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狐狸与虫子23 [世界二]:上官楚……

    “这位先生。”陈恭出手, 像风一样悄无声息的过来,直接站在前面,没看见后面眼眶发红的青年。

    刚才那阵攻击轻飘飘的落在他手中, 春风化雨一般的无形消弭,只剩下一缕微风, 轻柔的抚摸过松听雪的脸,眼前的青年挡在他面前, 面色冷淡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看到陈恭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男人也不意外, 反而面色了然的露出微笑:“我就说, 堂堂守护这仙人物件的家族,怎么会像刚才那样不堪一击呢,想必阁下就是这个地方最后的底牌吧?”

    “底牌不底牌倒算不上。”陈恭的身躯在此时已经完全恢复,露出一个有些嚣张的笑容:“不过呢, 大家藏拙藏得太久,只能由我这个最不成器的来和你对决了。”

    他身上的法术十足充沛, 陈恭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刚才这反派肯定是把任务对象打了,不然自己这边脸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痛, 这保护的制度还真是耍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个也别想落下。

    松听雪在这个时候扑了过来, 紧紧靠在他身后, 面色是不寻常的凝重。

    “他很强。”

    “他强我就弱吗?”陈恭安抚性的拍一拍这狐狸的头:“放心, 会没事的。”

    “喂喂喂,一点也不尊重对手啊。”男人双手并拢,清脆的拍了个掌:“感人的重逢剧情就到这里吧。”

    “剩下的……”他的神色中满是期待:“就留到阴间再说吧?”

    别说, 陈恭真的去过所谓阴间,无限流的任务世界有类似的地方,打着严谨的态度,他决定跟这决战前耍酷放狠话的反派好好科普一下。

    “也不是不行,但是那里看的太严格了,私下说话要被罚款的,大概是一千万冥币,正常人在那都不敢吱声,那物价膨胀的也快,一根香烛前几年还能买上三斤苹果,后来连一斤都买不上了……”

    什么鬼玩意?头头是道,说的跟真的一样。男人皱着眉,不和他多说,操纵躯体一跃而上,直取对方面门,这一下十足十的力气,陈恭还在对阴间生活喋喋不休:“不过那地方很适合养老,地方大房子也便宜,更没什么治安问题,当然…”

    青年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闪身到对方身后,那双漂亮得像是玉石的瞳眸透出一种无机质的冰冷漠然:“上官先生,您去那里之后,我会给您足够的冥币购置宅邸的。”

    上官听到对面叫出了自己的姓氏,眉色一凛,手下的动作越发凶狠,短短几息,就已经和陈恭过了十余招,上官的动作虽然简朴,但每一个动作都是杀招,不同于之前的玩弄的心态,现在他真真正正的认了真,急迫的想把眼前这个不知深浅的青年弄死。

    陈恭的动作始终不紧不慢,再次弯腰,躲过对面的又一记手刀,歪头轻笑:“上官先生何必如此着急,阴间地大物博,自然少不了你的宅邸。”

    “黄口小儿!”男人面色阴沉,稳住自己的攻势:“嘴上功夫倒是厉害。”

    “让我猜猜,您这位上官,是哪位上官先生呢?”陈恭才不理会这人的黑脸,还在自顾自的往下说,时不时击打对方的肢体,极为挑衅:“是那位仁善著称的上官博?还是那位以身法享誉的上官才?啊不对不对,您看起来可不是什么仁善的人,身法呢…”青年五指收拢,狠狠的把对方的头发拽下来一大截,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身法呢,也就这样吧。”

    在松听雪家的宅邸中,陈恭也并非所有时候都在松听雪附近,在此方天地中,所有人们妖怪的对话都被他收于耳底,大家私下的谈话各异,他自然不会对如何了解外界消息这件事发愁,讨论内容中也包括上官璎的家族。

    兴许在这个时候,上官璎还没有出生,人们的谈话还是以上官家的其他人为主,,比如上官家的主要当家上官博,这是家中的长子,对外社交和对内安排样样不差,上官才则是家中的二弟,负责商铺以及其他事务的管理,上官家族在修真界中的声誉很好,就算是杀人越货层出不穷的修真界,也没有人听说过上官家小辈的不齿行径。这两人的名声更是如日中天。

    陈恭就像逗乐一般,绕着上官说话,对方被薅了头发,本就气得七窍生烟,这下更是羞恼,青年一个个把其中的列举完毕,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你一定就是那个上官家的私生子…那个什么来着?上官楚对吧?”

    陈恭的动作一停,袖口翻转,微微遮挡住他微笑的唇,留下那双弯弯的笑眸:“原来是那个不知好歹杀了自己母亲叛逃的白眼狼。”

    上官楚眼眸猩红,脑中绷着的那一根弦唰的一下绷断。

    不知好歹?白眼狼?

    他们这些人知道什么?

    那什么母亲!她那么弱,还在他想要靠自己力量拿到功法的时候阻止他,还告诉了上官家其他的人!他不就是杀了几个人而已!那种老家伙就该早点死,白白耽误了他那么久的大计!

    上官家也一样!个个都虚伪假惺惺,在外面装作那一副伪善的样子,实则连给他传授点家族功法都说不行,还说什么他心术不正恐酿大祸?笑话!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什么心术!好东西就该是强者才能拥有!

    强者才拥有话语权,弱者就合该被当做踏脚石!

    功法是,仙草也是!

    他的眼珠子动了动,瞟向一边的松听雪。

    没有人能够阻挡他!

    他的动作太快了,上官家的功法一向以灵敏著称,上官楚刚才的打斗主要是用蛮力的,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他最强的其实是速度和反应能力,男人的手掌像铁一样,紧紧箍住了松听雪的口鼻,一丝丝黑紫色的浓厚气息从他的手中飘散而出,刚才还纯白的力量像是被剥了壳,一点点的变成黯淡的魔族功力。

    刚才的修仙术法只是障眼法,上官楚竟然已经堕落成为了魔修!

    “别过来!”上官楚睁着自己如血的双瞳:“不然,这家的最后一个小崽子可就保不住了!”

    陈恭经历过那么多不同的世界,面对这种威胁就是在看什么小打小闹,他面上不显,身后水蓝色的小剑却已经蓄势待发,只待陈恭的一个手势,就能直驱上官楚的项上人头。

    【恭哥。】146沉声道【您不能杀他】

    【…嘁。】青年不易察觉的啧了一声【我可没要杀他,顶多弄个后天残疾四肢不协大小便不能自理。】

    【……】146对自家宿主的钻空子行为很无奈【恭哥,真不行。】

    青年默默站在那里,垂着头,就好像被上官楚刚才的话语震慑住一般。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整件事我都不能出手?】

    146又在沉默,自从换到了这个任务组,它发现自己沉默的次数比之前多得多,陈恭还在凝视它,146只能不自在的移开目光。

    【是的,恭哥,一整件…除了任务。】

    任务二:保护松听雪。

    陈恭审视了一下这具身躯,体内本身的力量是从未有过的充沛,在他看来,就算不动用自己的本源力量,也完全可以战胜对面的上官楚,区别只是需要的时间问题——但力量是从哪里来的呢?在之前还是虫子的时候,力量从松听雪身上来,变成普通人样后,力量的来源又是哪?

    “不用管我!”这边的松听雪还在扯着嗓子断断续续的喊,上官楚的手已经抓的很紧了,却还是能被他钻到空子。

    他能喊出声的时候,必然是中气十足的大喊,带着换声期青年特有的清亮,他身后的尾巴畏畏缩缩的搭在内侧,时不时轻微的颤抖一下,也只有看着这个细节,才能看出他到底是个不经事的少年人。

    ——还是会怕啊。

    无论是愤怒、恐惧亦或是别的什么情绪造成的颤抖。

    陈恭抬起头,露出一个自信笑容:“没事儿,这种小角色,看我一会儿就解决。”

    不会的。

    肩头的大黑也知道些什么,沉默着俯身,像是青年对着松听雪说、又像是青年的自言自语,他细微的声音跟着陈恭心底的声音一起附和:不会的,我们心知肚明。

    陈恭再次起身,一言不发,伸手就是对着上官楚的脑袋,上官楚一只手空了出来,另一只手还牢牢的抓着松听雪,一只手让他打自然是比不过陈恭,不过他手上还有松听雪当肉盾,陈恭的动作也束手束脚,好几次为了不伤害松听雪险些打到他自己。

    松听雪看得着急,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两人打来打去,突然间,他在地上看到了什么,趁着上官楚下一次的弯身躲避,松听雪用尽自己缓和一部分的妖力,狠狠把自己撞到了地上。

    这一下是撞得他眼冒金星,大脑痛得嗡嗡作响,上官楚心道不妙,刚想把他抓回来,一旁的陈恭已经出手,一招接着一招,打的他丝毫没有分神去看松听雪的心思。

    那是一只很小的黑色虫子。

    松听雪看着他,心中涌现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激得他整个人心脏抽动,沉闷得不像话。

    “你想活着吗?”那虫子问。

    “…我想。”松听雪感觉到自己头上又血液流了下来:“可我更想让我的家人们活着。”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对上了附近缠斗的陈恭:“都要一起活着。”

    虫子没继续说话,只是重重的叹了三声气。

    “我会让你活着的。”

    松听雪觉得自己已经晕过去了,却有一种温暖的力量涌动过来,暖洋洋的把他包裹在里面,身上的伤口在快速的愈合,舒服得像是睡了一个带着美梦的觉,在梦里有着许许多多的人,有他的爹爹和娘亲,也有邻居家的娇娇大牛,水池边的泥鳅爷爷……还有陈恭,大家围坐在篝火边唱着歌跳着舞,娘亲揪着爹爹的耳朵让他少喝酒,树上突然掉下一个果子,原来是坐在树上的陈恭示意他再倒一杯酒,松听雪气鼓鼓的抓起酒杯,杯壁的触感却十分奇怪,粗糙的,隐约还有点剌手,松听雪被这奇怪的酒杯划破了手。

    殷红的血液滴落下来,醒目的红色扩散到他整个眼眸。

    上官楚猩红的眼瞳兴奋放大,死死盯住这边,陈恭的视线也看了过来,似乎是在不可置信。

    美梦醒了,温暖的篝火也消失了,松听雪睁开眼,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正是那仙草。

    第42章 狐狸与虫子24 [世界二]:正确

    趁着这两边人都僵持的空档, 陈恭伸出手,发现本应该在自己怀里的仙草已经莫名其妙的去了松听雪的手边,刚才还和他缠斗的上官楚已经收了视线, 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边的松听雪,显然是已经被仙草吸引过去。

    秉着146在脑海内的警告和劝诫, 陈恭停下欲敲碎上官楚脑壳的手,像个木偶一样安静的站在原地。

    他突然有些想笑。

    这仙草真是怪异, 虽然长得跟路边野草一样,但所有人看到它的第一眼都能认出来这东西就是仙草。

    松听雪反应很快, 认识到自己手边就是仙草的一瞬间, 他立刻把仙草紧紧攥到手心,神色冷冷的盯着一旁觊觎仙草的上官楚,上官楚刚才还被陈恭说的破防急着打架,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最初那种漫不经心的神色, 看着他,反而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瞧瞧, 这不是会做吗,都把仙草送到我眼前,省得我找了。”

    松听雪哪里知道仙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左右环视,却没有看到刚才那只跟他说话的黑色虫子,他起身, 抿着嘴唇, 还是不说话, 任由上官楚怎么挑衅,他都一言不发,只是神色警惕的护着仙草。

    上官楚并不担心, 这仙草拿到手只是时间问题,松听雪压根打不过他,陈恭也只能勉强和他打个平手,加上他现在束手束脚,他们两个人和自己打斗打不过去。

    “听话,把仙草乖乖给我,我还能让你俩平安的离开,如果不能……”

    刹那间,上官楚面色发狠,直接冲着松听雪奔了过去:“给我!”

    什么雪狐,什么守护者,只要他能拿到仙草,如何处理这些人就都不是问题,他能解决之前那些人,就能解决最后剩下的这两个!

    更何况,斩草除根的道理他明白得很,哪怕再想折磨对方,他也不想留着一个这样的隐患,仙草的存在必须失传于世!

    从一开始,他压根就没想着让这俩人活下去!

    想到这里,上官楚更是神色癫狂,迅速从自己的内侧衣兜中掏出一粒鲜红药丸,毫不犹豫的扔进自己的口中,他眼眸中的红光亮到极致,手上黑紫色的魔力几乎要变成纯黑,里面的力量极速涌动,连带着周边的空气都变得发烫。

    【恭哥!】146大喝一声【就是现在!】

    砰——

    两股极为可怕的力量相撞,发出的余波足以撼动这一方天地,周围天崩地裂,这地方刚才就已经足够破落,现在更是不能看,大片大片的宅邸沦为废墟,几乎快要把所有还尚未凉透的尸体埋在土块之下,所有人的一切都消失在这场爆炸中,上官楚的话没有瞎说,他那一击几乎赌上了他大半的力量,还上了不知名的秘药,直接提升了自己功力的好几倍,换做是松听雪,早该死在他的魔力余波中。

    “咳咳……咳咳。”

    松听雪从大片的灰尘中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前方青年抱在怀中,血迹像河流一样晕染开来,最中心的空洞显得格外明显,他颤抖着想要伸出手,却被青年拦住,那双格外冰冷的手抓住他的:“别动……”

    耳边还能感受到对方温暖的吐息,然而松听雪发现对方压根就抓不住自己,那手颤抖得不成样子,他轻轻一动就脱落了,陈恭气若游丝,却还是带着那股足够让人安心的气息:“别说话。”

    小狐狸的眼泪都下来了,他僵硬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除了刚才两句脑内传音,青年后面就没了声响,松听雪想要抱紧他,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啪嗒啪嗒眼泪掉得更凶,陈恭的怀抱就像他此时唯一能去的避风港,或是大厦将倾前的最后一片遮身瓦砾。

    他想起不知在何处死去的父母,还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曾消散的,周边的血腥味。

    他不是迟钝,也不是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样,他只是自欺欺人的想着,只要自己还没有亲眼所见,那便不能证明这件事已经发生,最后一片憧憬到刚才还留在心底,现在就被现实撕扯得鲜血淋漓。

    爹爹和娘亲已经遭遇了不测,现在自己身边最后一个足够亲近和信任的人…似乎也要离开他了。

    上官楚翻过陈恭的身体,白衣的青年直挺挺的摔落地上,上官楚冷哼一声,面色有些得意,松听雪闭着眼睛屏住呼吸,身上难以自持的发抖,无数复杂的情绪在这个时候向他涌来,拥有血海深仇的人就在眼前,他没有能够与之对抗的力量,甚至对这些事情发生的缘由一无所知。

    松临木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清楚的一切,命运就已经悄无声息的到来。

    “呵。”上官楚用尽了自己大半的力量,现在自然也不好受,可看着刚才嚣张青年现在这样,他心中快意,恨不得高歌一曲以示自己即将拿到仙草的喜悦。

    他慢悠悠的逼近,不屑的看了一眼松听雪,又直接抢走了一旁的仙草,路过陈恭的时候,他还想着踢一脚再走,可仙草的光时隐时灭,他怕耽误了药效,连忙离开,不再继续追责这边的奇怪。

    反正,这两人已经都死透了-

    等到确定上官楚完全离开,松听雪才敢出来,他的双脚发软,第一时间就扑到了陈恭面前,抱紧了他的手臂,止不住的呜咽:“哥哥!哥哥!你醒一醒!”

    “慌什么?”陈恭半掀起眼皮,勾着唇:“我还没死呢!”

    陈恭的身体状况显然很让人担忧,血根本就止不住,大片大片的往下流,几乎把他整个上衣都要染红,松听雪的术法还没缓过来,也没力气走得更远去拿什么药草,他徒劳的拿手盖住青年腹前的窟窿,一边盖一边哭,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血迹几乎浸满了他整双手。

    “哥哥……”

    松听雪还在哭着,陈恭已经不再说话,重新闭上眼睛,松听雪害怕陈恭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就看着陈恭,一遍一遍的讲着自己的事和陈恭的事,讲着在雪狐族群院子中发生过的一切,大的小的有趣的悲伤的,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记忆那样好,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把这些零散庞大的记忆全部收集起来,只为了多留住一个人的时间。

    不知道讲了多久,松听雪的嗓子眼已经传来使用过度的火辣刺痛,他陡然安静下来,看着面前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这里的青年。

    松听雪没说过,他一直觉得陈恭很好看。眼睛好看鼻子也好看,无数加分项凑在一起格外赏心悦目的五官,在陈恭这个人的脸上就总是显得有点坏,陈恭平常一点也不体贴,还总和他吵架拌嘴,总让他干一些乱七八糟的活,总把他惹生气……可那个鲜活的人影被面前这具安静的身体取而代之,他却一点都不习惯,松听雪俯身,把头深深埋进陈恭的胸膛。

    听不到之前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与他相触的地方只有温热、平静——和即将到来的死亡。

    “陈恭……”松听雪喃喃自语道:“你醒过来骂骂我就好了。”

    “恭喜你。”刚才的嗓音再次传来:“你活下来了。”

    松听雪麻木的抬起头,大黑就站在陈恭的身上,平静无波的看着他。

    “恭喜……?”

    松听雪咀嚼着这两个微妙的字眼,发红的眼眶闭上又再次睁开,几乎要用上自己最尖酸刻薄的表情和语调。

    “仙草明明不在我身上,你刚和我说完话就来到我这里了,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父母亲族与陈恭…在失去这些所爱之人后,自己更是抓不住族人世代守护的仙草,眼睁睁的看着上官楚把仙草从自己的手中拿走,一无所知,一无所有,还要被这不明不白的生物说恭喜?!

    松听雪一直绷紧的神经断了一根弦,他急于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对着眼前的虫子一个劲的谩骂,所有不齿的猜测都被他按到这生物头上,松听雪的手上还有刚才沾上的血,他呆呆的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嘴里的声音一点点的小了下来,青年狼狈的蹲伏在地上,刚才对着陈恭哭得那么凶,可面对大黑,他却强忍泪水,不断的深呼吸。

    他现在反而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了。

    不知过去多久,大黑的声音再次响起。

    “哭完了吗?”

    大黑的声音还是像刚才一样平静,它没有回答松听雪的问题,也没有回避的态度。

    “谁哭了?”松听雪站起身,双手抱臂,只有指尖掐得很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现在想做什么?”

    大黑轻轻哦了一声:“看来是平复下来了。”

    没给松听雪任何反应的时间,大黑的触须轻轻点地,金色的光芒拔地而起,在空中慢慢汇聚凝集,形成一种奇妙的图案。

    “你会模糊这段时间的回忆。”大黑停下动作,安静的看着法阵的绘制:“你会踏出第一步,你会修改,你会正确。”

    松听雪听不明白他的话,只能听明白第一句模糊记忆。

    模糊什么?模糊父母?模糊陈恭?亦或是模糊上官楚那令人生厌的脸?

    他不要!

    当机立断,他决定向后狂奔,不敢停顿也不敢回头,几乎用了自己身上的所有气力去奔跑,大黑没动弹,目光中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怜悯,又被他的平和收敛了。

    金色的光芒很快接连而上,牢牢地把松听雪的肢体吞噬进去,松听雪努力想外伸出自己的手,还是被强硬的抓了回去,一点一点,金色的光球吸收满了能量,又吐出了晕倒的松听雪。

    青年坐在尸骸上,茫然的睁开眼睛。

    他叫松听雪,就在刚才,他的家族被一个人屠戮殆尽。

    他起身,拿起地上破烂的剑,慢慢的挖开一大片土坑,没有力气就用剑,再虚弱就用手刨,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他终于能够把所有人的族人都放在坑里,叶澜久和松临木躺在最上面,松听雪无措的伸手,最后摸了摸他们的脸,还是填上了土坑。

    少年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撑着剑,跌跌撞撞的离开。

    那人小臂的黑色图腾在他眼前闪过——他要去复仇。

    与此同时,大黑看着自己旁边沉睡不醒的虫子,默默叹了一口气。

    第43章 狐狸与虫子25 [世界二]:吃!……

    “小兄弟。”

    陈恭刚睁开眼睛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大黑。

    他们身处一片浩瀚无垠的空间,周围深蓝色的夜幕连成一张网,无数的大大小小的星星一串串的挂在边上, 大黑就站在他肩头,那双眼睛和蔼平静, 闪烁着和星海一样睿智的光芒。

    “我这是…咳咳,怎么了?”

    刚才还没意识到, 陈恭说了句话,嗓子眼就像冒了火, 身上也有种强烈的虚弱感, 根本直不起身,还是对方看不下眼,一种柔和的力量蔓延过来,帮助他起身。

    “小兄弟, 你已经睡很久了。”

    大黑看着陈恭已经变回虫子的身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陈恭根本没有办法从这片空间中找出能证明时间的东西, 他动了动触须,发现自己身上一点仙力都没有,他只记得醒前为了保护松听雪, 用了这具身体的大半力量,上官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磕了药, 在不动用自己的本源力量的情况下, 他就只能顺从那股力量, 最后被扎了个洞,虽然不至死,但也让人疼得够呛。

    不过上官楚竟然没补刀, 真是他身为反派的失职。

    陈恭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发现那里已经完全恢复了,只是还是有点隐隐作痛,他扭头看了看四周,一眼望不到出去的路。

    “我们这是在哪?”

    大黑窸窸窣窣的爬到一边,直接把陈恭往一个方向引领,两人的足迹趟过星河,留下一连串亮闪闪的脚印与印迹,陈恭确信自己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对这场面却感到一种没来由的熟悉。

    “这是起初之地。”大黑也不藏着掖着,陈恭问了他就解释,但也没有给陈恭解释明白的意思,只是粗略的说一下:“是你经常会来的地方。”

    “等等,我以前来过这里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

    大黑很擅长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陈恭摸不到头脑,就只能去观察周遭的场面,无数的星星之间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由着一条条银白色细线连接到一起,有的粗有的细,一层层的,最后统一连接成一根最粗壮的绳子,直直的长到陈恭他们将要去的方向。

    “我不瞒着你。小帅兄弟,毕竟你是星海之外的人。”

    冷不丁的,大黑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陈恭不动声色,脑内却已经开始联系146。

    【不不不,恭哥放心,他绝对不知道咱们系统任务者的身份,只是和这个世界的任务剧情有关,所以才不对劲。】

    陈恭没应和对面,大黑反而更着急起来,他停下脚步,银白的丝线在这里已经很明显了,它凝视着脚下的丝线,神色中有些急切:“小帅兄弟,可否求你一件事?”

    “不办卡不买东西不拯救世界。”

    即答的陈恭不假思索。

    大黑:……

    “咳。”大黑脚下一个踉跄:“不如先听我说说具体内容?”

    陈恭看他这反应,当下心里就有了个底,他双手抱臂,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着急的大黑,薄唇轻启,一张一闭就是明晃晃的两个大字:“我不。”

    【这个关系到任务的完成度呢,恭哥要注意别翻车咯。】146悄咪咪的提醒一嘴。

    陈恭当然知道这个和任务有关,可是也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答应,太轻易得到的总是会更让人不珍惜,他总要晾晾大黑,至少从他那里多套一点话,或者拿到一点什么完成任务的珍稀道具。

    他笑得比松听雪还像只狐狸,两双眼睛幅度不大的眯起,温和中是明晃晃的算计,把自己的心思光明正大的坦白出来,一点掩饰都不加,偏生对面的大黑还拿他没办法。

    大黑思索一会,还是叹了口气。

    毕竟,他的选择并不多-

    星海裂开一角,大黑冲着陈恭点点头,陈恭回以微笑,整个虫子纵身一跃,向着星海的裂洞钻了过去。

    “小师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陈恭还没来得及站稳,就来到一片极不稳定的空间,四周到处是乱飞的能量残余,上官璎的声音响起,满是不可置信,她捂着胸口,咳嗽得双颊通红,衣衫凌乱,显然是刚进行过几场搏斗。

    “我在做什么?”

    听到这个称呼,松听雪先是一愣,眸中快速划过一抹疑惑,又反问一句,声音嘲讽,陈恭皱了皱眉,感觉眼前这个松听雪和之前有些微妙的不同。

    他顺着看过去,白衣的青年还是之前那副容貌,只是手里拿着仙草,不以为意的拿在手里把玩,看着上官璎的慌张神色,他笑得更恶劣:“在那之前,你要不要问问你的家族做了什么?”

    上官璎同样也是经历过灭门惨案的孩子,受不得别人污蔑她的家族,听到这话,她神色一凛,刚才还是震惊和疑惑的目光,现在多了几分冰冷和怒火:“不要乱说话!说我的家族就要拿出证据!”

    谁不知道上官家一向门风清正,松听雪这么没头没尾的说一通,让人难以信服。

    “证据?哈哈哈哈哈证据?”松听雪笑得格外开心,垂下眼眸,含着戾气的竖瞳看着手中的仙草,那株仙草刚刚成熟恢复,比之陈恭最先看到的要更加富有生机,叶子都来得翠绿:“都到这步了,你也不必再装下去了。”

    他没有任何要给上官璎证据的意思。

    恰恰相反,他的手慢慢化为兽形,尖锐的爪子把仙草握住,一点点收紧。

    “这就是……让我的族人们丢去性命的所谓药草吗?”

    他的动作毫不犹豫。

    啪的一声,绿色的物质散开。

    如尘如末,如冰如石。

    几乎在它被捏碎的一瞬间,整片秘境都开始剧烈颤抖,仙草本就是维持这方秘境的动力,被松听雪一毁,整个地方都快要坍塌。

    “你——噗……!”上官璎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这仙草是倚靠着她的力量采摘的,如今在秘境内仙草被毁,少不得她也受到大半反噬,鲜血止不住的从她口鼻中流出,另一边,作为毁坏仙草的人,松听雪强压下喉中腥甜,一动也不动,就那样看着上官璎濒死。

    他并没有直接出手攻击上官璎,但这种冷眼旁观的姿态显然更具有攻击性。

    复仇的快意在他脑海中涌出,心底却始终压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天地阁的人都不在旁边,上官璎昏死过去,一道仙力从她体内流出,快速的修补着她的身体,松听雪认得出来,那是凌云的力量,估计进秘境前,他就在上官璎身上留了一道术法,为的就是在这种危急关头吊住上官璎的性命。效果也十分显著,刚才还气若游丝的少女已经慢慢稳定下来,紧皱的眉头也逐渐松开。

    “本源仙力…凌云还真是舍得!”松听雪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拔下背部大剑,磅礴的剑气直勾勾的向着上官璎而去。

    他改主意了,他要她直接死!

    凌云留下的力量也不甘示弱,分出一部分修护上官璎,剩下的另一部分直接聚合,组成一条金色长龙,对着松听雪的剑气就冲了过来,两种不同的强大力量几欲相碰,天地都为之变色。

    秘境刚才就已经是勉强才能维持,整个空间都处在一种摇摇欲坠的情况,松听雪上了头,剑气更是用了十足十的气力,这一剑下去,狂风大作,凌云留下的力量已经略显劣势,有些缓和的上官璎艰难起身,一股白色的能量从她手中涌出,支持着凌云和松听雪的对抗。

    “小师弟!”上官璎还在用力:“你到底怎么了?”

    她在秘境里走了好几天才和松听雪汇合,之前还是好好的,她拿了这药草之后他就开始不对劲,前辈还不在,压根没人能弄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

    刚才还乖巧的小师弟,怎么一下子就要打她?

    她咬牙:“你等等!等前辈来了就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了!”

    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没道理不来人,前辈一定也能及时赶到的!

    “前辈…?”松听雪神色不变:“这种时候,凌云来了也救不下你!”

    他咬破指尖,一滴精血滴落到剑上,刚才强大的剑意此刻疯长的更加恐怖,松听雪眼眶猩红,明明是在笑,上官璎却能感受到其中疯长的杀意,切切实实,看着她就仿佛在看着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她跌坐在地上,紧紧咬着唇。

    小师弟,现在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战斗中的心神不稳无疑是很可怕的,上官璎分神一下,松听雪的剑前进的就势如破竹,金龙发出一声悲鸣,大剑层层破开凌云留下的力量,直冲上官璎的命门!

    “小姑娘!闪开!”

    上官璎被猛地推到一边,大剑与一股力量相碰,被打落到另一边,剑身被撞的嗡嗡作响,连带震得松听雪的虎口发麻,略显狼狈的半跪在地上。

    “呼,还好赶上了。”陈恭抹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回头看着星星眼的上官璎:“没事吧?”

    他从那破地方出来就进了松听雪的尾巴,刚才大黑说了,他的力量因为保护松听雪没了,得在他身上呆着才能恢复,他在松听雪尾巴里,看着这俩人对峙半天只能干着急,现在才堪堪缓过来力量。

    顾不上对面松听雪愣住的表情,陈恭左看右看,小心翼翼的在自己怀中摸索着什么东西,那动作极为轻柔,上官璎不由得屏住呼吸,眼睛也不敢眨,生怕错过了什么绝世神兵出世的震撼场面。

    刚才陈恭救场的那一幕太过震撼,在小姑娘的眼中,这个人现在就是盖世英雄!绝世大侠!拿出的东西肯定也不是什么俗物!

    陈恭气沉丹田,双手成爪,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仿佛酝酿着天地之气,他闭上眼,上前半步,地面一震,上官璎的心也随之揪紧。

    要来了要来了!

    仿佛时机已到,陈恭的眼睛刷的一下睁开,锐利的眼神看向双手:“哈!”

    这一声吼叫可谓带着气吞山河之势,一颗草绿色的泥团子竟然出现在他的手上。

    上官璎还没反应过来呢,陈恭转过身,干脆的把草团子递到她面前,那团子颜色灰暗斑杂,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腥臭味,似乎是察觉到上官璎的注视,泥巴颤巍巍几下,“叭”的掉下一块泥巴,砸到了她的裙子。

    “小姑娘!”陈恭仙风道骨之派,颠了颠手中丸子,眼中一片满意之色:“吃!”

    少女沉默一下,身体比大脑更快,“咻”的就往后挪了一大步。

    第44章 狐狸与虫子26 [世界二]:没认识……

    “前…前辈……”上官璎哭丧着脸:“真的要吃吗?”

    这看上去就是泥巴和野草混一块的东西, 感觉不像什么好东西诶……

    她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看着对面的陈恭。

    “吃啊!”陈恭脸色一点不变:“这可是好东西,能治你病的, 为什么不吃!”

    他可没说谎,从大黑那里, 他套了个神奇的道具,专门针对仙草的, 刚才松听雪捏仙草他没出手,就是打着事后聚合的心思, 就是这玩意一次性, 就算能重新收集这植物让它不失去功效,也只限定一刻钟内被毁坏的草药,他动作虽然及时,但仙草被捏坏也有一段时间了, 其中一部分已经回归天地,是以, 他手里这泥丸子虽然丑,可确实是实打实的仙草丸子,只要上官璎吃下去, 和那仙草的效果是一样的,并不会少多少效用。

    他皱皱眉,看着一边欲哭无泪的小姑娘, 迈着非常有压迫感的脚步向前逼近,

    “来!”他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把仙草团子往少女面前举了举:“吃吧,吃完病就好了哦!”

    陈恭的语气像是幼儿园里骗小孩子“吃完这颗药就能治好病的”老师一样,随着他越走越近, 上官璎干咽几下,能闻到那团子上不断传来的腐烂气味,她闭上眼,壮士断腕一般接过泥土丸,一口就吞了下去。

    她这辈子活的很好,吃过好吃的玩过好玩的所以没什么遗憾了——才不是!

    前辈!上官璎泪眼汪汪的想: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

    “好了。”

    上官璎的身体告一段落,陈恭的目光投向一旁不言不语的松听雪,他从刚才开始就站在那里,连自己被剑意反伤的伤口也不在意,一双黑色的瞳仁默默的看着陈恭。

    “我们该谈谈你的问题了。”陈恭走上前。

    松听雪随着他走近也抬起头,眼神中是无法言喻的复杂,他攥紧拳头,刚才还被他放在地上的大剑一下被他挑起,他转过身就要走,完全没有和陈恭继续说点什么的意思。

    陈恭也纳闷呢,刚才还好好的松听雪,怎么他进了个地方,回来就把上官璎伤害成这样了,明明他之前还在考虑上官璎的事是不是有误会呢。

    “听雪啊……”陈恭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的去拍他的肩膀:“你……”

    松听雪反应极大,倏地躲开,陈恭的手停在原地,有些发愣,抱着大剑的狐妖似是有些烦躁,他看着陈恭的手,嘴唇嗫嚅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陈恭自然不在乎自己的手被躲过去这件事,他自然的收回手,笑嘻嘻的又往前凑过去一步:“你今个怎么了?”

    “我怎么?”松听雪表情冷漠,好像浑身裹满尖刺:“我倒要问问,你明明是我族人的守家仙,怎么如今要护着我们的仇人?”

    那把大剑被他重新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青年昂着下巴,眼神中是不加修饰的挑衅。

    “你……”陈恭想说点什么,又皱眉。

    他还想问松听雪什么时候知道的,可松听雪一直都没有知道的机会,从他到任务世界再到现在,他连一丁点守家仙的事情都没有提过,松听雪从何而知呢?

    还有,瞅瞅这莫名其妙的脾气,今天敢跟他摔剑,明天是不是都上房揭瓦了!

    “久别重逢,原本我还当你是助力,没想到啊没想到,连已经捏碎的仙草也能被你重铸出来。”

    松听雪接下来说的什么话陈恭已经听不清了,他眉心微蹙,一点点思考着。

    久别重逢——?

    这幻境最多才开了三天,这三天时间,就算他和他们没碰上面,再如何也算不上久别重逢。

    松听雪还是那副清高的冷冷神色,看着陈恭的眼神也很陌生,不像在看什么三天不见的前辈朋友,也不像看上官璎的那般仇恨,更偏向漠然和平静。陈恭舌头在口腔剐蹭一圈,狠狠的舔过后槽牙,结合刚才种种,松听雪是做不出来这些事的,更不会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除非——他不是松听雪!

    或者,不是他之前的那个“松听雪”。

    明白了这一点,局势就变得明朗起来,陈恭的背脊坦然放松,双手交握,眼梢微弯,透出一个足够有亲和力的弧度。

    “松听雪。”他声线也不似刚才亲昵,更加的正经,只在尾音处压低,带着轻轻的诱哄:“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松听雪的目光在陈恭身上转了一圈,笑容还是那样的嘲讽:“我才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你今天打乱了我的复仇计划。”

    松听雪对自己家的守家仙早就没了多少印象,唯一有印象的事情,就是那天家族被手臂处有图腾的男人屠戮殆尽,他是唯一的幸存者,而且,这位被父亲寄予厚望的守家仙并不在场,或许在场,只是没有营救。

    松听雪在这些年的历练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多少人会无缘无故的付出,大多数人都是想要求得你身上的某样东西,这位守家仙大人怎么想的,他心里不在乎,刚才他凝聚了仙草给上官璎,是他自己的技不如人,他也可以不在乎,他大可以守着机会,只要上官璎下次再出来,便没有让她平安回去的道理。

    “唉。”陈恭眨了眨眼,故作悲伤的叹了口气:“还复仇呢,有的人呀,连复仇对象都搞错了,现在还要在心底埋怨我呢,呜呜,我真是好惨,狗咬吕洞宾,好心没好报——”

    眼前青年做派真真假假,松听雪满心复仇,自是没心思理会,他冷冷的瞥视陈恭一眼,拔剑就要走。

    这位守家仙大人要什么,他不关心。

    总有下一个机会的。

    “诶诶诶!”刚才还在后面假哭的青年一个闪身,不知何时就已经到了松听雪身前。

    两人离得极近,松听雪不曾和别人离得这么近,但他不想露怯,便强忍着站在那里,几乎能听到青年浅浅的呼吸声,连对方眼睫毛有几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双暖棕色的眸子包容性极强,松听雪在其中窥见自己倒影,清亮亮的被映出来,他缓慢的眨了一下眼,不自在的想移开视线。

    陈恭看了他一会儿,调笑道:“不叫声哥哥吗?”

    哥…哥哥?!

    松听雪刚才那点不自在被这句话雷的烟消云散。

    他盯着眼前青年,心下收紧。

    这人看着一副正派模样,都成仙了,怎么还是个调戏作弄人的登徒浪子!?

    松听雪黑着脸,直接抱起剑,这次招呼都不打了,直接就想走,陈恭叹了口气,故技重施,拦住第三次想离开的松听雪,

    “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哥哥这名称就没让你想起点什么?”

    按照陈恭的猜想,如果眼前的松听雪是那位他从小看到大的松听雪,应该对自己有印象啊——想到这里他还有点郁闷,如果这是那个松听雪,只是把自己忘了个干净……不行不行,那不证明他一点魅力都没有吗!

    这太过分了!

    想到这里陈恭更来劲,看着松听雪也是干劲十足,生怕对方在他眼皮子底下跑走。

    “快叫哥哥!”

    “……”

    “快叫!叫了我就放你走!”

    “……”

    过了半晌,被陈恭磨得没法,松听雪按摩着太阳穴一脸无奈:“叫了就让我走?”

    陈恭毫不心虚的点头:“那是自然,你什么时候见我骗过人?”

    “咳…”松听雪敛眉,垂着头:“哥…哥哥……”

    他叫的不情不愿,白净面皮也因为这句话染上羞红,黑发柔顺的绕在他额头耳边,黑白红三色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几乎当的上一句秀色可餐。

    “你干嘛呢!”

    这下轮到陈恭惊吓的跳出半步远。

    这怎么不太正经呢?不像叫哥哥…更像是叫的像情哥哥啊?!

    他生气的俯身,双手比比划划:“不要这么叫!要你穿开裆裤豁着大板牙嗷一嗓子那种!”

    “你没吃饭吗这么小声!”

    “大点声!拿出你发现我把你烧鸡吃了的时候崩溃大哭的气势!”

    松听雪面色青青白白,陈恭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比划着的同时,说了一大堆他应该怎么做,连他喊哥哥的语调都要重复好几遍的说。

    于陈恭来说,从那地方回到这不过是现实世界的几瞬,有关松听雪的回忆尚且鲜活。

    146有点看不下去【恭哥,你不会要让他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吧?】

    【错!】陈恭笑吟吟的伸出手指【他笑得时候一颗牙都没有!那小子贪吃糖,有段时间全蛀掉光了。】

    不过说了这么久,松听雪也觉出味道了,他拧着眉,尽力在自己脑海搜寻陈恭说过的这些东西,却一无所获,眼前这个人所说的一切都没有在他的记忆中出现过,大片大片雪花一样的空白占据了他的大脑,终止于血色回忆的那天。

    残肢,断臂,废墟和死去的无数族人。

    他从尸山中爬起,一个一个,把所有族人都埋在黄土之下,到最后手已经麻木,他更是已经认不清那些人的脸。

    那个时候——这个人不在。

    “够了!”松听雪大喊一声,终止了陈恭的喋喋不休,他的头痛得厉害,嗡鸣作响。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痛楚从他的心脏蔓延自全身,松听雪努力的喘息,却总能感受到脉搏起伏时难以忽视的痛。

    他不想承认,可是陈恭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心底掀起无数波澜,一圈圈蔓延,变成了难以启齿的什么东西,在第一眼看到这人的瞬间,他便有种莫名的熟悉和亲昵…可那又怎么样呢,事实是无法改变的,陈恭非但没帮助他,还把仙草给了仇人之后。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他勾起唇,露出一个足够多情风流的笑容:“保不住我们族人的护家仙,和废物也没区别,我倒干脆希望没认识过你。”

    第45章 狐狸与虫子27 [世界二]:眷恋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我绝世英明上天入地下海无所不能松听雪宁愿没认识过你这个废物~”

    “我今天就算死这里!从这里跳下去!也不吃你一口饭!”

    “真香!”

    陈恭表演的绘声绘色, 惟妙惟肖,恨不得把松听雪之前那副轻佻样子翻来过去的鞭尸。

    “…别说了。”松听雪躺在地上,虽然黑着脸, 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但一点反驳的话都没说, 任由陈恭在那里玩模仿秀玩的开心。

    “啊?你说什么?”陈恭掏掏耳朵,懒散的坐在一边:“本废物年纪大!听不见!”

    松听雪强闭着眼睛, 手指头几乎快把他自己的衣服扣碎了,就算这样, 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直直躺在那里,耳朵和尾巴也是一动不动,活脱脱一个任人怎么说都装没反应的木偶人。

    “不逗你了。吃了吧吃了吧。”陈恭停嘴,指了指松听雪旁边地上放的东西:“大早上才有的, 不吃就浪费了。”

    地上是两片荷叶,一片里面包着水, 另一片则是些红色的小果子,都还新鲜着。

    “…你一大早就去采的?”

    松听雪看着那露水心情复杂,在这种地方, 能找到干净的露水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他心底涌现出一股难言的愧疚,但他不开口,只是僵硬的绷着脸, 看起来比平时脸还臭。

    “是啊, 大早上就去采的, 感动吧?”

    陈恭毫不心虚。一大早从系统空间往外拿东西怎么啦!不也是一大早就采吗!

    松听雪沉默半晌,还是把东西吃了一小半,剩下的全都推回给了陈恭。

    “…谢谢。”

    这地方毕竟危险, 能吃的食物要好好节省着吃。

    陈恭又推了回去,他最讨厌这种所谓礼貌的推脱了,还没等松听雪再做点什么,青年就往地上一躺,闭上眼睛假寐:“别推给我,我本事大饿不死,你现在这么副模样,不给你吃东西会有人告我虐待小孩的。”

    小胳膊小腿的松听雪沉默一瞬,张开手,那双白嫩小手张开还没陈恭找回来的一个果子大,他语塞,最后还是接受了陈恭的好意。

    事情还要从松听雪撂狠话那时候说起。

    松听雪刚说完,刚才一直动荡的秘境就完全裂开,陈恭知道这意味着仙草被上官璎完全炼化,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抓住了松听雪,对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两人就被一起被传送过来,到了这深渊森林。

    原剧情中,上官璎并没有得到仙草,而是借由凌云留给她的本源仙力勉强维持生命,狐狸暴怒之下被那仙力伤了心肺,秘境又破碎,他刚到深渊森林就变成了幼年时期的模样,力量也缩水了不少,在这地方好一番拼搏挣扎才找到一处能暂时落脚的地方。

    而刚才嘛……陈恭悄悄收回自己作乱的手,唇角无声的翘起。

    怎么会有人因为一次简单的剑意反伤就被打回幼年期呢?

    松听雪倔得不行,除开最开始那段不能移动的时间,后面他稍微恢复了一点,虽然还是个没什么力量的小孩,却已经不愿意接受陈恭的帮助,嚷嚷着让陈恭离开,但他倔陈恭就更倔,他吃草根,陈恭吃烤肉,他杀野兽,陈恭剥皮割肉顺手揣兜,就连他找了条河喝水,陈恭都要物理意义上的横插一脚,在上流把水搅浑,松听雪问起来他就说自己在摸鱼,还振振有词道这样更好抓。

    气得小松听雪一屁股坐河里,转身就化作原形,大尾巴一甩抖落了陈恭一身水。

    夕阳下,两人湿漉漉的走在道上,松听雪快步走在前面,陈恭背个手,晃晃悠悠的跟在后面,阳光把陈恭的影子拉的很长,松听雪明明没想着注意他的,却总能看到地上黑黝黝的影子,有几缕发丝被风吹动,松听雪瞄了几眼,又收回眼神。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对陈恭这么熟悉的,连看着对方的影子,都能想象到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眼神。

    这样不行。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松听雪停下脚步:“我之前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陈恭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松听雪不管不顾,只想平复自己纷扰的心思:“我都说了不用你跟着我,就算你跟着我,我也不会认同你的。”

    “……这样吗?”

    陈恭的语气听着好像有点受伤,松听雪心头一顿,咬牙继续说:“对,所以快离开。”

    “好。”

    他就知道,陈恭不达目的不罢休,在自己身上要求的东西还没到手呢,怎么可能离开……诶?

    松听雪瞪大双眼,真的听到后方人的脚步声慢慢远去,直到他再也听不见。

    怎么可能!明明刚才都没有离开他的!他回过头,眼前静悄悄的,别提陈恭了,就连树枝都没一个。

    陈恭真的走了。

    认识到这个事实的松听雪在原地干瞪眼半天,再三确认那个人不在附近。

    算了…他在心中默念。

    这样也好。

    另一边,陈恭舒服的窝在树上,之前他从松听雪那里顺来的肉还在兜里,附带着一些多汁的野果,有吃有喝,还能看着对面黯淡离场的松听雪。

    【恭哥,你就真让他这么走了吗?】

    146不明所以的问出来这么一个问题,陈恭都险些被他逗笑。

    【怎么可能!】

    他从小看着这位松听雪长大,对他的性格再了解不过了,这人看上去软和,实则有个牛脾气,气头上来的时候倔得不行,又不爱主动认错,往往在出矛盾的第一时间,他都软不下嘴巴。

    【这种死傲娇啊,你就不能一直惯着他!】陈恭眯起眼,美滋滋的咬了一口,鲜甜的汁水在他口腔中喷溅,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果香味。

    【咱们玩的这叫欲擒故纵,先晾晾这小崽子,过段时间咱们再出手。】

    远处的小孩步履蹒跚,走着走着,差点被路上的小石头绊倒,他本就是强弩之末,这几天也不过是在硬撑着一口气而已,等这口气散了,自然就是他“回归”的最好时机。

    懂不懂什么叫高效率任务完成者啊!-

    深渊森林本应该险象环生,但前几天的日子太过悠哉,几乎让松听雪放下了警惕心,等到他一人独行后,才惊觉自己之前的认识是多么浅薄,森林里沉睡的凶兽仿佛从冬眠中觉醒,他无论走到哪,都能感受到一双双窥伺的眼睛。

    他的原型也是兽类,自然对这些野兽的恶意感知的更加明显。

    挣扎着割掉了一只野狼的咽喉,松听雪喘着粗气,手臂因为过度绷紧而发麻,他手一松,手里的木剑就掉到了地上,他试着捡了几次,都没有力气把它重新拿起来,远处的鬣狗找准机会,一个纵跃就扑了过来,松听雪没有武器,硬生生用手臂挡下,那凶兽扭头就是一口,把松听雪咬得鲜血如注,他痛得吸气,强挤出一点术法,这才震退了这只鬣狗。

    松听雪勉强爬到一棵粗壮的树上,放任自己像摊泥一样瘫在树杈上,木剑被他放在腹部,压着他的身体,呼吸起伏之间还能感受到木剑的轻微移动。

    这几天的生活几乎算得上颠沛流离,若不是这把木剑一直被他背着,他连个趁手武器都没有,就更难在这里求生。

    明明在外面被捧成了所谓剑仙,变成现在这么个小孩,却过的还不如路边的鬣狗,人家好歹吃食不愁,他连这地方怎么出去都不知道。

    “咳咳!咳咳……”

    他被血液呛得不停咳嗽,哆哆嗦嗦的撑起手臂才艰难的翻过了身,手下的触感软乎得不对劲,他望过去,才发现是几颗野果,刚刚被他压烂了,但在这种时候也没得挑剔,吃了几口,松听雪发现这果子的味道和陈恭找回来的一模一样。

    小狐妖忘却了疼痛,在树杈上缩作一团,呆呆的盯着手里脏兮兮的烂果子。

    “这几天还真是狼狈啊…”

    不知道陈恭过的怎么样,他还那么强,一定过得很好吧。

    “吼!”

    对面的树荫中,一双幽绿色的竖瞳若隐若现,盯着这棵树上的生物已经盯了许久,捕捉到猎物发呆的时机,它一声低吼,竟直接从树上往这边跳!

    金钱一般的华丽花纹,油光水滑的毛发周边还隐隐附着着一层乳白色雾气,这只豹子体型健壮,而且生了神智有了仙气,是难得一见的不可小觑的对手!

    松听雪注意到的时候,金钱豹的嘴巴都快够到他脚了,腥臭的口腔中牙齿锋利,毫不夸张的说,这一口好牙,一口把人的脑壳咬碎都不为过,刚走了只鬣狗又出现头花豹,瘦弱的小少年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用手臂挡了上去。

    完了,他不甘的想。

    什么事都还没做完,就要栽在这种地方吗?

    如果这样的话,还不如前几天跟着陈恭——

    松听雪想象中的场面并没有发生,他睁开眼,才看到刚才扑过来的猎豹呜咽着退了回去。

    奇怪,周边也没有其他人,这是怎么回事?

    他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着也没看到是什么东西把凶兽逼退的。

    “喂喂!”

    松听雪怔愣一下,听到某人的熟悉嗓音。

    声音还像之前一样散漫:“您不如低个头?”

    白色的小虫子大咧咧的坐在他腿上,见到他的目光,悠哉的翘起一根腿:“怎么?傻了?”

    “我说你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这几天天天都挑这种凶兽多的地方走,好歹走点小路啊,你现在巴掌大,被凶兽吃进肚子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我就离开一会,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了,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对面的松听雪压根没听清他后面说的话,俯身,把脸颊靠在陈恭旁边,下意识的蹭了几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的小拇指微动,勾了勾陈恭的触须。

    小动作之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极致眷恋。

    啊。陈恭稍微回应一下,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这么简单就上钩了。

    第46章 狐狸与虫子28 [世界二]:负责……

    就这样, 两人又开始在这个地方探索。

    陈恭还是那副虫子的模样,每天遇到啥事情也不用动手,松听雪虽然沉默, 但还是任劳任怨的做好一切,就连陈恭想插手干点什么的时候他都不让, 自己把活计全都包圆了。

    松听雪撕扯好一只烤好的兔腿,递到一旁陈恭的手边, 夜晚的篝火十分明亮,多数野兽都碍于火光而不敢上前, 这也是难得的能够喘息的时间, 陈恭闻了闻烤肉,满意的咬了一口,松听雪这几天的厨艺突飞猛进,做出来的东西色香味俱全, 完全不输大厨师的水平。

    “诶。”他咬完一口,突然看到了包裹兔肉的叶片。

    往常的吃食和水都是用林子中的大树叶包起来的, 今天并不是,换了一个偏小的叶子,叶片边缘有着密密的刺, 类似于玫瑰的根茎,猝不及防的扎到人的话,还挺痛的。

    “怎么了?”听到动静的松听雪也转过头询问。

    陈恭现在这么小一只, 自然是不会被这刺扎到, 他看了一下这片叶子, 忽然想起他之前还没给松听雪讲完的故事,两人约定好第二天讲的,结果拖了这么久也没个下文。

    他可不是赖账的人, 左右现在无事,不如把这个任务做完。

    陈恭的目光转向松听雪,一脸认真:“你要听睡前故事吗?”

    松听雪疑惑:“那是何物?”

    陈恭:“就是…在人睡前给他讲的能够帮助睡眠的故事。”

    松听雪听出来了,这跟家里人哄睡狐狸崽子的时候唱歌玩耍一个东西,就是让小孩子快点睡觉的意思。

    松听雪:“我又不是小孩,给我讲这故事作甚?”

    “不不不。”陈恭摇头:“你不懂,这睡前故事也不是只有小孩才能听,只要长了耳朵能听见动静,就都能听睡前故事。”

    “而你呢?”陈恭义正言辞,指指松听雪的人类耳朵:“看看,这里有耳朵对吧?”

    他又跳到他头顶,蹦跶着点了点松听雪的狐狸耳朵:“这里也有一对耳朵,你有两对耳朵,四舍五入就是五对,再四舍五入就是十对,耳朵的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每一只耳朵都听一个,你合该天天听睡前故事才对,我今天给你讲一个,权当安抚一下你的耳朵。”

    松听雪愣了一会,被陈恭的耳朵论搞得晕头转向,每一个字单独拆开他都认识,可合在一起,他就完全不明白这道理是怎么来的,还在思索呢,他就已经被陈恭拽到了篝火边坐着,那一个指节大的虫子力大如牛,吧松听雪搬过来还觉得不满意,又扯了几片叶子盖在两人身上,松听雪用大叶子,陈恭用一半小叶子,准备工作完成后他一跳,叶子当降落伞,慢悠悠的落到了松听雪的头顶。

    “好了,我来给你讲讲这个睡前故事的后半段。”

    就算松听雪不怎么看话本子,他也知道一个故事要从前半段开始。

    “那前半段呢?”

    “前半段啊。”陈恭顿了一下,声音渺茫:“你以后或许会知道的。”

    陈恭缓慢的思索一会,略带犹豫,还是说出了下半段故事的开头。

    “小狐狸和小王子告别了。”

    “小王子想继续旅行,他的心中一直记挂着那株玫瑰,他驯服了狐狸,于是也到了彼此分开的时候。”

    “等下…”在陈恭说话的空档,松听雪略带迟疑的打断他的话:“这真的是给小孩子睡前听的故事吗?”

    他自己认真的想了想,那些小狐狸崽听的故事,有什么小狐狸的外出冒险,也有什么小狐狸和它的朋友小野猪之类的故事,孩童天生喜欢这些充满天真与童趣的故事,就算讲分别也只是各回各家的程度,陈恭一开始就讲这种,放在小狐狸崽身上会把他们惹哭的。

    这故事…好像不大对劲?

    “诶呀。”陈恭指指点点:“都说了所有人都可以听,继续听我说就好。”

    “我之前说过的那一大片玫瑰花,都不是小王子心中最惦念的那朵。”

    玫瑰花儿和小狐狸一样,他们和小王子彼此之间互相付出,付出了时间、精力,他们彼此驯服,于是成为了独一无二的那个。小王子能从无数朵一样美丽的花朵中认出自己的玫瑰,也能在一大群漂亮的狐狸中认出这只被他驯服的小狐狸。

    小狐狸告诉小王子: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陈恭想起小松听雪听故事的时候。因为他自己是小狐狸,他总是更喜欢故事里的小狐狸,对那朵玫瑰花的存在有些忧心忡忡,毕竟小王子一开始就跟小狐狸说了不会久留。

    “玫瑰花长什么样?”松听雪化作原型,伸展开自己的小短腿,强凹出修长身姿:“它的姿态如何?”

    明眼人都能看出小狐狸的心思,陈恭忍着笑,伸手比划,恰好比松听雪的腿长那么一截,不多不少,是松听雪把自己抻得快裂开也没有办法到达的长度。

    小狐狸泄了气,刚才绷紧的身躯一松懈,一整张狐狸饼“叭”的摊到地上,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

    他起了新的想法,一下子就从地上蹦了起来,高高的昂起头,黑豆般的小眼睛小鼻子亮闪闪的盯着陈恭,抖落开自己一身洁白毛发,在青年的面前绕了一圈又一圈,好让他看清自己每一根漂亮的毛发。

    “玫瑰的皮毛是不是这样?”他有点得意,暗戳戳的加了一句:“也是这样光洁顺滑吗?”

    陈恭可是知道的,这群狐狸天天都要对自己的皮毛比来比去,松听雪这小傲娇也不例外,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保养自己的毛,力争做这代狐狸中最靓的崽,一身养的油光水滑,远远看去如同一条雪练,惹眼得很。

    “嗯——”他拉长语调,凑近这小狐狸,像是在仔细观察。

    松听雪被他这么一盯,平时比赛那种嚣张劲都没了,紧张得浑身僵硬,尾巴都不敢动了,陈恭的手从他的额头捋到尾巴尖,他的手温柔又暖和,松听雪舒服得胡子尖都要翘起来,刚要飘飘然,却见一团白色绒毛突兀的怼在了他眼前。

    陈恭手中拿着白毛球,在松听雪不可思议的眼神下捏了捏,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玫瑰不掉毛诶。”

    说起玫瑰,陈恭就会想起这次任务中唯一的女性角色上官璎,本着严谨的态度,他还翻了翻剧情,确保自己的描述不会出错。

    “这朵玫瑰…嗯,应该漂亮又温柔,往那一站就有很多人喜欢她。”

    拜托,这可是万人迷女主诶!松听雪这狐狸见了她不得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哦……”小狐狸蔫吧下来,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还不忘记把自己掉落的毛团子藏起来:“这样啊。”

    那陈恭也喜欢这样的人吗?

    如果玫瑰花出现在这,他也一定会和小狐狸告别离开吧?

    那次听完故事,松听雪有一周都没吃他最喜欢的烧鸡,陈恭一头雾水,但暗中把他的烧鸡都吃光了。

    大号的松听雪安静的坐在树下,还盖着刚才陈恭捡回来的那片滑稽的叶子。

    陈恭讲到某些情节的时候,语气就会不自觉的放慢,柔和下来,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怀念语调。

    他目光闪烁,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提出了疑问,后面陈恭讲了扳道工,讲了商人,以及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哪怕他一知半解,还是默默的听着陈恭讲述这个有些奇怪的故事。

    “飞行员”这个词他也听不懂,陈恭打着哈哈修改成了御剑飞行的修仙者,只是路上剑断了,他被迫落到一处戈壁荒漠,他和小王子喝了水,找到了路,但最后他被小王子驯服,旅途又走到了这种分别的时刻。

    小王子要回家了,因为他要对自己的玫瑰负责。

    星子在他们的头顶铺开延展,连成一张亮晶晶的网格,除了陈恭讲话的声音,周围还有潺潺的流水声,一些清脆的虫鸣,远处密林中鸟兽的呦呦鸣叫,松听雪垂下眼睫,白色的睫毛在星空映照下银光闪闪。

    ——他听出来了,身上无从而来的熟悉感,关于玫瑰和狐狸的记忆像是薄薄的雾气,就那么一小层萦绕在他脑海深处,陈恭的故事从中小心翼翼的勾出一缕,他想伸手抓住的时候这抹记忆却又调皮的消散。

    幼年的松听雪可以在陈恭身边撒娇,明晃晃的和故事中的“玫瑰”作比较,他会为了小王子与狐狸的相见而雀跃,又会因为两人的分别而难过,他整个人的全部就那样简洁明了的写在一张纸上——成年的松听雪小心翼翼,等了陈恭许久,才在结尾后问一句。

    他说,“小王子还会和狐狸相遇吗?”

    如果你驯服了一朵玫瑰,你就要对她负责,那如果你驯服了一只狐狸呢?

    每一颗星辰都有可能有着小王子的踪迹,小狐狸会凝望夜空,在每一个无法证明的猜测中获得欢欣与雀跃的情绪,但它或许永远无法确定,小王子到底在哪,因为不确定演变成的幸福,会在月亮翻转的一刻酿成沉默的酸楚。

    “哥哥。”松听雪弯起唇,眼角似乎红了起来:“我等了你几百年。

    而你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第47章 狐狸与虫子29 [世界二]:熟悉

    “……你想起来了吗?”

    松听雪没点头也没摇头, 嘴角还挂着笑,可眼神中是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委屈。

    他并没有想起来太多东西,只是灵光乍现, 古早的记忆破开一角,就那样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而伴随着这位“哥哥”的一点回忆出现的东西,是更多的难过, 和最后被抛弃的不甘心。

    “……嗯。”陈恭思索片刻,挠了挠头, 也没想到现在就会发生这种事情:“如果我说当时的事情是有隐情的, 你会相信吗?”

    “有隐情和没隐情,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来说有什么区别吗?”松听雪握紧拳头:“哥哥,我现在谁也不信。”

    那是一年冬天, 松听雪身上没有钱也没有食物,又遇上一群不怀好意的流匪, 其中有个颇为厉害的修魔者,他打不过,只能东躲西藏, 最后置身于一家小饭馆的后厨,藏在堆放粮食的地方,他原型体型小, 又因为一路颠簸, 身上的毛都变成了灰白色, 和那些粮食袋子脏兮兮的放在一块,打眼望过去,一时间还真的不能分辨出来。

    四周都是香喷喷的饭菜, 松听雪的口水止不住的分泌,但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哪怕丧失了一切,他仍然留着自己的底线,不去抢夺任何东西。

    所以,当穿着纯白衣服的厨子带着笑容向他伸出手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他太饿了。

    饿到面前的厨子如同西天发着金光的弥勒佛,饿到那只带着一根鸡腿的鸡骨架很快就被他连皮肉带着骨头吞进了肚子里。

    那厨子看着他笑。

    “多吃点,多吃点。”他面容白净慈善:“不够吃还有。”

    小狐狸信以为真,直到被他交出去的那刻。

    “大人,不是我说,你也懂我,我在这饭馆里待了多长时间啦?怎么可能偷吃给客人的上好乌鸡呢?狐狸本来就喜欢吃鸡肉,您看看这只狐狸,油光水滑的,一看就是吃了什么好东西,哎哟您瞧我这老糊涂了,竟然监管不力让狐狸把鸡偷吃了!”

    三言两语间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给松听雪扣上了顶大帽子。

    厨子一边唯唯诺诺的点头哈腰,一边抓着松听雪的后脖颈,那根油黑的手指死命戳着他的额头,扎的他皮肤生疼。

    “不如您这样吧?”厨子脸色一变,谄媚的把松听雪送到对方的眼前:“狐狸肉腥臊不好吃,但这皮毛好哇,雪白雪白,大小正适合做一条围脖,贵客家的女眷肯定喜欢!我明早就处理这狐狸!保证把这张皮完好无损的剥下来!”

    原来今天厨子一反常态的带他洗澡是这个目的。

    松听雪任由他拽着自己打量,神色沉沉。

    他到底是个修仙者,无论如何,从普通人手中逃出都是件足够容易的事情,等到他从笼子中逃出去的时候,他回去看了看那个厨子。

    这次的拜访正大光明,他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身后跟着二三仆人,穿着用戴,无一不是有钱人家的阔气公子哥模样,他点名道姓叫那厨子出来,那人诚惶诚恐,跟之前道歉那天如出一辙。

    “本公子十分喜欢你这厨子烧的菜!”松听雪喝着酒,神色迷蒙:“小四!过来打赏!还有本公子之前猎的那只野鸡也一并拿过来!”

    厨子掂量掂量荷包的重量,笑容更加真诚:“哎哟,公子这是做什么?”

    “无事,左右本公子也不缺这点钱!”松听雪把一个纨绔公子哥的形象演的惟妙惟肖,他皱着眉,指了指那只野鸡:“还有这禽鸟,本公子不过为了找个乐子才猎的,现在也用不到,看你做得好,一块赏给你了!”

    厨子大喜过望,他正为了那狐狸跑了而发愁,贵客那边又在施加压力,现在这只野鸡正好送到手,他借花献佛,直接烹了这只野鸡,到时候往那一交,岂不是又是大功一件?

    “那草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公子。”

    “不用谢。”松听雪勾着唇角,眼神中却没有多少笑意:“就当感谢你的……”

    善意。

    松听雪对这件事的后续不在意,左右也不过是俗套的结局。

    厨子偷吃了一根鸡腿,把剩下的肉扔给他吃,松听雪于此点感恩他的善意,可他想要这身狐狸皮,又期待着把他剥皮抽筋,那他就用法术幻化些虚假玩意送出,钱币是石子,野鸡是老鼠,伪善配假财,两相抵消,倒也算得上般配。

    过了几日,松听雪打了一份工,有钱在街边吃茶,偶然听见那厨子被官人打了板子的消息,青年默不作声,只把手中的茶壶擦得越发干净。

    游历游历,不过是好听的措辞,不仅是因为他举目无亲,更因为雪狐一族的避世,在外边没有任何相交好的族群,他无处可去,除了生存,更要小心翼翼的隐瞒自己的身份,生怕被仇人发现踪迹,就连他的武功,也是一点点在实战中磨砺出来的。

    一招一式,都是陈恭在小时候曾教导过他的技术,他每杀一个人,每挥了一次剑,这份身体上的剑术记忆就更加深刻的留在他的心底。

    只有那个教他的人,总是拥有着一张看不清的脸。

    “…算了。”面对松听雪长久的沉默,陈恭倒是很豁达。

    松听雪不信是应该的事,这小子啥都不清楚,一知半解的程度还不如不知道,完全不能和他说些什么,更何况他现在刚恢复点记忆,情绪还不稳定,就更不能和他详细说。

    “不过呢,我倒是没想到哥哥还记得那个故事。”

    松听雪画风一转,提到了陈恭刚才讲的小王子的故事,那双复杂的眼眸流转几下,最后闪烁着不明的流光。

    他现在情绪上头,说的话都带着阴阳怪气的意思,陈恭懒得和他继续,把自己头上的叶子扯了扯,直接闭眼睛睡觉。

    “哥哥怎么不说话了?是心虚吗?”

    “哥哥现在怎么是这幅模样,小小蝼蚁,好像过路人一脚就能踩碎呢。”

    “哥哥,你在你这个年纪怎么能睡得着的呀~”

    青年带着笑意的阴阳话简直是3d立体环绕音,吵吵闹闹的,几乎一直持续到了好几天后的日子,陈恭脸皮厚不当回事,倒是松听雪中途喝了不少水,最近说的话太多嗓子都有些变哑。

    “哥哥。”他扭过头,声音喑哑,比之前倒更加软糯一点:“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地方啊?”

    陈恭拨着自己的小爪子,往里面添了点树枝,他漫不经心的瞥视了一眼松听雪,神色忽的改变。

    “让开!”

    松听雪神色一凛,反应速度极快,就算这样,还是被迎面而来的凶兽扑了一下,挠坏了衣服,

    对面来的凶兽并不是旁的,而是前几天的鬣狗!

    鬣狗向来喜好成群结队,这只凶兽在前几天还是独行的状态,今天就已经变成了一大群狗的样子,显然,领头的那只还记得松听雪,冲着青年呲呲牙,猩红的血液从他牙缝中流出,还带着一些碎肉的碎末。看起来刚才享受过一场大餐,现在来攻击松听雪,不是为了果腹,而是寻仇!

    “哥哥~”松听雪盯着狗群的神色冰冷,看着陈恭的时候声音却又做的刻意甜腻:“现在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陈恭疑惑地反问,又扒拉一根树枝到火里:“我又没事,哪只狗会对只虫子感兴趣呢?”

    这把火加的很旺,火焰咻的一下窜起,把周围环境映得清清楚楚,所有的一切都展现在二人面前,除了最先扑过来的这只,对面还有最少十双眼睛,绿幽幽的盯着松听雪,背部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显然是蓄势待发。

    最糟糕的是,以松听雪现在的力量,完全不能对抗这些鬣狗。

    满意的在松听雪脸上巡视几圈,陈恭笑了一下,像是恶作剧得逞的熊孩子:“求我。”

    松听雪没听清楚:“什么?”

    陈恭很有耐心的重复一遍:“你态度好点的求求我,我就救你。”

    对面青年的脸色霎时间青红交加,跟张调色盘一样丰富,场面容不得他多分心,又一只鬣狗扑到他面前,和最先来到这里的那只鬣狗遥遥相对,一前一后的把松听雪围在正中心,似乎这是一个发起总攻的信号,剩余的鬣狗也开始慢慢跟进,个个看起来都虎视眈眈。

    在这种时候,陈恭就悠闲的坐在火堆边,时不时丢几句风凉话:“哎哟,这么多的狗,不小心踩到你可怎么办啊?”

    松听雪咬牙,俯身躲过一次鬣狗的突袭。

    陈恭大声叹气,无奈的摇头:“为什么不来向天下第一靠谱的我寻求帮助呢?”

    松听雪面露黑线,有些狼狈的躲过这波攻击。

    陈恭又想开口说点什么,这次松听雪有了喘息的机会,当即冲着他喊了一声:“小看谁呢!我可是剑仙!”

    其实,在长辈面前炫耀自己的绰号是很羞耻的行为,哪怕对于松听雪来说也一样,他原本以为自己冷淡惯了,没想到被陈恭这么一激,又回到了他小时候两人拌嘴的那段时光,什么词都从嘴里往外蹦在,只要能对陈恭造成点攻击,那就是好话。

    “好好好,剑仙大人您加油——”

    说罢,陈恭就真的往旁边一坐,好像真的不在意松听雪的死活,松听雪平白无故又觉得委屈,但还是倔强得不回头,拿着树枝就跟鬣狗群比划。

    深渊森林的鬣狗也绝非普通凶兽能及,它们的配合十分默契,从不同的方向进攻,直到把松听雪一点点逼向悬崖边,领头那只鬣狗得意的呲着牙,傲慢得像是在嘲讽着松听雪一样。

    松听雪的右脚踩到了悬崖边,一块小石头滚落下去,什么响都听不到,他用余光瞥视过去,只能看到黑茫茫的夜色在下方张开,像是一张墨色的凶狠大嘴,迫切的想要吞吃眼前可怜的猎物。

    鬣狗群观察够了,后腿一蹬,猛地前扑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摆在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是跳下悬崖,还是被鬣狗群分咬至死?

    当然,还有第三个选择。

    松听雪摆烂的闭上眼:“哥哥!!!”

    服个软而已,小时候又不是没干过!

    随着这一声大喊,身旁传来一缕清新浅淡的香气,微冷的手掐了掐他的脸,又不客气的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松听雪被人扛着,一下子就红了脸,身体不安分的扭动挣扎。

    “别动。”

    陈恭声音传来,松听雪乖乖的停止动作,只是脸还红着,陈恭满意的点头,扛着人,“嗖”得一下就往悬崖底下跳,他动作极快,鬣狗还没来得及过来撕扯,两人的衣角就消失在悬崖边上,只剩下鬣狗群守了许久,最后不甘心的离去。

    “早这么做不就好了?”到了底下,陈恭也没放下人,维持着扛麻袋的姿势,还颠了几下:“瞅瞅,现在搞的,得换地方重新生火!”

    松听雪面色涨红:“放我下来!我自己生!我自己生火还不行吗?”

    “我不!你又招惹了一堆鬣狗怎么办?再折腾下去天都要亮了!”

    松听雪挣扎得厉害,但他少年体型,小胳膊小腿的,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陈恭还把他胳膊腿拢住,像开飞机一样举在上面,带着他在这块地四处跑,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小飞棍来咯!”

    “放我下来!”

    “我不!”

    “快放我下去!”

    陈恭玩得高兴,十分无情的忽视了松听雪的诉求:“放你下来啊,你再求求我我就放你下来!”

    十分幼稚,十分恶劣,闻者伤心见者落泪,146看着眼前的情况都要说一声可怜的任务对象。

    松听雪倔得不行,压根不求他,嘴巴都被他抿白了,映着那张红扑扑的小脸,才有了点少年人的朝气,陈恭抬起头,认真思索怎么让“这架飞机”在空中变形改换,他想得出神,也就没注意到松听雪突然也跟着沉默,刚才还挣扎的身体都不动弹了。

    “我觉得你一会手指可以张开成这个形状,然后头呢稍微偏一点,就……”

    “……前辈?”

    陈恭的话戛然而止,他手比脑袋更快,一下就放下了手中的松听雪,松听雪在地上踉跄几下才堪堪站稳,张了张自己的小手,看着对面一副见了鬼模样的陈恭。

    他洁白的睫毛微微垂落,挡住其中略显复杂的神色,明明还是一张脸,眼前的少年就是显得安静冷淡。

    陈恭沉默一会,想起自己刚才对这具身体做的事,然后心虚的笑了笑:“你饿不饿啊?”

    少年抬起头,凑近陈恭,乖巧的抓着陈恭的衣角:“饿。”

    啊,熟悉的省心孩子——

    陈恭有种老父亲的感动,转身就去树林里寻找果子:“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松听雪应了一声,垂头站在原地。

    “呵,装乖真恶心,哥哥才不会上你当呢!”

    听着脑海里那道嘲讽的声音,面上乖巧的少年捏紧手指,眸中划过一抹阴郁。

    “闭嘴。”

    第48章 狐狸与虫子30 [世界二]:接吻……

    “你以为前辈就有多在乎你吗?”

    松听雪不在乎自己和自己吵架有多怪, 他阴着嗓子,目光看着一边的湖泊,湖水清澈到能映出他自己的脸, 苍白纤弱,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但那张脸此刻又换了个表情,上扬着拉起唇角:“呵。”

    “我还没好好问你呢,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倒是好奇, 这天下到底有什么人借尸还魂借到我身上。”

    松听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刚才他还被陈恭举着,然后就丧失了对身体的支配权,更可恶的是,陈恭竟然没认出来这具身体里换了人!

    他气得牙根痒痒, 对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魂魄语气就更加重。

    “原来如此。”那个魂魄的语气忽然变得意味不明:“和前辈呆了这么久,你竟然还一无所知。”

    “你说什么?”

    “都到这种地步了, 你竟然还猜不到。”

    那张脸上勾起一个笑容,水面倒影被溅起的水滴搅乱,乱七八糟的一团模糊。

    “你是松听雪, 我也是松听雪——”

    无论是哪个松听雪,只要是松听雪这个人,对意外事件的接受能力都很高, 脑海中的松听雪用了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件事, 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方才没注意到, 现在仔细探究一下,才能看出他和这个魂魄的本源力量同出一源,再联想到这个莫名出现的魂魄松听雪, 他很快就把事情推敲出了一部分:“这具身体不是我的。”

    联想到上官璎之前叫他小师弟,还说了什么“等着前辈来就能解决”的话,能得出结果,这具身体是上官璎的小师弟,那位前辈就是陈恭。

    而这些关系,属于现在正操控身体的那个魂魄松听雪。

    但很快,就有件更加棘手的事情摆在眼前。

    “我的身体在哪?”

    就算他们是一个人,他也有很多需要单独做的事情,并不能放任这样的情况继续。

    “我不知道。”身为这具身体原装的松听雪,他说话直截了当:“不过我可以帮你找。”

    那样的话,就没人能抢走他和前辈的时间了。

    青年沉着脸,回想起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另一位松听雪肯定和前辈有着大把的接触时间吧。

    脑海内的松听雪突然一愣,想起了什么东西:“既然我有两个,那他是不是也有两个?”

    “……”

    听着自己脑海中的声音,松听雪眉眼低垂,周身的气质冷得快冻死人。

    私心来说,他当然想隐瞒真相,让另一个自己去对着空气寻找一个不存在的人,但归根结底他们还是一个人,就算因为信息差知道的东西不一样,思维方式和智力也不会有太多相差。

    何况,对面人保留的那一点近乎天真的思考——可是前辈陪着他长大才能养出来的。

    嫉妒的阴暗情绪缓慢的从身体各处爬出来,像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啃噬着他的心脏,松听雪面上不显,垂在身侧的手却已经缓慢的收紧,他忽的想起,那天他附在小松听雪身上,从此共享了一段他的童年。

    那是一段有陈恭存在的童年。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开了口:“前辈只有一个。”

    对面发问:“为什么这么笃定?”

    松听雪极轻的笑了一下:“你记得那副狐狸面具吗?前辈自始至终都戴着的那个。”

    对面松听雪的语气已经不能用平静来形容,而是因为什么显得怒气冲冲:“你怎么知道!”

    “花灯节,前辈和我外出游玩,那副面具便是在那时买的。”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往下说,松听雪已经不能想象自己这张脸上的表情,心中快意却丝丝缕缕的蔓延出来:“因为前辈说这面具像我。”

    真是可笑。

    明明是同一个人,明明长着同一张脸,却又因为同一个人硬要在相同中找出那么点微末的不一样。

    更可笑的是,自己心中欣喜,亦能听出对面人的恼怒不平。

    “而我之所以知道……就像你近些日子附身在我身上一样,我也有一段时间在你身上附着。虽然我不清楚前辈为什么会从秘境到那里,但那段时间我和他一样,我们都在,只是他能自由行动,我只能附着你身上,共享你的…一切感受。”

    说到这里,他特意停顿一会儿,让“自己”充分消化这句话其中所蕴含的庞大信息量。

    对面的松听雪不负众望,又是沉默了好长一会儿,就恢复了他最开始的那种嘲讽嚣张的语气:“怎么样?看到哥哥那么宠我,是不是后悔自己不是我?”

    原装的松听雪心里认同但他不说,他眯着眼,岔开话题:“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我觉得,我们不是处在同一个世界中的人,或者说,我们是经历了不同经历成长起来的松听雪。”

    “在我幼年时期,并未碰上前辈,而你在外出历练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除了前辈,咱们所在的时间段是冲突的,他遇见了外出历练的我,后面进入秘境,又来到了你幼年的时期。”

    陈恭就像一根把两边紧密缝合连接起来的针线,松听雪与松听雪的人生各自平行,借由他才得以构建一条能够沟通的桥梁。

    “雪雪啊~快来吃东西!”

    陈恭带着一大堆果子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松听雪安静的坐在湖边,见到他回来十分主动的上前迎接。

    “我找了一圈,就这个果子最甜,其他的也稍微拿了点,你尝尝哪些合口味,多吃点,你现在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呢。”

    陈恭慈爱的目光如同一位望子成龙的老父亲,松听雪被这目光盯的后背毛毛的,赶紧挑了点果子吃进嘴里。

    “那个,你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青年看着他吃东西,试探性的发问。

    “并无,我感觉身体很好,前辈不用担心。”

    看着松听雪神色如常,陈恭也放下心,问得也更加直白:“那…你脑子里有没有多出什么不属于你的记忆?”

    “咳咳…咳…”饶是有准备,松听雪还是被陈恭这么直白的话吓了一跳,一口酸了吧唧的果肉呛进喉咙,旁边的青年也被他吓了一跳,手掌拍着他后背帮助缓气。

    “没…没有啊前辈。”松听雪不清楚陈恭具体知道多少,他咳得涨红了脸,一点点回复他:“我没有这种情况,前辈怎么会这么问?”

    “……哦,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脑子里多了个人而惴惴不安呢。”

    松听雪的目光定住,他愣愣的看向陈恭,对方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啊?猜对了?”

    “……”

    “我瞎猜的,这么荒谬的事,开个玩笑而已。”

    “对了,再走一段路咱们就能从这个地方离开了。”

    陈恭伸了个懒腰,看着前方的森林懒洋洋道:“最晚就是明天中午,我这把老骨头在这林子里呆的真是不痛快。”

    松听雪摸了摸额头冷汗,谦恭有礼:“总算能离开这里了,我记得前辈喜欢吃酒楼的烧鸡,届时也能去吃了。”

    青年摆了摆手:“害,烧鸡都是次要的,出去之后有挺多事情要做呢,你呢?你出去以后想要做什么?”

    提到这一点,松听雪就不得不慎重的想了又想。

    脑海中传来一声哼笑:“喂,你不会忘了复仇的事情吧?”

    “……”他冷声道:“不可能。”

    脑内的松听雪一向喜欢呛话,松听雪反驳几句,他就更加来劲,说了半天,导致现实中松听雪没回陈恭的话,只是拧着眉,一脸复杂的盯着远方,看起来忧思慎重。

    陈恭心说这小孩自回来后真是更加少言寡语了,天天都是这么个自闭的样子,可怎么泡女主啊。

    “唉。”想到这,他长叹一口气:“雪雪啊,你这样下去可讨不上媳妇的。”

    媳…媳妇?!

    松听雪压根没想过这点,他面皮又浮上一圈薄红,脑内的声音又笑个不停,嘲笑他这么大年纪了竟然不知人事。

    这边不甘示弱:“你就懂人事?”

    对方也诡异的沉默一瞬,振振有词的答话:“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可是为了仙草,刻意装出爱慕上官璎的模样的,就是一想到对方是仇人之后就觉得恶心,为此,他还下了好一番功夫,比如用灿烂的笑容掩饰过去,还要参考各种能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本子,时间一久,他虽然没实践过,却也比现在这个松听雪更懂一点。

    “你娶媳妇后就要搬出去住,要成家立业,还要和她做一些亲密之事生小崽子。”脑内的松听雪解释的有板有眼:“你爱她,她也爱你,你就是她的夫君,她就是你的媳妇。”

    在如今的修仙界,娶妻生子的修仙者算不得少,只要不是修无情道的修者,其他人的生丧嫁娶都极为自由,并没有什么断情绝欲的讲究,就算是天地阁的阁主凌云,也在上官璎及笄后表达出结为道侣的意愿。

    “……”松听雪几乎没过多思考:“我不要。”

    对面撇撇嘴:“为什么不?我巴不得你娶妻生子呢,把我哥哥留在我这边才好……等等,你不会是因为我哥哥才不想娶妻生子的吧?”

    “他也是我的前辈。”

    “你黏黏糊糊的叫前辈真恶心!”脑海中传来很大一声“噫”:“你不会喜欢我哥哥吧?”

    “……”松听雪被问住了,他移开视线:“你不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啦,他是我哥哥嘛!”

    “我说的是想结为道侣的喜欢。”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嘛,像我这种人,估计没什么机会举办道侣仪式,真有那么一天的话……”

    他突然想象起陈恭穿着红色喜服喝酒拜堂的样子,这人生得好看,穿红色也肯定惊艳,若要作个比方的话,他骑上马,在那些凡人城邦里走个一圈,肯定有不少小姑娘向他抛手帕丢水果。

    这么一想,嘴里忽的就变了个味,越嚼越酸。

    而另一边,那位松听雪板着张脸,还在不断的煽风点火:“我知你不喜这种交际场面,前辈他好玩乐,偏爱四处游历,若你跟着他,肯定会不情不愿的被拉到各个地方赏光,你既不喜欢他,还是早些寻人结为道侣,于你也好,于前辈也好,双方都自在。”

    “呵。”他完全没被带跑偏,反应过来后冷笑一声:“我还当你有多木讷,没想到心里装了一肚子坏水,就算这样,哥哥也不会和你走的,让我帮你死了这条心!”

    似是觉得这样不够,在脑内的松听雪汇聚起全身的力量,趁着这具身体里的松听雪不注意,猛地撺掇过身体的掌控权,对自己脑海中阴沉的警告声充耳不闻,他动动筋骨,抻了个懒腰,随即看向一边的陈恭。

    陈恭刚才看了一会松听雪的变脸,还纳闷呢,就见这小崽子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果子不够的话……”

    “啵!”

    重重的一声,嫣红柔软的唇瓣吧唧一下就贴上了青年的面颊,另一边的松听雪睚眦欲裂,几乎硬生生的要把自己的手心捏碎,他一时半会没办法抢回身体的掌控权,这具身体暂时的主人眼波流转,轻蔑的对他笑了一声,看着陈恭的时候又变成那种乖巧柔软的笑,他握着陈恭的手,慢慢的抚上自己的面颊。

    刚才还是稚气的少年,陈恭的掌心摸到他脸的那一刻,松听雪恢复成青年的模样,那双狐狸眼微微挑起,肉粉色的耳尖顺从的贴服青年的手臂,他仰视着看向上方青年的眼眸,他有副好皮囊,刻意利用起来的时候就更加惑人,皮肉轻蹭过对方手背,一圈圈打着转,最后碾磨眷恋着在上方落下一个涩//情湿漉漉的吻,离开前又故意把热气喷到水痕上,冰冰凉凉,带起一片生理性的颤栗。

    “哥哥。”他毫无保留的扬起头,露出一截脆弱的洁白颈窝,神情天真的舔过自己的唇角:“要不要和我接吻?”

    不知何时,那条尾巴已经缠绕上陈恭的脚踝,暧昧的来回抚动。

    第49章 狐狸与虫子31 [世界二]:大胆

    松听雪笑得一脸胜券在握, 尾巴尖抑制不住的抖动,他已经能想象到陈恭被迷得五迷三道神魂颠倒的模样,想想就觉得兴奋, 也不枉他用尽刚恢复的力量变成成年样子。

    他把身体俯得更低,在陈恭的视角, 能把这副青涩纤长的身体完完全全的收入眼中,白衣紧密包裹下是微微颤抖的蝴蝶骨, 然后是曲线流畅的腰肢,下方因他的动作弧度更显挺翘, 几乎是用自己的实力在无声引诱, 哪怕穿的这么严实,也能营造出让人口干舌燥的氛围。

    “哥哥。”那张精致的脸上还是刚才那种天真的神色。

    他叫了一声,身体就往陈恭的方向偏移一寸,一只手还捧着陈恭的手, 另一只手则揉上自己的唇瓣,指尖缓慢而清楚的擦过唇缝, 自然的滑落到下颚与喉结,最后流到衣领边缘,在最后一刻勾住了布料, 只余一节手指没入其中,搭着雪白锁骨,动作间透出几抹肉色。

    “除了接吻, 做其他事情也可以的。”

    刚才一直没什么回应的陈恭忽的凑近, 两人交握的那只手也被他拿起, 在松听雪突然茫然的目光下,那只手指被陈恭一根根的揉捏,最后不容拒绝的塞回了他自己的嘴里。

    口腔中传来强烈的异物感, 更因为是自己的手指而增添了羞耻感,饶是刚才主动得不成样的松听雪都感到不自在,身体想退后,腰肢却被对方紧紧箍住,稍一用力,他就半瘫在陈恭的怀里,嘴中的手指还在被对方操纵,一寸寸的掠过口腔中的软肉。他眼角泛红,几乎马上就因为这样羞耻的刺激蒙上一层水雾,隔着水光和对面一脸戏谑的青年对峙。

    “不适应吗?”青年看起来很苦恼:“刚才用术法把手指清洗的干干净净,你不用担心。”

    涎水顺着舌头回流,挠得松听雪喉咙发痒,他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只能软着身子任由他人动作。

    太奇怪了。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口腔内部被搅弄得狼狈不堪,松听雪脑子一片浆糊,从话本子里学的东西忘了个干净,陈恭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慢悠悠的晃到了另一个地方,手掌轻拢,松听雪一下头皮发紧,压抑住喉中声响,含着水光的狐狸眼可怜兮兮的看着对方,尾巴不自觉的夹紧。

    陈恭不为所动-

    十几分钟后,陈恭慢思条理的擦擦自己的手。

    “就这些?”

    他笑,又把松听雪之前说过的话重复几遍:“接吻?更多的事?”

    已经累到化作原型的松听雪躺在地上,长长的毛发一条一条的打绺,湿漉漉的贴在他身上,明明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有做,他就是现在这让人误会的模样了。

    听到陈恭说话,他张了张嘴,弱弱的狐狸叫一声,就扭过身子不再看他,像是在赌气。

    “嘿哟,本事挺小脾气倒是大,现在是起来劲了,刚才我看你可不是这种态度啊?”

    青年还在擦拭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指甲缝也被耐心的擦,整双手都被染上了绿叶的清新气味:“小孩子家家的,学坏不学好,净整这些没有用的,明明没什么经验,还在这里装大人,真遇上事有你哭的。”

    松听雪身体一僵,陈恭的表现依旧游刃有余,语气中充满调侃,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好似刚和他练完剑。从前就是,松听雪的剑术比不上他,他也从不放水,每一次的比试都用了足够多的气力,一招一式,对方动作凌厉,直到松听雪完全趴下才算终止,小狐狸彼时受不得疼痛,总要哼哼唧唧好半天,撒娇让陈恭帮他涂药——这些是陈恭自己描述的,松听雪当时倔得很,哪怕受伤了也不让别人给他上药,最后还是陈恭忍不住,揪着腿就把人拎了起来。

    小家伙身上都是伤,得脱了衣服才能上药,陈恭看着眼前这萝卜丁,直接把他衣服往地上撇。

    “你放开我!放开我!”虽然年纪尚且不大,但这个时候的松听雪已经有了点模糊的羞耻心,小脸涨的通红。

    在不比试的时候,陈恭十足耐心,等到眼前的小狐狸溜干净,他就像涂酱料一样往他身上涂药。

    “急什么?这么大点的人,你不会害羞吧?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完全武力压制了挣扎的松听雪,陈恭一边哼笑骂着小麻烦精,一边把小狐狸的脑袋按到腿上,手中上好的药轻轻涂抹,冰冰凉凉的,松听雪闭上眼,慢慢的就忘记自己最开始的不情愿,枕着青年的身躯甜甜睡上一觉。

    “还是小孩儿呢。”

    似梦非醒的片刻,松听雪似乎听到陈恭一句若有若无的感慨,他咕哝几句,想反驳又闭上了嘴巴。

    他想说自己才不是小孩呢。

    松听雪躺在地上,沾了汗液的毛发被风一吹,整个人都是凉凉的,他又回想起陈恭给自己上药的感觉,青年的语气神色都和之前别无二致,他不甘心的咬唇,眼眶发红。

    脑海里一直都很安静的人突然又发出响动。

    “我当你有多厉害。”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原来也只是到这种地步。”

    这一下可踩了狐狸尾巴。

    “你懂什么!”刚才快要流眼泪的小狐狸此刻气得跳脚:“我这叫欲擒故纵,总比某个人什么都没干上好!”

    “我刚才观摩了一会,若是我的话,应该能比你做得更多。”

    松听雪想了一会,才想起对方是能看到自己刚才和陈恭的所作所为的,哪怕是一个人,他还是脸色青白变幻个不停,并不是因为自己被看了去,而是……

    呢喃的话语,温柔垂下丝缕的发丝,漫不经心的擦过他肌肤的手……就,谁遇到陈恭这样不迷糊啊?!

    松听雪不想和人在这种时候分享陈恭,哪怕是另一个自己也不行。

    另一边还在不冷不淡的说话:“前辈刚才气息都没乱过,想来你做的这些,对他都没什么成熟的吸引力。”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嘲讽陈恭没把他当成大人看,跟逗弄小孩儿一样,没什么波动的承担了晚辈的初步生理启蒙任务。

    “你!”

    “……我知道了,你说这么半天,不就是想自己上吗?”

    这位松听雪张扬的很,一点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点出对方的心思,对方不否认,沉默片刻开口:“我会做的比你更好。”

    “更好?”他面露嗤笑:“你窥视一下自己的身体,明明是一个人,你体内的仙力不知道比我差了多少,若不是差距这么大,我还真没有这么轻松就能把你的身体夺过来,也不知道你这前几年都干了些什么,出去可别说你叫松听雪,我嫌丢人。”

    “……”

    “……就因为前辈多教你的那几年吗?”

    另一边的声音越发冷厉,问句都带着咄咄逼人的意思。

    “什么?”

    “没什么。”

    那道声音突然平缓下来,仿佛刚才冷到能冻死人的语气只是错觉,随之而来的,是这道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像是在松听雪的耳膜深处响起,巨大的嗡鸣声猛地刺破他的脑海,在这样的剧痛之下,松听雪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最初的灵魂状态,原装的松听雪垂眸,缓慢张握几下自己的手掌。

    回来了。

    另一个自己确实更强甚至更精于人事,但他高傲得忘了一点:他们是一个人。

    所以他们同样奸诈,同样卑劣,同样的为了同一个人不择手段。

    他能做到的事,他自然也能。

    “前辈。”他起身,直勾勾的坐到了陈恭身上。

    “我知道你能看出来我们不同。”几乎是迫切而直勾勾的,陈恭衣领的第一颗扣子被松听雪飞快的解开,衬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不含一点暧昧,更多的像是在查验伤口,让陈恭想起无限流世界中经常会出现的验尸仵作,一脸严肃的分割尸体。

    “所以,刚才对他做过的事情,我也可以对吧。”

    那颗毛茸茸的脑瓜埋进陈恭的肩膀,像一只小兽一样胡乱拱蹭,若不是他的耳尖红了个彻底,陈恭还不能确定刚才那番大胆的话是他说出来的。

    陈恭刚要开口,松听雪又抬起头,纯黑的眼瞳中闪烁着坚定光芒:“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可不是他那种小孩。”

    像是为了验明自己的话,松听雪的唇直接怼上了陈恭,本来就是狐狸,这一蹭更像是狐狸,湿润润的唇小心翼翼的碰着陈恭,不顾脑海中另一方人发了疯的喊叫,松听雪心下一紧,抱着陈恭的肩膀,试图接一个长长的吻。

    他人聪明,自然也是个好学生,在刚才那次观摩中学到的知识一点不落的运用上来,甚至举一反三,无师自通的琢磨出接吻的手段方法,陈恭睁着眼,泰然自若的看着正在努力亲吻自己的松听雪。

    青年的白色睫毛落在眼底,略显不安的来回眨动,舌尖探出得像试探,又仿佛孤注一掷,直白得反而能勾起人心底凌虐欲望。

    陈恭的手指穿插进他发丝,大拇指按住他脸颊软肉,就这样把人扯开,松听雪张着嘴巴,面颊绯红,迷蒙的看着陈恭。

    他嘴唇勾起,露出一点笑:“就这么喜欢我啊?”

    回答他的是对方更加青涩而大胆的动作。

    第50章 狐狸与虫子32 [世界二]:不行……

    “就这么走了…?”

    青年垂眸, 动作利落的穿好自己的外衣,一身雪白皮肉上满是疯狂过后留下的星点,他看着在旁边沉睡着的陈恭, 眼神中透露出沉重的眷恋情感。

    陈恭睡的还很熟,那张脸在沉睡的时候少了几分生气, 眉眼清朗,总是在笑的唇角拉直, 反而比醒着的时候看起来更加难以接近,松听雪的指尖微动, 想要摸上陈恭锁骨上明显的浅痕, 犹豫片刻又收回了手。

    他曾紧紧抱着眼前的人,红着眼在这锁骨上方留下自己的痕迹,越是放纵,就越让人觉得沉醉而痛苦, 松听雪低低的喘息一声,摸着陈恭背后那道长刀疤才觉得安心, 到最后,他们不像什么共赴巫山的恋人,更像是两头在打架的野兽。

    朦胧的日光从外面照进来, 原本不透的天色,此时已经亮了。一缕光照在陈恭的脸上,他眼皮动了动, 松听雪看他动作心里一颤, 情急之下拿了几片叶子, 帮他把日光遮得严严实实,陈恭安稳下来,继续沉沉睡着。

    “嗯。”

    他极轻极轻的应了一声, 脑内的声音一顿,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或者说,他根本没想到会这么利索,

    青年没再多说,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陈恭,神色间是数不尽的复杂神色,他拿上一旁的木剑,转身向着山洞外走去。

    今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离开了深渊森林那个地方,外面便是一条光秃秃的路,松听雪只消看几眼,就御剑飞到了天上去,奔着自己的目标一路飞行,昨晚曾和陈恭呆过的地方渐渐模糊,变成了一个看不清楚的小点,就如同胡老大待过的那片戈壁一样,在剑上是看不见的。

    这具身体要专注于御剑飞行,但他脑子里的另一个人可不用,松听雪左右无事,就不厌其烦的骚扰着那位松听雪。

    “你就一点都不后悔?刚做完就走,真有你的。”

    “……”

    “怎么着也应该打个招呼再走啊,哥哥万一担心了怎么办。”

    “……”

    “…如果这具身体死了,我们会一起死吗?”

    剑身有一瞬间的凝滞,风声在耳边不断呼啸,松听雪强迫着自己不去往后看,并不是怕自己看了就再也不能往前去,他是怕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剑就再也握不紧,远处天地阁的模样已经浮现在眼前,他轻声开口:“或许会,或许你会回到你的身体里。”

    松听雪并不是什么多勇敢的人,拨开外层直白的皮,内里是个善于退缩的胆小鬼,这点在陈恭身上显得尤外突出,昨晚那过于反常的热情,连另一个松听雪都有所察觉,最后干脆噤了声,任凭松听雪和陈恭在山洞中胡闹。

    他看着松听雪吻着陈恭的眼睛,那双眼睛是暖棕色的,只在眼尾有微末的温柔弧度,在垂眸看人的时候,那双眼睛就显得更加温和,有一种奇异的包容力,让人想起刚出锅晾凉的热汤,他轻轻的吻,陈恭就闭着眼皮子,任由他胡闹,松听雪在这种时候不爱说话,只有动作更加的缠人,几乎一刻不停的黏着陈恭,不像是狐狸,倒像是冬天寻求暖源的蛇。

    “前辈。”他叫了一声,嘴唇不停地亲吻着对方的脸颊,不含情欲,蜻蜓点水一样,碰了一下又马上收回来,只有那双眼睛是不闭上的,时时刻刻都在看着陈恭,深邃得恨不得把陈恭完完全全的刻在他的瞳孔里。

    在最后一刻,两人之间终于不再有任何外物隔阂。

    松听雪的发丝散落在地上,月光下如雪般皎洁,他睁着眼,指尖一点点描摹陈恭的脸,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滴。

    上官璎说过,凌云好看,这是她喜欢他的一部分原因,指尖顺着额头,慢慢来到眼睫,他摸着对方的睫毛,指尖出传来又软又痒的触感。

    “前辈真好看。”他笑。

    陈恭眼眸微弯:“我也觉得。”

    啊,果然是前辈的作风。

    松听雪被整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这么想。

    后悔吗?也不见得,得到自己渴望至极的那个人就足够让人心满意足,最隐晦的爱意在他心头滚了又滚,最后被他压了下去,换了另一句夸赏词,就像是曾经无数个夜晚一样,小松听雪伏在床头睡觉,陈恭就搭在一边的软塌上,松听雪看着陈恭,小心翼翼,连眼睛都不敢眨,他在一天中只有这点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见一眼少一眼,他怕闭上眼,陈恭就离开了。

    可当时他转念一想,又恨不得陈恭走的远远的,不要掺进这趟不该趟的浑水,梦魇没有一天不缠着松听雪,那些糟糕的回忆如同死人骨头,历经这么多的日子也没有化作粉末,到了晚上,带着腥臭味的泥土会一点点缠上他的脚尖,他站在原地,任由那些土把他深深的埋在地底,一天又一天,只有白天他才能在陈恭的温和下短暂喘息,他踩进泥里,陈恭站在天边。

    仇人是不是上官璎,这件事和她有没有关系——似乎,在某一个时刻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卑劣攀上他的脊骨,在夜晚的噩梦时间对着他喃喃低语,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只要有一处发泄的机会,整件事就能翻篇,从此往后都是康庄大道,再也不用管过去的这些龌龊事,埋葬的那些亲族,所谓要被妥善安置的仙草……只要有一个相关人能被他杀死,这些就都能被重重的掀走,让他新一次的人生重启。

    他本该可以的,只缺这临门一脚,他就能全放下。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脑海中的语调不再轻佻,反而带上了从未有过的正经和严肃,褪去不同的那些表象,现在才是松听雪本身与本身的真正对话。

    从恍惚中回过神,松听雪才发觉自己站在街边,今日天晴,无数行人从他身边穿梭而过,空气中传来酒酿圆子的气味,四周小贩的吆喝声混在一块,大大小小,面具摊就在前面,他和陈恭曾经买过的面具款式也还有,就那样摆在最上面,画着红红的狐狸嘴巴。

    天地阁在离这相反的位置,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了这么远。

    透过他的视角,对方自然能看到那张狐狸面具,他冷哼一声:“别跟我说你不小心走过头了,天地阁可不在这个地方,”

    “……”沉默半晌:“解决掉上官璎就能让一切终止吗?”

    “哈?事到如今,你以为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吗?”松听雪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冰冷:“如果你下不了手,就让我来。”

    烈日之下,只有松听雪一人站在这里,没有神色,没有动作,直勾勾的矗立在一个地方,许久,路人看见这位白发的青年人捂住了脸,整张脸的神色都被遮掩在暗面中,什么都看不见。

    松听雪颤抖着指尖,闭上了眼,良久,他薄唇轻启。

    凌云好看,上官璎喜欢他。前辈好看,他自是也对前辈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上官璎能把过去抛弃好好活着……但他不行。

    那晚饮的酒入口十分苦涩,松听雪的舌尖抿了一下,总觉得昨晚和陈恭接吻也是这样的苦涩感觉。

    他说过的,总有人能抛弃过去好好活着。

    但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