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继兄折娶 > 24-30
    第24章 宫宴 男女有别,切记往后少跟张小郎君……

    崔络坐在桌案前, 把窗户打开透气。他翻了翻手里的书,精神总是不如方才好。

    “兄长,我进来了?”沈幼宜怕崔络等得急, 匆忙撇下那两人便赶了过来。

    “进来吧。”崔络回神, 清了清嗓音。

    沈幼宜趴在门边探了探头, 哦了一声,进来后又自觉的把门关上。

    她面上带笑, 四处望望:“兄长找我什么事啊?我看高竹挺急的。”

    崔络道:“不急, 你先坐。”

    继兄面色严肃, 像有大事要说一样, 沈幼宜顿时坐直身子,正色道:“兄长说吧,我听着呢。”

    就在沈幼宜竖着耳朵,等了片刻后, 就听继兄淡淡开口:“小兔子机关有意思吗?”

    啊?

    沈幼宜懵了,叫她过来就为了问这事?难道说继兄也觉得新奇想瞧瞧, 但又拉不下脸,所以才拐着弯问她?

    她心里偷笑, 咳了一声道:“挺有意思的,那个机关关键时候还能救命呢,平日里见张清舟吊儿郎当的, 没想到他还有这等本事。兄长想看吗?待会儿我就取过来。”

    崔络脸色微变, 继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对那个张小郎君多有仰慕, 一个白脸小子,竟就讨得了她的欢心?

    他沉声道:“没有。不入流的小玩意,我怕伤到了你。你若喜欢机关, 回头我请工部的同僚给你做一个。”

    “不用不用,人家都是做大事的,给我做个玩的这不是大材小用吗?况且我就稀罕两天而已。”

    沈幼宜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继兄微妙的神色,懂了。

    他果然是不好意思,怕觉得玩这个不合身份,才故意说张清舟做的不入流,好掩盖自己的心思。否则他这样一个清风朗月的人,怎会突然诋毁别人?

    既如此,她就当不知道好了,待会儿偷偷叫人送过来。

    继妹眼波流转,做出一副很懂的表情,崔络皱眉,她懂什么了?

    想起方才的说笑声,他语气严厉几分:“男女有别,切记往后少跟张小郎君来往。”

    “嗯嗯嗯”继妹敷衍的应了几声,眼神游离,一看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崔络黑了脸,摆摆手叫人下去了。

    只一刻钟后,继妹身边的婢女竟真把那个兔子机关送过来了。

    高竹不知世子爷怎又冷了脸,叫他把东西再给五娘子送回去。他吞了吞口水,这是什么新玩法吗?怎么听都没听过?

    ·

    今年元宵,惠德帝兴致好,特邀四品以上的大臣携带家眷入宫参加宫宴。

    崔老太君身子不爽利,只让大房和二房的人去,至于三房,崔三爷官职不够,次次宫宴都只能被剩在家里。

    每当这个时候,陆氏就恨的牙痒痒,嫌弃丈夫没出息,叫她也跟着没脸。又怨自己年轻时瞎了眼,被他一身好皮囊迷了心窍,哪知他就是个没用的草包。

    只她再怎么不满都没用,沈幼宜已经跟着母亲她们坐上了去宫里的马车。

    她不是第一回进宫了,但每次都会为宫里气派的宫殿所惊叹,但同样地,也会因那高高的宫墙和压人的规矩而有所压抑,对皇家生出一股敬畏之心。

    大殿里灯火辉煌,男女分席而立,女官们领着众人一一落座。排座也是个讲究事,崔家的女眷仅次于皇家宗亲之后。

    沈幼宜跟在母亲身后坐好,快速抬头扫了扫上方,惠德帝和李皇后以及一众嫔妃都还未到,端王妃景王妃以及做了熠王妃的卢家娘子端坐在上头闲聊。她又仔细瞅了瞅,还是没有做了端王侧妃的二姐姐。

    身侧的四姐姐崔雪珠小心推了推她,压低声音道:“别找了。二姐姐怀胎还不足三月,以防出什么意外,今晚肯定不会来的。”

    沈幼宜点点头,应是如此。否则依端王对二姐姐的宠爱,怎会不带她赴宴?

    自二姐姐嫁入端王府数月有余,迟迟未传出好消息,可把三叔母急的够呛,那段日子在府里闹出了不少动静,天天折腾怀孕的偏方。

    直到年前十一月底端王府传出喜讯,她才消停下来。在沈幼宜看来,二姐姐已经够快了,毕竟先她一个月嫁进熠王府的卢家娘子还没有任何消息。

    除了王爷们的家眷,坐在上头的她还认得安平公主。她身侧坐着一妙龄女郎,年岁看起来跟她差不了多少,沈幼宜没见过,却听安平公主叫她二妹。

    惠德帝子嗣不丰,仅有三子两女,那安平公主口中的二妹应就是熠王一母同胞的亲妹安乐公主了。听说她生来体弱多病,故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

    她正打量着对方,安平公主突然看过来:“许久未见,崔五娘子真是出落地愈发招人喜欢了。”

    如今胞弟跟崔家成了姻亲,她也要比以往更亲近崔家的女眷。

    沈幼宜羞涩的笑笑,随即垂下眸子。陈清芷道:“公主殿下谬赞,您才是风采依旧。”

    两人互拍了顿马屁,李皇后带着徐贵妃已经其他几位高位妃子到了,她免了众人的礼,端庄落座。

    女官上前道:“娘娘,可以开宴了。陛下那里?”

    李皇后问:“陛下还在忙?”

    女官低下头:“是。淑妃还在里头陪着。”

    李皇后还未说什么,一旁的徐贵妃忍不住阴阳道:“真是个狐媚子,陛下也不知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妹妹慎言。”李皇后一脸严厉,接着对女官道:“去跟内侍监说一声,提醒陛下时辰到了。”

    此刻的御书房内,勤政的惠德帝还在批折子,只连续看了几封,都是让他新年伊始立太子,好稳固江山社稷的。

    他越看心中越憋火,砰的一声将折子甩到了一旁,吓得里面伺候的人跪了一地。身旁红袖添香的淑妃拍了拍惠德帝的背,柔柔开口:“陛下喝盏茶吧,气大伤身,可千万要保重龙体。”

    惠德帝缓了缓心情,平复下来道:“你不问问折子上写了什么?朕因何生气?”

    “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敢逾矩,陛下就别拿臣妾取笑了吧?”淑妃嗔笑两声。

    惠德帝朗声大笑,忽地开口:“不算干政。宫里宫外都知道的事,又在催着朕立太子呢,爱妃有何想法?听说你最近常去皇后宫里小坐,朕倒不知你们何时如此要好了?”

    淑妃心里一沉,随即含情的水眸里蓄满了泪珠,她垂眸低低啜泣道:“臣妾可怜的皇儿早已无缘皇位,陛下是在戳臣妾的心窝子吗?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臣妾理应常去侍奉左右。”

    这前一句话可谓直白到大逆不道,然惠德帝没一点不悦,他就喜欢淑妃这性子。皇帝不语,淑妃有些忐忑,但仍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不变,她知道自己怎样最像她,最能得惠德帝的怜惜。

    果然皇帝将她扶了扶,叹口气,好笑道:“好了。朕不过跟你开个玩笑,有何好委屈的?都要做祖母的人了,真是愈发娇气。”

    淑妃顿时破涕为笑:“都是陛下养的好。”

    两人说笑间,内侍监来请人了。惠德帝带着淑妃进了内殿,众人跪下高呼万岁,他摆摆手道:“朕早说了,今日算家宴,众卿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惠德帝来了,李皇后身边的女官去叫宫婢们传菜,接着教坊司的歌舞伎们一一入内助兴,今夜好一番君臣同乐。

    吃过席面,李皇后笑着道:“常听闻民间有猜灯谜的小游戏,臣妾叫人在观灯楼也准备了一番,今夜时辰尚早,不知陛下有兴同去吗?”

    惠德帝的确来了兴趣,拍拍李皇后的手:“皇后辛苦了,朕也一同去瞧瞧吧。”

    这样的小游戏帝后乃至老臣们都在旁边围观,没有要下场的打算,全交给了年轻的郎君和女郎们。

    初时众人要么顾忌几位王爷和公主们的面子,要么想卖个好,都压着性子放不开,生怕抢了哪位的风头,回头被穿了小鞋。

    惠德帝一眼看出,神情严肃:“要玩就拿出真本事来,都畏畏缩缩的做何?”

    皇子公主们不论是不如大臣之子,还是因输不起便迁怒旁人,这都是他不想看到的。龙子龙孙,怎能有如此小的气度?

    被惠德帝一警告,众人都不敢放水了,认真猜起谜来,赢了几盏灯的端王和景王也悄悄退了场。再继续下去,赢了是好事,输了却定要丢面子。

    没了这两尊大佛,众人更加放松,沉寂了一晚的崔络在看到一盏精巧的兔子宫灯时,终于出了回风头。

    宫婢看着纸张,念道:“不用裁为鸣凤管,不须截作钓鱼竿。千花百草凋零后,留向纷纷雪里看。打一植物,请应答。”

    她话刚落,众人还在思考,崔络脱口而出:“竹。”

    在场众人纷纷向他看去,一惯低调的崔世子突然高调起来,少不得叫人打量几眼。连惠德帝都好奇的问:“璟行莫不是有了心上人,这灯是拿去哄女郎的吧?你也不小了,若真有了心仪之人,大可说出来,朕为你赐婚。”

    角落里的王黛汐霎时面色惨白,她扶着婢女的手才勉强站稳,下一刻却听表哥道:“陛下别打趣璟行了。今日是舍妹生辰,我一时忙忘了还未送礼。她属兔,我这才想着弥补一二。”

    他说完便将那盏灯递给了沈幼宜,王黛汐的心情瞬间好转,一盏破灯她才不稀罕。况且表哥都忘了这个继妹的生辰礼,说明她在表哥心里也没什么地位。

    被塞了盏宫灯的沈幼宜呆呆的,不明白继兄为何又送她礼。

    崔络垂眸问:“喜欢吗?”

    “喜欢啊。”沈幼宜直点头,宫里的灯做的比外头还好看,雕的小兔子特别可爱。

    “嗯”崔络应了声,看着继妹明媚的笑脸,他脑子里忽地闪过一句话。

    跟张小郎君送的兔子比起来,更喜欢哪个?

    只下一刻他闭上了眼,定是自己今夜喝多了酒,才会有如此荒谬的念头,他做甚要跟个白脸小子比这个?

    第25章 疯玩 兄长我错了

    过了十五, 沈幼宜收到了手帕交徐颜的书信。信上说她要跟随母亲回江南的外祖家小住一段日子,除了参加表哥的婚宴,最重要的是她母亲想要在外祖父母膝下多尽一点孝道。

    少则两三月, 多则半年, 怕是及笄礼都要在那边过了, 行程定得比较急,五日后便要出发, 特写信告知沈幼宜一声。

    沈幼宜当日就派人去送了回信, 约她明日在醉香楼见面。除了想请徐颜吃饭, 还要送她一份礼物, 是以她把四姐姐崔雪珠叫上帮她参谋,所幸两人也玩得来。

    次日临出门时,四姐姐换了身男装来找她,接着塞给她一身月牙白的长袍, 催促道:“五妹妹快换上,趁着没人咱俩赶紧溜出去。”

    沈幼宜看了眼俊俏的四姐姐, 反应过来:“……二叔母不让姐姐出去?不然我自己去好了。”

    崔雪珠唉声叹气的,早知道定了亲母亲约束她更严, 她就不该答应的那么早。

    她摇摇头:“我快学算账学疯了,再不出去放放风,人都腌入味了。好不容易我娘回了娘家, 这可是绝佳的机会。”

    况且她可不止是为了去吃, 崔雪珠想到什么嘿嘿两声,怕说出来五妹妹不肯去, 只哄着她换男装。

    沈幼宜被磨怕了,只好答允。两人谁都没带婢女,从侧门处顺利溜走了。

    离约定的时辰尚早, 姐妹俩先去了首饰铺子,选来选去,沈幼宜最后挑了一个红玉小吊坠。既好看得体,价位也合适,不会让徐颜感到不好意思。

    出了铺子走在街上,前头不知出了什么事,一群人围在一起,里面还有吵闹声。这样的热闹崔雪珠怎能不凑,一把拉着沈幼宜挤了进去。

    然后两人就傻眼了,异口同声道:“张清舟?徐颜?你们俩认识还是……”

    徐颜:“不认识。”

    张清舟:“认识。”说完他挠了挠头,笑道:“刚认识。”

    “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怎么回事啊?遇到麻烦了吗?”沈幼宜见张清舟拽着一男子的衣领,她指了指,好奇问道。

    张清舟哼了两声,一脸正义:“这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想偷这位娘子的钱袋子,被我撞见抓了个正着,他还不承认一直狡辩,我正要抓他去见官呢。”

    “确实如这位郎君所说。”徐颜看向沈幼宜,接着向张清舟行礼道:“今日多谢郎君仗义出手。”

    “女郎客气了,好说好说,小……我就见不得这种偷鸡摸狗的小人,非得给他一顿教训。”张清舟好不容易攒的碎银又又被他哥扣了,他正想找人撒撒气呢,这货就撞了上来。

    崔雪珠难得夸了他一句:“看不出来,你还挺有侠义的。”

    两人说话间,看张清舟放松了警惕,小贼伸腿朝他□□踹去,趁乱撞开人群,一溜烟儿就跑没了影儿。

    张清舟下意识去捂,骂骂咧咧了几句,要去追人,沈幼宜拉住他道:“算了吧,现在去追怕也来不及了。”

    “下次再叫小爷我撞见你偷东西,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张清舟愤愤的跺脚。自打他吃了这上头的亏,他便最恨这些小贼。

    他有些羞愧的看向徐颜:“不好意思啊女郎,叫那小贼给跑了。”

    徐颜连忙摆手:“郎君千万别这么说,我钱袋子还好好的呢。”说完她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察觉出这女郎的视线盯在何处,张清舟身子僵硬,脸也红了个透:“没……没事。”

    意识到自己的蠢行为后,徐颜眼神飘忽,耳垂红的滴血:“哦……我……我那个。算了,你没事就好。”

    两个单纯的人,再加上自己纯情的五妹妹,三人都假装在忙。

    崔雪珠:“……”果然是她不正经话本子看多了,这么点事至于吗?

    她咳了咳,主动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张清舟,既然你没事,那我们仨儿就先走了,去迟了怕是醉香楼又没包间了。”

    说完去挽沈幼宜和徐颜的胳膊,张清舟见状问道:“你们约一起的?”接着厚脸皮问:“能不能把我带上?”

    崔雪珠冷笑道:“又白蹭?”

    张清舟有些尴尬:“别说这么难听嘛,等月底从我哥那拿到银子,我再请你们。”

    他父母早亡,家中只有祖母大哥,大哥早早袭了爵位,娶了位知书达礼的嫂子,他成家后便盼着自己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但张清舟就不是那块料啊。

    为了逼他就范,不再捣鼓那些小玩意,大哥一狠心将他的银子都断了。以前祖母还接济他,现在也被大哥策反了,他过的苦啊。

    沈幼宜倒是不在乎他蹭,只为难的看向徐颜。

    徐颜懂了,轻声道:“郎君今日帮了我,本就该有所表示,今日我请你好了。”

    商量后好,四人在醉香楼点了一桌子菜,最后沈幼宜也没让徐颜付,特别大气的全掏了。刚过完年,她的小金库还是很足的。

    吃饱喝足,张清舟和徐颜看了沈幼宜姐妹俩一眼,突然想起来问:“对了,你们今日怎么想起穿男装了?”

    沈幼宜解释不了,去看向四姐姐,却见她神秘的将几人凑到一块,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花满楼新来的花魁,不仅花容月貌,琴技更是一绝,要不是我娘看的紧,我早想出来见识见识了。”

    花满楼也接待女客,只要兜里有银子,都是大爷。她穿男装,到底是因为定了亲有些心虚,还是少招摇低调些好。

    张清舟第一个跳了脚,红着脖子骂崔雪珠不正经。

    崔雪珠瞪了他一眼:“我怎么不正经了?花满楼又不是青楼,里面的娘子也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人家靠自己的本事赚钱吃饭,你做甚看不起人家?”

    花满楼里的娘子们都身怀绝技,只要有银子便能看到精彩的表演。但花魁却不同,她日日弹琴都用面纱遮面,只有得她青眼的才能一睹芳容,神秘的叫她好奇。

    张清舟哼了哼:“既然都带着面纱了,你怎么知道她花容月貌?”

    崔雪珠:“……你傻啊,自然是见过的人传出来的。”

    她没说的是,里面都是漂亮娘子,凭什么他们郎君们能看,她们女郎就不能欣赏?她去拉沈幼宜的手,晃了晃道:“五妹妹也爱琴,真不想去听听吗?”

    这个理由真叫沈幼宜心动,况且她今日穿了男装,应当不会有人认出来去她母亲面前说嘴。至于徐颜,她本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只觉得有种背着家里人疯玩的刺激感。

    张清舟一看沈幼宜两人也倒向了崔雪珠那边,一边气一边颠颠的跟上了三人。花满楼里男人多,他怕出了什么事,当然只能跟上去,自己好歹会点三脚猫功夫。

    热闹的街道上停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崔络坐在里头等人,忽地外面响起一道笑声,他掀开车帘子:“裴少卿到了?”

    来人立马收起了笑,正色道:“叫崔侍郎久等,还望见谅。”

    他想了想,解释道:“方才见几名女郎穿着男装往花满楼去了,个个唇红齿白的,一眼就能叫人看穿,觉得有些新鲜有趣。”

    崔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张有些熟悉的侧脸迅速闪过进了花满楼,隐约间竟叫他觉得有些像继妹。

    只下一刻崔络摇摇头,放下了帘子。继妹此刻应当在家中小憩吧,怎会来这鱼龙混杂的花满楼?

    待裴少卿上来后,他对车夫道:“走吧。”

    ·

    花魁不愧是花魁,琴艺果然精湛,沈幼宜听的如痴如醉。她的琴声中带着凄凉,叫她最后听的落泪。

    虽然遗憾未能见到她的芳容,但沈幼宜还是觉得不虚此行。只玩得时候高兴,姐妹俩回去的时候偷偷摸摸的避着人,好赶紧换回女装。

    沈幼宜四处张望,看了看没人弯着腰往回小跑。刚下值回来的崔络,远远就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他眯了眯眼定睛一看,想起来了,可不正是花满楼门口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影?

    想到什么,他沉下脸道:“站住。”

    这冷的能冻死人的声音,除了继兄也没谁了。本就心虚的沈幼宜,吓得直接蹲到地上不敢动了,只她很快反应过来,安慰自己她穿的男装,是男装。

    于是她装做没听见,大着胆子站起来拔腿就跑,崔络没想到继妹给他来这一出,他冷笑两声,咬牙道:“沈幼宜。”

    被崔络这么一喊,沈幼宜彻底傻眼了,继兄到底是怎么认出她的?还这么肯定?

    这可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回喊她大名,沈幼宜心砰砰直跳,只觉得大事不妙。

    见人终于停下来不跑了,崔络边往过走边道:“转过来。”

    沈幼宜哪里敢违背继兄的话,即便此刻心虚害怕的紧,还是慢吞吞的转过身来,只脑袋垂的低低的。

    很快眼前出现了双黑色靴子,她屏着气,身体仿佛被人点了穴般一动不动。

    “为何不抬头看我?”继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听起来像没了方才的怒意。

    沈幼宜还是垂着眸,支支吾吾地:“……我……兄长我错了。”

    不管怎样,她先认错,叫继兄无话可说。

    崔络:“……”

    方才跑的比兔子还快,现下认错倒是干脆。

    第26章 认错 我真没生生生气

    周围静悄悄的, 继兄迟迟不语,沈幼宜受不住了。她睫毛颤了几下,缓缓抬眸:“兄长你别这样, 我真的知道错了, 方才不该跑的。”

    继妹穿着合身的长袍, 简单用玉冠束了发,未施粉黛, 果然如那裴少卿所言, 唇红齿白的, 好一个清秀俊俏的少年郎。

    崔络神色微动, 偏过头去:“你错哪了?又跑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沈幼宜想了想,半真半假的坦白道:“我跟四姐姐穿男装偷溜出去找徐颜玩了,所以……所以这才偷偷摸摸的。”

    “是吗?只有你们三个?”崔络不动声色的盘问。

    “是啊。”沈幼宜很快点头,只说完才有些心虚, 当然不止她们三个,但张清舟是后来巧合碰上的, 说不说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她挺了挺背,示意自己没撒谎, 孰不知乱动的眼珠子已经暴露了她。

    崔络不在乎到底有几个人,所幸都是些女郎,他在乎的是那花满楼是什么地方?她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怎么敢去?

    今儿是运气好, 若是碰上几个不讲道理的地痞流氓, 想跑也没地跑去。

    思及此处,他越想越后怕, 神色严厉道:“跟兄长说说,你们都去哪逛了?”

    沈幼宜不懂继兄今日怎么问这么细,好像审犯人似的, 她不喜欢,不满地嘟了嘟嘴:“唔……就随便逛逛啊,买了首饰还去醉香楼吃了饭,然后就回来了。”

    她也不算敷衍,只隐瞒了去花满楼的事。毕竟要让家里人知晓,定是一顿说教。

    崔络心底一沉,继妹向来乖巧,这却是她头一回对自己撒谎。

    她能理解她不想让继母乃至家里头其他人知晓,可她为何连自己都瞒?

    是她不信自己这个兄长吗?

    这样的想法叫崔络胸口莫名堵得慌,只再细思下去,她们几个女郎,怎会忽地想起去男人们扎堆的花满楼?

    想到高竹打听回来的消息,称那昌平候府油头粉面的张小郎君自小就是个不消停爱玩的,崔络心中有种不好的猜测。

    他绷着脸,直接开口:“下午我办差路过花满楼,看见你了。当时还不确定,回来见你这一身打扮,便知道没冤枉你。”

    继兄的话霎时在沈幼宜心里激起了一片水花,说谎被戳破,她的耳朵又红又烫,双手不安地垂在身侧,这下总算明白继兄方才为何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却听继兄又问:“昌平侯府的张小郎君带你们去的?”

    沈幼宜愣住,微微瞪大了双眼,难道说继兄连张清舟也撞见了?

    这话她没法回,若她否定,继兄定会再问。她不能出卖四姐姐,便只能让张清舟背锅了,反正天高皇帝远,继兄也不能去问他。

    继妹沉默不语,这便是默认了。

    崔络心里冷笑两声,他便知道是那个白脸小子怂恿的。好啊,他上次让继妹离他远些的话,看来她是真没听到耳朵里去。

    现下更是长本事了,竟为了那个白脸小子跟自己扯谎。

    他冷声道:“知道了,回去吧。”

    继兄说完,没再看自己一眼,迳自管自己走了。沈幼宜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心忽地有些慌,空落落的。

    兄长他……是生自己的气了吗?气她去花满楼还是气她撒谎?

    沈幼宜不知道,猜不透他的一点心思。

    直到晚上睡觉前,她还在翻来覆去的想,继兄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还有他不会往后都不理自己了吧?

    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次日醒来,沈幼宜精神很是不济。

    继兄今日下了朝后,没跟继父一块回来。她去找高竹打听,才知他大概在官署用了早膳。

    他以前从未如此,这愈发叫沈幼宜肯定,继兄的确生气了,气性还不小,都气得不想见她了,所以才直接去了官署。

    高竹见沈幼宜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的问:“五娘子,您跟世子爷吵架了?”

    沈幼宜摇摇头,奄奄的儿回:“没有。”只是继兄单方面生气。

    高竹吞了吞口水,一脸不信。就五娘子这表情,能骗谁啊?

    最主要的是,世子爷昨夜也怪怪的,叫人摸不着头脑。书房练字时,好像跟那纸张有仇似的,上好的宣纸都差点没捅出几个窟窿,可见下笔的人力道之大啊,一看心里便不痛快。

    沈幼宜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的,直到官署快下值,才强打起精神。

    撒谎本就不对,继兄生气是应该的。只要她积极认错,好好表现,定能求得他的谅解。

    为了以表诚意,顺便叫他心软,沈幼宜亲自煮了一壶黄山贡菊。待派出去的婢子告诉她继兄进了清雅苑,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出发了,弄得素莲哭笑不得,女郎这又是在做什么?

    崔络方换下官服净手,高竹过来道:“世子爷,五娘子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他手上的动作一停,笑了笑:“叫她进来吧。”

    高竹揉揉眼,昨夜还一身煞气,现下一听五娘子来却笑出了声,看来果真是他瞎操心了,兄妹俩好着呢,没生一点嫌隙。

    主子高兴,他就高兴,欢欢喜喜地把沈幼宜领了进来。

    崔络仔细用帕子擦过手,出了外间,一眼就瞅见继妹乖乖的坐在红木椅上,旁边的圆桌案上摆了一个眼生的茶壶。

    他看过去,问道:“你带过来的?”

    继兄语气挺平静的,面上也看不出喜怒,沈幼宜也不知一天过去,他气消了没,只垂眸道:“嗯,是我亲自给兄长煮的,我给你倒一盏吧。”

    倒好茶,她轻轻推到崔络那边。继妹似是鼓足了勇气,看向他道:“兄长,你劳累了一天,我给你捏捏肩解乏吧。之前我给父亲也捏过,他都夸我捏得好呢。”

    崔络一怔,继妹这是做何?

    他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到了自己身侧,一双手轻轻搭到他肩膀上,她的指尖微微用力,一下一下缓缓的捏了起来。

    从未跟人离得如此近的崔络,此刻他身子微微一僵,故作平静的去看那盏茶,问道:“泡了菊茶?”

    继兄开了头,沈幼宜立马去接话,认错的话也自然而然说了出来:“是啊,菊茶下火,兄长多喝点消消气,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昨日我不该骗你,也不该去花满楼,我知道兄长生气是怕我出了事,是担心我,我都知道的。”

    她顿了顿又道:“看在我捏肩泡茶的份上,兄长就不气了,原谅我吧?”

    崔络嘴角抽了抽,她真是有法子叫他心软,只他思衬了几秒道:“我没生气。”

    沈幼宜一点不信,手上的力道悄悄加重了几分,不过她手指都快捏疼了,继兄仍旧面不改色,没一点反应。

    她气不过,歪头看向他的侧脸道:“兄长少哄我。你若不气,昨日为何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你若不气,今日为何不回来用早膳?”

    继妹的身子又离他近了些,头上的珠钗无意间扫过他的脖子,有些凉。鼻间嗅到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气,应是继妹身上的味道,崔络有些不自在,身子愈发僵硬。

    他道:“我真没气。不用捏了,坐下说话。”

    沈幼宜手指头已经泛了酸,早就偷懒上了。一听崔络开了金口,立马坐回了椅子上。

    她气鼓鼓的瞪过来,显然是真的不信他说的话。崔络败下阵来,无奈道:“当时气,夜里睡前就已经不气了。”

    沈幼宜疑惑,还是半信半疑的:“既然不气了,为何今日在官署用饭?”说着幽怨的看了崔络一眼,继续道:“我还以为兄长气的不想见我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害我不舒坦了一日。”

    崔络:“……”继妹的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

    他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会不见她。

    至于去官署用膳,是因为下朝后见昌平侯去了官署,他才跟了上去。

    昨夜抄了一卷佛经后,崔络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他气的从不是继妹,而是那个白脸小子。

    继妹性子软,天真无邪,好端端的她怎会骗人?定是那白脸小子教的,挑唆了她。

    依继妹来看,怕是世上就没几个坏人,所以才会继续跟那个白脸小子玩,既然他舍不得对继妹说重话,那就叫昌平侯亲自管教亲弟,料他能消停一段日子。

    崔络回了神,找了个理由道:“今日事忙,来不及回来,便直接在官署用了。花满楼鱼龙混杂,那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往后切不可再如此。”

    继兄心平气和的,沈幼宜终于相信他的话了,而后就开始算起账来:“都怪兄长,让我白白担忧了一日,什么事都没干。而且你早不气了,方才还占我便宜,让我给你捏了那么久的肩膀。”

    崔络:“……担忧了一日,是你太笨,算不到我身上。捏肩倒茶都是你主动的,我一句话没说,你自己已经忙活上了。”

    沈幼宜哼了两声,差点没被气笑,到头来她白献慇勤了呗。

    她一把拿过崔络面前的茶盏,板着脸道:“不许你喝了。”

    她忽然有些怀念以前话少的继兄。

    第27章 雪羽 伯母,我的孩子没了

    月底, 长乐侯府派人送来了好消息,出嫁两年有余的崔雪羽有了一个月的身孕。陆氏是嫡母,再不待见庶女, 也叫婢子们送了些东西过去补身子。

    沈幼宜和崔雪珠也挺为大姐姐高兴的, 有了孩子她的日子应当会好过很多。今年年初回娘家, 又是她一人回来的,脸上强撑着的笑怪让人心疼。

    只没成想, 才半个月的功夫, 长乐侯府又传了消息过来, 称崔雪羽不小心滑了胎, 字里行间都是对崔雪羽的指摘,候府没有一点差池,叫崔老太君看的恼火。

    大孙女就算是个不受宠的庶女,那也是她崔家的女郎, 容不得长乐侯府如此作践。这个孙女向来小心谨慎,如今又好不容易盼来了孩子, 怎会如此不小心?

    崔老太君冷笑一声,这里头还不知道有多少腌臜事。她想了想, 把陈清芷这个当家主母叫了过来,让她去长乐侯府走一遭。

    三儿媳虽是大孙女的嫡母,可她素来不靠谱, 再加上不是她亲生的, 哪会费心思?况且由镇国公府的主母出面,更能震慑那一家子。

    陈清芷拍拍崔老太君的手, 宽慰道:“母亲放心,儿媳定不会让大娘子白白受了这等委屈。”

    婆母就算不说,她也要走一趟的, 昨夜丈夫已经气了个够呛。

    沈幼宜窝在母亲怀里,一脸担忧:“阿娘,你把我也带上吧。”

    陈清芷想了想,同意了。她跟三房的大娘子算不上多熟,只记得她见了人总是低着头,不争不抢的,性子再柔顺不过,是个叫人心疼的女郎。

    带上女儿,姐妹俩兴许更能说得上话。大娘子刚没了孩子,正是要人安慰的时候。陈清芷又带了四个嬷嬷,叫仆从去套马车。

    这长乐侯府也算是百年勋贵人家,只多年来家中没个出息的子孙,侯府才渐渐没落,只是有个好听的名头,实则早已败絮其中。

    侯府到这一代只有两房,大房袭了爵,嫡出的只有一个世子。二房是庶出,有两名嫡出的郎君,崔雪羽嫁的正是二房的嫡次子。

    国公府的主母上门,自得侯府的大夫人亲自来接待,她身后跟着世子夫人,以及崔雪羽的婆母二夫人。

    大夫人叫婢子上茶水,客客气气的道:“国公夫人亲自造访,真是叫我侯府蓬荜生辉。”

    陈清芷可没空跟她扯,开门见山道:“我也是个直性子,就不跟侯夫人寒暄了。今日也是受婆母所托,来看我那可怜的侄女的,只不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孩子?”

    二夫人急忙道:“羽儿那孩子,许是怀着胎有些闷,就去后院里吹了吹风。这一不小心,把脚给扭伤了,她起来时没站稳摔了一跤,这才把孩子摔没的。”

    她说的情真意切,掩面抹起了眼泪:“也都怪我粗心,没看好她,我好好的孙子啊……”

    陈清芷皱眉:“大娘子有了身子,身边伺候的人呢?”

    二夫人羞愧道:“是我治家不严,才叫那几个婢子敢偷懒。国公夫人放心,我已叫人打了她们板子,发卖了出去。”

    这全是侯府人的一面之词,陈清芷自不能全信。她叹口气道:“那大娘子身子如何了?还劳烦二夫人带我去看看。”

    侯府众人面色皆是一僵,哪成想陈清芷竟会对一个隔房的庶侄女这般上心,送了东西不说,还要亲自见了人才肯放心。

    本以为来的会是崔雪羽的嫡母,二夫人都想好怎么糊弄过去了,所幸那陆氏也不在意,谁料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陈清芷亲自登了门,到底是国公夫人,侯府也不敢强拦着。

    大夫人给自己的儿媳世子夫人使了一个眼色,才上前道:“羽儿伤心不已,身子骨更虚了。不过国公夫人放心,我最近日日叫厨房的人熬汤,定能给她补回来。等养好了身子,还能再要一个孩子。”

    见陈清芷有些不耐烦了,她立马说:“我这便带夫人过去。”

    待进了屋见到面色憔悴的崔雪羽后,沈幼宜惊的说不出话了,才多久没见,大姐姐怎就成了如今这副气色?

    好好一个娘子瘦的快脱了相,陈清芷面色难看,见侯府这一家子人还不走,她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故作平静地道:“我想单独跟大娘子聊聊,两位夫人先出去吧。”

    把碍眼的人撵走,还有两个侯府的婢女,沈幼宜学着母亲的样子,冷下脸:“你们也出去。”

    她上前坐到塌上,去扶崔雪羽,担心的叫了声大姐姐。

    陈清芷也拍拍她的手:“好孩子,别怕。若受了什么委屈,大可说出来,崔家自会替你做主。”

    崔雪羽也没料到大伯母带着五妹妹来看她了,她想忍却终是没忍住,看着两人泪珠子止也止不住,哭的喘不上气。

    “伯母,我的孩子没了,没了。”

    沈幼宜跟着她难受,上前抱了抱她削瘦的身子。陈清芷拍拍她的背:“好孩子,你身子还没好全,仔细哭伤了眼睛。”

    自打孩子没了,这算是崔雪羽第一次发泄,她哽咽道:“叫伯母和五妹妹看笑话了,是我的不是。”

    她太过小心懂事,陈清芷也不由心疼道:“都是一家人,可不兴说这样的傻话,你祖母也一直惦记你呢。”

    过后她将二夫人孩子没了的说辞说了一通,问崔雪羽到底怎么回事?

    崔雪羽身子一僵,偏过头去。过了片刻,她才苦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怨不得旁人。”

    这话别说陈清芷了,连沈幼宜也骗不过去,她指了指一旁的婢女道:“你是跟着大姐姐从崔府过来的,你说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又为何没跟在身侧?”

    婢女低着头,也是一样的说辞,只啜泣道:“都怪我,是我没照顾好娘子。”

    沈幼宜不信,握住崔雪羽的手道:“我和母亲都在呢,大姐姐别怕。”

    只她说的口水都快干了,主仆俩没再吐露半句话。陈清芷叹息一声,大娘子怕不是不敢说吧?

    她略一思忱,下了决心道:“伯母让人去收拾东西,今日你便同我们一起回去。有你姨娘在身边,你身子也能好的快些,伯母来时她托我给你带了不少东西,就怕你过不好。”

    崔雪羽愣住,她刚想开口,就被闯进屋子里来的人打断了,是她的夫君陈述。

    他进来便跪到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是我没照顾好羽儿,随国公夫人打骂,但羽儿是我的命啊,她回了娘家我怎么办?请国公夫人放心,我往后定会好好补偿她。”

    陈述说着便给了自己几个耳光,跪到崔雪羽床前求她:“娘子,你再信我一次,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只要你好好养身子,咱们以后想要几个孩子就要几个孩子。我发誓,我发誓,你再信我一次……”

    任这位大姐夫保证的再天花乱坠,沈幼宜也不信,否则大姐姐怎会成了这副模样?只他眼中确有真情在,不像装的,她瞧着大姐姐都有些动容了。

    果然,大姐姐朝她和母亲看了过来,艰难开口:“今日多谢伯母和妹妹来看我,雪羽铭记于心,只出嫁的女郎回娘家养身子也是少见,叫人知道了难免要指指点点。”

    她垂下眸,继续道:“是我辜负了伯母的好心,时辰不早了,伯母和妹妹早些回吧。”

    再待下去也没任何意义了,陈清芷带着女儿憋着一肚子火回去了。只这火不是对崔雪羽,而是对侯府众人。

    崔老太君听了她一番话,叹气道:“她什么都不说,也不肯回来,家里就是想给她做主也没法子,总不能直接上门去抢人。”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姨娘来养孩子。大孙女虽说是姐姐,性子却是姐妹里最柔顺的,便是再大的委屈也只自己往肚子里咽。

    “是这个理儿啊。”陈清芷发愁道。但凡大娘子想回来,她今儿一定做了这个主。

    因着今日这事,沈幼宜晚膳也用着不香。四姐姐崔雪珠去了姨母家,她连个想说话的人都没。

    在外头转了一圈,进了继兄的清雅苑。崔络也刚用过膳,见沈幼宜苦着一张脸,顿了顿问道:“今日跟着去长乐候府了?”

    沈幼宜点点头,气恼的将白日里的所见所闻道了一遍。她托着脸,叹口气道:“兄长你说,待我往后嫁了人,不会也要任由夫家揉搓吧?大姐姐明明都那么苦了,就是什么都不肯说。”

    崔络当即冷下脸,不知是因为继妹说起了嫁人,还是她往后要受夫家磋磨。

    三房的堂妹因是个庶女,往日里也跟三叔父不亲,自己就先失了底气,面对旁人也总是伏低做小。

    继妹何尝又不是如此?小小年纪,便学会了看人脸色。一想到日后她可能会因为继女的身份被人看低,崔络沉声道:“不会的,你有任何委屈,都可以跟我说。”

    沈幼宜当然相信继兄的话,只是忽然对嫁人一事生出了些抗拒。

    崔络见她仍旧闷闷不乐,宽慰道:“你和大夫人今日登了门,也算给了侯府一个震慑,料想他们心里有了数,堂妹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沈幼宜道:“希望如此吧。”可能真是她们想严重了,不然大姐姐为何还愿留下?

    然而五日后,却是出了大事。

    第28章 上门 和离吧

    夜半三更, 月亮早已隐去,崔府就是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时候被人拍响门的。

    上值的仆从以为长安城里出了大事,瞌睡虫早已吓跑, 赶紧爬起来去开门。

    来人是崔雪羽身边的贴身婢女, 她满脸都是血, 边哭边喊道:“求老太君国公爷救命,大娘子……她快被陈家折磨死了, 求老太君国公爷救命啊。”

    这一番动静, 三房人都从睡梦中惊醒了。崔络尚未歇下, 最先到了厅堂, 而后其他人也先后披着外衣赶了过来。

    崔临面色难看的问:“你慢慢说,今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陈清芷叫婢子给她递了块湿巾子过去,她也顾不上擦拭血污,哽咽道:“本来我都伺候大娘子洗漱睡下了, 姑爷……不,他不是姑爷, 他就是个畜牲,陈述他忽地醉汹汹的进了屋, 要迫大娘子与他同房。平日里就罢了,大娘子她刚小产过啊,如何能伺候他?

    我帮着大娘子去拉他, 可力气始终不及男人。他动了手, 把我关到门外,我担心大娘子, 去求二夫人。二夫人却说夫妻同房乃天经地义,不许我坏事。任我在外头如何拍打,只听到娘子越来越弱的尖叫哭喊。我实在怕了, 才想着回崔府求救。只侯府的下人拦着,我拚死撞了门才逃了出来,求国公爷为我们大娘子做主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陈家如何敢?”崔雪羽的姨娘已经哭晕了过去,崔三爷气的跳了脚。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当初也百般疼爱过,只后头有了儿子,这个女儿又胆小卑怯,父女俩渐渐就亲近不起来了。

    但这不代表她的女儿能任人欺凌,年过四旬的崔三爷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陈清芷恨铁不成钢的问:“他一直如此吗?喝醉了便随意打骂?当日我登门,你若早说,大娘子今夜也不必受这一遭罪。”

    婢女还是哭:“奴婢和大娘子不敢说啊,若是忍忍,日子还能过下去。否则和夫人说了,您训斥侯府一顿,回头他们将气撒到大娘子头上,还有得熬。那一家子都是吃人的,二夫人刚开始还忌惮崔家,面子上还过得去。直到大娘子迟迟没有身孕,她便日日磋磨。

    大娘子小产那日,我去给她拿披风,回来便见妾室拉扯推搡,大娘子这才把孩子摔没了。大娘子气不过想要个说法,妾室好巧不巧的也被诊出了身孕,她有二夫人护着,我们又能怎样?”

    婢女自嘲一声,继续道:“陈述不敢忤逆他父亲母亲,渐渐就酗上了酒。一喝醉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怨大娘子生不出孩子,是大娘子无用他才会去睡妾室。回头醒了酒,他又跪着求大娘子原谅,好一顿甜言蜜语哄着。”

    崔三爷也只是哭,去求崔临:“大哥,这可如何是好啊?咱们得把羽儿接回来啊。”

    崔临刚想骂这不成气的三弟几句,崔老太君被仆妇扶着过来了,恼火道:“当爹当成你这样?你还有脸问你大哥如何?现下不把大娘子接回来,是要等着明天给她收尸吗?”

    崔临一惊,上前道:“母亲,您怎么醒了?”

    崔老太君气的胸口不顺:“出了这等子事,我如何还睡得下去?”

    她环绕众人一圈道:“你是国公爷,有些事不方便做,况且你去了那不是白白给他们脸?老三这个当父亲的得去,只你实在不顶用,叫璟行这个世子去给你撑面,再带上五十护院。如今闹到这个地步,也没必要给他陈家留脸。”

    说着崔老太君又看向陈清芷:“老大媳妇也跟着去,好好宽慰一下大娘子。”

    几人都听了个明白,这是叫他们该打骂便打骂,不用留手。

    长乐侯府许是知道跑了个婢女,有所准备。崔络他们到时,大门紧闭。高竹喊了几声,里面也没人应,他上前推了推,神情严肃的看向崔络。

    “世子,里面有人抵着。”

    崔络冷笑一声,拔了剑道:“撞门。”

    崔府的护卫都是由崔临这个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国公爷操练出来的,岂是长乐侯府这群酒囊饭袋能比的,用了力,不出几下,门便开了。

    侯府众人委实没料到崔家敢强闯宅院,仆从们慌了神,去禀告各房主子。由婢女带路,他们一路无阻的进了崔雪羽的院子。堂妹的卧房,崔络这个隔房堂哥和三叔父不适合进去,便只在门外等。

    陈清芷进了屋,满地的衣衫凌乱,一脸死气的崔雪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的白色里裤染上了血。她捂住嘴说不出话,把人扶起来,叫哭红眼的婢女去打水擦试。

    两人忙活了一通,崔雪羽一言不发,任由她们折腾,眼里像是已没了生志。陈清芷吓得不轻,宽慰道:“大娘子还年轻,千万别想不开。待离开他陈述回家后,都是好日子。”

    说到离开,崔雪羽终于有了反应。陈清芷把她扶起来道:“你父亲和你大哥此刻就在外头呢,咱们这就回崔家。”

    几人刚出了屋,穿戴整齐的侯府众人终于姗姗来迟。

    二夫人见这架势,上来就哭道:“国公夫人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家好好的女郎嫁到你们家,就是被你儿子作践的吗?大娘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是他动的手?”陈清芷也是当娘的,实在是心疼。

    崔络神色一变,淡淡开口:“和离吧。今日便签了和离书,往后崔陈两家再无干系。”

    众人皆是一惊,二夫人面色难看:“崔世子还没成亲,自是不晓得男女间的事。这夫妻间睡一处,难免有些打闹磕碰,哪就这么严重要和离?”

    她说着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当然羽儿刚小产,我这个孽障喝了酒才犯下错,回头我定好好罚他。”

    崔络掀了掀眼皮,看向这无耻的蠢妇人:“在下是没成过亲。就是不知成过亲的二夫人,也被张二爷这般打闹磕碰过吗?”

    这话委实叫夫妻俩臊红了脸,陈清芷明知不合时宜,却实在痛快地想大笑几声,她倒是头一回知晓她这个继子还有这样一面。

    沉寂许久的长乐侯终于开了口,一脸阴沉:“你崔家女不侍公婆,又保不住孩子,七出里便犯了两出,没有和离,只有休书。况且世子爷半夜带人闯我陈家,也不知是何规矩?我侯府即便不如国公府有权有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世子爷这是要仗势欺人吗?”

    一群寡廉鲜耻的鼠辈,崔络不想浪费口舌,只道:“我崔家女还没有被休弃的先例。候府若有异议,对薄公堂便是,今夜便先告辞。”

    只下一刻陈述不知从哪窜了出来,看向崔雪羽:“娘子我错了,都是他们灌我酒,我该死,随你打骂,只千万不能和离啊,离了你我还怎么活?”

    陈清芷嫌恶的看向他,呸了两句。她握着崔雪羽的手用了几分力,生怕她又被这混账几句话哄得昏了头。

    憋了一肚子火且有侄子撑腰的崔三爷早已忍不住了,跳出来将陈述和侯府上下以及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他平日里最爱做些酸诗,眼下刚好派上用头,骂得侯府众人傻了眼。

    陈述向崔三爷这个岳父请了罪,上手就要拉扯崔雪羽。崔三爷去拽他,奈何吃得过于心宽体胖,反倒自己被甩开了。

    崔络没眼看,快速将陈述拎过来,一脚踹的他直挺挺跪在地上,接着手中的剑架到了他脖颈处。二夫人惊叫一声,显些没昏过去。

    长乐侯亦是暴怒:“崔络,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崔络没看他,只是朝崔雪羽看去。堂哥一句话没说,崔雪羽却明白了他眼里的意思。

    这是她的事,自然要由她来做决定。崔雪羽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些年她忍了太多,也信了陈述太多次。

    之前是她胆小,不敢走出这一步,如今方知崔家从未放弃她,她鼓起勇气道:“陈述,和离吧,其他的我一句话都不想再与你多说。”

    崔络颔首,陈清芷也欣慰的笑了。

    恼羞成怒的陈述破口大骂道:“你可想好了?一个被休弃的妇人,除了我,往后还有谁会要你?”

    崔三爷吐了他满脸吐沫星子,指指点点道:“我呸,我真是瞎了眼才把女儿嫁给你,你还是想想谁以后还会跟我一样瞎眼吧?什么东西?”

    崔络收回剑,出声道:“高竹。”

    高竹心领神会,将陈述提起来就是一顿揍,好给大娘子出口恶气。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侯府拦不住也不敢拦,长乐侯指着崔络的背影,狠狠骂了一通。

    张二爷吓破了胆,颤颤巍巍道:“大哥,这可如何是好啊?”

    长乐侯没好气的瞪了亲弟一眼:“怕什么?是他崔家无理在先,我们有何好怕的?况且自打崔家和端王成了姻亲,外头便将他崔家看成端王一党,景王早已不满。我侯府既已上了景王的船,也是时候表些忠心。”

    惠德十八年春,早朝之上,镇国公世子崔络被言官弹劾,举朝皆惊。

    第29章 和离 兄长你头疼不疼?

    宣政殿内

    惠德帝眯了眯眼, 看着下头心思各异的诸位大臣们,最后视线落到面不改色的崔络身上,轻飘飘开口道:“御史所言, 崔卿连夜已呈宫内值守的官员上了折子, 朕上朝之前已然知晓。”

    他看向内侍监道:“读罢。”

    内侍监精神一抖, 手捧奏章念了起来。

    “臣崔络恭请陛下圣安。昨夜忽闻妹受夫家凌虐,病入膏肓。余心痛妹遭遇, 遂夜闯侯府以救之, 行事或有欠妥之处, 望陛下宽宥。

    又, 长乐侯府宠妾灭妻,二房次子更肆意虐待其妻,崔氏实不能忍之。故恳请陛下做主,恩准二人和离, 以正纲纪。”

    惠德帝锋利的双眼扫过长乐候道:“崔卿所言,长乐侯可有异议?”

    长乐侯连忙跪下, 哭哭啼啼又将昨夜那番狡辩的说辞润色了一番,气的崔三爷直骂他无耻。比起来卖惨, 崔三爷可比他会多了,况且句句皆是情真意切的爱女之心,叫人闻之落泪。

    崔临对崔三爷这个亲弟总算满意了, 派上了用场。他跟崔二爷使了个眼色, 兄弟俩共同出列,道:“请陛下替我崔家女做主。”

    崔家那头兄弟三个再加上一个世子崔络, 长乐侯却是一人在独撑,谁叫家中子弟不出息,只他一人有上朝听政的资格。被闯门的是他陈家, 挨凑的也是他陈家子,长乐侯快气晕过去了,仍然挺直脊背辩驳。

    “儿女婚事,说到底是小打小闹,但他崔络实不该带人闯我侯府啊,普天之下这是哪门子规矩?陛下明鉴啊,他崔家今日敢闯侯府,保不齐哪天就敢夜闯皇宫。”

    长乐侯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好好的,他知道仅凭一件小事撼动不了崔家分毫,但不妨碍能在陛下心里扎根刺。

    再大的世家,也经不起失了皇帝的信赖。

    “放肆。”帝王一怒,众臣皆伏地跪拜。

    端王上前道:“父皇,崔家夜闯候府实乃无奈之举,否则崔大娘子性命难保啊。崔氏世代衷良,岂容长乐侯随口挑拨君臣情谊,他居心何在?

    长乐侯身子一抖,向景王看去,希望对方能为他说句话,然而对方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一言不发。

    景王目视前方,心里却道长乐侯好一介废物,连个内宅妇人都看不住,如此无用之人,还妄想拉他下水。

    一边是崔家这样的忠诚良将,一边是尸位素餐的朝廷蛀虫,惠德帝不悦的点名长乐侯。

    “作为一家之主,你是非不分,还拿到朝上说事,小小的治家都做不到,朕如何信你能办好差事?从你这一代起,往后侯府爵位降等世袭。和崔家女之事,便允了崔卿所求,和离便是。”

    听到降等世袭,长乐侯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是真悔啊。

    下朝后,惠德帝忽地问身边的内侍监:“长乐侯是不是有个外甥女入了景王府?”

    内侍监打起精神道:“确有这回事,前年景王殿下外出,救了一女郎,随后便带进府里安置了,去岁她产下一子,二殿下还为她请封了良娣。”

    惠德帝嗯了一声便没了后续,也不知在想什么。

    出了宫门,端王实在想看二弟的臭脸,快步跟上去并肩,假模假样的笑道:“这长乐侯还真是个蠢才,竟一上来就惹得父皇不快,二弟说是也不是?”

    他才不管是长乐侯想在二弟面前卖好,还是得二弟授意,总之他倒了霉,二弟心里就不舒畅。二弟不舒畅,他就痛快。

    景王装也不装,嘲讽道:“就连大哥都能看出他蠢了,可见他是真的蠢。”

    他说完告辞了,气的端王捂住胸口,什么叫就连他也能看得出?回到府上,他顺了不少气,吩咐下头人道:“去我私库里,取两件宝贝,给崔侧妃送去。另她怀着身子,叫人仔细伺候着。”

    他看老二就是嫉妒他娶了崔家女,多了一层助力,明眼人都能看出,父皇他就是没有来地偏宠崔络,且目前对他没有一丝怀疑。

    有惠德帝的金口,和离一事再顺利不过。崔雪羽攥着那张和离书,眼眶泛红。

    和离后二嫁的女郎也不少,只她怕给家族蒙羞,才一忍再忍,想着与陈述凑合了却余生,如今也算重获新生吧。

    她跪在崔老太君面前道:“祖母,孙女想去女观里清修,给可怜的孩儿诵经祈福,望祖母成全。”

    崔老太君想劝,却不知从何说起。孙女刚从陈家的火坑里跳出来,若此刻提起再嫁一事,恐她也是避之不及。既如此,一个人出去静静也好,省得听外头人说三道四。

    便道:“祖母允了,你先去观里住段日子,待想回来了派人递个信便是。只不过此事先放一放,先在府里养好身子再说。”

    酉时两刻,崔络从官署下值,方进了清雅苑,继妹盈盈的笑脸便迎了上来。

    他神色一顿,问:“堂妹的和离书拿到手了?”

    沈幼宜点点头:“是啊,恭喜大姐姐脱离苦海。我还听人说,那长乐候府的爵位都差点保不住,真是叫人大快人心。”

    “对了兄长,大姐姐想好好感谢你,特意到我这来,问你有什么喜欢的?”

    崔络淡淡道:“都是我的分内事,她不必如此。你只管叫她好好养身子,旁的不用费心思。”

    沈幼宜弯了弯唇,就知道继兄会如此说,他向来都不是邀功的人。

    她叫崔络坐下,双手托腮,目不转晴地盯着他看,崔络不自在的垂下眸:“看我做什么?好好坐。”

    沈幼宜心疼道:“看兄长的黑眼圈啊,特别明显,昨夜是不是都没怎么睡?”

    崔络平静道:“不到两个时辰。”

    他夜闯候府,虽说事出有因,但仍旧不合规矩。但说到底规矩是人定的,陛下就是最大的规矩,故连夜便写了折子告罪。

    惠德帝先从他口中得知事情原委,随后不论长乐候如何颠倒,陛下也不会只信他一面之词,况且人证物证都俱在。

    沈幼宜深呼吸一口气,两个时辰她怕是第二天眼都睁不开,昨夜本想等母亲他们回来的,奈何身子不争气,还是困得睡着了。

    今天才从母亲口中得知了昨夜继兄的厉害,她眼睛有神的夸道:“兄长真厉害,一人便能唬得住长乐候那一家子,还把那陈述好好教训了一通。”

    继妹夸他时笑起来梨涡浅浅,水眸灵润,说到那陈述,又气鼓鼓的翻了个白眼,实在可爱,崔络竟一时恍了神。

    旁人的夸赞他无动于衷,继妹做出那样的表情夸他,他无法心如止水。好像被她的高兴感染到了,崔络唇角微微上扬,欣然接受。

    晚膳还未好,沈幼宜想了想道:“觉没睡够,兄长的头疼不疼?我给你揉一会儿吧。”

    崔络瞬间就想起了继妹给他捏肩的那日,想起了她身上那股清甜的味道,身子已经下意识地开始紧绷,他只迟疑了一小会儿,继妹已经站到了他身侧边上。

    “兄长放心,我都不知道给祖母揉多少回了,肯定让你感到舒舒服服的。”沈幼宜以为继兄不信她的手艺,嘟了嘟嘴。

    她把袖子稍微往上卷了卷,找准崔络的太阳穴,轻轻一按,揉了起来。

    继妹的手指冰冰凉凉,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崔络却如临大敌,头皮发麻到坐立难安。

    那股清甜的香味又开始在他鼻间环绕,他难以置信自己竟还记得上次的味道,与上次相比,这回更加淡雅,是继妹换了脂粉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崔络脸色难看,他重重呼出一口气道:“回去吧,不用揉了。”

    “为何?是我哪里没做好吗?”沈幼宜手上的动作一停,诧异的问出声,按理说不应该啊!

    崔络沉默了片刻道:“没有。手酸吗?”

    沈幼宜眉眼含笑,故意道:“这才多久啊,我在兄长眼里就这般无用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回听雨轩用膳吧,省得父亲他们惦记你。”崔络失笑。

    “那好吧,兄长也要记得好好吃饭。”原来是继兄心疼她手泛酸了,沈幼宜接受了他的好意。

    ·

    三月二十,崔络的外祖母王老太君过六十大寿,崔老太君和大房都在受邀之列,就连出嫁的崔雪妍也收到了请帖。

    前一晚,陈清芷忧心忡忡的看向崔临:“母亲这几日吹了风不便见人,明日要不只有国公爷和世子,你们父子俩去吧,我和阿宜还有明忱留在家中便是。”

    过大寿的好日子,王老太君最想看的定是崔络这个外孙,恐怕就连国公爷这个前女婿都是顺便的,她这个续弦跟女儿儿子也去,算怎么回事?

    索性她谎称在病中,免了众人的尴尬。

    崔临不赞同的看过去:“人家都敢邀请,你为何不敢去?是我娶的你,你有何好心虚的?”

    陈清芷无话可说,这哪是心不心虚的问题。男人又瞪了过来,她无奈妥协,去就去吧,只要她们娘仨儿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次日沈幼宜被母亲好好打扮了一番,娘仨儿坐在马车上,爷俩在外头骑着马,一家五口用过早膳后便出发了。

    路上,陈清芷再三嘱咐沈幼宜道:“阿娘知道那王家女郎看你有些不顺,她若口头上找你麻烦,你今日受些委屈,忍忍便是,切莫跟她起冲突。”

    “阿娘放心,我都知道的。”沈幼宜眨眨眼。

    只那王黛汐一心想着要嫁继兄,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吧?

    第30章 寿宴 你也盼我早日成婚?

    王老太君爱低调, 大寿也是头一回办,王黛汐的母亲为讨婆母欢心,还特意请了长安城里最好的戏班子来府上唱戏。

    递了帖子入府后, 一家子先去了内室给王老太君问安, 并言明了崔老太君的头风。

    王老太君关心道:“我这老姐妹, 没什么要紧事吧?”

    陈清芷道:“劳您记挂,婆母就是上了年纪, 总有些头疼脑热的, 她还托我向您问好。”

    “可不是?到了我们这个岁数, 能多活一天都是从老天爷那赚来的。你回头转告她, 我好好的,她也要保重身子才是。”王老太君唏嘘道。

    陈清芷连忙道好,坐在王老太君左手边上的王黛汐忽地嗔笑一声:“祖母胡说什么呢?您和表哥的祖母定能活到一百岁,长长久久的。”

    王老太君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的将人搂到怀里:“你这小嘴就会哄祖母开心, 真活到一百岁那不成老妖精了?”

    她顿了顿又道:“只你也别光顾着哄祖母,自个儿的终身大事也得上上心, 也好叫家里头安心啊。”

    王黛汐含羞带怯的叫了声祖母,直直朝崔络看去。王老太君瞅见孙女的动作,心里头叹息一声, 她何尝不知道孙女所求, 亲上加亲她乐见其成,只外孙不情愿, 王家也不能强求。

    不过到底心疼孙女求了自己多回,她道:“璟行过来叫外祖母好好看看,是不是当差太辛苦, 又瘦了几分?”

    崔络行礼问安,上前道:“没瘦,请外祖母安心。”

    王老太君拍拍他的手,埋怨道:“你这孩子外祖母再了解不过,什么苦都自己往下咽。”

    她看了看屋里一圈人,最后对大儿媳妇道:“我乏了,你带人去院里逛逛,璟行和阿黛留下陪我说说话。”

    这分明是要撮合两人,众人都识趣的跟着王夫人离开了。沈幼宜和

    母亲与一众夫人贵女去亭子里喝茶,继父则带着弟弟去了前院和男人们投壶射箭。

    临分开时,陈清芷悄悄瞪了国公爷一眼,嘱咐他今日少喝些酒,沈幼宜偷笑,母亲是愈发敢做继父的主了。

    内室里,王老太君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璟行啊,你表妹的心思你应当是知晓的,如今你们都不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外祖母就想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当真对你表妹无意?”

    王黛汐一颗心跳的飞快,明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不知在期待些什么。

    嫁给表哥做妻子,成为世子夫人,再成为国公夫人,已经成了她的执念。

    外祖母上了年纪,崔络也不想把话说的难听叫她受刺激,斟酌道:“我对表妹的心意,只是把她当表妹。除此之外,再无旁的。”

    王老太君心里一沉,继续劝说:“璟行啊,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感情不感情的没什么要紧。如今你把阿黛当表妹,待成了亲夫妻情分自然就培养出来了,这不比盲婚哑嫁强的多?”

    男女之间无非就那点事,床上滚一滚,什么情分处不出来?

    外孙再冷,也是个男人,都一样。

    王黛汐也红着脸道:“表哥放心,待成了亲,我定会替你打理好内宅。”接着她面上窘迫,难为情的说:“表哥便是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回头你有了心仪的女郎,我定然一句话也不多说,把她接回府里做贵妾。”

    外祖母和表妹的话越说越离谱,崔络蹙起眉头,沉声道:“表妹样样皆好,我却待她无意,到时嫁过来恐会受了冷落委屈。我怕是要辜负外祖母的好意了,还望表妹早日嫁个如意郎君。”

    说完又行礼道:“璟行还有点事,不敢再扰外祖母休息。”

    他人走后,王老太君看看失魂落魄的孙女,正色道:“这回你当死心了吧,不是祖母不帮助你,实在是你表哥不松口。你任性了这么多年,今年婚事万万不能再耽搁了,过后我就问问你父亲有何人选。”

    王黛汐根本没听清祖母在说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把身段姿态放的如此低,他却仍旧不肯娶自己。

    她握紧手心,心道不重要,原也没在祖母这抱什么期望,母亲她会帮自己的,今日她定会如愿。

    今来的贵女沈幼宜就没几个熟识的,无聊地喝了盏茶后,趴在栏杆上吹风。她舒服的眯了眯眼,远远就瞧见继兄从王老太君院里出来了。

    跟母亲打了个招呼,她提着裙摆,小跑了几步,喊道:“兄长。”

    听见继妹的声音,崔络停下脚步,转身的功夫她人已经到了跟前。

    沈幼宜微微喘气,好奇问:“王老太君方才是想撮合兄长和王家女郎吗?”

    崔络一顿:“妹妹何时也关心起我的婚事了?”

    沈幼宜幽怨的看过去,叹息道:“就是听父亲和母亲整日念叨,操心此事,便听了一嘴。”

    继兄辛苦,身边却没人照顾着,她也蛮心疼的。前年她的确小,不懂事,还吃新嫂的醋,怕她抢走继兄对她的疼爱。现下想来,当时真是幼稚又不成熟,叫继兄知晓,定也会好好笑她一番。

    如今却是懂得了继父对继兄的苦心,对他娶妻一事也早没了排斥。

    观察了眼继妹的神情,崔络抬眸问:“你也盼我早日成婚?”

    沈幼宜下意识道:“没什么盼不盼的,就是好奇兄长为何迟迟不娶?”

    继妹轻描淡写,神色轻松,仿佛他成不成亲她都无所谓,崔络的心情没由来地一沉,语气也冷下来道:“没什么缘由,只是不想娶而已。”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沈幼宜瞬间也察觉出了他莫名其妙的气,委屈地嘟嘴:“兄长好大的气性。”

    崔络心头一紧,闭了闭眼。他不是爱发脾气的人,更何况是对着从小疼到大的继妹,只他也不知自己的无名火从何而来?

    近来跟继妹待在一处,他总觉自己有些不对劲儿,时常有些莫名其妙的行为举止。只到底哪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他呼了口气,头疼的看向转过身不肯再看他的沈幼宜,语气缓了缓道:“兄长跟你道歉,是我的不对。”

    崔络从不是拉不下脸的人。

    沈幼宜本也是装装样子,哪会真生气。她回头,脸上又重新浮起来笑意,哼了哼道:“再有下回,我便一天不理你。”

    崔络失笑,他果然还是更喜欢笑意盈盈的继妹。

    ·

    到了晌午,席面要开始了。女客们被安排在后院,男客们仍是在前院。男人们不爱听戏,前院便安排了胡舞,后院的戏班子却是早早就唱了起来。

    好巧不巧的,沈幼宜跟王黛汐坐在一处,她假模假样地对自己笑了笑,还听王夫人的话,用膳时一直照顾自己,问她吃不吃这个喝不喝那个,慇勤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中途她起了次身,回来时脸色不怎么好看,沈幼宜一点不好奇她的事,装做没看见只低头吃菜。

    王黛汐没料到沈幼宜这般没眼力劲,咬了咬唇,直接开口道:“方才府上仆从过来道,前院里几位男客都喝多了,难受的去吐了几回。我问了表哥一嘴,才知他身子也有些不适。”

    她顿了顿,仿佛有些为难地开口:“我叫婢女去厨房里取了一壶熬好的醒酒汤,不知阿宜能否帮我给表哥送去,好缓解缓解他的头痛。”

    沈幼宜打量了她一眼,疑惑地问:“王娘子怎么不亲自去送?”

    她不是不愿意,只是好奇难得能跟继兄说话的机会,她竟然会放弃。

    王黛汐偏过头,眼角泛红:“不怕阿宜笑话,方才表哥刚在祖母面前拒了我,我实在没脸,也怕他不想见我,却又担忧他的身子,这才想叫妹妹帮忙。”

    沈幼宜一愣,这的确是继兄能做出来的事。只想到四姐姐嘱咐过她的话,说外头的酒水不能瞎喝。她就长了个心眼,看向王黛汐道:“王娘子脸有些红,怕也是醉了,你也醒醒酒吧。”

    王黛汐没料到沈幼宜还有这等心眼子试探她,迳自倒了一杯,一饮而下,虚情假意道:“多谢妹妹关怀。”

    说完又从壶中倒了一杯,盖好后放到托盘上:“那就有劳阿宜了。”

    沈幼宜彻底没了怀疑,起身去前院寻崔络了,丝毫不知身后跟了个尾巴。

    王黛汐盯着她的背影,冷笑两声。她便是再有脑子也猜不出她用的是鸳鸯壶,她喝的自然是没问题的。

    表哥既然不肯再叫人添酒,那妹妹送去的醒酒汤,应是会喝吧。就算此计不成,她和母亲也还另有计划。

    趁着今日人多,她定要把两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那崔雪莹不就凭着此种手段,做了端王侧妃?

    到了前头,沈幼宜站在柱子后面,自是不好意思往男人堆里凑。她没找到高竹,刚打算随便叫个人给继兄送去,只他忽地抬头朝这看了过来,不知跟左右的人说了什么,就起身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吗?”崔络盯着沈幼宜问道。

    沈幼宜摇摇头,围着他转了一圈,凑到他身边轻轻嗅了嗅。崔络身子一僵,不知继妹又在做何。

    下一刻却听她半嫌弃半开玩笑道:“兄长果然喝多了,一身酒气。”

    沈幼宜把杯盏递过去,道:“这是醒酒汤,兄长喝了吧,省得待会儿骑马吹风头疼。”

    崔络没喝多少,酒气应是沾了别人身上的。反倒是继妹,一张脸红扑扑的,应是喝了有些醉人的果酒。

    他好笑道:“我不要紧。”说着指了指沈幼宜的脸道:“还是你喝吧。”

    沈幼宜忽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好烫。她垂下眸,心道定跟个猴屁/股似的难看,最气人的是继兄,还堂而皇之地笑出声。

    她气呼呼的瞪过去,就不该巴巴的过来关心他,看着一点没醉。

    沈幼宜爱美,恼的仰头自己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