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太子
此前的肆无忌惮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和梁帝是坚固的盟友, 因为梁帝只有郑玄昭这一个孩子。
可一个新生的孩子又带来许多变数,让李王君忍不住猜测皇帝是否对他们李家忍无可忍。
虞钦不知皇帝的半遮半掩让许多人误会小蛮奴的身份,他看着镜中自己一身明黄威势甚严的样子, 神色幽深。
安十乌笑眯眯走到虞钦身侧, 牵住他的手:“殿下紧张吗?”
今日是梁帝的生辰宴, 也是虞钦第一次正式在显露人前的时刻, 他此刻清楚的认识到, 今日过后,虞钦就要走上另外一条路了。
即便当前局势并不算坏, 虞钦虽说是个哥儿, 且从小在民间长大, 但如今朝廷君强臣弱, 他自己在民间也声望极高。
梁帝对虞钦的全力支持足以为他扫除大多数障碍, 可皇家的刀光剑影也令人无法想象。
虞钦听出他漫不经心下的忧虑,转头看向安十乌:“我期待这一日很久了,这条路摆在眼前, 不走上一遭, 枉费上天的机遇。”
安十乌莞尔:“确实要恭喜殿下。”
想了想觉得他家虞大人说的有理, 从以后的造反份子, 变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似乎确实是一条康庄大道。
金碧辉煌的却非殿, 太子郑玄昭神色恍然,一旁的太子妃妆容精致,只是依旧无法掩盖眼底的疲惫。
那些大臣将两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揣测万分,面上却不动声色。
明明是热闹的宴会,此刻的气氛却失了往日的热烈, 之前的朝堂动荡,血雨腥风似乎让大家还有些没缓过劲儿。
唯有头发花白的宗正大人端着酒杯,老神在在。
太尉李谋若无其事敬了这位老大人一杯:“想当初刘琥那个老匹夫还是陛下提拔的呢,没想到他胆大包天辜负圣恩。”
李谋作为三公之一,在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是听他忠诚的追随者,陛下的心思他不说能摸清楚十分,三分最起码是有的。
可近一年来,他竟然觉得自己看不明白了,杀那些心思多变野心勃勃者还可以理解是为了太子铺路。
可最近这些时日,陛下无差别血洗的举动令他毛骨悚然。
敢这么明目张胆开口试探的,如今也只有这位追随陛下多年的肱骨之臣,年迈的宗正放下酒杯,视线点了点高高的銮座:“陛下英明神武自然有他的决断。”
李谋顺着他的视线,只看到张牙舞爪好却庄严威猛的金龙,眼眸中的深思转瞬即逝。
“王君驾到!”
李王君一身明黄色宫装,温雅雍容,他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和煦,今日高坐于殿上,又多了几分威严。
李王君朝着殿下跪拜的王公大臣抬手,温言浅笑原本惶惶的太子党心下安定几分。
也不怪他们,太子明显心性手腕都不够,很多时候这位王君殿下才是他们的定海神针。
虞钦跟在梁帝身后缓缓而来,王城里没有瞎子,他的消息在没有刻意掩盖的情况下,大家或多或少有所耳闻。
可当他一身皇子金龙冕服跟在梁帝身后时,所有人一惊,李王君桌前酒杯被他碰倒在地,咕噜噜滚下高台。
他死死盯着跟在梁帝身后的虞钦脑子里一片空白。
脚边精致的夜光杯咕噜噜转动,虞钦微微垂下眼帘,只静静跟着皇帝。
梁帝眯了眯眼,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诸卿平身吧。”
太子显然没有王君的好忍性,满眼不可置信:“父皇,你身后跟着的是谁?”
梁帝看着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朝着所有人笑了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是孤的太子。”
殿上除了早就被吱过声的宗正,所有人几乎以为皇帝疯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太子,那他们对面坐着相处了三十多年的人是谁。
李王君仿佛终于找回自己的神思,声音冷静:“陛下可是在说笑,玄昭就在下面坐着。”
他藏在袖口的指尖死死握着,心下一个荒谬的念头略过,又觉得不可能。
皇帝冷冷的神色睨过:“怎么,你是觉得孤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吗?”
“也对你巴不得孤的皇儿流落在外。”
李王君对上梁帝仿佛看死人的眼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皇帝知道了。
他立刻跪了下来:“陛下,臣妾冤枉。”
殿内的所有人面面相觑,胆大包天的早被杀光了,剩下的绝大多数都是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大臣。
他们心中有所猜测,面前这人必定是皇子无疑,只是没想到皇帝对他这样看重。
不仅明目张胆说他是太子置郑玄昭于无物,甚至不顾将李王君的脸面踩在脚下。
郑玄昭此刻脑袋仿佛被人闷打了一棍,就算他再没有政治才能,也知道此刻皇帝的话意味着什么,他连忙跪下:“父皇……”
他这一声父皇,皇帝脸上彻底没了笑意:“别,孤可不是你的父皇。”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整个大殿中就没有脑子反应慢的,很快就反应过来皇帝的言外之意,难道郑玄昭不是皇帝的儿子。
原本想要为王君和太子说话的人,立刻止住了自己疯狂的举动。
梁帝显然早有准备。
立刻有人带了当年照顾生产的太医和侍人过来。
然后众人就听到了一个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的实事。
原来当年产下死婴的并非梁贵君,而是李贵君,这位出生世家温和贤德的李贵君为了王君之位丧心病狂将自己的孩子和梁贵君的孩子交换。
后面为了万无一失又将梁贵君生下的那个哥儿和自己妹妹的男孩子做了调换。
当年两位贵君同时有孕,后宫前朝争斗的厉害,一些老臣自然印象深刻。
那时候是李贵君因为诞下太子有功正式册封为王君。
反而是风头盛极一时的梁贵君顷刻凋零,连带着家族也逐渐落败。
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只有还在交代的证人一点点吐露着当年的真相。
宗正看似神色认真,实则不着痕迹打量着皇帝身侧面色沉肃的虞钦。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可很难说这两位不是亲父子,这满身的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与之相比,此刻早已慌乱不知所措的郑玄昭果真不是皇帝亲子,明明当了许多年天潢贵胄,却处处比不上这个从民间找回的皇子。
虞钦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淡淡一眼,见宗正遥遥举杯,他略微颔首。
李玉容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中骤然醒悟,皇帝果然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他是下定决心要清算当年的事情。
他整个人颓然倒地,看着眼前威仪棣棣,被皇帝一口一个太子的青年。
此前皇帝所有的反常举动都有了解释,他利用李家和玄昭剪除了那些不安分因素,如今又卸磨杀驴容不下李家。
当年他们是冒了险,李容玉心中第一次生出悔意,倘若当年好好养着这个孩子,他们依旧是太子的母家,是未来皇帝的舅家。
多年努力功亏一篑,而让李王君最不能接受的是皇帝要将自己闯鬼门关生下的孩子按给梁云那个蠢货。
李容玉生生突出一口血,用袖子随手抹开。
他看着高台之上眉目冷然的虞钦,高贵的头颅重重磕下,清晰干脆的撞击仿佛砸在所有人心上。
“陛下,当年之事是我一时鬼迷心窍。”
“可虞钦明明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臣妾知错,当年是我对不起他,能看到他成长的这般优秀,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是什么意思?
话里话外的音都指认突然出现的太子是他亲生的,大臣们看着心如死灰的王君,神色莫测的新殿下,还有似笑非笑的陛下。
虞钦漆黑的眼眸漫不经心看着眼前狼狈凄惨的王君。
该说他不愧是后宫的胜利者,只一番看似无心的悔恨令事情又复杂许多。
梁帝看着不知什么时候野心勃勃的李容玉,他是从前他为郑玄昭留下的支撑者。
如今却也是君亦的拦路石,他肃然的声音中无端多了两分冰冷:“李容残害后妃、李代桃僵混淆皇室血脉,赐死。”
“李家残害太子涉及谋逆,残害忠良,夷三族……”
皇帝的生辰宴,原本该是普天同庆的日子,最后反而浸染了血色。
不仅是李家一朝落败,今日之前还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也被流放三千里和他的家人一家团聚去了。
这场由陛下安排的好戏最终只有添加这两位父子不为外物烦扰。
这二人丝毫不管底下臣子心底人仰马翻,兴致勃勃的和他钟爱的太子讨论起宴会才艺。
至于反对太子殿下一个哥儿的人,不好意思,作为忠心耿耿的大臣,难道他们要眼睁睁的看着陛下将江山拱手让给小宗。
往前几朝,登基之后又将生父迎入神庙的皇帝又不是没有。
而且他们如今这位殿下继承了几分陛下的政治手腕,从一个歌儿之身杀入朝堂,在民间颇有声望。
他们可认为这会是一只羊羔,何况
他手下的威虎军绝不是吃素的。
梁帝自然没有什么不满足的,惩恶居心叵测之人遭到处罚,他的儿子也顺利恢复身份。
群臣也暂时压下来了,而之后能不能赢得他们的衷心就要看虞钦的手段了。
第72章 第 72 章 梁帝的体贴
虞钦回府的时候, 屋里烛火通明,安十乌正无所事事逗弄着床上的小不点儿。
虞钦净过手,褪去外衣, 玉白的指尖戳了戳小蛮奴肉嘟嘟的掌心:“怎么还没有休息?”
安十乌盘膝而坐, 将孩子放到虞钦怀里:“我们小蛮奴也关心爹爹想和我一起等你。”
虞钦看着眉眼带笑的安十乌, 还有怀里白嫩嫩像个小团子似的小蛮奴, 原本沉郁的情绪彻底消散, 只剩下满心柔软。
“我也想我们小蛮族还有安郎君。”虞钦满眼戏谑,动作轻柔的拍了拍小蛮奴。
小家伙闹起脾气来让人手足无措, 但吃饱喝足心情好时, 又是一个很乖巧的宝宝, 这会儿看到爹爹更是兴奋的嘴里不停的吐泡泡。
安十乌见他心情不错, 所幸直接开口问道:“今日是个什么情况?一切可还顺利。”
虞钦将孩子抱给奶娘, 再回房时十分自然的将身体靠在安十乌腿上。
他这般情形安十乌便知道今日宴会还是影响了他的情绪。
他并不催促,只是学着虞钦哄小蛮奴的动作,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父皇对外宣称我是梁贵君所出, 李家夷三族。”
安十乌拍着虞钦后背的手微顿, 他无法感同身受虞钦此刻的心情。
明明回到自己应有的位置本来该是高兴的事情, 可生父全族获罪为这份喜悦蒙上了阴影。
虞钦却突然转身, 仰头看着爱人沉默的神态,语气中并无多少伤感:“这世上少了一位李王君, 却也多了一位李居士。”
“我从未想过父皇会做到这般”众所周知梁帝是真正的刚直铁血,行事素来说一不二,这次竟然愿意用这套李代桃僵的办法。
虞钦觉得这样挺好,李玉容生性高傲,最重权势,这样籍籍无名的活着恐怕比死了更难受。
安十乌显然没有想到梁帝竟然会是这样一位妥帖人, 到真像是一位父亲:“陛下倒是和我想的不一样。”
他又觉得这样挺好,虞家夫妇也算疼爱虞钦,但是他们的爱多了几分衡量与私心,倒不如梁帝明晃晃的偏心,他想虞钦应该是高兴的吧。
虞钦嗯了一身,无意识的把玩着安十乌的指尖。
抛去莫名的情绪,很难不认同安十乌的话,皇家无情,否则也不会出现那些弑兄杀父的事情。
他知道梁帝或许实在需要一个继承人,却不曾想过父母之所爱为其计深远这句话竟然会出现在一位皇帝身上。
实事证明梁帝的妥帖超乎安十乌的想象。
或许梁帝那日抛下惊雷,又轻描淡写的态度,那日过后虞钦开始正式上朝观政。
这次他一改往日的低调谨慎,反而一上来就锋芒毕露,偏他又是个有本事的。
所以那些朝臣也真正认识到了龙生龙凤生凤,皇帝的亲生儿子天生就会当太子。
这位太子不比皇帝仿佛雄狮般的铁血独裁,他同样威仪赫赫,却多了几分温和宽容。
倘若他日后当了皇帝,一定是一位如太阳般耀目的君主,许多大臣安下心来,毕竟梁国虽然强大却依旧有外敌虎视眈眈。
百姓也十分满意,毕竟他们的太子可是被高祖承认庇佑的子孙呢,而且他还对百姓好。
梁帝也满意,有个得力的好儿子好帮手,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刚刚登上皇位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
要安十乌来说就是皇帝现在干劲儿满满给自己儿子攒家业呢,毕竟从前他只想国家安稳。
如今他再给儿子攒攒家底,说不定日后他们郑家能玩成大一统的功绩。
梁帝高兴的结果就是虞钦多了几位属官,一个个年轻貌美,仪表堂堂。
安十乌拎着汤去书房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身穿玄色长衫,剑眉星目,身姿挺拔英武的青年站在虞钦旁边。
因为来时见到了各地灾情,虞钦便思索着兴修水利,从前他还想着徐徐图之,而如今有了立场,他便不再束手束脚。
李文别看年纪轻轻,从十岁起就随师傅游历天下,对梁国的山川地势很有研究。
别人处理公务,安十乌能说什么,他差人将准备好的茶点放在桌上:“先歇一会儿,垫垫肚子再干。”
他们一个个身强体壮,虞钦之前的身子却还没有养好,安十乌总要多顾虑一些。
虞钦放下手中的笔:“我正好饿了。”
起身将安十乌拉到身边坐下,李文很有眼色的退至一旁,他是寡言少语的性格做的总比说的多些。
而苏明修则温言浅笑道:“安郎君和殿下果然感情深厚,看着真让人羡慕。”
他的相貌不算出众,难得的是那一身轻灵中透着温柔的气质,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一位如春风般温煦的翩翩公子……
安十乌脸一下子就黑了,明明别人没有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儿。
虞钦好笑不已,但也不不舍得让他难受,一把握住安十乌的手:“诸位先用茶点,早日拿出一个章程,于社稷有功者孤必然不会亏待。”
大家都是体面人,虞钦这话就差明晃晃的说不用在意原本是什么安排,在他这里有才能的人才会出头。
梁帝宠爱儿子只管搜罗美男,但他又不是强盗,朝中那几位大人家的郎君,他的太子若是喜欢,自然有手段。
李文和苏明修相貌堂堂,才华出众,为人还算有底线,他们家族式微急需出头,能够伺候太子,无疑是一道登天题。
所以在虞钦第一时间明示他没有那个心思,其他人恰当地保持好属官的距离,只有这二人的态度略殷勤了些,偏他们拿捏的恰到好处,让旁人说不出闲话来。
安十乌神色一缓,亲手为虞钦盛了一碗汤:“政事再忙也该顾虑自己的身体,否则我和小蛮奴该担心了。”
李文和苏明修自然不敢违背太子殿下,对视一眼,按下这段时日来纷杂的心思,决心还是努力刚好活,他们是没有安郎君这个命。
当然虞钦忙碌的时候,安十乌也不是只顾着吃醋,他觉得自己总不能比不过那些人。
虞钦看似一帆风顺,但他所承受的压力不是外人所能想象的,安十乌看着升级完成的空间,心中那个想法愈发明晰。
第73章 第 73 章 有凤来仪
安十乌秀了一把恩爱后, 施施然离开。
沈文笑眯眯的捋了一把胡须,打趣道。
“我竟第一次知道殿下喜欢这般活泼的郎君。”
他就是虞钦曾经的第三位未婚夫,多年在外帮虞钦打理生意, 揽尽天下钱财, 如今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即将成年的孩子。
虞钦在王都站稳脚跟后陆续将自己散在各地的人收拢了一些, 沈文也就从地方上回来帮他。
当年虞钦一门心思只有建功立业, 沈文一度以为他要孤独终老, 他也无法想象什么样的男人配站在虞钦身旁。
现在看了这两位相处,只觉得这般或许才刚刚好, 虞钦身处高位, 为人强势, 有个俊朗贴心的小郎君陪着生活才算有滋有味。
不像屋子里这几个, 家世显赫者心气过高, 地位卑微者又失了纯粹本心。
虞钦目送安十乌离开,又重新坐回桌案前,听见这话似笑非笑道:“看来你的差事还不够忙。”
沈文轻咳了一声, 老老实实低头看账本。
另一边, 安十乌, 对照着之前一路上收录的系统地图与虞钦他们最近规划研究的舆图进行了标记。
系统出图直接一步到位, 山川江海、矿产植被一目了然。
说来奇怪,他们这一路由北向南, 矿产资源不多,倒是发现了几个未经人类涉足的盐湖,安十乌捏着手中的炭笔在舆图上定点标记。
他画的很慢,神色却格外郑重,时而皱眉思索,时而露出恍然明悟的惊喜。
虞钦忙碌了一天, 眉眼间不自觉带了两分疲惫,尽管他们都在努力,可有时候天灾并非人力可以挽救,他们也只能求个问心无愧。
回屋的时候,往日总会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安十乌却不在,听墨竹说他一天都闷在小书房,他又直接转道去找人。
父皇的好意有时候真让人消受不起,倘若他和安十乌互换,他不保证自己能理智的留下那几人。
虞钦越想心里越觉得委屈了安十乌,脚下步子不由得迈大,推开紧闭的书房门,屋内静悄悄的。
安十乌叼着笔头,手下动作不停,虞钦很少见到他这般认真严肃的模样,这下是真的诧异。
此刻他头也没抬,似乎在地图上勾画着什么,虞钦下意识放轻动作朝安十乌走过去。
只见原本稀疏清明的舆图变成了密密麻麻一张:“这些都是什么?”
凭他对安十乌的了解,能让他花费这般功夫,一定是了不得的东西。
安十乌落下最后一笔。抖了抖发酸的手腕,下一刻就被体贴的虞钦拢在掌心揉捏。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虞钦的心思,干脆了当指着图上画三角的五个小标:“这些都是盐湖,还有这两处是适合挖盐井的地方。”
虞钦眼神骤然一凝,看着安十乌指尖指着的那几个地方,迅速在脑海里形成布置。
梁国盐贵,百姓食用的盐一部分是从沿海地区运过来的,另一部分则主要依靠盐井,实际上不止梁国,其他两国也皆是如此。
安十乌点出的这几处若是利用得当,将会成为天然的盐产地,或许那时候边可以考虑降盐价。
甚至于如今这些都是多余处产出,他们还可以将这些贩卖到草原来换取战马牛羊等东西。
虞钦没有说话,但只从他盯着地图久久未动,就知道他此刻心底的震撼。
安十乌见他揉手腕的动作都停了,眉眼轻扬:“啧,有些人心里面果然只有公事。”
虞钦回神,好笑的将他按在椅子上,像以往安十乌帮他一样揉捏着他有些僵硬的脖子:“我们家安郎君才是有心之人,我替百姓谢谢你。”
那张虞钦已经看不懂的地图应该还包含着其他信息,但安十乌没说,虞钦也就不问。
待派出的人勘测过后,发现那三处盐湖规模巨大,几乎可以承担两郡百姓的用盐,虞钦眉眼间也带上了几分喜色。
盐湖的开发果然缓解了朝廷的财政压力,许多百姓也因此受益,因为这几处矿产源源不断,潜力无穷,所以安十乌这一波积攒了数不尽的能量币。
又是一年丰登节,王都的祭祀比之各地自然宏大无比,不同于去年虞钦只是个配角,今年梁帝直接将主祭交给他。
虞钦一身冕服,安十乌穿着祭祀服落后半步跟在他身侧,文武百官跪地,两人就这么迎着数万人的目光庄严肃穆走过长长的神道。
梁帝站在神态之上,满眼欣慰,有云忽然飘过,不知何时原本亮堂的天色渐暗,他忍不住皱眉。
虞钦因为上次祭祀的那场祈雨名传天下,可今日再要这般风雨交加却不是什么好兆头,明明卜官卜算了多次今日晴空万里。
正想着天上淅淅沥沥下起雨,乌云沉沉叠压而下,尽是憋闷压抑,虞钦站在台上神色未变,动作熟练的焚香祭拜。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不过顷刻之间,不过几息,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成了落汤鸡。
这样的情况偶尔也有,但换成虞钦有人忍不住在心中嘀咕,是不是因为太子是哥儿,所以神明看不过眼。
什么高祖显灵,有心人都明白那就是给他脸上贴金。
他们虽然接受了这样以为太子,但千百年的偏见有时候无意识会让他们生出轻视。
虞钦这段时日用强硬的手段压下了那些人,可磨合的时间太太短,一点风吹草动,便又会心思浮动。
就连此刻的几位公卿都忍不住想要劝解不如由皇帝主持接下里的祭礼。
他们都是真正的忠诚换地,也没什么想法,而是怕来年万一有事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反正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皇帝要做的。
梁帝心下犹豫,他原本让太子主持就是为了提高他的声望,不想天公不作美,弄巧成拙。
安十乌看着系统空间,悄无声息的挪了下脚步:“我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虞钦微不可察的嗯了一声,神色越发肃穆,手上奉五谷的动作有条不紊。
安十乌早就告诉他今日有暴雨侵盆,可祭祀的时间不能更改,他们索性就此再造一场神级。
安十乌的本事虞钦知道,可今时不同往日,再全天下最聪明的一群人眼前造假,说实话,就是他此刻也生出紧张之意。
雨水顺着虞钦的鬓角落下,他微微垂下眼帘,余光看着身旁因为雨水,劲瘦身材一览无余的安十乌。
安十乌的小凤凰,好久都没有看到了,他走神的一瞬间,安十乌已经在空间地图上标记采集点。
将南方河道汹涌的水资源采集,然后通过空间采集通道存储到北部干涸的江河之中。
采集完成的那一瞬间,金色的凤凰神鸟从虞钦那处腾飞而起,安十乌冲着瞳孔不自觉放大的虞钦眨了眨眼。
虞钦目光追随着逐渐腾空而起的凤凰,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可他依旧满心震撼。
他手中的谷子撒了一地,一只手紧紧攥着安十乌。
似乎安十乌的本事又增强了,那有一天随着历练他功德圆满之时他们还能和如今一般吗?
明明是志得意满之时,虞钦却满心茫然。
梁帝站的近些,金色的神光,几乎扑面而来,令人睁不开眼。
他是扶着供桌才没有被这一刻的冲击推到,但那种震撼还是令人久久不能回神。
凤凰腾空而起,身形增长巨大,几乎覆盖整个天际。
安十乌盯着空间信息,知道空间更新随着水资源外流,天空水汽减少,从而影响了王都降雨,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果然凤凰虚影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就渐渐消散,天空中的雨停了下来,金色的彩霞带着几分神光铺满天际。
可落在众人眼中就是凤凰冲破漫天乌云,带走阴霾,只余下朗朗乾坤。
同一时间,靠近南方沿江区域举行祭祀的人们就看到汹涌奔流的江河仿佛下一刻就要咆哮吞噬天地水流一点点浅了下去。
安十乌将能量币挥霍一空,那巨大的水资源数量非人力可以估量,可在大自然面前就显得卑微。
在场的所有都沉默到失声,就连向来威严凛然的皇帝都一副没有回过神来的模样。
安十乌勾了勾唇,看他们平时傲然清高,一副卫道夫的模样,今日长见识了吧。
而北方,干旱最严重的宁银线,生下的为数不多的百姓正祈求丰登神降下甘霖。
狗蛋儿不管那些傻子一样的大人,拖着虚浮的脚步,就要找个树荫乘凉,要是神仙有灵,他的家里人,还有村里人怎么会全都饿死。
就算朝廷赈灾,可哪里能管的过来,与其被太阳晒死干死,还不如舒坦一些。
他昏昏沉沉微缩在早已枯死的大树阴影下,浅浅的坑洼里悉悉索索,似有光晕闪烁。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曾经,母亲抱着他坐在这棵大树下,河水波光粼粼,打在眼皮上让人忍不住遮掩。
第74章 第 74 章 儿臣有一策
汩汩水流没过石头, 没过干枯的树枝,浸湿了狗蛋儿赤裸干裂的脚趾。
狗蛋突然瞪大眼睛:“水……”
他唇角喃喃,猛地扑到河里, 仿佛一只濒死的野兽死命舔舐。
直到肚子被河水填满鼓起, 他这才有些呆愣的坐在河中。
及腰的河水冲刷过他身体, 带来刺骨的凉。
下一刻狗蛋儿猛地站起身, 朝着远处跪地的人大声高声呐喊:“有水了, 涨水了,我们有救了, 神仙显灵了。”
他的哭喊传了很远。
原本双手合十的村长猛的睁开眼, 转过头, 就看见狗蛋儿手舞足蹈朝这边跑。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刺痛令他浑浊恍惚的眼神重新清明。
村长儿子一手撑着地面, 另一只手扶着年迈的父亲:“爹,狗蛋这娃子也疯了吗,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活路在哪里呢。”
他心里在绝望哭泣, 眼睛却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湿漉漉的狗蛋。
“他身上是湿的, 有水了吗?”有人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虚浮跌跌撞撞朝狗蛋跑去。
干枯了半年的小河波光粼粼恍如神迹, 所有村民疯了一般下饺子似的跳进河里。
村长跪在水中间,枯白的头发似乎鲜活起来。
神迹竟然真的被他们等到了。
王都,灵台之上。
虞钦无视了所有人炽热的目光,有条不紊继续按照流程进行祭祀。
供奉完最后一捧谷子,他缓缓站起身。
明明衣衫尽湿,形容颇为狼狈, 可在所有人眼中,他们这位新太子却耀目如春阳,即将带领敌国走向墙身。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官敬服。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万民叩首。
震耳欲聋的高呼回荡在整个王都,昭示着新时代的来临。
御书房灯火通明,梁帝看着眼前如芝兰玉树的太子,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儿子,有子如你是孤之幸。”
今天之前他总是很急切,怕自己来不及为虞钦安顿好后路,今日之后他急躁的心彻底安稳。
虞钦雄才大略,他唯一的弱势就是性别,可今日神凰环绕,先祖庇佑,所有人都知道虞钦就是真正的天选之子。
或许他无法实现的志向,有朝一日会由儿子达成。
虞钦望着梁帝烛火下闪着微光的银丝,心下一软,他身旁安十乌正坐在椅子上抱着姜糖水灌了一碗又一碗。
“安十乌,你过来。”虞钦有些无奈,这个时候能专心致志喝糖水的也只有他家中这位了。
梁帝看了安十乌一眼,坐回御案前。
这个儿婿除了样貌好,嘴甜一些,也没什么独特的地方,也不知怎么就将虞钦迷得再看不见其他人。
安十乌听见余白叫他,放下碗,上前两步:“事情谈完了吗?”
虞钦抬手理了下他身前的稍显凌乱的长发:“你将那个小黄鸡的戏法再给父皇演一次。”
安殊亭神色诧异:“为什么?”
这种招摇撞骗,还是欺骗整个天下的事情不是应该越隐秘越好吗?要是皇帝知道了怪罪怎么办。
虞钦按着他的手腕:“让父皇看看没关系的。”
梁帝眯着眼似笑非笑:“什么戏法?”这两人的口气,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
殿内空旷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安十乌又看了虞钦一眼,见他肯定的点头,从空间里输送了一颗小鹅卵石扔进自己腰间挂着的荷包。
一只巴掌大小的凤凰绕着他的指尖,留下一道金色的尾光萦绕。
梁帝瞳孔紧缩,蓦然站起身:“神鸟。”
虽然比起灵台上那只小了许多,但那种灵光神韵,世人只要看过一眼,绝不会认错。
他疾步走向安十乌,抬手想要触碰,神光从指缝溢出,那金色凤凰便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再寻不得。
梁帝站在那处许久,眼神紧紧盯着安十乌修长光洁的指腹,他突然想起这两人之前说的戏法。
“你们说这是戏法?”他嗓音发紧,还是无法相信今日那遮天蔽日的神鸟只是戏法。
安十乌看着梁帝:“世上有没有鬼神您不是最清楚吗?”
梁帝满眼复杂,他之前确实不相信有神灵鬼怪,甚至因为某些秘闻他对于那些障眼法比普通人知道的更多。
但今天他是真的相信了,那样景象人力岂能伪造,现在他的皇儿告诉他那也是戏法。
虞钦端起茶杯送到梁帝手里:“父皇,今日之后那些人心浮动能安定许久,此举虽是无奈,但我别无他选。”
梁帝眸色沉凝,定定看向安十乌。
安十乌伸出右手,一只又一只神鸟落在他掌心:“这是我的独门秘技,世上再无第二个人可以勘破。”
那一晚,这位万人之上的封建帝王辗转反侧,最终只能接受安十乌手法高明,是他见识浅薄,没能勘破。
……
丰登节后休沐三天,三天之内关于这位皇太子的二三事迅速传开。
据说他们梁国的太子一出生就有神鸟盘旋身侧,六月能言,三岁识千字,五岁能诗,十岁一篇论学赋引得名士争相收徒。
这日一上早朝,虞钦就察觉到四周如隐若现的目光,稍稍抬眸就对上一双双炙热的目光。
就连往日十分自持的三公也纷纷颔首回应。
梁帝十分满意,也就将心底的不痛快抛之脑后,反正不管真假,效果达到了就行。
太尉见皇帝心情不错,又提起了之前的话题:“陛下,近来又有胡人袭扰北境。”
他一开口,朝堂上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梁国虽说国力强大,没有人敢轻易挑衅,但这些胡人却不同。
他们虽说不敢大规模冲突,但每到丰收之际就像是苍蝇一般抢夺掳掠,北境百姓苦不堪言。
朝中那些武将一心想要攻打胡人,可一时发泄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且胡人擅骑,凶猛好战,如今的梁国既经不起大规模兵事,也怕别别国渔翁得利。
虞钦看着龙椅上神色莫辨的梁帝,上前两步:“父皇,儿臣有一策。”
吵嚷的众人不约而同停下,哪怕太子有先祖护佑,但胡人这事儿除非他能撒豆成兵,否则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没见他们雄才大略的陛下都不得不暂时忍下那群强盗吗?
虞钦微微垂眸,从怀中摸出一张图。
第75章 第 75 章 不科学
“父皇, 儿臣之前遣人勘察各地,发现了几处盐湖、盐田。”
盐湖?还有好几处?
朝中众人心思翻涌,视线齐刷刷看向太子。
他们当然不会怀疑太子信口开河, 可即便先祖偏爱也不该偏心成这样。
要知道梁国的盐产都是有定数的, 且代代被大家族把持, 也只有祖宗作弊才能一下子发掘这么多。
梁帝垂眸, 打量着手里标注严密细致的的盐产图册, 心中情绪莫名。
将图纸递给郑康,梁帝威严的声音响起:“继续说。”
实际上梁帝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 他从未想过似乎只有一张脸能看的女婿竟然是个厉害的。
造船, 找盐, 还会制造神迹帮太子巩固地位, 无论哪一样都非庸才可为, 最重要的是他还对皇儿死心塌地。
换做梁帝自己哪怕是装也要装的一往情深。蓝颜枯骨不值得,可他家的江山却会永垂不朽。
虞钦视线略过殿内心思各异的大臣,不紧不慢道:“胡人善骑射, 部落骑兵更是凶猛善战, 想要削弱最轻便的就是从内部让他们自己动手。”
梁帝身体前倾, 对太子的良策多了几分期待。
虞钦:“可以从马匹入手。”
“这几处盐矿产量极高, 除去满足梁国百姓的用量,剩余部分可以拿来和胡人易物, 以牛羊换取盐或者其他物品。”
“盐是不可或缺之物,同等价格的牛羊可以换取更多的盐,长此以往,胡人必会重牧牛羊而轻牧马。”
他不疾不徐,丝毫看不出一开口就是掘人根基的狠主意,许多平日里谨小慎微惯了的官员忍不住打个哆嗦。
他们这位太子看着再良善, 可到底是梁帝亲子,手段狠起来如出一辙,胡骑没有了马还算什么奇兵。
这是长久之策,非一时能达到目的,但确实是目前最适合的办法。
梁帝捋着胡须哈哈大笑:“我儿大善。”
虞钦不动声色,见梁帝和百官欣然赞赏的态度,适时推荐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
“父皇,事关重大,须得一位能臣布置,周大人人品端方,又颇通商贾之事,不妨将此事交给大人,这千秋之功指日可待。”
周通不想太子竟然会提到他,略微有些失神。
可话说到这份上并没有留给他拒绝的余地,除非他全然不顾家族后辈,直接挂印而去。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余下坚定:“陛下,臣愿意为陛下分忧。”
李谋看着对面共事多年的老伙计,和丞相对视一眼无声叹息。
他们三人相处多年,周通性子最为刚直,所以当初被陛下选为太子太师。
太子更立之后,李谋这个前太子太傅和丞相刘光秀一如既往跟随皇上的意志,只有周通心中放不下郑玄昭。
用他的话来说那是他最优秀的学生,正直善良,悲悯百姓,虽然在李谋等人看来有心无力等同于没有。
郑玄昭获罪之后,不知是有意无意,太子入朝理政这段时日,周大人每每意见相悖,据理力争,着实让朝臣好一番猜测。
今日之前所有人都觉得周大人侍奉了两代君王,又是前太子太师,太子殿下或置之不理,或有所避让也是意料之中。
可他们这位太子实在难以猜度,将周大人派去贩盐,老大人能干事儿,为人傲气,家底深厚自然不会从中伸手,而这也实在是关系社稷的大事。
这份差事是看重,但放到周大人头上让人怎么都觉得意味颇深,反正这一手连环招数下来,好多人都不自觉紧了紧皮子。
就连李谋这个泼狐狸看似不动声色,实则暗暗警惕,心中告诫自己不可轻忽。
梁帝和虞钦对视一眼,嘴角轻轻翘起弧度又被强行压下。
有内侍官捧着急报行色匆忙,梁帝蹙眉,待打开一看,脸上露出怀疑又惊奇的神色。
他捧着文书,一个字一个字侦看,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好!好!”
“幸得高祖庇佑,这是梁国之幸,郑氏皇族之幸,也是我儿之幸,君亦,你可要好好看看。”
其实梁帝最想问的是,为什么他们之前要否认神迹,移山倒海,非人力可及,倘若这都不是神迹,那什么算神迹呢。
虞钦莫名觉得梁帝眼神过分灼热,他接过文书,才看了几行,神色突然一愣。
奏报上记录着丰登节那日北部干涸数月的河道重新涌水,南方汹涌泛滥的洪区水势下降到安全范围,全国多处地区的灾患竟是一夜缓解。
这怎么可能,他有些怀疑的看向梁帝,正好对上对方形容振奋的眼睛。
低头再看,奏报上的地名格外熟,他突然想到在安殊亭手上看到的那副灵渠规划图。当时他十分好奇安殊亭在其中两处用红批标注了醒目的极好。
倘若将其中一处泛滥的洪水挪到另外一处干涸断流的地方,原本断续的水域又会重新连成一片,那也是他们预计修建灵渠的目的。
南水北调,虞钦微垂的睫毛轻轻一颤,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安十乌说过的话,可能吗?这太疯狂了。
虞钦捏着奏报的骨节惨白。
其他大臣们知道这个消息除了再次感慨老郑家祖宗偏心,心底唯余欢喜,照着太子这么个声势,恐怕哪天突然一统天下大家也不会惊诧。
毕竟大家都有祖宗,只有老郑家的祖宗最争气。
下朝之后,梁帝本来还要询问虞钦,结果他的好大儿却急匆匆往东宫跑。
当时梁帝看着他的模样再多的话也只能摆手,明明是大喜的事情,虞钦却一副死了男人的沉默,这让梁帝也平添忧虑。
虞钦前脚刚踏进东宫就直奔后院而去,原本热闹的屋子此刻静悄悄一片。
“来人,郎君呢?”
墨竹很久没有见过虞钦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听见响动连忙上前:“郎君和小郎君在竹林赏竹”
虞钦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转身就往后院走去。
东宫作为太子得居所,建筑占地面积宏大,处处亭台楼阁,装饰富丽,虞钦穿过长廊又转入石径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这么远。
墨竹紧紧跟在虞钦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直到视线映入满园清翠,院子里隐隐有笑声传来,他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今日天气燥热,郎君就抱了小郎君在院子里乘凉。”
虞钦侧目看他一眼,知道自己今日确实失态逐渐放缓了脚步,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
墨竹心下咯噔一声,只觉得殿下此刻情绪十分危险,他只能祈祷安郎君自求多福。
被他担心的安殊亭此刻正躺在摇椅上,怀里抱着软乎乎的熊猫崽子幸福感十足。
小蛮奴如今还不会坐,小胳膊小腿却是灵活有力,他这会儿穿着小肚兜半靠在安十乌腿边,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抱着脚丫子啃得口水直流。
待看到熟悉的人影,小东西突然张开胳膊呜呜起来,水晶似的圆眼噙满了泪水。
虞钦却越过他一把抱住安十乌的脑袋,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抱着安十乌的胳膊紧了又紧。
安十乌不明所以,察觉到虞钦的惶惶不安抬手抱住了他的腰。
熊猫崽子团团趁机蹬着小短腿圆润的顺着安十乌脚边滚走。
“今天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安十乌起身,手心贴着虞钦微凉的侧脸。
虞钦:“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吗?”他略显急促的呼吸打在安十乌耳边。
安十乌一怔,勾着虞钦细瘦的腰:“除了陪你我还能去哪里呢?”
周围伺候的下人不知什么时候全都背过身去,虞钦热烈的吻落在安十乌唇上,耳鬓厮磨难舍难分。
一时间仿佛空气都变得黏糊燥热,
“哇哇哇……”
小蛮奴气愤的哭嚎声响起,虞钦猛地后退,低头看见小团子可怜巴巴的模样,弯腰抱起他。
小家伙刚被父亲抱起来就不哭了,肉乎乎的小拳头攥着虞钦的头发咯咯直笑。
虞钦戳了戳他肉乎乎的小脸:“你可真是个鬼灵精。”
安十乌黑着半张脸,一副那啥不满的烦躁样:“还不是你惯着他。”
听见熟悉的声音,小蛮奴脑袋转过来,看见是安十乌,两只小手又开始指着他一个劲儿的咿咿呀呀。
虞钦看着一大一小相似的面容,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我们小蛮奴是活泼。”
王康蓦然出声:“他只是在告状,殿下刚刚过来没有理他,之前安郎君也只顾着自己玩熊崽子不抱他。”
“你确定不是你想告状?他小孩子家家还成精了,有本事你让他自己开口说。”安十乌看着浓眉大眼的王康,捏了一把小蛮奴的屁股蛋儿。
小蛮奴咿呀的声音更大,看着倒真像是吵架一般。
虞钦沉吟片刻,低头看着小家伙的眼睛轻声问道:“是父亲刚刚欺负小蛮奴了吗?”
安十乌挑眉,抱着胳膊只看着大胖儿子。
小蛮奴却突然背过身,趴在虞钦肩膀上,只留给安十乌一个后脑勺儿。
虞钦无奈的看了眼欺负孩子的无良父亲,拍了拍小家伙的背:“这是你父亲做的不对,爹爹说他。”
安十乌转到胖儿子面前:“我还没说他小小年纪就会假哭驳同情呢。”
“你别听王康胡说,他现在完全就是父爱泛滥,看什么都是委屈了他的小殿下。”当年无比崇敬关照他的王康恍如隔世,如今小蛮奴才是他的心尖儿。
王康声音木然:“是郎君粗心,小郎君什么都懂的。”
才四个月的孩子懂什么,安十乌不信。
他家小蛮奴是聪明,但也只是对外界动静敏感,也就是王康没养过孩子才会自己天天胡思乱想。
他对着小蛮奴的圆脸蛋儿深深吸了一口:“你王叔父说你什么都懂呢,小家伙你懂什么?”
“坏,坏!”
“父父坏!”
嗯?谁坏?
下一刻,安十乌猛地瞪大眼睛。
“虞钦,你快看,小婴儿真的成精了!”
……
小蛮奴一句话带来的反应无异于石破天惊,谁见过四个月的孩子会说话,就连虞钦这个从小公认的神童也是九个月才开口的。
梁帝听到消息的时候甚至顾不得帝王的矜持,自己拢着袖子跑到东宫。
“听说我孙儿会说话了?”他兴冲冲的模样,一进来就一把抱起小蛮奴。
安十乌捧着茶杯,一只手紧紧的攥着孩子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兴高采烈的祖孙二人,嘴里念叨着不科学。
王康一如既往的敬业,绷着脸一会儿给小家伙擦口水,一会给他递小玩具葫芦。
虞钦心疼又好笑,摸了下安十乌的头:“你自己也说了科学是很难解释的东西,所以想它做什么,无论如何那都是我们的小蛮奴。”
第76章 076 战争来临(修)
云鹤楼, 唐九凤靠在窗边,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玉兰花束。
肖淑神色恭敬立于一侧,汇报着最近收集到的关于这位梁国太子的消息。
“梁国如今这位太子据说从小生长于民间, 却十分得梁帝看重, 将人接回王都后立刻废郑玄昭, 改立太子, 为了给太子积福梁帝专门大赦天下。”
“数月前, 丰登节当日梁太子主持祭祀,有凤凰神鸟遮天蔽日, 同一时间梁国多地干旱、洪涝灾害尽消。”
“梁国小皇孙四月能言, 梁帝下旨全国减赋一成。”
这些消息只一样都觉得天方夜谭, 偏偏同时应于一人身上, 唐九凤觉得荒谬的同时竟也生出几分嫉妒。
地位稳固的皇子既然有那么多, 为什么不能算她一个呢。
她神色嘲讽,阖指碾碎手中花瓣,鲜红的花汁从指缝渗出, “倒是麻烦。”
肖淑略显英气的眉紧紧蹙起:“主子, 咱们现在怎么办?”
唐九凤笑了笑:“这大好河山, 既然来了自然要领略一番”
此刻, 被他们提起的一家三口。
安十乌趴在床边捏着儿子的小手,手里拿着他最爱的金猪, 时不时摇晃两下。
“小蛮奴,你叫声爹爹,小猪猪给你玩儿。”
“你不是听得懂爹爹说话?”
小蛮奴吸着手指,看着吵闹的父亲,皱着小眉毛。
谁会喜欢重重的石头,他的空间曾经有过好多好看的石头啦, 嗯?空间是什么?应该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吧。
爹爹都说了小蛮奴是最聪明的小孩,
他用力蹬了两下腿,肚子上盖着的小手帕滑落,小家伙这才想起来他安静香香会轻轻拍着自己背的爹爹。
咿呀咿呀呀,美人爹爹呀!
咿呀咿,要抱抱!
听着小家伙嫩生生的咿呀乱语,虞钦唇角勾了勾,“你没事总喜欢烦他做什么。”写下最后一笔,将手里的奏折扔到一边。
他起身走到小蛮奴身旁,托着屁股将小家伙抱起来,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儿:“是不是父亲欺负我们小蛮奴了。”
呀呀咿呀,坏,欺负小蛮奴!
看到香香的爹爹,小蛮奴一只手攥着虞钦的头发,咯咯咯笑个不停。
安十乌被他变脸的速度气笑了,戳了下他的耳朵,小家伙转身趴在虞钦肩头,只留了一个肉乎乎的屁股对着安十乌。
“爹爹,咿咿呀呀!”父父欺负我,他不给宝宝金金,骗宝宝玩儿。
小家伙咿咿呀呀一通告状,虞钦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心软的一塌糊涂:“我们小蛮奴果然聪明,再叫一声爹爹。”
小家伙听到爹爹的夸赞顿时眉开眼笑:“爹爹好呀。”
“小没良心的。”安十乌坐在旁边酸溜溜开口,他哄了这么半天小家伙爱搭不理,怎么一到虞钦完全就是个小甜心。
换成大人被一整天念叨着喊父亲也会心烦的吧,更何况小蛮奴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虞钦哭笑不得,搂住安十乌的肩膀:“都怪我最近事忙,好久没有陪你们,我们小郎君肯定也委屈了。”
虞钦嘴里的小郎君特指安十乌,可当着儿子的面被人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说话,安十乌顿时不好意思。
虞钦最近越发忙碌,东宫往来的官员比平日多了数倍,想到近日大家议论纷纷的开战言论,安十乌好奇道:“朝廷真的要攻打鲜虞国了吗?”
虞钦捏小蛮奴手的动作一顿,敛起脸上笑意,将孩子递给王康抱走。
“对,鲜虞国一直不怎么老实,最近越来越过分,父皇不想忍了。”
东宫的消息总要灵通一些,安十乌来这里不过数月也听说了鲜虞国一直在边境寻衅滋事,他真正好奇的是,原来的世界里似乎没有攻打别国这回事。
不过那个鲜虞国在梁帝薨逝后率先发兵攻打梁国,可见确实蓄谋已久。
安十乌叹了口气:“看来如今的日子也只是看着太平,那些国家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吗?”
他难得忧国忧民,只是这话说得实在天真,虞钦捏了一把他和儿子如出一辙软乎乎的耳朵,解释道:
“鲜虞国处于蛮荒之地,觊觎梁国和宁国繁华已久,如今三国鼎立,自然相安无事,一旦有弱势一方势必会被吞噬殆尽。”
父皇已然不年轻了,从前最担心的就是待他百年之后,新帝能否守住这大好河山。
自己的回归稳住了朝堂的风起云涌,也让父皇的熊熊野心重现燃起。
安十乌贡献的冶铁锻造技术、马镫马鞍等护具,让本就勇武的梁国军队战斗力增强数倍。
所以父皇改变了主意,他要在自己还能动的时候为梁国再清除一个障碍,届时梁国独大,便也能安稳数年。
安十乌知道他们选择发兵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只是觉得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适应这个世界:“希望战争早些结束吧。”
虞钦嗯了一声,犹豫片刻,还是道:“这次我打算随军出征。”
“什么?”安十乌猛地转头,从床上弹起,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虞钦:“你疯了,打仗是将军的事情,你一个太子去战场,这简直太荒谬了。”
“不行,我不同意。”他语气坚决。
虞钦笑着拉住他的胳膊:“好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打仗的事自然有韩大将军操心,我不过是在后方坐镇,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大将军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他征战多年几乎战无不胜,如今咱们兵马强壮,所以这是一场必胜之战。”
什么必胜之战,只要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安十乌此刻他根本不想听他说这些,他一把抽出被虞钦攥着的胳膊:“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陛下能同意你去?”
他可知道梁帝,那真是把虞钦捧在心尖儿上的,毕竟就这一个独苗苗,而且是肉眼可见的明君之相,他能同意他的宝贝儿子去战场冒险。
虞钦敛去笑意,嗯了一声:“父皇已经下发了旨意。”
安十乌顿时火冒三丈:“所以你们今天就是通知我一声。”
心里又急又气,安十乌甩着袖子踱来踱去:“不行,我要去找陛下,你雄心壮志非要涉险,难道陛下也疯了,还是说他开始忌惮你,所以打算把你扔去战场自生自灭。”
他愈发口不择言,气势汹汹就要往外冲,虞钦从身后紧紧抱住安十乌的腰,一脚将门踹上:“你现在正在气头上,别冲动。”
安十乌要挣脱,却被这人双臂死死锁住,他嗤笑一声:“是我冲动吗?如果今天不是我无意问起,你是不是要等到走的时候再通知我一声。”
“太子殿下,你把我当成什么?”
虞钦也没想到平日性情懒散不爱争辩的安十乌这会儿仿佛炸了一般,听不进去一点道理。
“我自然将你当成我的郎君,安十乌,你知道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能这么快在朝中站稳脚步,你帮了我很多,这一次你能不能也像从前一样支持我。”
“一位有声望,文治天下的君王固然能得百姓拜服,可我也需要向世人证明我亦有安定天下的兵峰锐气。”
安十乌挣脱的动作一滞,却被虞钦摁在门上,勾着脖子吻了上去,身下弱点也被眼前人紧紧握住。
他别过脸,避开虞钦热烈的唇,冷声道:“这一招也没有用,这事儿你别想糊弄过去。”
虞钦低低笑了一声:“是吗?”他手下动作微动,安十乌顿时呼吸沉重了几分。
几息过后,屋子里安十乌的呼吸逐渐急促,他居高临下看着身下衣衫半褪,露出光洁荧润肩膀的虞钦,沉迷又自弃的闭上眼睛。
第77章 第 77 章 唐九凤
日渐西斜, 房间里昏暗下来。
虞钦靠在安十乌怀里,指尖勾缠着他散落在胸口的一缕青丝:“小蛮奴长这么大还没出过门,过几天我们带他去逛集市, 好不好?”
安十乌闭着眼睛, 仿佛陷入沉睡。
虞钦探起身子, 低头, 皓白的牙齿咬住他的嘴唇:“郎君。”
“嘶!”安十乌骤然睁眼, 捂着嘴角。
舌尖舔过去,有淡淡的血腥味:“明明是你的问题, 你还这么不讲道理来咬我。”
安十乌坐起身, 气愤的将被子上的枕头扔到床脚, 转头看向虞钦:“自从来了王都, 你就变了。”
“从前的你性格温柔, 善解人意,很讲道理,也很有耐心, 每次遇上事情也会和我商量。”
“出征这种大事, 你竟然只想着隐瞒, 被我发现了也不积极解决, 就会歪歪缠缠,企图蒙混过关……”
虞钦抱紧被子, 听他一字一句的控诉,心中恍然,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变化这么大。
可不正是因为安十乌的纵容与坚定,虞钦在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时才会少了许多衡量,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做。
只是看起来将他的小郎君委屈坏了。
他掀开被子,跪坐在床上, 抱住安十乌的肩膀:“是我错了,我不该态度不端正。”
安十乌翻旧账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低头抬手握住虞钦环着自己的手臂:“那就不去了行吗?我知道你有宏图之志,我们再想想办法,好好蓄养兵马,提升国力,你的大业迟早能实现。”
他口中劝诫不息,身后却只有一味的沉默。
安十乌声音渐轻,最后只剩下满室的寂静。
半晌,虞钦轻轻叹了一口气,披起里衣,转过来和安十乌相对而坐。
“你一直知道我的理想。”
“走到如今这一步,我的地位已经坐稳,可众所周知郑家的皇帝没有不擅征伐的,无论是皇祖父还是父皇,他们都曾收复失地,扩大我梁国疆域。”
“安十乌,我需要一场堂堂正正的交锋震慑宗室以及天下,此战过后,再不会有人用哥儿的身份攻讦于我。”
他握住安十乌搭在膝盖上的拳头:“当时我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所有人都反对,固然他们认可我理政的手段,可内心里还是觉得文弱的哥儿稳坐后方就行了。”
“安十乌,我曾经也学过兵法谋略,这一次你依旧会和往常一样坚定的站在我身边,对吗?”
安十乌看着他晦涩坚定的眼神,喉咙哽的厉害,他无力的偏过头去:“我错了,你不仅左右言他的功夫厉害,辩才更甚从前。”
虞钦勾着他的脖子,狭长的凤眸盛满笑意,恰如繁花盛开,诉不尽的春意盎然。
主子们白日关门商谈要事,府里的下人自然也是极有眼色。
王康握刀匆匆而来,看着紧闭的门户,踌躇半晌。
墨竹正靠着柱子打盹,听到响动揉了揉眼睛:“王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殿下和郎君密谈时不喜欢别人靠近。”
这个“密谈”,作为虞钦和安十乌的贴身之人,他们自然知道含义。
王康看了眼墨竹冷淡的神情,素来冷硬的脸上竟露出一分犹豫:“你最近怎么了,总是阴阳怪气的。”
他从前一口一个王康,高兴了就是王哥哥,最近这几日见了却都是规规矩矩的王大人,王康听着十分不自在。
墨竹不答他的话,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褶皱的衣袖。
虞钦听到动静,披上长衫,抬手掀开窗:“怎么了?”
王康连忙上前,垂下眸子将手中的密信递过去。
“殿下,宫外传来密报。”
虞钦看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后行礼的墨竹,撕开信封,一边随口问道:“你和墨竹是怎么回事。”
王康头垂的更低:“回殿下,不知。”
安十乌靠在窗边,手里捧着一碗冰镇的甜汤,虚虚打量了两人一番,嘴角勾起坏笑:“陆琪说你是木头,我以前还觉得他说话刻薄,如今再看还是他眼神犀利。”
墨竹抿着嘴,英挺的眉眼拧得能夹死苍蝇:“郎君,小郎君这个时候该醒了。”你该去带孩子了。
安十乌耸肩,自顾自用勺子搅拌着甜汤:“这年头含蓄的孩子没有汤喝。”
虞钦看了一眼安十乌,抖开信纸继续看信,只一眼他的眉头紧紧蹙起。
“宁国太子潜入王都,她想干什么。”
“宁国太子唐九凤,就是那个干掉所有兄弟登上太女之位的狠人。”安十乌好奇道。
在原本的剧情中,梁国大乱,鲜虞国趁抢占边城,宁国最开始看着冷眼旁观,到后期却是趁着梁国疲弱找准时机来了一把大的。
那时候这位太女已经是女帝了,可见也是野心勃勃之辈。
虞钦将信纸递给他,转头对着王康吩咐道:“密切关注唐九凤的动态。”
王康抱拳领命而去。
虞钦和安十乌交代一番,便急匆匆去找宣和殿找梁帝。
*
三日后的宴会上,安十乌见到了他一直好奇的唐九凤。
该说这人果然不愧是一代英杰,她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所有人的呼吸不由紧了紧。
只见一道绝影款款自殿门口而来,一身火红盘龙的织锦长袍绣满了璨金色的纹路,行走间衣摆随风轻动,自有一股锐利雍容。
安十乌一副目不转睛的模样,虞钦抿了一口酒,低声在他耳边道:“好看吗?”
唐九凤还没有崭露头角的时候是以美貌著称天下,谁也没有想到她能隐在那些皇子身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撇开政治立场,虞钦对她十分欣赏。
安十乌眨了下眼睛,收回目光,对着虞钦毫不吝啬的夸赞:“不愧是将来要当女帝的人,只看她的面貌便有一股王霸之气。”
语罢,他又看了看虞钦:“你说同样都是要当皇帝的人,为什么你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厉害。”
两人旁边坐着的老宗政捋了捋胡须,这话真应该问问这段日子被太子殿下收拾的那些人,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摆出冷厉霸道的模样,非要让他们以身犯险来助他杀鸡儆猴。
大殿中央,唐九凤弯腰行礼,眉眼泛起淡淡笑意,柔化了满身冷肃之气:“孤昔年有游离天下之志,此次来到梁国游玩,得陛下盛邀,特为陛下献上礼物,还请您笑纳。”
说话间有宁国士兵捧着一个四尺长的木盒上前,唐九凤打开盒子,一把锋锐的宝剑散发着森森寒光。
安十乌眉心跳了跳:“不愧是狠角色,哪有送别国皇帝一把剑的,这是不是挑衅。”
他下意识去看梁帝的脸色,只见素来威重的梁帝竟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还让宫人将剑呈上去拿在手中细细观看。
虞钦夹了一块桂花甜糕放进安十乌面前的盘子:“她只是在试探。”
“梁国数年前那一战虽然扩大了国土,但整个国家还没有缓过来,所以一般情况下必不会再开战。”
“而宁国近些年也因为夺位争的你死我活,光是兵变都不知道发生了多少起,所以他们也希望休养生息。”
“虽然目前各国相安无事,但这种制衡的和平维持不了多久,必要的时候也需要亮亮剑,告诉别人你不是好惹的。”
“而宁国士兵虽然不似鲜虞人野蛮勇武,但他的武器装备一直最为精良。”
安十乌撑着下巴,唇角弯起:“那我知道了,父皇这样开怀,一定是发现我们的兵器宝剑更加锋利。”
他又看了一眼对面低眉饮酒的太女殿下,摇了摇头:“果然你们这种人有八百个心眼子,不过希望天下早日一统吧,省得大家天天跟个斗鸡眼似的,提防这个,提防那个,苦的还是百姓。”
虞钦借着桌子遮挡握住安十乌的手,无奈笑了笑:“那郎君可要和我一起努力才是。”
两人低语间,对面那位太女殿下遥遥举杯,虞钦微微颔首,同样举杯回敬。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安十乌不放心小蛮奴,小家伙也不知是不是白天睡多了,嘴里一个劲儿的喊爹爹,不见人就嚎啕大哭。
安十乌发誓,他上辈子加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犟的小婴儿,怎么哄都哄不消停,整个人哭的嘴唇发紫,几乎要背过气去。
他无奈只好抱着小蛮奴去找他爹。
到了南苑殿外,王康进去找虞钦,安十乌就抱着小祖宗在花园转来转去。
“呜呜,咿呀咿呀。”爹爹呀,想爹爹。
一觉醒来,爹爹不见了,小蛮奴难过的不停掉小珍珠。
安十乌头瞬间头疼,这么小的孩子说不得打不得,而且小家伙也只是攥着他肩上的头发,抽抽噎噎。
听着他沙哑的嗓音,安十乌再憋不住:“祖宗,你就是我祖宗,天天只知道找爹爹,我这个父亲难道是野生的吗?”他托着小家伙屁股的手报复性的捏了捏。
“噗嗤!”旁边传来一声轻笑,安十乌转头就看见本应该在殿内的唐九凤站在不远处。
安十乌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面上却冷静问候:“太女殿下安。”
他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宫殿:“今日可是殿下的接风宴,您不在里面喝酒怎么出来了,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唐九凤也不知是不是没听出安十乌的逐客令,视线落在安十乌过分俊朗的脸上,又看着他怀里抱着的小婴儿,从腰间摘下一枚凤凰纹羊脂白玉,在小蛮奴眼前晃悠。
“初次见面,就当是我送给小殿下的礼物。”
太女殿下贴身佩戴的玉坠,一看就不是凡物。
小蛮奴却只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转过头,整个人蔫答答的趴在安十乌肩头。
安十乌这下不觉得尴尬了,总归有更尴尬的人出现,他轻轻咳了一声:“我替小儿谢殿下好意,他小孩子一个,不懂玉佩珍贵,倒是辜负您一番心意。”
进宫这么久,安十乌说起场面话也一套一套的。
墨竹在安十乌的示意下立刻上前,双手接过唐九凤手里的玉佩。
“无妨!”唐九凤红唇勾起,自有一种无法描摹的魅惑。
她本来也只是心血来潮,想看看被夸的神乎其神的小皇孙。
安十乌笑了笑,气氛沉默到有些尴尬,但这双方却好像都没有察觉一般。
安十乌掂了掂怀里的小娃娃,说来奇怪,自己是个爱财的,虞钦也明白银钱的重要性,偏生他家这个小东西视金银珠宝为粪土,再好的东西他都不带看一眼的。
就在安十乌打算远离是非之地的时候,小蛮奴却突然冲着远处兴奋起来:“爹爹!爹爹!”
小家伙嗓音嫩生生的,却仿佛格外清脆响亮。
第78章 第 78 章 快乐小王子
唐九凤惊诧万分, 手里轻轻晃动的折扇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传闻中的四月能言竟是真的,果真是仙童。”
“只是孩童早慧之相,偏世人惯爱夸张。”虞钦没想到她竟会这般关注一个小童, 笑了笑接过安十乌怀里的小蛮奴。
见他哭的小脸通红, 更是心疼不已:“是爹爹不好, 今晚忘记哄我们小蛮奴睡觉了, 爹爹和你道歉, 下次不能这么哭了。”
唐凤九再次沉默,这位太子殿下行事果然不同于常人。
“你是孩子的爹爹, 竟然会和他道歉, 他还这么小, 大概也听不懂, 何必如此。”
“况且孩子只是哭闹就这般纵容, 日后要怎么教导。”
“听闻殿下不日就要出征,到时候怎么办,将小殿下也带去战场上?”
她是真的不解, 宁国皇室培养那些皇子们都是竞争教育, 从小皇子们三岁被移出母妃寝殿, 他们就进入了无形的竞争, 即便是皇女也不遑多让。
这般妇人之仁,唐九凤暗暗思忖, 心底重新审视这位看起来斯文出尘,如芝兰玉树般的太子殿下。
虞钦并不意外她能得到大军即将开拔的消息,他轻轻拍打小蛮奴的背,语气平淡:“殿下不是他,怎知他听不懂道歉,且本就是我失信于人, 总要对他公平一些。”
唐九凤凝眉盯着他半晌,倏然一笑:“谨受教。”
她摇着折扇,清透的目光落在虞钦白皙清隽的侧脸上,这样的性子也就是梁帝只有一颗独苗护着捧着,落到宁国皇宫不知已经死了多少回。
一个哥儿,亲和仁善到连一丝锐气也无,梁帝竟敢将这样的人放到战场上。
她眼中闪过复杂,一代雄主终究迟暮,壮志消磨,不仅眼盲心也瞎了。他父皇逃不过,梁国这位年迈的皇帝也无法避免这样的结局。
*
宫宴之后,唐九凤被梁帝盛情相邀游赏王都,只是次次出行都派了官员陪同,她倍感不适的同时又觉得可笑,昔日霸主这般畏首畏尾。
她对这个帝国彻底失了兴趣。
离开梁国王都这日,漫天红霞随风翻卷,唐九凤握着缰绳骑在马背上,转头看着身后巍峨城墙,眼中闪过一抹野望。
她前脚刚离开,后脚虞钦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安十乌放下一枚黑子,瞬间吃掉周围一片白棋。
“我本来觉得这位太女殿下霸气侧漏,但最近的消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有些过于轻狂。”
其实想想这一切都有迹象,这位太女殿下确实算得上有手段,但也仅仅只是有手段罢了,否则原世界中,她在背后上蹿下跳那么久,占据梁国江山的野心还是没能实现。
要知道后面的梁国和鲜虞国几乎两败俱伤,这只黄雀却让嘴边的蝉飞了。
虞钦不语,指尖携一枚棋子落下,原本略显颓势的棋局瞬间看不清走向。
元和二十九年,朔月,大吉。
北风呼啸,战鼓擂擂,多日阴雨连绵的老天在今日破天荒的放了晴。
虞钦端坐马上,身后数十万兵马精壮威猛,挟裹着漫天肃杀之气。
他深深看了一眼安十乌和儿子,视线扫过神色庄重的父皇以及一众大臣,轻轻抬手。
“众将士随我出发。”
密密麻麻的马蹄声凝成一只独特的鼓点曲,震天动地,徒留安十乌抱着小蛮奴站在原地目送着这只雄师奔赴沙场。
虞钦不在的日子,往日的喧闹似乎都淡了下来,平时两人都是各忙各的没什么感觉,乍一分开,安十乌首先就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他熊猫崽子也不玩儿了,除了陪小蛮奴,剩下的时间只一门心思折腾余白派人搜罗回来的良种。
这日,安十乌正在暖棚里观测水稻生长情况,墨竹形色匆匆拿了一份奏报进来。
虞钦走后将手里的部分事务转给安十乌,所以如今外面的紧急消息全都会直接送到他手里。
他撑着双腿直起身,扔下手心握着的一把杂草,擦了擦指尖,这才将信接过来。
果然,大军出动数月,有些蠢蠢欲动的人开始坐不住,到处散播言论,说皇室穷兵黩武,不顾百姓死活,主动发动战争。
安十乌拧眉,一边吩咐墨竹搜集近百年来鲜虞国侵袭边城大大小小的战争,梁国士兵、百姓伤亡人数。
一边着人趁着已经被拱起的舆论,将这些战况宣出去,一时间各种仇视鲜虞国残暴的言论尘嚣日上,梁国百姓团结,轰轰烈烈的募捐从各地商会开始,蔓延至下层百姓。
安十乌则趁热打铁复刻当初修建灵渠的功德碑盛况,在王都城门外五十米处修建了一座凯旋门。
将此次为征伐鲜虞做出巨大贡献的文臣武将镌刻其上,不过数日竟然就筹集了四十万两白银。
反正梁帝最近看安十乌怎么看怎么顺眼,毕竟这一通下来一年的军费不用愁了。
别管人家的招数新不新,只看他在背后搅弄人心,将所有人的心思牢牢攥住,就知道他这位儿婿也没有太子想象的那般仁弱。
亏太子临行前几番交代请他帮忙照顾他这位单纯无害的小郎君。
梁帝心里高兴,将手里的奏折合上,转头吩咐郑康道:“今日小蛮奴还没有来请安,你去将小皇孙带过来。”
而他惦记的小皇孙正摇摇晃晃撅着白嫩嫩小屁股被安十乌压在腿上:“父父,我要去看龟孙子。”
安十乌皱眉:“什么龟孙子,你不是给它起了名字叫小金。”
小家伙撅起嘴,抱着安十乌的腿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亲:“我是快乐小王子,我要去给父父找宝藏。”
安十乌被他涂了一脸口水,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像极了虞钦的白团子,心却软的一塌糊涂。
“那玩的时候要乖乖听墨竹的话,不准调皮。”
结束了每日的亲子互动,安十乌拿起石桌上放着虞钦的画像又有些替他遗憾。
小小的孩童几乎一天一个样,这还不到一年,当初那个看不到爹爹就要嗷嗷大哭的小淘气,如今已经不怎么记得他心爱的爹爹了。
这边梁帝差人去带小蛮奴,小家伙玩得正高兴,根本挪不动屁股。
梁帝只听郑康的描述,就乐得哈哈大笑,正好看奏折累了,索性出去散散步。
他到的时候,小家伙正蹲在明晨殿旁的小池塘边对一只和他差不多大的乌龟说话。
“龟孙子,小王子现在命令你赶紧显出人形,带咕去寻宝藏。”
被阳光照的龟壳锃亮的大龟瞪着绿豆样的眼睛,慢吞吞缩回脖子。
小家伙气得脸都红了,指点着身后的墨竹:“将这个叛徒关起来,不准给它吃饭,直到他招供为止。”
墨竹忍着笑,无奈的躬身应是。
这样的戏码最近每天都要上演一次,他家郎君不务正业,不仅自己看话本子还给小殿下讲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这不如今他们的宝藏小王子,已经变成了精通刑讯的宝藏大王子。
梁帝看着小小的人儿背着手还要扶着石头才能站稳,却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一把将小皇孙拦腰抱起。
“我们的小王子今天找到宝藏了吗?”小蛮奴虽然才一岁多,但已经是个小话痨,这一点从他还不会说话时就喜欢咿咿呀呀就有前兆。
难得的是这个小家伙不仅口齿清晰,就连思维寻常四岁的孩童都比不上他。之前每次请安的时候他都要和最疼爱他的皇爷爷汇报他的寻宝进展。
这会儿被一把抱起,他眼睛一亮:“皇爷爷,龟孙子是个叛徒,我不打算让他带路了。”
“我们有这么多人,直接让人将池塘挖开不是就可以找到宝藏了吗?”
梁帝微微一怔,见小家伙眼睛滴溜溜转,就知道他不是突发奇想。
“那小蛮奴就下令让伺候你的下人挖吧。”
小家伙没想到皇爷爷这么说一下子就急了:“我只有墨竹、刘嬷嬷、小葡萄、小南瓜,池塘有这么大。”他张开双手画出一个大大的弧度。
梁帝听明白他的意思了,是想让自己派人帮他挖池塘,不愧是他的亲孙子,年纪这么小就会借势。
想当初他也是……
大概是人老了就容易回忆往昔,梁帝看了郑康一眼,立刻有巡宫的侍卫过来挖池塘。
墨竹寡着脸见怪不怪,有个当皇帝的爷爷就是拆宫殿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只希望郎君回头得知这个消息看开些。
小家伙是个实心儿团子,梁帝抱着他看了一会儿,胳膊就有些遭不住:“咱们回去等消息,我让郑康给你准备桂花糖。”
听见糖小蛮奴眼睛瞬间亮晶晶,这次却是没有第一时间催着离开。
“皇爷爷,我想就在这里吃。”
“小王子马上就要挖到宝藏了,等我们有了那么大一堆宝藏,就把他给爹爹,让爹爹把坏人打跑。”
小家伙声音奶呼呼的,满是童稚天真,梁帝冷硬的心却被他磨成了水。
他给郑康打了个眼神,准备让侍卫悄悄埋一些金银财宝进去。
这项寻宝行动由于工程浩大,参与人数众多,立刻吸引了许多人注意。
安十乌来的时候,就看见儿子被梁帝最宠爱的几个妃子抱在怀里,又是喂糕点,又是打扇子的。
那姿态待遇可真是皇帝都比不过。
“父父。”小家伙看见父亲先是高兴,然后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安十乌上前行礼问安,没有理会他。
作为宫里唯一的小皇孙,宫里所有人都宠着他,尤其是梁帝最甚。
因为小孙子一句话就要动辄数千人将这么大的池塘挖了,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宠孩子的。
第79章 第 79 章 虞家人
小孩子最会看人眼色, 尤其是安十乌一向对他严厉,这会儿他也知道父亲生气了。
于是撅着小屁股顺着美人妃子的裙摆滑下来,扑过去抱住父亲:“阿父, 抱抱!”
小家伙声音软软的, 周围众人立刻看向安十乌。
安十乌低头看了一眼小家伙, 蹲下身神色认真的看向他的眼睛:“我之前和你怎么说的?”
小蛮奴仰着头, 精致的眉眼满是认真道:“父亲说不能随意损毁宫殿, 太兴师动众劳命伤财。”
安十乌抿唇,所以自己不给他挖池塘, 他就撺掇皇祖父去干。
梁帝抿了一口茶, 心底莫名心虚, 看到小皇孙透着精灵讨喜的眼睛很快将多余的情绪抛之脑后。
“不过是费些人力在自家院子挖挖渠, 怎么就那么严重了。”
谁家的池塘能占几亩地, 但既然是梁帝开口,安十乌只能微微曲身:“是陛下。”
小蛮奴看着父亲不带丝毫笑意的脸再次紧紧抱上他的腿:“父亲抱抱,我想父亲。”
安十乌一把抱起他, 向池塘边走了几步, 抬手指着不远处忙碌的众人:“你看, 漂亮的池塘变成这个模样, 大乌龟和那些小锦们都没有家了。”
小蛮奴听到父亲的话,想着那么多小锦肥嘟嘟的肚子, 眨了眨眼睛:“喝鱼汤、吃鱼羹。”
他一边说一边吸了一下小鼻子,显然已经沉浸到无边美味。
聪明的孩子确实不好教,尤其是这个孩子身后还有许多宠溺无底线的长辈,这一刻安十乌对虞钦的思念达到了顶峰。
另一边郑康偷摸从陛下私库里抱了两箱金银,两箱翡翠玉器,就在他指挥着侍卫将这些财物埋到池塘边地势较高的位置时。
池塘对面靠假山一阵哗然。
“这里有东西。”面容冷峻的侍卫瞪大眼睛, 立刻喊来众人集中挖掘,很快一个石室模样的顶盖从泥泞中露出了头,其上还有几条没处理干净的锦鲤跳跃翻滚。
梁帝神色惊讶,抱着小蛮奴,令众人挖开石室。
安十乌也眯着眼看向那块硕大无比的青石板,心底猜测万分。
半个时辰后,他看着面前半人高满是泥泞的大石箱,坚定了几十年的唯物主义观摇摇欲坠。
“打开看看。”梁帝一声令下,立刻有侍卫拔剑撬开箱子,一层一层的金饼在太阳下晃得人眼睛疼。
周围几位嫔妃轻轻吸了一口气,看着小蛮奴仿佛看到了什么大宝贝,倒不是她们眼皮子浅看上这些钱,能出现在此处伴驾的都是陛下看重的宠妃,什么宝贝没见过。
她们真正震惊的是小殿下竟然没有乱说,他真的找到了宝藏,这让本就神异非凡的小皇孙更多了几分神采。
很快侍卫又捞出来几个大箱子,无一例外全是那种和时下人吃的一模一样的金饼。
目前看来这个石室应该很大,所以要全部挖掘还需要将水全部引走,但这一刻所有人眼中都闪过兴奋。
本来只是陛下陪小殿下玩闹,可这一通下来却是有实实在在的宝藏。
饶是梁帝也因为这笔意外之财生出几分艳羡,别说皇帝不爱钱,要养军队、养大臣、养宗室,偶尔哪个地方有灾祸还要顾及百姓,皇帝的穷何以为外人所道。
更何况虞钦如今对鲜虞国用兵,这笔钱倒真是缓解了不少压力。
看着梁帝满眼笑意似乎并不惊讶的模样,安十乌捡起一块金饼在手里掂了掂:“谁会在皇宫藏金,还是这样大的阵仗。”
梁帝大约是心情不错,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宫殿:“看到了吗?紫宸宫。”
“这里以前是陈太祖的宫殿,他草莽出身,当初打仗的时候抢了不少财宝,不想多年后竟便宜我的小孙儿。”
对于这位前朝开国皇帝,安十乌多少了解一些,穷苦孩子翻身做了一国之主,大概也只有他才会将金子做成大饼的形状。
小蛮奴拽着梁帝冕冠上流苏,一只小手揉了揉肚子,指着蹦到石头缝里的一条大白鱼:“阿父,饿饿,吃鱼羹。”
皇帝看着不识愁滋味儿的小儿,这一刻好像真的预见了他们大梁一统天下的盛景。
他一把举起小蛮奴,仰天大笑:“我们小蛮奴好好长大,过不了几年让你爹爹给你找世上最好吃的海鱼。”
那片宽漫的池塘下最后挖出了多少金子不得而知,只是之后半个月朝廷往北境押送了更加丰厚的粮草和衣袍。
小蛮奴的探索区域也扩张到了整个皇宫,之后倒真是陆陆续续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北境西南,几束孤烟袅袅,黄沙满天,入目之处一片昏黄,只有干瘦的白杨树点缀出几点寡白的绿。
虞老爷子扶着锄头,一边捶打着酸痛的后腰,身后是挖出很长的半席地,虞熙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篮子一边将土里的石块捡出来。
数月劳作他原本白皙的肌肤干裂觑红,灰色的布衣上满是灰尘。
虞大嫂端着灰色的陶碗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将碗递给虞城:“歇会儿再干吧,剩的也不多了,再有一个时辰指定能料理完。”
虞城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等会儿你就先回去,剩下的这点我自己弄,也不知道娘忙不忙的过来。”
“还有小弟,唉……”提起虞昭这个曾经身份尊贵的弟弟,虞城难免唏嘘,虞大嫂却直接拉下脸,一屁股坐在田埂上。
“我知道他一时间落差太大缓不过来,可生活总要继续,这么多张嘴要吃饭,更何况曾经那些尊荣本就是他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这下子连累我们家,以后可真是几代都翻不了身。”说句难听的没有诛九族已经是虞钦心软顾着从前的情分。
从今往后只要在郑姓皇室统御之下基本没有他们翻身的机会。
想到这里,虞大嫂心里难受,却完全不敢不痛快,只能将满腔怒火撒向虞昭:“咱们家一个数一个,谁从前不是仆妇成群,如今又怎么样,比起在采石场活活被累死,如今已经是料想不到的好日子了。”
“我现在就盼着好好将童儿养大,给熙儿找一个好郎君。”
说起虞熙,虞大嫂忍不住又是一阵头疼:“我当初真不应该抱着待价而沽的心思,生生将熙儿拖到这么大年纪,如今咱们家这个情况,也不知道他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郎君。”
看着虞熙灰头土脸佝偻着背,再看不出曾经的风采,虞城心里又何尝不难受。
虞熙只知道自己活干得好好的,爹娘却又开始抱头痛哭,原本因为卖出豆腐的好心情霎时间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