溢出。
明鸢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少年。
先前突然看见熟人的庆幸感消失,明鸢被他这么一笑,顿时有些脸热,扯开嗓子朝他喊:“有什么好笑的!”
“你说呢?”
秋澄霁轻呵一声。
少年微微扬起下巴,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如此绝技,怎能不好笑?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用。”
好你个秋澄霁。
刚刚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好不容易出现,一开口就是这种惹人生气的话。
明鸢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正准备狠狠地反驳,可脑海中突然闪过现在的危险处境,那些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迅速转过头,再次将目光投向小鬼们,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想和你吵架。”
“我也没想和你吵。”
秋澄霁斜睨她一眼,少年脸上刚刚戏谑的神色逐渐收敛。明鸢偏头,借着月光草草打量了他一下。
这一眼,让她的心猛地一震。
月光洒在秋澄霁身上,那原本笔挺的黑衣此刻皱皱巴巴,上面沾染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有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暗沉的色泽;有的地方还在缓缓渗出鲜红的液体,瞧着令人忍不住恶寒。
他手中紧紧握着的剑,剑身上同样血迹斑斑。在清冷的月光下,那剑散发着森然的气息。
往日里那满是傲气与不羁的脸庞,此刻明鸢甚至从上面瞅到了些疲惫。
少年那轮廓分明的脸上,几道浅浅的伤口格外刺眼。血珠慢慢渗出,在他略显苍白的肤色映衬下,如同绽放的血色花朵。
他的情况看上去不太好。
比起当时二人一同前来的那个时候,简直就像是刚从血海中爬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