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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浮云卷霭(三十) 这一秒钟,就在这一……

    他们吃完饭后, 天早已经黑好了。

    周阔随着众人从火锅店出来,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一轮弯月挂在夜空中, 旁边闪烁着细碎的星河。

    徐立言想起刚才情况,对着周阔开口:“周哥你怎么这样, 不是说好我买单吗?哪有你偷偷跑下来结账的道理?”

    他是真没想到周阔陪着明月出来买甜品连带着把单也买了,刚刚他去结账的时候前台服务员看着他笑, 说可是您后面这位帅哥已经买单了呀。

    徐立言一转头就见他云淡风轻的站在那里,眼睛盯着明月看。

    注意到他在看

    自己之后, 抬起脸来淡淡对他说:买好了?那走吧。

    说着就随着大部队转身, 一点也不带回头的。

    嘿,徐立言心想,做好事还不留名。

    他三两步上前跟上他叨叨着要把钱转给他,周阔没什么反应的摇摇头, 说不用。

    这些快乐的时光,无法用钱来衡量, 这个单他买的心甘情愿。

    比起来傍晚风中荡漾着不疾不徐的轻柔,周阔觉得此刻的风略微有些重。

    他看着此刻正在和周知意说话的明月在一阵凉风中缩了缩身子,不着痕迹的走到她身侧为她挡住来风, 旁边的徐立言也随之而来,和他并肩,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走在前面的荆棘迎着拂过来晚风绕了个圈, 风撩起来她的头发, 张弛看着她在灯下旋转, 于是下意识的拿出来手机给她拍照。

    手机屏幕里宽大的校服也掩不住身姿窈窕,反倒是增添了许多的轻快意味,

    徐立言不经意间抬眼就看见这个场面, 侧过头去对着周阔调笑道:“你看张弛,每次看见荆棘跳舞都移不开眼。”

    他和周阔一同望过去,看着荆棘很快停下来,徐立言扬声对着她道:“哎我说荆棘,好久没见你去瑶光楼跳舞了啊。”

    荆棘低着头看着张弛给她拍的那段视频,听见徐立言的疑问转过头来,对着他解释道:“最近都是早起在家跳。”

    说着,她叹了口气,垂下的眼眸透露出些许无奈:“我妈说我物理成绩下降的厉害,最后一节课要我去找凌老师补习物理。”

    “嗐,”张弛看她情绪低落下去,在一旁出声缓和似的笑:“咱们汛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吃人,别害怕。”

    荆棘抬眼看着张弛,一脸的欲言又止。

    旁边的沉默的周阔突然出声,看着她耳朵上晶亮的耳环问道:“你要走艺考吗?”

    明月和周知意听见了周阔的疑问也停下交谈,转过头来一脸好奇的盯着荆棘,静静的听她给出来一个答案。

    荆棘面上的神情沉默了一瞬,面容上写满了紧绷。

    不知为何,明月觉得她整个人比起来之前的状态,好像更空泛了。

    她还没出声,旁边的徐立言就道:“她走艺考?”

    张弛也一脸无奈的摇头,对着周阔哼笑:“荆主任想要让她考北城呢,她走艺考?除非山崩地裂,河水倒流,否则以荆叔叔的性格来说,是绝对不可能会同意的。”

    明月和周知意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可惜。

    她们是见过荆棘在校庆上跳舞的,一曲兰亭折下来数千人心魂。

    她们虽然是没有系统的学习过舞蹈,不明白内行人对于舞蹈功底的评判标准,但是却都对于美拥有最直观的感受。

    荆棘舞动的时候,似羽化登仙,人间强留不住,多看一眼都觉得亵渎。

    她是天生的舞者,可是在这一刻她们却被告知,荆棘以后很很可能不会出现在舞台上。

    明月看着此刻的荆棘,好像明白了她的眼眸之中为什么含了如此多的哀愁。

    就像是凤凰被人折断羽翼,画地为牢。

    周遭一片沉默,只有风过境时掀起的小声呼啸。

    周阔看着周围的沉默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再没有说别的话。

    可是他心里有种预感,他觉得荆棘最后还是会走上这条路。

    虽然张弛这样说,但是谁能说得清楚命运会在下一秒将你推向何方?也许最后会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反正距离高考时间还很长,一切都有发生的可能。

    但是这话他没有说,有的时候,语言太过苍白无力,况且也不是所有的话都能说出口的。

    他们走到西琅一中附近的时候,灯已经亮好了,徐立言在这一片澄澈中回头望着周知意对着明月手舞足蹈,她脸上的蔷薇色还没有褪去,整个人都显得极其的鲜活。

    他回想起来之前的相遇,又看着她现在的开心,不由得也跟着她一起笑。

    周阔落后了两步,在手机上问明月想不想去操场散步,明月拉着周知意回过头来望他,笑着点了点头。

    后面的孟然悄无声息地牵上了狄雪的手,看着她颤了颤睫毛,却没挣开,面上浮现出来好心情的笑,两个酒窝甚至能陷下去。

    走在最前面的张弛偶然转身看到了这一幕,不顾孟然警告的眼神,飞速的转过身去拍了拍荆棘和徐立言,示意他们看着孟然和狄雪牵手。

    他们转过身之后眼里先是闪过惊讶,接着不约而同的开始笑,张弛甚至在旁边吹了声口哨。

    孟然笑得甜,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张弛,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头一颤:“张弛,你完蛋了。”

    明月和周知意不明所以,只当这是和之前一样的宿敌泯恩仇,世纪大和解。

    在场的人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嘻嘻哈哈的岔开这个话题,笑着回到校门口前准备销假。

    只是张弛刚想要大摇大摆的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张主任正骑着他的小电驴从环行路往校门口这边来,他面上甚至还带了一抹笑,看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

    “完大蛋了卧槽”他一个转身回头对着身后道:“快跑快跑,张大道骑着他的小电驴出来了。”

    这话一出,几人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紧接着往不同的方向分散开来。

    “我他妈????”孟然反应最快,拽起来狄雪就跑,一边跑一边吐槽道:

    “他什么时候值班不行就非得今天值班吗?老娘好不容易回学校逃个自习都能被抓到?”

    “你他妈闭嘴,别这么多废话,快跑,我不想当着全年级念检讨。”狄雪冲着她道。

    另一边的徐立言也好不到哪里去,张弛说跑的一瞬间他就窜了出去,那速度和兔子都有的一拼。

    可下一秒他回过神来,回头望去,就看见周知意在原地一脸无措和慌张,那神情一看就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和他这种经常逃课早已经形成应激反应的人不同。

    徐立言顿时心下一软。

    他叹了口气,对着张弛和荆棘说了句你们先走之后,又决然回去。

    能怎么办呢?他就是看不得周知意面上出现一切不好的东西。

    他回去拽了周知意的手腕,那一秒钟,坏掉的路灯再次亮起,西琅华灯初上,周知意看着已经离开的徐立言跑回她面前低声问道:“跟我走?”

    那一秒钟,她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冲他点点头。

    有风声涌入她的心脏,连带着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一起,随着血液流动到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她看着世界在她眼中晃动。

    在这个称不上是温柔的夜里,他们一起狂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停下来。

    明月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周阔拉着跑向另一个方向,情况也不尽相同,只是稍微要比他们好些。

    周阔拽着她跑到一个不知道在售卖什么东西的小店推门而入,门口摆满鲜花,迎客的风铃挂在门口零零作响,店里放着温柔而轻缓的音乐,仔细听,有人在唱道:

    “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 ”

    “It is where we are”

    “Its enough for this wide-eyes wanderer”

    “That we got this far”

    店铺内的老板娘年龄不大,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站在柜台面前,循着声音望向喘着粗气的明月,又将目光移到她身旁的清润少年身上,她看着来人身上散发出的少年气,笑着问道:“今天的晚风真好,对吧?”

    明月看着她温柔的面庞,对着她点点头回应,她在一片风铃声中望向窗外,看着外面车水马龙,张主任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周阔看着她由于突然运动而通红的面颊,看着她转过头来笑着望向自己的眼睛  ,觉得她整个人比旁边沾满水滴的鲜花都明媚上许多许多。

    老板娘看着面前的少年一双眼睛从始至终都放在明艳少女身上,不由得笑着摇头,她见多了成年热的爱情,看惯了那些小心思和算计,选择将店铺开在学校附近,为的就是想要看少年人真诚和炙热。

    而现在如愿以偿,他们只是站在自己面前,所有的话都没说,但所有的东西都掩盖不住。

    她把音乐略微调大了一些,拿起来自己修剪花枝的剪刀,去到了门口剪了两只辛西娅,又抽出来几只洋桔梗包在一起,用灰色蕾丝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拿着那束花走到他们面前,将花送给明月,看着明月欣喜的面庞对着他们笑道,“给。”

    周阔看着明月欣喜的和老板娘交谈,不自觉地跟着她的话在心里暗声附和着,今天的确是非常非常好的一天。

    即使他们刚刚在街头狂奔,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可是跳动的世界还有身旁的人的笑容都在昭示着今天的独一无二。

    今天当然独一无二,周阔看着明月心想,他们今天,拥有了太多共同的回忆,占据了对方无数时间。

    一起逃课去吃火锅,一起在街边散步。

    她会转过头来笑着和他说话,周身环绕着的拘谨胆怯也逐渐变少,整个人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们在华灯初上的时候一起携手出逃,而后,走进这家店听了同一首歌,他听见了上天对他的发问。

    今天晚上,你是否感受到了爱?

    当然。

    周阔看着明月,面上冷淡逐渐消散,垂首露出来一个轻笑,他心中逐渐有海棠和菡萏盛开,心底一片寒冬之地,已经能窥见许许多多春天的迹象了。

    周阔趁她们不注意的时候,在咖啡杯下垫了钱。

    他能看出来明月非常喜欢生活中突如其来的善意和浪漫,他看着明月弯弯的眉眼,也开心极了。

    浪漫永远都不是一件亏本的事情。

    他们离开那家店的时候,老板娘对着他们笑,招呼他们常来玩,明月转过身去应了好。

    周阔推开那扇玻璃门的时候,明月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风铃作响。

    她转过头看着老板娘温柔的面上因为来人出现了暖色,而那个男人伸手去揽她的腰,也不由得笑。

    店内的音乐依然是那首温柔的歌。

    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 ?

    明月捧着那束花,和周阔一起慢悠悠的往学校的方向走,路灯将他们的影子变得极其缱绻,仿若二人亲密无间。

    辛西娅和洋桔梗在路灯下别有一种朦胧,她在这份朦胧里转过头来看他,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分毫。

    与此同时,徐立言拉着周知意跑到了繁华闹市,她蹲下来喘息的时候,听到了他同样粗壮的呼吸声,有心跳的声音逐渐重合。

    那声还好吗在她耳边久久不散。

    孟然和狄雪虽然很久没见,但也是老手,她们偷偷躲起来等到张大道路过之后迅速去了后墙,上一秒包丢进去,下一秒人也一起跳进去,狄雪下来之后还没找到包,就一把被按到了墙上 。

    有人在黑暗之中凑着酒气上来,声音苦涩,低声问她:785天,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最刺激的还要数荆棘和张弛,刚躲过去大道松了一口气,下一秒他就杀了个回马枪,对着他俩的背影打电话给顾徐,斩首行动即将开始。

    而她们两个,是第一批落网之鱼。

    这一秒钟,就在这一秒钟。

    爱情平等的降临在每一个人身上。

    等他们顺利回到西琅一中的时候,长月当空,时间已经不早了,早已分散的几个人约定在教室汇合。

    明月和周阔是最先到的,看着教室里灯火通明,住宿的同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认真的做着老师留下来的功课,有的下笔如有神,还有一些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最终放弃挣扎,轻微的戳一下旁边的同学,递过去一张提前写好的纸条,再然后那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开始小声的交谈。

    多半是一方在说,而另一方重复,重复的内容也简单:

    “啊?啊????”

    眉头紧皱,犹如山川连绵起伏。

    还有的是这样——

    ——“哦~~~,哦哦哦哦哦!!!!!!”

    这个时候另一个人就会在周围人转过来注视他们的目光里渐渐的红了脸,拿着书挡着自己,转过头去对着那个人道:“别激动别激动,小点声小点声。”

    而对方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头之后赫然红了脸,随即收声敛言,再度低下头去。

    没有什么美好的,可却什么都很美好。

    第32章 浮云卷霭(三十一) 他把一个错误,变……

    明月看着这幅景象, 转过身去悄悄问周阔:“我们平常也是这样吗?”

    周阔看着她点点头,对着她肯定道:“嗯。”

    明月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眼眸,好吧, 她收回刚才那句话,她现在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每一天都很特别。

    正当她要去写周阔递给她的那本练习的时候,徐立言和周知意从前门悄悄进来了。

    周知意面色依旧是红着的, 而跟在她身后的徐立言就显得极其老练,大气都不喘一下, 极其的淡定。

    明月看着这两个人之前的气氛, 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再一眼望去,好像又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还是和之前一样的不讲话,没有任何互动, 完全就是陌生人的状态。

    大概是刚刚火锅店的乌龙场景在作怪的原因,这两个人看起来也还是不熟, 明月看了一眼自己的CP,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在周知意进来的时候俯下身子在心里感叹道,路漫漫而修远兮啊。

    他们在教室内等了许久, 左等右等,怎么都没等来荆棘和张弛,反倒是顾徐进来教室转了一圈, 她看着阶梯教室里上自习的学生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好像是进门之后就直奔明月这边而来。

    就在明月略显心虚的低下头去的时候, 顾徐停在了他们面前。

    旁边的同学偶然侧目, 只见面容严厉的中年女教师一只手扶了扶眼镜,而另一只手食指轻微蜷起,对着明月的桌面轻敲两下, 在明月她们抬头的时候把食指抬起来,冲他们四人画了一个圆圈,比了一个跟她来的手势,示意她们跟着她去办公室。

    她的高跟鞋走路发出阵阵声响,听的明月脸色发白,逃课的事情这么快就败露了吗?

    也不怪她紧张,明月上了这么多年学,同样中规中矩了这么多年。

    今天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逃课,刚刚回到教室里座位还没坐热呢就有老师来叫她去办公室,还是和她一起逃学的伙伴一起,是个人都会往这个方面去想。

    她当然慌了神。

    正当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牵住了她的。

    她一抬头,就看见周知意面含担忧的注释自己,又将目光移向站在她旁边的周阔,也看见他瞳孔中的自己面色发白。

    “别害怕。”周阔看着明月出声缓解她的情绪道。

    “不会有事的,嗯?”周阔看着她不安的眼睛,再度出声道。

    徐立言站在周阔旁边听他出声安慰着明月,下意识转头去看周知意。刚刚目睹了她虽然自己也很不安,但还是先去安慰明月,只觉得有一阵的异样划过心头。

    他当下来不及去深究,只是随着周阔的话转头望向她,紧随其后的走到她身边小声附和:“别担心。”

    他看着周知意

    颤抖的睫毛,和她的目光交叠在一起,略微在她耳边俯身:“如果老师问你为什么逃课,你就说是我撺掇的,记住了吗?”

    周知意那双自他俯身就一直敛起来的眸不由得抬眼看他,看着他神情认真,毫无玩笑迹象,久久无言。

    她始终没有点头,旁边的明月在周阔的安抚之下也没有说话。

    走廊上只余顾徐高跟鞋的哒哒声。

    所幸自习室和顾徐的办公室相隔并不遥远,这看似漫长的煎熬路途转瞬即逝,他们随着顾徐进到她的办公室,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荆棘和张弛站在桌前的身影映在他们的眼帘。

    果然是这样。

    周阔和徐立言对视一眼,心里暗骂一声糟糕。

    逃得过一时却不代表着逃得过一世,即使躲过了张大道的视线,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学校,可是谁能想到他们最终也还是倒在了顾徐的火焰山。

    顾徐走到自己的座位落座,看着几人对望,神色复杂,心里不由得失笑,果然还是年轻啊,年轻真好,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

    她将椅子往前移了一下,双手相交放在桌面上,抬头微笑着看着几人站在一起,那几双眼里写满了心虚。

    顾徐看上去极其随意的轻声道:“说说吧?”

    明月站在荆棘旁边,看着顾徐如炬的目光,率先垂下了头。

    张弛和徐立言目光相交,二人一直在使眼色,倒是周阔面上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冷淡而又不在意。

    他好像一点都不心虚,也不害怕被发现,从始至终一直都是淡淡的,不置一词。

    顾徐看着他们久久不出声,对着他们笑了。

    只见她伸出手拉开自己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八张假条摔在桌面上,语气已然轻轻的,却听的人胆寒:“不知道怎么说?那听我来说说吧。”

    “今天晚上我下班的时候路过门卫室照常和保安寒暄了一下,这一点头打招呼不要紧,没想到他叫住我说,您班里今天请假的学生还真不少呢。”

    顾徐抬起眼来看着明月和周知意,湖广在她二人面上来回穿梭,笑道:“我顺着他道,是啊,没错。”

    “话虽是这样说,可是我心里却清楚,今天我没有收到任何的请假通知,也没签发过任何假条。”

    “八张已签发的假条,到场六个人,所以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嗯?”

    那句尾声上扬的嗯带起来一阵寒气,几乎是瞬间,周知意牵着的那双手就开始轻微的抖。

    正当她心里一阵慌乱的时候,站在最前面的人出了声音:“责任在我。假条是我仿了徐立言的笔迹签的,逃课是我提议的。”

    是周阔。

    明月一瞬间就抬起了头,看着他淡淡的站在自己的身前,把责任全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站在旁边的徐立言愣了。

    他转过脸去看着腰板挺直的周阔,面上一阵不可思议。

    他刚刚准备出声承认,没想到下一秒周阔就快他一步主动出来替他挡锅。

    他当然不能让周阔揽下这个责任,于是对着顾徐道:“不是,是我,是我看着今天运动会结束之后大家都在,于是心血来潮,假条是我拿的,也是我签的,和他没关系。”

    张弛在旁边紧随其后:“是我,是我强拉着荆棘她们的,办法什么的都是我想的。也是我和徐立言周阔一起,您要处罚的话,就罚我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连带其他人为我的错付出代价。”

    “不是这样的顾老师……”

    “老师,不是他们撺掇……”

    “不是………”

    “行了,我不想在这里听你们同学情深,互相袒护。”

    荆棘她们刚刚出声就被顾徐严声打断,她一双锐利的眼眸在他们每个人面上环视:“这样下去非但浪费时间不说,而且没有任何意义。”

    她对着他们道:“我要你们说,只是想看一下,在座的各位究竟有多少担当在身上。”

    敢不敢承认自己自己做过的事情,能不能去面对这样做带来的后果,在面对自己做过的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勇气去回望。

    她对着面前的学生语重心长:“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大致情况,不就是你们几个人聚在一起逃了个晚自习去吃饭,然后回学校被我抓个正着。”

    顾徐伸出手来拿起那八张假条冲着他们甩了甩,在他们的目光下,淡淡微笑着出声:“别那么惊讶,没有人告密,只是你们不要忘了,我也年轻过。”

    她看着面前这群身上映着朝气的少年人,收起来了脸上的笑,对着他们语气严肃:

    “在西琅一中规定的时自习间内逃课去校外聚餐,这件事情,你们犯了错,这是无可反驳的事实。按照西琅的校规来讲,你们八个人,每人都要记过处分。”

    明月和周知意听到处分的时候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

    这并不是在意自己拿了处分之后会面对家里的惩罚,而是西琅一中校内有规定,凡是拿到处分的人一律不能参加任何保送生的评选。

    是这样的,她们没记错。

    西琅一中每年都会有保送名额,而他们这一届,按照如今的势头来说,周阔,徐立言,荆棘他们几人保送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可如今意外横生。

    这个处分她们二人背上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周阔、徐立言和荆棘自此之后就会失去唾手可得的保送资格,连带着狄雪张弛孟然这些体育生也会失去各种机会。

    那一瞬间二人脸色瞬间开始发白,对着顾徐出声认错的声音里甚至有了隐隐哭腔。

    顾徐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看着她们的眼泪,突然话锋一转,道:

    “话虽然是这样讲,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

    “一个月之后我会举办一场英语演讲比赛,”顾徐将自己的目光移向荆棘,对着她道:

    “和大家之前听到的消息有所不同的是,这次的比赛不再是我们一个学校举行,而是和西琅市内的学校外加洛水一中一起举行,先是学校初赛,再是几个学校内互相角逐冠军。”

    顾徐看着她们笑:“高一的联考你们也还记得,不要忘记洛水一中的实力究竟是怎样的。”

    周阔不清楚为什么顾徐提到洛水一中的时候徐立言和荆棘的互相对视,但是看他们这个反应也隐隐明白,应当是他们之前遇到过的对手,他看着顾徐敲打他们的话,就知道这次的事情已经快要过去了。

    “只是,我希望冠军出现在西琅一中。只要你们六个人之中有人能拿下这次比赛的桂冠,并且有三个人能够拿下来奖项,那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从今以后我们既往不咎,你们不会收到任何的处罚。”

    果然下一秒,顾徐说了她网开一面的条件。她要第一出现在西琅,而那个第一是谁,无所谓。

    “但是丑话我也说在前面,万一没有,这几张假条会在颁奖典礼结束的第二天准时出现在张主任的桌面上,而你们几个,做好被记过的准备。”

    顾徐淡淡的对着他们道,选择权交到你们自己手上,是直接接受处分,还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在比赛中力挽澜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顾徐给他们时间,也给他们选择。

    她看着明月和周知意成为那个率先点头的人,脑海里闪过的居然是些许的不可思议。

    自己平日里不肯出头拔尖,可是却会为了朋友首当其冲。

    顾徐看着明月和周知意的眼神深了许多。

    周阔和徐立言见此,也对视一眼,旁边的荆棘点头附和,表示自己

    同意。张弛虽然对这方面不擅长,但他也清楚背上处分的后果,他是不在意,可是他不能连累徐立言和周阔,于是不得不选择背水一战。

    “怎么样,想好了吗?参加比赛拿奖,从此以后既往不咎。”

    六个人达成了惯性的一致,周阔在这份肯定之中抬起头来淡淡的望进顾徐的眼睛,出声道:“一言为定。”

    “当然。”顾徐对着他们点头。

    “哦还有,”顾徐突然想道什么一般,抬眼看着面前的几个人道:“你们黎锦学姐在准备牛津的申请,正在关键时刻,荆棘,你这次可能需要兼任一下主持人了。”

    “好,我没问题顾老师。”

    “那就这样吧,”顾徐端起来自己的茶杯,对着面前的几人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

    “你们的未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期待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明月和周知意对望一眼,看着对方眼睛里写着的劫后余生,暂时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接连的对着顾徐道谢,顾徐只是不在意的摆手,让他们回去继续上自习。

    让周阔没想到的是几个人出了办公室之后,居然不约而同的开始哀嚎,看的他一脸莫名其妙。

    他对着徐立言扬了扬眉:“嗯?”

    徐立言叹了口气,对着他道:“周哥,拿第一只能靠你了。”

    “嗯?”

    周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话,面上写着疑惑。

    荆棘叹了口气,在旁边开口解释:“因为这次是和洛水一中角逐冠军,洛水一中,你知道这多可怕吗?”

    周阔对着她摇了摇头,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哀嚎,明月在旁边对着他补充道:“洛水一中有一个叫季镜的女生,这么说吧,西琅和洛水举行过好多次联合考试,她永远坐在第一的王座上。”

    “她是我的噩梦。”徐立言在一旁生无可恋的对着周阔说道。

    “也是我的。”荆棘低着眉补充。

    “也是我的。”明月也小声附和:“我就没见过语文比我考的高的,结果每次联考,她永远都比我高。”

    听明月说道这里徐立言来了劲头,开始对着周阔细数这么多次以来的辛酸往事:

    “不是,真不是我在抱怨啊周哥,你说同样的卷子,我当第二第三都没问题,但关键是这姐比我多考十几二十分,她拉我这么多,我写不出来做错的地方她永远都能写对,每次都显得我像是一个废物草包。不是她究竟是怎么考出来的,真以为在校园小说里呢,女主角动不动就拉无名男配几十分,这也太离谱了吧??”

    旁边的张弛听到这里和荆棘对视一眼想起来了分科小考,于是开始拽徐立言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徐立言不耐烦的回头:“张弛你他妈有话就说啊,一直拽我干什么。”

    张弛这次真的一脸无奈,索性也不给他留面子,对着他翻白眼道:“你是不是忘了周哥在小考的时候也拉你十几分啊。”

    “你他妈??????”徐立言看着一旁的荆棘和明月笑,余光瞥见那个身影也跟着晃,面上逐渐开始通红,他一把上前去捂住张弛的嘴,长臂勒住他的脖子不断收紧,对着张弛咬牙切齿道:“你他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不知道啊???”

    “卧槽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他妈不是你说让我有话就说,我真*了徐立言,什么话也别说了,来来打一架吧。”

    周阔看着二人又打闹到一块,不由得失笑,他对着旁边的明月出声求证道:“那个……有这么夸张吗?”

    明月从面前嬉闹的场面回过神来对着他道:“你是说季镜吗?”

    她看着周阔那双温润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他一点也没有夸张,都是真的,季镜这个名字在我们心中,就是不可超越一般的恐怖存在。”

    “你刚转来,可能不太清楚,季镜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拔尖,品行优良,关键是她真的,非常非常耀眼。只要你见过她,你一定会忘不掉,她是人群中不可忽视的存在,是一个实力极强的对手,她会凭实力让每一个不服的人闭嘴。”

    她曾经远远望见过季镜,一眼惊鸿,到现在明月还忘不掉季镜带给她的感觉,她惊诧那样柔软的身体里居然有着那么坚毅的灵魂。

    “但是周阔,”周阔看着面前的人话音一转,眼眸含着笑意看向他,对着他道:“我相信你可以的。”

    她道:“你是我们之中最独特的存在,我相信你。”

    你比起她来,也是不差的。

    是我心里的无冕之王,我相信你可以的。

    周阔看着明月晶亮的眼神,面上也露出来一个笑。

    他得到了一个指令。

    他的蒙娜丽莎发了话,那这个桂冠,他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来才是。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回报这份相信。

    却说另一边,顾徐等他们几个人出去之后给自己的茶杯里蓄满了水,看着那几张假条笑了。

    “自己给自己签假条出去玩,这个损招真是……亏他们能想得出来。”

    她又仔细看了看,嘿,小聪明还真不少。

    她捞起来自己的手机找出来最近通话的号码,一个电话打了出去:“喂?张主任?”

    “都回来了,来办公室认错道歉了。”

    “说了,按你的要求恐吓了一番,几个人都如你所料,选的参赛。”

    “我没说二等奖,我说的要第一。”

    “什么叫我真敢说啊,这几个小孩哪个拿出去都是拔尖的,你不逼他们一把,永远不知道他们的潜力在哪。”

    “行行,我知道,没给很大压力。”

    “嗯,跟安保也交代过了,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三个知道,假条我也拿着了,不会给他们处分的。但你别说,这个处分还真不一定下得了,人没伪造任何人签名,他签自己的名字。”

    “要不说他们机灵呢,这帮小鬼这个心用到学习上就好了。”

    “一个北城的保送名额?这不太好说,我觉得顺利的话最起码会有三个,更多也说不定。”

    “行,都交代了,你放心吧,没别的事情了吧??没有我就下班回家了啊。”

    “行我知道了,那挂了,明天见。”

    顾徐挂了电话之后,看着那几张假条失笑着摇头,心里想着这个张星光,可真是的。

    明明是他发现了外出逃课的周阔一伙,可是一转眼想到这几天的情况,于是也觉得情有可原,交代保安把假条送给了顾徐避免别人看到,又给顾徐打电话说明情况,串通好说辞,让这几个孩子信以为真,以为顾徐真的要上报给他们处分。

    等把他们推到绝路的时候,紧接着再来一个转机,告诉他们其实还有弥补的机会,让他们全力以赴。

    无论他们拿不拿奖,这个处分都落不到他们的头上,该保送的人也依旧不会因为年少的冲动丧失资格。

    顾徐在一片明亮之中听到这句话:

    他说,顾老师,你我谁没有年少过呢?谁没有过这样真挚热烈不顾一切的时候呢?

    顾徐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是真的想要为张星光鼓掌的。

    不是他平常开会是那种附和的掌声,而是发自内心的去给他掌声,就是在那个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西琅一中人才如云,而他能当上高二的年级主任。

    因为他处千帆而不变,历万难而持初心。

    他不死板,他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他发自内心的去爱自己的学生,能设身处地的去想问题。

    他知道教育的本质和真谛,他愿意发自内心去触碰每一个灵魂。

    顾徐心想,如果是自己呢?自己发现这件事情之后会怎么做?

    给处分,当然会给他们处分,以防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逃课这样的事情说大也大,万一遇到无可挽回的事情了怎么办?这个处分他们当然会背,这一点没得商量。

    但是之后呢?

    她好像从未考虑过背上处分后的人会失去什么。

    她不会想到,周阔他们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强硬失去人生中重大的转机,而明月和周知意这种内向小孩就更没有办法向前。

    所有人的未来都可能因为一个规矩毁于一旦。

    她可能会因为一个小错误,搞砸了好多人的人生。

    但张星光不是。

    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发现了这件事情之后,亲自确定了这几个孩子的安全,在确保他们全部回到了学校之后打电话给顾徐,让顾徐把他们叫来办公室按照他的办法处理。

    顾徐当然同意,于是她亲眼看见今

    天的结果——

    ——周阔徐立言和荆棘在未来会为了这个过错下尽苦心全力弥补,而明月和周知意也会在他们的影响下继续向前。

    就算最后什么都没有,一个奖项都没有拿到,这几个学生也因为自己的努力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学习基础,将来一定会再有机会,前途一片光明。

    一切都没有那么的罪无可恕,他们甚至能得到一个很好的未来。

    他把一个错误,变成了鲜花盛开的基石,为他们的人生里造出来一片花团锦簇。

    和自己完全处于两个极端。

    顾徐想到这,站在原地不动了,她心里极其震撼甚至四肢都开始发麻。

    难得。

    顾徐当了这么多年的教师,那些奖项流水一般往家里拿,她早已身经百战,可是如今却仿若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一样被震撼住了。

    太难得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开始反思这些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中规中矩死板认真,始终没出现过什么差错。

    过去这么多年,她好像在极其认真的教学,努力的当好一个老师,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她是会在学碰到问题的时候去给他们答疑解惑,也会在人生面临选择发时候给予她们最诚恳的建议,但好像也仅此而已了,她给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她不会考虑的和张星光一样,不会去担忧他们的人生,更不会去舍身处地的站在对方的角度想问题,不会把错误变成一个垫脚石,不会让废墟生花。

    而今天的事情却让她久久无言。

    她开始反思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冷硬是不是真的错了。

    怎么能不被震撼呢?

    怎么能不反思呢?

    她偶然窥到了教育的本质,触及到了教育的真谛之后,怎么能不去进一步思考人生,想着如何改变呢?

    就像她刚刚告诉学生的那样:敢不敢承认自己自己做过的事情,能不能去面对这样做带来的后果,在面对自己做过的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勇气去回望。

    她敢。

    她顾徐敢。

    即使这个事情无比的艰难,可是她依旧是要去做,是为自己,更是为他人的人生负责。

    窗外月光偶然翻进她的办公室,照着窗边一角,就那么无言的亮着,默默的和顾徐一起在原地沉思,却让人不能忽视它的存在。

    夜深风重,长月当空。

    第33章 浮云卷霭(三十二) 陷入两难,不得进……

    明成蹊和许静一起来接明月放学, 他看着自家闺女在学校门口张望,看见自己和妻子的时候眼前一亮,转身和周围的人告别之后欢快的往这边跑来, 眼里的惊喜怎么也掩饰不住。

    明成蹊看着那个身影,再次的感受到了真切的幸福。

    他看着明月跳上后座之后笑着叫他, 声音里洋溢着的都是愉悦,自己心里的愁好像也消散一些, 跟着她的笑开心起来。

    许静在一旁回过头叮嘱明月系好安全带,, 面上写了无数的温和, 笑着问她,今天在学校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开心事。

    他一改往日执拗,慢慢学着做一个好父亲。

    明月心里知道他的想法,自然也愿意给明成蹊改正机会——他知道错了, 他也需要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没有人是天生就能扮演好父母这个角色的,明月都知道。

    家庭就是, 互相包容彼此的错误,然后依偎在一起取暖。

    只见她眼珠滴溜溜的转了几下,笑着回应说有。

    然后接下来的时光, 明成蹊和许静听她从早上初生的朝阳说到了傍晚的落日,说到有趣的的地方手舞足蹈的,而说到要参加比赛而下意识皱起眉头的时候, 看起来更加的真实生动。

    前面开车的明成蹊从反光镜中看着她认真的分享自己的生活, 不由得随着她的话一起笑。

    这是明成蹊第一次听明月说自己的生活, 她的语言功底极其强大,一点小事她都能说的绘声绘色的,仿若人在现场亲眼见到一般, 身临其境。

    许静随着她的话安慰她:“没关系,能够锻炼自己就已经很棒了。”

    明成蹊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也笑着附和许静,出声鼓励她。

    只是他好像是藏了心事一般,情绪始终高不起来。

    旁边的许静在和明月交谈的空隙之中转过头来看着他,对他露出了一个安抚似的轻笑。

    明成蹊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看着明月出声,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明月,你喜欢西琅吗?”

    后排的明月刚刚打开的手机响了,此刻她在回信息,听到明成蹊发问,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当然喜欢啦。”

    “很喜欢吗?”明成蹊看着她毫不犹豫的回答自己,点了点头后,又接着追问。

    明月觉得更加奇怪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她喜不喜欢西琅?

    她看着反光镜里明成蹊的眼神,莫名的顿了顿。

    窗外的晚风拉着树叶在街边游荡,她摸着自己的书包,想起那里边的辛西娅和洋桔梗,对着明成蹊的眼睛,认真的点点头,道:“很喜欢。”

    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明月低头看着来人的信息,心里盈满了柔润,她按灭屏幕对着明成蹊补充道:“非常、非常喜欢。”

    她看着红灯转绿,明成蹊应了一声之后回过身去开车,自己身旁的树影逐渐后退,夜色已深。

    她在这深夜里心想,当然喜欢了。

    她当然喜欢西琅。

    她很小的时候就随着明成蹊和许静来了西琅,她在这里上了小学,初中,高中,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的大多数时间。她在这里遇到了周知意,遇到了荆棘,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太多快乐的回忆。

    最重要的是,她在这里遇见了周阔,遇见了她的海。

    也是在这里,她见证了明成蹊的转变,看着他从一个传统的固执的家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发自内心的尊重她,爱她,并且学着做一个好父亲。

    当然喜欢这里,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一直呆在西琅。

    她对现在的时光感到知足,她知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光。

    坐在明成蹊身旁的许静听到明月的话之后沉默,偶尔转头,对上明成蹊的眼睛,看着他忧心的眼神,对他轻微的摇了摇头,示意着等到回家之后再说接下来的事情。

    接收到自己妻子信号的明成蹊在反光镜中看着明月低下头回信息,轻叹一口气,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在明月投来疑惑的眼神之中,笑着回了句没事,而后专心致志的开车,在路上成功地压下了自己之前和妻子商定好的,想要给她办理转学的想法。

    车子驶进小区,停在自家楼下,明成蹊看着明月背着书包去文具店里买学习用品,那背影充满了轻快,而明成蹊转过去看着许静,眼里写满的却是沉重和忧心:“她喜欢呆在西琅。”

    许静也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起来面容也有些为难。

    至于为难的原因,其实也简单,他们二人在近几天一前一后地接到了公司的调任通知。

    明成蹊的公司要前往洛水开拓市场,而他作为公司骨干,首当其冲,义不容辞。

    许静则是由于工作能力突出被调往洛水担任要职。

    夫妻二人同时升迁,明明是好事,可是这二人却愁眉不展,为难至极,甚至连晚饭都没吃。

    事情的发展太过出人意料。

    本来几天前明成蹊接到通知的时候还有些欣喜,想着最起码许静还在西琅,自己去洛水工作,节假日休息日的时候赶回来陪他们母女二人,也是团圆。

    可是谁曾想,现在许静也有了工作调动。

    夫妻二人都要去洛水,归期不定,甚至以后极有可能会在洛水发展,这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好,可是明月呢?

    他们的女儿明月要怎么办?

    给她办理转学让她离开西琅随着他们一起去洛水  ?还是说二人之中有一人放弃升迁?

    他们的家庭刚刚迎来一次新生,平心而论,明成蹊真的舍不得。

    无论怎样,他是不打算放任明月自己呆在西琅的。

    许静显然也不放心明月,明月从小到大一直长在她身边,分别最长的时间也就是寒暑假去外婆家,可那是闲暇时光,况且总有人照顾她,而现在不同,她还有一年半就要高考了。

    这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考试,不是校考,不是市考,更不是省考。

    这是全国考生都要经历的高考,几百万人之间的竞争,一分之差可能就是千人。

    这是明月命运中最为重要的转折之一,许静不可能放心离开。

    是以,明成蹊下了班就赶去了许静的工作单位。

    他接到许静之后的第一瞬间,就在和许静商量到底要怎么办,是明月跟他们离开,还是让她留在这里念完高中。

    说实话,西琅中学的教育水平远高于洛水,可是他们二人不在明月身边,山长水远,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们鞭长莫及。

    这让他们夫妻二人怎么可能放心的下?

    从黄昏到傍晚,二人商量许久,都没能拿出来一个万全之策,现在有两个比较好的选择摆在他们面前:

    第一,给明月转学,去洛水,他们会为明月找最好的学校,每一天都陪在她的身边,陪她度过最重要的年少时光。

    第二,明月继续留在西琅,他们二人拒绝调任,等明月念完高中之后再说其他。

    至于选第一个还是第二个,完全需要看明月的意见,他们二人虽然知道自己的工作机会极其难得,甚至能称得上可遇不可求,错过了,以后可能都不会有了。

    可是比起来他们的前途,他们二人心里更清楚,明月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且不说明月的意愿,单说洛水的教育一向严苛,她走到洛水,能否适应?

    西琅的教育全国都独一无二,她在西琅这么久了,早已习惯一中的教学模式,如果去到洛水适应不过来,成绩一落千丈,谁也承担不起这个后果,他们会抱憾终生。

    陷入两难,不得进退。

    选自己,还是选择明月的未来?

    许静和明成蹊对视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明成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侧身去接。

    许静在旁边沉默,刚刚明成蹊试探的询问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有了答案了。

    她不愿意离开西琅。

    她不愿意离开西琅,而他们也不能轻易地拿她的未来去冒险。

    明成蹊结束了交谈之后,脸色并不好看

    他从车上下来和许静一起往外走:“公司那边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手续交接了。”

    许静伸手扶了扶自己肩上的包,缓慢的开口:“嗯。”

    她道:“我今天刚接到的调令通知,应该还没有开始走程序,但是估计也快了。”

    明成蹊放缓了脚步等她:“刚刚,我在洛水的朋友来信了,”

    他叹了口气,对着许静摇头:“他说明月是可以去洛水借读的,只是…”

    明成蹊说到这里停顿了许久,在许静不明所以的眼神中继续道:“只是洛水一中去年刚发生了一起大型的校园欺凌,据说那女孩从学校大礼堂的高台坠下重伤,还进了重症监护室抢救,隔了许久才去上学,而这件事如今在洛水依旧是沸沸扬扬的,被成为十七万事件。”

    “十七万?什么十七万?”许静先是疑惑的开口,她重复完这个数字之后旋即愣在了原地。

    还能是什么十七万,这个数字,是施暴者的赔偿金额。

    “你知道为什么吗?”明成蹊在她愣住的时间里紧接着开口,他的声音里夹了一些愤怒,他看着许静心痛道:“因为十七万就可以换来对方家长的一个谅解,十七万,就把那个女孩所有的伤痛抹掉了。”

    许静听着明成蹊的话也开始气愤,她的身体甚至在发抖。她看着明月从超市出来的身影,那双眼眸依旧温和,可是里面的坚定却不容置疑,她对着身旁的丈夫斩钉截铁道:“我不放心。”

    她看着女儿蹦蹦跳跳的身影,只觉得刚刚的事情胆寒:

    “明月不能去那里,这种潜在的隐患,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万一发生了,我们后悔余生。我们以后会赚到许多个十七万,可是我许静这一生,就只有——也只会有明月这么一个女儿。我不会在月儿的生活中埋下这么一颗地雷,”

    她看着明成蹊,一字一句郑重道:“如果有什么差错,到时候死无全尸的,会是我们。”

    明月和她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许静努力的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让明月在得知转学的事情之前看见自己的失控。

    她看着明月坠下去的书包,对明成蹊再度出声:“咱们月儿本就不是那种活泼外向的小孩,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她性子这么软,我放心不下。”

    “去洛水国际,让她继续学语言,将来国内国外她随便选,无论如何,她不能去洛水一中。”许静拍板定音道。

    明成蹊看着她因为刚刚的震惊略微泛红的眼眶,也跟着点点头,表示自己同意这个选项。

    还能怎么办呢?明成蹊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他过去那么多年对她亏欠良多,如今有机会挽回父女情谊,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让她去洛水一中那种火坑?

    旁边的风听见了,刮得愈加厉害,它仿佛在反驳明成蹊的话,可惜啊,它什么都没说出来。

    只是风声贯耳,传来远方的哀嚎,像是有人的哭泣声。

    明月从超市出来之后就看见自家父母站在树下等她。

    萧瑟的风在橙黄色的灯下溜走,父亲面对着母亲,和她低声交谈,偶尔皱起眉头,而自家母亲面容严肃,一言不发,同样眉头紧皱。

    她看着明成蹊望见自己的身影之后噤了声,而许静却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睛紧盯着她,眼里写着些许她看不懂的情绪。

    “妈妈?你怎么啦?”

    “没事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哦……我看你眼眶都红了…”

    她刚刚走过去,明成蹊就伸手把她的书包接了过来,他掂了掂,觉得有些分量:“今天作业很多么?怎么书包这么沉。”

    “今天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没作业。”她牵住许静伸向她的那只手,对着自家父亲解释道:“只是运动会来了这么几天,再加上之前好久没上学,我想复习复习之前学过的功课。”

    她低声嘟哝:“好不容易物理多考了几分,我可不想被打回原形。”

    许静没有回答她刚刚的话,静静的看着她这幅模样,看着她和明成蹊交谈,面上不由得溢出来一个笑。

    她一路的想法和所有的犹豫,在看到明月向她走来的这一刻终于变成了决心。可许静面上却没有表示,只是紧了紧她的手道:“冷不冷?手怎么这么凉?”。

    “不冷啊。”明月道:“还好吧,手也不是很凉。”

    “很凉了宝贝,明天多穿一点,否则小心变成寒号鸟。”

    “哎呀,怎么就寒号鸟了?现在也还没冬天呢。”

    “冬天说到就到,到时候你就来不及啦。”

    许静和明月聊了一路,一直到回家,在玄关换好鞋之后,明月从明成蹊手

    里接过来书包,转头就要往卧室走,可是明成蹊却在身后叫住了她。

    明月回头,白炽灯下,明成蹊一脸郑重:“明月,爸爸妈妈有事情要和你说。”

    明月右眼不自觉的跳了两下,这是一个极其不好的预兆,她想起来车上明成蹊问她的问题,不由得更加的心慌,她仿佛听见客厅钟表嘀嗒声,像是命运旋转的齿轮,永不停息不说,还不肯放过任何人。

    手里的书包莫名脱力,从明月的手中落了下去,她随着那声闷响回过神来,面上一片慌张。

    “想什么呢,紧张成这样。”许静看她一脸紧绷,笑着调侃她。

    她拿起杯子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温度稍高的水塞到明月手中让她暖着,又向明成蹊使眼色,试图缓和室内的气氛。

    明月把书包放在一旁,在沙发上落座,一双眼睛盯着他,脸上写满疑问。

    明成蹊她看着静静坐在那里等他开口。

    他伸手接过来许静递给他的热水,低头再三沉吟,对着明月道:

    “刚刚在车上我问你喜不喜欢西琅,你非常坚定,点头称是。由于我当时在开车,于是也没有多说。”

    明月看着明成蹊认真的在组织语言,思考措辞,心里不好的预感更甚。

    果然,明成蹊下一句话,让她呆愣在原地。

    白炽灯照的她面色瞬间惨淡,像是忽然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明月听见他缓缓开口,对着自己语重心长。

    他说,明月啊,爸爸妈妈都接到了去洛水升迁通知。今天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爸爸妈妈一起离开西琅,去洛水读书。

    明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看着明成蹊殷切的眼神,回给他的只有无尽沉默。

    第34章 浮云卷霭(三十三) 都说为母则刚不外……

    明成蹊看着明月沉默的面容, 她这个样子,明成蹊心里也知道答案。

    她不想走,明月不愿意离开这个承载她所有青春的地方。

    只见他和许静对视一眼之后, 接着又轻声道:“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们离开的话,也没关系。”

    许静坐在她身旁, 接过来明成蹊的话,对着她柔声道:“你不想去, 妈妈就陪你留在西琅,好不好?”

    她对着明月伸手, 那只手上带着专属于许静的味道, 极大程度的抚慰了明月内心的慌乱。

    只见许静伸出手来温柔的抚摸着明月鬓角的头发,将那发丝归拢在她耳后,对着她轻声细语,一如之前的每一天:

    “你要是想去, 那爸爸妈妈就找人给你办转学,转去洛水最好的国际学校, 你可以从现在就开始学语言,将来无论是选择在国内和国外上大学,爸爸妈妈都支持你。”

    她一双眼睛看着明月, 温声中弯下来那双明亮的双眸:

    “爸爸妈妈完全尊重你的决定。”

    “你要是不想,妈妈就留在洛水陪你,爸爸会经常回家, 我们直到你高考之后再去洛水。”

    明成蹊看着明月在沙发上乖巧地坐着, 眼睛一眨不眨的听自己妻子讲话, 不由得也对着她道:“明月,爸爸妈妈尊重你的意见,你选一个吧。”

    他们和明月说说笑笑一路, 同样也思考了一路。

    一步一步走过,他们两个看着明月鲜活的面容心想,在这个世界上,机会永远都没有他们明月来得重要。

    一切都没有明月重要。

    为人父母,自然全心爱着自己的小孩,更何况她刚刚大病一场,世事无常,无论什么差错他们都承受不起了。

    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又或者说放弃什么,他们都不在乎。

    他们选择陪在明月身边。

    只想陪在明月身边,看她开心度过人生中的每一天。

    明月努力的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里回神。

    明明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和周阔他们一起玩闹,他们一起吃了火锅,一起约定好了要参加西琅最新的演讲比赛来弥补自己逃课的过错,他们还约好了明天见。

    他们还期待着明天见。

    可是就这短短的一会儿,还没几个小时,他们居然要天各一方?

    天各一方,此生再也不见,和周阔,和周知意,和荆棘,和狄雪孟然徐立言,和她所有的好朋友,和西琅。

    和这个,她深爱着的地方。

    她看着明成蹊和许静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凝结,一片沉寂。

    她说不出话来。

    她接受不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太贪心,既不想要离开西琅,又想要爸爸妈妈能够去追求自己的事业,可是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事情是两全其美。

    有的时候你觉得,自己身处的环境如此轻松,其实是那些爱你的人,暗地里为你扛下来命运给你的磨难。

    明月看着时针分秒过去,时钟滴滴哒,一秒又一秒,她感受着手中杯里温度流失,逐渐发冷。

    她心想,妈妈说的对,冬天果然说到就到。

    明成蹊和许静给了她很多时间,他们看着他始终没有说话,两双眼睛含带着世间所有的包容,他们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时间,给了她充分的选择。

    明月沉默许久,抬起头来看着她们,顶着二人期盼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艰难道:“我都不选——”

    她看着自己父母一同皱起来的眉头,出声坚持: “这两个选择,我都不选。”

    “明月?”明成蹊对着她疑惑道。

    “我既不想离开西琅去洛水读国际学校,也不想妈妈为了我放弃升迁机会,留下来陪我高考。”

    这一刻,明月抬头看着自己的父母,看着他们惊诧的眼神。

    没有合适的选项,人生没有合适的路,这要怎么办?

    跟随命运的安排离开西琅?

    不可能。她拒绝离开这里。

    那让妈妈放弃升迁机会留下来?

    当然可以。

    只是,凭什么?

    她凭什么这么做?

    就凭她明月是许静的女儿,就可以借着爱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把许静圈在这里吗?

    “明月…?

    她听着妈妈的疑问,眼里逐渐含了泪,但还是忍住哽咽开口:

    “爸,妈。”

    明月放在身边的手默默的握成拳,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样,她在一阵深呼吸之后抬起眼来看他们,声音含着细微的颤抖,但是那语气里却有着无数的坚定:

    “十岁那年我随着你们来西琅,我在西琅度过了许多年,早已适应这里。我对这里有着太多的回忆,这里有我喜欢的学校,我的老师,还有我最好的朋友。

    我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的我更好,哪怕只有一点点,我都是在努力进步着,爸妈,这一点你们最清楚。”

    “可能洛水很好,可能未来的学校很好,可能将来的同学老师,亲人朋友都很好,可能一切都很好,但是那都不是西琅,都不是这里。”

    她转过身去,看着许静在她的话里沉吟思衬,回想起她刚刚的话——

    ——她轻描淡写的,说着放弃自己的前途只为了留在西琅陪她高考。

    她说的太轻松了,有那么一瞬间明月都心想,她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呢?

    她的这次升迁听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吧?

    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吧?

    可是下一秒明月就回想起来了这几年她的生活——她好像是永远忙于工作,有的时候就连周末晚上都会加班到很晚才回来,一身风霜,满是疲惫。

    紧接着明月就反应过来,她怎么会不在意呢,她当然在意。

    那是她在这个充满歧视的职场上,拼命工作才换来的升迁机会,多么难得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只是比起来这份工作,她选了自己的女儿。

    她选择了自己的初心——在生下来明月之前许静就发过誓,要对明月负责到底,要给她爱,给她陪伴,给她尊重,给她一个完整且美好的人生。

    无数的苦楚心酸被她咽进了肚里,一笑了之。

    好不容易有结果的时候,却为了自己不得不放弃。

    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很艰难吧?

    是不是很难过呢?

    是不是也在想着,如果有两全之策就好了呢?

    一定有许多许多的不甘心吧?

    可是她却说的这么淡然,说不去了,要陪自己高考。

    明月的眼里再度含了泪。

    她有那么爱自己的妈妈,自己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呢?

    怎么可以凭借着爱的名义,借着女儿的身份,就那么理所应当的,让她放弃这些年来所奋斗的一切呢?

    怎么能在她人生重要的转折点里,当了拖后腿的那个人?

    或许有人会这样选,但做出这个选择的人永远都不会是许静的女儿,永远都不会是明月。

    她脑海

    里百转千回,对着许静的声音里不自觉有了哽咽:“妈妈…”

    “你刚刚说,如果我不愿意离开西琅,你就留在这陪我,我知道你不舍得我,你是为了我好。可是妈妈——”

    成串的眼泪砸了下来,许静的掌心一片滚烫,她听见明月哭着说,“我不想这样。”

    “我不想你因为我,放弃自己原来灿烂而又精彩的人生,”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转身将头埋进许静的怀里抽泣,“你是我妈妈,可是你也是你自己,你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

    许静面上出现了许多的恍惚,明月眼角的泪溜进她的脖颈带起一阵颤栗,她像是听到什么人生至理名言一样,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

    “你有自己的人生,我不想你因为我放弃之前努力的成果。我不想自己成为束缚住你的理由,我不希望听到那句心甘情愿。”

    许静的一双眼睛明明灭灭,再无平日里的温润。

    她像是极其无措地小孩一般,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

    告别年少二十年,无措这个词,已经二十年没有出现过,可这一次,她面对自己的女儿的时候,是如此的……慌乱。

    挂在玄关处的壁画逐渐变得模糊,圆形方形三角形,甚至连色彩也开始混乱,她觉得眼皮有些沉。

    她在恍惚之中审视了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看着每一处都极其熟悉的地方却在今晚变得陌生,她看着地毯,看着壁画,最后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枕边人,看着他同样因为明月的这一番话怔愣在原地,脸上一片空白。

    她忽然间,只觉得灯光晃眼。

    有泪落了下来。

    明月依然在哭,她没有办法接受第二个选择,她没有办法接受许静为她放弃原本应该发光的一生。

    她被许静给她的爱所震撼到,脑海里的语言系统宕机,那些她应该陈列出来的道理统统消散不见,只剩下心里最想说的那一句话来来回回的重复着,强调给许静听:

    “妈妈,我知道你爱我,可是爱不是束缚你的理由,你有自己的人生。

    我知道你愿意为我放弃,可是这样,我于心有愧。”

    “我会觉得自己是你的负累,我会怀疑自己人生存在的意义。”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许静看着明月含泪的眼眸,那些哽咽如同拳头一般攥紧了她的心房,她对着明月摇头,急声否认她的话:“没有……明月…”

    她伸手抹去明月的眼泪,双手捧着她的脸,极其认真的对着她道:“妈妈从来没有觉得你是负累,从来没有过。”

    明月依旧是在哭,“可是我觉得是。可是事实就是。”

    “这些年,你为我放弃过什么,其实……其实我都知道,你总是为了我牺牲自己,就连留学机会你都为了我放弃了…你…?”

    许静听到她说出来留学这几个字的时候愣在了原地,年少的往事瞬间回溯。

    她看着自己女儿的面孔,她眼里一片水光盈盈欲坠,明月在她面前哽咽,可是许静却看着她含泪的面庞,缓缓的笑了。

    她双手在明月背上轻抚,安抚着她的情绪,一边转过头去面含无奈地看着明成蹊,她实在是不知道明成蹊为什么要对明月说一些大人之间的陈年往事。

    明成蹊看着许静投来的责怪目光摇摇头,表示这些都不是他说的,他之前忙于工作,从未有时间把事情说给明月听。

    明月看着自己父亲的动作,更加的止不住眼泪。

    她怎么知道的?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她知道什么呢?

    小的时候每次寒暑假去姥姥家,都能看到姥姥家的书柜里放的都是妈妈的奖状,那些奖杯奖状加起来甚至能有一本书那么厚。

    只不过现如今那个古朴的书柜的最下层放了许多的儿童画册,成了荫蔽她整个童年的乐园。

    她小时候就喜欢看书,总是躲在那个书柜下面,抱着一本儿童画册看的认真。

    她的小舅许泽屿偶然路过,看着明月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柜旁捧着本书看的入迷,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会在旁边极其感慨,说不愧是许静的女儿,和许静少时一模一样。

    他说明月啊,你妈妈小时候也喜欢看书,你看看那些奖状,我都羡慕的很。要不是后来有了你,她现在早就去美国了。

    每次这个时候,姥姥听见了,就会从屋里出来,对着他挥手示意他住嘴:“去去去,许泽屿,你学习整天还不够忙是吧,总在小孩面前胡说什么呢?”

    “嘿,您还不让讲,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当年普大的通知书都到家里了,姐临行前发现怀孕,不舍得明月,不还是没去吗?那通知书都在柜子里放着呢,这也是我胡说啊?还有之前的时候——”

    “你这小兔崽子还得寸进尺是不是?”

    明月看着姥姥一巴掌落到小舅的肩上,眼里含着责怪:“小孩面前什么都说,还有理了?”

    “好吧好吧。”

    许泽屿吃痛的撇撇嘴,也意识到了这样确实不太好,于是对这个话题闭口不言。

    他顶着姥姥的目光走到她面前蹲下,看着她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别看书啦明月宝贝,刚才是小舅舅胡说的,你不要听。小舅舅带你出去玩,去买零食好不好?”

    说罢不等明月反应,扛起来她就往外走。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年幼的明月在舅舅许泽屿的肩膀上窥见了姥姥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愁。

    她看着姥姥对他们挥手笑,可转过身去却看着那个书柜出神,明月听见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气。

    那是明月第一次意识到,妈妈不仅是自己的妈妈,她也是姥姥的女儿。

    后来明月偶然间找东西的时候在柜子里见到过那份通知书,它被珍而重之的放了起来,上面大写的英文字母看的她眼花缭乱,她看不懂,但是却记了下来。许多年后,明月上了高中,才明白这份通知书的重量。

    她的妈妈,为了她,放弃了去世界上最好的学府深造的机会,安心留在了西琅的单位拿着普通的工资,看着自己一日三餐。

    过去的遗憾没有办法挽回,可是姥姥背对着她叹气的模样,却一直留在了明月的心里。

    自己的女儿本应大展宏图,可如今却屈居一隅,她一定很遗憾吧?

    姥姥看见自己的女儿这样,其实也会难过的吧?

    她也一定像现在的许静一样,希望自己女儿有一个更好的人生吧?

    这些年来,明月总是能从生活点滴里窥见当年的影子,她看着许静总是会被自己绊住人生的脚步,明明她应该有着极其精彩的一生,可是却习惯了妈妈这个身份,总是不自觉的为了明月牺牲。

    就像是今天这样,她和明成蹊同时接到了去洛水的调任,明成蹊去洛水的行程依旧,可是许静却想要为她拒绝升迁,留在西琅。

    好像是不知不觉,留下的就变成她了。

    而这么多年来,她好像也已经习惯了。

    她习惯了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

    她习惯了这些身份,习惯了做出有利于家人的妥协。

    可是她忘记了,可是也没人记得,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许静,她应该先是她自己。

    明月看着许静眼里含着的泪水心想,她不应该为了自己放弃原本极其精彩的一生,更不应该为了自己停下人生的脚步。

    许静就这样看着明月流泪,她看着明月语无伦次,听着明月对她的控诉————那是这些年来,一个女儿看在眼里的,她最爱的母亲默默咽下去的人生苦楚。

    她说:“这些年来,你从来都只是把你觉得好的给我,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关乎未来的每一件事情,有的时候甚至牺牲自己也无所谓。可是妈妈……”

    明月早已泣不成声,她的难过从未停止,这些爱她永远都无以为报:

    “我不

    喜欢这样,我不想看你回首人生的时候拥有数不清的遗憾。”

    她说:“我很多时候都在想,是不是没有我的话,你就会去普林,然后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不会被这样糟糕的我绊住人生的脚步,你会拥有一个非常非常美好的一生。”

    许静看着明月不停的流泪,也跟着眼眶泛红,心里涌出来莫大的酸涩。

    她说妈妈,你为什么不愿意问一问我愿不愿意呢?

    她说妈妈,为什么人生没有如果呢?

    为什么世界上不能有两全之策?凭什么总是爱的多的那个人牺牲?

    许静把她揽在怀里,她在明月的哭诉之中回想起来了这么多年那些被她淡忘掉的细枝末节,回想起来在缓慢的时间流逝中所感悟到的生活真谛,回想起来自己感到幸福的每一个微小瞬间。

    她在明月不停的哭诉之中不停的轻抚她的背,俯身在她耳边道:“明月,妈妈懂。可是妈妈想告诉你——”

    她扶起来明月靠在自己身上的肩膀,和她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许静看着她哭红的双眼,露出来一个极其幸福的笑容:

    “——我不后悔。”

    她声音温柔,似乎包含了这世间所有的流水潺潺:

    “我这一生之中,有过非常多的选择。

    人站在岔路口的时候,难免会犹豫,等到活的不如意的时候总喜欢回望,想要重新来过,拥有一个和糟糕的现实世界完全不同的人生。

    明月,说实话,这样的念头,我没有过是假的。”

    她说:“明月,人生这么多的岔路,有的节点我后悔过许多次,就连和你爸结婚,我都产生过后悔的念头。”

    旁边的明成蹊对着她投来一个无奈的眼神,而许静报以一笑,转过头去看着明月,声音坚定而不容置疑:

    “可是明月,选择放弃去普林继续科研生涯,选择生下你,是我此生唯一没有后悔过、并且将来也永远都不会后悔的的事情。”

    她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眼里同样盛满一片清波。

    那声音哽咽却不动摇,还隐隐含笑。

    她说:“明月,我此生最大的成就不是学生时代发表过的SCI,更不是外界赋予的那些成功头衔,而是这一生里,你能来做我的女儿。”

    她说:“明月,你要牢记,你对于我来说是比诺贝尔奖还要重要千百倍的存在。”

    许静在一片泪水中依旧笑着肯定了自己的选择,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人生走到这一步,她有过许多的后悔事,可是唯独在生下明月这件事情上,她不后悔。

    怎么会后悔呢?

    她明明有着世界上最懂事的女儿,有着最爱她的人。

    她如此安静又随和的女儿,却在听见她的选择之后露出自己坚硬的一面。

    她用行动来告诉许静,因为爱她,所以明月绝不会在事关许静前途的问题上低头,她从一汪柔和的水,化成坚硬的金石,她不肯离开,更不可能让许静留下来。

    是呀,这是她的明月啊,是她有着一颗爱人之心的女儿。

    当初许泽屿把那张离婚协议砸在明成蹊脸上,自己也生了决心——哪怕她仍旧和明成蹊相爱,可是她忍不了明成蹊对明月的所作所为。

    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明成蹊也怀着愧疚签了字,一切都已经成定局的时候,是刚刚清醒的明月听着明成蹊的嚎啕决然的撕掉了那张离婚协议。

    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是相爱的,她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都是出于爱她——只是明成蹊望子成龙心切用错了方式。

    可他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更何况没有人生来就会做父亲,明成蹊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成了年少时最讨厌的人,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折磨,明月九死一生,心里更能体会到他究竟有多么痛苦。

    明成蹊有错,可她不想让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看着父亲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绝望,这不是明月想要的。

    于是她撕掉了那份协议书,也撕掉了过往所有的不幸福。

    面对犯了错的明成蹊明月都能生出怜悯之心,更何况是一直深爱她的许静?

    因此许静知道,明月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妥协。

    果不其然,她在情绪稳定下来之后看着许静和明成蹊的面容,给出了第三个选择:

    “你们可以一起去洛水,而我留在西琅。”

    许静看着自己的女儿的手在发抖,可依旧是紧攥着拳昂起头来,眼眸里闪着无数的坚定,对着自己和丈夫道:

    “爸爸妈妈,我今年17岁了,我马上就成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

    她说,“我不想你们为我放弃什么,我可以住校,我能很好的照顾自己。”

    许静看着明月,看着她眼里焕发出来的神采,看着她极其冷静的提出来一个被他们否定掉的方案,一点一滴的尝试说服他们,证明这个选择的可行性。

    她看着明月为了自己逐渐尝试克服胆怯,咬着牙打颤在和丈夫谈判。

    她看着明月的眼睛,看着她面对着明成蹊和自己不停的说,回想起来她的话,由衷的想要落泪。

    从之前的柔弱安静,到现在哪怕畏惧也要为了妈妈咬牙坚持,这种力量,这份沉重的爱,每一秒都给许静无数冲击。

    都说为母则刚不外如是,可是她的女儿也愿意为她身披铠甲勇往直前。

    原来她的女儿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

    许静一直都想为成为一个更好的母亲,能够为明月遮风挡雨,给她更好的生活。可是明月却告诉她,她不畏惧这些风雨,比起这些风雨,她更想让她拥有一个原本的、属于许静的人生。

    她想让许静做自己。

    许静擦掉自己眼里的泪,抬头看着明月,在明成蹊的沉默里,笑着拍板定音,说了好。

    她同意明月说的,她留在西琅,而自己和丈夫一起去洛水,每个周末都会回来看她。

    她爱明月,明月是她此生最珍贵的宝贝,为了明月,许静愿意放弃一切,只要她能平安健康,开心快乐。

    所以此刻,她尊重明月的选择。

    她也要听从自己女儿的劝诫,去寻找应该属于许静的灿烂人生。

    明月看着自己母亲松口同意,不由得转头,眼里含着无数的期待盯着明成蹊。

    四目相对,明成蹊也对着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个选择。

    刚刚明月的话,让明成蹊回想起来很多很多的事。

    结婚那年许静怀孕,为了明月,放弃了深造。

    结婚之后,为了这个家,她放弃了北城稳定的工作,放弃了龙头企业的聘请,放弃了自己闲暇的生活,放弃了自己精彩的人生。

    明成蹊将自己手里的水杯放回桌面,杯子和桌面接触的那一瞬间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了一般。

    明成蹊停住,没来的及收回的手臂上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他回想起来刚刚进门之后,许静下意识的动作,她给明月和自己一人递了一杯温热的水,可是明成蹊现在抬头望去,只见到她面前是一场空。

    什么都没有,她没有为自己倒水。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明月的话在明成蹊心里来回攒动。

    什么碎掉了呢?

    是杯子吗?

    当然不是。

    是许静啊。

    碎掉的是许静。

    这些年来,她把自己变成了无数片,这一片是妻子,另一片是女儿,那一片是母亲,这一片又一片的碎片之中,唯独没有一片是她自己。

    明成蹊眼里,突然就有了许多的泪。

    为什么自己没有给她倒一杯水?

    为什么自己这些年来忽略了这么多?

    为什么自己这些年来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付出?

    明月从书包里拿出来一束开的很好的玫瑰,明成蹊看着女儿把那束玫瑰送给许静之后,自己妻子脸上写满了许多的惊喜。

    那束辛西娅看着明月和许静笑得开

    心,可是明成蹊却笑不出来。

    他看着坐在对面手牵着手的二人,看着妻子脸上的幸福,却只想流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早已经把她的牺牲看的稀疏平常,甚至都不在意了呢?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忘了给她送一束花呢?

    他们明明还相爱,又为什么在相爱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呢?

    他和许静隔着那个玻璃杯对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第35章 浮云卷霭(三十四) 如果说明月是一汪……

    明月早上一拉开房门, 就听见有人在厨房忙碌,下一秒,玉米排骨汤的香气钻入她的鼻子里, 勾的她忍不住上前。

    许静从房间里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自己女儿这副可爱模样——她今天画了淡妆,一身藕色西装显得气色格外的好, 身上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整个人一副全新面貌。

    明月肿着一双眼睛愣愣的看着许静, 那副一时半会缓不过神来的样子,可爱极了。

    许静笑着叫她:明月?

    她上前拉住明月的手轻轻晃了晃:“不认识妈妈了?”

    明月闻着许静身上舒缓的气味逐渐回神, 她紧了紧拉着妈妈的那只手道:“不是……”

    话音一落, 她抬起眼来看着许静笑了:“是妈妈今天看着真的很开心。”

    “是呀,”许静笑着看她:“妈妈非常开心。”

    她和明月一起坐到了餐桌前,看着在厨房忙碌的明成蹊,淡淡的晨光笼罩在他身上。

    明成蹊在一片光辉之中转过身来看着她们母女二人笑, 许静也笑,她看看明成蹊, 又看看明月:“这样的时光,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谈笑间明成蹊的汤已经炖好了, 他端着新鲜的玉米排骨汤放在餐桌上,热气伴着香气直往上飘,明成蹊看着她们道:“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有呀, 在和明月说你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玉米和排骨炖汤给她呢。”许静笑着道。

    “你啊, 就这一点小事还要和她讲。”

    “当然啦, 有些爱就是要让她看见呀,不然我们明月怎么知道你爱不爱她呢。”

    “说的对。”明成蹊点点头,盛了一碗汤放在许静面前:“那你以后要多替我说两句, 我在明月心里的形象就靠你树立了。”

    许静把那碗有着很多排骨的汤放到明月面前,眼睛弯弯道:“那是当然。”

    明成蹊看着那碗汤欲言又止,终归还是没说什么。

    在十几二十年的习惯中脱离出来,哪里能是那么容易的呢?

    爱自己要一点点开始,好在她意识到了,哪怕路漫漫,也长路也会有抵达的那一天。

    明成蹊摇了摇头,笑着去新盛一碗放到她面前。

    明月见状也明白了父亲在想什么,下意识的想要把这碗汤还给许静,可许静却对她眨了眨眼,笑着说:

    “快喝吧宝贝,喝完爸爸妈妈送你去上学,学校的朋友都还等着你呢。”

    对视良久,许静的眼神始终没变。

    “好。”明月终于没再推辞,接过来明成蹊递的小笼包开始吃。

    一顿早饭吃的极其欢乐,给明月美好的一天拉开了序幕。

    上学路上许静说这两天可能会有惊喜,但明月问她,她又神神秘秘的不肯说,只是笑着看着她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许静把明月的好奇心彻底勾起来,又什么都不肯对她透露,看着明月着急的样子笑得开怀。

    明月又气又笑:“妈你怎么突然吊人胃口!!!”

    许静的口风也是真的紧,说不告诉她就真的不告诉她,任凭她怎么撒泼搞怪说好话都没有用,最后学校到了,明月冲她哼了一声,背起书包下了车。

    许静听着那车门感到好笑,往后一看,嘿这丫头手机扔在后座都没来得及带。

    明成蹊在旁边摇头:

    “你说你,气她干嘛?这昨天还说中午要买小蛋糕吃,这下手机都没带,怎么付钱?”

    “没事,我在她包里放了现金。”

    许静哈哈笑,又觉得不妥:“你说我们宝贝不会不知道,中午买不了饭了吧?”

    明成蹊早在开学的时候就给明月卡里充了一千块,此刻他也起了坏心,笑着附和许静:“不知道啊,我没听明月说过包里有钱啊,快叫住她快叫住她。”

    许静知道自己丈夫多多少少有些夸大成分在,可也是不想让明月闹个红脸尴尬的情况,于是笑容不变,降下车窗对着还没走远的明月喊道:“明月————”

    明月刚把这件事情抛掷脑后,想着一会见了周阔一定要好好安排一下时间,她的口语虽然不太差,但是拔得头筹也还差的远,还有半月,可要想办法好好突击一下。

    计划还没想完,明月就听见妈妈在叫她。

    她转过身去,看着妈妈在阳光下笑着冲她招手,在叫自己回去。

    可自己还生气呢。

    自己求了她一路,她都不肯告诉自己究竟何事,现在她叫自己回去,回心转意了?

    不太可能。

    但是妈妈在阳光下冲她招手哎,何况她还笑得那么温柔。

    算了算了,原谅她吧,反正之前自己做错事的时候,她也原谅自己了。

    明月犹豫一秒之后,毫无原则的转身,屁颠屁颠往回跑,一百米的距离一会就到了。

    她在许静车前停下脚步:“怎么了妈妈?”

    许静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弯腰。

    明月俯身听她讲话,她声音柔和,含笑的嗓音在明月耳边道:“宝贝,你手机忘在车上啦,中午怎么买好吃的小蛋糕呀?”

    明月随着她的声音往后座看去,上面果然有自己的手机,她在明成蹊和许静的调笑中打开后座三下五除二把手机塞进包里,又一溜烟下去站到车窗前对着许静笑:“嘿嘿,忘了忘了。”

    “没事,妈妈就是想告诉你,以后出门带着包,你的每个包里妈妈都塞钱了,一定够我们宝贝买小蛋糕和回家的路费。”

    “还有你的饭卡。”明成蹊在旁边补充:“开学第一天爸爸给充了一千块,在学校记得带着。”

    明月看着明成蹊和许静温声嘱咐,心里一阵温暖:“好,我记住啦。”

    “嗯嗯,快去上课吧,中午买小蛋糕记得给知意也买一个。”

    “好。”

    明月冲他们摆手,许静道:“快走吧,下晚自习爸爸妈妈再来接你,有事及时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啊。”

    “好。”

    明月对着他们道:“真走啦,拜拜~”

    许静冲她挥手。

    等明月进了学校,许静才关上窗户:“走吧,我们也走。”

    “行。”

    “真期待过两天明月的反应呢。”许静又笑。

    “你和许泽屿还真是姐弟,这个风格真是的。”

    “那当然啦,哎你还真别说,幸好阿泽要来西琅发展,不然我还真不放心明月住校呢。”

    “我也不放心,但事情就还真的赶上了,昨天明月刚说要住校,晚上阿泽就打电话来说律所准备开来西琅,这个阿泽还真像及时雨啊,解忧。”

    “是呀”

    许静道:“明月和他一起生活一定很开心”

    “这能不开心么?她的靠山可算来了。”

    许静哈哈笑了,车拐过一个红绿灯,继续往许静单位走:“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强迫明月报理科,阿泽知道后气的他连夜给你发律师函。”

    “别说了”明成蹊哭笑不得:“咱家金牌律师一封律师函十几万,这些年因为明月,我都收了一书柜,最厉害的就是每一封的理由都不一样。”

    “那还用说?他这

    些年怎么对明月你不是最清楚啊?差着十二岁,哪是小舅啊,都快赶上明月半个爹了。”

    所以之前打你也是活该。

    许静默默吐槽,尤其是某人之前还那么不负责。

    “你还真别说,别人十八岁都是和朋友满世界疯玩,阿泽十八岁是带着明月满世界玩,从最东边玩到最南边,家里的相册都有满满两册。”

    “是呀,阿泽真的很爱明月。”

    许静想起来和自己差着一个轮回的许泽屿,不由得笑。

    这个弟弟任劳任怨的给她看了这么多年小孩,非但毫无怨言,反而乐此不疲,昨天晚上打电话告诉她说律所有从北城向外开分所的想法,西琅也在考虑范围内,笑着打趣说自己回来帮她看青春期叛逆小孩。

    许静也笑着回他说好啊好啊,正巧自己和丈夫都要去洛水赴职,她正愁明月没人照料呢。

    许泽屿一听这话音量瞬间上升一个度,想也没想直接反问她说放明月一个人在西琅?

    许静叹气,说是呀,阿月不肯让自己留下陪她。

    许泽屿的眼睛转了几圈,也明白了明月究竟怎么想,叹了口气复又笑说让许静放心吧,这律所他一定开到西琅来。

    而后便是连夜开会协商,马不停蹄忙活地一整夜没睡,硬是在今天早上五点前给了自己一个确切结果————他一周后来西琅,让许静先对明月保密。

    许静摇摇头,感叹他也真的上了心。

    而后又想起来这些年许泽屿的带娃日常,忍不住笑。

    自己生明月的时候难产,在产房呆了一天一夜,门外的许泽屿哭了又哭,等到她被推出来的时候,许泽屿的眼睛都哭红了,一个劲对着许静叫姐姐。

    许静笑着说不要哭,以后他就不是孤单一人了,有人可以陪他了,精疲力竭的许静实在撑不住,对着年幼的许泽屿说让他好好保护明月,自己先睡一会,等她醒了再陪他玩。

    年幼的许泽屿极其郑重的点点头,说姐姐你睡吧,我会保护好小月的。

    然后他就守在明月身边,寸步不离,一直等到许静醒来。

    这一承诺,就是十六年。

    从明月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明月健步如飞,许泽屿不厌其烦,陪了他一整个青春。

    明月小时候许静给她报了一个乐器班让她学琵琶古筝,明月哭着不肯去,许泽屿就哄她,整日陪她去上课,最后在隔壁也报了一个班学架子鼓和吉他,大的牵着小的,背影越走越远。

    这样的付出数不胜数。

    许泽屿高中学业繁忙,于是选择高三那年住校,压力那么大,也要每星期请假回来看明月,陪她吃饭给她拍好看的照片,陪她玩耍后连夜赶回学校上课。

    他成绩优异,人也争气,高考考进北城拿了学校一等奖学金,思来想去决定带着明月和自己的好友一起去看世界。

    大学赚了第一笔钱,除了给许静和许母买了礼物,剩下的钱全部给了明月买漂亮衣服和她喜欢的零食。

    到现在开了自己的律所,每月都会给明月打钱,隔三岔五给明月寄东西,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层出不穷。

    明月喜欢数独公式,许泽屿就陪她演算纠错。

    明月喜欢看书,许泽屿就每月都买,一人一份,读完了互相交流读后感。

    尤其是看书,这是从明月小时候开始,许泽屿给她培养的习惯。

    从他给明月讲故事,到他们一起看绘本,再到一起读童话,读四大名著,读诗读史,许泽屿都陪她。

    如果说明月是一汪清泉,那么许泽屿,就是那个源源不断注水的人。

    他非常年轻,他能理解明月所有的想法,懂得尊重她的一切选择,他愿意成为一座梯子供明月攀登,助她去见识更加广阔的世界。

    因为这是姐姐的小孩,是姐姐拼了命生下来的小孩,他曾经允诺过会照顾好,那他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永远爱她,保护她,努力变强大,然后成为她的靠山。

    这是许泽屿和许静共同的心愿。

    第36章 浮云卷霭(三十五) “默然忍受命运暴……

    明月一来一回耽误了点时间, 距离顾徐规定的早读时间只剩五分钟不到了,走是完全来不及的,况且她昨天和周阔他们刚收了顾徐的警告, 现在再次迟到的话,也太说不过去了啊。

    思虑及此, 明月背着书包跑了起来,书包里的书上下摇晃, 而她在经过一段路之后也逐渐开始喘,几百米的路程加上爬楼梯, 明月终于在顾徐规定的时间内踏进了教室, 气喘吁吁的顶着顾徐严厉的目光,局促的走到教室座位上坐下。

    周知意提前给她拉开板凳,低头躲在书后悄声道:“怎么今天还敢卡点来?”

    明月边喘边小声解释:“哪里啊……”

    “路上堵车,加上我下车之前把手机落在车后座了, 妈妈叫我回去耽误了一点时间。”

    “哦哦,我说也不可能是睡过了呢。”

    周知意打开水杯递给明月, 那里面盛着她早上来到后给明月提前接好的热水:“喝口水缓缓。”

    明月接过来喝了两口之后扣上盖子放在旁边:“所以你想好演讲的主题了吗?”

    周围书声四起,周知意叹了口气道:“就我这个破烂口语你又不是不知道,完全哑巴英语, 还演讲比赛呢,我就是对着念都不好听。”

    “没事的,慢慢来呀, 这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咱们一步步把口语水平提上去不就好了, 到时候姐你听说读写每一个拿出来都能大杀四方。”

    “别大杀四方了,”周知意声音瞬间低了下去,那书本盖住脸, 欲要遮住自己说话的行为:“顾老师看着咱俩呢,咱俩先逃过一截再说劫后余生的事情呢姐?”

    周知意话音刚落,明月就速度极快的打开自己的英语摘抄本:“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周知意:“……?”

    绝地求生她是懂的,周知意一瞬间气笑了,又觉得好玩,也打开书本准备读书。

    她在明月悦耳的朗诵之中翻开自己的本子听明月念出那一段话:“

    Whether tis nobler in the mind to suffer”

    “The slings and arrows of outrageous fortune Or to take arms against a sea of troubles ,and by opposing end them.

    “

    “----To die ,to sleep--no more.”

    周知意脑海里自动划过翻译:“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在奋斗中结束一切。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

    下一秒,她忍不住出声附和明月:“and by sleep to say we end ”

    “The heartache , and the thousand natural shocks”

    “that flesh is heir to. Tis a consummation”

    “devoutly to be wish‘d. to die ——to sleep.”

    “To sleep——perchance to dream.”

    “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

    “死了,睡着了。睡着了也许还会做梦。”

    这二人的默契行为听的后面陈明安

    嘴角一阵抽搐,一个大佬对着另一个大佬吐槽自己英语不好,话没说完被班主任的眼神强行制止,然后二人为了躲避班主任的死亡眼神开始了早读。

    没啥问题是吧,多正常呢,人不说话了读书呢。

    但是这才是陈明安要吐槽的地方,不是他说,就算是通篇背课文或者是直接背试卷,他肯定一句话都不带说的还要给她二人鼓掌。

    背课文背拓展文章这都很正常,但是哥们你见谁早读背哈姆雷特的经典台词?

    还to be or not to be ,他直接选择to die.

    还不断超越呢?这咋超越?这根本都不是一个水平上的,谈何超越?

    陈明安叹了一口气,人比人真的气死人,这不比不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听不见听不见,他安心背自己的课文去了,人还是要和自己去比。

    陈明安点点头,果断掏出耳机带上。

    坐他俩前面的明月和周知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究竟给陈明安带来多大的心里困扰,二人下了早读之后动作整齐划一,把书一放,掏出来下节课用的数学课本,然后齐齐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这不睡能行么?

    被语文英语摧残一早上,第1节 课还上数学,天王老子来了都得先睡一觉再走。

    再说了牺牲一个班空换两节课精神,这谁能不睡啊?

    除非神仙。

    她俩想着想着就进入梦乡,而他们口中那个神仙————————

    ——在隔壁吐槽呢。

    此时张弛一脸郁闷的看向周阔和徐立言:“不是我就这么容易让人忽视么?”

    他照照镜子对着镜子呲了呲牙,又转过头去看后面的两个晒太阳的人:“昨天早上我在校门口遇见周姐和她打招呼,她头也不回拎着书包就往前冲,那架势就像是要女子800米即将夺冠一样——跑的飞快。”

    “今天早上碰见月姐,她也和周姐一样拎着书包往前冲,同样眼神都没给我一个——不是要不说这俩人是闺蜜呢?一模一样的。”

    徐立言手里转着笔,靠在椅背上抬头问他:“几点看见的你周姐?”

    “六点五十五快要七点了吧?这么早去教室补作业?”

    张弛疑惑:“不应该啊,周姐不能和我是一个水平啊?”

    周阔在旁边道:“明月呢?”

    张弛挠挠头:“也差不多这个时间,难不成她俩约好一起去重光一楼吃早饭?”

    徐立言看着他嫌弃:“吃吃吃就知道吃,有没有可能是你周姐他们班规定七点上早读呢?”

    “我去??”

    张弛无语:“八点多才上课他们七点上早读?卷谁呢?”

    “有可能。”

    周阔道:“像是顾老师的行事风格。”

    他说:“第3节 课合堂的时候问问就知道了。”

    “哦对,又要合堂了,中午一块吃饭呢?”

    “不是张弛你怎么八句话离不开一个吃呢?”徐立言无语:“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饿啊?”

    “快别说了,”

    张弛摆摆手:“我爸妈最近双双出差也就算了,校队居然还增加训练量,这给我饿的,昨天晚上咱们刚吃完饭没多久,回家我就又饿了,翻遍冰箱愣是没找到一个吃的,大半夜外卖还打烊,鬼知道我昨天晚上怎么过来的哦。”

    “看给我宝贝饿的,”

    徐立言和他开玩笑是开玩笑,心里还是死极其珍视张弛这个朋友的,此刻听见他这话放下手里的笔就要起来  :“走去重光,哥请你吃早饭。”

    “要不怎么说你靠得住呢兄弟,走走,真饿死了。”

    张弛说着就站起来往外走,徐立言侧头叫周阔:“走啊周哥,我请客,吃早饭去?”

    “不去了。”

    周阔摆好桌面的书,拿起来一本翻开:“早上吃过了。”

    “我去,你每天来那么早还有时间吃早饭?你都几点起床啊?”

    “五点。”周阔答道。

    五点起床,运动半小时,早饭十五分钟,来学校十分钟,六点半雷打不动坐在座位上开始早读,这样的日子,从初一到现在,已经持续了整整五年。

    “五点?”张弛听见这话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我苍天呢你弄死我五点我都起不来。”

    徐立言也不嫌他大惊小怪了,转过身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要不你牛呢,我七点半我都起不来,更别提早饭了。”

    “那我俩去吃了啊,一会见。”徐立言冲他摆摆手,一溜烟走了。

    周阔看着他俩冲向食堂的背影不由得感叹,这俩人是真饿了。

    下一秒他收回自己的目光,移动到面前的A4纸上——那上面写着他昨天晚上给明月找的两道物理题,略有难度,但是知识点他都给明月梳理过,现在只不过是将知识串联起来考察一下明月的基本功牢固与否。

    小姑娘最近学习物理的积极性与日俱增,也是时候带她见识一下物理的奇妙世界了。

    周阔想到这里几乎有些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原来,陪伴一个人,看着她越来越好,是这种感觉。

    他想起来昨夜风声掩盖不住的心跳,还有明月抱着辛西娅是的面庞,只觉得一阵美好。

    他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期待,希望第3节 物理课快快到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身处在同一空间之中,哪怕不和她说话,只是盯着她认真的背影都能让人感到开心。

    就在这一秒钟,周阔忽然意识到,原来青春和爱情都是时间最富有生命力的东西。

    第37章 浮云卷霭(三十六) 眼泪难忘,心动难……

    好不容易挨过上午两节数学, 明月的心此刻已经死了大半,又想到接下来两节课是物理,那半截心也拔凉拔凉的——真不是她说, 虽然美色当前,但是物理, 她还真喜欢不起来。

    对明月来说,喜不喜欢物理和能不能学好这门课程, 是两件独立的事情。

    虽然也不讨厌就是了。

    与她相比,旁边的周知意此刻才难熬——昨天对着徐立言伸手要拥抱的尴尬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奔跑在夜空中的澎湃心声还如雷贯耳, 她现在也还没想好怎样去面对徐立言。

    眼泪难忘,心动难掩。

    苍天呢,要不是她这个脑子不灵光不允许她请病假,她早就逃之夭夭, 先躲他个十天八天的了。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口气, 咬牙赴刑场去了。

    要不怎么说怕什么来什么,二人刚抱着书本出门就看见从后门出来的一班三人组——

    ——张弛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走在前面,徐立言敞着冲锋衣从他后面出来, 最后是周阔,单肩挎包,手里拿着两张白纸, 不经意的朝明月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 他冲明月举起手臂挥了挥, 对着她微笑道:“正好,快来。”

    初生的朝阳在他身上镀了层金,一切在晨光之中都变成了慢动作, 一切都在说着四个字——美色误人。

    前面的张弛和徐立言听见后转过身来,看着周阔和明月之间的反应,对视一眼之后齐齐摇头,啧。

    徐立言的目光笑着移向周知意,刚要伸手和她打招呼,下一秒不识趣的张弛径直朝她走过去:“周姐——”

    徐立言咬牙,伸出去的手硬是给憋了回去。

    妈的早餐喂到狗肚子里了,这个张弛,怎么总是打断他和周知意!!!!!

    而张弛本人毫无反应,继续嘿嘿地笑:“——周姐?”

    “嗯,怎么啦?”周知意听到有人叫她,收回她那磕cp的眼神,转过去看向面前叫她的张弛。

    “你们七点上早自习吗?”张弛对着她终于问出来了自己两天的疑惑,心里多少有点忐忑。

    虽然他平常也没少调侃她和徐立言,但那都是大家一起嘻嘻哈哈的时候,可万一周姐不喜欢把那些口不择言

    的玩笑话放在了心里,那张弛真的有嘴也说不清。

    这还真的不能怪他多想,事实就是这样的。

    人在玩的好的时候怎么说都行,但是万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了嫌隙,那些欢声笑语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会变成一根暗刺——拔不掉,也忘不了。

    他如此小心翼翼,是怕自己在不经意间伤害到周知意。

    “是啊,七点整,顾老师在班里看着呢。”周知意不知道心里的弯弯绕绕,对着他落落大方笑道:“这几天真的很困,起床晚了些,差点迟到。”

    “我说为什么昨天早上我叫你你连理都不理我,原来真是你要迟到了啊,刚刚阿言说我还觉得不太可能。”他听见这话松了口气,把心放了回去,又开始活蹦乱跳。

    “啊?”周知意走到他们旁边,与他们并肩同行:“昨天?抱歉哎,我真没看到你。”

    “嗐,没事。我相信周姐你不是徐立言这种下意识忽略我的人。”张弛笑嘻嘻的。

    徐立言刚上楼梯就听见那狗东西在周知意面前抹黑自己的形象,想起来今天早上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没眼色,徐立言气笑了,转过身来俯视他,等他和自己同一个台阶的时候一伸手勒住了他的脖子:“我怎么忽略你了,嗯?”

    “你说给我听听,我来看看你心里究竟多少怨气。”

    “咳咳咳——不是徐立言,”张弛被他带的往后一靠:“你这狗*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好歹给你爷爷我一点准备时间呢?”

    徐立言锁着他的脖子往上走:“《孙子兵法》有言:出其不意方能制胜,多读点书呢你?”

    “别他妈孙子兵法了,八成是你这孙子胡编出来的鬼话,爷爷我可不信你第二次。”

    “啧,这么善变呢张小驰,早上吃饭感动的差点跪下给我当儿子,现在又想当我爷爷?”

    周知意看着他俩又闹开了,笑着摇摇头,快步上前去教室了。

    幸好刚刚有张弛在,不然真的会尴尬死。

    后面的明月和周阔跟在后面见了全程,明月好笑,转过头去对着周阔道:“你说张弛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

    周阔略微侧身认真听她讲完,又看着徐立言拖着张弛那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轻声道:“我觉得不是。”

    他看着她的眼睛道:“别看张弛一幅嘻嘻哈哈的样子,其实他,什么都清楚。”

    “他心思细腻。”周阔轻声感叹。

    是啊,他都怕自己不经意间的玩笑话会冒犯到周知意,又怎么能不清楚周知意的别扭性格?

    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很久了,所以他知道这两个人是互相喜欢的。

    他知道他们的性格,也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做什么。

    周知意和徐立言这么别扭的两个人,要是没有张弛这一打岔,估计弯路又要走上好一程,他这嘻嘻哈哈来这么一下,一切又变成了和昨天一样,大家一起相互玩笑,相互陪伴,一起度过高中时光。

    明月笑着摇摇头:“哎,我磕cp好艰难。”

    周阔伸手接过去她的书,又把那两张纸递给她:“总会成真的。”

    明月笑笑,转眼去看周阔给自己的纸张。

    “这是什么啊?”明月看着清隽的字一愣,没等周阔说话就反应过来那是他精心给她找的物理题,那一瞬间她觉得纸上那好看的字都有几分失色——

    这话能说么?

    哎算了她撤回吧。

    还是不要让周阔知道了,毕竟他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花了好多时间呢,都是心意。

    这样一看,那纸上的字又顺眼起来。

    她摇头晃脑的笑:“看来我今天任务没那么容易完成啊?”

    周阔道:“是有一点,但是你一定可以的。等你写完物理作业,一起去天台商量演讲比赛的主题,好不好?”

    明月点点头,回想起来演讲比赛这个挑战,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叫他:“周阔……”

    “嗯?”周阔回过身来看着她,对着她轻声道:“怎么了?”

    明月深呼吸,犹豫了一下,还是看着他无奈道:“我……还是有点不敢。”

    周阔看着她担忧的面庞,也意识到她可能是因为害怕自己没发挥好会害他们失去各种推免资格,压力太大了。

    他回过身来走到她身旁,对着她温和道:“没事的,只是一个比赛,我陪着你呢。”

    下一秒,他对着明月笑:“况且,徐立言荆棘他们实力都不差的,你也很厉害,我们能达到顾老师的要求——”

    “更何况,还有我在这里给大家兜底,你就放宽心,大胆一点,好不好?”

    “嗯。”

    明月应他,心里却想着自己一定要把稿子背的滚瓜烂熟,就算最后不能拿奖,但也一定要闯过初赛,站在复赛的台上。

    正当他们要进去教室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物理课前还对英语念念不忘,我可真难过啊。”

    明月一抬头就看见凌汛抱着教案站在他们二人面前,一脸伤心状,只是这表情哪哪都不像是一幅真的伤心的样子,反而那里面含了无数玩笑的意味。

    “别难过凌老师,”明月把她手里那两张白纸摇了摇,展示给凌汛看:“先学的物理。”

    “嘿明月啊,要不说这两个班属你进步幅度最大呢,要是这个觉悟哥就得给你竖个大拇指了啊。”

    凌汛一边比划一边笑:“再加把劲。回头拿下西琅进步奖学金之后,请我和周阔吃雪糕。”

    “没问题汛哥儿,给你买两个,”她比划一个手势对着凌汛道:“感谢您没放弃我。”

    凌汛一边说一边往合堂教室里面走:

    “给我买俩呀?”凌汛笑:“那给咱们周大帅哥买几个?”

    “翻倍?”

    明月对着他伸出食指摇了摇:“当然是两个啦——汛哥儿你看我像是那种差别对待的人么?”

    给你买两个小布丁,给他买两个哈根达斯,都是两个,多平等。

    “我就说咱们明月不能干这样区别对待的事情,汛哥欣慰,”

    凌汛假装一抹眼睛,揩去那并不存在的泪水之后收了演技冲他俩道:“快进去吧,准备准备上课了,今天要讲新章节。”

    明月一边乐一边往里走,到她座位前接过来周阔手里的书,忽略旁边周知意疯狂戳荆棘拉着她吃瓜的小动作,开始本次课前准备。

    后边的周阔也和她一样,忽略了徐立言和张弛带有深意的眼神,戴上耳机接着做自己的事情。

    他和徐立言都属于不用听课的那波人,课上时间自然自己支配,于是张弛羡慕的看着自己旁边两个大神一个在写物理竞赛题,一个在研究近年来外研社获奖视频。

    张弛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好好听课,自学什么的,他显然不是那块料子,自己还是先突破九十分的大关再说吧。

    是的,九十分。

    这里面,就连体育生张弛,理科都强的要命——他是唯一一个在年级榜前十的体育生。

    此刻青青禾苗张弛看着那一黑板的讲解呲牙咧嘴,和平常开朗的黑皮体育生形成一个强烈反差,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句话:妈的这题怎么这么变态?

    不行他一定要搞懂这些天杀的物理题,要是排名掉下来了,他肯定会被校队那帮牲口给笑话。

    那还不如杀了他啊。

    于是就能够看到这样一副泾渭分明的画面——凌汛在讲台上对着阶梯教室的人循序渐进的讲题,台下的人表情各不相同,有和徐立言周阔一样悠哉悠哉的,有和张弛明月一样跟着凌汛思路不断点头的,还有周知意和荆棘这样走神的。

    同一个教室同一堂课能有这么不同的效果,看的凌汛也是一阵好笑。

    可他却没多说,

    因为属于他们的青春,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没错的。

    最后一节课上课之前,他带好话筒后敲敲桌子,对着周知意

    那个方向提醒道:“上节课走神的同学——上节课走神的同学,如果这节课再走神的话,我保证以后的课,你们就真的听不懂啦。快快回神,不然我真的会把你们拎到办公室看着你们学习的,”

    虽然是一定程度上给他们自由,但是凌汛也不会忘记自己的教师职责。

    他含笑的声音收了几分,带上了几分严肃,听起来唬人:“听到没有?”

    旁边的荆棘翻开课本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周知意心虚的往上瞅了瞅,小幅度的点头。

    凌汛又环视了一圈,看着上节课走神的人都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于是也恢复了那份笑眯眯的模样,开始上课。

    收了心思,时间便也过的格外的快,一节课很快收尾,凌汛说出那句下课的时候明月还愣了一下——她手里的笔恰好写出来那个正确答案的时候,也是本节课结束的时候。

    铃声响起的那一霎那让她觉得,这本就是凌汛想要的课堂效果。

    后边的张弛把笔一丢,再一阵离场声中咋咋呼呼:“终于下课了,可饿死我了。”

    “是啊,”徐立言摘下带了一节课的耳机:“你肚子叫了一节课,我带着耳机看外研社的视频我都听见了,嘎嘎响。”

    他一边把耳机收起来一边对着周阔道:“走啊,上昭阳吃饭去,咱们弛儿饿了。”

    又看向前面:“走啊荆棘明月……”

    “……知意”。他悄然间红了耳朵,却还是继续道:“一起去吧。”

    他们几个还没反应,周阔却看着他红透达到耳朵先低声笑了,这笑声引来徐立言一个轻微白眼,周阔也好脾气的不在意,还给了徐立言一个小台阶。

    只见他转过身来看着明月她们道:“走吧,一起。今天我请大家吃饭。”

    明月顺着他之前的方向看过去,也看到了徐立言来不及掩藏的通红耳垂,心下看好戏的心情也起来了:“好啊,那我请大家吃校内新开的那家小蛋糕吧。”

    说完这句话,似乎还怕周知意会拒绝,下一秒道:“正好咱们几个吃完饭后商量一下演讲比赛的事情。”

    荆棘也注意到了,她看着周知意也红起来的耳朵,又看向徐立言左右躲闪的眼神,在旁边也忍不住助攻:“好啊,走吧知意?”

    话音一落,张弛就对着她伸手:“来,包给我,我给你背。”

    荆棘也毫不客气,把包递给张弛后走到明月身边一左一右挽着她向前走:“你不饿呀?”

    明月:“就是啊,你都不饿?我要饿扁了。”

    周知意:“还行……不是你俩干嘛拉着我越走越快?”

    “怕你反悔呀。”

    二人齐齐道:“怕你中午不和我们一起吃饭。”

    “啊?真不至于,去去去。”

    周知意好笑:“课都一起逃过了,不就是吃个饭呀,去就是啦。”

    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对着徐立言他们笑道:“走吧各位大哥,今天靠你们填饱肚子了。”

    周阔看着徐立言刚消下去的耳朵再次红了起来,又忍不住低头笑,旁边的张弛就没有周阔这么内敛:“呦,又害羞了徐立言,耳朵又红了徐立言,春心又懵动了啊徐立言。”

    徐立言也笑,笑完之后对着张弛道:“你不萌动你上赶着替人家拎包。”

    说完紧接着无差别攻击周阔:“你不萌动你又是给人家出题又是看一上午外研社视频研究怎么拿第一。”

    说完徐立言伸手拉上身上冲锋衣的拉链对着他俩放大招绝杀:“两个什么实质性进展都没有的人还在这里笑,好意思笑啊?”

    “周哥,他急了。”张弛指着徐立言哈哈大笑。

    “嗯。”周阔也忍不住笑。

    一行人朝着食堂走去,你一言我一语来回反驳,经过的人忍不住惊叹,他们身上所具有的活力与生机,令枯萎的花朵都鲜活几分。

    一言一语,一分一秒,一点一滴。都不能让人忽视。

    第38章 浮云卷霭(三十七) 不说出来的幸福,……

    周阔刷完校园卡回到桌前的时候, 其他几人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

    他们热烈地讨论过去几年外研社所喜欢的主题和风格,客观剖析着获奖人的所有优点,想要将他们转化成自己成功路上的部分因素。

    桌上的饭菜冒着腾腾热气, 偶尔能听见肚子发出的叫声——一上午下来脑力加体力共同消耗,他们确实饿的不行了。

    可就算是这样, 也谁也没有动筷,就这样专心聊天, 一心等周阔回来。

    明月听见张弛的肚子又叫了,转过头去看周阔到了哪里, 一回头就看见周阔面上含笑, 信步向这里走来。

    那张冷淡的面孔上写满了柔和,看的人心暖暖,也想要跟着他笑。

    明月想起来之前周阔刚刚转来西琅一中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总是一幅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 明明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偏生没什么表情, 一双眼睛看的人心寒,让人不敢再看他第二眼,哪里会是像现在, 信步含笑,周身自带春光缓步而来。

    明月之前看校园剧的时候总是会羡慕,她羡慕的是男女主角的怦然心动, 也是校园剧里面, 有很多的人可以一起消磨时间。

    可是阳光照在明月身上的这一秒, 她觉得自己现下的时光才让人羡慕——

    她的目光随着周阔落座而转向桌上的其他人,徐立言拿了一次性筷子一一递给桌上的其他人,荆棘和周知意笑着用热水烫着手里的碗, 张弛撇撇嘴,趁大家不注意,悄悄的把她们几个喜欢吃的菜品挪到她们跟前——昨天他看出来周知意不能吃辣椒。

    原本她面前的那道辣子鸡被替换成了鱼香肉丝,而荆棘和明月要吃的蒜蓉西兰花,也已经被移到了二人眼前。

    明月不知道为何,眼睛热热的,她抬头望望天,又看着面前注视自己的周阔,缓缓笑了。

    周阔看着她微红的眼睛知道她所想,也跟着感叹。

    原来校园剧里写的这些年少时光,真的都非常非常幸福。

    “咳咳——”徐立言看着这俩人这副模样,又看着其他几人饿得要死的期待眼神,他一咬牙,迫不得已当了这个电灯泡。

    只见他率先将筷子递给明月道:“先吃饭吧。”

    “谢谢徐哥。”

    明月也不客气地接过来筷子,反正一起吃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早都习惯了徐哥的贴心——都懒得拆穿他,不就是想给周知意递筷子还怕她不好意思,然后拿这一群人当作遮掩。

    哎,要不还说朋友最难做。

    算啦算啦,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磕cp什么的靠边站。

    几个人都饿狠了,顾不得什么形象,一个个都不客气的狼吞虎咽。

    七聊八聊之后,明月给周知意夹了个鸡腿,又夹了筷子西兰花到自己碗里,然后抬头对着周阔他们道:“你们下午上什么课呀?”。

    “英语和化学。” 张弛一边扒拉米饭一边道:“咋办啊姐,能不能教教我下午咋面对顾老师啊,她本来就喜欢提问我,更何况昨天逃课还被她抓个现行。”

    他说到这里夹了块辣子鸡,又可劲儿扒拉两口饭,一边吃一边愁。

    “你问我?我今天早上刚差点迟到,这话你不如问问你周姐。”明月咽下去那口饭对着张弛向周知意扬头。

    “我?”旁边啃鸡腿的周知意愣了一下,好笑道:“我和你明月姐半斤八两,我昨天差点迟到。”

    她把话引到了荆棘身上:“阿棘有什么心得吗?”

    荆棘想了想:“我觉得顾老师就是嘴硬心软,张弛你好好完成她布置的作业,不要偷懒,她不会为难你的。”

    “是这样。”

    徐立言道:“我之前英语没跟上她就一直盯着我,那段时间我真的很郁闷。”

    “然后呢?”周阔道。

    “然后高一那段时间的晚自习我每天都在恶补英语,然后抽空去考了个雅思,之后英语赶上来了她就不管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说呢,一提到这件事情我就很想笑。”张弛道:“他英语确实提上来了,但是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准备的NOI结果却不太好,金牌是拿了,但是和IOI的资格失之交臂。”

    “别说了。”徐立言痛心疾首:“这是我一生之痛。”

    他伸手比划了个手势:“就差一点点啊,差一点点就赢过北城那个大帅哥了。”

    说着他转过头来看向周阔:“哎淡你别说啊,周哥我觉得那人和你一样,又帅实力还强,虽然输了,但我心服口服。”

    “去年冬令营?”周阔若有所思。

    徐立言夹了一个鸡腿道:“对,在南城,那个大帅哥也很有个性,名字也好听,叫什么来着……”

    他皱眉:“盛……皖?”

    “哎好像不是,”他摇摇头,又绞尽脑汁地想:“名字很好听,也挺特别的,都是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盛津?”周阔看着他道。

    “对对对,就是盛津。”徐立言猛地朝这边一看:“周哥你认识呀?”

    周阔咽下那口饭点点头道:“发小。”

    “我去??”张弛目瞪口呆:“这也行?”

    “也太巧了吧……”

    明月看着他俩道:“世间的联系绕不过六个人居然是真的。”

    周阔笑:“去年冬天他经常消失,原来是被你绊住了脚步。”

    “不是周哥,盛大帅哥之前提过我?”

    “嗯。”周阔吃完了,放下筷子道:“他说你很强”

    周阔回想起来去年冬天盛津动不动不见人影,一消失就是三五天,每次上线第一句话就是说西琅那个帅哥真的是个变态吧,长得帅也就算了,性格还开朗大方,实力还强,他这个慕强批被吸引的死死的,但还是傲娇的不肯开口,惹得赵遥笑他扭捏笑了好一阵子。

    周阔拿起来张弛买的瓶装水一一拧开放到他们面前:“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好啊好啊。”徐立言道。

    明月接过来周阔递的水喝了一口,旁边的周知意好奇道:“很帅吗?”

    “咳咳咳咳……咳咳”明月被呛住了,不停的咳,周阔刚想要伸手去顺她的后背,周知意就已经替她顺上了气,而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动作的不妥,伸出去的手攥成拳,沉默的收了回来。

    “很帅,”他笑,转过头去看了看徐立言垂下去的眼睛,继续把话说完:“但是我觉得比起徐哥来,还是略逊一筹。”

    远在北城的盛津打了个喷嚏,对面的盛婉和赵遥齐齐往后一退,沈三看着他俩的动作啧啧感叹,又看着盛津警告:“你要是感冒的话就离我们远点,别传染给我们。”

    “没感冒啊。”盛津拿出纸来擦擦鼻子:“是不是我们阔儿想我了?”

    他放下纸:“不对,一定是你们几个狗东西心里偷偷骂我。”

    “就我们骂你,阿阔不骂你?”盛婉刺他。

    “阿阔当然不会啦。”盛津信誓旦旦对着前面几个人笑:“就我们俩着交情----啊湫。”

    远在西琅的周阔还在给徐立言增光添彩:“虽然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但是我们徐哥确实……”

    “剩下的话他不肯说了,有些夸人的话点到即止,留白比具象更加具有想象空间。

    明月这时候也完全好了,她缓过来呼吸接过来周阔递给自己的纸擦擦被呛出来的眼泪,对着周知意道:“你真是……”

    周知意也笑:“我就好奇怎么啦,谁让徐立言一口一个大帅哥啊?我就是想看看盛大帅哥有没有周哥好看。”

    “整天沉浸在男人好看的皮囊里面,被迷得不知东南西北啊。”荆棘笑:“一个城北徐公的风姿还拿不下你?”

    周知意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但还是嘴硬逞强道:“徐哥是帅啊,但是帅哥谁会嫌多?”

    于是桌上的人一个接一个放下筷子开始讨论帅哥,整个的话题完全跑偏,明月看着周知意笑着吐槽她:

    “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她说完就伸手,想要开始收拾桌面,只是刚一伸出来手,手里就被周阔塞了个糖。

    他看着明月笑:“坐着吃糖,我来收。”

    “吃饭有徐哥递筷子,有周姐和荆棘擦碗,有张弛把喜欢吃的菜端到面前,好不容易吃完饭想表现表现,结果还被你递了糖,让坐在这里吃。”

    她笑:“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呀。”

    “哪有呀月姐,”徐立言和他们俩一边收盘子一边道:“你坐在那里笑,我们就很开心呀,眉眼弯弯,看着就心情好。”

    “是啊,”张弛拿出来一张湿巾擦桌子道:“况且这些事情我们都可以做,你们几个坐着吃糖就好啦。”

    “听见了?”周阔笑:“安心坐着就好啦。”

    “而且你一会不是还要请大家吃小蛋糕吗?哪里是什么都没做?”他擦桌子的时候又笑着补充。

    “可是……”明月还是很不好意思,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张弛一句话止住了动作。

    “放心啦月姐周姐,咱们还要客气吗?以后我们一起吃饭,你们只在旁边吃糖,其他都是我们来!”张弛话音随着他们端着的盘子一同远去。

    顶好的阳光照了进来,伴着他们远行,也陪着她们等着远行人回来。

    那一瞬间,明月的脑海里浮现出来那部《山楂树之恋》,阳光的男主抱着小孩分糖给女主,青涩的女主笑,说给小孩吃吧。

    男主笑着反问说:“不是小孩就不能吃糖了?”

    怀里的小孩也笑着和男主对视:“不是小孩就不能吃糖了?”

    不是小孩就不能吃糖了?

    明明眼前这一幕和电影哪里都不一样,电影里是个阴天,而这里却是顶好的艳阳,而和电影里面不一样的是,这番炙热的青春,是他们所共有的,这段时光极为有幸,也将会一直有幸下去。?

    明月看着他们洗完手往这边来的高大身影,转过头去和荆棘知意拿起来他们的包朝那边走去,欢快的声音在空中飘过来:

    “走啦,去新开的那家店,我请大家吃饭后甜点,荆棘,有你爱吃的半熟芝士——今天就放纵一下不会胖的。”

    不说出来的幸福,就不是幸福了吗?不是的,不说出来的,才是当下真切的感受,是留在心里的独家记忆。

    第39章 浮云卷霭(三十八) 歌还在唱,她眼里……

    几人吃完饭想就之前的事情商量出来一个基本对策, 但是教室有人休息,天台太阳太大,教学楼内大厅人来人往, 他们贸然前去太过招摇,此刻一看, 偌大个西琅,竟然无处可去。

    徐立言大手一挥, 几个人去了他在瑶光的办公室——一中学生会在瑶光楼有一整层的教室作为活动基地,而徐立言这个主席, 也有自己一间自己单独的办公室用来处理各种事物。

    中午时间匆匆而过, 而后又趁着午休拿出来了半小时写上午留下来的作业——之所以把时间排的这么满,是因为最后一节自习课他们约好了一起去瑶光楼看荆棘跳舞。

    当时张弛还不乐意:“为什么是去看她跳舞而不是看我跑步。”

    “你自己说呢?”徐立言怼他:“一个看起来赏心悦目,另一个呲牙咧嘴,要你你怎么选?”

    “要我我肯定选……”话到这里, 张弛的声音弱了下去:“荆棘啊。”

    荆棘放下手里的作业也笑:“这话说的好像在你训练的时候,少去给你加油了一样。”

    话题就这么嘻嘻哈哈的揭过去, 几个人凑在一起午休了一下,之后又匆匆赶去天玑主楼上课。

    且不说张弛他们英化上的如何,就明月和周知意这历史上的就非常艰难。

    各种朝代进行对比分析兴衰原因, 对比完之后还要进行中外对比,各种先贤齐出,讲台上历史老师的唾沫星子想要绘出来一整个世界文明, 手舞足蹈之间, 历史演变的魅力到达了极致。

    三节课后, 二人齐齐趴在桌上,明月深呼吸一口:“好累。”

    “我也觉得,叶老师的唾沫星子都要喷到我脸上来。”周知意答道。

    “唉?!”明月笑着急忙要去捂她的嘴:“姐你小点声, 叶老师还没走呢。”

    “卧槽?!”周知意悄悄抬起头来向前一看,叶玉书果然站在教室前面在回答一个同学的问题。

    “我去,”

    周知意撇撇嘴慢慢低下探出的头:“他又没走?”

    “没呐,他你还不知道呀?天天被大家追着问问题,被问倒之后回去查史料、请教老教师之后再回来解决学生的问题,一趟一趟乐此不疲,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你身边了。”

    话落明月想起来这个月周知意吐槽八次,被撞见八次,笑得肚子疼:“姐,要不,咱溜吧?”

    “走走快走——”周知意拿了英文朗诵本对着明月道:“反正下课了,这个时候不溜等他一会给我穿小鞋啊?”

    “走走,”明月说:“让你再胡说八道,你看,落荒而逃了吧。”

    “快走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被抓到我真无言面对叶老师。”

    二人一边说一边从后面悄悄溜出去,往三楼大厅那里走,一班那几个已经站在那里等了——他们几个就靠在栏杆上聊天,你一言我一语,平常说话,不至于热闹,但是非常的赏心悦目。

    看见明月他们往这边来,适时收了话题,对她们俩笑着招手。

    狄雪在旁边开始怼周知意:“周姐,舍得出来了啊?这么多人等你一个,面儿大啊。”

    “滚啊阴阳鬼,”周知意上前揽住她的脖子,欲要仗着身高锁脖:“让你等了?”

    “谁等你,”狄雪一个侧身躲过她伸来的手,紧接着对她进行一个反锁:“等我们明儿宝贝呢。”

    “哎呦呦呦还明儿宝贝,”周知意一边物理攻击一边对着她翻白眼:“你叫她一声我看她答应吗?”

    明月看这两个幼稚鬼又闹开了,也不劝架,走到他们几个看好戏的身边道:“走吧?荆棘还在瑶光三楼等我们呢。”

    他们几个点点头,徐立言说:“是呀,出来好一会了,她估计都开始热身了。”

    “我还真没去过她的练功房呢,平常也没往瑶光三楼去过,只听说过凌老师帮她申请了一间小屋。”

    明月道,“上次有幸见她跳舞还是去年校庆上的《兰亭序》,真的惊艳到我了。”

    说到这,明月看了周阔一眼,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他说:“等下进了练功房我找找视频发你呀?之前官网发的时候我保存了,一会找出来你看看我们荆棘现场究竟有多厉害。”

    旁边静静听他们说话的周阔听见这句话眼睛移到明月身上,看着她低声轻笑:“好。”

    徐立言看见这一幕笑着摇头,但他电灯泡做的也很开心,笑道:“我们也不怎么去,张弛去的多,平常他结束训练后就去等荆棘一起回去,偶尔我晚回去也会和他们一起。”

    “看不出来呀张弛,”明月笑:“你居然可以和我女神朝夕相处啊。”

    张弛从下课就一直在想课上反应的方程式,此刻听到明月叫他,还有点懵懵的,对着她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疑惑:“啊?”

    他们几个都被逗笑了,周阔在旁边适时补充道:“明月是说,你居然可以和她女神朝夕相处。”

    “哦哦哦哦哦哦哦,”张弛这次听清楚了,冲着明月嘿嘿一笑:“我们从小就认识啦,这么多年都是我送她回家的。”

    说完,他还幽默的补了一句:“是的,我就是那个西琅人人羡慕的护花使者——”

    “去你的——”徐立言笑着捶他一下:“刚想什么呢?月姐和你说话你也不听。”

    “别说了——”张弛面带懊悔地摆手:“课上那方程式,我就走神了一下,结果就有点跟不上了。”

    徐立言笑:“让你,让你,上课前都说了这节课难,你没看着大帅哥都放下自己手里的事情带上眼镜听老师讲课啊,就这样你还走神,活该你——”

    “好了好了,别骂了徐哥。”

    明月出来打圆场,作为一个经常在物理课上走神的人,她此刻也面色通红,明月内心一阵无语,别人挨骂她代入,这视角也是清奇。

    “化学很难吗?”明月转过去问走在后面的周阔。

    “还好。”他点点头,看着明月犹豫的劲儿,也明白她想让他帮忙点拨一下张弛,但是怕太麻烦他,不好说出口。

    可是这有什么?

    他身为张弛的朋友,在他遇见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不是自己应该的吗?

    周阔转过头去主动对张弛道:“需要我帮忙吗?”

    随着张弛鬼哭狼嚎一个劲嚷着周阔是他救星的声音中,他们踏上了瑶光楼。

    徐立言转过身去看着后面打打闹闹的两人道:“知意,狄雪——”

    “——嘘——”他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又指指大厅内的提示标语,冲她二人温和道:“瑶光楼内不得吵闹。”

    见她俩收了声响,面色含笑的挽手跟在后面之后,徐立言才安心的转过身去。

    刚刚周哥瞥过来的一个眼神,又看看明月,徐立言就知道说张弛的话她可能自动代入了,为了缓解明月刚刚的尴尬,他也是煞费苦心。

    只见他极为自然的对着明月转移话题道:“我记得你是声乐社的副社长呀月姐。”

    明月本来刚要内耗怪自己为什么想这么多的时候,被他适时一打岔,思路不由得跟着他的走:“是呀,淼淼是社长,我是她的副社长。”

    明月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里带了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雀跃:“之前高一的时候经常来瑶光楼,和淼淼一起,经常待到很晚。后来淼淼去参加节目,我也高二了,就退掉了。”

    徐立言却不太清楚这么一段事情,回忆起来宋淼,在叹息中摇了摇头:“也好,安心学习了。”

    “是呀。”明月回他。

    他们上来三楼后,穿过了一整个长廊,此刻已经到了荆棘的门前。

    他虽是觉得惋惜,却也没再多说,只是指着屋子:“到了。”

    徐立言三两步上前敲了几下门:“荆棘,我们来啦。”

    “进来吧,门没锁。”

    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们进去的时候,荆棘正好跳到兰亭序的最后一个动作。

    阳光从半闭的窗帘缝隙中钻进来,地面被割成了两半,大片暗影铺在地上,她站在中间罅隙,回眸向他们看过来。

    那一瞬间落下的纱配上她的眼神,明月脑海里面八个字循环播放:“遗世独立,羽化登仙。”

    下一秒,荆棘收了纱迈进光里,对着门口周知意和狄雪鬼鬼祟祟探出的头招手笑道:“别偷偷看啦,快进来。”

    “嘿嘿——”

    这两声笑让他们感觉到地主家有的不止是傻儿子。

    荆棘从旁边拎出来那个音箱,面上带着无奈:“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要听哪一个呀?”

    “坏的呗,让我们听听能坏到哪里去?”张弛道。

    “坏消息是:”荆棘一向平和的面容上带了些许的无奈:“音箱罢工啦。”

    “嗐。”明月他们收了眼神,齐声发出了一声感慨,张弛笑:“我们还以为你脚崴了,刚准备扛你去医院。”

    “倒也不会,只是这个音箱坏的好不是时候,偏偏要在今天。”

    她看着那个坏掉的音响没有觉得难过,她只是觉得很遗憾。

    为什么偏要是今天?是在这个昏暗房间即将要迎来美好回忆的今天呢?

    明月在他们打趣的时候就已经拿出来手机,她先把收藏的视频发给周阔,而后打开音乐软件,把声音放到最大,对着她们道:“这样效果也不错。”

    周知意也附和:“是可以的,你先试一下,不行我们继续想办法。”

    “那好消息是什么?”狄雪对着她道。

    “好消息是:我改进了《兰亭序》,刚刚你们来之前,我已经跳过一遍啦,”

    十分的效果硬生生被她折去一半:“感觉还不错。”

    “芜湖——”徐立言和张弛他们共同起哄:“荆棘、荆棘、”二人找了块地方坐下,一边鬼叫一边拍手,而后对着他们示意性的扬扬手,让大家一起:“荆棘——”

    还没开始气氛就已经到位了,荆棘笑着制止他们:“哎哎——好啦”

    她转过身去:“放音乐吧,我准备好了。”

    兰亭序随着她们的青春一起在阳

    光下起舞,歌放到一半的时候,明月悄声探头对着他们道:“兰亭序都会唱吧?”

    得到肯定的点头后,明月悄声对着徐立言发问:“我们接下来的动作,不会影响到别人吧?”

    徐立言也配合她低声:“放心月姐,不会的。”

    徐立言看着荆棘舒展腰肢笑道:“这里隔音效果特别好,再大的声音都传不出去。”

    周知意他们闻言松了口气。

    张弛在交谈间隙偷偷起身去拿他上次放在角落的那把吉他,明月看着周阔对他扬扬手机,而他低头看到信息的那一瞬间勾起了嘴角,抬头回给了她一个ok。

    下一秒周阔拿出来书包里的相机——这是他带来打算记录明月演讲比赛的过程的,没想到阴差阳错,现在派上了用场。

    他架好相机,而后点了录像,回到原位坐好,下一秒,张弛的吉他声接入原本不甚明晰的音乐,几个人在荆棘转过头来的那一秒,齐声唱出那高潮最后一句:

    “若花怨蝶你会怨着谁——”

    “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

    这一秒钟,荆棘觉得窗外照进来的光亮真的刺眼,已经灼伤到了她的心田以至于自己控制不住眼泪的地步。

    “而我独缺,你一生的了解——”

    这么多观众为她欢呼,可她依然沉默的选择了继续舞步。

    “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

    歌还在唱,她眼里有泪,舞却没停,似乎要把这一首歌记在脑海里,一直到地老天荒。

    第40章 浮云卷霭(三十九) 可能,可能人……

    周阔和明月一起从瑶光楼出来的时候, 眼里还带着笑,他摆弄着手里的相机,看着片刻前的画面。

    明月和张弛在旁边说笑, 嘻嘻哈哈的开心极了。

    他落后半步,看着那两个和谐的身影, 偷偷举起来自己手里的相机,不由自主的定格这一刻。

    明月和张弛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依旧聊的开心。

    张弛边往体育场走边对她说:“月姐,我真的说实话, 刚刚唱歌的那一瞬间我想, 要是淼淼在这里,那该多好。”

    明月顺着他的话继续感叹:“是呀,要是淼淼在,一切就更加完美了。”

    这个空挡, 周阔已经收了手里的相机跟了上来,此刻闻言, 虽然疑惑,但也知道这是自己未曾经历过的青春。

    那是他们共有的青春,不是他的。

    他只是失落了一秒, 可是就是这一秒的失落,也被察觉到了。

    明月递个眼神给张弛,张弛心领神会的冲她点点头, 转过头去对周阔道:“周哥, 最近网上大火的那个音综看了吗?”

    明月在旁边补充:“竞技性的, 小麦台热播的《余音绕梁》。”

    周阔看着这俩人一左一右,一人一句,接龙似的发问, 心下觉得这俩人可爱,自己也不由得缓了声音,冲他俩摇头道:“没啊。”

    “我就知道……啊?”

    张弛说了一半的话被人堵死,那句淼淼火遍全国也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他转过头去看周阔:“真没看过?”

    周阔看着他疑惑的眼神摇摇头,肯定道:“真没有看过。”

    旁边的明月反应过来了,眼珠提溜提溜转,她扭过头来看着周阔的眼睛问:“周阔,你带手机来了吗?”

    周阔点头:“带了,在书包里,你要用吗?”

    明月扬着的脸上露出来一个笑:“那能借给我投个票吗?”

    “行。”

    周阔在她刚刚发问的时候就稍微动了肩上背着的包,此刻听到她的请求,二话不说的直接拉开拉链将自己的手机开锁后拿给她。

    旁边的张弛对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目瞪口呆:“不是,哥?你都不问问什么投票吗?”

    周阔拉上拉链:“大概知道。”

    他转过头冲着张弛道:“今年夏天你们搞出来的事情,可是霸占了互联网一个暑假。”

    旁边的明月一边投票一边说:“欸?周阔你居然知道?”

    周阔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失笑:“那么大的阵仗只求一个公平,我确实忘不掉。”

    他们口中的主人公是声乐社的宋淼——明月最好的朋友之一,也和徐立言这帮人玩的很好。

    她天生一副好嗓子,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宋淼过生日,恰好小麦卫视举办新的音乐综艺,在全国各地招募素人海选,其中一站就是西琅。

    彼时他们没想那么多,只是开玩笑,徐立言他们几个伙同着社团成员,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给宋淼报了名,说送了她这么久的生日礼物,今年的生日礼物送她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彼时宋淼安静的笑,说都随他们,只要参赛的时候他们在台下给自己当观众,哪怕是和天后对唱,她也毫不怯场。

    一句玩笑话博得满堂彩,彼时谁能想到,也是这一句玩笑话,就偏偏成了真?

    一句玩笑话成了真,而宋淼过五关斩六将,PK掉了全国各个赛区的天骄,以绝对实力站在小麦卫视的舞台,走上了为期一年的竞技路——距离现在,也不过刚刚过去了四个月,节目也才进行到第三期。

    可就在节目海选后,正式开始的第一期,宋淼遭遇了黑幕。

    全方位的防爆加上对方买的通稿,各类恶性谣言满天飞,泼天的脏水一股脑的倒在她的身上,彼时节目完全封闭,她有口难言,情况万分危险。

    她那么一个实力派,却被黑幕淘汰,甚至沦落到突围赛的地步。

    那个时候,明月当上了声乐社的社长,徐立言以绝对的优势当上了高一年级的学生会主席,而宋淼暗恋的张子昭获得了计算机竞赛的特等奖,西大递来了少年班的橄榄枝,每个人的人生都极其顺利,只有宋淼,承受着无妄之灾。

    好像她成为天后的路平白断在了这里。

    她疲惫到极点,人生万念俱灰,霸凌和谣言让她身心俱疲,几近放弃逐梦。

    可是她的好朋友却不允许任何人阻断她的青云路。

    也是那个时候,张子昭拒绝了那个一步登天的橄榄枝。

    他叫了自己之前认识的朋友,借着他在北城的背景做荫蔽,二人合力黑进去节目组的电脑,看见了被颠倒的黑白——那是宋淼在队内被霸凌的所有证据。

    明月放弃了声乐社,着手整理她被黑的全部,联系了她开律所的舅舅许泽屿,在律师的帮助下率先保存证据,而后一一反击,将那些造谣的营销号逐一告上法庭。

    而徐立言拿着一封倡议书,打开了天璇楼的广播室,连接了全校的公共频道,发出了他当选以后的第1篇 演讲。

    千字激励人心的演讲稿,数句真切的恳求,声声掷地,说的只有一件事——绝对不能让宋淼在这场比赛中淘汰,哪怕拼尽一切,也要还她一个公平。

    盛夏炎热,热的不仅仅只是天气,还有人心。

    彼时无人机在天上盘旋,西琅校门徐徐打开,数辆大巴车相继驶入,平常天璇楼端坐的领导此刻也一一站起来开门,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一步一步,缓慢却极其鉴定的向外走去,去到他们的岗位尽责。

    徐立言在广播室里言辞恳切,而他身后架着的相机记录下来少年笔挺的身影。

    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朝下鞠躬的时候,西琅各个教室开始有人出来——

    一个接一个,一批又一批,他们坚定的去到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他们要去给宋淼拉票,要去替她澄清一切的谣言,他们要去贡献出自己的光热,好还她一个公平,给她一个正义,让她原本被阻碍的青云路再次变得畅通无比。

    而当这些人出来看

    见早已经站在车前的领导笑着看着他们,时刻准备为他们保驾护航的那一刻,西琅一中教育的灵魂在此刻完成闭环。

    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西琅市区,西琅一中在校生加上教师,领导,知情的家长,学校招聘的西大志愿者,所有的人加起来,一共3357个人。

    正如他们心中燎原的烈火,生生不息。

    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心甘情愿。

    共同经历的这些吉光片羽被西琅一中的摄影社记录了下来,经由学校的剪辑社精心剪辑后,在突围赛截止前一个小时发布到网络上。

    徐立言的演讲成了背景音,而每个人的行动都在诠释着一个真理——西琅一中的学生永远都是一个集体,他们绝不允许外界在谣言四起的情况下随意抹黑他们的同窗。

    他们要为宋淼做些什么。

    正如徐立言所说:“我们要为她做些什么。”

    “哪怕这些举动渺小,哪怕以卵击石,哪怕蜉蝣撼树,哪怕螳臂当车,哪怕被外界冠以不自量力的名头——”

    “我们也应该为她做些什么。”

    “我们要让大家看到真相,明珠蒙尘是对每一个有才华的人最大的侮辱。”

    而这个声势浩大的活动博得了西琅人的喝彩,宋淼得到了西琅人民的支持。

    那个激励人心的视频迅速传遍了全国,各大高校为他们到底团结所震撼,原来一个学校为了自己的学生还能做到这样,而后一边感动一边骂自己的学校不作为,之后纷纷施以援手,宋淼的人气空前高涨,而她的票数直线飙升,甚至到了断层的地步。

    再之后,各路网友涌入西琅一中知名校友的博客下留言,各个成功人士得知自己的学妹如此受欺负,也气不过,径直下场转发视频来替自家孩子撑场子,一来二去,热度到达巅峰。

    几天后,节目组换了赞助商,原本的导师也进行了大换血,能留下来的都是真正的实力派。

    那些真相散布在网络上 ,最终被节目组以缓和的方式剪出来,还了宋淼一个清白。

    风波渐平。

    也正式这一行径,让西琅成为无数学子蒙昧以求的高校,过往大大小小的活动都被扒了出来,羡慕连天。

    就连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周阔都对此事有了解,在闲暇之余看了被央视转发的数个演讲,试图从中体会西琅教育所带来的健全人格。

    由此可见几月前那场拉票的余威。

    张弛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那个视频举到周阔眼前问:“那这个视频看过没?”

    周阔把那个快伸到自己眼睛上的手机推开——“没呢,现在看。”

    明月投完票,刚抬头要把手机还给周阔,一抬眼边看见张弛那个缺心眼的行为,她无语笑了:

    “张弛,你别往周阔脸上杵啊。”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机递给周阔:“谁家好人看视频要把手机放到脸上?”

    “哎哎月姐,”张弛反应过来后,笑着挠挠头:“我这不是离周哥太近了吗?”

    “真不是故意的!”张弛揽上了周阔的肩膀,抱歉似的拍了两下,又赶忙把手伸回来。

    周阔不在意这点事,把明月递来的手机随手塞进兜里,然后跟着他们往体育场走。

    他再一次跟在他们后面看视频,前面俩人继续聊天:

    “一会周阔把包给你,你带去校队的休息室,等他陪我跑完步之后我们一起去找你拿。”明月对着张弛道。

    “行啊。”张弛应,而后小声笑着说:“月姐,你真跑啊?”

    明月也悄悄和他咬耳朵:“对啊,你周哥说我体质太差了。本来运动会后就要带着我跑步呢,现在都拖了两天了。”

    张弛向后瞥了一眼,见周阔面无异色,而后飞快转过头去低声对着明月道:“借口都找完了?”

    明月:“啊,对啊,找完了。”

    她一脚踢开脚下的石头,低声嘟哝:“我今天再想找理由的时候,周阔就一脸笑意的看着我,面上写着几个大字——‘编,你就编,我看你今天编出个什么花来’”

    张弛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姐,你巧舌如簧,就这么认输了?”

    明月嘴硬:“认输?才没有。”

    她说到这里,也转过头去看了后面的周阔,然后对着张弛认真道:“后来我一想啊,他在校运会上得了第一,还有健身的习惯,他完全可以做自己的事情,没有那个必要浪费时间和我一起跑步啊。”

    明月回想起来上次她在天台上哭诉自己不够漂亮,在运动会上累的喘气,突然就明白了周阔三番两次提起来要陪自己跑步是为了什么,也一瞬间就湿了眼眶。

    可能,可能人在感到被爱,被在意,被关切,被珍惜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掉眼泪。

    她忍着自己湿润的眼眶,对着张弛低声道:“他是想陪我一起变好,引着我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张弛也明白了其中弯弯绕绕,笑着摇了摇头,对着她认真道:“月姐,你已经很棒了,真的。”

    “但,如果你对自己不满意,想要变得更好的话,那我就和大家一样期待着一个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明月。”

    张弛笑着给她打气:“加油,一定可以的月姐。”

    明月也笑,伸手擦了要掉下来的眼泪,又恢复成以往的样子,扯着他聊到别的话题。

    只有明月清风和天边的云注意到,在明月和张弛小声嘀咕的一霎那,周阔看着明月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勾起来一个温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