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婚讯“‘比格’是什么意思?”……

    商讨婚约的过程高效迅速地结束了。

    在姜近心里,这不过是局模拟人生,讨论时长和财产毫无意义,只要阿月的事一调查清楚她立刻会抽身走人,一切完璧归赵。

    所以宋云开提的绝大多数条件她都能答应。

    另一方面,宋云开的自信同样很妙,在他心里,就没考虑过和姜近离婚的可能。

    开玩笑,煮熟的天鹅都能飞,那也太瞧不起他宋云开。

    所以讨论时长和财产更是毫无意义。

    双方都觉得只是走个过场,没什么需要特别坚持。

    宋云开态度不算强硬,仿佛事事有让步,处处没咬死,但是事后待夜深人静一思量,又发现其实他的目的都达到了:暂定五年之约、姜近搬到滨江半岛住、拍婚纱照。

    婚纱照是在领证

    拍登记照时他提议的,本来姜近觉得没必要,既然要避免一切照片流出,那婚纱照拍了反而是麻烦。

    但宋云开坚持说,这东西可以打马赛克,但是不能没有,家里长辈真有心问起来,连婚纱照都拿不出一张就露馅了。

    姜近严重怀疑他家有没有对他那么执着的长辈,睨着他戴上去就没再摘下来的结婚戒指:“露馅又怎么样?你外公掀棺材板找你算账你也不会怕。我看是你自己过家家上瘾。”

    宋云开练就一张金钟罩脸皮,刀枪不入。

    别人揭他短他也不怕,大言不惭认下,笑嘻嘻反问:“你不是头婚啊?干嘛总是摆久历风尘的谱?”

    类似的生活小节,姜近就大度让让他。

    大事相关,他严格遵守承诺,嘴严得令人惊喜。

    公布婚讯以最低调的方式处理,姜近的名字几乎只出现在公司信息披露的新闻通告,介绍不过十来个字,即使生活中认识姜近的人也无法对号入座,首先得怀疑是不是同名同姓。

    微信列表里有大胆询问的好事者,姜近一概没回。

    唯有先前帮过忙的一个老同学发来消息:[这次是真结婚假结婚?]她回了个微笑表情包,仅出于礼貌,没给明确答复。

    宋云开的绯闻十年来只有两三桩,且都以荒诞的形式昙花一现,他就不是这个流量赛道的。

    比起他什么时候结婚,人们更关心他什么时候骂人。

    所以婚讯虽然有议论点,但在公关公司的可控范围内。

    平稳开局中暗藏一点未知的隐忧。

    6月的江城总是阴云压顶飘毛毛雨,风吹不透,滨江半岛顶层正对着一团灰气,江岸边扎堆的摩天楼群像闷在黏腻的蛋清里。

    这口锅把什么都炖进去,气也泄不走,揭开盖不知会是什么景象。

    窒息感扑面而来,她视线刚收回,手机在震动。

    一个不显示称呼的来电,那串数字刻在她脑中,知道是谁,眼下不适合接听,但如果不接,恐又引人怀疑。

    “喂?”

    她不报家门。

    对面也不报,开门见山问:“这婚事会让我们的合作发生变化吗?”

    “不会。一切照旧。”她挂掉电话,转身,果然正面迎上宋云开玩味的目光。

    “你打你的,不急。”

    姜近把手机收好:“一个广告推销电话。走吧。”

    他唇角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没有深究,伸手接过她身边的行李箱:“就这么点东西?不像搬家,像提行李住校。”

    佣人看见他亲自拎着行李,想上前代劳,被一个白眼吓退,识趣避开了。

    姜近跟在后面,并不知道前面戏那么多,很敷衍地解释:“天热衣服薄,不占空间。”

    家里有直梯,为了让姜近对家庭格局有更直观的印象,他选择从旋转楼梯步行上去。

    姜近的卧室安排在彤彤房间隔壁,似乎是避嫌,给她建立一个心理上的安全区。

    宋云开担心把她安排在自己隔壁使她应激,其实都是套房,关起门像普通住宅的一户,住哪间都一样,他也没指望姜近一两天就能放下戒备往来串门。

    进门前,他指着离她房间较近的朝北顶头房间随口叮嘱:“全家只有那间房不能进,放了贵重东西,打碎你赔不起。”

    姜近探头看一眼,门上有密码锁。

    那是“不能进”吗?那明明是“进不去”。

    宋云开原本的暗示更令人费解,朝南顶头的房间是主卧,他意思是另一头能进。这谁能懂?

    回头一看,姜近一张气鼓鼓的脸,他还诧异。

    姜近:“没必要把人当贼防吧,什么叫‘打碎我赔不起’?”

    宋云开很淡笑了下:“需要我提醒你把一堆碎玻璃扔我床底的事?”

    瞬间偃旗息鼓……

    宋云开没空陪她在家里四处参观,匆匆跟管家打过招呼就出门了。

    姜近乐得他不在身边看守没压力,借搬家给自己放一天假,跟管家客气客气把人也打发走。

    阿月那些敏感物品她不方便带来,打包成一个快递寄往了树港父母家。只有两件东西因为个人属性并不明显,她随身携带。

    一件是张不知进出哪里的卡,她并不确定是否重要,整理遗物时在鞋柜上的小盒子里发现,与小区门禁卡、家门钥匙放在一起,估计是同类,是入门卡而非会员或储值卡。

    另一件,则是尚未完全研究透彻的手机。

    把衣服整理进衣橱后,姜近拿出手机查看快递是否被家里签收,正要打电话给妈妈询问,忽然停住。

    阿月的手机还有蹊跷!

    她独身一人生活,平日有许多日用品会在网上购买,为什么手机里没有该有的橙色购物app?

    姜近打开appstore查看,果然,和那两个交友软件一样,橙色app显示为云朵标志。

    又被她删掉了。

    她为什么要把购物软件删掉?放弃以后的生活了?

    从这点看,的确像一个准备自杀的人。

    姜近不愿这样想,心烦意乱地咬着指甲陷入沉思。

    还有一种可能,她感觉到安全受到威胁,手机可能落入别人手里,为了隐藏自己的购物记录,所以姑且删了软件。

    可问题是网上能买到的东西肯定合法,是什么值得隐藏?

    想知道阿月买过什么东西已经很困难,但是有一个方法可以知道她买过的部分东西的部分信息——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姜近用阿月的手机号试着登录微信中的顺丰小程序,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她的快递记录。

    奇怪的是,有一条快递记录写的不是柳岸里的地址,而是姜近的名字和她父母在树港家中的地址。

    姜近一瞬间错愕,误以为手误登陆时输的是自己手机号。

    可又不对。

    她明明输入的是阿月的手机号,快递订单中显示的也是……阿月的手机尾号。

    订单时间去年7月。

    寄件地址是一个国际保税仓。

    看起来像在网上买的东西,但她买的是什么呢?如果她提起过,姜近一定会有印象。

    ……生姜洗发水!

    有印象听妈妈提起古怪快递的记录只有那两瓶传说中的生姜洗发水。

    这个订单的物流时间距离阿月去世的日子已经很近了。

    她是特地买这个送给自己?还是选地址时手误点错而来不及申请退换货了?

    姜近感到有点脊背发凉,有必要回家一趟……

    到家时妈妈开的门。

    姜近没换拖鞋也没顾上说明来意就直奔卫生间,在淋浴房找到一瓶已开封使用和一瓶未开封的生姜洗发水。

    妈妈一头雾水,紧跟着过来,倚在卫生间门口问:“这洗发水怎么啦?”

    姜近拧着眉头闻了闻瓶口:“你用着有什么异常?”

    “没什么异常啊。怎么啦?”

    姜近没发现端倪,扔下洗发水瓶,回到客厅在玄关处四下晃荡:“快递盒呢?”

    “快递盒早扔啦。都跟你说要及时拆开不好囤的,这种瓦楞纸盒里面经常有蟑螂卵。”妈妈追问,“你一惊一乍的到底干什么啦?”

    玄关处架子最下层还摞着一堆收件人姜近而没有拆封的快递,不过从外观上来看就能得知,薄薄一个信封,大概率是商场专柜逢年过节给客户寄的新品类目,或者报社寄来的宣传刊。

    姜近平时懒得拆,现在坐地上一件件开封以免还有漏网之鱼。

    除此以外,收件人是她化名“王铁柱”的快递也有一个,拆开是黄豆粉,已经受潮变质了,姜近记得好像是自己买的,但忘了为什么买,应该没有传递特殊信息。

    她站起身,揉了揉眉骨,叹口气:“知道洗发水是谁寄给我的了……算了,你不用管。这些快递你帮我扔了吧。”

    妈妈已经习惯了她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匆匆,见她人已经跨出门去,赶紧揪住衣摆把人留住挑关键的嘱咐。

    “哎,你和小周处得怎么样啊?分手没有?他妈妈说他被抓都是误会,我琢磨着还是不能信……”

    “哦。对了。”说起小周,姜近恍如隔世,都差点忘了指谁,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开相册在妈妈面前晃了晃:“我昨天刚跟这人领证,说来话长,下次再说。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不知道,别给我再介绍对象了。”

    “哎?哎?”妈妈哪见识过这么前卫的突变,怔愣两秒,手机和人已经影都不见了。

    结婚对象是谁,彻底没看清,只晃了一眼知道是个男的。

    关上防盗门,她迅速冲到阳台。

    家住四楼的高度,但为了吉利名义上说是五楼。

    姜近匆匆走出单元

    门,横穿过楼前一条小路。

    妈妈从楼上往下喊:“能告诉你爸爸吗?”

    她抬头比了个OK的手势。

    与父母这边消息闭塞相对比,公司里消息流动很快,刚站上马路边人行道准备打车,姜近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杜总。

    想必杜薇打这个电话之前经历过长达两天的心理建设,她得知婚讯的时间肯定比公告更早。

    杜薇要面子,在电话中没有直接提起她与宋云开的婚事,只是装作寒暄说今天有个工作问她情况,找不到人,同事说她请假,所以致电问问。

    姜近听她绕着圈子摆架子怪费劲地,主动直说:“这两天比较忙,因为结婚的事后续还与很多公关事项要处理。”

    给了杜薇台阶,她自然捡起这话题:“噢,结婚啊,我正好奇怪,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反常的一出,没听云开说起过有这个计划啊。”

    姜近不方便在电话里留下话柄,只能模棱两可道:“太反常的当然事出有因。这个不如等我回公司上班时再讨论,或者您可以直接问问宋总。”

    她的回答偏官方,不涉及私人感情。

    杜薇的神经隐隐松弛了一点,语调也比刚才轻盈些许:“不用了,也没那么好奇。晚上有空我们一起边吃边聊吧。”

    虽然预感是鸿门宴,姜近还是没什么借口推拒,只能应下邀约。

    挂了杜薇的电话,她坐上出租车,妈妈追问的电话紧接着打进来,就宋云开的身份信息展开了全面盘问。

    姜近起初还算有耐心,但电话太长都让手机发烫了,最后只好强行结语:“他网上介绍好多,你上百度搜吧。先这样,我有电话进来。”

    公关公司李和铃的电话已经等待好几声了,好在没要事。

    李和铃只是征求她的建议:“要不先把老宋的微博解禁了?他今天登陆过微博,不知道是不是想发布君腾的消息,蹭自己结婚的热度,可能没操作成功。”

    姜近:“这时候解禁会不会反而给了他机会胡言乱语?”

    李和铃说:“他要是发现是我们把他限制了肯定要发飙,到时候哪儿控制得住他?他发个朋友圈照样上热搜。”

    姜近想了想:“那还是给他解禁吧。”

    李和铃完成这项沟通,本来还想闲聊几句,突然“嗷”的一声嚷起来,用遭了晦气的语调抱怨:“陈佳彤的料怎么又被舆论顶上来了!我不跟你说了,要紧急开会。”

    姜近有点好奇,剩下一段车程都在冲浪吃自己的瓜。

    和她确实有点关系。

    有些网友说宋云开就是和自己私生女的妈妈结婚了,两人早就是情侣,只是现在才扶正。

    有些网友说女方是二婚,传说中的私生女其实是继女。

    甚至有网友衍生出一种说法,说宋云开这位夫人先生了女孩,现在又怀上了男孩才成功嫁进豪门,编得跌宕起伏。

    但大方向上,所有人都认为那位开过直播控诉宋云开抢孩子的生母是蹭热度的,长相和年纪都不叫人相信能与宋云开有什么情感纠葛。

    宋云开今日无心工作,知道姜近不在公司,整个公司在他眼里都变得毫无吸引力,像一个游戏没加载完地图,到处都是灰砖块。

    方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已经养成习惯,平时只要在公司,总要借口工作召唤几次姜近,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工作,只是把摸鱼小猫喊到跟前来看一眼,就能心满意足安心做事。

    姜近跑外勤时,他看看OA里的外勤标志也就不做他想。

    什么时候开始,姜近不在他眼角余光晃一晃他就间歇性走神。

    午后又熬了两小时,他叫总助把后面的行程全部取消:“我有点私事。”

    许助有些为难:“那惠普的人……”总不能合作方千里迢迢带着诚意跨洋过来,第一顿接风饭都给推了。

    “叫大柳去。”宋云开眉峰轻挑,自感不妥,别让阿斯伯格公子哥把人得罪光了,又追加补充,“叫丁工陪一下。”

    说罢他迫不及待跨出办公室,留下一道毫无留恋的背影。

    许助不禁感慨,这婚事有好事者猜是假的,不过他看倒像真的。

    老板身上的人机味儿少多了,以前只见他加班没见过他翘班。

    宋云开回到家时,姜近还窝在沙发上刷手机,浮躁了一整天的心绪忽然安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起居室三面沙发,她偏爱那个有北极熊靠垫的,几乎每次都挑那边坐,背对入户门。

    宋云开进门,她没觉察。

    他看过去,只见一蓬黑头发在大白熊怀里露个尖。

    暖融融的实感。

    他走近,隔着熊看了两分钟的“宋云开老婆这次怀的是儿子还是双胞胎”之争,还有“目击者”声称见过“宋云开在妇产医院出没”、“他老婆很漂亮”云云……无稽之谈。

    她耸肩笑起来,他才无奈发声:“你还笑得出来?这也是造你的谣。”

    姜近回过头,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没人认识我,主要还是损你。”

    “你还知道啊,把我编排成繁殖癌。”他居高临下瞪一眼,“你这公关干得不怎么样。”

    姜近随便笑笑,岔开话题:“你怎么回来了?”

    他站起身,松松衬衫衣领:“今天就得去把这毒妇解决了,晚上面谈,主要由靳律师沟通,你陪我一起去。”

    “哦。”姜近忙打开微信。“那我把饭局推到明天。”

    宋云开还站在身后,熊挡不严实,在姜近把手机调整角度之前,他瞥见微信的一截画面。

    在姜近微信里,自己不叫宋云开,估计是另外的备注。

    他好奇问:“‘比格’是什么意思?”

    嘶——同一屋檐下第一天就出bug!

    姜近把手机收在胸前,面不改色地抬头说:“Mr.Big,大人物。”

    宋云开对犬类品种毫无研究,因此只是不太满意地垂着眼:“多生疏啊,不考虑换个称呼?”

    毕竟对外是宣称结婚了,这提议不过分。

    姜近转转眼睛,征询道:“比宝?”

    宋云开迅速撤退,退远了十来米作扶墙呕吐状。

    姜近没搭理他,笑着把杜薇那条改期微信发出去。

    其实看见自己备注之后他已经扫见姜近点开的头像是杜薇,宋云开“吐”完了,不露声色地踱回来,言归正传:“本来约在哪儿吃饭?说不定来得及。”

    “新天地吃火锅。”姜近随口说,“没事,不是特别重要的约会。和彤彤生母会面是哪边提出来的?”她忽然想起下午还没听李和铃提这事,由宋云开这边提出的可能性不大,又接着问,“她主动联系你?”

    “对,估计想敲诈,我同意了。”宋云开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抚养权抢过来。”

    姜近蹙眉:“呃……又抢?”

    “虽然有点不符合条件,但是,”他神色严峻地停顿一下,“我来创造条件。”

    姜近东倒西歪从沙发上爬起来,心里唏嘘,自己怎么就上了贼船,成了强取豪夺专业帮凶。

    第32章 熟能生巧“妈,我是小开,近近在洗澡……

    想约的谈判地点定在紫杉院宋云开的别墅,按他的思路,说是要防止约在第三方处所被人设局。

    彤彤的生母陈秋红带了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律师和律师助理,另一个看起来像她的跟班,替她开车拎包撑场面。

    被管家领进门后,她脸色倏然一黑,不满道:“彤彤怎么不来?”

    宋云开这边的靳律师说:“孩子学业紧张,没必要在场。”

    “那怎么证明跟着你出自她本人的意愿?”陈秋红冷笑,在沙发对面中间位坐下,翘起二郎腿,旁若无人地点上一支烟,“你们现在的行为完全是绑架吧!”

    靳律师有备而来,抽出文件复印件给她过

    目:“这是陈佳彤亲笔签名的同意书和授权书,经过东城区公证处当面核验。”

    陈秋红不屑地瞥了一眼,压根没把那些文件接过来细看:“谁知道你们是怎么胁迫一个小女孩的,连我现在都被你们胁迫,直播直播开不了,微博微博被封禁。好一个只手遮天。”

    靳律师平静道:“陈女士,您的直播间是因为低俗言论被封的,微博是因为煽动辱骂国家权力机关被封的,和我们可没有直接关系。”

    陈秋红:“你们这种说辞抛出去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靳律师沉吟片刻:“陈女士,我们今天不是来商讨问题的吗?带着情绪追责就不合适了吧。”

    陈秋红见宋云开坐在后一排沙发上,居然在用电脑敲字,视线都没跟自己对上过,更加火冒三丈。

    也太傲慢,仿佛只是跑来露了脸就已经给她天大的面子。

    她转而看向律师身旁的姜近,上次在停车场见过一面,那次姜近就是他近身的工作人员,陈秋红估摸着她是个比代理律师能拍板的高级员工,于是搁着靳律师换突破口:“我的诉求很简单,准备好八位、”

    她话说一半,被她自己身边的律师拉了一下胳膊,律师朝她摇摇头,代替她说:“陈女士原则上同意你们提出的收养需求,可以将陈佳彤的抚养权交由宋总,而我们这边诉求很简单,首先,陈女士需要每个月一次探视权,确定陈佳彤过得好不好,一旦发现收养人不合规的行为,我们就必须重新坐下来制定陈佳彤的养育方案。”

    宋云开依旧没抬头,但清晰地冷哼了一声。

    原因很明显,陈秋红本来只想毫无技巧地要钱,容易落入勒索的陷阱,律师给她支招多设障碍,让宋云开主动提经济补偿。

    靳律师事先预想到这招,很平静应声:“这个没问题,每月一次探视权可以加入协议。”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陈秋红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转眼去看自己律师。

    律师只好换了索钱的由头:“第二是我们希望能设立一笔陈佳彤的成长基金。”

    靳律师没有立刻表态。

    陈秋红迫不及待地抢话:“不管是谁来抚养……”

    律师补充:“也不管监护人更换成谁,对陈佳彤的抚养义务到成年就停止了。满打满算其实只有两三年时间。但这两三年却极其重要,跨越了她人生最重要的升学考试,如果这期间她因事荒废了学业,可能影响成年后的就业和生活保障。”

    靳律师点头附和:“我们已经给陈佳彤设立了一笔……”

    陈秋红的代理律师打断道:“我方更希望建立一个账户,由陈女士暂管,从现在到佳彤大学毕业宋先生每年存入五百万储蓄金,如果佳彤在宋先生监护之下没有考上国内985高校,则从高考之后开始每年储蓄金提高为七百万,直到她大学毕业。”

    靳律师说:“设立账户的目的是?”

    律师答:“陈女士作为佳彤的生物学母亲有必要监督她是否有基本生活保障。”

    靳律师:“按照这个提议我方支付的总额在三千万至三千七百万,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

    律师打断道:“还是太少了,这用于防范的风险是佳彤错失了人生最关键的三年成长期,将来生活质量大幅下降。要知道佳彤从小跟随陈女士,虽然是单亲家庭,但一直物质优渥,读的是全市顶尖的国际学校,现在宋先生要让她转学到公立高中,这让陈女士非常担忧。”

    姜近从笔记上抬起头,言简意赅:“那么应该建立共管账户。”

    会客厅安静了三秒。

    陈秋红用咄咄逼人的语气问:“请问这位是……宋云开的全权代表吗?”

    靳律师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委托人,也就她有意愿成为陈佳彤的收养人,姜小姐。”

    陈秋红眼睛倏忽瞪得比铜铃还大:“不是宋云开吗?跟他结婚的就是你?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靳律师:“我之前沟通时从来没说宋先生是陈佳彤的收养人,可能是姜小姐作为收养人又是宋先生的配偶让您对此理解有所偏差,事实上收养是姜小姐的提议,在她与宋先生的婚前协议中也明确约定了收养子女的监护权归属,日后如果他们解除婚姻关系,陈佳彤的监护权归姜小姐,这部分约定也有相关公证证明,您看一下。”说着,他又欠身向陈秋红递去一份薄薄的文件。

    陈秋红从来没料到这种局面,迟疑地接过文件,直接转手塞给她的律师,继而紧锁着眉头问:“她够收养资格吗?”

    靳律师:“由于陈佳彤的外籍身份,我们可以寻找姜小姐具备收养资格的第三方国家办理手续,姜小姐年满25岁、已婚,又是君腾汽车股东,符合大多数国家的收养要求,而中国涉外民事关系法律适用法规定,收养的条件和手续适用于收养人和被收养人经常居住地法律。”

    陈秋红半张着嘴,许久没说出话,接着,从包里掏出手机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咨询一下。”

    靳律师做了个手势:“请便。”

    谈判进入中场休息。三分钟后,陈秋红就换成了胸有成竹的气势回来。

    宋云开从后排沙发抬起头,视线淡淡扫过对面三个人,面色沉静,看不出情绪。

    陈秋红重新在C位坐下:“不管对方夫妇婚前协议怎么约定,我方还是坚持由宋云开和姜小姐共同收养,这对为孩子的生活多一重保障,相信你们能够理解吧。”

    她说话冠冕堂皇的语气与之前不太相似。

    靳律师说:“姜小姐的收养意愿和宋总无关,宋总只是因为与姜小姐的婚姻关系接受陈佳彤作为继子女融入家庭,收养行为不可能由他们夫妇二人发起。”

    陈秋红气焰嚣张,重新翘起二郎腿:“那不行的,这个条件你们必须同意,否则没什么好谈的。”

    陈秋红的律师立刻凑近她耳语几句,她连连摇头,态度坚决。

    代理律师又悄声进行了一轮说服,而陈秋红也开始反驳。

    看起来她与她的代理律师之间也产生了分歧。

    过了片刻,律师起身提出:“我也需要出去打个电话。”

    在他离开的时间里,靳律师问陈秋红:“不知陈女士为什么这么坚持让宋总参与进来?”

    “那不是废话吗?我们谁都清楚是谁想要彤彤,我女儿豆蔻年华大好青春嫁进你们家……”

    姜近抬眸插话:“嫁?”

    陈秋红停顿一下,扫一眼姜近,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我不知道你们这个婚姻是怎么回事,我还没说现在看起来我们佳彤是做小的,反而吃亏了,要三千七我看还少了。挂在你名下叫什么事儿呀。”

    姜近笑了笑:“你也不用这样贬低自己的女儿吧。”

    陈秋红大言不惭:“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那么漂亮,在最青春年少的时候跟了小宋,名不正言不顺,才出这么点钱实在说不过去,过几年说不定给我外孙女也生出来了,她又没办法再嫁人,男人心变得快,以后的生活谁来保障,说不定还要跟着我啃老。”

    姜近蹙起眉,有点不太想听她胡言乱语。

    幸而对面的代理律师及时回来,跟陈秋红耳语了两句。

    陈秋红对律师小声嘀咕:“那肯定得听他的。”

    律师小声劝说:“女儿是你的,最后还得你做主,人也好钱也好跟别人无关。按他的方案谈不下来,受损的还是你。”

    陈秋红呆想片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不行不行。”

    律师:“现在人在他们手里,人家愿意坐下来谈已经算有诚意了,拖的时间越长对你越不利。”

    陈秋红看起来有些心动,毕竟这么大笔钱,她比谁都想要落袋为安,可事先也被洗过脑,不能贪小。最后她心一横,还是抵抗住了金钱的

    诱惑:“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律师叹了口气,垂下肩。

    正当他们四人两心六神无主,没合计出统一意见,准备起身告辞时,一直没发过话的宋云开把笔记本电脑阖上,站起来。

    陈秋红心里莫名有些发怵,讷讷看着高大的男人走到自己身后,一步步不紧不慢,节律却让人心里打鼓。

    然而宋云开走到沙发后排,却不是冲她去的,反倒倾身伸手一撩,轻松劈手拎起陈秋红助理手中的女式包。

    他在几人的惊诧注视下,粗暴地把包里所有东西倒在桌上。

    没等任何人做出反应,他已经准确无误地拿起混杂在桌上什物中的录音笔,顺手扔进桌面上一盆水培植物的花盆中。

    顷刻间,录音笔在透明玻璃皿中沉底。

    陈秋红发出尖锐的叫喊:“哎?哎你怎么?”

    宋云开趁她注意被转移,又直接从她手中夺下松松攥着的手机,“咕咚”一声,手机也沉了低。

    她还想继续尖叫,一转头却被男人脸上的冷峻慑住,趔趄一下,手撑在桌上。

    宋云开把手插回裤袋,语气里有那么点愿者上钩的意思:“想给我挖坑,现在可以滚了;想认真谈条件就现在开始。”

    会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按照计划,陈秋红确实应该离开了,可是宋云开不容置喙的语气让她有种预感,这是能要到钱的最后机会。

    她挪不开脚步。

    在律师与助理茫然失措的注目礼中,宋云开似笑非笑地开口:“这个监护权你不想给也可以。我可以保证在这三年内把她保护得很好,你不仅一分钱拿不到,而且一眼也见不着。作为她名义上的母亲还是有点好处,等到她成年,就可以用直系亲属身份帮你治治精神病了。”

    陈秋红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盯着宋云开,额头青筋暴起:“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宋云开谦逊一笑:“熟能生巧。”。

    晚上下了一场阵雨,陈佳彤今晚也没太多心思学习,心一直忐忑静不下来,这场雨更增添了她的焦躁。

    凛哥下午接她透过信,她知道宋云开和姜近晚上没回家是去做什么,自己的命运估计就要在这天晚上成定局。

    等到十一点,听见外层门禁有了动静。

    她奔到客厅门边等待。

    宋云开刷指纹进门,玄关通道只亮着一盏幽暗的氛围灯。陈佳彤紧盯着他,一步步走进来,但她不敢开口问。

    他看起来表情充满肃杀,形势似乎不容乐观。

    陈佳彤心往下沉,不自觉后退两步。

    宋云开走下台阶,换鞋,再往里,走到亮处,遗憾地朝她摇摇头:“我已经尽力了。”

    陈佳彤怔怔看着,做不出反应,快要哭了。

    下一秒,斜后方突然刺出一把雨伞,直接敲在宋云开肩背上:“要脸吗?吓唬小孩。”

    姜近没使劲,敲在身上像挠痒痒似的,宋云开咧开嘴,回身拽着伞尖把伞夺过来。

    姜近顺势把他推远,快进两步去拉彤彤的手:“别理他,都谈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被吓得情绪没收住,彤彤抬手掩住眼睛,泪水一下就从指缝里涌出来,须臾后她才笑了。

    宋云开笑得无赖:“又哭又笑满脸放炮。”

    被姜近猛猛锤了几拳终于消停。

    宋云开放好雨伞,优哉游哉往大厅里踱:“喝点什么庆祝一下吧。”

    姜近摸摸彤彤的脑袋把她往里面带:“彤彤不能喝酒。”

    “我说让她喝吗?她在旁边唱歌助兴就可以了。”

    姜近对他无语,只对彤彤说话:“你可以喝点橙汁。”

    “你懂不懂小孩儿?”宋云开回头挑起眉,“睡前喝糖分高的饮料会失眠。”

    “你懂。看了几本育儿书?和我妈说话一个调调。”姜近正反呛,说曹操曹操到,亲妈的电话又追过来了,她条件反射把电话掐掉。

    王燕岚女士这一晚上一刻也没安静,前几个电话姜近抽空接了,她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网上搜出点关于宋云开的情况,想了解更多细节。

    姜近没想到,她会真把宋云开当女婿来考察。

    平时九点多王女士就上床刷抖音,十点准时睡觉,今天到这个点还在连环call骚扰,可见好奇心致失眠的效率远超甜饮料。

    姜近把手机反扣在岛台上懒得理。

    宋云开从酒柜里抽了瓶有年份的红酒,状似不经意地扫那手机一眼,转开瓶器的动作幅度更大了:“又是哪个相亲对象?接呀,欠了感情债总得给人家个交待。”

    姜近听出那欠欠的语气:“……”

    小孩还在场呢!

    营造什么风气!

    彤彤刚抽纸擦干眼泪,听他阴阳怪气觉得好奇怪,没心眼地直接问:“哥哥和姐姐不是结婚了吗?”

    宋云开警觉地停下动作:“你怎么知道?你又玩手机了!”

    陈佳彤:“……我就……有新闻弹出来看了眼。”

    宋云开换了张正经脸:“你把手机交出来。星期三早上就要考物理你还玩手机?我得给你换个有家长监控的儿童手机。”

    陈佳彤撇嘴又要哭了:“那会被同学笑话的。”

    宋云开绷着脸格外认真:“姜姐姐小时候也用儿童手机,没见人笑话。”

    姜近无辜被cue,不得不站出来打个圆场:“哎算啦,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小学生都不控制手机。彤彤又不是那种不自觉的小孩,我手机还是你帮我换的,怎么多吃了十年饭同理心反而没了。”

    宋云开憋了一会儿,想不出反驳的话:“你就惯她吧,慈母多败儿。”

    姜近:“…………”

    宋云开一边倒酒一边觉得这身份转换有乐子,使坏教陈佳彤:“她现在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以后改叫她‘妈妈’哦,我还做我的哥哥。”

    彤彤从手机危机中缓过来,拿了颗冻干酸奶块吃,想想他教得不对,慢吞吞才答上来:“我叫哥哥嫂子吧。”

    宋云开嘴角勾起一抹笑,暗夸小孩还有点眼色。

    “他刚才还要收你手机,叫什么哥哥啊。”姜近反唇相讥,“叫姐姐姐夫。姐夫始终是外人。”

    “好的。”小姑娘这回接话很快。

    宋云开冷笑一声,把倒好的酒重重放在姜近面前,光是瞪着她,但没提出反对意见。

    姐夫有什么。

    姐夫和姐姐那也是一对,是一对就行了,能气着谁?

    缓下神思,宋云开想起谈好的条件中有一项需要彤彤配合:“你亲妈想一个月见你一次,你可能不愿意,不过还是得去见一见,否则她怀疑我们虐待你。也不用相处多久,给她看见你四肢齐全白白胖胖就行了。”

    刚听见这个要求,彤彤脸色骤然沉下来,但有后几句缓冲,她勉强点了点头。

    夜太深,她还有作业没写完,喝了半杯热牛奶很快就上楼继续做题去了。

    宋云开好不容易盼到小电灯泡退场,低头去看姜近的脸。

    感觉她晚上只高兴了一小会儿,回一回消息又成了忧心忡忡的状态。

    宋云开摸摸鼻尖,放弃了阴阳怪气的路线,“你怎么了?”

    姜近放下手机支着脑袋:“后悔告诉我妈结婚的消息了。谁能想到两老口这么不淡定。本来以为按时结婚他们就不会再拿相亲烦我,结果更烦了。”

    宋云开正经不了三秒,笑起来:“那还是你太年轻,爱催婚的父母怎么可能因为你结婚就放过你,后面肯定守着你催生啊,不如你跟他们实话实说,你已经有一个了,还已经十六岁了。”

    姜近送他个白眼:“还没到催生那步。”

    “那烦你什么?”

    “他们事先没掌过眼,担心我被人骗了找的不是良配。然后我妈在抖音上刷到个你的‘骂人集锦’,又担心我被欺负。”

    宋云开偏过脸睨着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

    应该带我上门见见父母打消他们的疑虑啊。”

    “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说你现在不在国内。”姜近敷衍地摆摆手。

    “我怎么不在国内?我明天参加工商联座谈会要上晚间新闻你妈能看见的啊!你又骗人破坏我形象,”宋云开抓起桌上她的手机绕过岛台非要塞给她,“快给你妈回电话,说我明天去树港。”

    姜近捂着耳朵逃跑:“我妈不看电视新闻。我明天没空,我有应酬。”

    “你不是说非重要约会吗?那你给你妈回电话,说我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把我优点罗列一下。”宋云开追在后面送手机。

    “你别给我找事儿就算温柔体贴。”

    姜近逃到楼梯口,感觉宋云开没跟上来,放慢脚步,却听身后传来嘘声。

    她纳闷地回头,瞳孔瞬间散大。

    宋云开停在客厅中央,对着接通的手机沉声道:“妈,我是小开,近近在洗澡……嗯……对。”

    第33章 授受不亲“新婚夫妇怎么样我们就怎么……

    宋云开挂断电话,上前两步把手机还给姜近,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跟你妈妈说好后天晚上登门拜访,正好是周六。”

    这人罪大恶极,怎么还能气定神闲地继续安排。

    姜近忍不住发牢骚:“整个周末的好心情都被你搞坏了!你怎么能随便接我电话!”

    宋云开:“不随便啊,我很郑重的,谁让你自己不接。我都已经约了后天,这不是还留了两天准备时间吗?有两天你姜近什么准备工作做不好?”

    姜近翻了个白眼:“我父母是开口闭口‘婚姻大事’那种人,不可能接受合约婚姻这么前卫的东西。”

    宋云开答得理所当然:“那就别告诉他们,新婚夫妇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

    姜近冷下脸:“你想得简单,哪有那么容易让你糊弄。”

    “谁说要糊弄了。我避而不见不就更证明了你所嫁非人吗?你老那么藏着掖着支支吾吾哄哄骗骗,你父母只会更担心,这都理解不了?”

    姜近突然一噎。

    她当然那理解得了,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会演地卖力。

    问题是,宋云开这个定时炸弹做搭档,有几颗人头给他送啊。

    他该不会真的自认为条件很不错,为人随和可亲吧?!

    但实话又不能说,说出来他可能要叫嚷。

    姜近仰头看着他,明明两人中间还隔着几步距离,四目相对时,她却感觉周遭空气十分稀薄,而他那具有威压感的气息好像逼近到让她睁不开眼,烘得她脸也发烫。

    宋云开倒没觉察到她额外的动摇,只见她一脸负隅顽抗,淡声道:“姜近你这人干脆利落我是挺喜欢的,可你有时候也太冷漠无情了。”

    他说完擦肩越过她,上了楼。

    姜近怔在原地差点厥过去。

    我冷漠无情?

    我竟然被宋云开说冷漠无情?!!!

    有天理吗?

    几分钟后,这股强大的怨怒转化成了微信里大段大段发给秋朗的吐槽。

    [我看他完全不知道“自知之明”四个字怎么写!]姜近以此作结语。

    秋朗对她的打字速度甘拜下风,好不容易插进来一句简短的:[你们这还蛮像新婚小夫妻吵架的哈哈]

    姜近:[谁跟他新婚小夫妻]

    秋朗放弃打字,发来语音:“他没有自知之明我觉得有点你的责任,像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已经不可能听见身边人说真话了。现在你是他的公关经理,其实有责任让他有合理的自我认识。”

    姜近:[忠言逆耳,我把他得罪了,还怎么调查君腾?]

    消息发出去,姜近产生警觉,下午刚被宋云开瞄到微信备注,晚上又被他用手机抢接电话,住在这里信息不安全,她马上把前面那句撤回了。

    秋朗已经看见内容,还是用语音回过来:“那就没办法,只能先顺着他了。反正角色扮演嘛,你有经验的。”

    姜近长叹一口气,也换了语音:“骗陌生人和骗王女士难度能一样吗?我小时候撒谎没有一次能逃过王女士的火眼金睛,我一撇嘴角一转眼珠她就知道我要说什么。王女士太了解我了,明明唯一的办法就是躲着不见她。”

    秋朗:“你别做贼心虚,小朋友撒谎骗不过亲妈,可你都成年了今非昔比。比起过度关心你自己微表情,不如抓紧时间培训一下比格,让他别在你爸妈面前暴露素质。”

    呵呵,最大的难度不就在这里吗?

    手机上切进电话,打断了微信聊天,来电显示是李和铃,可能是公事。

    李和铃问:“今天有没有搬家?”

    姜近:“搬了,我没什么行李,一趟跑完。”

    李和铃又问:“那你现在在滨江半岛对伐?夺取他手机的可能性大不大?”

    这个“他”的所指不言而喻。

    姜近有种不祥的预感,现在午夜十二点半,那无异于虎口拔牙。

    声音打着颤问:“他怎么了?”

    李和铃说:“目前还没怎么,但是又有点蠢蠢欲动,你可以打开微博看看。”

    姜近挂了电话,如履薄冰地打开微博,搜索宋云开,他昨天今天都没有发过微博,松下半口气。

    不过从他微博主页退出来之后就看见了吃瓜网友整理的“宋云开冲浪行程”。

    他没发微博,旨在给列表关注的评论区加油添醋。

    昨天早上八点,逐梦科技总裁周屏发布了一条AI模型在旗下平台上线并提供限时免费的微博,宋云开在这条微博下留言:[这么早就开始工作,是不是被女朋友甩了?]

    昨天晚上十点半,瑞廉公关总裁肖君尧发布了一条抢到演唱会票的微博,旨在为瑞廉代理宣发的演唱会造势。

    宋云开当时正在回滨江半岛的车上,姜近坐他身边,全然没发现他还抽空给人家留言一条:[这么晚还在抢票,是不是被女朋友甩了?]

    就在刚才,新的一天,零点15分,大致时间轴在反咬姜近冷漠无情回到楼上之后,他又在济开制药少东杨珩昨天发的工作微博下留言一条:[女朋友回北京了?同情你们异地恋]

    姜近:“…………”

    真不让人省心。

    也真像不断小地震,即将迎来一场大地震的感觉。

    为了阻止他继续到处胡乱留言,姜近觉得应该给他找点正事做,走过长长的走廊去另一头敲他房门:“睡了吗?”

    里面隔了十来秒安静无声。

    就在姜近以为他要执意装睡拒绝开门时,门开了,他看起来好像刚洗过脸,人还蒸腾着清爽的清新剂的味道。

    但他面无表情,手随手搭在门上:“有事?”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来对一对口供。”

    他脸上冰封的表情松动了,这才扬起一点阴谋得逞后的笑意,退开一个身位把姜近让进去。

    姜近在外间沙发找地方怀抱抱枕坐下:“接下来我要说的家庭基本信息很重要,你至少要记个大概,不要到时候一问三不知,显得很不尊重人。”

    “你这才叫不尊重人。”宋云开嗤之以鼻,“我只是记忆力没你强,不是健忘症。”

    说着他也坐下,在腿上打开笔记电脑,正襟危坐准备开始敲字:“你说。”

    “我爸爸那辈兄弟四个,我爸排行第二,大伯家住我们隔壁小区,四叔家住同一个小区,所以平时走动不少,双休日我爸妈即使不邀请,他们也常逛过来。看见了打个招呼就行。”

    宋云开问:“都是一家三口?”

    “嗯。大伯家是堂哥,四叔家是堂妹。三叔家里住在古华区,到我们家要两个小时,一般不会出现,但是三叔家的堂妹在财大读书,她不太乐意每周回自己家,经常周末来我家住。我们明天过去大概率会碰上她。”

    宋云开笑:“这个不用担心,我对付小女孩最有一套,保证迅速把她拉来助攻。我叫她什么?小姨子?”

    姜近:“……叫名字,姜杉。杉树的杉。”

    宋云开在笔记本上快速生成了一个思维导图:“然后呢?说说那些亲戚都是

    什么性格。”

    姜近:“…………都是NPC,不用在意那些细节。”

    宋云开:“?怎么这么说人家?不是要争取到自己阵营的亲戚吗?助攻当然越多越好。”

    姜近:“没那种功效。说实话这些亲戚我也不怎么了解。人蛮好的,但我不熟。”

    宋云开:“你刚才说两家人都住你家附近经常走动。”

    姜近无奈坦言:“他们和我父母经常走动,不包括我。读书时大部分时候我都是门一关在房间学习,吃饭才跟大家照面,匆匆吃完又回房间。就像现在,彤彤这样。工作后我也不住家里……”

    宋云开突然打断:“你不是说你搬到柳岸里之前一直住家里吗?”

    又被逮住了漏洞。

    多说多错。

    姜近扶额,有点生无可恋。

    按这个四面漏风的趋势到了周末可怎么骗过父母?

    且不说,对宋云开放的迷雾弹还有一连串,就像老鼠进风箱两头堵。

    姜近深呼吸,预估这个小谎无伤大雅,找了个借口解释:“以前在报社有男领导饭局后顺路送我回住处,问‘不请我上去坐坐?’,我借口说和父母住不方便,所以后来就一直习惯对外说跟父母住。”

    宋云开沉下脸:“哪个领导?这么没边界?”

    姜近含糊其辞:“部门领导。”

    “叫什么名字?”他一副要找人秋后算账的架势。

    姜近无奈提醒:“宋云开,你也干过这种事。”

    “……我那是、”他登时哽住,静止两秒才说,“那能一样吗?”

    没等姜近回答,他马上就从沙发上跳起来,把笔记本往旁边一扔,冲到门边拉开门,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你赶紧去睡觉吧,大半夜在男领导卧室里不太方便!”

    姜近稀里糊涂被赶到门外,吃了闭门羹,才缓过神。

    变脸也太突然了!

    才想起自己冤得很,第一次回答住哪儿的时候又不知道宋云开对她有意思,那时可不就是“男领导”嘛!

    姜近气得朝他房门比了个中指,才回房。

    但踏进自己房间地界时,她已经完全把这个小插曲带来的不愉快抛诸脑后了,又捡起手机里中断的微信对话,给秋朗发了条:[比狗真是喜怒无常,真怕他周末去我家掀桌]

    秋朗秒回:[我能去现场吃瓜吗?]

    姜近无情拒绝:[不能,你再来的话,需要对口供的人就更多了]

    就在姜近和闺蜜插科打诨之际,宋云开又被气得睡意全无了。

    男领导??

    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你难道不是冲着“男领导”来跳槽到君腾的?

    韩锐是做公关的,晚上不会关手机。宋云开毫不犹豫把这记午夜凶铃打了过去。

    没人接。故意的!

    宋云开再度打开微博,找到韩夫人盛致的账号,也不管她最近一条动态什么时候发的,开始恶意报复性留言:[昨晚在云上会所看见Ray搂着一个女的,没看到正面,是你吗?]

    一分钟后,盛致回评论:[当然是我呀(偷笑)]

    反被塞了一口狗粮,可恶!。

    新的一天,晴空万里。

    姜近睡到8点钟手机闹铃大作在恋恋不舍告别舒适大床,客房里的床虽然睡起来不如主卧,但比她平时睡的沙发好一点。

    匆匆洗漱下楼,局面有点恐怖,高中生已经早早离家上学去了,餐桌前只坐着宋云开。

    比昨晚更差的脸色,比阎王爷更肃杀的气场,边吃饭边看手机,仿佛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给她。

    姜近没敢造次,在餐桌离他最远处坐下,拉了个对角线距离。

    佣人询问需要单面还是双面煎蛋后,很快把早餐上过来。姜近开启埋头苦吃,也不去看他。

    早餐气氛紧张又悄无声息。

    很快,听见宋云开把汤勺放回餐盘的敲击声,椅子推动声,脚步声。

    姜近也只又草草塞了几大口,就结束了进餐,深知今天可不能让他等待自己,不然以他的毒舌不知要用多少恶言恶语讽刺。

    宋云开出门在门口等电梯。

    姜近谨慎地等在离他一米远处,瞪着电梯上数字直到36,电梯门打开。

    宋云开一脚迈进去,转身站定,却在姜近想跟进去时回瞪她一眼。

    成功把她准备进电梯的动作吓住。

    “你也要进来?”

    姜近:“?”

    不然呢?

    宋云开:“不好意思,我是男领导,不方便和你乘同一个电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

    姜近一口气被噎住,咽了咽喉咙,慢吞吞道:“你说这话自己不会笑吗?”

    宋云开面无表情,使劲按了按关门键:“好笑吗?你笑点真低。”

    姜近深深无语,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在自己面前关上。

    到了地下车库,看见章凛的车还停在车位上,她松了口气,狗男人还不至于太绝情。

    她走到车侧拉开车门,没等她上车,宋云开又把门关上,关门前还不忘说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和男领导同车也是很不方便的。”

    姜近:“……”

    车在她面前扬长而去。

    姜近把自己的车开过来了,但是早上开车上班是个麻烦,很难在公司找到车位,她又不像高管有专门车位。

    很快,一辆普拉多停在她跟前,宋云开的熟面孔保镖之一打开车门发出邀请:“姜小姐,要搭车吗?”

    不用怀疑,肯定是宋云开的授意。

    眼看着快到上班考勤时间,识时务者为俊杰,姜近才懒得跟幼稚鬼较劲,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周五本是姜近相对轻松的一天,但今天是婚讯发出后她第一天在公司露面,事业部的人潮汹涌和扎堆的联络电话重新上演了一次,很多人改口称呼她“宋太太”或“老板娘”,姜近因为过长时间保持职业微笑而稍嫌脸僵。

    临近中午时分,总助打来电话,还是像往常一样称“姜总”,并告知:“宋总上午的会议已经结束,计划在午后两点左右飞往澜海市视察轻量化工厂,再于五点半由澜海飞往潮屿市洽谈园区落地方案,返回江城可能要晚上十点以后。如果您要用车,我会派5号车接送您。”

    “哦……”姜近其实不太明白他向自己报备宋云开行程的用意。

    她迟疑着答:“不用了,我晚上去市中心吃饭容易堵车,打车比较方便。”

    结束这个小插曲,姜近不做他想,上上班、摸摸鱼、研究研究阿月的通讯联系人,一天过得很快,一到下午下班时间马上溜了。

    杜薇反而比她更早到餐厅,足见她对会面更为期待,也是翘班的熟手。

    地点是杜薇订的,四人小包间。

    实际进餐人只有她和姜近。

    服务生撤了两套餐具,引姜近就座,菜品一道接一道无缝衔接地上过来,来不及吃,客人两位光顾着说话,几乎不怎么动筷子。

    姜近其实挺馋东星斑,心里暗叹那么鲜美的鱼一会儿凉了该多可惜。

    可杜薇一直瞠着殷切期盼的眼睛追问,她不好意思被人盯着胡吃海塞。

    听了姜近对结婚原因含糊其辞的解释——“好像是关于母亲那边的继承权,我也不太清楚。”

    杜薇拧起精致的眉头深思:“他母亲?没听说过有这部分股份啊,她妈妈去世很多年了。”

    姜近好不容易抽空用筷子夹起几条红毛蟹腿肉塞进嘴里,在杜薇目光重新看过来前迅速咽下去。

    “你可能不了解,他妈妈去世时他才十岁,未成年。”

    “嗯嗯,所以继承不了财产,他妈妈名下的财产当时应该是分配给他爸爸和他外公外婆。”

    “他外婆比他妈妈更早去世。”

    “噢——难怪他提到外公的遗产,是外公去世时重新分配了一部分他妈妈的财产,其中包括重工集团的股份。”

    杜薇仍觉得蹊跷:“可他外公去世是他大三那年,我记得陪他参加过葬礼。那时候他已经成年了,该继承的那一年肯定已经继承,怎么会拖到现在?”

    “他说外公的继承条件有额外要求,不是成年就满足条件,还得成家。”姜近见杜薇对宋云开家私事比自己更了解,觉得没什么可隐瞒。

    杜薇凝神深思半晌,觉得其中有太多说不通之处,喃喃低语:“现在君腾蒸蒸日上,他怎么会起念去参与重工集团的经营?和一体化铸造有关么?”

    姜近:“没那么复杂,他只是想牵制他爸,他们父子关系不好。”

    杜薇摇摇头:“古怪就在这里。如果真有能牵制他爸的股份,他在大三那年就可以选择直接找个人假结婚尽早把财产继承了,反倒不用那么大动干戈……”

    说到这里她警惕地瞥了眼姜近,露出一种意识到险些说漏嘴而后怕的神色。

    ……说实话,演技不太好。

    姜近知道她今天有难听的话要说,早有心理准备。

    杜薇行云流水地挤了个假笑,举起面前的酒杯,转移话题道:“姜小姐怎么酒一点不动呀?”

    喝的是清酒,对女士而言比较柔和。

    只是姜近没想到她那些难听的话不是冲自己来的,而是冲宋云开去的。

    两小时后,姜近只觉得头疼欲裂,又不像是酒的功劳,而是杜薇谈起的宋云开家事信息量太大,烧cpu。

    “不知你听——没听过公司的人开玩笑说我是——隐形老板娘?”杜薇努力演着酒后失言的状态,“嗨,我哪敢当老板娘!”

    她像是用尽毕生功力才顺利聚焦到对面姜近的脸上,手指悬在半空:“那个位子那么好坐吗?会受他牵连丢、掉、命、的。”

    酒是温的,姜近却感到脊背发寒。

    突然,背后真的传来一阵气流,她惊惧地回望。

    包间门打开,宋云开风尘仆仆迈进门来,一身黑色暗纹高定西装,内里鸽血色暗红衬衫领触目。

    姜近在怔了两秒后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怎么来了?这才,”她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9点半?”

    明明记得总助报备说十点以后才能到江城。

    演醉酒实际没醉的杜薇露出讶异警觉地表情。

    宋云开没看她,蹙眉显出一点对服务生摆放添座位置的不满,把座位拖到姜近身边,长腿一撂,松松领口靠向椅背:“我不能来吗?杜薇我又不是不认识,”

    说着一只胳膊绕到姜近身后揽过她的肩,“你早说要跟杜薇吃饭,我俩新婚不该一起行动么。”

    杜薇盯着他搭在姜近肩上的那只手,脸色瞬间转白。

    姜近身上肌肉崩得太紧,对那只手的感知反而并不强烈,但杜薇刚告诉她宋云开的可怕,现在的距离难免让她脑中警铃大作。

    宋云开虽然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看杜薇的表情再算算时长,大概该嚼的舌根已经嚼完,轮到他了。

    第34章 扯平“这才刚结婚,不能让人独守空房……

    隐秘而雅致的包间内过分安静,与外面市中心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侍者添上来一套精致的骨瓷餐具,正要继续增加酒杯,却被宋云开摆手拒绝。

    他指指姜近的杯子:“我就用她的,”还自说自话转头对她说,“你别喝了,酒量本来也不怎么行,今天身体不好更不该喝酒。”

    姜近:“…………”

    杜薇只听出他说话的语气有与自己不同的亲昵,有些刺耳。

    据她一贯了解,宋云开虽然随性,但略微有点洁癖,平日酒局上闹得再糊涂,也不会接受别人递来的酒杯,眼下这又算怎么回事。

    也许宋云开不知道姜近已经向她透露婚姻是为了继承,把她当个外人在这里搭台唱戏演亲密夫妻。

    想到这么个解释得通的理由,她心情缓过来一点。

    从前宋云开与别的女人出入工作场合或应酬,她总以为他是在用激将法让她吃醋,逼她低声下气去投怀送抱——那种事她可做不来。

    现在她早已不做那种臆想,他不会对人花心思,借来一用只是因为这个人有用,和第三个人毫不相干。

    宋云开把酒杯移到自己面前,又用侍者刚才给自己添过来那只干净的新碗,取了汤勺去舀锅里高汤,一边说着“先喝点热汤,能让胃舒服点。一会儿到了家让胡师傅给你再煮一点姜茶。”一边把盛好汤的碗端到姜近面前。

    杜薇看过去,姜近今天穿着假两件的连帽卫衣,砖红色里透出黑线条,原本不觉得刺眼,宋云开坐在她身旁,莫名搞成撞色款情侣装似的。

    宋云开演体贴好男人也相当违和。

    杜薇急于找点什么话,暗示他不用再张扬这种浮于表面的恩爱,再开口时都忘了装醉:“接下来姜近可能要配合很多与你有关的宣传,是不是给她安排个独立办公室?就设在你办公室旁边?”

    宋云开给自己倒上酒喝一口:“配合?她不用配合什么。结婚归结婚,我们俩还是独立个体,也需要个人空间。”

    杜薇一时没接上话,面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连姜近也觉得宋云开那话古怪,明明是假结婚,怎么被他说得像真结婚,难道在杜薇面前也得装一装?

    她心里打起鼓,怀疑把真相透露给杜薇不在宋云开允许的范围内,他恐怕还想借自己挡桃花。

    包厢里又静下来,汤锅沸腾咕嘟声也显得突兀。

    宋云开笑着说:“怎么我一来,你们俩菜也不吃,话也不说了?”

    姜近刚想起没吃饱,低头认真吃了几口菜,答话语气生硬:“都聊完了,准备散了。”

    “聊了些什么?”宋云开问。

    姜近没答,制造出一阵冷场。

    杜薇一心想结束这出让她不舒服的剧目,又怕宋云开生气,打圆场顺着他的话岔开话题:“你这是刚结束了应酬还没喝够,来续第二摊?”

    姜近暗想,原来杜薇并不知道他的行程。

    “从潮屿赶回来的,准确说是没参加市里吃午饭,中午提前了两小时去澜海。”宋云开轻描淡写说着,偷瞄姜近,好像她又没听懂,光顾着喝汤吃菜。

    “今天行程这么紧凑,怎么不干脆在潮屿多待一天?”

    宋云开就盼她这样问,得意笑道:“这才刚结婚,不能让人独守空房啊。”

    看来他打算一条道走到黑,并不把她当自己人。

    杜薇没了兴致,放下酒杯揉了揉太阳穴:“那赶紧回家吧,我喝多了犯困。”

    “行啊,你先走。放着我来买单,”宋云开好像存心气她,又指指姜近,“我看她还没吃够,得再加两个菜。”

    姜近心下忐忑,把筷子停了,连忙阻拦:“一桌的菜都没煮完,别再加了。”

    她原是逃避发言,免得多说多错,借吃菜把主场让给宋云开和杜薇。

    杜薇懒得逗留,边刷手机边起身:“司机到附近了,我出去等。”没多犹豫,径直出了门。

    姜近小声问宋云开:“你不出去送送?要是你请客,她就是客人。”

    宋云开笑:“不送,我现在是结了婚的人,瓜田李下,男女授受不亲。我怕给我老婆制造公关危机。”

    姜近说:“你这样无拘无束惯了,谁做得了你的主?何况半吊子的公关,或者不像样的老婆。”

    宋云开说:“怎么就不像样?说不像样你也是不像样,我可是很像样,我为了你赶回来,你连句嘘寒问暖也舍不得给,别人关心我,你也不吃醋,多没意思。”

    姜近懒懒地叹口气:“那婚前协议上也没说要吃醋,没有量化标准,一天吃几回?什么触发条件?是别人对你单箭头送关怀时就开始吃,还是等你有来有往有回应时开始吃?”

    宋云开笑起来:“这句话听起来就有点意思,看来你这方面还有上升空间。”

    姜近刚被杜薇洗了脑,大脑有点倦怠。

    杜薇描述的那个宋云开,和眼前这个插科打诨的宋云开完全对不上号。

    眼下和他闲聊几句缓过来,想想宋云开是什么人其实和自己无关,顶了天再讨价还价一番,尽早办完

    继承结束这段婚姻,不见得身为“前妻”还能受到什么牵连。

    姜近表面上和他热了些,笑一笑,又提醒道:“你不要光顾自己任性,杜薇知道你的事太多了,得罪这种近身的人不明智,大家至少要维持好场面上的态度。”

    “我的事?我有什么事可让她传颂?”宋云开嘴上这么说,人已经站起来,把一张卡留下,“你买一下单,我出去抽烟等你。”

    姜近买单的速度没有刻意加快,也没有刻意放慢。

    有几种生食没被下进锅里,浪费可耻,她要了两个打包盒装起来。

    等她出门到马路边时,杜薇的车还没来,与宋云开的站位隔了老远,刚好是还能听见对方说话、但又听着十分费劲、徒增对话难度的距离。

    宋云开又真在抽烟,实则摆出一副不想让人靠近的姿态。

    霓虹灯光跳跃在他的发梢,顺势下滑,缓缓在肩头沉积,仿佛连光粒子都被他的张力吸引。

    都市的夜雾从他身后延伸向街道,轻柔拉拽着人与人之间的磁场,浸润了街道深处酒吧夜店诱人的灯红酒绿和街头烧烤的烟火气,再回传一种细微到难以察觉的震动。

    姜近调整呼吸,让内心节奏不至于被那振幅扰乱,把作祟的波澜压下,拎着打包盒慢慢踱过去,形成稳定三角形尴尬。

    但她一站定,宋云开马上掐灭烟靠近过来,同时再度拉开与杜薇的距离。

    姜近把卡和小票塞给他。

    “没开发票?”宋云开龇牙笑。

    姜近条件反射地问:“你不是说你请客?怎么老想蹭公司的。”

    “公司也是我的。”

    她调侃道:“这话去跟税务局说。”

    宋云开笑着咳嗽一声,不仅接了卡和小票,还低下头顺势牵起她的手,面对面贴得愈发近,靠近到这个距离,他挺拔魁岸的身体总能让人不太自在。

    更不自在的是杜薇,她从宋云开的厚此薄彼中体会到无声的奚落,怒意从地面窜起,爬遍她的全身。

    就在这时,姗姗来迟的司机把车停在她面前,恭敬地从驾驶室绕过来预备给她开车门。

    杜薇像脚踏风火轮一样撇下他窜到驾驶室边拉开车门,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一踩油门轰出去了半条街,顷刻右转弯消失在路口。

    吓得面如死灰的司机回身转向闻声看过来的宋云开:“宋总,您看……您看这……”

    宋云开神色平平,把拿着卡和小票的手揣进西裤口袋,淡声说:“叫我干嘛?我也喝酒了,我又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去追她。老玩这套真没意思。”

    姜近把他攥着自己的那只手甩了甩,没挣脱,正色道:“总要干预一下吧。万一撞了无辜路人怎么办?”

    他还在幸灾乐祸地戏谑:“你可以右手打电话报警举报她,左手准备好迎接公关大考。”

    姜近翻他一个白眼:“那你能不能先松手,下次别再拿我挡桃花招仇恨,可以吗?”

    挡桃花?

    2000公里的距离催飞行员在两小时内飞回来,是为了拿她挡桃花。

    她是这么理解的。

    宋云开盯着她的眼睛审视几秒,不觉得她能无情到这个地步。

    好好好,又在玩太极推手。

    偏是他觉得这套有意思。

    他松了手,干笑两声不以为意。

    姜近给李和铃发出通知微信:“现在也不知道她一个人飙车飙到哪里去了,只能指望公关公司神兵天降。”说着抬起头,“你知道你追求爱情自由是以公司股东失控、股价震荡为代价的吗?”

    宋云开笑道:“刺激,我乐意。”

    “……”姜近无言,还是低头先把自己分内事处理完。

    做完该做的报备,她闲下来问,“我让杜薇知道了协议结婚的内幕,是不是不明智?”

    怪不得杜薇总想表明她也知道内情。

    宋云开想到一堆秀恩爱操作没达到效果,不太高兴,凛声道:“你说呢?签好协议要管住嘴,不是让你自行判断该向这个泄密、不该向那个人泄密。”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怕杜薇。”姜近麻利地装可怜认错结束争议,但话到这里……她突然灵机一动。

    顺嘴打探下去:“听说她以前吃你的醋,公然在公司扇女下属耳光。我想,要是闹到那地步,我们三个谁面子上都会不好看吧。”

    宋云开笑起来,原来姜近也有命门,干架不怕,害怕这种扯头花的不体面。

    “那件事我听说过,不是因为我,只是工作分歧,而且是杜薇先被打再还手。李思晴就是目击证人,你不是跟她很熟吗?不信你问她。”

    阿月那种与世无争的性格会先动手打人?

    还是下级打上级?

    听起来就觉得可信度低。

    姜近倒不觉得宋云开会为了帮杜薇说话骗自己,多半是他也被骗了。

    她抱臂说:“公司里很多人像墙头草,大家知道你偏爱杜薇,拉架传话都会向着杜薇。”

    “我偏爱她?”宋云开笑得抖肩,“你要是看她不顺眼,我明天就可以把她扔去分管海外事业部。”

    姜近淡淡戳穿:“那是她现在对你没用。你别拿她做人情瞎潇洒,我可没看她不顺眼,我现在看王傲不顺眼,你会把王傲扔去海外事业部吗?”

    哄骗不了一点,真不可爱!

    宋云开眼皮明显跳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王傲哪儿得罪你了?”

    “没得罪,就是举个例子。”

    “那我哪儿得罪你了,这么不热情,婚前婚后两个人,你现在连马屁精也懒得装。”

    这人还好意思追问他哪儿得罪了人?

    姜近:“昨晚是谁听见‘男领导’就破防?你闹别扭你单方面宣布结束我又没收到通知,还怪我不热情。”

    宋云开赔着笑脸说:“是我的错,但你也不是完全没错,那就扯平了,和好吧。”  ????

    怎么就扯平了。

    姜近耐着性子虚心求教:“我错什么了我请问呢?你不是男领导难道是女领导?”

    “嗯嗯,你太见外了。性别是流动的,你说的嘛。”宋云开一副耍赖嘴脸。

    姜近听了不禁扪心自问“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跟他站马路边扯皮”。

    正巧这时,刚才用手机叫的专车到了,犹犹豫豫在前面路边就停下,没开过来,许是因为宋云开今天穿高定衬衫西裤人模狗样,看起来并不像专车潜在客户。

    姜近只好绕过宋云开倒步行过去找车:“我车到了。”

    “什么车?”男人紧跟过来。

    “我叫的专车。”

    “叫什么专车。章凛开车送我来的,在前面呢。”

    “哪敢坐你的车,早上还把我关车门外说‘男女授受不亲’。”姜近一边说,一边赌气地快走两步,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空。

    宋云开把她整个人像扛麻袋一样扛起来,往反方向去:“我的错,向你道歉行不行?叫专车走吧,待会儿钱赔给你。”

    “谁要你的钱,你放我下来!我要——”姜近往他背上捶了几拳也没能让他撒手,她手里还拎着两个打包盒,严重影响武力发挥。

    两侧路边等车的人不少,听见动静纷纷侧目,以为是小情侣闹腾,都饶有兴趣地笑着看。

    姜近脸皮薄,声音不由自主降低了,咬牙切齿的气势不减:“我要报警了哦宋云开!”

    “报呗,你对我这个称呼,我更不可能放你。”

    宋云开这身材这脸都显眼,再加上这高消费地段出没的人群认出他的概率很高,姜近余光已经瞄见有几个人举高了手机,她可不想陪宋云开上八卦传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变身甜妹,叫得一声比一声温柔可亲。

    “宋总?老板?开哥?哥?祖宗?妈?”

    “不敢当。”宋云开这话接得快,再让她罔顾伦常地喊下去人都要给她损完了,接话的同时一掌拍在她大腿根上,她终于哑了,腿也不蹬了,好像电池耗光了。

    本来只有几步路,这会儿不管他愿不愿放,已经走到车边。

    他拉开车门,把人撩后座上,俯身推推她的腿,作势要坐外侧。头一低,眉毛拧起来。

    “你脸怎么这么红?”

    还问呢?

    姜近:“…………精神焕发。”

    第35章 安全感“哥哥姐姐怎么睡在这里?”……

    完了。姜近把过热的脑袋埋进被子里想。

    闹个这么大的乌龙,要是被宋云开知道,她非得找块豆腐撞死。她还以为宋云开喜欢她,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拿她当兄弟。

    关照兄弟,带兄弟翘课,为兄弟打架,偷兄弟人设,借兄弟金句,好像更说得通了。

    看他平时随手捅一胳膊拽一下肢体接触眼都不眨的架势,丝毫没把她当成女生,这和她早前定下的目标一致,甚至能说在模糊性别方面做得太成功。

    可是,在误会他喜欢自己之后又解除误会,现在居然心里有点惆怅。

    更不敢想,刚才回家一路她反常的忸怩有没有在宋云开面前露出马脚……微微社死了。

    此时此刻,宋云开在同一屋檐下另一个小空间也正琢磨姜近,他当然注意到了她的反常。

    平时不阴阳他两句就难受,今天在车上老实得像只鹌鹑。更不用提前面那段鬼迷日眼的状态,很可疑。

    复盘一下线索,他也没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无非是扛了她一段路,可那又怎么了?姜近背摔他也是有记录的。

    姜近在被子下懊恼扭动,手机在被子上癫狂震动。

    她钻出来一看,微信是宋云开发的,语气正常得可贵。

    宋云开:[你打包回来的食材要煮给你吃吗?]

    宋云开:[有空就下来,姜茶也煮好了]

    姜近摸摸肚子,晚上半空腹喝的那么点酒有点烧胃,她确实需要再来点热汤水。

    抱着侥幸心理摸到楼下,钻进厨房。

    空旷的开间里只有宋云开一个人,换了拖鞋居家服,在灶台前用个小锅烫螺片,边烫边吃,也没主动说分给她。

    姜近在门口犹豫一下,保持着距离靠墙站住:“怎么就你一个人啊。胡师傅呢?”

    宋云开掀起眼皮觑她一眼:“煮完茶走了。你喝点糖水还得一百人伺候?”

    姜近:“…………”

    不说一百人伺候,只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怪尴尬的,还是大半夜,一男一女,虽然他可能没把她当女的。

    宋云开放下锅,把一旁料理台上准备好的一碗红糖姜汤小甜水往她那面推了推。

    她没话找话:“你还挺厉害,会、烫火锅。”

    宋云开毫不领情:“我又不是弱智。”

    姜近无语,端碗默默喝汤。

    宋云开提正事:“你得记点我家庭情况吧?免得去你家说漏嘴。你爸妈也能直接问我,但万一问你一无所知,每回都我抢答,容易穿帮。”

    姜近认真点头:“嗯嗯,我知道你家庭情况,刚才杜薇聊天随便说了一点。你妈妈过世了,长辈只剩奶奶,哦还有你爸。其实我爸妈不太会关心别的,应该只会想知道你爸没有再婚,非婚生子也……”

    宋云开笑一下,打断道:“杜薇说了我坏话吧?”

    姜近把汤碗捧在手里,沉默了几秒,淡声问:“那她说的真么?”

    “肯定不真啊,”杜薇说了什么,他用脚趾都能猜到,无非是他家那些狗血残渣,“她很喜欢夸大其词吓唬人。对你说的话对韩璐也说过,你看韩璐就没你这么好骗。”

    姜近:“你的意思是,插足了你父母的二房大儿子遭遇绑架撕票,是碰巧。你在美国期间她小儿子也在美国意外身亡,是碰巧。另外她弟弟溺水死亡,也是碰巧。三房的儿子死于入室抢劫,这些都是碰巧。你爸除你以外的男性继承人全死光了,都是碰巧的,对吗?”

    他嗤笑:“长在国旗下说什么二房三房呢?三观不正。”

    “你在转移话题。”

    “你想多了,用不着转移。”宋云开大喇喇地朗声说,“死了就是死了,我爸克子,我没死是我命硬。”

    姜近点点头,倒不是他这话有多少说服力,她只是觉得不关自己的事。

    她不是宋云开真正的妻子,不需要去探寻枕边人究竟有颗什么心,家族恩怨和她联系没那么紧密,要说到杜薇暗示的别人报复他抵上自己的命,她姜近平时干的工作危险也不少,不多这几根稻草。

    至于来自他这方面的危险就更不用担心,自己跟他没有利益之争,连白嫖他房产股权的心都没有,几个月后孑然一身相忘于江湖,哪有那么多闲心可操。

    可是再开口,她却说了一句让人猝不及防的话:“那你一定从小很孤独。”

    宋云开怔住了。

    知道他家事的人寥寥无几,知道后还愿意趟这些浑水的更少,一些朋友被杜薇告知了,对他的态度无非是信与不信、怕与不怕。

    但好像从没有人关心过他什么感受。

    那多正常,看见一道选择题当然得想答案,谁会去问候出题人过得好不好——除了骂人意义上的。

    姜近不正常。

    他一瞬间眼泪差点从眼里冒出来,赶紧低下头搅动锅里被煮硬的扇贝,迎着腾起的一团白雾压住鼻酸,口齿含混道:“你他妈有病吧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鸡皮疙瘩给你吓出来。”

    “是有点,我肚子疼,”姜近肯定了他的面诊结论,把剩下小半碗糖水放下,飞速扶墙闪退,“站不住了,我去躺会儿。”

    宋云开愣一愣,她人影已不见。

    直到在北极熊沙发上找到缩得像只红烧大虾的姜近,他才知道她不是生气,是真不舒服。

    宋云开一边给她找止疼药,一边嘲笑:“你这样子像辉跃的破电池,上一秒显示电量75%,下一秒电量告急10%。”

    姜近听够了风凉话,转个身面朝北极熊:“你能不能有点人性?你说我这是生理痛还是吃螃蟹中毒了?”

    “又不是我痛我哪知道。”宋云开找药回来,带了杯温水,给她吃下去,宽慰道,“应该死不了,你命也硬。”

    他该不会认为这算什么赞美吧?

    姜近冷汗倒流不想跟他讲话,吃了药又虚弱地靠熊卧倒。

    “我看你真不行了会送你去医院。”宋云开给人治病的办法很教条,“多喝点热水啊。”

    “喝不下,灌一肚子水了。”

    男人把杯子放下,原地搓搓手,感觉自己没什么能帮忙的,征询意见:“要不把你抱床上去吧。”

    “别,你别折腾我,让我安静地自生自灭就好。”

    “那我给你拿个被子。”

    这回姜近没拒绝。宋云开很快去而复返,带来被子和差评:“你房间真乱,不太像女的。都没几件东西能乱成那样,你是在用被子造防空洞么?”

    “我是个日理万机的女的,哪有时间收拾。”姜近转过身,让他给自己搭被子,视线对上,心里毛毛的,心跳忽然乱起来。

    他动作也停住。

    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姜近被他恶作剧“蒙头杀”气得直蹬腿。

    姜近挣扎着露头喘气:“你能不能赶紧去睡觉?大晚上没事欺负病人。”

    宋云开笑着往旁边沙发一倒:“我就睡这儿,我要照顾你。”

    也不知是止痛药立竿见影,还是被他闹得转移了注意,刚才那阵凌迟般的剧痛缓过来,姜近冷汗也不蹭蹭往外冒了,现在只有点脱力,说话气若游丝。

    “你给我留条命吧。”

    他顺手拿起沙发上的ipad,“你放心,我不玩了。我再做会儿事,吃点火锅……等等!操!”说着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厨房。

    你又不是弱智?

    姜近缩在被子里偷笑……

    第二天,姜近醒来还是在这张沙发上,宋云开讲信用,说不挪她就不挪她。

    事实上宋云开早上有点忙乱,没顾上她,因为他睡得晚醒得也不早,倒让彤彤起床在他前面,莫名有种输给小孩子的屈辱感。

    彤彤其实没别的意

    思,只是经过沙发时礼貌打个招呼:“哥哥姐姐怎么睡在这里?”

    他做贼心虚,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窜起来:“唔,没干什么,加班晚了,她不舒服我看护一下。你要去补课?前天考的试出分了吗?”

    彤彤一大早的好情绪就这么一扫而光。

    虽然是休息日,可是当老板的没有休息。姜近伸开第一个懒腰的时候,宋云开已经西装革履地坐在了去新海工厂的车里。

    上午有媒体备采工厂内景,为了不影响正常生产,特地放在周六,这活还是姜近签字给他派的,这几天事多,姜近自己没怎么上心。

    不过没关系,宋云开会报备。

    打开手机,里面第一条微信就是他的:[你在家养病,我叫公关部的吴思娴去现场对接了]

    姜近再往下翻,还有条李和铃发来的语音回复,说已经通过助理联系家人找到了杜薇,她喝得其实不多,也很惜命,没开几个路口就停路边了。

    无事发生,姜近松了口气。

    比格甚至学会了全自动上班,真是美好的新一天。

    宋云开收到了她的回复,一个表情包,卡通小熊发送爱心。

    表面看挺敷衍的,也不发几个字。

    宋云开想。

    但好歹是颗循环发送的爱心,看久了也能看出爱意。一定是昨晚他陪护得特别出色,让姜近还能在微信里给他送爱心。

    宋云开把手机摁灭,长吁一口气,感慨道:“女人可真难懂。”

    章凛在前面开车,不确定他是不是找自己聊天,接话道:“姜近还行。”

    “她那叫‘还行’?”宋云开不服地嚷嚷起来,“她都给人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了我跟你说!昨晚上在马路边还有说有笑,一上车就挂脸不理人,回去我哄到两点。”

    章凛不爱笑,仅心里浅浅觉得他滑稽。

    昨晚在后视镜看见了,像他那样大马路上把人扛着走还拍人屁股,姜同时也是他的公关经理近只是沉默半小时算情绪相当稳定了。

    能跟宋云开长时间相处的人就没有情绪不稳定的,章凛也不例外:“她在害羞。”

    “害羞?害羞什么?”宋云开表情像见了鬼。

    “她喜欢你,想得多,忽冷忽热很正常。看淡就好。”

    “哦,是这样。”宋云开摸摸下巴,有种“纸上得来终觉浅”的费解感,他平时主要的倾诉对象只有章凛,章凛说的话并没有让他觉得违反逻辑。

    也许是因为他太工作狂了,物以类聚,想派用场时翻遍周围人际圈找不到一个够格当感情顾问的情种,感情失败的顾问倒有很多,就连经营娱乐场所起家的安靖宇都搞不出个方法论,被问到怎么讨女人欢心(上床之前版),安靖宇教他三板斧:送很贵的首饰、哐哐砸钱、展露腹肌。

    宋云开听着就觉得很扯淡,姜近喜欢什么他不知道,姜近不喜欢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朋友中唯一在感情方面有点经验的韩锐,为人处世太阴间,每次对他表达点期盼,他都能找到不择手段的解决方案,好比你想要减肥,他给你截肢。

    这种使命必达的人生态度用于工作很棒,用于感情不行。

    强扭的瓜不甜,宋云开不想听他在感情上的建议。

    其他酒肉朋友就更派不上用场了,都是些走肾不走心的,和女人上床之前说不上两句话。这种朋友宋云开大学创业的时候交了很多,主要是为了忽悠他们掏钱投资。

    宋云开母亲去世前后的生活几乎没变化,爹不疼妈不爱是他始终如一的宿命。

    他爸不常回家,他妈知道他爸外面有小家,重度抑郁,也不怎么有生命力管他。

    宋云开能明显从他爸的态度中体会到他爸很不喜欢他,没有亲人间的亲情连接,每次露面都像领导下基层视察,他要是能汇报出一点优秀成绩,他爸就态度和善些。

    母亲去世后,宋云开生怕宋振东把他扫地出门,越发卖力地讨好宋振东,成绩单上一片灿烂辉煌,争做他最靓的崽。

    但宋振东待他向来谈不上好,很擅长冷暴力,看他的眼神经常恶狠狠仿佛有仇。

    他怀疑过也许他是他妈搞外遇和别的男人生的,也许他妈和他爸根本不是头婚,他是被带来的拖油瓶。

    否则怎么解释以前他跟妈姓,妈过世后才被改成跟爸姓。

    他不仅怀疑,他还解题,偷了他爸几根头发送去亲子鉴定,答案是无解,他的的确确就是他爸亲生的,他爸不待见他是莫名其妙的。

    总之,在他爸眼皮底下诚惶诚恐讨生活的日子不好受,他不好受了十几年,直到初中生姜近在初中门口劈头盖脸把他吼一顿。

    听她小嘴叭叭说的什么屁话。

    “规则是少数人制定的,我不喜欢这些规则。”、

    “因为我不喜欢这些规则就让我上不了桌,那它们还不够格评价我。”

    宋云开刚乐颠颠地拿了竞赛金牌,被她否定得一文不值,气得起脑雾。

    但是回家冷静下来一想,竟然被她吼明白了,人生豁然开朗。

    此前十几年,他的人生规则就是看他爹的脸色行事,此后几十年他的人生规则成了“干他爹的”。

    目标是另开一桌,并且不让他爹上桌。

    宋云开有聪明脑子,有初生牛犊的少年气,但要推翻他爸统治需要资本。

    作为一个顶尖学府的青年才俊,通过个人努力赚个几十万上百万容易,再往上,想赚千万上亿就不是靠个人努力所能达成。

    卖了第一个游戏公司后,宋云开放弃单干路线,把六百多万全用来买了辆超跑,天天在两个学校间招摇过市,成为一个知名傻叉,如愿吸引了一群同类傻叉的追随,这些人无一不是人傻钱多、花天酒地又虚荣。

    富二代的心理很好拿捏,一边挥金如土,一边又总会被“要干点正事”的念头吸引,投资是他们的**乐,投资什么事不重要,前提是被投资这个人他们认为“值”,他们觉得“服”。

    宋云开领着一群傻叉鬼混,见缝插针地忽悠他们入股创业公司,只用了三个月,买超跑那个数的钱就翻了十倍回流到他这里。

    那三个月中,宋云开很意外地见着了一次姜近,在北大食堂门口。

    一个丁字路口,宋云开把拉风的超跑停在横线偏左,姜近混在一伙人里从竖勾那个方向走过来。

    他老远就看见她,太亮眼了,很难看不见。

    包括姜近在内好几个女生都穿了正装,那种很常规的西服套裙,短跟皮鞋,漏一截小腿,制服统一,感觉要么是打比赛要么是搞学术交流组团来的。没穿制服那几个估计是“地陪”,领她们吃饭。

    姜近梳着高马尾,精气神特别好,正午大太阳底下走着,整个人发光。

    宋云开一眼把她认出来,不禁“卧槽”。

    最初的一两秒他有点痴怔,心想人怎么能长得那么好看,连后脑勺都圆得那么完美,就算死后一千年头骨变成化石被挖出来,也能判断出这是个美丽的祖先。

    姜近长成了那种刻板印象中的女大学生,干净挺拔舒展,其实生活中一点也不常见,生活中常见的是圆肩驼背高度近视眼。如果领导来视察,学院要派几个长成人样的学生去接待,就会派姜近这样的。

    再看看自己,Givenchy的机车花夹克,BALMAIN的牛仔裤,GUCCI的休闲鞋,油头粉面,堪称恶俗。

    宋云开第一次感到这么直观的配不上,瞬间从豪车旁边弹开,拒不承认归属关系,赶紧找颗树躲起来,生怕姜近瞄见,以为他在北京腐化堕落卖沟子。

    其实纯属多虑,姜近忙着跟身边人说话,食堂在她右侧,总体上都有右转趋势,根本不会去看马路对面的左边,离他还有五

    十米就转弯登上台阶进了食堂。

    宋云开不敢跟进去吃饭,担心旁人把自己这个知名傻叉指认给她,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其实这也纯属多虑,他傻叉的名声早就传回了江城,好多人都已经跟姜近提过“那个宋云开”、“我们东熙校友”、“可膨胀了”。

    蒙在鼓里的宋云开还想维持住自己在姜近心目中的好形象,逃着逃着,心里涌起了一股酸涩。

    高中时他形象客观来说真的算挺好,学校里前1%的智商,前1%的帅气,尊老爱幼,乐于助人,保送后还给同学讲题,包揽擦黑板扫地、搬运桶装水任务……但就算那样,姜近也没看上他,现在就更加不可能了。

    姜近为什么看不上他,他想不明白。

    但是姜近也没看上过别人,这让他心里好受很多。

    不知道她在大学有没有谈朋友,谈了他也不想知道。

    不知道他将来搞出一番大事业,能不能让她高看一眼。

    宋云开没问过姜近当公关经理前有没有看看他以前的访谈,访谈里总要提到创业中的惨淡低谷期,营造一种欲扬先抑、苦尽甘来的氛围。

    真正最惨淡的一天他可不好意思往外说,怕被人套麻袋暴揍。那天他没吃上午饭,看见喜欢的女生不敢像往常一样傲娇地搭讪,开着超跑落荒而逃,想到融资还不够又感觉前路渺茫,蒙头睡了三天什么都不想干,卡里只有冰冷的两千万。

    如今至少不会像当年那么惨,经过他一通乱七八糟的操作,虽然跟姜近感情进展曲折,但姜近已经被他骗来做老婆了。

    名份的落实让人有种安全感,就像银行账户里的数字一样。

    唯一的弊端是,当他领人到处转悠介绍工厂,拍摄访谈的时候,总看见王傲像只藏狐似的在远处观望。

    一定是对公开的婚讯有意见。

    一会儿结束工作还得去编点瞎话哄他干活。

    王傲这人,真的很小心眼。

    第36章 提亲“你看他算什么好人?十句话有九……

    其实宋云开本不觉得上位者有义务向下位解释自己做决策的出发点。

    但主要是这事儿办得真有点说不过去。

    从王傲的视角来看可能更加荒谬,他找到姜近是暗桩的证据给宋云开,宋云开转头官宣女朋友。

    他又找来新证据给宋云开,宋云开转头官宣婚讯。

    他要是再找找证据,说不定宋云开会让他在婚礼上做主桌,以达到讽刺的效果。

    但凡王傲稍微有点情商,都会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宋云开不知道他有没有,假设他有,所以给了他一个解释:“姜近和泄密无关,我已经弄清楚了,不过她确实是在调查其他东西,这个还没查清楚,所以我把她先放在身边观察一下。你不用再查她,放心,都在我计划之中。”

    话说得冠冕堂皇,他态度又胸有成竹。

    王傲心想,虽然不搞计算机,但我家也是通了互联网的,你网上四处秀恩爱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凭借残存的情商,王傲没有把这话问出口,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宋云开揭过这页不谈,和他又聊了聊工作上的事,离开工厂时步履轻盈许多,他上车关车门,坐在车里给总助打电话取消下午所有行程,这些话同时也说给章凛听。

    挂了电话,章凛自然问:“去哪儿?”

    “置办点东西,先挑戒指,买完东西我们回家换辆车,时间应该够。”宋云开说到这里,才想起不知道姜近的尺寸,但又想给她弄点惊喜。

    所以当章凛一脚油门踩出去时,听见宋云开打通了韩锐的电话,问他那份声称很详尽的背调,里面有没有姜近无名指戒圈尺寸。

    韩锐沉默三秒:“你对我期望太高了,怎么不问我你老婆三围尺寸?”

    宋云开:“你关注不相干女人的三围干嘛?”

    韩锐无奈:“我也是这么说。”

    场外求助失败,宋云开只好秉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原则去商场随机应变。

    由于他其他方面前序准备做得不错,昨晚已经用邮件把聘礼清单发给许助,许助今天整个上午带领整个总裁办已经张罗得差不多,现在赶来与他在商场汇合。

    章凛就前往的目的地征求他的意见:“HarryWinston在新天地,Catier、Tiffany和Chaumet在恒隆都有专柜。你想去哪个方向?”

    宋云开想也没想:“恒隆吧,挑选空间大一点。”

    挑选空间大,表示他没有目标和计划,这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行车途中他问过ChatGPT,ChatGPT告诉他Catier经典尊贵而Tiffany年轻时尚,依然让人难以抉择,只有在得知Chaumet位于商场二层后简单粗暴地被认定不上档次率先排除。

    二选一既然很难,宋云开决定两个都要。

    虽然章凛婉转地提醒,从来没听说过两个人结婚买四个对戒。

    但宋云开说:“给她个挑选余地让她也有参与感,河神还给选金斧头银斧头呢。”

    他风风火火冲进专柜,被领进贵宾室挑款,这倒难不倒他。他算男人中有些审美的,喜欢简约不爱繁复,再者他的身价不需要一个戒指来彰显,不至于为了充门面计较钻的数量,很快款式就确定下来。

    到了关键的定尺寸环节,宋云开把主意打到章凛身上,说:“你过来让我摸摸手,我通过手感比较推测一下她的。”

    章凛瞳孔地震。

    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屁话吗?结婚对戒又不是求婚戒指,大部分正常人都是夫妻二人一起来挑,您不带老婆也就算了,还摸男人手?让人家柜员怎么揣度?玩火?

    是可忍孰不可忍,章凛在原地迟迟不动。

    宋云开知道他不乐意,瞪他一眼,视线转向刚赶来的许助,又暗忖许助可能和姜近骨架规格更近似些,把许助看得毛骨悚然,也下意识退后一步。

    好在两位sales见多识广,温柔体恤道:“夫人的大致身材方便告知吗?可以粗略估计一下。”

    另一位补充:“如果购买后尺寸不合适是可以换的。”

    宋云开冥思苦想:“她大概一米六一米七的样子。一百多斤吧。”

    在场无论见没见过姜近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米六和一米七差很多好不好?

    再说她一个平常女人不是一百多斤难道还能两百多斤?

    许助听不下去,插话:“她资料上写的一米七。”

    宋云开反驳:“写一米七的都不到一米七。”

    许助:“那是男人。”

    宋云开露出天真的讶异:“真的吗?”

    章凛动用了一番推理能力:“杜总一米六八,平时穿十厘米高跟鞋,姜近运动鞋只差她一点儿,姜近应该是一米七五。”

    宋云开又反驳:“穿十厘米高跟鞋并不能长高十厘米。”

    这确实来到了章凛的盲区:“……这样。”

    宋云开对sales强调:“她挺娇小的。”

    许助认为,姜近在女人中怎么也算不上是娇小,反驳道:“和您比所有人都娇小。”

    于是,由于几个人各执己见,sales最后只能给他推荐最常规的型号稍偏大一点,宋云开今天就要人戴上,更换是之后的事,眼下将就戴着总归是稍大比稍小舒服点。

    转战下一家就方便多了,他在两分钟内选定款式,直接掏出上一家的两枚戒指要相同尺寸。

    也算刷新sales服务生涯的见识。

    对戒买好,万事俱备,一行人浩浩荡荡回滨江半岛,章凛独自往返郊区雾凇院换车。

    姜近已经让宋云开远程遥控支回她父母家,单以为是叫她当侦察兵,还不知道宋云开是打算按提亲的规格行事。

    按提亲的规格,得正式隆重点,宋云开刚说完“开幻影”没等章凛进电梯又把人叫回来,他想起自己那辆幻影的内饰绿色,上门提亲寓意不好。可古斯特内饰黄色,预示“要黄”,也同样不太吉利。这会儿才开始懊恼平时行事太抽象,老爱选些非主流。

    宋云开在“绿”和“黄”之间权衡利弊,最后还是选了“黄”,因为证都领了,胆子放大些,他估摸着黄是黄不了的。

    章凛奉命把古思特开来,许助和两个助理坐另一个司

    机开的库里南跟车,后备箱分了一大半东西,除了珠宝金器古董礼金,还有很多海味、瓜果、烟茶酒占空间的什物。因为贵重东西多,又加了一组安保乘埃尔法,最后垫尾的是日常安保那辆普拉多。

    宋云开换了衬衫站在玄关系领带,下半身还是居家服。看他们搬东西,听他们数清单。

    管家带着佣人跟过来,举着两套西服问他穿哪件,深黑的庄严、鸽灰的清隽,他回头征求章凛的意见。

    章凛淡淡地:“都行。”

    宋云开一挑眉:“谁让你批示了?”

    章凛:“姜近喜欢黑色,她自己黑衣服多。”

    有理有据。宋云开接过钻石袖扣把散开的袖口扣好,进更衣室迅速换上那套黑西装。

    一行四辆锃光发亮的黑车,气场全开。

    驶进姜近父母家那经济型小区,气场全灭。

    保安诚惶诚恐地站在车边致歉:“车多位少,地下车库都是固定车位,还不够停。这周末晚上好多人串亲,能有地上临时车位已经不错了。”

    宋云开本身是随便将就的人,不以为意摆摆手下了车。

    这小区他来过不止一次,姜近高二时篮球队训练到晚上八点半,宋云开就在校门口等她,装作同路巧遇,陪她到小区楼栋门口。

    眼下内心也有些感慨,四层楼这段路用了十年,多不容易。

    为避免占用电梯来回搬运礼品,随行所有人包括保镖都参与了搬抬运送,只有宋云开为了保持敲门前优雅的姿态两手空空。

    饶是如此,第一趟上楼时两个电梯都被占满。

    有位牵着泰迪的卷发阿姨来晚一步,望着两轿厢黑压压的西装男子手里满是喜庆包装礼盒,不明觉厉地退到了消防通道:“接亲呐?”

    许助摁了摁关门键:“哎,提亲。”

    话分两头,姜近被放了大假,这一整天过成散仙,下午早早抵达娘家,冲个澡换上轻便瑜伽服,收拾了一包晚饭后能带走的衣物。

    历经一番拷问,逃过一番拷问,借口饿了拉着读大学的堂妹出门买零食。

    两人下楼时才四点多,阳光大好。她们先后经过奶茶店便利店,手里多了奶茶小蛋糕和烤香肠,拎着塑料袋逛到小区湖边,在柳树下凭栏吹吹风,逗猫喂鱼,紧锣密鼓备战运动会加练跳长绳的小学生见不得她俩太悠闲,邀请她们帮忙甩绳。

    临近饭点夕阳西斜,风也变冷,两个女生顺着不知哪家飘出来的红烧酱香味往回走,小区里临时车位被停满,车道也占掉大半,人在车缝里穿针引线,穿过绿化又抄近道。

    到家门口楼下,见有额外热闹,一小丛邻居围着辆豪车评头论足。

    姜近原也没留意过宋云开有哪些车,这辆她没见过,一点没往他身上联想。

    堂妹光是觉得那车有几分姿色,匆匆一瞥没有驻足,从邻居们的聒噪声中继续穿过,进入楼道阴影中:“姐夫快到了吗?”

    “理论上快了,但也未必。”姜近想他平常目中无人,只有叫别人等待的习惯,迟到两小时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因此,在摁响自家门铃的瞬间,姜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里面是什么在等待。

    门一开,视线被巨量光线闪花。

    姜近聚焦了好几秒,才从明晃晃的一切中辨出父母朦胧的亲切笑脸,正困惑于天还没黑干嘛把全家的灯亮起来,再聚焦,他们让开一个身位的空隙景深里站着宋云开。

    港风背头,天庭开阔,棱角分明的酷脸,脉脉含情的鹿眼,一身笔挺黑色高定西装,胸前一枚红宝石胸针自带几分张扬,气场强盛却没有一点暮气。

    穿得像新郎官,可新娘是谁?

    全身Lululemon手提塑料袋的姜近尬住了。

    过了好几秒回到现实听见两侧的七嘴八舌声——

    “小棺材哪能又不接电话?”

    “哇姐夫好帅!”

    “人家上门提亲你去兜马路,要死快了,一出门就像肉包打狗。”

    “提亲?”姜近满脸茫然地跻身进门,视野进一步打开,一屋子乌泱泱的黑西装和摆了一地让人几乎无处落脚的礼品,直到看见醒目处摆了一整只烤乳猪才猛地笑出声。

    这男人,也太夸张了!

    宋云开见姜近笑了,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把她拉进到身侧:“没事,我也刚到。”又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两枚戒指,低声问,“你喜欢哪个戴哪个。”

    姜近低头一瞥,认得出是两个牌子的经典款,咧嘴笑:“Tiffany你也买,那我就戴这个。”

    “Tiffany怎么了?”他刚才来的路上也发觉不妙,绿盒子同样寓意不好,干脆把两套包装全拆了扔开,只留四个圈圈。

    “Tiffany克领导,领导越没素质越容易会被克,我试试。”

    半生归来还是男领导,她怎么就这么执着?

    宋云开无声地骂骂咧咧把自己那只戴上。

    厅里那些搬东西的人准备撤走,姜近妈妈热情挽留大家留下来吃晚饭。

    宋云开朗声笑:“那也要桌子坐得下,算了让他们走吧。”

    姜近戴上对戒,戒圈比手指稍大一点。

    宋云开又窃笑,他就说应该听他的,她明明很娇小。

    姜近猜不到他笑什么,抬眼睨他:“有没有情商?嫌我家小。”

    “我哪儿敢!”

    好在两位长辈根本没注意这边咬耳朵的内容,忙着送人出门帮着按电梯。章凛想留一组人守在门口楼下,宋云开表示留下吃饭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用不着那么多人,姜近也能当个保镖。”

    最后留下章凛带了一个人守电梯口,一个车撤走,常规组留在车上。

    王女士没见过这阵仗,一个劲儿担心他们怎么解决就餐问题。

    姜父参过军,嫌她少见多怪:“部队里勤务兵不就这样。”

    王燕岚转身回家张罗开饭,本来因为女婿初次上门,她也额外隆重地备了菜,平时家里只有个钟点工搞卫生,特地让家政公司派了做饭手艺好的阿姨,早早去水产市场买了好几样最贵的海鲜,五彩盘龙碟子摆了一桌。

    但眼下这些,和女婿一行人搬来的礼品相比都还显得太过家常和敷衍。

    她过意不去,客气道:“你们回家吃饭就吃饭,带这么多礼做什么。”

    宋云开邻着姜父正襟危坐,语气很郑重:“应该的,我和近近领证领得急,前阵我常飞国外,没来得及走常规流程,今天算是补的提亲,我父母不能来,但步骤不能省,不能让近近结个丐版的婚。”

    姜军抓住他的话头问:“现在父母都长住国外吗?”

    宋云开开诚布公地说:“我母亲在我十岁就过世了,我和我父亲也已经断绝关系十多年,我结婚并不想邀请他。我也算无父无母,只剩一个妹妹。爸妈以后只当我是亲儿子,我给你们养老。”

    王燕岚惊得和姜军隔着桌对视了一眼,不等她开口,姜军已经问了关键:“什么原因会和父亲断绝关系啊?”

    宋云开答得飞快:“他害死了我母亲。”

    饭桌上霎时一片寂静。

    王燕岚用有些埋怨的眼神剜了姜近一眼,意思是这么好几天她也不说个重点,连宋云开最基本的家庭情况都没透露,让人毫无心理准备。

    姜近心里喊冤,她哪儿知道宋云开作戏要作全套,要提亲,要交待父母去向,这一part又没跟她对过口供。

    王燕岚立刻起身,岔开话题问姜军:“你们俩喝点酒吧?茅台?”

    “开那瓶有年份的。”姜军说着又转头朝宋云开说,“你们年轻人可能很能喝,我年纪大了没有量,但我不喜欢劝酒也不爱闹酒,咱们自由点,想喝多少喝多少。”

    堂妹嘻嘻哈哈地起哄:“

    别人家都要借灌酒给新女婿下马威,我们家怎么可以少这个环节!”

    姜军一边开酒一边说:“你想灌,下次灌你对象。”

    堂妹说:“我才不找对象。姐姐原先也说不找。结果她叛变了。不过呢要是能找到姐夫这么好的那我也可以考虑考虑。姐姐是怎么认识姐夫的?”

    宋云开迟疑了片刻:“小时候在竞赛队就认识了,高中她也考上我那学校……”

    “噢噢,”堂妹起哄,“高中生早恋,暴露了吧!看呀看呀二伯变脸了,姐姐姐夫你俩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哪算早恋,我追她好几年没追上,她一心要学习又不理我。学习也不像我……”他故意拖着声音卖关子,拖了长长的两秒,才凡尔赛地说,“我高一就保送了。”

    “你看他算什么好人?十句话有九句都那么欠揍。”姜近在帮忙摆碗筷。

    堂妹哈哈大笑:“这不就真相大白了,为什么好几年追不上。”

    “你们算什么好人呐?我看人家比你们都懂礼数。”王燕岚打岔道,“你们小姑娘喝什么?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大家都喝点酒吧。我这里有大伯母拿来的低度起泡酒。”

    “我来开。”妹妹兴奋地跳过去跟进厨房,“那种得冰一下更好喝。”

    活泼女大离席,饭桌上安静好多。

    姜军招呼宋云开吃菜,感慨地聊:“小囡从小就有主意,比我和她妈妈强。所以她突然说领证了,我们只是惊讶,没有受到惊吓,因为她肯定眼光比我们好。”

    宋云开笑着把视线往姜近那边递。

    姜近知道他在偷乐什么,爸妈的眼光落在周子轩,他肯定觉得自己碾压了。

    一想起自己前天晚上还在夺命连环call,王女士脸热起来,急忙找补:“我也就是有点担心,怕她被杀猪盘骗了。啊,没有说你是杀猪盘的意思。”

    姜军打圆场:“我们小囡啥都好,就是有的时候心态太好了。我寻思闪婚本来就有风险,一听对象是名人,亲家是豪门,哪能轮到咱们工薪家庭。”

    王燕岚接着说:“她性子野,在外面捣鼓什么通常也不让我们知道,总是半个月一个电话,三个月露一次面,就怕她错信了人给卖到缅北去。啊也不是说错信了你,就是这么个普遍现象。”

    宋云开呲着牙笑:“您就不怕她把别人卖到缅北去?您可要对她有信心,近近碰见鬼都能把鬼卖个千五百。”

    “那你今晚可别喝醉,”姜近反唇相讥,“给我逮着机会看我不把你卖个千五百。”

    父母见他俩从进门起氛围就亲昵,对话有来有往毫不生疏,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妹妹抱着半桶冰块泡着起泡酒回来,麻利地给伯母姐姐倒酒。

    王燕岚接了酒杯和大家碰过抿一口,欣慰道:“可你们还真别说,我们乖囡在大事上眼光就是好。虽然宋总觉得我们房子小……”

    “没、没那意思。”宋云开吓得差点从座上弹起来,“什么宋总啊,我那生意也做得不大,妈您叫我小开就行。”

    王燕岚把他按下去,接着说,“当时要不是听小囡的,我们连这房子还住不上。那时候她也才十岁,非要退了钢琴班成天嚷嚷着让我们省钱买商品房。”

    姜军对宋云开补充解释:“早前单位分了房,两室一厅,但要和她外公外婆住一起,她没有独立房间,只能在客厅搭个行军床,她觉得不方便。”

    宋云开实话实说:“那确实没必要学钢琴。”

    王燕岚瞥他一眼,已经觉出他有点直肠子。

    姜近在对面看得清楚,憋不住笑。

    姜军还沉浸于追忆往事:“她小升初那会儿,也死倔,不肯去私立。明明进了面试,她要故意说些怪话。”

    王燕岚说:“最后我们凑了全部身家买了这个三室一厅,当时身边贷款买商品房的人还不多,没那个意识,大多是住着公房赚多少花多少。结果买完第二年,江城就开始房价飞涨,到现在房价都翻了十倍。要是再晚几个月,我们一辈子也住不进现在的家。”

    宋云开忽然明白当初吵架时她说的那番话。姜近为什么在他眼里总在放弃,原来她想要一个独立房间,那才是对她重要的东西。

    他问:“现在没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吗?”

    “外公去世后,她外婆觉得寂寞要找伴儿,去住老年公寓了。”

    宋云开笑:“她这样有莫名其妙坚持还格外走运的,一般是穿越女。”

    堂妹飞快地接话:“那姐夫走运了。”

    “只怕她穿越是为了克我的。”

    这边正贫嘴,门铃叮咚叮咚又响起来,王燕岚坐得离门口最近,马上起身去开门,外面来了两个中年妇女,探头探脑往家里瞅,热络地缠着王女士:“毛脚上门啦?楼底下两辆大劳是你家的咯?已经是女婿啦?真的是电视上那个女婿啊?我就说怎么八卦里面和我们近近同名同姓!怎么喜酒也不请我们吃……”

    王燕岚好半天才把聒噪邻居姐妹打发走,要不是家里走不开坐不下,按她的惯性一定要留她们一起热闹。

    姜军略微觉得那些人大喇喇地打探女婿身家有点丢份儿,清着嗓子摆高姿态:“这几个老太婆太没有边界感。”

    姜近和堂妹笑作一团,老爷子不知道抖音哪里刷来的,还学会“边界感”这么年轻的词。

    “你有边界感?”王燕岚坐回来白他一眼,“下次人家送土鸡蛋你不要吃。”

    可是她刚坐下不到两分钟,门铃又响了。

    姜近对宋云开小声嘀咕:“你摆噱头摆得好啊,是不是要来我们小区竞选区长?”

    宋云开凑到她耳边说:“你爸妈特别高兴,没发现?”

    第37章 告白[2k营养液加更]“我的天,你……

    新女婿上门,王燕岚自有乐趣,像小蝴蝶似的来来回回跨过一屋子礼品去搞接待,压根没坐下吃两口菜。

    不过对她而言,在老姐妹中间凡尔赛比吃菜重要。

    姜军不去干预,拉着宋云开小酌几轮,同车企老板聊车也不怵,按他的观点,国产车比德国车还差距不小。宋云开向他保证要迎头赶上。

    姜近话少,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玻璃杯里琥珀色的起泡酒,雪梨葡萄味流进胃里,温热的红晕蒸到鬓角。

    她是个淡人,成年后对父母也爱而淡,平时只听父母话多,从来没见过他们能兴奋成这样,音调都高几度,是真高兴了。

    期间门铃又响,来的却不是吃瓜邻居,而是大伯家的堂哥,来之前也不知家里有这番热闹,只是大伯母包了许多馄饨,他奉命来分王女士一半。

    王燕岚有心展示好女婿,收下馄饨拉他进门吃点菜。宋云开也不别扭,人来熟地“大舅哥”、“大舅哥”叫得顺溜,还忙着张罗添酒布菜,已经完全把自己当了家里主人招待客人。

    姜近早说过和亲戚不大熟,见他融入得如此丝滑,心里有点佩服。

    手里转着指尖戒指,耳里听他们谈时局谈经济,觉得家庭是一种很新的体验,让人尸体都暖暖的。

    宋云开好像又变回了她最初认识他的样子,阳光、热络、彬彬有礼、人见人爱,明显在认真讨她家人的欢心,只是假结婚,姜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尽善尽美到这个地步。

    那位堂哥原本连姜近的名字是“进”还是“近”都印象模糊,现在已经与宋云开酒酣耳热称兄道弟,也入戏成为最宠爱近近小妹的大哥。

    姜近忽然想到,按照这样,分开的时候又要怎么收场?

    她把手放倒他背后,拉了一下衣服,给他使眼色让他收敛点。

    没想到宋云开当成是表扬,一撂胳膊把她揽进怀里说:“下次请你哥哥妹妹家里亲戚都去我们那边吃饭,不要劳累妈妈买菜做饭,她下菜单就行。”

    “嗯嗯。”姜近尴尬笑笑,还好他说的“下次”,没指定什么时候。

    宋云开马上补刀:“我看就下周六吧。”

    姜近

    一头黑线,怎么“亲友大考”还能一次变两次,一次蒙混过关都费劲!

    不等她找借口反对计划,宋云开又说:“也可以邀请爸妈去我们那儿住。”

    姜军立刻摆摆手:“我们在家住惯啦,你看你妈也离不开她这群狐朋狗友老太婆。”

    宋云开说:“短期住一阵没问题吧?下次我出国去办事,你们可以来陪陪近近。”

    姜近已经假笑着在桌下拧他大腿。

    宋云开偏脸看她,完全没有领悟,以为她又要什么独立空间,于是改口:“就滨江半岛那房子,我和近近平时住顶层,其实楼下还有一套,我过在近近名下了,你们去了要是不愿住一起,可以住楼下那套。”

    “哇哦,滨江半岛。”堂妹高兴欢呼,“我能去看看吗?”

    “那当然欢迎。”

    姜近两眼一黑,无奈扶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和全家打成了一片,一派天伦之乐其乐融融,只有她一个人在担心将来散伙。

    管不了他,姜近暗地睬他一脚,起身说:“我吃完啦,我去休息会儿,你别喝太多了早点回去,回去太晚动静太大又影响彤彤睡觉。”

    宋云开一点挪动屁股的意思也没有,又热情地向家人们解释彤彤是他亲妹妹、因为离学校近,平时住他这里。

    姜近下了饭桌,回房间继续收拾要带走的东西,时间飞逝,等她忙完回过神已经过了十点,平时这钟点父母早睡觉了,现在却还有声响闹着。

    她开门往外探头,已经没在吃饭,宋云开和堂哥在陪爸妈打麻将。堂妹扒在姜父身后沙发上做他的军师。

    宋云开是不是喝嗨了乐不思蜀?

    提醒他喊道:“宋云开,要回家了!”

    谁知喝嗨的人是王燕岚女士,马上把她呛回去:“回哪家?我家不是你家?小句头才结婚几天就要和我分家?要回你自己回,小开已经帮我说好了今天家里住。”

    家?里?住?

    姜近瞳孔要扩散了。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瞎承诺什么啊?

    她摸摸胸口顺顺气,出门换了张略带恐吓性质的假假笑脸,到背后踢他椅子腿:“不要贪玩了,这里住不下,快点来帮我拎东西回滨江半岛。”

    姜军又跳出来护他:“啊呀这里牌还没打完你不要烦了,怎么住不下,你威威哥哥又不在这里住。”

    宋云开摸了一手好牌,还在恋战,回头轻言细语地哄:“近近你找杉杉玩一会儿去,我这边陪爸妈呢,难得回家一趟你不要扫兴,乖。”

    姜近:“…………”

    行行行,成了他家了。

    这人该不会看别人家庭幸福就想鸠占鹊巢吧。

    姜近愤愤然回房间,把一部分衣物从包里拿出来去洗漱,一番折腾后关起门侧躺在床上,手里玩着手机,注意力却还在门外。给宋云开发了条微信:[人来疯,以后再也不带你回家了!]

    没回复,想必他也没空看手机。

    一会儿有得他哭的,不知他在饭桌上听没听清,家里三室一厅,三室指的是父母一间、堂妹一间、姜近一间,没他的地儿。

    今天的气氛烘托到这里了,不用想,爸妈肯定会把他安排和姜近一室。

    姜近刚才急头白脸的就是这个原因,现在心死透了,已经换上一套性缩力满点的水果印花长袖睡衣。

    反正他不是把人当兄弟吗,只要自己的手别情不自禁摸到男人身上去,没什么可纠结。

    直到夜深,老人家再高兴也到底累了,趁着收了一局,堂哥起身告辞:“叔叔婶婶早点休息吧,我这送个馄饨送了一晚上,得回去了。”

    宋云开恋恋不舍:“再打会儿啊,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麻烦了,走路十分钟就到,主要明天六点得起来送老婆孩子去迪士尼玩。”

    “欸那你别开车了,酒没全醒不安全,跟我们车走,我们回东城区,去迪士尼顺路的。”宋云开边说边发扬主人翁精神把堂哥送到电梯口,关上门折回来又帮姜军一起折叠牌桌。

    外间实在没他能插手的事了。

    王燕岚催他先去洗澡,主客卫热水一起开水压不够。正好章凛从车上给他取来了换洗衣物,内穿外搭车上常备着几套。

    他快速冲了个澡出来,王燕岚逮住他给他拿了一床蚕丝被,扯得有点远,说这被子本来就是为近近结婚准备的,提起这事又十分感慨喜极而泣泪眼婆娑,附带了许多对小夫妻将来生活的美好祝福。

    宋云开抱着被子发了一些将来一定会照顾好近近的誓言,终于把丈母娘送回房间,这时他对未来的艰难险阻显然没有建立心理预期,就连五分钟后的难题都没想到。

    五分钟后,当他推开朝北的那间卧室门,才愕然发现,忽略了关键。

    姜近家没那么大,不是套房。

    开门视野中央就只有一张床,还是1.5米的,姜近侧睡了一半,屁股对着他,从背影已经感受得出她的恼火。这床不够他一个人翻身。

    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宋云开把门关上,犹豫着要不要下楼去翻出睡袋在车上将就一晚,又觉得不妥,一来不礼貌,二来姜近会不会觉得他临阵退缩身体有点问题。

    绅士是一回事,让人怀疑有问题是另一回事。

    心一横,重新把门推开。

    姜近背对他听个动静,冷冷地嘲讽:“你再重开多少次还也只有这么大床。”

    “……床怎么了?挺温馨啊。”

    宋云开不可能认输,硬着头皮走进去把门关在身后,将怀里的蚕丝被扔在她旁边,作一派潇洒姿态。

    “你睡你的,你笔记本借我收一下邮件,我不睡也就这么大事。你妈妈让我拿蚕丝被给你,她说这个好,专等你结婚用的,托我的福,让你用上了。”

    “你盖这个吧,我盖我自己被子习惯了。”姜近起身从书包里拿电脑,开机,等着输完开机密码给他。

    “我不用盖被子,我又不睡。”

    不睡就不睡,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姜近懒得好言相劝,把电脑扔给他,重又躺下背对他,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宋云开视线落向电脑屏幕。

    嚯!姜近的桌面比她房间还乱,整个屏幕几乎铺满小图标,大量零散docx文件,标题为“草稿”、“色系色号”、“工作计划”、“生活费账本”以及“待办”、“明待办”、“待办(1)”等庞大的待办家族。

    夹杂docx文件中还有许多pdf文件、pptx文件,以及,AutoCAD、SQLyog、MATLAB、VisualStudio、PyCharm……果然,王傲所言非虚。

    但是姜近完全没有隐藏,大喇喇地把整台电脑给他用,不正说明她问心无愧么。

    无意中看见一个小猫头名为BongoCat的图标,忍不住移动光标双击上去,屏幕中央出现一个大大的高举双手小猫,像投降。

    宋云开有点无语,点击右键想把它关掉,却没有出现菜单。

    他瞥一眼姜近,依然背对他睡得像座山。

    只好不动声色地把巨大小猫移到屏幕一角,关了卧室大灯,用闲谈的口吻说:“我不是人来疯。有件事你说得对,你们家亲戚人都特别好。”

    姜近没回头,闭着眼说:“那你也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啊,说留宿就留宿,而且突然搞这么大阵仗提亲,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因为你肯定会不同意。”

    “你还知道啊。”姜近为了瞪他,转过身来。

    他靠在床头,只坐在床边,没把腿放床上,屏幕光映着脸,没什么表情:“平时总是父母理解你,你也应该理解他们,谁都不会希望自己女儿很草率就结婚,结婚对象还不重视她。”

    “哦……谢谢。”姜近承认他说得在理,“可是你平时不像这么有善心愿意理解别人的人哪。”

    “你懂个屁,我善良得要死。”宋云开急急地申辩,自己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很有少年感的眉眼。

    姜近一呆,把目光移开,才后知后觉注意到他右手在玩自己的左手,转那只有点大的戒指。

    她没有抽回手,假装毫无觉察。

    他停了一秒,冷不防又开口:“那你觉得呢?我是什么样的人?”

    “难懂的

    人。“她有点困了,不愿费脑筋想。

    语义太含糊,他非常不满意:“这算什么评价?你就不能认真点?也不会随便哪个人找你帮忙,你都和他结婚,这肯定有门槛吧。”

    “一般情况我和谁都不会结婚,但你是我老板。”

    “我又怎么又变老板了?”

    “你一直都是啊。”

    宋云开被噎住,“啪”一声阖上电脑,坐直了:“我又不是生下来就是你老板,你认识我的时候我也不是你老板,能不能别老提上下级的事?你这人阶级观念怎么这么重呢?”

    姜近不吱声。

    他气消一点,靠回床头:“反正我是不会随便跟人结婚,别的我不挑,这个我很挑的。所以你懂了吧,今天我在你父母面前说的话都是真话,我从高中就喜欢你了,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喜欢我?”

    宋云开说完,心里忐忑,稍等一会儿见她不回答,催道:“说说嘛,反正都过去了,我保证不生气。”

    还是没应答,他一低头,才发现该死的姜近竟然已经睡着了,还睡得挺美,梦里可能吃上毒苹果了,她呼吸很沉而脸颊在冷白色的月光下微微泛红。

    宋云开气得揪她耳朵。

    “我这么重要的讲话没讲完你就睡觉,你是不是猪八戒?”

    姜近被揪醒了,跳起来捂着耳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叫:“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

    宋云开赶紧上前捂嘴:“你别叫,待会儿把你爸妈吵醒了。”

    姜近挣扎着甩开他的手,压低声咬牙切齿:“你还知道啊?我们人类晚上是要睡觉的。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他说不出来。

    总不能说,我想你认真听我告白。

    认真还不够,希望你有所回应。

    最好是比我更热切地回答,说你也喜欢我。

    姜近拧眉,略微歪一点头。

    困惑像厚重的茧裹住她,又像沉闷的阴天,乌云压低到办公室玻璃窗下面,人在地面感到阻滞如同在泳池里推水步行,忽然一阵狂风拔地而起,把她从水里卷到半空,脚够不着地,手接不到力,四周都没有支点,只能跟着旋转,跟着摇缠。

    知道是龙卷风,也会夺走氧气,晕眩攀升到承受的临界点,那厚重的云托举不住,咬破一个决口泼下雨,浇得她遍体湿透,方才喘过一口气。

    那不是风也不是雨,是他的吻。

    他松开抱住她的胳膊,几乎立刻就后怕了,把她推远一点,摆正坐姿,还欲盖弥彰地伸手帮她拭掉嘴唇上亮晶晶的一抹水迹,自我催眠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完了完了坏事了,又要一次勇敢换终生自闭。

    姜近过分老实,安静,怎么看都像要大爆发的前兆。

    她用发麻的舌头顶着上颚,品出一点薄荷和酒精的味道,像无人区玫瑰的前调,冷冽清爽,与自己脊背上汗潮的泥泞形成鲜明对比。

    大脑停止运转,大脑重新启动。

    “我的天,宋云开,你想睡我?”

    “?”换个人大脑暂停。

    宋云开蹙眉,怎么就跳跃到这一步了?仔细一想,怎么可能不想,但是不是进展太过神速了……好突然没什么心理准备。

    本来这个吻也在他意料之外,是试用装体验感特别好马上就想用正式装了吗?

    既然荷尔蒙催进度已经催到这个地步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虚地转开眼睛,像狗一样眼白都漏出来了,眼睛又转回来,他在咽喉咙。

    说中了!

    姜近垂下紧绷的肩:“这种现象出现多久了?频繁么?”

    第38章 性格不合“没生气,谁生气了,我是在……

    姜近没发飙,只是切换成了问诊模式。

    “啊?什么现象?”宋云开一头雾水,还在认真思考,这哪说得清是从哪一天开始的?

    怎么,别人谈恋爱会记日记吗?

    5月1日心理喜欢她,6月1日生理渴望她?

    “就是这种精虫上脑丧失理智的现象啊。在我家,我爸妈在隔壁,我现在还生理期你知道的,我穿着长袖水果睡衣,这你都控制不住,还是个正常人吗?”

    宋云开愣了一下,表情有点呆滞:“我也没说今天就要睡,是你说的。”

    “那你把我揪醒干嘛?提前半个月订位?”

    宋云开:“……揪你是我不对,你耳朵还疼不疼?”

    姜近打掉他预备摸到她耳朵的手:“你不要避重就轻。”

    宋云开好不容易调整好语言功能:“我没那个意思,你曲解我,而且我还要说呢,你也思想纯洁一点儿,别老惦记着睡来睡去的。”

    “你没那个意思刚才你……”

    宋云开急躁地打断:“不要提刚才的事了,刚才什么事也没有是你梦游现在你快点睡觉我出去抽根烟。”

    姜近眼疾手快揪住他衣角:“宋云开你把话说清楚,别每次都没头没脑搞完事就跑!”

    宋云开逃跑的决心很大,姜近使不完的牛劲也很大,两厢拉扯之下,那件不堪一击的真丝上衣被撕开长长一道口,终于知道裂帛之声是什么声了。

    巨响之后,房间里静得出奇。

    姜近猜测那衣服应该挺贵的,不好意思地松手,忽又被露出来的整齐腹肌吸引了注意。

    宋云开顾不上这个,深呼吸,认命地在床边坐下,面对她:“我就是想让你考虑一下认真谈个恋爱,和我。”

    姜近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帮他把荡下来那片布拼回去,倏忽抬眼:“你疯了?”

    “我怎么疯了?”

    “是今天提亲入戏太深,你又想玩成亲了?”

    “没有,你别东拉西扯的。”宋云开有点慌张,被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着,姜近越是质疑,就说明她没动过那个念头,可就算是死,他也想死个明白,“你就说,行不行吧。”

    “不、不行。”

    果然。

    宋云开闭一闭眼,接着问:“为什么?”

    因为还没有排除君腾害死我闺蜜的嫌疑,因为我们在契约婚姻里不宜产生感情纠葛,因为谈上了没有将来没法收场……

    姜近选了个最好理解的:“因为我们性格不合。”

    “你搞笑吧?”宋云开真给气笑了,“别人都是分手的时候才说‘性格不合’,我们俩谈都没谈你就说性格不合,怎么不合了?谈都不谈你就知道不合?怎么会性格不合?我从小到大人缘特别好,大家都说我性格好,我们性格不合那肯定是你的问题,你可以改。”

    姜近:“…………”

    你性格好?

    “你可以改”?

    这话听着真让人宫寒,又有点肚子疼了……

    事情过去五天,宋云开好像从她的人生中消失了。

    周日那天她倒是接到过总助打来的电话,问她是不是和宋总在一起,宋总鸽了行程还不接电话。

    姜近有点不放心,犹豫再三,给他发了条信息:[许助有事找你。]

    消息发过去,没成功。

    收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行吧,这么大脾气,还会拉黑。

    男人拉黑女人。

    那么小气量。

    姜近忽然灵感爆发,像这种谈崩的对象,最应该去黑名单里找找,毕竟眼不见未净的道理谁都懂。

    她从包里拿出阿月的手机,打开微信,果然从黑名单里挖出一串“男尸”,被拉出黑名单后聊天记录还能查阅。

    姜近把她与每个人中的记录粗略翻了一遍,看对话好像的确是在恋爱,对话的量都比较大,有来有回,她和每个人似乎都聊得不错。

    只有一点很奇怪,每段对话的最后都没有吵架分手的痕迹。

    如果不是阿月把糟糕的对话先删过,就是每次都见面分手、突发拉黑。

    姜近又翻了翻几个男人的朋友圈相册,重点看一年前的时间段。有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他晒了一张理发后的侧面照,耳朵上方头发被剃出一个斜着的

    字母N。

    ——这就是徐弘毅说的那个N。

    挺潮的。

    阿月和他的对话结束在十分友好的气氛中。

    Neil:[欢乐谷最近很多人去,你想去吗?我们周末安排一下?]

    moon:[到周五我再确认下,不加班就能去]

    Neil:[好,等你安排。明天我还是接你下班,在嘉里中心吃饭]

    moon:[明天见]

    姜近有点困惑了,根据徐弘毅的说法,阿月与这个N接触的时段在她从君腾“毕业”之后。

    那段时间也没有她迅速入职其他公司的迹象,她上什么班?还要周末加班?只知道上班的地方在嘉里中心应该不远。

    姜近又把对话反复仔细排查,他们并非总使用文字信息进行交流,平均一两天会打一个挺长时间的视频电话,很多信息应该是在视频时交流了,文字中没有留下关于她新工作单位的信息。

    有可能阿月只是在交际时隐瞒了自己待业的状态,这也是人之常情。

    姜近存下这个叫Neil的人朋友圈中几张狠狠加过滤镜的照片,转发到自己手机上。

    为了节约时间,她没有去网上大海捞针地搜索,而是拨通了丁俊驰的号码。

    电话接通。

    丁俊驰一如既往插科打诨的调调:“是不是得改口叫你老板娘了?哇,你可真瞒得够好的,以前一点风都不透,公开了电话也不接,不想搭理我们了是伐?”

    “你不要拿我开涮,想叫娘就叫,不叫就继续当兄妹,我这里有点私事你帮不帮忙?”

    “噢噢又有事了,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你说。”

    “AI大神、爬虫老祖,你那儿有没有比百度识图再厉害点的搜图工具,我想找几张照片。”

    丁俊驰忍俊不禁,这讨债鬼要使唤工具人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都来了,“你找我干嘛,找开哥肯定能给你搞定,你这吹捧给他听见他要气得暴饮暴食。”

    姜近实话实说:“找不到他,可能已经在暴饮暴食了。”

    丁俊驰:“啊?你也找不到他?今天都传开哥无故失踪是度蜜月去了呢。”

    “可能和别人度蜜月吧。帮我搜图,帮我搜图。”

    丁俊驰:“行行行你发过来,我帮你搜,找到给你回电。”

    姜近挂断电话,火速把一串照片发过去。

    丁俊驰还不忘揶揄两句:[这谁啊这么狂拽酷炫?姜近你现在这个品味了不至于吧?]

    姜近信口开河:[路边捡的,失忆了,给他找个家]

    丁俊驰没再追问,十分钟后也没回电,甩了几个截图回来,附说明:[顺便帮你开了一下]、[这是他ins账号]、[这是他小红书账号]、[这是他soul账号]、[这是他身份证]、[这男人豁胖,别信哦]

    姜近让AI写了段118字的夸夸感谢词,复制发给他,结束这段对话。

    由于人机味太重马上被识破了,丁俊驰:[你才是AI大神]

    姜近手机里没下载ins和soul,就近打开最方便的小红书,输入账号数字,成功找到发型哥,甚至找到了那张侧面照原图,他同一张照片发好几个平台。

    在去年七月,众多图文笔记中夹杂了一条光秃秃的纯文字笔记。

    封面是大字:聊得好好的女人突然拉黑人间蒸发是什么原因?

    发表时间正式和阿月聊天结束的那个周五。

    如果他不是同时date好几个人,那么这个指代对象大概率是阿月,看来他们的欢乐谷计划也没有成行。

    所以是什么原因呢?

    姜近也想知道。

    这个素人账号一贯没有很大流量,这条笔记下只有一个好心路人的评论:[下头了呗还能是什么原因]

    姜近盯着手机三秒,忽然后知后觉地想:

    宋云开这是单纯生气还是下头来着?

    从周一开始,姜近老实回公司上班,毕竟她只是浑水摸鱼,又不是法外狂徒。

    但宋云开却俨然成了法外狂徒,依旧持续失踪着。

    从许助、章凛、王傲、丁俊驰这几人形神分离的状态来看,他们都不知道宋云开的去向。

    同时人间蒸发的还有杜薇。

    听说杜薇是从醉酒驾车那天晚上回家以后就再也没露过面。

    公司里果然谣言四起,说宋总是和杜总去度蜜月,废妃回宫了。

    姜近不管谁回宫,反正她是正常回家,和彤彤共享幸福二人世界。

    周三,姜近闲下来,尝试给宋云开发了个问号,依然收到红色感叹号,还没被释放。

    周四晚,她接到了一个绝望的求助电话,来自好朋友盛致,表达的意思很明白——宋云开已经在别人家赖了五天,往小了说影响别人夫妻生活,往大了说影响别人夫妻感情,求姜近大发慈悲把他领走。

    这摊事,姜近发自内心地不想管。

    但起因是她,现在又造成了扰民后果,于公于私她都不得不管。

    下班吃完晚饭,她回家冲个澡换身衣服去了去班味,独自驱车前往韩锐和盛致居住的锦湖苑。

    锦湖苑是市中心豪宅,盛致住的是高区的千平复式。

    阿姨刚给姜近开门,姜近就被盛致两夫妻堵在玄关,两人给她简介了一下这几天他们过的水深火热生活。

    周日凌晨宋云开睡不着,又抹不开面子呼叫章凛来送他,便偷偷用手机app叫了辆专车送他到锦湖苑,在三点把韩锐从床上拉起来陪他喝酒,控诉姜近的罪行。

    关于罪行这部分,韩锐稍作停顿,觉得不可听信一面之词,询问当事人:“他说你是处心积虑只想睡他的渣女,走肾不走心,这和事实对得上吗?”

    又恶人先告状。

    姜近猜到他肯定对自己没什么好评,平静地说:“我们老实人不干这个。”

    韩锐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我看着也不像。”

    “那你们到底在闹什么?”盛致追问。

    姜近挠挠头:“额……在项目管理和协作中颗粒度没有对齐,战略目标和执行步骤存在差异,执行结果与预期目标不匹配。”

    韩锐:“…………”

    盛致:“他追你你没接受啊?那对他自尊心打击是有点大哦。”

    韩锐很崇拜地看过来,感慨自己身为ABC,中文还是不够精进。

    只可惜宋云开没留给他太多时间学习美好的中国话,韩锐只要离开他超过五分钟,他就要开始四处搜寻,哪怕知道他在浴室洗澡,超过三十分钟也会被频繁催喊,这几天来一直如此,这就是盛致不得不打电话让姜近来把人领走的原因。

    宋云开逛到前厅,看见正与主人夫妻交谈的姜近,立刻黑了脸,沉声道:“你来干什么?我现在不想见你。”

    “你不想见可以去储藏间躲着。”盛致发话。

    考虑到这是别人家,别人朋友上门他也没立场赶人,宋云开顿时气焰减了一半。

    这五天来他虽然酒精摄入量严重超标,但这会儿在两轮酗酒之间,正巧清醒着。

    他穿着棉质黑衬衫、黑西裤,衣袖挽到小臂中间,大敞领口,不像他平日的着装风格,也不是他的尺码,估计是韩锐的衣服,他穿起来过于紧绷,胸肌结实而饱满的轮廓若隐若现。

    但脸上有胡茬,眼圈也有点深,有种精致又颓废的混搭感。

    姜近不禁心里感慨,帅是真帅,可恶也是真可恶。

    她语气很平常,毫无责备的成分:“你怎么这么长时间还在生气?”

    “什么叫‘这么长时间还生气’?”宋云开听不得这种火上浇油的话,“你这么长时间里做过值得我谅解的事吗?”

    “你跟我断联,我能做什么?”

    “你看你的表情,你想过做什么吗?你永远一副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表情少皱纹少,心胸宽广身体好。”

    “好好好,我无理取闹你心胸宽广,”

    宋云开端着架子,微微点头:“盛致韩锐你们在场,正好当个判官,最好替我发个朋友圈发声‘天啊!我朋友竟深陷煤气灯操纵’。”

    “哇。我的能力已经从pua升级到煤气灯操纵了。”姜近平淡地表达惊奇。

    宋云开向判官告状:“你们看她又在吹狗哨了!”

    姜近:“长期挑刺找错攻击我的好像是你吧。”

    宋云开:“我什么时候攻击过你?”

    姜近扳着手指数:“你骂我小浮尸、氽江浮尸、小黄鸭。”

    韩锐按捺不住好奇心:“打扰一下,小黄鸭也算骂人?”

    姜近耐心给他解释:“维港漂的小黄鸭,也是浮尸。”

    韩锐闭了闭眼,你们一个敢骂一个能懂也不需要什么语言学顾问了。

    盛致早已听得眉头紧蹙,对宋云开说:“你的嘴是管制刀具,以后谨慎使用好吧?”

    第一轮,以宋云开被判官警告而告终。

    宋云开争辩:“你们不懂煤气灯效应,我之所以看起来疯是因为我深受折磨,我生气需要发泄。”

    姜近:“所以你为什么这么爱生气呢?”

    宋云开:“人不被气就不会生气,望周知。”

    盛致说了句公道话:“但姜近接替我去君腾之前你就爱骂爱疯,疯是你的本色。”

    宋云开怒不可遏地指向姜近:“因为她对我的折磨长达十几年,一直让我自我否定自我怀疑!”

    盛致:“既然是这么不健康的关系就应该在十几岁结束。”

    宋云开冲着姜近质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又要进君腾到我身边来迫害我呢?”

    一时间,上百平的空旷大厅里鸦雀无声。

    姜近问了问自己的潜意识,坦诚答:“因为我有点喜欢你……一部分的你。”

    宋云开张了张嘴,没接上话。

    姜近继续说:“有时候感觉很吸引,有时候又会排斥,理智考虑我知道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在这方面我有点矛盾,没想到会迫害谁,那不是我的初衷。”

    客厅里比刚才更静。

    静了长长的几秒。

    宋云开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叹词:“操。”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可以保证不出现在你面前,搬回柳岸里,公司这么大,不想见可以不见。”姜近咬死没说辞职。

    “我舒服!我舒服!我特别舒服!”宋云开着急打断,“不不不你等等,什么叫‘喜欢一部分’?是大部分吗?意思是我还可以改进?你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你生气。”

    “没生气,谁生气了,我是在引起你的注意。”

    姜近似乎并不打算追究责任,干脆利落地提出要求:“注意到了,那跟我回家吧。别打扰别人了。”

    “你开车来了?”

    “你敢坐吗?”

    “怎么会不敢,你撞车我认命。”

    盛致在宋云开走到门口时已无缝衔接地把他的鞋取出来摆在必经之路上,于是他完全不带停顿地换鞋出了门。

    “再见,改天见。”宋云开还记得离开前跟她道个别。

    盛致热情地招手回应并迅速关上了门。

    韩锐显然还没适应如此急速的转折,一头雾水地问:“这就完了?我才刚开始同情他。”

    盛致往回走一段,躺平在沙发上,长吁一口浊气:“我们搬家吧,搬到一个宋云开找不到的地方。雾凇院……就雾凇院!他讨厌郊区。”

    第39章 吊桥效应“扎脸。”

    出门下地库,一路跟在她身后,宋云开目光落在她T恤两侧腰间微妙的褶皱上,心想这衣服居然有收腰的设计,和她本人一样“暗藏玄机”。

    在电梯里,他率先略带讨好地开口:“这件衣服好看,是新衣服吗?”

    好奇怪的话题,难道他想要链接?

    姜近诧异地回头,身高原因,和他对视需仰起头。

    这过程像一个拉长的慢镜,最先看见他黑衬衫领口之间露出的胸中缝,往上循去,捕捉到他喉结上下一动的瞬间,再向上,一张英气的脸在电梯冷光灯直射下愈发立体。

    他眉眼深邃,认真看来的目光像一层轻纱拂上她的脸,比双手触上来更撩拨。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待机不答话的时间过长了。

    和以往几次一样,与他对视时间一长就心中莫名战栗,仿佛下一秒就要催生出不可自控的热吻。

    她视线偏转去看电梯楼层,盯着减小的数字说:“不是,是批发的十件之一。”

    宋云开勾唇,带了笑腔:“你天天军训啊?”

    他一笑,暧昧的氛围散去许多。姜近收回思绪,专心在车库转悠找到车。

    他拉开副驾驶车门,座位上本来放了姜近的背包,把背包提在手里坐好,觉得空间局促,想侧身去扯安全带都费劲,前后来回调了半天椅子。

    调完椅子他仍不满意:“你这车有点小。”

    姜近顺势拉开背包拉链掏出一袋吐司面包:“你吃吗?”

    “嗯?”宋云开虽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条件反射接过来。

    “那你吃两片,喂我吃三片,我开车。”她一边分配,一边放下手刹踩油门发动车。

    宋云开倒没那么想吃面包,抽出一片揪了点面包先喂给她:“这是你的晚饭?你没吃晚饭?”

    “吃了,哄你伤脑筋又饿了。”

    宋云开:“……”

    顿时觉得她吃面包也没有什么正当性,悻悻地先揪了半片赌气似的塞自己嘴里。

    姜近没跟他计较,平稳开着车说:“你翘班好几天,估计邮件都堆积成山了,回去赶紧加班吧。老板没个老板样,到时候把公司干黄了又得大裁员。”

    “什么叫‘又’得大裁员,君腾创立到现在只战术性裁过两次,说得好像我们不景气一样。”他抗议般的撕了片面包堵她嘴。

    姜近本来提到裁员完全是嘴碎无心撇出一笔,谁知他要强反驳,把这话题延伸了一点,想起这与阿月有点联系,便顺势问下去。

    “那去年五月那次,是为什么裁员?”

    “不说了是战术性么。生产重心转移,有好几个计划叫停了,整条业务线砍掉。其他重点计划也要缩编整顿,大柳过来不久,一直在挑选团队,到五月差不多心里才有底,当时的情况是一件事一百个人出方案,挑二十个方案推进,和尚多了没水喝,十八个方案鬼打墙,留下八十个窟窿,再来八百个人填窟窿。他受不了,强烈建议把一些长期没成果混日子的老油条清理掉,免得在团队里影响整体士气。”

    姜近听了感到心里发凉,要么阿月的离职是工作上戳中了黑洞,要么在高层眼里,她大概就是“混日子的老油条”。

    其实从她的工作履历来看也确实如此,她虽然三个重点计划都参与过,但一个也没有深度参与,都是在短短几个月内就从团队淘汰出去。

    正如以前阿月生活中抱怨的,她在君腾,并不得上司赏识,与同事合作也没有那么融洽。

    宋云开的嘲笑声打断了她短暂的失神:“你这会儿担心自己摸鱼被裁啦?谁敢裁你?不要命了?”

    姜近淡淡睨他一眼:“谁摸鱼了?我是减少不必要能耗。柳总需要的不就是我这种员工吗?十八个方案鬼打墙时我就观望一下,等到他把人裁完了没人干活我再起到一个千斤顶的作用。”

    “你脸皮厚度真……”温馨的嘲讽刚开了一半,突然被强烈的冲击打断。

    两个人同时被车椅背追着狠狠撞一下,好在力度不大,不至于脑袋亲密接触前挡风玻璃。

    追尾……

    姜近减缓车速准备靠边听,内心有点无语,怎么就这么倒霉,每次宋云开坐车她开车都要出点事故,显得她很贴合女司机刻板印象。

    宋云开往后扫一眼,表情霎时严肃:“别停,有诈,油门踩到底。”

    姜近虽然狐疑但已经挂上档,车飙出去,后面那辆黑色沃尔沃反常地跟着加速。

    她变换车道,后车也跟着变道。

    果然有诈,刚才撞那一

    下不重,八成只是为了诱他们下车。她手心渗出点薄汗。

    “你车技怎么样?”宋云开问。

    “普通。”她实话实说。

    这回答他不喜欢,所以无视了,给她指明一条高难度逃生路线:“别打转向灯,往左变道插到别克前面去,它没法继续撞我们。”

    姜近努力照他指挥的做,但不打转向灯猛地加塞直接激怒里左侧那辆别克,它也不想让,硬挤上前不让她插,挤开她还不忘经过时骂她一句。

    宋云开从来没这么郁闷过,这把要是他自己开车早打过去了,骂她的话到了嘴边被强行忍回去,急得他无意识地使劲薅自己头发。

    姜近面无表情,忽的一把方向盘打到右车道,后车急踩刹车。

    沃尔沃很快也完成向右变道,只不过和她之间隔了两辆车。

    “右转对你不利,”宋云开提醒,“畅通无阻后你飙车飚不过他……”

    话没说完,姜近又毫无征兆地向左变道,迅速回到左边刚才的车道,又往前插了一辆,现在排在红灯前第一个位置,右侧车道的第一辆车并没有停下,而是向右转弯。

    “额……”宋云开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想说这并不明智,右侧车道看起来都是右转车辆,如果前两辆都走掉,沃尔沃会停在和她并列的位置,就算有一辆没走,也只是一同等个红绿灯延缓一下追及节奏,在红灯转绿后的空旷车道设法逼停她。

    可是他话没有说,姜近车也没有减速。

    宋云开:“?”

    姜近明目张胆地闯过红灯开出一个身位后急打方向盘掉头180度,从空旷的方向车道顺利脱身,留下身后一众刚被她搅乱激怒的车主在红灯前一脸懵逼。

    沃尔沃被卡在车流间未能及时跟上。

    这法外狂徒,刚才一系列不正常操作大概可以扣完12分。宋云开擦了把额头的汗:“压实线了。”

    姜近长出一口气:“江AY2593,租赁公司车牌。”

    他心有余悸地接话:“对,租的车。”

    “我等会儿去查一下。”

    “不用你去。我找人去。”他停顿片刻,忽然想到什么,继续嘱咐道,“以后你出门带安保跟着,最好能和我一起。”

    姜近笑起来:“和你一起不是更危险么?”

    这逻辑也对,他又顿了顿,反呛道:“你不也挺喜欢冒险吗?我看你闯红灯,闯得眼睛都不眨。”

    她思绪回到眼下危机情况:“现在往哪儿开?”

    “前面那个小区。”宋云开随手指个门脸,“开进去。找车位随便扔下。然后我们找别的门打车走。你飙车飚不过他们。一会儿肯定要掉头追上来。”

    姜近迅速靠边,照他指挥的做。

    停好车,宋云开拿着她的背包先下,她锁了车迅速跟上,因为怕反而引人瞩目没有狂奔,只是疾走,全程不再说话。

    小区里指示牌清晰,他拉着她很快找到另一个朝向的小区门,好运气让他们一出门就无缝衔接地拦下一辆出租车空车。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钻进车后座。

    “滨江半岛。”宋云开报出地址,司机放下打表器,车丝滑地向前驶去。

    他偏过头,因为紧张和奔跑的缘故,姜近微张着嘴喘得令人意乱情迷,同时胸口起伏,鬼使神差地让他自控力告罄,整个人俯身凑上前来,含住她的唇瓣。

    吊桥效应,让一切来得决绝而不讲道理。

    等姜近迟钝地恢复知觉,自己的唇舌已经和他的缠在一起,湿热柔软的触觉双向传递,甚至左手都已经攀到他右肩上,呼吸被剥夺后的躁动让人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没有抵触而是接纳的态度纵容了他进一步的行动,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拉近,空出的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她后颈,即使没怎么用力,也让她有种被锁定的感觉。

    和上次疾风骤雨般的席卷不同,这次他用了点技巧,搅动着她的小舌回应他的纠缠。

    说不清的快感沿着脊椎下沉,她换不过气,脸红到耳根,热得惊人。

    好半天才想起这只是出租车后座,前排还有位司机观众,手足无措往他胸前推,宽阔结实的胸膛手感却出人意料的又热又软,但她的触碰急速地让肌肉紧绷起来,像一堵墙压到面前。

    姜近偏过头额头抵在他胸口低喘,他低垂的视线里只有她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肩线。

    好在她不是那种会用害羞加倍内耗的女人,过半晌,是她先小声开口破冰:“回去把胡子刮干净。”

    “昨天才刮了,”他松开她,自省地摸摸下巴,“不好看?”

    “扎脸。”她用几乎是气声贴着他说。

    哦,这意思还是她没有生气,刮干净了说不定还有后续奖励。

    他按耐不住高兴,低头浅亲了一下她的额发,美滋滋地拉开距离,不再说什么,却还牵着她的手。

    姜近视线看另一边车窗,缓了好久平复心跳,但没挣开手。

    期间她本来想对刚才的追逃发表点意见,说了两个字就被他伸手比在嘴前噤声。

    她一下就理解,是不愿意有听众。

    宋云开在滨江半岛门岗前露面报了家门号,保安认得他,出租车一路通行开进车位。

    下车进了电梯他恢复凝重的神色:“应该是你的车被人盯上了,从这里开出去就有尾巴。小区保安这些人也不值得信任,很可能就是他们通风报信。最近你换一辆开。不,最近你不要开车了。”

    “嗯。”

    姜近觉得没必要问追他的人是谁,眼下他心里可能没有明确嫌疑人,就算说了她也不认识,只是在这一刻忽然想起杜薇那天说的,“宋云开的作派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很多人毕生的愿望只剩下报仇”。

    他见她出神,追问:“你在想什么?”

    她沉默着摇摇头,手不经意抚到他臂膀上,宽慰似的轻轻摩挲一下。他很受用。

    电梯门在“叮”一声中开启。

    回到家里,两人的神经才彻底松下来。

    姜近倚着北极熊沙发继续手撕面包,指着中岛茶几上一堆零碎杂物说:“那天你扔在我家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了。”

    宋云开瞥一眼,车钥匙卡包领带睡衣之类,没什么重要的。他在韩锐盛致家里换过衣服,穿的都是韩锐的,自己本来的西裤口袋里只有三张卡,都转移到了现在裤子口袋里。

    他一股脑掏出来,也没心情一张张插回卡包,就暂时先一股脑扔在卡包上,但没忘把手机带走:“我上去冲个澡。”

    姜近挥挥手,示意他不必汇报。

    又吃了两口面包,姜近被他刚才扔下的三张卡之一吸引了注意。厚度、材质、配色、纹样都像极了阿月遗物中那张不知道刷什么的卡。

    两者区别只在于,宋云开的这张上面印有“QCL”。

    原来是新海工厂量子计算实验室的门卡,大概率他提亲之前去工厂时使用过。

    阿月那张在相同的位置什么也没印,虽然看起来也像某个实验室门卡,但这没有缩小太多范围,依然令姜近头大。

    之前跟随丁俊驰去新海工厂安全技术实验室围观过碰撞试验,当时他使用的门禁卡不是这种样式,否则姜近早就会有印象。

    安全技术实验室占地面积巨大,和所有数字实验室不在同一个片区。现在只能排除阿月那张卡与安全测试无关,但数字方面的实验室据她所知还有十二种、二十多个,姜近不知道无名卡能刷的是哪间。

    为什么会有未印刷所属的门禁卡?

    宋云开很快去而复返,换了身干净清爽的居家服下楼,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胡茬刮过了,手里攥着手机:“找人马上去了趟租赁公司查车,那辆沃尔沃果然是套牌。”

    那么记下来的车号就没什么作用。

    姜近叹口气。

    宋云开在旁边沙发坐下:“最近滨江半岛不太安全。我在想要不要先去别处住,留时间让物业把保安换掉一批,也就几天。”

    狡兔三窟嘛,姜近说:“我没意见。”

    “紫杉院好不好?离工厂近一点,我除了周一两个会其他时间大部分要在工厂。”说完他又反思是不是太自私,“你跑起来有点远,要不远程办公?反正具体的活安排公关部的人去干就行了。”

    “我都行,”姜近点点头,“但是彤彤上学怎么办?”

    “请假在家自学吧,反正那

    破学校也不教有用的,下学期要给她转学了。”

    姜近:“……要不要征求一下她自己意见?”

    “有什么用?她反对,她被车撞,她负得了责?”

    姜近无语:“行吧,你做主。”

    既然如此又干嘛问我?

    话题到了新海工厂,她也就没放过机会:“离工厂近,你顺便带我参观参观工厂好不好?我对我们自己的工厂都不熟悉,怎么出宣传方案,你说是吧?”

    宋云开整理茶几上什物的动作瞬间放慢。

    内行装外行,人形扫描仪,多次提议要参观工厂,还是有点可疑,不知道她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迟疑须臾,饶有兴趣地抬头:“给你当导游有什么奖励?”

    第40章 翻脸“我有我的节奏,你少瞎操心。”……

    星期天,整个新海工厂大约还有一半人在加班。本来王傲自己也不太喜欢周末赶工,无奈园区里另一边的风气奇差,原本搞计算机那群人把内卷的春风带来了君腾,他们好像没有下班概念。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大老板作为卷王经常睡在工厂,这让王傲为难,感觉周末回家形同犯罪。

    最近风气倒是有所改善。听说老板宣布婚讯后翘班失踪了一星期。

    王傲喜忧参半。

    喜的是加班之风有所收敛,毕竟内卷也是需要观众和掌声的。

    忧的是宋云开挑女人的眼光让他头疼。王傲不知自己怎么产生了一种婆婆心态。

    宋云开头脑很灵光,商业上成功,决断力过人,但不到三十岁,正是被蛇蝎女人欺骗感情的年纪。

    王傲卖力调查姜近,一方面是他交待的任务,另一方面也有帮他把关的意思,但现在看来他再说什么宋云开也听不进去了。

    上午九点半,有人看见宋总的白色闪灵电劳进入厂区停车场,飞跑来向王傲通风报信。

    王傲很欣慰他重新投入工作,在制造岛入口处恭迎,可是等了半小时还不见宋云开人影,正纳闷,下属咬耳朵汇报:“宋总带了老板娘去视察数字实验室。”

    王傲痛心疾首,进实验室就进实验室,带她干什么?

    从前杜薇别的不提,对宋云开可是百分百忠心,牛马发愤图强,公司蒸蒸日上,如今王傲很担心年底的分红要打水漂。

    虚假的老板娘上周公关分内事接待媒体都不露面,现在当观光游客她来了,只会拖老板事业的后腿,身份愈发可疑。

    这和烽火戏诸侯有什么区别!

    此时此刻,姜近刚被领着参观过高级分析实验室和算法创新中心,后面还有十几个实验室等着,实验室眼下在搞什么研发并不是她关注的,她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工作人员刷卡进门的一刻。

    君腾的技术保密其实做得不错,人人都得刷卡进限定区域,连宋云开也不例外,外部人员要想混进来获得一手资料根本不可能。

    不同项目的门禁卡不互通,但是并非没有活动余地。

    姜近注意到,领路给她介绍的这位员工手里没有拿二十多张门禁卡,而是只有五张卡在手中轮换。

    其中三张与阿月那张门禁卡一模一样,有印刷图案但没有印实验室名称。另外两张甚至是白卡,上面除了使用磨损痕迹什么也没有。

    姜近心里有了点底,阿月那张卡是某几个实验室的通用卡,是哪几个实验室从卡片外观判断不了。

    她可能需要找个时间再来新海工厂逐一实验,但宋云开不能在场。

    否则他肯定要问卡是从哪儿来的,这是在干什么。

    阿月离职本应该上交所有公司物品,现在有两个疑点,第一,她留下卡是什么目的?第二,为什么她少交的东西而君腾没有发现?

    结束了走马观花的参观,宋云开提议,也体验一下工厂食堂。

    姜近满口答应,并顺势在更大的范围内勘测厂区地图,策划下次从哪里进来方便避人耳目。

    虚假的老板娘“图谋不轨”之际,王傲把告状的电话打给了他亲封的老板娘,对杜薇表达了他对宋云开今日行为的忧心。

    杜薇也已经远离公司歇了一周,倒也想出了几个给宋云开施压的办法,给他指条明路:“我现在管不住宋云开,但有一个人也许可以影响他,柳逢青。”

    王傲琢磨着这会儿才开始搞社交也来不及吧,实话实说:“我和他不熟。”

    柳逢青是技术大牛他知道,否则不会一来君腾职位就压了丁俊驰和苏盛,那两人还没意见。

    王傲和柳逢青的关系没有像和丁俊驰那么僵,偶尔业务上打打交道觉得那人还不错,不争不抢好说话,和丁俊驰也没有抱团。

    不过人家本来就出身好,个人能力又达到行业天花板,阶层不同,他要硬去巴结也巴结不上,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岂知王傲眼里的高阶层,杜薇还看不上。

    柳逢青的阶级跃迁纯粹靠他妈妈嫁人,他妈妈第二任老公有实业、是早前江城纳税大户,早早送他去了最好的私立中学住校。

    他妈后来与他继父又离婚了,分到些钱,在太太圈还有一席之地,只够在杜薇妈妈这种豪门太太身边做副陪,像太阳系一颗小水星,和恒星离得最近,但一颗卫星也没有。

    在杜薇眼里,只能算普通中产出身,跟她自己和宋云开的家底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见了面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聊。

    饶是如此,宋云开却很重视他,毕竟人是他三顾茅庐挖来的,他还很惜才。

    在这方面杜薇又有不同观念,她觉得中国人多,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少了真正的资本做后盾,单出才能顶天做个高级打工仔,比如王傲。

    杜薇本来寄希望王傲和柳逢青出身差不多应该有些共同语言,预备再教他几招煽风点火、以夷制夷,哪想到王傲人缘不好,这条路走不通。

    王傲在电话中等她沉默等得久了,尴尬地补了一句:“我和柳总没打过交道。”

    杜薇只好不再做王傲打算,另辟蹊径,很快也有了思路:“那我来。”

    柳逢青对于突然接到杜薇的约饭电话有些意外,杜薇平时瞧不上他们这些人是摆在脸上的,猛地转变态度装亲切热络肯定是有求于人。

    他晚上本来有安排,压不住好奇心过剩等不到另一天,当即就答应,挂断电话才去把其他应酬临时改期。

    迈进酒店他就更意外了。杜薇不止请了他一个,在场的有几十人,要了个非常亮堂豪横的包间,中心位是位领导,左右两边是杜薇和山水资本的沈思唯。

    沈思唯这种大佬都不是中心位,柳逢青强烈怀疑自己是被叫来买单的。

    可能因为杜薇是席间唯一的女人,又有背景,在饭局上受到女神的待遇。

    柳逢青全程很低调,轮到他敬酒就主动敬酒,没轮到他说话绝不胡乱说话,留心观察,发现今天搭台唱戏重点还是捧杜薇。

    杜薇和她妈妈很像,深谙权力的精髓。

    她妈妈享受太太们前呼后拥,她青出于蓝,更会造势,得的都是权力场中男人的追捧。

    身份斐然的人都对她俯首听命,能协调的资源覆盖面广,就更显她的权势含金量。

    这场戏难道是唱给我看?图什么呢?

    酒局尽兴散了,把那位坐镇的领导送上车,杜薇回身喊住柳逢青,邀他去楼上喝喝茶醒酒,柳逢青见她同时对沈思唯做了个“请”的手势,猜到这才进入正题。

    果然,杜薇给他抛了根橄榄枝,暗示如果他有离开君腾创业的打算,可以投资他。

    有沈思唯坐在一旁,柳逢青丝毫不怀疑她这个承诺的含金量。

    柳逢青从洞庭碧螺春里品出硝烟的味道,不太想投身战场,平和笑笑:“我懒,只想搞技术,创业这种事我玩不转。”

    杜薇看着他的眼睛颇具诚意道:“我们可以合作,你搞你的技术,我搞我的商业。我可以让宋云开做大做强,也可以再造一个君腾。  ”

    柳逢青没想到杜薇说话这么直接,让他打哈哈绕过去都不好绕,也不好拒绝。只好以茶代酒敬一敬她,留活口说事发突然,要从长计议。

    柳逢青在回程车上一落单就拨通宋云开电话:“哥们,你小心后院着火,杜薇想另起炉灶,还是尽量安抚一下吧。”

    谁知宋云开不仅不紧张,而且在电话那头嗤笑:“她知道你会把消息递给我,这是在警告我。”

    柳逢青愣了愣,还以为女神相中他这匹千里马受宠若惊,原来又做了一回工具人,不禁苦笑:“你心里清楚就哄哄她,君腾她能带走的人太多了,别闹到最后釜底抽薪。”

    宋云开声音冷淡下来:“我不跟恐怖分子谈条件。”

    柳逢青把烟叼在嘴里,降下车窗,让烟雾散出去,又悠哉地好言相劝:“还是当心点吧,姜近是一款只针对你的基因导弹,杜薇也许你应付得来,姜近要给你埋雷你可吃不消。”

    “我有我的节奏,你少瞎操心。”

    “哦。”柳逢青看看夜色,笑笑不说话。他的节奏是跟假结婚对象谈真爱,高空走钢丝,非得摔一次才能老实。

    周一早晨,宋云开办公室有个关于测试车性能宣传节点的碰头小会,参会的只有姜近、市场部负责人和丁俊驰,因此懒得预约楼下会议室。

    宋云开对新的一周从见到姜近开始非常满意,但毕竟是工作场合,他装出一副疏淡的样子,目不斜视,听汇报多过发表意见,只间歇地用余光飞速扫她两眼,装得与平时无二致。

    特别熟悉的人才瞧得出他在开屏。

    宋云开平日在自己公司很少穿正装,不作精英打扮,今天穿了件藤格纹棉府绸蓝衬衫,还戴了一块百达翡丽aquanaut白金腕表,从头到脚写着“帅哥上班”。

    丁俊驰不敢盯他太久,怕笑场。

    在坐的几个人无暇看手机,错过了此刻各工作群的热议。

    九点准时发布的一条人事任免消息中提到,因业务发展需要,杜薇不再担任集团CFO,专注负责澜海市轻量化超级工厂园区建设。

    同一条消息背后,涌现了无数的解读。

    有人认为,这下杜薇是彻底离开君腾权利中心了,宋狗卸磨杀驴不仁不义。

    有人从更深层理解,这预示着君腾的发展中心要向第二工厂转移,将来核心业务可能都要牵往澜海,在智能制造方向重新创业。

    有人发现,君腾告别女性高层领导并不是独立现象,在过去18个月里同级别企业有三家都做出相同选择,意味着公司从0到1开拓阶段的结束,将进入有限市场中竞争更加残酷的零和博弈。

    还有人看透了本质,这分明是升职。

    杜薇掌握了实权,更重要的是手握一部分现金流。坐镇地产建设,她的工作毫无难度,只需考虑一件事——怎么花钱。君腾每年收入这么大流水,不尽快花掉也要交税,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被不会花钱难住。

    不管这是不是本质,反正杜薇本人不这么认为。

    在办公室坐立难安了一刻钟后,愤怒的血液直涌向她天灵盖。从小到大,杜薇没受过这种气,宋云开做决定前甚至没有和她私下沟通过,哪怕是警告和威胁也不曾有过。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杜薇冲进宋云开办公室,外面的几个助理也拦不住,她站在沙发后冷冷地命令:“其他人出去。”

    她视线紧盯着宋云开,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姜近也在场。

    丁俊驰虽然不清楚场外有什么突发情况,但识时务者为俊杰,马上率先圆润地离开了办公室,姜近紧随其后。

    不知是无心之举还是有心吃瓜,市场部负责人出门时没有把办公室门关紧,留了条缝,所以三人等在外边门口时还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杜薇连珠炮一般发出一串质问,没给人回答的机会:“宋云开你把我扔去搞地产什么意思?你是人吗?有良心吗?君腾万丈高楼平地起,我是怎么过来的你最清楚,你这么对我好意思吗?当初我为了给你拉投资跟不爱的男人交往,今天你为了一个女人把我边缘化!”

    宋云开待她发泄得差不多了才简要答一句:“我没有要求过你做那种事。”

    “你和你爸没什么区别,踩着女人上位、过河拆桥的人渣!”

    一开战就这么劲爆。

    办公室外三人极有默契地各自低头刷手机浏览各种群消息,想搞清怎么回事。

    听见“一个女人”,姜近觉得好像和自己有关,但现在她对被提到的另一个男人更好奇,用口型无声地向丁俊驰打听:“不爱的男人,谁啊?”

    “邱觉吧。”丁俊驰说了一遍,怕她听不懂,直接在手机上搜出人物介绍给她看,后面那位专注吃瓜的市场部总监也把脑袋凑过来。

    邱觉,千秋资本管理公司创始人。

    姜近在了解公司发展史时留有印象,君腾的前几轮融资都是由山水资本领投,这个邱觉是山水资本天才投资人,他还在山水资本时,山水资本被称为“行业明灯”,他离开山水出去单干后,山水被称为“行业冥灯”。

    原来君腾起家,其中还有杜薇“美人计”的功劳?姜近和丁俊驰咬耳朵:“好疯啊,是真的吗?”

    丁俊驰答不上来,不过他猜对了人。

    办公室里,宋云开也提到了那个名字:“你不要总拿邱觉说事,你和有些人走得太近邱觉本来也不赞成,我让你去躺平花钱是在帮你远离是非。”

    “我不需要你帮,”杜薇冷笑,“请你搞清楚,一直是我在帮你。”

    办公室外,丁俊驰一时也顾不上姜近了,此刻另一个大三角比这一个小三角关系要炸裂多了。

    他话不能多说,传播范围不宜太广,只能在三人小群给苏胖和柳逢青发消息:[震惊!vv当初为了拉投资才和邱觉在一起!她好可怜]

    苏胖:[谁说的?这时候讨论这个对vv不好]

    丁俊驰:[她自己说的,在开哥办公室里破大防!我就在门外]

    柳逢青:[不是邱觉可怜吗?]

    这边正聊着,杜薇摔门出来,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健步如飞地远去。

    摔门那下造成的震感差点把丁俊驰手机吓飞出去,虚接了两下才在落地前捞住。

    宋云开紧跟着出门,带起一阵风,却不是去追杜薇。

    他径直走到姜近面前,一把将人勾进怀里摸了摸头:“没事吧?有没有吓到你?”

    姜近:“…………”

    旁边那两个吃瓜群众顿时脚趾抠出魔仙堡:那我走?

    “不用担心,她不会针对你。她很清醒,要恨也只恨我。”宋云开说。

    姜近用脑袋使蛮力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头发被弄乱了点,不知该对刚才那场世纪大战发表什么看法,没话找话小声道:“刚才我妈妈发消息,有件事要你定夺,等你忙完正事我详细跟你说吧。”

    宋云开瞬间清醒,跳出刚才那团乱麻,调整回工作状态,点点头,朝另两位业务负责人勾勾手示意回办公室开会。

    姜近走在最后,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眼杜薇刚才离开的方向。

    杜薇以前给她的印象是知性型,以至于听闻她和阿月互扇耳光怎么也想象不出画面。经过今天的事,印象改变了,杜薇的平静之下潜伏着比宋云开更不惜代价的疯狂。

    哪有人会为了给另一个人争取利益去和不喜欢的人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