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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詹姆斯之死

    踏青挺有意思的。

    桑景云不爱做饭, 但对自己动手烧野饭并不排斥,谭峥泓更是非常喜欢这项活动。

    小少爷以前没有做过饭,觉得新鲜, 也就抢着切菜做饭,又抢着吃锅底焦黄的锅巴。

    他都不知道, 原来锅巴这么好吃!

    就是饭后挖野菜的时候,他认不出马兰头, 挖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杂草回来。

    桑景云是认得马兰头的,不过她不爱挖, 就跟陆盈一起, 去了之前陆盈常去玩的那户人家, 听那家的老太太讲八卦。

    一段时间没回来,又有很多新鲜的八卦可以听!

    他们在孤儿院附近待到下午四点, 才启程回家。

    回家的路上, 谭峥泓兴冲冲地问:“桑小姐,什么时候我们再来烧野饭?”

    他今天过得很开心, 就一点不是很满意——跟他们一起的人实在太多, 里面还有桑小姐的长辈, 以至于他都没跟桑小姐说上几句话。

    要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谭峥泓光是想想,就觉得脸有点热。

    桑景云道:“总烧野饭也没意思,明儿个我们一起去新世界游乐场玩?”

    此时的上海,有个赫赫有名的“新世界游乐场”, 这是上海最早的钢筋水泥结构的商业楼, 里面有红宝剧场、银门剧场等十几个场子, 轮番表演戏曲、话剧、歌舞、魔术等,当然也能看电影。

    在这里,甚至可以滑旱冰。

    这个游乐场是前年开的, 门票一角一张,买了门票,就能在里面痛痛快快玩一天。

    当然,有些项目还要额外出钱。

    桑景云对这个游乐场早有耳闻,只是之前不曾去过。

    带着家里人去游乐场,肯定不能玩得痛快,但带一个谭峥泓刚刚好。

    “好!”谭峥泓喜不自胜。

    那游乐场很有意思,他刚来上海的时候,时常去玩。

    他也曾邀请桑景云一起去玩,只是还住在上海郊外的时候,桑景云觉得来去太麻烦,等搬到租界,桑景云又忙着写《一个士兵》,因而一直没答应。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一起去玩!

    “明日我们先去一趟《新小说报》编辑部交稿,然后再去游乐场。”桑景云开口。

    她上周末交了两万字稿子,因为觉得结尾可能要修改,留了一万多字没有交。

    这周她又陆陆续续写了三万多字,现在她手上,差不多有五万字的稿子。

    本来今天是交稿的日子,因为要出去玩,就没有交。

    这也不错,桑景云打算回去以后,将手上的稿件略作修改,加入有人用罂粟做菜的描写。

    等这部分内容刊登出来以后,她还可以用东兴的笔名,揭露一下美滋楼用罂粟做菜的事情。

    谭峥泓问:“桑小姐,我们一起去交稿?”

    桑景云道:“对,一起去,不过不用说明我的身份。”

    姜老二已经被抓,但他的手下,并没有完全被抓。

    她过几天,还要向食品行业开炮,到时,那美滋楼的老板,怕也要恨上她。

    公开身份的事情,还是等一等为好,至少等《真假千金》的英文版出来,她地位稳固。

    这日到家后,桑景云在桑学文誊抄好的稿件上略做修改,加了一些内容,然后早早睡下。

    而谭家,谭峥泓拿出纸笔,正在写明日的约会流程。

    新世界游乐场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他要带桑小姐全都去吃一遍,再玩一遍!

    写着写着,谭峥泓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跑到外面,推出自己的自行车,然后满脸期待地看向自己的一个保镖:“张哥,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保镖询问。

    谭峥泓拍了拍自己的自行车后座:“张哥,你坐在我自行车后座上,我载着你骑几圈!”

    晚饭后,谭大盛就去了书房写信。

    想跟人维持关系,必须多交流。

    相隔两地想要交流的话,只能写信。

    他每个月都会寄出至少十封信,跟以前的朋友联络感情。

    写信挺辛苦,谭大盛写完打算休息一下,就站在窗边看外面的夜色。

    他家的灯都开着,灯光透过窗户照亮了院子。

    谭大盛看到,自己的儿子用自行车载着保镖,正在院子里来回骑。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仔细去看,最终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他儿子怎么回事?为什么大晚上的,要骑车载着保镖在院子里绕圈?

    谭大盛下楼,然后就瞧见家里的女佣正坐在客厅里缝着什么,他往外去,正好看到他儿子载着保镖从他面前路过,保镖的表情,瞧着还有点生无可恋。

    “臭小子,你在干什么?”谭大盛问。

    谭峥泓道:“爹,我在练用自行车载人!”

    谭大盛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你要载着你的桑小姐出去玩?”

    谭峥泓立刻点头:“对!”

    谭大盛心情复杂,然后道:“你好好练。”

    谭峥泓骑自行车的本事很不错,载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是怕自己在紧要关头出错,才专门练一练。

    练了许久,确定自己明天一定不会摔了桑景云,谭峥泓心满意足地停下,又拿了抹布,开始擦自己的自行车。

    将自行车擦洗得干干净净,再把佣人缝制的坐垫固定在自行车后座上,谭峥泓问谭大盛:“爹,你说桑小姐,她会愿意让我载着她去玩吗?”

    谭大盛道:“会愿意的。”他儿子这可怜巴巴的样子,怪讨人喜欢的,他觉得桑景云瞧见了,应该会愿意。

    第二天一大早,桑景云起床下楼,就见谭峥泓已经到了。

    “桑小姐!”谭峥泓笑着打招呼,然后问:“桑小姐,等下我们出去玩,是坐黄包车还是我骑自行车载你?嗯,桑小姐,我骑自行车很稳的!”

    桑景云看谭峥泓的表情,就知道谭峥泓想骑自行车载着自己。

    她也不扭捏,笑着开口:“你骑自行车载我吧。”

    谭峥泓喜出望外。

    等桑景云吃过早餐来到外面,瞧见那辆被谭峥泓擦得锃光瓦亮的自行车,忍不住笑起来。

    少年人的感情,是真的很热烈。

    如果她遇到的是三十几岁的老男人,那人肯定会像她一样权衡利弊计算对方的价值,而不会这么真挚。

    等等,男人三十几岁,搞不好都秃了。

    桑景云坐在谭峥泓的自行车后座上,被谭峥泓载着,往《新小说报》编辑部而去。

    两人到的时候,只有七点多,但黄培成已经在了。

    看到谭峥泓,黄培成笑着迎上来:“谭少,你终于来了!”

    他一直在等谭峥泓,等得心焦不已。

    谭峥泓把自行车推到编辑部门口,对黄培成道:“黄主编,我们去你办公室吧。”

    黄培成看着跟在谭峥泓身边,身着西式连衣裙的桑景云犹豫了一下。

    见谭峥泓两手空空,倒是桑景云背了个一看就知道放了稿纸的包,他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两人进了自己办公室。

    “昨日我去踏青了,就没过来,这是云景先生最近写的稿件,”谭峥泓把桑景云准备好的稿件给黄培成,然后道,“黄主编,《一个士兵》这本书,云景先生下周就会写完,你放心,云景先生说了,新书会马上接上。”

    说完,谭峥泓看了桑景云一眼。

    桑景云还没想好新书写什么,却信誓旦旦地说新书肯定会接上,真的太厉害了!

    也不知道桑小姐的脑子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能一本接着一本地写小说。

    黄培成得知谭峥泓昨日是因为去踏青才没来交稿,又见谭峥泓的注意力都在桑景云身上,暗暗感叹,觉得年轻人就是不靠谱。

    这是遇上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忘了云景先生的交代了!

    不过他是不会当面说什么的,黄培成道:“云景先生当真勤奋!”

    谭峥泓和黄培成说话的时候,桑景云正在观察黄培成和黄培成的办公室。

    黄培成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没什么好看的,他的办公室杂乱无章,也没有什么看头。

    但黄培成办公室里堆叠的纸箱,引起了桑景云的关注。

    桑景云问黄培成:“黄主编,这些都是读者给云景先生的信?”

    黄培成道:“是的。”

    桑景云看向谭峥泓:“谭峥泓,我们找个时间,把信拿去给云景先生吧。”

    谭峥泓立刻道:“好。”

    黄培成愣了愣问:“你们要把信拿去给云景先生?”

    桑景云道:“对。”

    黄培成闻言道:“那也好,这些信都是读者的心意,是该让云景先生看一看。”

    桑景云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想把信带走。

    她不一定有时间看信,但可以把信收藏起来。

    桑景云和谭峥泓还有事情要做,很快就离开。

    黄培成见谭峥泓处处以那个小姑娘为主,又听到他们要去新世界游乐场玩,再次觉得谭峥泓不靠谱。

    而这个时候,上海县城,又有许多人出门,购买《新小说报》。

    《一个士兵》这本书,对读者的吸引力很大。

    之前的《真假千金》,因为主角是女性,有一部分男读者不爱看,但这本书,男读者都爱看。

    女读者也愿意看。

    这书的主角虽然是男性,但行事作风不像某些小说的男主角那样让她们讨厌。

    书里还写了很多西方的事情,能满足她们的好奇心。

    而且云景的小说,跟《新小说报》上刊登的其他小说不一样,他写小说时,描写更细腻。

    这本书里,虽然爱情占比很少,但有很多让人动容的战友情。

    女读者喜欢看这些,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物死去,还会泣不成声。

    当然,为之落泪的不止女读者,也有男读者,战争真的太惨了,这本书里的很多配角都死在战场上。

    今天刊登的内容里,就又死了一个人。

    詹姆斯在染上毒瘾,当上军官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

    他暴躁易怒,贪污受贿,为了获得军功,还会使用一些不道德的手段。

    可是,当他带领的部队遇到危险,即将被敌军歼灭,詹姆斯突然嘶吼着让尤斯塔斯离开,然后抱着炸药包冲向敌人。

    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前一刻,他在嘴里呢喃:“你一定要活着回去,妈妈在等你。”

    他们险之又险地赢得了胜利。

    受伤的尤斯塔斯被抬到后方救治。

    身体上的伤口被包扎好,心上的伤口却还血淋淋的。

    尤斯塔斯抱住一个听不懂英文的中国劳工嚎啕大哭,向对方倾诉自己的想法。

    他需要找人说说话,不然他会疯掉。

    这情节,又一次让读者流泪。

    同时,也有人注意到了书里写到的中国劳工。

    第132章 要债

    听儿子姨太太念书的老太太听得老泪纵横。

    她是府上辈分最大的人, 男人更是早就没了,也就完全不用在乎自己的形象,她哭得一抽一抽的, 还拿了帕子擤鼻涕:“这个什么斯,死的时候还惦记着他娘呢!”

    老太太前段时间, 没少骂詹姆斯,觉得这就是个祸害, 该早死早超生。

    但等人真的死了,她又心疼起来。

    尤其是詹姆斯在临死前, 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听到这一段, 老太太立刻就受不住了。

    老太太早年死过一个儿子, 那孩子是病死的,而他死前, 嘴里喊着娘。

    她尽量不去想这个孩子, 但此刻,却还是悲从中来。

    那些姨太太见了, 立刻上去劝起来, 老太太过了许久才缓过劲, 开始听后面的故事。

    这一听,她便听到了中国劳工。

    “这书写的不是外国人么?怎么里头还有中国人?”老太太问。

    老太太平日里让人给她读报,读的都是报纸上的小说,对报纸上的那些新闻, 她是不感兴趣的, 也就心生疑惑。

    其中一个姨太太知道的事情多, 当即对老太太道:“老太太,你是不知道,咱们政府, 往欧洲那边送了许多劳工去呢。”

    这人开始跟老太太讲中国劳工的事情。

    老太太道:“天可怜见的,竟要被送去那么老远的地方做工,那地儿还在打仗呢!”

    那些洋人士兵都过得不怎么好,这些中国劳工去了之后,也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们死在异国他乡,他们的爹娘该多伤心?

    老太太心生怜惜,便又让那些姨太太拿了二十元钱,送去《新小说报》编辑部,说是捐给劳工的。

    “云景先生什么都知道,连国外打仗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他一定能帮到那些劳工,若是帮不到,这钱就当是给云景先生的。”老太太开口。

    她这人不爱听戏,就爱听小说。

    那些听戏的老太太,遇上自己喜爱的角儿,都是会给些钱的,她看到喜欢的小说,自然也想给作者钱。

    只是云景先生身份贵重,她捐钱也就算了,直接把钱给云景先生,会显得看不起云景先生。

    包括老太太在内,很多读者只觉得今日刊登的内容很感人,并未多想。

    但也有一些人,想了很多。

    顾教授早上起来后,第一时间阅读了《新小说报》。

    看完,他感叹起来:“云景先生的笔力当真不俗,战争的残酷和其间的温情,全都被他描绘出来,只是他已写到刚发生的战争,再往后,他要如何去写?”

    书里的时间,与现实的时间已经重合。

    这书是以现实发生的战争为背景的,将来的事情谁都不知道,这书又要如何写下去?

    云景应该不会把尤斯塔斯写死?

    跟顾教授一样不解的人有很多,谭大盛看完,就有点傻眼。

    他以为桑景云写到现实的时间线,这书就该完结了,然而并没有。

    桑景云难道还要继续写下去?她打算写什么?

    谭大盛好奇万分,而谭峥泓作为第一个看到后续的人,早已知道后面的内容。

    虽然对未来一无所知,但桑小姐继续写下去了!

    甚至就连战争的结局,桑小姐都写了,在桑小姐的笔下,协约国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尤斯塔斯和他的战友们,一起退役。

    他一开始还有点担心,怕这样写不好,但琢磨过后,又觉得这样写没问题。

    这只是一部小说,又不是真实历史!

    若是最后与现实不符,就当它是一部幻想小说。

    谭峥泓慢慢踩着自行车,在租界的街道上缓缓前行。

    桑小姐的分量很轻,他当然可以用力踩自行车,载着桑小姐飞速前行,但那多亏啊!

    他要慢慢骑,让桑小姐在他的后座上多坐一会儿。

    此时此刻,谭峥泓觉得自己是这条街上,最幸福的人。

    他觉得周围的人,肯定都在羡慕他。

    他的自行车上,载着桑景云呢!

    谭峥泓想的没错,这条街上有很多人羡慕他。

    这时的男人拥有一辆自行车,跟八十年代的男人拥有一辆自己的小轿车没区别。

    更不要说他车上,还载着一个打扮时髦的小姑娘。

    自行车在新世界游乐场门口停下,谭峥泓先推着自行车,去了寄存自行车的地方。

    给出一个铜元后,负责看自行车的人就在谭峥泓的自行车上绑了一个号码牌,又将另一个同号的号码牌给谭峥泓。

    等他们玩完,可以拿着号码牌来领自行车。

    桑景云跟着谭峥泓进了新世界游乐场,不免感叹这个时代,人跟人之间的差距。

    她上辈子年幼时生活在乡下,当时他们村连抽水马桶都没有,能玩乐的地方更少,可这时的上海,已经有抽水马桶了,这个巨大的游乐场,里面更是什么玩的都有。

    这里还有天南地北各种小吃。

    桑景云觉得自己来之前,不该吃早餐。

    不过很多小吃,就算已经吃过早餐,也依然吃得下,桑景云买了一些东西吃,吃完眼睛都亮了。

    这些食物真要说多么好吃,其实并没有。

    但她上辈子去逛美食街,吃到的很多食物,都是充满添加剂的,而且所有的食物,还一个味道。

    这里的食物却不同,纯手工制作,不含添加剂。

    这样的地方,客人不可能天天来,应该也不会像美滋楼一样,往里加毒品。

    桑景云和谭峥泓玩得很开心,也是巧了,他们遇到了在诺伯特生日宴会上见过的一个洋人。

    桑景云笑着跟对方打招呼,还聊了聊。

    她是愿意交一些洋人朋友的,这里到底是租界,她若是跟洋人关系不错,在这里住着会很安全。

    不过她也不会上赶着去讨好人,真要那么做了,她肯定会被看不起,何必?

    既然是来玩的,双方聊的,自然都是相关的东西。

    桑景云顺势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新世界游乐场能玩的东西很多,但跟她知道的一比,就远远不如了。

    桑景云将后世非常有名的套圈、射击拿玩偶之类的游戏说了说,还说了一些游乐园里常见的游玩项目,比如过山车、海盗船、旋转木马之类。

    那洋人听得眼睛都亮了:“桑小姐真是见识广博,那过山车我在美国时玩过一次,非常刺激!”

    桑景云还真不知道这时候已经有过山车了,但她不会表现出来。

    跟这人聊了一段时间,见谭峥泓眼巴巴看着自己,桑景云笑了笑,跟对方告辞,带着谭峥泓去玩了。

    总不能冷落了自己的小男友!

    和谭峥泓在游乐场玩了一整天,桑景云觉得自己连载期积攒的那点精神上的疲惫,已经一扫而空。

    依旧是谭峥泓载着她回去,而桑景云到家时,突然发现陆政安在她家。

    陆政安是下午过来的,之前他可以以不知道自己姐姐住处的理由,无视自己的姐姐,但既然已经见过面,还知道了自己姐姐的住址,那他肯定要过来拜访。

    因此,今天上午,他准备了一些礼物,然后带着自己的妻儿,在下午的时候,来到桑家拜访。

    陆政安以为自己会看到姐姐一家挤在拥挤的房子里住着。

    据他所知,桑景英依旧在读技术学校。

    若桑家有钱,肯定会让桑景英去读正常的中学,所以,桑家应该是没钱的。

    然而事实与他想象的不一样。

    他姐一家住的,竟然是一栋三层小洋楼!

    这房子不算大,院子也小,但这是寸土寸金的租界!

    他们一家住的地方,比这里小了太多,房子还很旧。

    进了屋,他注意到桑家的家具都是红木的,客厅的书架上摆满书籍,至于那些摆件……陆政安自幼的生活称不上多么富贵,也就认不出。

    总之,这里比他租住的地方,好了太多!

    陆政安心中酸涩,提出想要见自己的姐姐,然后就得知,他姐姐去读书了。

    他那个三十几岁,女儿都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姐姐,竟然去读书了!

    女校的学费比普通学校要贵,陆政安之前就犹豫着,不想送女儿去读书,结果他姐竟然在读书。

    桑元善,到底给桑学文留了多少钱?

    陆政安在桑家坐了一段时间,才看到和桑景丽一起回来的,穿着校服的陆盈。

    陆盈的校服很好看,料子也好,这让陆政安心里更加不适。

    好在他当上了大学教授,论地位,是比桑家要高的。

    桑景云回来的时候,陆政安正在说自己即将去大学上课的事情:“我先教几个月的预科生,等八月,就开始教大学生……”

    “景云,你回来了?”

    “累不累?”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

    陆盈、桑钱氏、桑学文还有阿兰压根没认真听陆政安的话。

    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桑景云身上。

    桑景云笑着开口:“爹,娘,奶奶,我不累也不饿。”

    被忽视的陆政安见桑景云和谭峥泓一起进来,忍不住道:“景云已经成亲了?”

    “还没有。”陆盈道。

    陆政安道:“景云,你既然还未成亲,哪能跟男子单独出门游玩?”

    桑景云不想搭理这人,但陆政安主动找她说话,她也就回复了对方:“舅舅,你真是去日本留学了?不是回大清深造了?”

    陆政安皱眉:“桑景云,你怎么能这么对长辈说话?”

    他满脸怒意,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总之就是觉得桑景云没教养,没有女儿家的矜持。他觉得女人都应该像高桥千穗一样柔顺贤惠,德尚贤良。

    说完,他还指着放在客厅书架上的《真假千金》开口:“这种书,就不是女子该看的!这书让女子忤逆父母,不孝不悌……”

    桑景云没拦着陆政安瞎说,她想趁机跟陆政安断了关系。

    桑景雄虽然熊一点,但他年纪小,而且除了说几句难听话,没有真的伤害到人。

    总之违法犯罪的行为,桑景雄是一点没干的。

    陆政安却不一样,他欠钱不还,潜逃十几年。

    桑景云突然问:“舅舅,你什么时候把借的钱还给我们家?”

    “我什么时候欠你们钱了?”陆政安怒道,他从未跟桑家借钱!

    桑学文见陆政安那么说自己女儿,早就生气了,这时立刻道:“你爹生病时,你娘陆陆续续,跟我们家借了五百银元。后来帮你娘请医生看病,钱也是我出的,还有你爹娘的丧事,也都是我出钱办,林林总总加起来,花费大概有两千银元,这还是十多年前的物价,当时的银元,比现在值钱。”

    当初他觉得那是岳父母,就没计较,现在陆政安在他家教育他女儿,他实在忍不住怒火。

    第133章 风雨欲来

    陆政安一直看不起桑学文。

    这次回来, 得知桑学文不仅抽大烟还赌博,把桑家败了个一干二净以后,他更是不将桑学文放在眼里。

    桑学文他都看不起, 桑家其他人要么是女流之辈,要么都是孩子, 他自然也不放在心上。

    而他训斥桑景云,是因为他看不惯桑景云还没结婚就跟男子出去玩的行为, 也是因为昨天见面,桑景云对他的态度不恭敬。

    但他没想到, 他刚训斥了没几句, 桑景云和桑学文就让他还钱。

    “桑学文, 你不要胡说!纵然当初我爹娘跟你借了钱,也绝不会有五百银元这么多, 还有我爹娘的丧事, 你是他们的女婿,帮着操办不是应该的吗?”陆政安开口。

    说完, 他还看向陆盈:“姐, 那也是你的爹娘, 他们把你养这么大,你本就该尽孝!”

    陆盈看了陆政安一眼,难得硬气:“他们把我养大花的银钱,肯定没有他们跟桑家要的彩礼多。我是出嫁的女儿, 办丧事不该我花钱, 你得还钱。”

    “你出嫁了, 难道就不是他们的女儿了?”陆政安觉得自己的姐姐太不孝顺。

    陆盈刚才虽然争辩了一句,但她到底不是伶牙俐齿的人,一时间想不出反驳的话。

    桑景云这时开口:“舅舅, 你若是觉得我娘跟你一样,觉得外公外婆的丧事我娘有义务帮着办,那外公外婆留下的房子和地,我娘是不是也有权继承?桑家的彩礼,陆家是不是不该收?这样吧,办丧事的钱,还有给外公外婆治病花的钱,你跟我娘一起承担,每人承担一千元。至于当初卖房卖地的钱,从中扣掉桑家给陆家的彩礼,剩下的你再分我娘一半。”

    桑景云说到这里,转头问桑学文,陆家的房子和地卖了多少钱,陆盈的彩礼又是多少。

    桑学文道:“陆家的房子和地加在一起卖了一千四百多元,至于你娘的彩礼,订婚时我家给了八百银元,成亲时又给了八百银元,并其他一些东西,你娘带过来的嫁妆,除了我们送的衣服被子外,大概值一百元。”

    桑景云道:“那陆家收了桑家一千五百元……舅舅,卖房子卖地的一千四百元,你得全部给我娘,再加上办丧事买药的一千元,加起来是两千四百元,你什么时候给?”

    没有女子不能继承家产还要养老的道理。

    陆政安没想到桑景云这么会胡搅蛮缠:“你……你……”

    桑景云又道:“舅舅,当初外公外婆去世,亲朋好友来吊唁给的钱,是你拿着的吧?他们是不是还给你留了一些钱?还有你从小到大读书,花销不菲,我娘却是没花钱的,这些钱是不是也要算算?”

    现如今,上海有很多学费便宜的小学中学。

    但在陆政安读书的清末,还没有这些学校。

    那时就读西式学堂,学费非常贵,跟陆盈她们读女校的学费差不多。

    陆政安一年下来,在读书上至少要花一百元,他平日里跟同学交际应酬,做几身好点的衣服,买书本笔墨,也都要花钱。

    桑景云觉得,陆盈的彩礼,应该全被用到陆政安身上了。

    陆政安的脸黑了,愤恨地看着桑景云。

    桑景云露出一个带着嘲讽的笑容:“舅舅,你该不会想赖账吧?我们家可还保存着欠条和账本呢!”

    陆政安确实是想赖账的,别说两千银元了,现在他连五百银元都拿不出来!

    但他不可能这么说,最后,他一言不发,往外走去,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没顾上。

    高桥千穗不会中文,没听懂陆政安和陆家人的争论,愣了一会儿,才牵着儿女追上去。

    而陆政安出门前,听到谭峥泓开口:“桑小姐,你想跟他要债的话,我可以帮忙!”

    陆政安的脚步更快了,还有点乱。

    桑景云没有回答谭峥泓,见陆政安走远,她先去关了院门,又关了家里的门。

    直到这时,陆盈才开口:“景云,当初你外婆来借钱,家里没让写欠条。”

    当时正是桑家鼎盛时期,陆母又是今天要买药借二十元,明天要请大夫借十元,这么陆陆续续借的,桑家也就没让她写欠条。

    等陆父去世,陆母更是都不提借的事情了,直接让陆盈付家里的各种开销。

    至于给陆父陆母办丧事的一应开销,确实是记了账的,但后来桑家遭逢大难,账本早就丢了。

    桑景云道:“我知道没有,就是吓唬一下他,让他别来找麻烦。”

    他们家没有凭证,时间又过去那么久,若是陆政安不想给,钱肯定是要不回来的。

    不过这么说了之后,可以让陆政安别上门找事。

    陆盈听到桑景云的话,红了眼眶:“景云,对不起……”

    她多年不见的弟弟上门之后,不干别的,倒是将她的女儿训斥了一顿。

    陆盈觉得对不住女儿。

    桑景云道:“娘,你又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道歉做什么?不过我这个舅舅,娘你以后可别管了。”

    陆盈认真点头。

    陆政安比陆盈小五岁,陆盈出嫁的时候,他才十来岁。

    他还小的时候,陆盈照顾过他,对他多少感情,但后来陆盈裹脚,他去读书,两人就没怎么相处了。

    等陆盈出嫁,跟弟弟见面的次数更少。

    再加上桑家对她很好,她又陆续生养了四个孩子……这个弟弟,她早就不在意了。

    在陆盈心里,陆政安连阿兰都比不上。

    桑景云看出陆盈的想法,心情挺好,然后就开始跟陆盈讲新世界游乐场的种种,最后道:“娘,下次周末,可以让景英带你去玩儿。”

    陆盈道:“我这么大年纪,去那里玩什么?”

    桑景云道:“人家老太太都去玩呢!里面还能听越剧。”

    桑家人开开心心地说话聊天,大街上,陆政安却涨红了一张脸,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桑家人的嘴脸轮番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羞愧和愤怒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最后,是高桥千穗的声音让陆政安清醒过来。

    他停下脚步,看向高桥千穗,咬牙开口:“从今往后,我就没有姐姐了。”

    他姐太过绝情!

    仗着妻儿没听懂之前桑家人说的话,陆政安歪曲事实,说了说之前的事情。

    在他嘴里,陆盈对父母不孝,还逼他给钱。

    陆政安觉得桑家人眼里只有钱,还看不起他,连晚辈都不把他当回事,实在过分。

    不过他心里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打定主意,往后再不去跟桑家人接触。

    陆政安心中烦闷,一晚上没睡,但第二天屠卫巷邀请他吃饭,他还是欣然前往。

    他现在缺钱,需要屠卫巷接济。

    而屠卫巷,又一次跟他谈起云景。

    想到昨日在桑家看到的那些云景的书,陆政安和屠卫巷同仇敌忾,一起骂起云景来。

    这天是4月23日,星期二。

    顾教授从楼上下来,就见餐桌上有整理好的报纸。

    他眼睛一亮,立刻上前去看。

    他的管家对他很了解,《新小说报》就放在所有报纸的最上面,顾教授将之打开,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想知道云景接下来会怎么写。

    书里的时间都已经跟现实同步了,而云景若无其事地往下写,还让尤斯塔斯有了一个中国来的朋友,并开始描写中国劳工的生活。

    那些劳工,应该刚到欧洲没多久,云景先生的消息真的太灵通了!

    顾教授迫切地想知道后续,然后发现,后面没了。

    又要等明天,才有更新。

    顾教授有些郁闷,但只能等下去。

    上海的许多读者,也跟他一样,只能等下去。

    然后他们发现,云景不再写具体的战役和战争过程,而开始写尤斯塔斯在后方养伤的事情。

    在这里,尤斯塔斯看到了饱受毒瘾折磨的伤兵,也跟中国劳工有了很多交流。

    他一直想寻找戒吗啡的办法,见那些中国人会使用草药来治病,就想寻求帮助。

    但那个中国劳工告诉他,没有药物可以戒除毒品。

    很多年前,西方国家大量购买中国的瓷器、丝绸和茶叶,花了许多钱,但赚不到中国人的钱。

    他们不能忍受自己国家的钱源源不断流入中国,就往中国倾销鸦片,以此赚钱。

    当时,中国就有无数人鸦片成瘾。

    后来,擅长种地的中国人开始种植鸦片之后,受害者越来越多。

    而中国人发现,没有任何药物可以戒除毒瘾,想让人戒毒,只能让人彻底隔绝毒品。

    这个劳工还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觉得应该对贩毒的人施加最残酷的刑罚,让种植毒品,贩卖毒品的行为,在自己国家绝迹。

    顾教授看到这部分内容时,已经四月底。

    他看到之后,有些惊讶。

    虽然文字不同,但这想法,与东兴之前提出的一模一样。

    这一个月,东兴陆陆续续发表了一些文章,有指责如今一些政策的,也有骂人的。

    时常有人写文章针对东兴,东兴有时候不管,但也有些时候,会骂回去。

    看得出来,东兴是个脾气暴躁的人,而按照他们的推算,东兴应该来自北方。

    现在云景在书里写东兴在文章里提过的东西,东兴会不会生气?

    顾教授有些担心,桑景云这会儿,却压根没空管这件事。

    她这几天,正忙着写新书。

    不过他们家每天都会买《新小说报》,所以她还是翻了翻这报纸的,翻过之后,桑景云想起来一件事,对谭峥泓道:“谭峥泓,等明日,报纸上就要刊登某些饭店在做菜时加入罂粟的事情了。”

    到时,恐怕又要引出一些麻烦。

    不过云景不会具体说哪家饭店有问题,倒是在这内容登报之后,她会用自己的“东兴”的马甲,揭露美滋楼干过的事情,直接对上美滋楼。

    东兴会把仇恨都拉走,如此一来,美滋楼的老板,就不会恨她了。

    所以说,有个马甲真的挺好的。

    桑景云想得很好,却不知道这会儿,美滋楼的老板,已经准备好要针对她了。

    屠卫巷去了日本后,就觉得日本处处都好,觉得自己的国家拍马都比不上日本。

    他甚至一心留在日本,想要成为日本人。

    为此,他四处讨好位高权重的日本人,还真被他攀上了一个有些权势的日本军官。

    只是那人让他回国,帮忙打探国内各种消息。

    屠卫巷答应了,同时也猜到了日本人想做什么。

    他们想要吞并中国!

    屠卫巷并不觉得这有问题,他甚至一心一意,想要做好日本人的前哨。

    吴三桂带着清军入关后,可是当了藩王的!

    他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但等日本人占了中国,肯定需要有人帮他们管理这大片国土。

    到时,懂日语的他当个大官不在话下。

    屠卫巷幻想着将来的风光,一心为日本人办事,中国这边只要有点不好的苗头,就会告知日本人。

    他一开始,并未关注到云景,毕竟说日本坏话的人实在太多。

    而且他心高气傲,向来不在乎那些普通老百姓,也就不知道因为云景的小说,普通人对日本的观感已经非常差。

    他是在《一个士兵》开始刊登,很多人怀疑云景来历不凡以后,才开始关注云景的。

    云景对西方战场了如指掌,能在姜老二刚拿到吗啡的时候,就写出吗啡的害处,还有本事在英国出书,指不定就是一个高官!

    这样的一个高官,对日本充满敌意不说,还一直写小说针对日本!

    屠卫巷打定主意要把云景找出来,然后给云景一点颜色看看!

    屠卫巷被安排回国收集情报,但日本方面,其实并不信任他,也就没有给他太多支持。

    这里又是租界。

    虽然他盯上了云景,但没有人手,也就没本事对云景做什么。

    直到陆政安回国。

    屠卫巷知道陆政安脑子活络,他找陆政安帮他出主意,而陆政安,也确实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他们这个法子,一定能把云景引出来,云景要是一直不出来……那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第134章 假消息

    陆政安给屠卫巷出的, 是个挺简单,但是比较阴损的主意。

    他让屠卫巷花钱找了个女人,指责云景抛妻弃子。

    他还给这个女人编了一个让人同情的剧本。

    大概内容是这样的:云景本名刘景, 是一个秀才的儿子,家里没什么钱, 十年前,为了维持生计, 他娶了丝绸商人的独女吕丽娘,两人婚后, 还生了两个女儿。

    吕丽娘一直以为他们夫妻会白头偕□□度余生, 不想两年前, 刘景与一个大官的女儿有了苟且。

    之后,刘景不仅抢了吕丽娘的嫁妆, 拿去讨好那个官员, 还找了人放了一把火,要烧死吕丽娘和吕丽娘的两个女儿。

    吕丽娘的两个女儿被当场烧死, 只有吕丽娘逃出生天捡回一条命, 却已经找不到刘景, 连去哪里寻仇都不知道。

    被火烧到毁容的吕丽娘四处流浪,艰难求生。

    两月前,她无意中听说书先生念《真假千金》,才知道自己的仇人在哪里。

    刘景两年多以前, 就已经开始创作《真假千金》, 吕丽娘识字, 早就看过这本书,还给刘景提供了很多素材,帮刘景写了一些片段。

    甚至于农户换了富商女儿这个事情, 都是她无意中听来,告知刘景的。

    抛妻弃女不说,还害死了两个女儿的人渣,竟然拿着跟前妻合写的小说出版,成了知名文人……

    吕丽娘难以接受,所以她找到了大学教授屠卫巷,让屠卫巷帮她主持公道。

    陆政安坐在屠卫巷面前,对屠卫巷道:“卫巷,等吕丽娘的事情发酵,云景若是不出来解释,那他就是黄泥掉在□□里,不是屎也是屎,若是他出来解释,我们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屠卫巷找陆政安,就是想让陆政安出个主意,帮他找出云景的真实身份。

    至于后续的事情……他就是个家里开了几家酒楼的大学教授,干不来杀人灭口的事情,他打算在找出云景真实身份之后,把云景的情况告知日本方面,让日本方面去处理云景。

    “你这个主意很好,那个云景若是不想惹一身腥,肯定会站出来解释。”屠卫巷笑道。

    等事情闹大,云景要是一直不站出来,他就多给云景泼几盆脏水,让云景没办法继续写小说。

    若是云景站出来……那他也是被吕丽娘骗了,可不能怪怨他这个热心群众。

    他大不了,也就是给云景道个歉。

    “对了,要发在报纸上的文章,你写好了吗?”屠卫巷问陆政安。

    他们需要用吕丽娘的口吻,写一篇指责云景的文章。

    屠卫巷的读书成绩不怎么样,写不来文章,就让陆政安帮着写。

    陆政安将一篇文章放在屠卫巷面前:“已经写好了。”

    屠卫巷打开文章看了看,拍案叫绝:“写得好!”

    这篇文章,陆政安写得催人泪下文采非凡。

    屠卫巷喜笑颜开地收起文章,对陆政安道:“我这就去找报社,让报社发表这篇文章。”

    上海销量最高的《申报》,自然是不愿意刊登这样无凭无据的文章的,屠卫巷琢磨了一圈,最后将目标定在《上海日报》。

    这个报纸时常刊登针对云景的文章,他手上这篇揭露云景真面目的文章,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刊登。

    《上海日报》编辑部,高汉林正在写稿件。

    写完一篇,他放下笔,忍不住叹气:“东兴先生已经三天没有投稿了!”

    编辑部的一个编辑开口:“主编,东兴先生不可能天天写文章。”

    写文章是要花时间花精力的。

    东兴先生匿名投稿,从未拿过他们的稿费,肯定要做别的工作来养活自己。

    有工作要做,兴许还有家人要照顾,东兴先生哪有时间天天写文章?

    “唉……东兴先生的文章让人振聋发聩,若是每天都能看到就好了。”高汉林道。

    他真的很喜欢东兴的文章,那些文章言辞犀利,想法新奇,让人动容。

    而他们正说着话,编辑部新招的一个小编辑从外面进来:“高主编,有人来投稿。”

    “那你看一下。”高汉林道,他身为主编,不可能每个来投稿的都接待,当然若是东兴先生过来,那他肯定扫榻相迎。

    那小编辑道:“高主编,那人说他是大学教授,要找您。”

    听闻对方是大学教授,高汉林不敢怠慢,当即往外走去,打算好好看看对方的稿件。

    而他刚出去,就看到一个穿着熟罗长袍,瞧着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

    来的正是屠卫巷,他看到高汉林就道:“高主编你好,我是复旦大学的教授,这次过来,是有篇文章想投稿。”

    他将陆政安写的文章给了高汉林,又道:“那吕夫人实在可怜,明明是个大家小姐,现在却被毁了容,两个女儿也没了命……”

    高汉林常年从事文字工作,看东西很快。

    他将屠卫巷给他的文章看了一遍,然后问屠卫巷:“里面说的那个高官是谁?高官的小姐又是谁?可有报案?”

    屠卫巷道:“吕夫人怕被寻仇,不敢说出来。”

    高汉林眉头紧皱:“这样无凭无据的文章,我不会登!不过这若是事实,你可以将吕夫人带来,我当面询问她前因后果,还可以帮她讨回公道。”

    黄培成家境普通,但高汉林不一样。

    他爷爷曾是大清官员,而他爹他兄长,现在在帮北洋政府做事。

    若云景真的草菅人命,他可以帮吕丽娘讨回公道。

    当然,高汉林不觉得云景会做这样的事情。

    一个人写的小说,是能看出这个人的一些经历的。

    比如他看《水浒传》,能看出来作者真的杀过人,而且应该生在乱世。

    而云景的小说,观念都很正,他还一直怜悯弱者。

    他可能会不喜妻子跟妻子离婚,但肯定会安顿好妻子孩子,而不会对着妻子痛下杀手。

    高汉林不信这篇文章。

    屠卫巷看出了高汉林的想法,暗骂高汉林不知好歹。

    但既然高汉林不愿意刊登……屠卫巷收回稿件:“我这就去问一问吕夫人,看她作何打算。”

    既然《上海日报》不愿登,那他就去找别的报纸!

    屠卫巷转身去了别处。

    这上海的报社,并不都是新式文人办的,有些报社是旧文人办的,而那些旧文人,他们近来最厌恶的人之一,就是云景。

    云景写《真假千金》期间,他们刊登了许多文章骂云景。

    后来《真假千金》要出英文版,他们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不客气,但也时不时会针对云景。

    现在屠卫巷送来这么一份稿件……

    其中销量最高的一家报社的主编,当即表示他会将这篇文章,刊登在明日的报纸上。

    双方相谈甚欢,屠卫巷离开后,这家报社的主编,还将稿件誊抄下来,送给几个相熟的报社。

    那云景着实让人生厌,明日,他们要给他一些颜色看看!

    这些报社决定刊登文章,高汉林却是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新小说报》编辑部。

    《新小说报》编辑部,黄培成正在校对明日要刊登的内容。

    《一个士兵》这本书,明天要刊登的内容,是不太一样的。

    一直以来,云景先生送来的稿件,都是誊抄好,干干净净的。

    但今日要刊登的内容的原稿并非如此。

    这部分稿件有涂改的痕迹,上面还粘贴了一张纸,在里面增加了一些内容。

    这增加的内容,是有中国劳工跟尤斯塔斯聊起毒品泛滥的问题,提到在中国,有不良商家在食物里加入毒品。

    这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黄培成觉得,这里面有大文章。

    之前云景写有人用吗啡冒充戒烟药卖,也不过短短几句话,还是那个军官随口说的,结果呢?上海县城,竟然真的有人这么干!

    现在云景这么写,还是特地加进去的一段话……是不是在上海,确实有人这么做?

    黄培成平日里,很喜欢品尝美食,近来收入大增,更是将以前吃不起的美食给吃了一个遍。

    现在他特别担心,就怕自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不过他没有什么不适,应该不用担心?

    正想着这件事,外面就有人进来,对黄培成道:“黄主编,《上海日报》的高主编,给你送来一封信!”

    黄培成道:“这货给我送信?快拿来给我看看,看他都写了什么!”

    黄培成接过那封信看起来,这一看,他就变了脸色。

    竟然有人想给云景先生扣黑锅!

    这件事必须让云景先生知道,黄培成看过信,跟报社的人说了一声,就离开报社前往谭家。

    他把高汉林写的信,给了谭家的保镖。

    而谭家的保镖,第一时间将信送到桑家。

    桑景云在晚饭前看到了信,看完愣住。

    竟然有人要诬陷她抛弃妻女并谋害她们!

    这年头,文人见异思迁抛弃发妻的事情并不少见,如果只是抛弃妻女,就算有人谴责她,谴责她的人也有限。

    毕竟这时候的人,都在喊着要反对包办婚姻。

    但若是加上谋害妻女,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事儿闹大后,云景肯定会被人口诛笔伐。

    到底是谁这么恨她?

    桑景云想反击,但现在时间已经晚了,而且她不知道具体情况,就算想反击也反击不了。

    她只能等着。

    反正自己没干过这种事情,全是诬陷的。

    其实这种事情,沾上了容易洗不清。

    如果云景真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在有人四处造谣以后,纵然他出面澄清了此事,也有一些人会不相信,这个谣言,可能会一直流传下去。

    但云景不是男人,是女人!

    桑景云很清楚,只要自己往外一站,这件事就能洗得干干净净,既如此,自然不用担心。

    “桑小姐,那个教授太过分了,竟然诬陷你!要是让我遇上,一定要给他好看!”谭峥泓气得不行。

    云景先生多好的人啊!竟然被人诬陷!

    桑景云道:“你别生气了,其实这事儿也挺好玩的,哪天他们知道我是女子,一定会傻眼。”

    气愤的谭峥泓听到这话,想象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

    这真的挺有意思的!

    桑景云又道:“《上海日报》不肯登那人的文章,但肯定有别的报纸会登,我明日看看情况。”

    “好!”谭峥泓应了一声,打定主意明天要第一时间去买报纸。

    等等,他若是买报纸,不就便宜了那些针对云景先生的报社?

    这样吧,到时他将报童叫到桑家,把他手上别的报纸都买了,再给点钱,让他把这些报纸退回去!

    谭峥泓想好要做的事情,放松下来。

    时间眨眼就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公历5月1日。

    1886年5月1日,美国工人因受不了每日超过14个小时,甚至长达18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进行了大规模罢工和游行,后来,为纪念这次活动,就有了劳动节。

    但此时的民国,并不过劳动节,上海很多工人,也依旧每日工作14个小时以上。

    当然,屠卫巷这样的大学教授,工作时间并不长。

    屠卫巷在去日本前,是娶了一个妻子的,回国后,他就与妻子离婚,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学生。

    与第二任妻子一起从床上起来,屠卫巷就看到自己的前妻和家里的厨娘,一起将早饭端上桌。

    他前妻离婚后无处可去,他就收留了对方,让对方住在自己家中,只是既然已经不是他的妻子,那肯定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屠卫巷带着第二任妻子在餐桌前坐下,甜甜蜜蜜地一起吃饭,他的原配妻子却在厨房里,跟下人一起吃。

    这是个裹小脚的女人,她一向乖顺,但在无人注意时,看屠卫巷的眼神,却是泛着冷意的。

    等屠卫巷吃完早饭,帮他去买报纸的人,已经将报纸买回。

    他打开报纸,欣赏上面指责云景的文章。

    《云景人面兽心谋害妻女》《揭露云景真面目》《大学教授做证,云景罪行累累》,有三家报纸,刊登了屠卫巷让陆政安以吕丽娘的口吻写的文章,还提到了屠卫巷救助吕丽娘的事情。

    有一个大学教授作证,这件事显得真实很多。

    屠卫巷看完报纸,心满意足。

    他相信,今日,上海的街头巷尾,定然有很多人在骂云景!

    这么想着,屠卫巷戴上帽子出了门。

    而他年轻漂亮的妻子,则歪在榻上,开始抽大烟。

    屠卫巷住的地方离复旦大学很近,他很快,就来到大学校园内,然后就看到一群学生拿着报纸,正聚在一起,愤怒地说着什么。

    屠卫巷见状大喜。

    这些人,一定是在骂云景!

    他走过去,想听那些人说云景的坏话。

    然而他听到的内容,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太过分了!竟然有人将鸦片放入食物中,这是犯法!”

    “云景先生在文里写的内容,肯定是真的,就不知道在上海,有没有这样的事情!”

    “应当是有的,有些人为了赚钱,不择手段!”

    ……

    屠卫巷听到这些,大惊失色。

    屠家酒楼的勾当,他是清楚的,他已经三十多岁,他爹不可能什么都不跟他说。

    因他抽大烟,对此也就一点不在意,甚至自己也照吃不误。

    怎么现在,他的学生都在说这件事?

    屠卫巷不理解,但这其实是正常情况。

    那三份指责云景的报纸,销量加起来都不到四千,看这些报纸的,还全是那些旧文人。

    这些年轻学生,压根不会去买那样的报纸看。

    《新小说报》却是他们必看的,《新小说报》的销量,还已经超过两万份!

    第135章 屠卫巷

    “教授!”那些学生看到屠卫巷, 纷纷打招呼。

    屠卫巷问:“你们在看云景的小说?”

    拿报纸的学生开口:“对,我们在看云景先生的小说。”

    “能否给我看看?”屠卫巷问。

    那学生闻言,将手上的报纸递给屠卫巷。

    屠卫巷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很快就看到了他关注的片段。

    明明只有几句话,但屠卫巷看到后, 却心生恐惧。

    之前,云景也只是在小说里写了短短几句话, 然后那姜老二,便出了事。

    现在, 云景写的这东西, 会不会牵连到他们家?

    他仔细打听过云景, 曾有人猜测,说云景是搞情报的高官, 所以才能在国外研究所还未公开研究资料的时候, 就知道血吸虫病和钉螺有关,所以才能提前知道姜老二要把吗啡当戒烟药卖。

    所以, 会不会是云景知道了他打算做的事情, 所以故意针对他们家?

    不,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而且在上海,像他们家这么干的酒楼有很多,法不责众, 云景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群人。

    屠卫巷心中闪过各种念头, 惴惴不安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而这个时候, 桑景云正在看那污蔑自己的文章。

    这文章写得极好,很能调动读者情绪,如果故事里的渣男不是自己, 桑景云觉得自己会感同身受,同情吕丽娘。

    但故事里的渣男是她。

    桑景云把文章仔细看了看,问谭峥泓:“谭峥泓,你知道这个叫屠卫巷的教授的情况吗?”

    谭峥泓把报童叫到了桑家。

    报童手上,有两份报纸刊登了云景抛弃妻女的事情,这会儿一份在桑景云手上,另一份在谭峥泓手上。

    桑学文也凑在谭峥泓身边,看那份报纸。

    谭峥泓道:“桑小姐,我不认识。”他认识的教授,都是跟顾教授关系不错的那些。

    而那些教授,桑景云也是认识的。

    这时,桑学文突然道:“这个屠卫巷,我可能认识。”

    桑景云闻言,惊讶地看向桑学文。

    桑学文竟然认识一个大学教授?

    桑学文道:“以前上海县城有个屠家,他们家的儿子就叫屠卫巷,因为他跟我差不多年纪,所以我是认识的。”

    桑景云问:“爹,你说的那个屠卫巷,是什么情况?”

    桑学文神情复杂地看了桑景云一眼,然后道:“我说的那个屠卫巷,就是美滋楼的少爷,现在他爹年纪大了,美滋楼应该已经交到他手上。”

    桑景云愣住,这么巧的?

    桑学文又道:“我记得他跟你舅舅关系不错,两人曾一起读书。”

    这时,桑钱氏道:“你们在聊屠卫巷?在景云舅舅离开上海前,屠卫巷就去日本留学了,他在日本待了五年就回来了,然后去大学当了教授。”

    “奶奶,还有呢?”桑景云问。

    桑钱氏以前有很多“老姐妹”,她们相互之间时常聊天,交换各种信息。

    桑学文了解各种吃喝玩乐相关的信息,而桑钱氏,她对上海各家各户内宅的事情了如指掌。

    屠家在十多年前,就搬到了租界住,所以桑学文对屠卫巷的了解不多,但桑钱氏对屠卫巷的情况一清二楚。

    毕竟这是一个出国留过学,回来后当了大学教授的出息人。

    而且,屠卫巷身上,是有很多八卦在的。

    桑钱氏道:“屠卫巷这人很有出息,很多人羡慕他娘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但他这人办事不厚道,留学一回来,就跟妻子离了婚,然后娶了个小姑娘,这也就算了,他们家不要脸,竟然让原配在家里当佣人。那姑娘当初也是个大小姐,是带着一大笔嫁妆嫁过去的。”

    桑景云被惊了惊:“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桑景云是反对包办婚姻的。

    不管是她上辈子的父母还是桑家人,如果他们不顾她的意愿,给她定下亲事逼她结婚,她都能闹个天翻地覆。

    她相信,现代女性都是跟她一样,不能接受由父母做主,嫁给一个不熟的人的。

    但她也知道,时代不同,情况大不一样。

    在现代时,女子离婚算不得什么,在这个时代,女子被离婚,情况却非常严重。

    被抛弃的女子,可能会被娘家视为耻辱,无处可去。

    此外,这时的女子大多没读过书,年纪大点的还裹了小脚,她们是没有谋生手段的!

    她们反抗不了包办婚姻,就像她们以前没办法拒绝裹脚一样。

    这些女性,都是被时代压迫的受害者!

    在桑景云看来,男人为了反抗包办婚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这是不应该的。

    比如这个屠卫巷,他和前妻实在聊不来,想要分开,这可以。

    离婚应该是每个人都有的权利。

    但女子生活不易,他即便离婚了,也该安置好前妻。

    给前妻安排个住处,归还前妻嫁妆,再每月给赡养费,安排人照应着……若能做到这些,他倒也算个男人。

    可现在呢?

    这屠卫巷竟然让前妻在自己家做佣人。

    一般人真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桑钱氏道:“谁说不是呢?屠家不做人,那姑娘的家里人也不是好的,他们不想把那姑娘接回家,就任由屠家人糟践那姑娘。”

    桑景云从桑钱氏嘴里得知屠卫巷前妻是个小脚女人后,对这个女人愈发同情。

    裹了小脚的女人行动不便,没人帮忙,她是没法逃出屠家的,也拿不走她的嫁妆。

    就算她逃了……外面的世道这么乱,她也活不下去。

    她被困在屠家了。

    “这也太可怜了吧!”谭峥泓开口,他代入屠卫巷的妻子想了想,就觉得对方实在倒霉。

    桑景云这时又道:“看来,报纸上提到的这个帮助吕丽娘的屠卫巷,就是美滋楼的屠卫巷,还挺巧的。”

    她正想用东兴的笔名发文章骂屠卫巷呢,这不巧了么!

    等他们将报纸仔细看过,谭峥泓就拿着报纸,去厨房找那个被阿兰带到厨房吃饭的小报童。

    他把这两份报纸还给报童,让报童务必要退回去。

    报童一口答应。

    眼前的这个少爷不仅把他手上别的报纸全买了,还请他吃了许多好吃的。

    这两份报纸,让他以后一直不卖都成!

    这报纸本就不好卖。

    桑景云在弄明白屠卫巷的情况后,立刻上楼,开始写文章。

    这文章,是她用东兴的口气写的,大意就是,云景虽然把他写的文章的内容,写到了《一个士兵》这本书里,但好歹人品没问题,而且这么做,也是对他的认可。

    这个屠卫巷,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屠家开的酒楼“美滋楼”,就会在做菜时加入罂粟,让食客对他们家的食物欲罢不能。

    而像美滋楼这样干的酒楼有不少,赚的都是黑心钱。

    东兴几乎是指着屠卫巷的鼻子在骂。

    写完,桑景云又润色了一遍,加入几个东北骂人的词,比如“瘪犊子”之类。

    这篇大白话的文章感情充沛,非常完美!

    桑景云写完,就招呼桑景雄来誊抄。

    之前发生的事情,桑景雄也是知道的。

    看到报纸上有人骂云景,他非常生气。

    云景可是他姐!

    憋了一肚子火的他,在看到自己姐姐写的文章以后,终于痛快了:“姐,你写得真好!”

    桑景云笑了笑:“快抄。”

    桑景雄埋头苦抄。

    而这时,陆政安又一次去了美滋林。

    美滋林的饭菜不便宜,陆政安又还没有拿到薪水,去美滋楼吃饭,对他来说是负担。

    但一天不吃,他心里就惦记,觉得家里的饭菜,没有美滋林的好吃。

    今日,高桥千穗是做了饭的,但在日本时吃惯了的饭食,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吃,就来了美滋林,点了一个麻婆豆腐,一个咸笃鲜,大口吃起来。

    正吃着,他就听到隔壁桌在议论云景:“云景抛弃妻女那事儿,你们知道吗?”

    “听说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搞不好是真的,都说升官发财死老婆是喜事,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人干过。”

    “说起来,之前云景把东兴写的东西,写到自己文里,也是不应该的。”

    “我倒是觉得这没什么,很多宣传新思想的文章,写的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云景在文章里提到了一些东兴的观点,这算不得抄袭。

    如今一些领头的新式文人写文章阐述自己的观点以后,本就是有很多人会写文章,诉说同样的观点的。

    大部分人都觉得这是正常的,当然也有人借此指责云景。

    这些人说个不停,说着说着,其中一人道:“对了,今天刊登的云景的小说里,说很多酒楼会在食物里加入鸦片,让人念念不忘……我总惦记着要来这里吃饭,你们说美滋楼的饭菜,会不会有问题?”

    一直听得很开心的陆政安听到这话,大惊失色。

    第136章 看热闹

    陆政安身边, 有很多人抽大烟。

    屠卫巷就抽大烟,之前还邀请他一起抽。

    但陆政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抽大烟不好。

    一直以来, 他都对大烟避之唯恐不及,遇到有人吞云吐雾, 就会离远点,免得一不小心染上烟瘾。

    他知道大烟是祸害, 不仅会损害身体,还会让人变糊涂。

    他一直小心谨慎, 可现在……他差点着了道?

    陆政安桌上的饭菜还未吃完, 但他已经不敢再吃, 放下筷子,强自镇定地结账以后, 就匆匆离开。

    这附近, 有卖报纸的地方。

    陆政安买了一份《新小说报》,翻开看云景写的小说, 很快就看到了小说里写的那一段。

    陆政安回国不久, 但因为屠卫巷让他对付云景的缘故, 他专门了解过云景,也看过云景的小说。

    从云景的小说来看,云景是个知识渊博的人。

    他在自己的第一部小说《无名诀》里,就写了很多处理伤口的方法, 明显是有医学知识的, 他甚至还在里面写到了血吸虫病。

    而从《真假千金》这本书, 可以看出他对丝绸生意,对养蚕种桑也有一定了解。

    现在这本书更不用说,这书里涉及的知识, 国内没几个人懂。

    这样一个人,是不会瞎写的,所以,他写的应该是真的。

    陆政安第一次在美滋楼吃饭时,就觉得奇怪。

    这酒楼的饭菜的味道只能说普普通通,怎么客人那么多。

    原来是因为里面加了料!

    他就说他为什么总是对这里的饭菜念念不忘,原来是中了招!

    他看不起桑学文,觉得桑学文是太蠢,才会被人算计,但现在,他也差点被算计!

    屠卫巷肯定知道自家酒楼的情况,竟然还带他来吃饭,这不是害他吗?

    陆政安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而租界各地,有很多看了《新小说报》的人,在讨论这件事。

    有人大骂不法商贩,也有人猜测哪些酒楼有问题。

    就连路边的几个黄包车车夫,在听人说了几句以后,也聊起来:“你们听说了吗?有些吃食里,是放了鸦片的!就为了让人上瘾,天天去吃。”

    “这些人也太坏了!”

    “我们吃的东西里,会不会也有?”

    “你想啥呢!一个铜元吃到饱的东西,怎么可能给我们放鸦片?”

    “就是,我虽然天天去林老太那边吃饭,但我一直觉得她家的饭难吃,从没想念过。”

    “也是……”

    ……

    他们这些卖苦力的,时常会去一个姓林的老婆子那里买饭吃。

    一大碗陈米做的饭,一勺咸菜豆腐猪血汤,只要一个铜元。

    这饭菜能吃饱不说,还是热乎的,非常划算,但吃多了真的腻,他们天天去吃不是因为上瘾,而是因为没钱吃别的。

    报纸上说的事情跟他们无关,这些拉黄包车的人,聊了几句就不聊了,各自去忙碌。

    茶馆里,那些听说书先生读完《一个士兵》今日更新的客人,却很是担心。

    他们都是有钱有闲的人,时常在外面吃饭,而他们中一些人,还真的就对某些酒楼或者餐馆情有独钟。

    “云景先生这写的,到底是真是假?”

    “应该是真的。”

    “反正与我无关,我本就抽大烟。”

    “我特别喜欢一家酒楼的汤,几日不吃就难受,那汤会不会有问题?”

    ……

    这些人正聊着,突然有人道:“云景的话,我看也不见得能信!”

    众人听到这话,忍不住皱眉。

    肯定又有人要说云景先生的坏话了,真是扫兴!

    扬声说话的,是个瞧着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见众人看过去,洋洋得意:“那云景谋害妻女,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休要胡说八道!”有人愤怒开口。

    这中年人却道:“我说的可都是真话,没有一丝虚假!报纸上都写了的!”

    他手上拿着一张报纸,得意挥舞。

    那个力挺云景的人当即开口:“定然又是有人诬陷云景先生!”

    “这可不是诬陷,有大学教授做证的!”这个中年人洋洋得意:“我这就读给你们听!”

    他打开报纸,就读起来。

    茶馆里的人神色各异,有人相信,但也有人不信。

    而出来喝茶的谭大盛,只觉得好笑。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不过这明显是有人针对桑景云,需要好好处理。

    虽然茶馆里的人被迫听这个中年人读了写云景谋害妻女的文章,但这事儿,其实传得并不远。

    上海住着一百多万人,而那几家报社出售的报纸,加起来都不到五千份,还不一定能卖完。

    就算有人努力传播此事,也只有极少数人听说。

    复旦大学的学生,就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才得知此事。

    他们立刻找到屠卫巷,想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

    “屠教授,当真有这么一个吕丽娘?”有学生问屠卫巷。

    屠卫巷心神不安,但还是道:“自然是有的!”

    “教授,能否让我们见见此女?”学生们问。

    他们觉得,云景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那吕丽娘,兴许是弄错了!

    屠卫巷手上,确实有一个吕丽娘。

    这女子原本是唱髦儿戏的,后来被人看上,带回去做了小妾,又生养了一个女儿。

    但她那个男人是个丧心病狂的,对她没了新鲜感之后,不仅让她给宴请的宾客唱戏,还将她送给别人玩。

    她受了许多苦楚,只盼着自己的女儿能过好,结果有一回她接客时女儿发烧无人照管,烧成了傻子。

    她女儿身体康健的时候,都被人怠慢,现在成了傻子,也不知会有个什么下场……

    她一狠心,就偷摸藏了些银钱,从家中逃出。

    为了不让人找到自己,她还用木炭烫伤自己的脸,毁掉自己的容貌。

    她辗转来到上海,为了不坐吃山空,就寻了个在屠家酒楼后厨做帮工的工作。

    屠卫巷正想找一个合适的人诬陷云景,就看到吕丽娘在后厨挤眉弄眼逗她那个傻女儿。

    这吕丽娘明明毁了容,但那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

    屠卫巷当即让人将吕丽娘和她那个傻女儿带到家中,然后用吕丽娘的女儿威胁吕丽娘,让吕丽娘听他的话,帮他诬陷云景。

    吕丽娘视女儿如命,只能答应。

    屠卫巷本就打算让吕丽娘出面控诉云景。

    今日云景在小说里,提到有酒楼在食物里放鸦片的事情,这更是让他想要快些将云景解决。

    原本打算等过几日事情闹大一点,再让吕丽娘出面的屠卫巷开口:“今日有些晚了,等明日,我便将她带来学校!”

    那些学生闻言,纷纷应下。

    屠卫巷这才往自己家中走去。

    而他家中,他的前妻金福云正待在吕四娘房中,与吕四娘一道看书。

    她们手上拿着的书,赫然就是《真假千金》。

    吕丽娘是识字的。

    髦儿戏,指的是全部由女子来唱的戏。

    早年女子不能登台唱戏,只有男子能登台,即便有女子戏班,那也是被达官显贵养在家里的,普通百姓看不到。

    这些唱戏的女子,还兼做家妓。

    清朝康熙年间,下令禁止豢养女乐,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出现了整个戏班子全是女子的京剧女班,被称为“髦儿戏”。

    这样的戏班子一开始只在北京有,但后来传入上海。

    在清末时,上海的髦儿戏非常盛行,吕丽娘早年,就在上海的酒肆唱戏。

    吕丽娘唱戏的那个戏班子的班主是识字的,她教导手下人唱戏时,会顺便教几个字。

    其他唱戏的女子学得并不认真,但吕丽娘年轻时争强好胜,想自己看戏本,就认真学字。

    但她厌恶屠卫巷,所以屠卫巷问她识不识字的时候,她骗屠卫巷说她不认识。

    屠卫巷闻言,就让自己的前妻金福云读《真假千金》给吕丽娘听,并教吕丽娘认字,让吕丽娘必须背出《真假千金》里的一些片段。

    金福云虽然是个小脚女人,但跟着她娘学了认字,会看账本。

    屠卫巷喜欢识字的女子,因而在屠卫巷出国那五年,她不忘学习,将常用字给认全了。

    让她读古籍是不成的,但让她读《真假千金》不成问题。

    金福云记得,屠卫巷刚回国时,她满怀欣喜,为展示自己的才华,特地念书给屠卫巷听。

    当时屠卫巷还夸了她,也曾与她缠绵,不曾想没过多久,就与她离婚,另外娶了妻子。

    这些年,她在屠家跟下人无异,竟还要帮着照顾屠卫巷与别人生的儿女!

    金福云心下委屈,但她无力改变现状。

    她爹娘都已经去世,兄嫂不想她回去,除了屠家,她没有容身之地。

    这些年,金福云日复一日,浑浑噩噩地过着,直到屠卫巷让她给吕丽娘读《真假千金》。

    金福云以前看过一些闲书,《红楼梦》就曾读过。

    但那些书,都是跟《真假千金》不一样的!

    《真假千金》的主角跟她一样姓金,吕丽娘读这本书时,只觉感同身受。

    原本笼罩她的漫天浓雾,在她读了这本书以后,还全部散开。

    金福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

    这几天,只要屠卫巷不在家,她便与吕丽娘一起看《真假千金》。

    这本书她们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越看越喜欢。

    对屠卫巷,也越来越恨。

    云景先生是个好人,屠卫巷竟然要害他!

    但吕丽娘的女儿在屠卫巷手上,金福云在屠家,也行动受限。

    屠卫巷交代过屠家看门的人,不许金福云离开家中。

    金福云放下书,突然道:“云景先生写得真好。我也觉得,他们逼着我们裹脚,就是想把我们困在家中。”

    吕丽娘看着手上的书,怔怔出神,没有回答。

    金福云知晓她心里难受,就道:“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带着长寿逃出去,到时我们就大闹一场,揭穿他的真面目。”

    长寿就是吕丽娘的女儿。

    自从看了真假千金,金福云就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她想逃出去。

    不止逃出去,她还想让屠卫巷身败名裂。

    吕丽娘被关在阁楼上,而她这段时间也住在这里,她们相互交流,分享了一些屠家做的缺德事。

    两人商量好,要找机会带着长寿逃出去,然后去屠卫巷工作的学校大闹一场,揭露屠卫巷的真面目。

    吕丽娘闻言,被烧毁的脸上露出坚定:“对,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金福云闻言笑了笑,从窗户往下看:“也不知道珊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不被允许离开屠家,是因为屠卫巷怕她去外面乱说,影响自己声誉。

    但金福云以前的丫头,屠家现在的厨娘珊儿,是能出去的。

    只是即便能出去,她们一开始,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金福云的娘家都不管她,别人更不会管她,吕丽娘在上海,更是举目无亲。

    两人商量许久,最后决定让珊儿去一趟《新小说报》编辑部,说明他们的情况。

    她们本是想要写信的,但怕被屠卫巷抓住把柄,就没动笔,只让珊儿去传个话。

    吕丽娘被带回屠家,其实也就五六天,因而一直到今日,珊儿才有空出去。

    说话间,她们瞧见珊儿拎着个篮子缓缓走来。

    两人心中无比欢喜,不想这时,又瞧见了屠卫巷。

    两人便又紧张起来,唯恐屠卫巷发现不对。

    好在屠卫巷并不把厨娘看在眼里,一无所觉。

    屠卫巷一到家就上了楼,问吕丽娘:“我教你说的那些,你学会没有?快与我说一说!”

    吕丽娘有说哭就哭的本事,听到屠卫巷的话,她就按着屠卫巷的交代,开始哭诉云景的绝情。

    “勉强可以,明日我要带你出去,到时你好好表现。”屠卫巷开口。

    吕丽娘一愣:“明日就要去?不是说要过几天吗?”

    屠卫巷道:“现下改了,改成明日。到时你不许出错,如若不然,你女儿就活不了了!”

    屠卫巷将吕丽娘的孩子送去另一处宅子看管起来,这几日,吕丽娘都不曾看到。

    她们在明日之前,怕是逃不出去的,难道明日,当真要诬陷云景先生?

    金福云满心纠结,吕丽娘却是很快下定决心。

    为了女儿,她只能对不起云景先生。

    屠卫巷继续跟吕丽娘对词,另一边,《上海日报》的高汉林,终于收到了东兴先生的文章。

    东兴先生在文章里说,云景文里所写的,往食物里添加罂粟的不法商贩很多,其中就有屠家。

    东兴还说,屠卫巷兴许是知道了云景写的小说的内容,才会诬陷云景。

    东兴还信誓旦旦表示:“我虽不喜云景,但信云景做不出此等事情!”

    高汉林看完,恍然大悟:“怪不得屠卫巷要诬陷云景先生,原来是云景先生将他们家干的缺德事写了出来!”

    这篇文章,是一定要刊登在明日报纸上的,高汉林立刻忙碌起来。

    而另一边,《新小说报》编辑部,黄培成将一张写了两个地址并一些信息的纸条折起。

    今日,看到报纸上那篇诬陷云景先生的文章之后,黄培成非常生气。

    他不信云景先生是这样的人。

    但他能做的事情很少,只能等着云景先生的指示。

    结果指示没等来,倒是等到了一个将自己的脸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

    这女人说她知道污蔑云景先生的人是谁,黄培成就让她进了办公室。

    这女人说她是屠家的佣人,又说吕丽娘被关在屠家,而吕丽娘的女儿被关在另一处地方,只要他们能救出吕丽娘、金福云和吕丽娘的女儿,云景先生的困局,立刻就能解除。

    果然是有人诬陷云景先生!

    黄培成气愤不已。

    他只是一个报社主编,没法救人,思考过后,黄培成又往谭家走去。

    谭大盛在茶楼听了那文章以后,就差人去找谭峥泓,把这件事告诉了谭峥泓,又让谭峥泓早些回来。

    他想跟儿子商谈一番,看这件事要如何解决。

    但谭峥泓回家的时间并不早,到家时,已经傍晚。

    谭大盛当即询问起来:“今日,有报纸说云景先生谋害妻女,你们想好应对方法了吗?”

    谭峥泓道:“爹你放心,已经想好。”

    “你们要怎么做?”

    谭峥泓道:“我们认识《上海日报》的人,给他们透露了一些屠家的事情,说这次,是屠家狗急跳墙,故意诬陷云景先生。”

    “屠家狗急跳墙?”谭大盛不解。

    谭峥泓就把美滋楼的事情说了。

    谭大盛听完,大为震惊。

    这次的事情,又非常巧合。

    那屠卫巷,肯定不是因为知道桑景云要写什么,才针对桑景云的,他应该早有预谋。

    结果不等他动手,桑景云就提前知道了屠家酒楼干的勾当,还写到自己的小说里……

    这桑景云,运气当真好!

    这样的人,只能交好不能得罪,他总觉得,屠卫巷要遭。

    谭大盛近来没什么要做的事情,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当即决定明日要去复旦大学看热闹。

    而他刚做好决定,黄培成来了。

    谭峥泓立刻将黄培成迎进来:“黄主编,你过来可是有要事?”

    “是有要事!”黄培成开口,把今天屠家女佣找他的事情说了。

    谭峥泓听完,眼睛顿时亮了:“这么说,我们只需把吕丽娘的女儿和屠卫巷的前妻救出来,吕丽娘就愿意反水?”

    “对!”黄培成道。

    谭峥泓喜笑颜开:“我明日就去救人!”

    黄培成道:“这里到底是租界,有许多警察来回巡逻……”

    谭峥泓道:“你放心,我不是自己去救。”

    他自己带保镖去救人,搞不好会把事情闹大,还不一定能安全把人带出。

    但这里是租界,而他认识很多洋人。

    他完全可以找诺伯特帮忙,然后花点钱,让租界的警察去解救被屠卫巷囚禁的妇女儿童。

    屠家的人敢拦他,但肯定不敢拦警察。

    谭峥泓越想越高兴,黄培成听完,也觉得这事儿可行。

    至于谭大盛……他愈发觉得桑景云气运在身。

    谭峥泓送走黄培成,立刻就去找诺伯特。

    诺伯特习惯晚睡,他过去的时候,对方甚至还没有吃晚饭。

    谭峥泓将有人诬陷云景的事情和盘托出后,闲着没事的诺伯特立刻来了兴致:“明日我要去看热闹。”

    谭峥泓一口答应。

    诺伯特给谭峥泓介绍了一个人,又让自己的管家带着谭峥泓去找那人:“谭,那是个好说话的人,你只要给一些辛苦费,那人就愿意带你去解救妇女儿童。”

    谭峥泓道谢,跟着诺伯特的洋人管家去找诺伯特介绍的警察署的人。

    这个晚上,谭峥泓很忙,而在上海县城,云景谋害妻女的事情,越传越广。

    顾教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屠卫巷已经回家去了。

    他非常生气:“这绝对是有人诬陷!说不定就是那屠卫巷干的,我早就觉得他不是好人!等明日,我一定要去找他,让他给云景先生道歉。”

    像顾教授这样想的人有很多。

    上海许多新式文人,都打算第二天去复旦大学找屠卫巷。

    而复旦大学校园内,学生们也在议论这件事。

    “我不信云景先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其实也不是全无可能,《真假千金》中,有些描写非常细腻,像是女子所写。”

    “描写细腻就是女子所写?鸳鸯蝴蝶派的小说,都是描写细腻的,但都是男子所写!”

    “对,我相信云景先生!”

    ……

    众人说着说着差点吵起来,最后有人道:“别吵了!屠教授不是说明日要把吕丽娘带来学校?倒时跟吕丽娘问个清楚,再看看她是否能拿出证据就行。”

    “确实如此,事实如何,明天就能分辨。”

    众人不再吵架,但也有人依旧坚定:“反正我相信云景先生。”

    第二日,谭峥泓骑着自行车,一大早就来找桑景云。

    他将自己昨日做的事情说了,然后问桑景云:“桑小姐,今日我要去复旦大学,你要不要一起去?”

    抓人的事情,已经交给警察署,他不会插手,但去复旦大学看热闹,他是一定要去的。

    他跟警察署的人说好了,能他们把吕丽娘等人解救出来,就去复旦大学找屠卫巷,以非法囚禁他人的罪名,将屠卫巷抓起来。

    这热闹,诺伯特和他父亲都要去看,他肯定也要去看。

    桑景云道:“我也去。”

    不止她去,家里其他人想去的,也可以一起去。

    第137章 救人

    桑景英、陆盈还有桑景丽要去上学, 不能去看热闹,但家里剩下的人,都打算去。

    不过, 桑景云也有些担心,问谭峥泓:“谭峥泓, 警察署的人,能把吕丽娘和她的女儿, 还有屠卫巷的前妻救出来么?”

    她对这时候的警察,不怎么信任。

    谭峥泓道:“这救人不是难事, 只要他们愿意, 就肯定能救出来。”

    桑景云闻言, 立刻就明白了谭峥泓的意思。

    有时警察不作为,可能不是他们没本事, 而是他们不想做。

    意识到这一点, 桑景云放下心来。

    救人的事情,确实很顺利。

    租界警察手上的装备都很好, 跟租界那些帮派的关系也很好。

    如果谭峥泓让他们对那些有背景的人动手, 他们是不会做的, 甚至一开始就不会答应。

    但屠家没有背景。

    屠卫巷只是一个大学教授,家里也不过开了几家酒楼。

    他们既然收了谭峥泓的钱,自然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警察署的署长昨儿个晚上,就让认识的道上的人去寻摸情况了, 今日一大早, 更是带了人, 拿着武器出门。

    他们先去救那个孩子。

    等到了地方,立刻就有两个人过来。

    一个是谭峥泓的保镖,他拿着一罐进口香烟, 打开分给警察署的人。

    另一个,则是个掉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各方面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

    这中年男人也接了一支烟,别在耳朵上,然后就点头哈腰地对警察署署长道:“我打探过了,这里头就住了一对夫妻外加一个小姑娘,他们住进来六天,那小姑娘就哭了六天。附近的人家都有意见了,还怀疑过那小姑娘不是这对夫妻生的,但那对夫妻要拐卖孩子,也不该拐卖个女娃子……”

    这人飞快地说明情况。

    警察署的人听完,叼着烟就冲进去,然后就瞧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坐在桌子底下,她脖子上被绑了根裤腰带,拴在桌脚上,这会儿正一边抽噎,一边捡地上的米饭吃,好不可怜。

    与此同时,一对夫妻从里屋冲出来。

    他们一开始还满脸愤怒,瞧见全副武装的警察署的人之后,却缩起脖子,害怕地抖起来。

    这两人很快就被五花大绑,警察署的人这才发现,他们手上连把枪都没有,刀都只有厨房的菜刀。

    那署长都乐了,对谭峥泓的保镖道:“这活儿太简单,我都不好意思收那么多钱。”

    谭峥泓派来的这个保镖是个会办事的,当下道:“劳烦诸位走一趟,给点辛苦费是应该的。”

    那小姑娘瞧着实在可怜,但也是真的脏,那些警察不想抱,谭峥泓的保镖就将之抱起,然后又一起前往屠卫巷的住处。

    屠卫巷住的地方,人手要多一点,但他只是个大学教授,家里的人手都是普通佣人。

    让这些佣人盯着金福云,不许金福云出门,这是没有问题的,但让他们跟警察署的人作战,那绝无可能。

    屠卫巷已经带着吕丽娘出门,他的妻子也出门买东西去了,警察署的人轻轻松松,就救出了金福云,怕厨娘珊儿被刁难,顺手带走了。

    金福云没见过吕丽娘的孩子,但听吕丽娘描述过,一见脏兮兮的长寿,就冲过来将之抱住,又道:“屠卫巷带着丽娘去学校里了,他想诬陷云景先生!”

    金福云听屠卫巷说了一些云景的事情,按照屠卫巷打听来的消息,云景应该是个背景深厚的高官。

    她让珊儿去《新小说报》编辑部求助,其实就是想求云景先生帮忙。

    现在瞧见二十几个警察来救自己,她对云景高官的身份深信不疑,唯恐这些警察去晚了,吕丽娘被逼着做了对不起云景先生的事情,最后被云景先生怪罪。

    “我们这就过去。”警察署的署长开口,觉得今日这活儿,实在轻松。

    也不知道那屠卫巷是哪来的胆子,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情!

    一行人就这么往复旦大学走去。

    而此刻,复旦大学校园内,非常热闹。

    毕竟今儿个,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多。

    复旦大学的学生昨晚上一直在议论云景的事情,第二天早上起来后,更是第一时间去购买报纸。

    他们先购买的,自然是《新小说报》。

    昨日出了事情,他们以为《新小说报》上,会有相关解释,不想打开《新小说报》,上面照常刊登了云景的小说,别的却一概没有。

    众人失望不已,就在这时,有人开口:“《上海日报》上有东兴的文章!里面说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众人一惊,立刻看过去,而那人也不含糊,大声朗读东兴的文章。

    复旦大学的学生,对东兴并不陌生,他们中一些人,还非常喜欢东兴。

    而东兴的这篇文章,与他以往的文章风格相同,言语很不客气。

    这文章一上来,就说了云景将他的文章的内容写到小说里的事情,但他并未过多地责怪云景,反而笔锋一转,就开始骂屠卫巷。

    按照东兴所说,屠家开的美滋楼会在食物中加入罂粟。

    因云景在小说中写到此事,屠卫巷怕有人查他,就设了这么一个局,针对云景。

    拿着《上海日报》的学生念完文章,周围那些原本非常安静,一言不发的人,便纷纷开口:“这是真的?”

    “我觉得极有可能!”

    “没想到屠教授竟然是这样的人!”

    ……

    大多数人,都相信东兴的话,但也有少数人觉得,屠教授不会干出这种事情。

    毕竟平日里,屠教授和蔼可亲。

    最后,有人开口:“不管如何,等屠教授来了再说!”

    也是,屠教授昨日说要把吕丽娘带来学校,他们总要先听听屠教授和吕丽娘的说法。

    一份份的《上海日报》在复旦大学的学生间传播,不知不觉,就有许多学生聚集到校门口,开始等待屠卫巷的到来。

    而这时,顾教授也已经看到《上海日报》上的文章。

    顾教授与屠卫巷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他一直将日本当作敌人,屠卫巷却亲近日本,双方自然有矛盾。

    现在看到东兴的文章,他立刻就信了。

    “我看那屠卫巷,也不一定是因为自家酒楼的事情,才针对云景,他应该就是看不惯云景揭露日本的狼子野心!”顾教授愤愤开口,收拾好东西就早早去了学校。

    他要去找屠卫巷的麻烦!

    顾教授到复旦大学门口的时候,学校里许多学生,已经在这里了。

    不止学校里的学生在这里,还有许多外面的人,聚集到这里。

    这些人还问顾教授:“这位先生,那屠卫巷,可有来学校?”

    第138章 吕丽娘

    没人知道云景是谁, 昨天云景谋害妻女的事情出来后,大家也就没办法找云景对峙。

    但屠卫巷在报纸上登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所有人都知道, 屠卫巷是复旦大学的教授。

    今日东兴在报纸上揭露屠卫巷真面目,人们自然要找他问个清楚。

    黄培成也在人群里。

    他昨晚从谭家离开后, 一晚上没睡好,早上四点多, 就从床上爬起,然后去了茶楼。

    他去茶楼, 并非为了喝茶, 而是想打探一下外面的情况。

    他想知道外面的人, 都是如何说云景先生的。

    而等他到了茶楼,果然看到有人在议论云景先生, 还起了争执。

    一部分人觉得云景先生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但也有一部分人觉得,一个大学教授不会诬陷云景。

    “云景先生该出来解释一下!”不管是相信云景的, 还是不相信云景的, 都希望云景能出面说明情况。

    他们迫切地想知道事情真相。

    也是巧了, 这茶楼里,有认识黄培成的,那人当即问黄培成:“黄主编,你是《新小说报》主编, 必然认识云景, 那吕丽娘所说, 到底是真是假?”

    “那自然是假的,”黄培成毫不犹豫,“你们且等着, 今日,此事便会水落石出。”

    “所以,是那吕丽娘诬陷云景先生?”有人问。

    黄培成道:“总之,那文章里说的事情,云景先生都不曾做过。”

    “你是《新小说报》主编,自然帮云景说话!”有人冷哼。

    黄培成看了那人一眼,正要说话,就见说书先生从外面进来,手上拿着几份报纸。

    这会儿天还黑着,报摊尚未开始营业,报童也刚拿到报纸。

    因而茶楼里的人,都不知道最新消息,也就纷纷询问说书先生,问他《新小说报》上,可有刊登什么。

    说书先生道:“《新小说报》上,只刊登了云景先生的小说。”

    众人一愣。

    这时,说书先生拿起另一份报纸:“《上海日报》上,倒是登了相关事情!”

    有人道:“《上海日报》的主编一直跟《新小说报》的主编不对付,他是否骂了云景?”

    说完,这人还看了黄培成一眼。

    说书先生却摇头:“非也,非也!诸位听我读一读这文章,便知分晓!”

    说书先生读云景的小说时,语速不快,还会故意停顿,吸引人往下看,但此刻,他读东兴的文章,却读得非常快。

    众人听完,好奇万分,还有人说要去找屠卫巷问个明白。

    茶楼掌柜听客人这么说,连连给说书先生使眼色。

    今日还早,许多客人别说点心了,连茶水都不曾点。

    若人都走了,他今日的生意咋办?

    说书先生见状,便道:“诸位莫急,我们只知屠卫巷是复旦大学教授,不知他住址,如今时间还早,他又肯定不在学校。诸位不如坐下听完云景先生的小说,喝点茶水,再前往复旦大学。”

    众人觉得有道理,便坐下喝茶吃点心。

    吃完,就有人要去找屠卫巷理论,而其他人……

    他们大多没什么事情要忙,既如此,便跟着去看热闹呗!

    黄培成其实是有事要做的。

    但这热闹,他不可能不凑!

    黄培成便也挤在人群里,时不时地,还有人问他各种问题,想从他嘴里知道些内幕消息。

    黄培成知道谭峥泓找人去救吕丽娘等人了。

    但现下人还未救出,他怕说多了让事情生变,也就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黄培成看到了谭峥泓。

    他立刻上前打招呼:“谭少!”

    “黄主编。”谭峥泓笑着开口。

    “谭少你怎么在这里?”黄培成问。谭峥泓昨日不是说要带人去救吕丽娘等人吗?为何会在此处?

    谭峥泓道:“我带桑小姐来看热闹。”

    黄培成这才注意到,谭峥泓身边跟着他上次见过的那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谭峥泓该不会为了陪小姑娘,忘记了要做的事情吧?

    黄培成有点担心,同时又一次觉得谭峥泓不靠谱。

    谭峥泓却对桑景云道:“桑小姐,人太多了,在这边怕是看不到什么东西!我们往前挤挤?我瞧见顾教授了,我们可以去顾教授身边。”

    桑景云答应下来。

    谭峥泓见了,就在前面开路,带着桑景云和桑家人往前挤。

    被忽视的黄培成:“……”

    他们不多时,就来到顾教授身边。

    顾教授正在骂屠卫巷:“屠氏竖子,就是个卖国贼!”

    桑景云听顾教授骂了一会儿,才知道原屠卫巷亲日。

    她就说这人好好的,为什么要诬陷他,原来如此!

    而桑景云刚弄明白此事,就听顾教授道:“那竖子来了!”

    桑景云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远处来了两辆黄包车。

    前面那辆黄包车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方脸男人,顾教授的目光就落在这男人脸上,毫无疑问,这就是屠卫巷。

    而后面那辆车上,却坐着一个用头巾蒙住脸的女子。

    那女子,就是屠卫巷找来的吕丽娘?

    桑景云的目光在屠卫巷和吕丽娘身上来回看着,她发现面对汹涌的人群,屠卫巷有些紧张,倒是那吕丽娘,一派淡然。

    面对这样的场景,一点都不胆怯,这吕丽娘不是普通女子。

    又想到她被屠卫巷囚禁,还能想法子让人去《新小说报》编辑部送信,桑景云对她愈发欣赏。

    吕丽娘确实不紧张。

    她以前是唱戏的,本就要面对许多观众。

    女子唱戏更是不易,时常被人调戏,有些客人在请她们戏班子唱戏后,会从戏班子选人留宿,她们还不得拒绝。

    她以为嫁人后,自己能过好日子,结果反而受了更多苦楚。

    现如今,她只在乎女儿,对别的事情都不在意,自然不把这人群看在眼里。

    倒是屠卫巷,总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屠卫巷在家中,是看过今日的《新小说报》的,上面没有云景的澄清,今日更新的《一个士兵》的内容,也并无出奇之处。

    他当即松了一口气,然后带着吕丽娘来学校。

    他知道学校里会有人等他,但他以为只会有学校里的学生,可现在……这里竟然有两三百个外来的人,将他们学校的校门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屠卫巷多少有些慌乱,又强自镇定。

    学校里多些人,不见得是坏事。

    到时吕丽娘的表演,可以被更多人看到!

    陆政安出了主意以后,屠卫巷本打算从长计议,慢慢寻找合适的人,但他不曾想到,很快他便在自家酒楼,见到了吕丽娘。

    他起初并未道明来意,只是跟吕丽娘聊了聊,得知吕丽娘丈夫已经去世,无亲无故,就将人带回屠家。

    他拿着吕丽娘的女儿威胁吕丽娘,才知道吕丽娘以前唱过戏,有说哭就哭的本事。

    他让吕丽娘演被陈世美抛弃的秦香莲,吕丽娘演得惟妙惟肖,他大喜过望,然后立刻将计划提前。

    现如今,通过他的调教,吕丽娘控诉云景时的模样,那叫一个凄惨,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他相信凭吕丽娘的本事,一定能让这些人相信云景是那负心薄幸的陈世美。

    屠卫巷正这么想着,就见人群里有人冲出来:“屠卫巷,你陷害云景先生,此事我定要追究到底!”

    屠卫巷抬眼,就见说话的是一直跟自己不对付的顾教授。

    他道:“我可不曾诬陷云景!吕丽娘在此!”

    他说着,就拉下了吕丽娘蒙面的头巾,露出吕丽娘满是烧伤的脸。

    包括顾教授在内,在场的人瞧见这张脸,都是一愣。

    那文章里写的,被火烧毁容的吕丽娘,竟然真的存在?

    吕丽娘这时,已经未语泪先流。

    金福云看了《真假千金》后,对云景非常崇拜,不愿去诬陷云景。

    但吕丽娘对云景,并没有这样的感情。

    云景的小说写的是好,但谁知道他现实中,是怎么样的人?

    这些年,她见过太多人面兽心的男人了!

    吕丽娘只在乎自己的女儿。

    现下女儿在屠卫巷手上,那她肯定要竭尽全力,完成屠卫巷交代的任务,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屠卫巷不伤害自己的女儿。

    吕丽娘容貌被毁,做不出太多表情,但她的眼睛好似会说话,她一哭,许多人便不自觉同情。

    这时,吕丽娘开口:“小女吕丽娘,见过诸位。”

    她的声音非常好听,然后,她便用这好听的声音,开始控诉云景。

    被人当面骂渣男,但桑景云对吕丽娘,生不起一丝恶感。

    这姑娘的演技真的太好了,桑景云觉得她要是没有毁容,要是生在现代,说不定能成为影后!

    可惜这是民国。

    吕丽娘看起来实在太可怜,那些原本怀疑她的人,心中都有些动摇了。

    这人真是屠卫巷找来演戏的?

    屠卫巷见吕丽娘表现得这般好,无比得意。

    他觉得,看了吕丽娘的表演的人,一定会相信那篇文章里写的内容。

    可惜就在这时,顾教授道:“屠卫巷,你不要以为找个女子演戏,我就会被你蒙蔽!”

    那些普通人或许会因为吕丽娘的表现而心生动摇,但顾教授不会。

    他认定是屠卫巷陷害云景先生。

    屠卫巷道:“顾教授,事实就在面前……”

    “哪来的事实?不过是这女子的一面之词而已!”

    “顾教授,云景自己都不出来解释,你何必做他马前卒?”

    顾教授闻言冷笑:“呵,云景先生哪需要因为你这小人的诬陷,就出面解释?”

    这时,谭峥泓大声道:“屠教授,你看过《上海日报》吗?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什么《上海日报》?”屠卫巷不解。

    而这时,众人纷纷开口,说起东兴那篇文章的内容。

    还有记者冲到最前面:“屠教授,东兴先生说你家酒楼在食物中添加鸦片,说你是因为云景在小说中揭露此事,才会向云景泼脏水,此事是真是假?”

    屠卫巷这下确定,情况不对了。

    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记者所说的事情:“这都是胡说八道!”

    虽然这么说,但屠卫巷还是抢过一份《上海日报》看起来,看了一些之后,他就瞪了吕丽娘一眼。

    他没想到,竟然会出现一个东兴,将他们家酒楼做的事情公开。

    这东兴的消息,是不是太灵通了些?姜老二私底下做的事情他了如指掌,他家的事情他也知道!

    屠卫巷咬死不认,他觉得靠着吕丽娘,自己或许能翻身。

    吕丽娘收到屠卫巷的暗示,又开始哭诉云景的绝情,瞧着极为凄惨,一副随时会晕倒,弱不禁风的模样。

    就在这时,有警察来了!

    看热闹的人都是怕警察的,他们飞快地给警察让路,唯恐警察对他们动手。

    他们也好奇,警察怎么会过来?因为他们私自聚在一起?

    不知不觉中,这里挤了数百人,确实让人不安。

    终于,警察们靠近了屠卫巷。

    屠卫巷看到警察,便想求助,结果这时,他身边柔柔弱弱的吕丽娘,突然就窜了出去,速度之快让人震惊。

    屠卫巷愣住,然后就见吕丽娘冲向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等等,那女人是金福云?

    还有那个孩子……屠卫巷突然发现,那个孩子竟然是吕丽娘的女儿。

    他不是让人把吕丽娘的女儿关起来了吗?

    这小丫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金福云又是怎么回事?

    而这时,吕丽娘大声开口:“我夫君不是云景,是屠卫巷抓了我女儿,逼我诬陷云景!屠家酒楼用罂粟的事情也属实,我曾在屠家酒楼做工!”

    刚才还哭诉云景心狠手辣的女人,竟然瞬间反水,所有瞧见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

    第139章 公开身份

    吕丽娘的女儿虽然傻, 但认娘。

    这些天见不到自己娘,她日夜哭嚎,闹腾不休。

    屠卫巷从屠家的下人里, 找了一对夫妻照顾她,一开始那对夫妻对她还有点耐心, 时间一长,就一点耐心也无了。

    左右最近天气已经暖和起来, 冻不死人,他们干脆就把这小姑娘捆在桌脚上, 任她在桌子底下待着。

    小姑娘这几日天天睡地上, 捡地上的饭菜吃, 脏得无以复加,若非她知晓要用马桶上厕所, 恐怕还会臭气熏天。

    现在见到母亲, 各种委屈涌上心头,她便又哭起来, 只是她嗓子都哑了, 哭不出声。

    吕丽娘见女儿这副模样, 之前的假哭已经变成真哭,对屠卫巷,更是恨意滔天。

    屠卫巷说会照顾好她女儿,她并不全然相信, 但觉得只要自己听话, 自己的女儿总不至于受太多苦楚。

    结果呢?短短几天, 她女儿就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她带着女儿从夫家逃出,又烫伤自己的脸后,曾病了一场, 可就算她病着,也悉心照顾女儿,不曾让女儿这般凄惨。

    吕丽娘之前诬陷云景,纯粹就是做戏,现在却是真心实意地控诉:“我丈夫早逝,只剩女儿相依为命,不想屠卫巷竟强行将我掳至他家中,逼我诬陷云景先生,我不从,他就对我拳打脚踢,又用我女儿威胁我,此人人面兽心,不堪为人!”

    若是真的遇上火灾,连脸都烧毁容了,那人的咽喉必然也是伤了的,声音大概率难听。

    但吕丽娘脸上的伤,是她自己烫的,也就并未伤到咽喉。

    再加上她是唱戏的……她诉苦时声音清晰,传出老远。

    她如今的模样,瞧着也比之前更可怜,众人对她,也就心疼万分。

    而这时,吕丽娘又道:“云景先生的小说我看过。看先生小说,便知他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又哪会做谋害妻女的事情?倒是屠卫巷,他当上大学教授后,便嫌弃原配妻子,另娶他人,他还谋夺原配嫁妆,逼原配给他为奴为婢……”

    屠卫巷在看到金福云抱着吕丽娘的女儿,与警察一道前来之后,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现在听到吕丽娘的话,他怒道:“贱人,你这个贱人,还有你,金福云,你也是个贱人……”

    屠卫巷知道金福云肯定背叛了自己。

    身为自己妻子,竟然背叛自己,屠卫巷两眼发红,气到极致。

    金福云多年不出家门,非常胆怯,看到屠卫巷这么一副模样,吓得缩起脖子。

    吕丽娘挡在金福云面前,对着警察哭起来:“警官,这屠卫巷一直欺辱我,欺辱金姐姐,他还诬陷云景先生,那报纸上说云景先生坏话的文章,就是他写的……警官,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吕丽娘很聪明,她在见到警察带着金福云和自己女儿出现的时候,就知道应该是她们昨天让珊儿去《新小说报》编辑部报信的事情起作用了。

    她们昨天刚把消息传出去,今天警察就上门了……云景的身份,必然不简单。

    吕丽娘现在拼命表现,就是想让云景不要迁怒自己。

    她不能死,她要是死了,谁来照顾她的女儿?

    警察署的署长皱眉看了看聚拢的人。

    这么多人在复旦大学门口待着,若是被上面的人瞧见,自己肯定会被训。

    他道:“屠卫巷,你非法拘禁妇女儿童,被逮捕了!”

    说完,他点了两个人去抓屠卫巷,然后又对着那些看热闹的人道:“散了,都散了!聚在这里做什么?你们再不走,我就要打人了!”

    那些来看热闹的人不敢耽搁,纷纷离开,离开时,却还在说着刚才的事情:“没想到那屠卫巷,竟是这样的人!”

    “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以前那些警察,都是姗姗来迟,今日来得可真巧!”

    “昨日,屠卫巷才在报纸上发文章,今日他就被抓了,云景先生果然不简单!”

    ……

    说着说着,有人道:“那吕丽娘说屠家酒楼确实往食物里添加了罂粟,屠卫巷被抓走,屠家酒楼却搬不走,我们去瞧瞧?”

    “对,可以去那边瞧瞧!”

    “这屠家,真是目无王法,也不知道是不是背后有人!”

    ……

    这些人簇拥着来到美滋楼附近,可惜并未看到热闹。

    这美滋楼,早就被人砸了!

    昨日,其实就有美滋楼的食客,跟陆政安一样,怀疑美滋楼的食物有问题。

    今日,他们在《上海日报》上看到东兴的文章,更是气到极致。

    美滋楼的饭菜价格不便宜,穷人根本不会去吃。

    就算是小富之家,也受不了隔三差五去吃。

    可以说,时不时去美滋楼吃饭的,都是有钱人。

    而在上海,很多有钱人,他也是有权的。

    美滋楼在饭菜里动手脚坑害他们,他们自然要给美滋楼一些教训!

    这些人有做生意的,有政府部门的,也有混帮派的,他们带了人,直接冲到美滋楼后厨检查起来。

    等检查出不对,他们更是二话不说,就把美滋楼砸了个稀巴烂。

    屠家一共开了三家美滋楼,三家都被砸了,之后还有很多人趁乱进去偷东西。

    对普通百姓来说,被砸坏的桌椅板凳可以当柴烧,后厨的锅铲菜刀更是金贵物件。

    去得早的,还在后厨拿到了各种食材,甚至有人抱走了一大块咸肉。

    弄不到这些,捡两根筷子那也是占了便宜!

    总之,在乱了一阵之后,那三家酒楼,就都空了。

    看这情况,屠家怕是损失惨重。

    众人见状唏嘘不已,云景先生的这本新小说,是真的了不得,之前折了一个姜老二,现在又折了一个屠家。

    桑景云并没有第一时间从复旦大学离开。

    在屠卫巷被带走后,她留了一会儿,然后就见顾教授抑扬顿挫地开始跟周围人诉说屠卫巷的过错。

    每个周末都会请人来家中谈话,平日里更是天天给学生上课的顾教授口才极好,此时,他大义凛然地诉说自己的观点,说屠卫巷是日本人的走狗,说得非常激动!

    桑景云听得也很激动。

    她知道很多政治人物,都是靠演讲来获得民众好感,并得到选票的。

    她也知道某些人的演讲,极具感染力。

    但她以前没怎么听过演讲,感触也就不深。

    这会儿当面听演讲,桑景云只觉得情绪高昂,对日本的仇恨又增加了!

    她听得专心,脸红扑扑的,谭峥泓也就一次次侧头,忍不住看她。

    黄培成瞧见这一幕,有些没眼看。

    不过看刚才的情况,谭峥泓并没有因为儿女情长就耽误做事,所以黄培成心情不错。

    他来到谭峥泓身边,低声道:“谭少!”

    谭峥泓看了黄培成一眼,带着黄培成从听演讲的人群里挤出来,问黄培成:“黄主编,有事儿?”

    “也没什么事情,谭少,今日多谢你了!要不是你,云景先生怕是会被冤枉。”黄培成道。

    “帮云景先生洗清冤屈,是我应该做的。”谭峥泓说完,又去看桑景云。

    黄培成觉得这位谭少太过儿女情长。

    不过这是人家的事情,与他无关,他对着谭峥泓拱手,很快离开。

    《新小说报》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他去做。

    顾教授的演讲持续时间不长,也就十几二十分钟。

    桑景云想跟顾教授打听点屠卫巷的消息,但顾教授刚演讲完,就有人出来,喊顾教授去上课。

    那人大概率是校领导,顾教授听到对方的话,顾不得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就飞快地往学校跑去。

    桑景云见顾教授这样,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带着桑家人,慢慢往回走。

    他们还绕路去了一趟离他们家最近的美滋林,然后就见那美滋林像是被洗劫过一样空荡荡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就连门都被拆走了。

    桑景云瞧见,找了附近的人询问,得知酒楼那些工作的人都及时逃出去,并未受伤,就松了一口气。

    按照吕丽娘所说,她之前在屠家酒楼做帮工。

    屠家人不是好东西,在酒楼干活的,却都是普通人,桑景云不想他们受伤。

    回到桑家后,桑景云就对谭峥泓道:“谭峥泓,吕丽娘和金福云的事情,拜托你帮忙打听一下。”

    若非这两人给《新小说报》编辑部传话,他们想要拆穿屠卫巷的真面目,怕是没那么容易。

    “好。”谭峥泓立刻答应。

    桑景云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她回到家后,就继续写小说,至于谭峥泓,他要去警察署看看。

    而此刻,被抓的屠卫巷正在喊着:“我是帮日本人办事的,你们不能抓我!”

    屠卫巷这次会失败,究其原因,是他小看了女人。

    在屠卫巷看来,他虽然已经再娶,但金福云依然是他的女人。

    他觉得他没有把金福云赶走,给了金福云一个容身之处,金福云应该感激他,不该背叛他。

    还有吕丽娘,这就是个被抛弃的戏子,他让对方帮他办事,还许诺事成之后给对方银钱,吕丽娘就该乖乖听话。

    这两人实在有些不知好歹!

    这些想法,他并未隐藏,一直在骂金福云和吕丽娘。

    金福云自然是生气的,但她不知道要如何辩驳,吕丽娘却道:“你是如何想的?你囚禁金姐姐,竟觉得金姐姐还应该一心向着你?”

    “我哪里囚禁她了?”

    “你都不许她出门!”

    屠卫巷道:“她裹着小脚,出门做什么?”

    他跟金福云离婚,周围人并非都是支持的,有不少人借机骂他。

    他怕那些人找上金福云,忽悠金福云做对他不利的事情,干脆就不让金福云出去了。

    金福云一直都是不怎么出门的,在家待着不是很好?

    至于让金福云做家务,金福云以前,本就会自己下厨做点吃的。

    让金福云帮他带孩子,就更正常了!

    金福云没孩子,将来要靠他的孩子养老。

    别说吕丽娘和金福云了,那些警察听到屠卫巷的话,都觉得屠卫巷脑子有问题,对金福云很是同情。

    屠卫巷囚禁妇女儿童这件事,罪证确凿,但他一直嚷嚷着说他是为日本人办事,警方一时间,倒也不敢对他做什么。

    日本也是协约国之一,他们是不愿意惹事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金福云和吕丽娘都不曾犯罪,在询问了两人一些情况后,警察就让谭峥泓的保镖把人带走了,一并走的,还有金福云的丫鬟珊儿和吕丽娘的女儿。

    谭峥泓对这些人早有安排,他让保镖租了个房子,又请了个婆子,这会儿,保镖直接将两人送过去。

    “你们先在这里住着,我让人送些东西过来,再给你们请个大夫。”保镖开口。

    考虑到这些人的安危,他留下保护,让那个婆子去买东西。

    吕丽娘警惕地问保镖:“你是谁的人?”

    她这会儿有些不安,唯恐自己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但她仔细想想,她就是一个毁了容的戏子,她女儿还是个傻子,她们没有什么能让人盯上的地方。

    这些人是不是云景派来的,对她们,又是否有恶意?

    谭峥泓的保镖没有回答吕丽娘的话:“我家主子对你们没有恶意,你们先好好休整。”

    “然后呢?”吕丽娘问。

    保镖道:“接下来的事情,等我问过我家主子再说。”

    吕丽娘听到这话,也觉得自己有些着急了,不再追问。

    这房子的格局跟桑家在孤儿院那边的房子差不多,就是下面两间屋,上面两间阁楼。

    但房子要小许多,院子更是小了不知道多少,晾点衣服,就能把院子占满。

    房子都这么小了,门口竟还有一间小到只够放下一张床的下人房。

    保镖在里面坐下,让金福云等人自便,吕丽娘就立刻去厨房烧水,给女儿洗漱。

    等那婆子买回来饭菜,她又和金福云一起做饭。

    金福云满心欢喜:“一定是云景先生救了我们,我就知道他是个好人!”

    吕丽娘见金福云满脸崇拜,心情却不怎么好。

    这世上哪那么多好人?金福云实在是太过单纯。

    虽然是被逼的,但吕丽娘确实说了一些云景先生的坏话,现在她就怕云景先生怪罪。

    不管吕丽娘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们总算是安定下来。

    而外面,有无数人在议论今天发生的事情。

    今日在复旦大学看戏的人非常多,《上海日报》的销量也高,再加上美滋楼被砸……租界各地,都在议论这件事。

    昨日,陆盈就读的女校,许多女学生都黯然神伤,唯恐云景当真是个恶人。

    但现在,情况大不相同。

    早上,就有学生看了《上海日报》,等到中午,更是有回家吃饭的女学生,得知了最新消息。

    “我就知道,云景先生不会做恶事!”

    “那屠卫巷实在可恶!”

    “若我在场,定要给那屠卫巷一巴掌!”

    ……

    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挥舞双手,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陆盈看得好笑,然后继续背书。

    另一边,桑景英的同学,还不知道早上复旦大学发生的事情。

    但他们本就不信云景会谋害妻女。

    昨日他们一直在学校读书,对那篇以吕丽娘的口吻控诉云景的文章一无所知。

    一直到放学后,才有少数人听说此事。

    但那几份报纸销量低,在上海县城这边都买不到,所以他们没看过具体文章。

    这些人今天早上到校后,说起这事,都觉得是那些看云景不顺眼的人,故意陷害云景。

    等桑景英到校,带来东兴的文章,他们更是对东兴文章里写的东西深信不疑。

    读书做工之余,他们都在同情云景。

    而那个爱听姨太太讲故事的老太太,这会儿已经从出去打听消息的下人那里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她拍着大腿连连叫好:“我就知道那个姓屠的不是好东西,云景先生多好的人啊,怎么可能干坏事?”

    很多人都很高兴,陆政安的心情却很是复杂。

    他因为屠卫巷请他去美滋楼吃饭的事情,有些恼恨屠卫巷,但并不想让屠卫巷出事。

    这会牵连到他!

    没想到那云景这般厉害!

    云景提前知道他们的布局,故意在小说里写下屠家酒楼做的事情,之后,又在屠卫巷让吕丽娘诬陷云景之时发难,将屠卫巷打入深渊。

    陆政安越想越怕,思考许久,他开始提笔写文章。

    他说他识人不清,受人蒙蔽,被屠卫巷欺骗,写了那篇用吕丽娘的口吻指责云景的小说,又说屠卫巷带他去美滋楼,试图让他抽大烟以便控制他……

    陆政安一口气写完文章,又拿着文章就出门。

    他找了自己在日本留学时认识的另一个同窗,并让对方帮忙,找了一家报社刊登这篇文章。

    他要跟屠卫巷划清关系!

    桑景云最近写新书开头,写得有些慢。

    回家后,她只写了一千字,就已经下午三点多,而这时,谭峥泓来了。

    桑景云见到谭峥泓,立刻问起警局那边的情况。

    谭峥泓道:“桑小姐,屠卫巷那边出了点问题。”

    上午谭峥泓从桑家离开后,就去拜访了诺伯特,请诺伯特吃饭。

    诺伯特本来也想去复旦大学看热闹,但因为昨天睡得晚没能起来,就没赶上,不过听了谭峥泓的转述,他已经心满意足。

    真去了,他听不懂中文,其实也看不出什么。

    感谢过诺伯特之后,谭峥泓就去警局了解情况。

    然后警察署署长就告诉他,因为屠卫巷说他是帮日本人办事,所以他们现在拿屠卫巷没办法。

    如果日本那边真有人来捞屠卫巷,他们还必须将屠卫巷放出去。

    至于屠卫巷犯的事情……又不是大庭广众下杀人这种没法抵赖的,随便找点理由,找几个替死鬼,就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比如屠家酒楼的饭菜里有罂粟,那可以是大厨干的。

    又比如屠卫巷囚禁吕丽娘,可以往吕丽娘身上泼脏水。

    “出了什么事情?”桑景云问。

    谭峥泓把屠卫巷嚷嚷的事情说了,又道:“桑小姐,现在英法等国忙着打仗,不想得罪日本,所以屠卫巷有恃无恐。”

    桑景云皱眉。

    谭峥泓又道:“桑小姐,屠卫巷还说云景破坏协约国的同盟,要求警方逮捕云景。”

    桑景云之前一直觉得屠卫巷很蠢。

    他诬陷云景时,竟然自己动手,直接在报纸上刊登自己的大名。

    不仅如此,他囚禁吕丽娘的手段,也很粗糙。

    如果云景是个普通人,确实会被他这一手给抹黑,但如果云景跟外面的人猜测的那样,是个有背景的人,那很快就能拆穿屠卫巷的真面目。

    但现在得知屠卫巷做的事情,桑景云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屠卫巷过于轻视女子,让他的前妻和吕丽娘有机会求助,但他并不蠢。

    屠卫巷针对云景,其根本目的是向日本人示好!

    所以,如果云景当真很快发现了他所做的事情,将他抓起来,那就说明云景是个日本方面需要多加注意的人!

    到时,日本方面或许会觉得,屠卫巷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对屠卫巷大加赞赏。

    另外,屠卫巷得罪了一个中国官员,这还能让日本方面信任他。

    总之,屠卫巷只要不死,将来就前程远大。

    而他的事情闹得挺大的,很多人都知道,云景想杀他,也要掂量掂量。

    桑景云想明白之后,就觉得自己有点危险了。

    要是日本方面真的觉得她是个大人物,并因此盯上她……

    不说她自己会有危险,跟她亲近的人,也会有危险。

    桑景云一开始,对如今国内日本人的数量并不清楚。

    但最近,她已经知道,现在公共租界有很多日本人。

    1914年,上海的日本人只有几百个,但从1915年日本提出“二十一条”开始,上海日本人的数量飞快增加,每年都增加数千人。

    她问过谭峥泓,谭峥泓告诉她,说上海现在的日本人,约莫有一万个。

    去年,公共租界设立“日捕股”,今年,上海的日本人更是成立了“上海日本人町内会联合会”,这也说明,这里的日本人,已经多到需要有组织来管理。

    反倒是英法两国的人,现在加起来也就数千个。

    当然,上海还有很多其他国家的人,比如被英国人雇佣来的印度锡克人,就有两千个。

    桑景云知道,自己不能真的得罪日本人。

    她想了想,突然开口:“谭峥泓,我打算公开云景的身份。”

    如果她继续遮掩,那些人就该来查她了!

    而且他们迟早查到她头上。

    她还不如早点公开自己的身份。

    日本方面发现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以后,反而会放下戒心。

    至于她在小说里针对日本……《无名诀》这本书,其实并未提到日本。

    《真假千金》写了一些日本插手丝绸生意的事情……这是事实,最多就是有点夸大。

    现在这本《一个士兵》,她里面写的日本侵占山东,这也是事实。

    差不多的内容,其他人也写过,她并非独一份的,人家总不好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

    以她如今的名气,也没人敢随便动她。

    第140章 震惊的黄培成

    桑景云刚穿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桑家一地鸡毛,她没有任何助力。

    那时的她需要钱,需要稿费, 而要拿稿费,必须跟报社接触。

    所以她打从一开始, 就没想把云景这个笔名,跟自己分割开。

    也分割不开, 若有人铁了心要查,肯定会查到她头上。

    只需查清《新小说报》给出的庄票是谁拿去钱庄兑现的, 就能把她给找出来。

    因为清楚这些, 最初的时候, 桑景云甚至想过亲自去投稿。

    她没这么干,纯粹是因为这时候的女作者受歧视, 《新小说报》可能会不愿意刊登女子写的小说。

    但现在她已经写了三本小说, 让《新小说报》的销量节节升高。

    她的小说,还已经翻译成英文, 即将在英国出版。

    在这样的情况下, 即便她是女性的事情被公开, 也不会出现她写的小说卖不出去的情况。

    此外,她默默地,悄无声息地在家里待着,被人害了都没人知道, 她这时候站出来, 引起一波腥风血雨, 关注她的人变多,别人就不好动她了。

    现在的日本还没有开始全面侵华,他们不可能随随便便, 就把一个知名文人抓起来。

    他们也没必要这么做。

    当然,桑景云想要站出来,还有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她想做点什么。

    这个时代,女性想要受教育,想要出去工作,想要得到自由太难了!

    这个时代很多新式文人,在为受压迫的女性发声,但这远远不够。

    女性想要话语权,不可能只靠他人的怜悯,她们必须站出来展现自己的价值。

    她们或许不能去打仗,但她们可以写文章,可以从政,可以学医。

    只有越来越多的女性出现在人前,才能让这个时代的人意识到,女性或许在身体上比男人弱,但在别的方面,并不比男人差。

    云景如果是一个男人,其实也不过就是,民国又多了一个小说写得好的男人 。

    但云景如果是一个女人,那必然引起轰动。

    想到这里,桑景云笑了笑。

    自从她写了《真假千金》,就一直有人骂她,恨她。

    等那些人发现她是个女人,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

    还有那些看了《真假千金》,受到鼓舞的女性。

    如果云景是女性,她们得到的鼓舞,应该比之前更多。

    桑景云想了很多,也做了决定。

    其实,她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在自己有了一些名气之后,以“小说家云景”的身份跟人交际。

    也因为这样,她直接把自己的真名倒过来做了笔名。

    现在,时机正合适。

    谭峥泓很支持桑景云的决定:“桑小姐,你早就该公开身份了,这样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有多厉害!”

    今天上午在复旦大学校门口看热闹的时候,谭峥泓能感觉到黄培成对桑景云的不喜。

    当时谭峥泓就有点不高兴。

    桑景云多厉害啊!黄培成凭什么看不起桑景云?

    他很想看黄培成知道桑景云的身份时的模样,那一定很有意思。

    桑景云笑道:“是啊!”

    某些男人,稍微做出一点成果,都能吹上天。

    她在这个时代,已经能一本书拿一万多元的稿费,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展示出来?

    桑景云上辈子的父母教会了她很多事情,比如在现实中,若是扮猪吃老虎,很容易真的被人当成猪,错失机会。

    反倒是一些人很会吹牛,自己明明是猪,硬是把自己吹成老虎,别人或许真的就把他当老虎了。

    一些女孩子就是太谦虚,才会被某些自信的人抢走了机会。

    所以,跟诺伯特见面的时候,她给自己找了个老祖宗。

    而往后,即便没有了传承一千多年的家族,她也可以拿着自己的作品当敲门砖,跟诺伯特等人平等交往。

    桑景云拜托谭峥泓安排两个保镖过来,住在他们家保护他们,然后就拿出纸笔,开始写文章。

    之前,她没有用云景的身份来做任何解释,而现在,她可以解释一下。

    “云景告读者书:吾名桑景云,原居上海县城。祖父桑元善,操丝绸贾业,鼎盛时收入颇丰。岁余前,家父遭姜老二算计,染上大烟瘾,后又混迹其赌坊,荡尽家资。迫于生计,吾始为小说之撰,借以获稿资。《无名诀》者,乃吾览诸武侠篇章后所著;《真假千金》则缘自吾偶闻一事,复参以曩昔之境而成。至若《一个士兵》一书,吾于修习英文之际,在复旦顾教授处阅尽英文报章,遂萌创作之念……”

    东兴抒发感想骂人的时候,都写大白话。

    桑景云写小说时,也用白话,但在写这篇解释文章时,却用了这时的人常用的半文言文,以此跟东兴区分开。

    文章开篇,她讲明自家情况,说了三本小说的创作思路。

    之后,她又在文章里表示,她父亲是个老饕,早年四处品尝美食时,发现某些饭店会在做菜时加入罂粟并跟她提及,所以她才会在文里写到。

    至于她在文里写有人用吗啡冒充戒烟药,则是因为她父亲以往戒烟时,曾购买所谓的戒烟药,当时,他们被骗走数十枚银元,她也就印象深刻。

    正巧,在在《一个士兵》期间,她发现有人在来往于上海和租界的电车上,以及上海县城宣传戒烟药,就这么写了几句。

    至于屠卫巷说她抛弃妻女,以及谋害妻女之事,子虚乌有!

    她是女子,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把文章写完后,桑景云看向谭峥泓:“谭峥泓,我们去一趟《新小说报》编辑部,送我的这篇澄清文章,顺便当面向黄主编道个歉。”

    费中绪一开始帮她投稿时,告诉黄培成,说她是个知名的新式文人。

    这是骗人的,她需要向黄培成道歉。

    谭峥泓道:“我爹的汽车在外面,我们坐汽车去。”

    他去警察署那边打听消息的时候,为了让警察署的人不看轻他,特地开了自家的汽车,现在,这车就在外面。

    “好。”桑景云答应下来。

    两人上车后,司机就将车子启动,往《新小说报》编辑部开去。

    《新小说报》编辑部,黄培成正在排明日的报纸。

    以前《新小说报》都是白天印刷的,但近来,他们报社的一些作者时常拖稿,再加上他们的报纸销量变高,众人工作量变大,印刷报纸的工作,也就被放在了晚上。

    终于排好版面,让人先印刷一份出来校对,黄培成找了个凳子坐下休息。

    这时,他的一个好友来找他:“老黄,这几日很热闹啊!”

    黄培成看自己朋友一脸八卦模样,就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他这个朋友也不客气,直接问起云景和吕丽娘的事情。

    黄培成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他这个朋友一脸惋惜:“我怎么就没有早早得到消息?若是早些得到这个消息,我今儿个早上,肯定也去复旦大学看热闹!”

    一个大学教授,试图诬陷他人结果自食恶果……这场戏挺有意思,他想看。

    黄培成道:“今日早上人特别多,那些站在后面的,其实也看不到什么,只能听前面的人转述。”

    黄培成的友人当即问:“你是站在前面,还是站在后面?”

    黄培成跟着桑家人,挤到了顾教授那边,把这场闹剧看了个清楚明白,当即道:“我站在前面。”

    黄培成的友人愈发羡慕,又感叹起来:“云景先生非常人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却一点不着急,有大将风范。”

    黄培成也觉得云景先生非常冷静,让人敬佩。

    不,云景先生不见得是冷静,说不定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云景先生的掌控中。

    昨天他去找谭峥泓的时候,谭峥泓一点不着急,由此可以看出,对这次的事情,云景先生早有安排。

    说不定在屠卫巷动手前 ,云景先生就已经知道,这才改了稿件,加入会让美滋楼身败名裂的片段。

    而这时,《新小说报》的一个编辑开口:“云景先生肯定经历过许多风浪,这些小事,他必然已经不放在眼里。”

    “我也觉得应当是如此。”

    “之前有许多人辱骂云景先生,云景先生同样毫不在意,他是有大智慧,要做大事的!”

    ……

    桑景云跟着谭峥泓进来,刚好听到这些吹捧声。

    她虽告诉自己要自信,但听到这些话,却也不免脸红。

    黄培成第一时间看到谭峥泓,当即打招呼:“谭少!谭少你过来,可是有要事?”

    说完,他又看了桑景云一眼。

    黄培成住在租界。

    去国外留过学,胆子很大的女性,他见了不少,并不把桑景云抛头露面的事情当回事。

    但他对这姑娘,是有些不满的。

    谭峥泓办事她总跟着,对谭峥泓说话,也不怎么客气。

    今天早上,她还让谭峥泓帮她照顾她那一大家子人。

    黄培成觉得,他若是谭峥泓,一定不找这样的女子做妻子。

    谭峥泓道:“黄主编,明日的《新小说报》可有开始印刷?云景先生有一篇文章,想刊登在明日的报纸上。”

    黄培成道:“明日的报纸尚未开始印刷,你要刊登的,是何文章?”

    反正桑景云已经决定要公开身份!谭峥泓满脸笑容,将手上的文章递给黄培成。

    到底是用半文言半白话写的,文章并不长。

    黄培成不过扫了一眼,就将这文章的内容看全,看全后,他目瞪口呆:“这……这……”

    他是不是看错了?云景先生说他是个女子?

    现如今,在上海有许多人靠着写小说赚取稿费生活,黄培成身为《新小说报》主编,更是认识许多作者。

    但他从未见过女子写小说!

    女子也有识字写文章的,但她们的文字鲜少会见报。

    云景的第一部小说是武侠小说,通篇没有感情描写,完全看不出是女子所写。

    《真假千金》的主角虽是女子,但金月季的行事作风酷似男子,里面关于感情的描写也少之又少,一点不像是女子所写。

    刚完结的这本书更不用说,里面写的是战火纷飞,是战友情!

    云景怎么可能是女子?

    而且这篇文章的笔迹,也跟云景以往的稿件的笔迹不一样。

    黄培成不愿意相信谭峥泓说的话。

    谭峥泓道:“这文章里所写,千真万确,黄主编要是不信,可以去问费编辑。”

    黄培成立刻看向那些正在校对报纸的人:“明日的《新小说报》,你们晚点再印刷,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他就对谭峥泓道:“走,我们去找费中绪!”

    黄培成心乱如麻,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出门后险些被一辆黄包车撞到。

    他身形晃了晃,谭峥泓见状,立刻扶住他。

    这时,黄培成总算清醒了一些,然后就听谭峥泓身边那个年轻貌美的少女道:“黄主编,抱歉,我不是故意欺瞒你,只是当时我囊中羞涩,急需用钱,就让费编辑帮我遮掩,说云景是个颇有名气的新式文人。”

    这事儿其实不是桑景云让费中绪做的,而是费中绪自个儿做的。

    但费中绪帮了她许多,这罪名,还是由她来担着。

    黄培成听到桑景云的话,却是又茫然了。

    他没有理解错吧?这姑娘的意思……她是云景?

    黄培成问:“你是云景?”

    桑景云点了点头。

    黄培成二话不说,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他把自己掐得眉头紧皱,但掐完后,却还是道:“这梦里,竟还会疼!”

    谭峥泓哭笑不得,拉着黄培成去了南城书局。

    这段时间,南城书局依然很忙。

    虽然《无名诀》的再版和《真假千金》的出版已经忙完,但《一个士兵》这本书,他们已经开始排版印刷了!

    《无名诀》再版了一次,但那书依旧已经卖得差不多,《真假千金》一次印刷了四万本,也已经卖得所剩无几。

    以此时的技术,加印非常麻烦,再加上现如今南城书局有足够的资金购买纸张等用品,于是,南城书局的主编大手一挥,就决定《一个士兵》这本书,首印印六万册。

    在现代时,因为科技的发展,书籍的制作便捷很多,印刷六万册书,无需太多时间。

    但这个时代不同。

    如今很多事情,都是人工在做,印刷六万册书费时费力。

    费中绪要看顾着这本书的印刷,还要负责做《水浒传》连环画,已经忙到无以复加,以至于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吕丽娘的事情,都没怎么关注。

    也不是没关注,应该说,等他关注的时候,事情都过去了!

    昨日他去了郊外的印刷厂,盯着工人们印书,对报纸上说云景谋害妻女的事情,一无所知。

    晚上回家,他又一个人早早睡下。

    一直到今天早上,来到南城书局工作,他才知道昨日发生的事情。

    他正想怒斥屠卫巷和吕丽娘,想说云景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就被告知,屠卫巷已经因为囚禁吕丽娘,逼迫吕丽娘诬陷云景,而被警方带走。

    从头到尾都用不上他,他干脆就继续工作。

    忙了一天终于可以回家,费中绪就见桑景云、谭峥泓和黄培成一起过来。

    他跟这几人打了招呼,就听黄培成道:“费编辑,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

    南城书局人来人往,费中绪就带着他们出门,去了附近一个茶楼。

    这个点一般没人喝茶,茶楼里倒是清静得很。

    一直到坐下,黄培成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他将手上的文章递给费中绪,问:“费编辑,这文章所写内容可属实?”

    费中绪认真看完,惊讶地看了桑景云一眼,然后道:“这文章所写内容,全部属实。”

    黄培成张了张嘴,又一次看向桑景云。

    费中绪道:“黄主编,我一开始也惊讶,觉得那样的小说不是一个小姑娘能写出来的,但此事千真万确,只能说有些人,是老天爷赏饭吃,就是会写东西……”

    黄培成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费中绪继续说着:“我们书局之前出的《西游记》连环画,也是桑小姐提议编写,并跟她弟弟一起完成的,如今,她弟弟还在独自编写《水浒传》连环画。”

    黄培成又深吸了一口气。

    已经到了这时候,费中绪不会骗他。

    所以,他敬佩崇拜,觉得背景不凡的云景先生,其实是个小姑娘。

    黄培成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但仔细想想,除了一开始费中绪说云景是个知名新式文人这事儿是骗他的以外,其他事情,云景并未骗过他,都是他自己猜的。

    黄培成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件事会引发的种种后果。

    黄培成道:“桑小姐,你这文章刊登到报纸上以后,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应当会有一些人因为你是女子而支持你,但也有一些人,会因为你是女子,而对你诸多苛责,你也注定要遭受许多流言蜚语。”

    “无妨。”桑景云道。

    被说几句算不得什么,她也不会把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她很清楚,自己走的道路是对的!

    黄培成看到了桑景云眼里的坚定。

    他到底是从事印刷行业的,接触的新思想很多,也就不觉得女子只能相夫教子。

    甚至就算他这么觉得,他也不愿意云景去相夫教子。

    这可是他的摇钱树!

    自从开始刊登桑景云的小说,《新小说报》的销量就从六七千份暴涨到现在两万多份。

    他希望云景一辈子不要结婚生子,一直给他写小说!

    想到桑景云若是怀孕,怕是没办法继续写文章……黄培成甚至开始看谭峥泓不顺眼。

    肯定是这人勾引了桑景云!

    若是桑景云打算结婚生子,封笔不写……黄培成道:“桑小姐非常人也!桑小姐,你身为女子,却靠着写小说养活全家,这件事值得称颂!肯定能鼓舞许多女子,你莫要放弃!”

    桑景云本就对黄培成印象很好,此时听到黄培成的话,更是好感大增。

    黄培成的想法,与她是一样的!

    桑景云道:“黄主编放心,我是不会放弃写作的,我会写一辈子。”

    黄培成道:“好!桑小姐,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桑小姐,不知你新书写的是什么?”

    桑景云就跟黄培成聊了聊自己的新书。

    黄培成跟桑景云聊天的过程中,拐弯抹角地打听了一下桑景云和谭峥泓的情况,还问两人打算何时成亲。

    等他得知桑景云暂时不打算成亲,便喜出望外。

    他最怕的,就是桑景云成亲后,生儿育女不再写小说。

    桑景云也猜到了黄培成的想法,笑道:“黄主编放心,我会一直写,只是我眼下已经不那么缺钱,往后应该不会写太多。每日写四千字,对我来说有些吃力,写久了我的胳膊还酸疼无比。我希望往后,《新小说报》在刊登我的文章时,可以少登些字数,每日刊登两三千字就可。”

    之前那半年多,桑景云是真的很忙,不敢有丝毫松懈。

    往后她想稍微轻松一点。

    到时,她说不定可以双开。

    她想写的东西非常多,只是有些不好用云景的笔名去写。

    反正她现在已经没那么缺钱,不如用东兴的笔名去写!

    桑景云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

    黄培成也一口答应。

    人活在这世上,难免生病,难免有杂事需要处理,不可能日日伏案写作。

    他觉得桑景云想少登一些,应当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可以宽松一些。

    能每日更新就好!

    桑景云又道:“我往后写书时,会分好章节,黄主编你一日登一章便成。”

    “好。”黄培成应下。

    说定后,黄培成拿着桑景云给他的文章,回到《新小说报》编辑部。

    “主编,谭少找你做什么?”

    “主编,你之前瞧着不对劲,怎么了?”

    “主编,你让我们不要急着印刷,所为何事?”

    ……

    听到众人的疑问,黄培成道:“云景先生有一篇文章要登在明日的报纸上,所以我让你们别急着印刷。要登的就是这篇文章,你们快拿去排版。”

    黄培成将手上的文章给出去,然后便开始观察那些编辑的表情。

    果不其然,这一个个的,都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