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拙劣

    病过一场后,陆川越发适应这样寒冷的天气。率性堂效仿他的学子里,大部分也都坚持了下来。

    为了给陆川提供环境,自从陆川病愈后,书房和卧房的地龙就没再烧过了。陆川本想和谢宁分房睡,自己搬到其他院子里去。

    “你甭想!你睡哪儿我就睡哪儿!别想抛下我,自己去过好日子去!”谢宁瞪着眼睛,气得脸颊有些微鼓。

    陆川伸手想抱抱谢宁,却被谢宁一掌拍开了,他苦笑道:“这哪里是什么好日子?既不烧炭也不烧地龙火炕的,也就两三个月,没必要让你跟着一起挨冻。”

    在陆川看来,宁哥儿就是得娇养着,出嫁前被岳父岳母娇养,出嫁后陪嫁了一堆好东西,就是希望宁哥儿能过得好。

    他陆川没本事,吃软饭也香,但他不能让宁哥儿跟他一起受罪,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岳父岳母的一片苦心。

    没错,就是受罪。

    他为了适应考试而去适应寒冷,就是在受罪,可不能让宁哥儿跟着一起。

    前几天为了照顾自己,宁哥儿都有黑眼圈了,可把陆川心疼得不行,哪里还能同意让宁哥儿跟着一起熬。

    谢宁没被他的话说服,胡搅蛮缠道:“哪里就受冻了?你不给我暖床,还想给谁暖床?”

    陆川连连摆手:“哪里有什么人?我一个人睡。”

    谢宁可不管陆川说什么,演技拙劣地假哭:“你就是厌烦我了!才成亲三年,就不想跟我一起睡,你个负心汉!”

    “都说七年之痒,如今才三年!苍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负心汉!”

    谢宁摸着自己的脸:“不管一个哥儿长得如何好看,终究都会被人嫌弃,男人果然是喜新厌旧的东西!”

    陆川一脸无语地抬头看苍天,却只能看到房梁和屋顶,宁哥儿这演技,他都不忍直视。

    但——谁让他是自己夫郎呢,演技再差,他也得捧场。

    陆川整理了一下心情,低头时已作出了一副悔恨的模样:“我错了,是夫君错了!宁哥儿,我不该喜新厌旧,不该想着搬出去睡,我夫郎这么好看,当然得日日作伴,时时想念!”

    谢宁喉头一哽,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出口呢,以前看了这么多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难得派上用场,没说几句话就让陆川给堵回去了。

    谢宁眼一瞪:“你也知道你错了,那你还要搬出去睡,你就是变心了!你……”

    “不搬了不搬了!”在谢宁长篇大论之前,陆川及时打断,“我还有一篇策论两篇默写没写呢,得赶紧去写了。”

    说完陆川也不等谢宁反应,径自开门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怕了怕了!要是他真坚持搬到隔壁院子睡,他真怕宁哥儿跟着搬过去,而且还要时不时跟给他上演一出负心汉的戏码。

    这陆川可招架不住,谢宁的演技太拙劣了,他没那个自信能陪着演下去而不笑场。

    透过房门看着陆川的背影,谢宁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他才刚开了个头。

    谢宁来到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温热的茶水流经喉咙进入胃部,暖和了整个身子。

    谢宁感叹,他果真是个有演技的,才演了个开头就让陆川妥协了。若是让他演完全程,陆川怕是要痛哭流涕地喊着要留下来。

    经过谢宁这一闹,陆川要搬到隔壁院子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其实对谢宁来说,没烧地龙或者炭盆,区别并不太大。他自幼习武,身体本就比一般人抗冻。

    白天在报社时,他的房舍添了炭盆,晚上睡觉有陆川暖被窝,虽然没有往年那么舒服,但还能接受。

    冬日的时间过得很快,黎星感觉自己没练多久武,才学会简单的几招拳式,就已经进入了年关。

    每日采买的东西贵了不少,不少人都趁着年关大肆采购,猪肉涨了不少价,不过牛羊肉的价格倒是降了一些。

    临近会试,不少南地的学子为了不耽误考试,赶在年前进了京城,很多客栈都住满了人,鱼龙混杂的。

    因为有不少学子涌入进京城,报纸的销量上涨了一些,小溪他们每天风里来雪里去,小脸都冻得通红。

    今天卖完报纸,小溪脚刚踏进报社的门,看到谢宁便开始嚷嚷起来。

    “宁公子,昨天南地又来了一伙学子,听说是从金陵那边来的!是那个江南书院的学子,江南书院是那边最好的书院,听他们说有个叫杨什么的,很有可能考中状元!”

    作为本次会试考生的家属,谢宁又开始了乡试时的做法,打听各方学子才名,好预估陆川的名次。

    一会儿听到湖广那边有个才子,一会儿又听说江南也有个才子,一时间出现的才子太多,谢宁从一开始的揪心,到现在已经学会平静面对了。

    那些外地才子加上京中的才子,拢共有几十个,一个个分析过来,谢宁也分析不过来。

    索性就当听八卦了。

    谢宁给小溪倒了一杯热水,淡定地说:“那人有多有才?还没考试就有人断言他能考中状元了?”

    小溪接过水杯,一咕噜全灌了下去,抹了一把嘴角的水痕,说:“那个杨什么的,他和别人一起来买过报纸,多有才我不知道,但长得挺好看的。”

    “哦?有多好看?”谢宁来了点兴趣,把桌子上的糕点推过去给小溪。

    小溪抓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高高瘦瘦的,脸白白的,说话温温柔柔的,不疾不徐,还夸我可爱呢。”

    听了小溪的形容,谢宁顿时没了兴致,根据这几个词,他完全想象不出那人有多好看。

    看来得让小溪多读读书了,他们报社的人,形容词怎么能这么匮乏呢。

    谢宁也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随口道:“有你陆先生好看吗?”

    小溪摇摇头:“那还是没有,陆先生比他好看一点点。”说着小溪还用手指比划了大概一厘米的大小。

    只比陆川差一点点,谢宁一下就来了兴致。在他看来,陆川是他见过最好看到的人,比陆川差一点儿,本人肯定好看。

    不过很快谢宁就泄气了,他最近忙着报纸的事情,没有太多空闲。

    最近连载的《锦云城》即将结局,他还没找到下一本接档的小说。

    说起《锦云城》这部小说,一开始确实有不少男子表示不喜欢看这种情情爱爱的小说,但后来报童们调查,他们就是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不喜欢,身体却很诚实,一期不落都看了。

    现在《锦云城》的质量上乘,若是不能找到一本媲美《锦云城》的小说,接下来的报纸质量可能会下降,这不是谢宁想看到的。

    所以报纸上又开始了征集稿件的通知,报社一下子多了不少投稿,谢宁得一一看过,给出意见。

    大安报社之所以能收到这么多投稿,除了大家渴望能够登报,最重要的是谢宁会给投稿一一回信,指出稿件的问题,给出改稿意见,能让作者提升自己。

    所以谢宁有一大堆稿件需要审核,忙得不行。

    见谢宁对这个杨什么的不太感兴趣,小溪又说起其他八卦。

    “听虎子哥说,川蜀那边也来了不少学子,他们好喜欢吃辣椒哦。京里不是开了很多火锅店和麻辣烫摊子吗?好多川蜀那边的学子涌过去吃。”

    “虎子哥昨天本来想去吃麻辣烫的,最好吃的就是我们报社隔壁那条巷子,结果排了好多人,虎子哥排了好久才吃上,跟我哥抱怨了好久。”

    辣椒作为配料,倒是比土豆传播得比较快,如今京郊已经有不少农户会在自家菜地种上几棵辣椒苗。

    麻辣火锅的法子陆川给了谢母,谢母开了一家火锅店后,生意爆火,就有人跟风,如今京城里的火锅店不下十几家。

    至于麻辣烫的方子,陆川直接登到报纸上,让有点想法的百姓,自己琢磨着做法,在路边摆摊售卖。

    能在京城立足的店铺和摊子,都有自己的小秘方,味道不会差到哪里去,陆川也因此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

    在休沐之时,陆川常常带着谢宁出门来打牙祭。毕竟家里的饭菜吃多了,总想在外面尝尝鲜。

    谢宁问:“川蜀那边的人这么喜欢吃辣啊?”

    “可不是吗!还不止是川蜀人,还有好多湖广人也爱吃辣椒!我也喜欢。”小溪笑嘻嘻地说。

    谢宁无奈地伸手点了点小溪的额头:“知道你爱吃了,你星哥哥今儿做了香辣鸡。不过你可不能吃太多,小孩子不能吃太多辣椒。”

    “小孩子不能吃太多辣椒。”谢宁说这话的时候,小溪也跟着一起说,显然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鬼灵精!”谢宁说。

    又到了腊月二十三,国子监放假,今年陆川他们没有年考,直接给率性堂所有学子放了假。

    会试在来年的二月初,陆川他们明年开学时不用再去国子监,在家复习即可。

    此时,各地学子云集京城,没到的也在赶来的路上,发起了不少诗会聚会。

    有各地学子抱团举办的,也有几个地方联合举办的,也有京城学子带头组织的。热闹非凡。

    苏幕席东这两个人想去凑个热闹,偏偏他们只是个秀才,连凑热闹的门槛都达不到。

    陆川这次全程缩在家里,一个聚会都没去参加,连王允知的邀请都婉拒了。

    他实在是怕了读书人的各种诗会聚会,生怕再出一次乡试时的乌龙,他可就是众矢之的了。

    临近会试,钟博士已经没有什么可教给陆川的,今年过年难得没有给陆川布置什么课业,只让陆川多多关注朝廷的邸报。

    陆川第一次过年这么清闲,还有空给家里挂灯笼贴窗纸。

    第152章 会试

    “右边一点,又过了过了,移回去一点儿。”

    陆川正踩在梯子上贴对联,谢宁则披着大氅,抱着个汤婆子在底下指挥。

    陆川随着谢宁的话,好脾气地调整对联的位置,直到谢宁不再说话,他才问一声:“这下对了吗?”

    谢宁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门中间的位置,左右对比,自觉已经对齐了,才冲陆川喊道:“对了对了!可以贴上去了。”

    好不容易贴完了对联,陆川又被谢宁拉着去挂灯笼。

    “你就折腾我吧!”陆川有些无奈,但还是照做了。

    谢宁眨了眨眼睛,心情很好难得没有反驳,谁让陆川这一年这么忙,基本都没怎么陪过他。

    难得有空他折腾一下怎么了?

    “这个家你都住进来多久了?年年过年都是我布置的,难得你最近有空,一起布置一下我们的家不好吗?”谢宁歪头。

    宁哥儿说这话也不害臊,家里上上下下每次过节,都是齐管家和刘嬷嬷管事,宁哥儿什么时候理过了?

    不过陆川可不敢直接揭穿,除非他不想过个好年了。

    陆川附和:“当然好,现在不就在陪你挂灯笼吗?”

    谢宁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红灯笼,塞给陆川:“那你还不赶快,再不快点天都要黑了。”

    陆川微微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太阳正当空,不知宁哥儿是怎么得出天快要黑的结论。

    但他还是默默地接过灯笼,踩上小厮搬过来的梯子,爬到屋檐处,把灯笼挂上。

    下一秒果然又出现了宁哥儿挑刺的声音。

    “你挂的位置不对,灯笼有些出来了,再挂进去一点点。”

    “歪了歪了!你调整一下……”

    *

    很快就到了除夕这天,陆川和谢宁像往常一样,吃完了年夜饭,接下来就没什么事情,只需要守岁到子时。

    长夜漫漫,谢宁自然是坐不住的,拉着陆川招呼着白玉荷花他们,一起在院子里放烟花。

    府里的下人有不少放回了家过年,平时人不少的陆家,一下子空荡了不少。

    但只要有谢宁在,再冷清的宅子都会变得热闹起来,他一个人的声音抵得过几十个人。

    陆川对放烟花兴趣不大,每年都是放几个,就站在一旁看谢宁带着几个丫鬟哥儿一起放。

    “哇哇哇~这堆地老鼠窜过来了,快逃快逃!”谢宁的声音慌乱中带着兴奋。

    “啊啊啊~公子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荷花手中还点着一只流星烟花,急急忙忙地跳脚往高处跑。

    剩下的几个丫鬟哥儿也不遑多让,都挤做一堆往台阶上跑。

    “来了来了!快跑!”

    谢宁这个始作俑者,也跟着往台阶的方向跑,陆川就站在那里,谢宁直接扑到他怀里。

    自觉安全了,谢宁扭头看着一堆地老鼠乱窜,黄白色的火光流窜在院子里,像漫天的流星,耀眼极了。

    “好漂亮啊!好有趣,明年得让齐管家多买点这个地老鼠,太好玩了!”

    陆川低头看向怀里的谢宁,他正看向地上的烟花,脸上满是兴奋。

    细细数来,陆川来到大安已经三年多了,和谢宁成亲三载,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三个年,谢宁和当初仿佛没什么变化。

    三年的时光,并没有给他留下岁月的痕迹,宁哥儿还是那么容易满足。

    真希望他能一直这么开心。

    齐管家买的烟花很多,但总有放完的时候,一个小时已经是谢宁的极限了。

    嗅了嗅身上的硝烟味,谢宁露出嫌弃的表情:“好臭。”

    陆川离得远,虽然没有谢宁身上的浓重,多少也沾染了一些。两人便又去洗了个澡。

    因为今年屋里既没有烧炭,也没有烧地龙,本来应该守岁的他们,洗完澡就瑟瑟发抖地进了被窝,这时候只有被窝是最有吸引力的。

    不过谢宁有个毛病,也可以说是好习惯吧。谢宁的睡眠质量很好,容易沾床就睡。要搁在平时,那是一个很好的入睡习惯,但今天不一样,他得守岁,就不能那么早睡觉。

    于是谢宁就开始缠着陆川给他讲故事,讲故事就讲故事吧,他要求还很高。故事得是他没听过的,不能太无聊,不然他容易困;也不能太恐怖,他容易睡不着。

    陆川难得没有再看学习的书,好不容易过年,给自己也放个假。他本来在看最近几期的报纸新闻,听到谢宁的话,便开始思索起自己脑海里看过的小说。

    陆川写小说不行,讲故事的水平还是不错的,正好可以调剂一下自己满脑子的四书五经。

    陆川想了片刻,说道:“便给你讲一个灵魂互换的故事吧。”

    “灵魂互换?”谢宁猛地坐起了身,寒风灌进被窝,谢宁又赶紧躺下,掖好被角,侧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川。

    显然是被陆川说的“灵魂互换”给吸引了,灵魂还能互换?一下子激起了谢宁的好奇心。

    陆川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谢宁的脸颊,就像谢宁捏小溪一样,轻声道:“就这么喜欢听故事啊?”

    谢宁一掌拍开陆川的手,期待的目光变成了瞪视:“少废话,赶紧说,都把人胃口吊起来了。”

    陆川不再逗他,在谢宁的瞪视下,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了起来。

    “苏州有一户姓苏的人家,苏家乃是世代书香之家,在苏州颇有名气。这一代的苏家家主,育有一儿一女,儿子送去了当地最好的书院读书,女儿则是请了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教导礼仪。”

    “儿子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读书,至夜晚才能归家,归家后还要做父亲额外布置的课业,整日累得只有睡觉的时间。”

    “女儿每天被拘在后院,跟着教养嬷嬷学习礼仪、绣花、算账、打理家事,以后好嫁个好人家。”

    “儿子羡慕妹妹每日只需要绣绣花算算账,不用像他一样整日披星戴月地读书;女儿则羡慕哥哥可以去书院读书,她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两个人都羡慕着对方的生活,突然有一天,女儿醒来发现自己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周围坐满了书生打扮的男子,堂上的夫子正训斥他在课上睡觉,女儿一时呆住了。”

    “而另一边的儿子,却发现自己正在被妹妹的教养嬷嬷用戒尺鞭打,原因是他走神了,导致头顶的书本掉了下来。儿子正想发怒,却被教养嬷嬷喊出的苏小姐给惊到了。”

    “……”

    陆川讲着讲着突然停了下来,谢宁正听得入神,感觉到声音停下,疑惑地抬眼看向陆川。

    仿佛在问:怎么了?

    陆川说:“你听是不是打更的声音?是不是到子时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可以睡觉了。

    谢宁凝神一听,确实能听到隐约的打更声,但他现在正在兴头上,哪能让陆川停下,便说:“你听错了,还没到子时呢。”

    陆川示意谢宁去看烛光:“那根蜡烛看剩下的长度,也烧了有大半个时辰了,应该到子时了。”

    谢宁为了听故事,直接胡搅蛮缠:“就算到了子时,我还不能熬个夜了?”

    “赶紧把后面的故事说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谢宁威胁道。

    感受着腰间探过来的手,陆川毫不怀疑,自己要是不讲下去,明天这腰就要青一块紫一块了。

    于是陆川又讲了半宿,把谢宁的兴致勾了起来,一点儿都不困,完全不用睡觉。

    陆川恍惚间回到了两人刚成亲的那个除夕,他也是这么跟谢宁说着《修仙传》的设定,只是当时两人还比较生疏,主要是谢宁对他生疏。

    现在谢宁窝在他怀里听故事,兴奋时会抱着他的胳膊猛摇,愤怒时会拍一掌被子。

    一时兴起讲故事的后果就是,两人直接睡过了午膳,陆川嗓子发哑,谢宁久违地冒出了黑眼圈。

    幸好两人大年初一不用给长辈拜年,否则就要失礼了。不过也正是不用早起拜年,谢宁才敢拉着陆川给他讲故事。

    若是陆川第二天需要去国子监,谢宁才不会放任自己缠着陆川讲故事。

    这个年总体来说过得还是比较充实的,大年初二陆川陪谢宁回了一趟娘家,后来又去了钟博士家拜了年,就开始闭门不出,准备会试了。

    这个在大年夜讲的灵魂互换的故事,期间被谢宁缠着断断续续讲完了。征得陆川同意后,谢宁打算找人把故事编写出来,正式连载在报纸上。

    十五元宵一过便出了年,对于陆川和谢宁来说,今年过年年味还是很重的。但一些外地学子就不是这么想了。

    一些离京城比较近的学子,刚过完初二就从家里出发,力求在二月之前赶到京城。而在年前就进京的学子,家人不在身边,住在客栈和同窗好友过年,也少了几分过年的味道。

    不过他们也不在乎,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会试,寒窗苦读十数载,就为了今朝榜上有名。

    可能是有过一次经验,谢宁没有上次乡试那般焦虑。也可能是陆川最近讲的故事勾住了他的心神,让他没有太多心思乱想。

    总之,陆川在会试前的这段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还暗自感叹,以后但凡有些什么让人焦虑的事情,抛出一个故事来,就能把宁哥儿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时间很快来到了会试第一天,时隔半年没开的贡院,再次打开了大门。

    谢宁在晨光中目送陆川和唐政刘扬走进贡院,和上次不一样的是,五人结保少了苏幕和席东,多了王允知和一个谢宁不认识的学子,听陆川说是国子监交好的同窗。

    陆川一边排队等待检查,一边看着周边的考生穿着单薄而瑟瑟发抖,不由笑出了声。

    第153章 登堂

    “笑什么?”

    王允知扭头看向陆川,不明白排队等检查有什么可笑的。

    陆川示意他看向唐政,几个人中,都只穿了三件单衣,却只有唐政一人是瑟瑟发抖的,和前后排队的人一样,蜷缩着身子。

    王允知不由跟着笑出了声,拍了拍唐政的肩膀:“我说唐兄,这点程度的冷意,不至于如此吧?”

    陆川他们虽然也冷,但因为提前适应了几个月,总体来说还是能忍的。

    闻言,唐政直起了身板,维持了一瞬间的体面,然后又忍不住想缩起肩膀。

    “还不能冷吗?真被行舟说中了,这几天还真是倒春寒,比下雪时候还冷,还不能穿棉衣!我只会参加这一次会试,下次打死也不来了。”

    说到这个天气唐政就开始了喋喋不休,他本来就不是那么想参加会试,都是他爹逼着他来。否则他就能和苏幕席东一样,在家享受着烧地龙的温暖,何至于在此受罪。

    难得听见唐政这么个端方有礼的人,说起一长串抱怨的话,陆川觉得有些好笑。看来这天气冷得连唐政都维持不住表面的谦和了。

    因为陆川他们来得比较早,没排多久就到他们,和上次乡试一样,使了银子被引入屋里检查,都没问题后被官兵领着去号房。

    只是这次陆川的运气就没上次那么好了。

    看着眼前这个靠近茅厕顺数第三个的号房,陆川眼前一阵阵发黑。

    努力读书三年,提前几个月适应寒冷,一切能做的准备陆川都做了,可就是运气没法努力。

    带领陆川过来的官兵也知道这个臭号是所有考生的噩梦,所以给了陆川一点时间反应,可陆川迟迟没有动作,他就忍不住呵斥了,他接下来还得去引别的考生进来呢,回去晚了还得被上官斥责。

    “快进去,别在这杵着,想违反考生规定不成?”

    陆川这才反应过来,身体本能让他下意识扯起嘴角,对官兵礼貌道:“多谢大哥提醒,这就进去。”

    然后陆川转过身面对号房,仿佛走进深渊一般,一步一步,缓慢又沉重。

    接下来陆川一直都很恍惚,不知不觉间木板已擦拭干净,考篮里的东西也整理好了。

    躺在窄小的木板上,鼻尖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陆川怎么也想不通,他的运气怎么就能差到这个地步?

    唯一能安慰陆川的,就是这个号房还算结实,屋顶目测是完好的,墙壁也没有裂缝,冷风不会灌进来,窝在墙角温度还算得上可以。

    幸好陆川多带了几条手帕,此时正用其中一条帕子塞在鼻腔,勉强能阻隔一些味道。

    其实这味道闻久了也就适应了,而且现在天气寒冷,不比秋闱时,味道没那么强烈,陆川还能忍受。

    最重要的是考试,几个月的寒冷他的忍过来了,这点臭味还受不了吗。

    陆川带着这样的信念,蜷缩着身子入睡,期间被冷醒了好几次,又在困顿中迷糊入睡。

    就这么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次,终于迎来了天亮,考试的钟声响起,会试第一场考试正式开始。

    这场会试,对陆川来说,既煎熬又漫长,好在他后来慢慢适应了,也能沉下心来认真考试。

    不得不说陆川的适应性锻炼还是有用的,三场考试下来,除了精神萎靡一些,他没有半点要生病的迹象。

    尤其是对比了其他考生之后,他越发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

    从第二场考试前的检查排队情况来估算,至少有十分之一的人缺席了第二场考试。

    古代的科举,是陆川前世的高考没法比的,就这恶劣的考试环境,就足以刷掉不少人。

    最后一场考试可以交卷的钟声响起,陆川是第一个响应的,那表情兴奋得像是要出牢房一般。

    第三场考试考的是陆川最擅长的策论,拿到试题的那一刻,陆川就开始构思、破题,打草稿,然后熬夜抄录。力求能赶紧把卷子写完,不然他怕自己心态越来越差,以至于出现纰漏。

    一脸萎靡的陆川,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终于呼吸到了外面的新鲜空气。冷空气被吸入胸腔,陆川也精神了不少。

    抬眼望去,谢宁正站在自家的马车前,穿着一身鲜艳红衣,朝着自己挥手。

    陆川这才意识到,今天过后,不管成绩如何,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心中的重负顿去。

    天公作美,下午的阳光正好斜照在陆川身上,给他带来一丝暖意。陆川不由朝谢宁露出一个笑容。

    陆川顺着人流来到谢宁跟前,正想上前拥抱一下,却被谢宁一把推开,还嫌弃地捂着鼻子。

    “你别过来,臭死了!”

    陆川惊愕:“我前面两场考试结束不也是这么臭吗?那时候你怎么不嫌弃?”

    谢宁心虚地移开目光:“这不是怕影响你后面的考试嘛,在安慰你喽!现在你考完了,我就不用顾忌了。”谢宁从一开始的心虚,说着说着就变得理直气壮了。

    “我不管,我臭你也得臭!我们夫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着陆川就扑向了谢宁,在马车里谢宁躲无可躲,被陆川抱了个正着。

    “啊啊啊!我臭了!我脏了!今天特意穿的新衣裳!”谢宁瞪大了眼睛,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前两次来接陆川,他特意穿的旧衣裳,今天想着陆川已经考完了,穿身新衣裳算是讨个吉利,结果又被陆川给毁了。

    陆川闷笑出声,笑声透过胸腔传至谢宁耳边,谢宁想要反抗的力道一下子消失了。

    算了,衣裳做来就是要穿的,虽然这个料子不好洗。

    陆川声音温柔道:“用我的稿费给你做新的,做多少套都行,每个颜色来一套,宁哥儿可以换着穿。”

    谢宁的气一下子全消了,但还是哼唧唧道:“你那点稿费能买什么?知道这料子多少钱吗?”

    “多少钱?”陆川配合地说。

    “有钱都买不到。”

    “哦?”

    “这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宫中贡品,想买都买不到。”

    陆川抱够了才把谢宁放开,上下打量着谢宁,虽然他看不出来谢宁身上这身料子和其他的有什么区别,但不妨碍他画大饼。

    “以你夫君的才华,以后肯定仕途亨通,等着我给你挣个诰命夫郎回来,到时候这种布料,要多少有多少。”

    谢宁可不吃他这套:“等你当上大官,估计我都老了,哪里哪能穿这么鲜艳的衣裳。”

    陆川哄道:“宁哥儿这么好看,怎么可能会老呢,你想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能驾驭得住。”

    两人说话打闹间,很快就回到了家,刘嬷嬷早已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和饭菜,等陆川洗漱完出来,桌子上摆满了清淡的饭菜。

    时隔好几个月,屋子里又重新烧起了地龙,屋里暖烘烘的,陆川穿着单衣都不觉得冷。

    高强度的考试,到底是消耗了陆川不少精力,虽然他出考场时很精神,但一吃完饭,就开始困顿了。

    陆川这一觉直接睡出了病来,可能是考完了试,他心里那颗名为科举的巨石被放下,强压在身体里的疲劳一下子爆发出来,导致了发烧。

    照顾过生病的陆川一次,谢宁也是有了一些经验,而且听钟夫郎说过,很多考生考完会试都会大病一场,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慌。

    谢宁淡定地让人去找大夫,结果小厮的回音却让他淡定不下去。

    偌大的京城,医馆无数,医者更是数不胜数,结果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出诊的大夫!

    稍一打听,原来京中擅治风寒的大夫,大多都被这次的考生家属请了去,或者需要在医馆里坐镇,轻易不出诊。

    谢宁晚了一步,便找不到人了。

    没办法,谢宁只好让人回永宁侯府,请侯府的府医过来医治。

    侯府的府医曾经是军医,治疗外伤是一流的,治疗风寒感冒也不错,谢宁一开始没考虑要去侯府请人,主要是不想让他爹娘担心。

    这不,跟着府医一起过来的,还有他爹和他娘。现在地里还冻着,没法冻土,永宁侯便还没去庄子上。

    “听说儿婿病了?严重吗?”永宁侯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谢母嗔道:“梁军医都还没看过,宁哥儿哪里知道严不严重?”

    “也是,一时竟有些懵了。”永宁侯嘿嘿一笑。

    听着他爹娘的声音,谢宁正在为陆川擦手心的动作一顿,他就知道,爹娘肯定会跟着一起来。

    谢宁有些同情地看了床上的陆川一眼,有他娘在,陆川这个养病的过程,是别想好过了。

    事实确实如谢宁所想一般,梁军医诊脉过后,给陆川开了药,谢母就开始接手了正院的一切事宜。

    什么时候擦身、什么时候喝药、什么时候吃饭,吃什么东西,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以至于陆川醒来后,有一瞬间的恍惚,竟不知是在他和谢宁的小家还是在永宁侯府。

    “儿婿你醒啦?正好药煎好了,趁热喝。”谢母给陆川递过去一碗药。

    陆川刚醒来有些懵,下意识坐起身来,接过谢母手中的碗,然后看向床边站着的谢宁,好像在问他是怎么回事?

    谢宁朝他无奈地摆手,事情全让谢母接手了,他这个当夫郎的,只能给陆川擦擦汗。

    “你考完试就生病了,请不到大夫,就回府里请了梁府医,娘知道了说要来看看你。”谢宁解释。

    这哪里是看看,分明就是登堂入室!

    但谢宁能怎么办,他娘在府里就是最大的,就算是竹哥儿也得听她的。

    对待病人,谢母一贯遵从大夫指令,看不得别人有一丝松懈。

    因为上次陆川生过病,这次不是太紧张的谢宁,就这么被谢母给卸职了。

    陆川就自求多福吧!

    第154章 水流

    “我能不能出门走走啊?”

    陆川在卧房里走了一圈,然后来到谢宁跟前,一脸期待地望着谢宁。

    谢宁悠闲地半卧在躺椅上,一边看着他找人编写出来《换魂记》,一边往自己嘴里塞谢母特意让人送过来的蜜饯。

    还别说,这蜜饯做得真不错,甜而不腻,谢宁都快吃了一小盘了,还有些意犹未尽。这蜜饯本来是给陆川喝药后去去嘴里的苦味,现在全落了谢宁的嘴里。

    谢宁咬着绯红透亮的蜜饯,视线没从书上移开,说道:“我又没有不让你出门,想出门你就出呗!”

    “这不是王嬷嬷在嘛,要不你让王嬷嬷回去?”陆川提议。

    谢母到底没有在陆家呆多久,看陆川有所好转就回府了,不过她留下了自己的贴身嬷嬷,在照顾病人这方面,王嬷嬷和谢母的观点惊人的一致。

    这王嬷嬷算是看着谢宁长大的,就算是谢宁也不好说什么。最重要的是,若是不按王嬷嬷说的做,她也不会越俎代庖来教育主子,她只会回府禀告谢母,自有谢母来念叨。

    谢宁把手中的书放下,转头看向陆川,表情一言难尽:“你想让她走自己跟她说去,可别扯上我。”

    否则他娘冲过来第一个念叨的肯定是他,他才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生病的又不是他。

    陆川第二天就退烧了,他醒来后喝药特别干脆,也不怕苦,喝完药连蜜饯都不用吃,因此谢母送来的蜜饯都进了谢宁的嘴。

    到了第三天,陆川就自觉好了。但按照谢母的意思,大病初愈,不好出门受冻,屋里日夜烧着地龙暖和者呢,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于是陆川就被困在卧房好几天,就算他极力证明自己已经好了,王嬷嬷还是那套说法。

    “夫人说了,邪气入体要好生调养,七天为一周期,至少也要养够七天才能出门。况且病去如抽丝,姑爷如今看着是身子大好,内里还得多养养,便安心在屋里养病吧。”

    “不过姑爷若执意想出门,老奴一个下人也不好阻拦,只是姑爷不再需要老奴,老奴便回府禀报夫人了。”

    说这话的时候,王嬷嬷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字字不说威胁,却字字都是威胁。

    陆川……陆川能怎么办?只能憋屈地窝在卧房里。

    被陆川看着,谢宁也不免有些心虚,但让他对上他娘,这种傻事他还是不会干的。于是他便安慰道:“好啦!我这几天不也没去报社吗?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陪你,跟你一样。”

    陆川嘴角抽抽,能一样吗?

    谢宁就相当于是把办公桌搬到了卧室,他一个审稿的,在哪里不是审。而且看累了,还有人伺候着吃喝,屋里呆腻了,就到院子里耍剑舞大刀,感觉比在报社还惬意。

    而陆川暂时被剥夺了读书学习的权利,一些有关四书五经的书籍,都不准看了,每日只能看看大安报纸,翻来看去都看腻了。

    期间他还把会试时的卷子都默写了出来,让人给钟博士送去,他知道钟博士肯定是想第一时间知道他的考试情况。而陆川也需要钟博士的评价,来判断自己有没有可能上榜,若是上榜,大概又会在第几名。

    见没能说动谢宁,陆川恼羞成怒,一把夺过仅剩几个蜜饯的盘子,伸手一拢,全部塞进自己嘴里。

    “这是岳母大人特意给我的蜜饯。”

    陆川速度之快,谢宁想阻止都来不及,失望之情顿时涌上心头。那仅剩的几颗蜜饯,是他最喜欢的桃子蜜饯,特意留在最后吃的。

    “我的蜜饯!”谢宁喊道。

    这下谢宁也顾不得看小说了,直接坐起身来,把书撇一边,瞪着陆川。

    陆川也不恼,眼里反而浮现一丝笑意,问道:“这么喜欢?”

    谢宁怒目:“当然喜欢啦!不然我干嘛要留到最后才吃。”

    “那我还给你吧。”陆川说。

    谢宁讶异,难道陆川没吃?他看错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下一瞬谢宁感觉眼前一黑,随即嘴唇覆上了柔软,惊讶之下谢宁微张着口,陆川的舌头顺着张开的齿缝进入。

    唇齿相触带起阵阵颤栗,口腔的空气逐渐减少,不知不觉间,谢宁感觉自己嘴里被渡过一块果肉。

    谢宁被陆川放开的时候,感觉到嘴里还有桃子蜜饯特有的气味,还带着丝丝甜意。

    谢宁眼睛水汪汪的,自从陆川开始适应寒冷的锻炼后,两人就不曾再行过房事,谢宁仿佛被这个吻带起了情欲。

    这时候他也不惦记那几块蜜饯了,语气里带着点嗔怪:“你病还没完全好呢。”

    陆川笑了一下,又凑过去啄了一下唇:“我没打算做什么。”

    有王嬷嬷在,借陆川十个胆子也不敢做什么。只是他被拘在屋里无所事事,看不得宁哥儿这么悠闲,便想捣捣乱,简单地亲亲抱抱。

    谢宁果然被陆川时不时的亲吻给打断,看小说都没法专心。

    好在陆川每日坚持打八段锦,身体素质还不错,退烧后没再反复过,在屋里休养了七天,得了梁军医的准许,王嬷嬷终于松口让陆川出门,她自己也回了侯府,不再讨小两口的嫌。

    陆川能出门了,谢宁也不用继续呆在家里陪他,王嬷嬷回侯府的第二天,两口子就双双出门了。

    谢宁一连八九天没去报社,即便听荷花说报社没什么事情,他心里还是想去看看,于是出门就直奔报社。

    陆川则约了苏幕席东他们几个,席东老早就想约几人出门一聚,会试一过,很快就是殿试,到时候他们做官的做官,读书的继续读书,能聚在一起的时光就少了。

    照旧是几人经常相聚的酒楼,此时有不少举子住宿聚会,若非席东提前预定了厢房,怕是都没他们的位置。

    “还病着就不要出来了,好好在家养病才是正经的。”

    陆川一进厢房,看到刘扬脸上还有些苍白,就知道他的病还没养好。

    刘扬难得笑了一下:“大夫说已无大碍了,只要不喝酒就成。”

    刘扬是在第三场考试的时候发烧的,当时他已经写完了草稿,只差抄录。于是他顶着高烧,硬是咬牙让自己抄完了文章。

    期间也曾昏昏沉沉想睡觉,被他自己用手猛掐大腿,用疼痛来保持清醒,好悬才在考试结束前把卷子抄录完。

    刘扬是被官兵搀着扶出考场的,陆川是后来听席东写信才知道的。席东和苏幕就等在考场外面迎接几位好友,本来还想跟陆川打个招呼,结果陆川无视了他们,直接奔着他家夫郎去。

    席东把炭盆往刘扬的方向挪了挪,说道:“我本来还说要改期,你还不让改,瞧你这模样!”

    听着席东的念叨,刘扬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是真好了。”

    大夫都说可以出门了,只是还需要养养而已。

    没过多久唐政和苏幕也来了,其实唐政也生了一场病,只是不严重,而且时间比较久,早就好了。

    唐政第一场考试结束,回家当晚就发热了,有幸可以不用去后面两场考试,舒舒服服地在家躺着养病。

    总体算下来,只有陆川和刘扬是完整考完了三场。

    火锅爆火后,这间常来的酒楼也在冬日引入了火锅,此时桌上摆着一个鸳鸯铜锅,骨头汤那面对着刘扬。

    唐政在辣锅夹了一块牛肉,一脸享受地感叹道:“为了这个会试,我都两个多月没吃过辣的东西了,结果还是没考完。”

    苏幕给他捞了一勺子肉,说:“想吃就今儿就多吃点,反正你是不用再考试了。”

    陆川默默地吃着席东给下的肉,他也想了这一口许久了。为了考试时不窜稀,他们提前两个月调整饮食,保证身体一切都没问题。

    刘扬的筷子也蠢蠢欲动,想要伸到辣锅里去,被席东给拦下了。

    “你身子还没完全好,可不能吃辣椒。”

    然后刘扬又默默把筷子伸回骨汤锅,吃着清淡的白菜叶子。

    整场火锅下来,席东和苏幕一个负责下菜,一个负责捞菜,把这三个参加考试的好友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至少陆川和唐政是吃了个畅快,刘扬心情如何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水足饭饱后,让小二来把残局收拾干净,然后奉上一壶清茶,摆上各种棋局玩具。

    陆川喝了一口茶,问唐政:“你接下来打算研究什么?”

    唐政既然没有考完全程,肯定是不可能榜上有名,那么接下来去工部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是因为研究新农具有功,被圣上特批做官,进入工部后,若想发展前途,肯定还得在研究上下功夫。

    唐政琢磨着手中的九连环,头也不抬地说:“现在的纺纱机效率太慢了,我打算研究一下,有没有效率更高的纺纱机,节省一些人力。”

    吃穿住行,样样都很重要,他之前研究农具,就是为了接触一部分吃的问题,接下来他想试试能不能解决穿的问题。

    “那你打算怎么入手?”陆川问。

    唐政没多久就把九连环解开了,然后把环放桌上,看向陆川:“我之前在农庄的时候,研究过一段时间水车,水车通过高处流下来的水冲击,带动旋转,然后把低处的河水引到田里。”

    “我就在想,水流是有力量的,如果把纺纱机改造成一个可以用水流带动的机器,运用水流的力量,是不是能够提高纺纱的效率,并且减少人力呢?”

    陆川惊讶,唐政果然是个实用的物理天才,才研究物理多久,竟然就能想到运用水的力量了。

    第155章 争议

    钟博士看过陆川默写出来的卷子后,表示陆川定能榜上有名。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每个文人都有各自的喜好,不像武人直接打一场胜负明了,大多数文人以主观来论断文章的好坏。

    同样一篇文章,有些人觉得极好,有些人却觉得平平,不过是喜好的问题。

    本次乡试的主考官是今年刚从西北调回来的通政司左通政杨大人,因常年在西北等贫瘠之地做官,常常悲悯百姓,注重实干,不好华丽辞藻,更喜质朴文章。

    当然,一般人是打听不到主考官对文章的喜好,也就陆川对王家有恩,王允知才特意透露一二。

    好在陆川和刘扬的文章风格和这位杨大人相合,不用特意临时改变文风。

    后来据陆川和钟博士分析,这个主考官应该是圣上特意选的,从邸报上能看出,圣上是个有野心的帝王,他想成就他爹没能成就的功名,做一个名副其实的明君。

    做明君的第一步就是要先把手下那群不干实事的官员换掉,通过科举重新选出他看好的苗子。那么这个主考官的行事作风就尤为重要。

    不过不管怎么说,收益的都是陆川。

    得了钟博士的准信,陆川一下子放松下来,接下来只要安稳度过殿试,他就不再是个白身了,也能勉勉强强配得上宁哥儿吧。

    于是很得闲的陆川,便经常出没在报社,每日看着谢宁忙碌的身影,自己则在一旁悠闲地看记者们留存下来的废稿。

    一两天倒是还好,时间一长,谢宁就看不过眼了,凭什么自己这么辛苦,天天审稿,陆川却能这么……清闲。

    没错,就是很清闲,还有功夫天天给小溪这群报童讲小故事,他都没怎么听陆川讲过故事,每次都是谢宁自己求着陆川讲。

    这些小故事都是一些寓言故事,十几分钟就能讲完,一天能讲两三个,不仅是报童们喜欢听,连荣斋先生都觉得有意思,常常搬个小凳子跟着一起听。

    “你有那个功夫给他们讲小故事,不如给报社再写一本小说!”谢宁自认为很平静地说。

    陆川意味深长地打量了谢宁一番,谢宁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别扭地说:“看我干嘛?”

    陆川轻笑:“看你好看呗!这么好看的哥儿,吃起醋来都好看。”

    谢宁不知是被陆川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还是单纯反驳,他脖子有些粗红,嘴硬道;“我怎么可能吃醋?这又没别的女子哥儿,我干嘛要吃醋?”

    顶多就是有点不爽而已。

    “真没吃醋?”陆川凑到谢宁耳边轻声地问。

    湿热的呼吸打在耳后,谢宁的耳朵下意识颤了颤,嘴里的话倒是很硬气。

    “笑话,我为什么会吃醋!”

    谢宁本想躲开陆川,结果下一瞬陆川先退开了,嘴边吟着笑意:“既然没吃醋,那我回去跟继续给小溪和虎子他们讲故事。”

    说完陆川就要转身出门,却被谢宁一把抓住胳膊拦下,谢宁脑子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一句“不行”却率先脱口而出。

    陆川眼里满是笑意,看着谢宁问:“为什么不行?”

    此时谢宁已经回过神来,定了心神,给出的理由很充分:“因为你要给我写新小说的细纲啊!”

    陆川摇头:“这我可没答应,而且前段时间讲的《换魂记》,你不是找人去编写了吗?也够连载一段时间了吧?”

    说到这个谢宁有些皱眉:“《换魂记》是接档《锦云城》的,内容虽然很新奇,但故事并不长,而且现在报纸改成三日一期,至多能连载三个月,接档《换魂记》的小说还没有呢。”

    现在《换魂记》已经连载了三期,看着反响还不错,挺多人讨论的,听下面的人汇报,争议还挺大的。

    不过这不是谢宁现在烦恼的,他现在最烦的是要找一本新的小说,来接档《换魂记》。

    这种烦恼基本是每次小说准备完结之前都会有的,一年总有那么两三次。

    谢宁最近一直在看来稿,内容一篇一律,大多是报纸上刊登过的小说,换个外壳就直接拿来投稿,看得他心烦。偏偏陆川还悠闲地在他眼前晃悠,每天喝茶溜达讲故事逗小孩。

    谢宁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上前搂住陆川的胳膊,语气有些软和;“你就当帮帮我嘛!这几天审稿眼睛都快瞎了,都没有一本看得过去的小说。你也不想有个瞎眼的夫郎吧?”

    陆川对于谢宁的撒娇特别受用,但还是想逗逗他:“没关系,瞎眼了也是个好看的瞎眼哥儿,你夫君我是不会抛弃你的。”

    “真不写?”见陆川不上套,谢宁表情瞬间变冷,眼睛瞪着陆川,大有陆川不答应就不会有他好果子吃的架势。

    陆川听出了谢宁语气里的威胁,立马认怂:“写写写,只要宁哥儿有需要,夫君我马上给你写。”

    其实陆川也不是那么抗拒,他这段时间无所事事,心里隐隐有个想法,把他这三年来的读书生涯写成一本小说。

    现在世面上的话本小说,只要说到书生,必定会有才子佳人,主角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佳人的青睐,轻轻松松就能成为状元。

    他想写一本小说,给大家展示真正的读书人是怎样刻苦学习的,也想让大家知道,读书人也不全是为了功名利禄而读书。

    陆川想在这部小说里,传达正确的读书观念,读书是为了明理、实用和为国为民,而不是通过科举当上官员后,搜刮民脂民膏,以壮己身。

    就陆川自己在大安朝呆的这三年时间,听别人说的以及自己亲眼看到的,大多数读书人都没有为国为民之心。

    很多人读书科举是为了以后能当上大官,光宗耀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拉拔整个宗族,由平民发展成一个势力庞大的宗族。

    这样的读书人进了官场,只会成为贪官污吏中的一员,因为他们从根子上就坏了。

    当然,也有少部分人能超脱出世俗赋予的枷锁,把国家和百姓放在家族之前,但毕竟是少数。

    青年人的思想是最活乏的,在三观还未定型之前,也是最容易影响的,他希望大安的读书人,能多一些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官员。

    见陆川答应了,谢宁的表情又变回了软和的模样,撒娇道:“我就知道夫君你最好了,你接下来打算写什么故事?”

    陆川对谢宁的变脸之快为之惊叹,伸手捏了捏谢宁的脸,然后在谢宁发火之前,赶紧撒手。

    “我打算写一本关于书生的故事。”

    谢宁被陆川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也就忘了他刚才捏自己脸的事。

    谢宁皱眉:“书生的故事?”

    说实在的,谢宁是有些失望的,以往陆川写小说梗概,每一本都能引起大家的热烈讨论,题材新颖,尽管争议颇大,但也是市面上没有过的题材。

    从《珍娘传》到《修仙传》,再从《修仙传》到现在的《换魂记》,无一不是横空出世的新题材,引起一堆人的跟风。

    谢宁还以为,陆川要写的故事,肯定是他没看过的,没想到是书生佳人这种俗套的故事。

    陆川一看谢宁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但他也没特意解释,只说:“等我把开头写出来你就知道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陆川终于不在报社晃悠,每天讲小故事吸引一群报童,谢宁心里的不爽也平复了一些。

    他对陆川说的题材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边等陆川稿子的同时,也在继续审稿。

    在陆川写故事细纲的期间,京城里又开起了赌局,大家都在下注,预估谁有可能考上状元。

    席东本来想支持一下陆川,但他想到上次乡试时亏掉的几两私房钱,又觉得这点兄弟情还不至于让他甘愿输掉重新攒的私房钱。

    席东打听了一众学子在京中的排名,其中王允知的呼声最高,其次是严易华,然后是江南来的一个姓杨的书生,他纠结了好一阵,还是选择了下注王允知当状元。

    对比起席东,苏幕和唐政这两个成了亲的人,就比他大方多了,直接给陆川下注了前三名。

    对此陆川表示,他这个有稳定稿费收入的人,完全不需要投机取巧赚取这个钱财。实际情况却是,他评估了一下那几位的水平,觉得风险太高了,没必要冒这个险。

    席东问陆川:“你真不买啊?”

    “不买。”陆川手捻一颗黑子,下到棋盘上,黑子几乎要包围了白子。

    坐在他对面的刘扬随后下了一子,位置非常巧妙,刚好突破了黑子的包围。

    刘扬说:“收益低,风险高,钱容易打水漂。”

    他在家里用概率学计算过,大头基本是庄家赚了,他们这些凑热闹的,容易把银子凑没了。

    席东完全不听他俩的话,自顾自地琢磨着赢了后要拿这笔钱干嘛。

    苏幕嗤笑:“你未免想太多了吧?搞不好私房钱全没了,可别让我天天请客。”

    席东反驳:“不可能,现在呼声最高的就是允知兄,我可是做过调查的。”

    见几个好友都不看好他,席东心中不免有些犹豫,那可是他攒了三个月的私房钱。

    不过都已经下注了,他多想也无益。

    于是席东开始转移话题:“你们看了最近几期的报纸了吗?”

    苏幕抬眼:“看了,这几期有什么问题吗?”

    “那你都看过《换魂记》吧?里面的剧情简直炸裂,离谱中又让人想看下去。”席东说

    说到这个苏幕就来劲了:“那可太好看了,我好想知道那位苏少爷要嫁人是什么滋味!”

    席东说:“没错,那位苏小姐要替兄考试,不知道会考成什么样!”

    第156章 不同

    老方最近的生意好了不少,应该说京城里只要是做吃喝生意的,都不会太差。

    自从来京城参加春闱的学子越来越多,老方的生意就越好,尤其是在会试之后。大多数学子囊中还是比较羞涩的,而老方这个便宜的茶水摊子,就是他们聚会相谈的好去处。

    “老板,来一壶碧螺春,再来一盘瓜子、一盘咸脆花生。”

    几个书生打扮的学子走进来,寻了个桌子坐下。

    “好嘞!您几位稍等,马上来!”

    老方头也不抬,径直打开放着瓜子和花生的坛子,舀了一盘子出来,然后又灌了一壶开水进茶壶泡茶。

    “这是您点的东西!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吗?”老方问。

    其中一个书生摆手:“没事了。”

    然后老方就退了下去,在摊子旁边的椅子坐下,一边磕瓜子,一边听几个书生聊天。

    这时候刚吃过晨食,茶水摊子刚开摊还没有什么客人,只有这一桌书生,老方暂时还是挺闲的。

    最近的书生大多都在聊会试的题目和成绩,偶尔也会聊聊他们家乡的风土人情和八卦,老方听着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情听他们聊天了,因为附近书铺的胡掌柜来给他送今日刚刊发的报纸了,老方的心神瞬间转到报纸上去。

    最近报纸连载的这本《换魂记》,实在是深得他心,内容新奇,让他觉得荒诞的同时,又让他欲罢不能。尤其是上一期结尾刚好讲到,苏小姐即将代兄参加书院的季考,而苏少爷也将替妹妹嫁人。

    正好卡在这个点,勾得人心痒痒的,老方这两天都在琢磨,作者接下来会怎么写。

    “好啊!这苏小姐果然不凡,居然自己偷偷读她兄长的书,怪不得她一点儿都不慌张。这成绩虽然比不过苏少爷苦读十几年,但也能应付过去了!”

    老方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发出剧烈的声响,吸引了那几个书生的注意力。

    “一个女子,没有专门的人教导,光凭自己的本事,加上苏少爷写的注释,竟能学到这个地步,实乃一代奇女子!”

    老方实在是被这个情节给爽到了,他从一开始的担心紧张,到后面热血沸腾,完全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

    胡掌柜坐在老方对面的椅子上,几乎是和他同时看完,胡掌柜笑着附和:“不错,苏小姐的才华不输其兄啊!”

    “不过苏少爷准备嫁人的情节也很有趣,好好一个男子,突然成了个女子,还要嫁给妹妹的未婚夫,苏少爷实在是惨啊!”

    听到胡掌柜的话,老方也笑了起来,手指着报纸上的一行字,说:“看看上面描写的:‘苏纶感觉一个晴空霹雳,他的表情都要裂开了’,真想看看表情裂开是什么样的!”

    “这个平云居士写得实在有趣,真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儿,竟能写出这样的剧情!”老方感叹道。

    因为这本《换魂记》的风格和《修仙传》相差很大,谢宁不让他用写《修仙传》的笔名,陆川只好另外想一个。

    但他是个取名废,思来想去都想不出来,索性就用附近的地名,他曾经去过的平云山做笔名。

    老方和胡掌柜说话间,没发觉那几个书生说话的声音渐渐没了。

    “什么有趣儿?不过是本哗众取宠的小说罢了!女子也妄想读书?还读得比男子好,简直是无稽之谈!”

    一个书生的讥讽的话出口,打断了老方和胡掌柜的话,这一方茶水摊子瞬间安静下来。

    街上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茶水摊子两边的铺子也渐渐有了人气,各种叫卖声掺杂,倒显得这个角落安静得很不正常。

    老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但对方是客人,而且听他们的话,都是来京城参加会试的,高低也是个举人,他不好得罪。

    老方整理了一下表情,强牵起嘴角,对着说话的书生赔笑道:“客人说得在理,我们不过一介平头百姓,也就看个乐。”

    按说老方都赔笑妥协了,正常人一般会就此揭过,不会跟他一个小老百姓计较,偏偏这个书生不太一样。

    书生仍然不依不饶:“这个苏小姐,简直没有一点儿礼教,一个女子竟然敢偷看兄长的书,胆大妄为!若真是个好的,就应该老老实实学规矩绣花,女子无才便是德,连最基本的德行都没有!”

    “还有这个平云居士,居然让苏纶一介书生去嫁人,简直有辱斯文!明着折辱读书人呢!”

    “我看这大安报社也不是好的,这样诋毁读书人小说,竟也能在报纸上连载,实在荒谬!”

    那书生哐哐一顿输出,都不带停的,跟他同行的几个书生,想拦都拦不住。

    老方和胡掌柜更是插不上嘴,只能任由他骂,从《换魂记》的主角骂到作者,再到大安报纸,没有一个幸免。

    直到书生骂爽了,才有其他书生出来打圆场:“两位老板勿怪,我这位好友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昨晚喝醉了,现在估计还没醒酒呢。”

    老方和胡掌柜还能怎么样,他们做生意的,最讲究和气生财,只能打着哈哈表示没事。

    不过是一本小说的内容,不至于为一本小说得罪一个举人,未来的官老爷。

    那书生还想说什么,这下终于被同行的几个书生拦下,不准他再说什么恶言。

    看他们还没有走的意思,老方回到炉子边看火,胡掌柜也拿着报纸回了书铺,不在他们面前晃悠。

    “我说韦兄,别太激动了,不过一本小说,没必要这么生气。”刚才打圆场的书生说。韦兄自从考场出来后,就已经闷闷不乐,一看就知道考得不理想,憋了好些日子了。

    而且听他平时的言论,是个看不起女子哥儿之人,家中的姐姐妹妹,都只配给他端茶倒水。

    这位韦姓书生脸上还有些忿忿不平:“一介女子也想踩到男子头上,我看这平云居士就是个离经叛道倒反天罡之人!”

    其实不止这位韦姓书生这么想,京中不少文人也是这么想的。

    “东家,副主编,这一期报纸出来后,好多订购的读书人都觉得这本《换魂记》太过离经叛道了,说要抵制我们报纸。”大河向谢宁和荣斋先生汇报最近的舆情。

    “其中不乏一些官员和勋贵子弟,找到报社来,要求把报社换一本小说连载,这本《换魂记》有损读书人的颜面。”

    “听他们的意思,大多是觉得苏小姐不可能比苏少爷聪明,还有让苏少爷嫁人的情节,觉得是在折辱读书人。”

    荣斋先生听着大河的话,眉头逐渐紧锁,竟形成了一个川字。

    “东家,这下可怎么办?不如就按他们的意思,先把《换魂记》撤了?我当初就觉得这本书可能会出问题,现在还真找上门来了。”

    当初审核的时候,其实荣斋先生和翰墨书局的陈掌柜是不太同意的,他们觉得这本书会引发争议,就像当初的《珍娘传》一样,不如规避掉风险。

    不过是谢宁坚持,并承诺出现问题会一力担下,他们这才同意让《换魂记》登报。

    这边荣斋先生满面愁容,那边谢宁脸上却不见一丝着急,反而平静地问大河:“除了那些读书人,百姓中的男子女子哥儿分别都是怎么评价的?”

    大河说:“很多男子觉得这个故事有意思,虽然有些荒诞,但没说什么抵制的话,只当这是一本寻常小说。”

    “至于女子哥儿,大多数都觉得苏小姐很不错,以她的聪明才智,想必假以时日,读书成绩会比苏少爷还好!”

    谢宁问:“这么说来,百姓们基本都不讨厌这个故事?”

    大河点头:“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这样的。”

    谢宁转向荣斋先生:“先生现下应该不用担心了。”

    荣斋先生思考了片刻,像是才想明白一样,看向谢宁:“重点在百姓身上?”

    谢宁含笑点头:“没错!我们大安报纸发展到今天,受众颇广,早已不是昔时《珍娘传》时候的情况了。现在看报纸的百姓可比读书人多,读书人在其中只占十分之一,即便没了读书人这部分受众,对大安报纸影响也不大。”

    重要的是,他们报社如今也是有来头的,有圣上做靠山,他们还怕什么!

    从陆川口中得知这个故事之时,谢宁就决定了一定要让这个故事登报。他想给大安的女子哥儿传递一个思想:女子不一定就比男子差。

    这个思想,也是谢宁在这三年来逐渐领悟的,他一个哥儿,不也能撑起一间报社。

    虽然少不了陆川的提点和支持,但事情是谢宁自己做的,选题也是他审的,报社能成功少不了谢宁这个主编。

    荣斋先生恍然,自嘲笑道:“是我着相了,竟还没东家你一个哥儿想得深,真是老了,胆子也变小了。”

    谢宁安慰道:“正是有您这个稳重老道的副主编兜着,我才能放开手脚,我们报社可少不了您这个副主编呢。”

    荣斋先生被谢宁这么一说,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还是很有用的。

    于是京城的读书人和来京城考试的举子,都发现他们抵制的话不起作用。

    号召同窗好友不去买报纸,结果来往的百姓倒是看得兴致勃勃。

    直接找报纸的人表示不满,报社的人当面说着“好好好”,转过身去置之不理,没有一点儿影响。

    组织人手到报社抵制,报社主编直接表示:“爱看不看!”

    而且由于他们的抵制和反对,倒是有不少不怎么看报纸的百姓,对这个故事都起了好奇心,《换魂记》反而传得更开。

    那些读书人和顽固的老学究,见自己的抵制不起作用,声音也就慢慢少了。

    毕竟临近放榜,大家的心思都从报纸转到放榜上。一个故事而已,苏小姐有多聪明,苏少爷被嫁人有多崩溃,都比不过自己的成绩重要。

    对此陆川是连连称赞:“宁哥儿,你也太厉害了,一个拖字诀,就让那些读书人歇了心思。”

    被陆川称赞,谢宁心里那个得劲儿,自得地说:“我当这个主编三年了,还能不了解这些读书人的尿性?”

    陆川写的第一本小说,也是谢宁思想启蒙的第一本小说,《珍娘传》被那些读书人抵制而被封禁,这个事在陆川心里是过去了,但谢宁却过不去。

    说到底不过是他们当时势单力薄,别人随随便便就能抵制成功。

    如今他开办的大安报纸,有大量的底层读者做支撑,报社背后还有圣上当靠山。

    再来一次抵制,谢宁可完全不怕!

    第157章 生了

    等待放榜的日子并不是太难捱,可能是有钟博士的话在兜底,也可能是最近为了写新小说的细纲,陆川没有太多功夫去关注这些。

    在陆川写完新小说细纲的第二天,就传来了要放榜的消息。

    和上次一样,谢宁提前在贡院外的酒楼订了包厢,在两人准备出发的前夕,永宁侯府那边来人传消息,秦竹要生了。

    按说秦竹生孩子,是不需要通知谢宁的,正常是生了之后,再派人通知各方亲戚。但谢宁和秦竹关系不一般,秦竹既是他的二嫂,也是他的好友。

    秦竹到如今已经怀孕九个月,离预产期并不远,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谢宁冷静下来一想,也并不意外。

    谢宁心里焦急,却又有些犹豫,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他不想错过,可心里也在担心秦竹。

    就在谢宁犹豫之时,陆川已经让车夫往永宁侯府驶去。

    陆川说:“早点知道和晚点知道都一样,横竖成绩是不会变的,还是先去看看二嫂吧。”

    听陆川这么一说,谢宁觉得也是,现在还是竹哥儿比较重要。

    自古女子哥儿生孩子,都是一道鬼门关,谢宁对此深有感触。十几年前大嫂生谢瑾时难产,若非当时有医术精湛的大夫在场,保不齐真会出点什么事,当时可把小小的谢宁吓坏了。

    因此谢宁心里留下了一道阴影,对生孩子隐约有一种恐惧。

    他成亲三载,谢母无数次催他和陆川早点生个孩子,谢宁都不放在心上。

    哥儿本身就比女子更难怀孕,怀不上孩子,说实在的,谢宁心里还暗暗松了一口气,暂时不用面对生孩子的恐惧。

    虽然看到秦竹怀孕时,谢宁心里偶尔也会想,若是他和陆川能有个孩子会怎么样。

    两人来到谢明和秦竹居住的院子时,家里人除了谢博和谢瑾都在院子里等着。

    “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情况?”谢宁问。

    大嫂正指挥着下人准备热水剪刀纱布这些东西,稳婆和大夫都请了过来,忙得不可开交,没空回答谢宁。

    谢母一边焦急地看向房门,一边回谢宁:“刚才稳婆说了,竹哥儿体质不错,胎位也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谢宁也跟着一起看向房门:“那怎么还没生下来?”

    谢母本来是焦虑担忧的,一下子被谢宁这话给逗笑了。

    “傻哥儿,生孩子哪有这么快的,快的话也要半天才能生下来,有些慢的,能生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谢宁震惊。

    听着屋里竹哥儿时有时无的呻吟声,谢宁顿时心惊了一下,连竹哥儿这么能忍痛的人,都忍不住叫出声来,可想而知生孩子有多痛。

    运气不好还要疼上三天三夜,谢宁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陆川看下人们在大嫂的指挥下,行事井井有条,便走到永宁侯旁边坐下,他一个外婿,不需要表现得太殷勤。

    永宁侯此时正捧着一个茶杯,仅仅是捧着,没有其他动作,明显是心不在焉。陆川便也没跟他聊天。

    至于谢明,他如今正趴在房门和窗户那里上蹿下跳呢。谢明穿着一身官服,今日是他轮值,结果刚出谢家没多久,秦竹就发动了,此时连衣服都没换,就穿着那身武服扒门窗。

    在大安朝,一般男子是不能进女子哥儿的产房,大多数人嫌产房晦气。

    但谢家不是什么迂腐的人家,是秦竹坚持不准谢明进入,谢明只能扒着门窗往里看,虽然什么都看不见,还时不时叫唤两句。

    秦竹虽然和谢明感情好,两人就像欢喜冤家一样,但他还是不想让谢明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生孩子不能大喊大叫,得留着力气到后面,在稳婆的指导下,秦竹咬住棉布不叫唤,偶尔也会疼到叫出声来。每当这个时候,谢明就会各种紧张。

    “竹哥儿,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

    “要不你让我进去,我把手臂给你咬?”

    “竹哥儿你出个声啊,你怎么没声音了?”

    若是秦竹长久没叫唤,谢明也要各种上蹿下跳,总之就是安定不下来。

    秦竹本来就很疼,还要听着谢明这个大傻子的念叨,不耐烦地喊道:“你给我闭嘴!”

    然后谢明就会噤声一会儿,没多久又会恢复原样。

    听着秦竹痛苦的声音,陆川也有些心不在焉。

    陆川刚来到大安时,得知这个时空还有哥儿这个性别,其实是有些欢喜的。

    他喜欢男人,哥儿外表跟男人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哥儿会生孩子。他前世以为自己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来到这里和宁哥儿成亲后,说实在的,陆川是有过幻想的。

    曾经孤身一人的他,身边有了相伴一生的人,幸福的同时也很贪心,想要有自己的血脉。

    陆川朝谢宁看了一眼,谢宁正抱着谢母的胳膊,一脸担忧地看着产房门口。

    陆川只要一想到,若是谢宁怀孕了,有朝一日也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他心里就难受得不行,曾经渴望的孩子,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希望宁哥儿能一直这样明媚下去,永远不用承受生育之苦。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陆川,突然听到一声婴孩的哭声,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现实。

    稳婆用被子包着孩子,一脸喜气地抱着孩子出来。

    “生了生了!是个男孩!恭喜二爷!”

    谢明就堵在门口,闻言先是一喜,随便扫了一眼,连孩子的模样都没看清,目光又转向屋内,不过里面的下人很快就把门关上了,他并没有看清里面的情况。

    “竹哥儿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稳婆还以为他会先看孩子,没想到谢明更注重里面的产夫,愣了一下才笑道:“二夫郎没事,另一个稳婆在里面给他清理身子,二爷还得等会儿才能看到二夫郎。”

    谢明“嗯”了一声,目光继续盯着屋内,没分一点儿目光给他新鲜出炉的儿子。

    竹哥儿不让他进产房,他就真的一步都不敢跨。

    直到谢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谢明才稍微把心神放到孩子身上。

    “娘!这孩子怎么这么丑?真是二哥和竹哥儿的孩子吗?”谢宁一看吓了一跳。

    说来这还是谢宁第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孩子,十几年前他大嫂生孩子时,谢宁因为年纪小,中途被赶回了院子,等看到他侄子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谢明被谢宁的话惊到,猛地转身看向谢母怀里的孩子,孩子露出的小脸有些黑,额头上还有皱巴巴的抬头纹,活像一个小老头。

    谢明表情失去管理:“怎么这么丑?肯定不是我的孩子!是不是被你们掉包了?”他盯着稳婆。

    谢宁跟着附和:“这么丑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二哥和竹哥儿能生出来的?打死我也不信!”

    还不待产婆和谢母说些什么,屋里传来秦竹虚弱又沙哑的声音:“把孩子抱进来,我倒要看看孩子能有多丑?”

    秦竹生完孩子后,身体有一阵的虚脱,累得马上就要闭眼入睡,不料却听到谢宁和谢明的话,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是不信稳婆有这个本事,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的孩子换了,只是好奇孩子到底有多丑?让谢明连自己孩子都不想认了。

    “你们两个傻子,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谢母话说到一半,怀里的孩子就被谢明给抢了。

    此时正好门从里面打开,谢明抱着孩子就往里面走去,看到竹哥儿除了脸色苍白一些,确实没什么问题,他才放下心来把孩子给他看。

    秦竹先是一愣,然后朝谢明看了一眼,眼中的嫌弃不言而喻。

    “这孩子长这么丑,是不是都随了你?”秦竹语气里带了一丝伤心,他就没见过这么丑的孩子。

    想到这个孩子是他生的,秦竹顿时悲从心来,他本来刚生产完,身体和心理都很虚弱,这下更是忍不住,直接哭了出来。

    “这孩子怎么能这么丑呢!我不想要这么丑的孩子。”

    谢明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抱着孩子的手僵住了,一向坚强的竹哥儿,刚才生孩子时都没哭,结果看到孩子就哭了。谢明一时不知要如何反应。

    可能是谢明的动作太过僵硬,抱得孩子很不舒服,也可能是亲爹的哭声引起,本来很安静的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孩子一哭起来,额头就皱得更厉害,也更难看。

    这下谢明就更不敢动作了,他没抱过这个软的小孩,刚才是一时着急,才敢把孩子抱过来。

    好在谢母很快就跟了进来,又从谢明手里把孩子抱回来哄着,孩子哭两声就停了。

    谢母这才有功夫跟两人说话,看向谢明的眼神满是嫌弃:“竹哥儿快别哭了,老二,还不快给你夫郎擦眼泪!”

    谢明脑子完全宕机,谢母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连手帕都没找,直接用衣袖往秦竹脸上抹。

    谢母给两人解释:“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还没长开,而且越丑的孩子,长大后就越好看。”

    秦竹的抽噎声停了一下,期待地看向谢母:“真的?”

    谢母肯定道:“真的,不信你等一个月后,绝对会大变样!”

    秦竹将信将疑,但到底没有那么伤心了。

    陆川和永宁侯一个是外男,一个是公爹,不好凑得太近,虽然很激动,还是在原地来回转圈。

    见谢母和谢明都进去了,两人把谢宁招来,永宁侯焦急地问:“孩子怎么样?男孩还是哥儿?”

    谢宁说:“是个男孩,长得很丑。”说着话的时候,谢宁眉头是皱着的。

    永宁侯正要问有多丑,院子外传来了下人激昂的声音。

    “中了!姑爷高中了!”

    第158章 殿试

    “中了第几名?”谢宁快步走出院门,速度比陆川这个当事人都快。

    那下人喜气洋洋地喊道:“姑爷中了第七名!”

    “第七名?”晚谢宁一步走出院门的永宁侯,此时满脸震惊,说话的声音都劈叉了。

    下人朝永宁侯行了一礼,乐呵呵地点头:“没错,就是第七名。咱们府上派去的人和姑爷家的青石兄弟都确认过了,第七名下面写着京郊花溪村举子陆川,可不就是咱们姑爷的名字嘛!”

    谢宁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后,直接扑到陆川身上,满脸激动:“啊啊啊!第七名!太厉害了吧!”

    虽然这次考试比上次的名次还低两名,但这次会试是和整个大安的学子一起比试,有才华的人也更多,能考中第七名,可见陆川在其中是有多优秀。

    而且按照往年的惯例,会试成绩只要进了二甲,殿试就有一定的可能进一甲。

    陆川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完全懵了,脑袋一片空白。谢宁扑上来的时候,他也只是机械地张开双臂把人抱住。

    直到谢宁在他耳边嚎了几嗓子,陆川才慢慢有了实感。

    第七名,他考了第七名。

    陆川呢喃:“第七名,我考了第七名?”

    谢宁大笑着对陆川喊道:“没错,你考了第七名!”

    永宁侯本来很激动,他谢家的儿婿考了第七名,比他夫人的娘家子侄和宁哥儿之前那个未婚夫还厉害,这怎能不让他激动!

    这儿婿是真给他长脸啊!

    幸好他慧眼识珠,早早就把哥儿嫁给了陆川,否则就他现在的成绩,榜下捉婿都轮不上他家宁哥儿。

    正在永宁侯激动自豪的时候,抬眼看到宁哥儿和儿婿搂抱在一起,周围的仆从都羞红了脸不敢看两人。

    永宁侯瞬间也跟着脸红,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永宁侯用力地咳了一声,结果两人没有一点儿反应,便凑近了一些,在两人耳边又咳了几声。

    这回谢宁倒是听到了,他退出陆川怀里,一脸嫌弃地看向亲爹:“爹,你要是咳嗽生病了,就去找府医,不知道对着人咳嗽很不礼貌吗?”

    永宁侯一口气哽在喉咙,想吐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

    都说闺女小哥儿是老父亲的小棉袄,显然这棉袄有些漏风啊。

    陆川倒是领会到永宁侯的意思,只是听着谢宁的话,却是想笑又不敢笑,只能赶紧转移话题。

    陆川此时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些,虽然还是很兴奋,但已经能冷静对待了。

    他看向报信的下人,含笑问道:“可知道我那好友刘扬,有没有上榜?”

    那下人闻言脸上又浮起一个笑容:“回姑爷,听青石兄弟说了,刘郎中家的少爷,考中了第二百一十四名,本次会试共录取了二百三十八人。”

    因为出发突然,陆川和谢宁没去看放榜,便特意交代了陈青石看他和刘扬的成绩。

    听到刘扬也上榜了,陆川心中也替他开心,然后又想到自己考了第七名,当场高兴地解下钱袋,给周围的下人散银子。这可是他自己的私房钱。

    几个下人得了赏钱,纷纷上前来道喜,院门处一片欢声笑语。

    谢母在屋里跟秦竹和谢明说了好一通,才让两人相信,这孩子以后会变好看的。

    秦竹得了谢母的保证,去了一桩心事,没多久就睡了过去,这次生孩子耗费了他浑身的气力。

    谢明就窝在秦竹床边,准备时刻看着照顾他。

    谢母把孩子交给奶娘照料,一共有两个奶娘,提前两三个月找好的,就在厕屋候着,此时主家生了孩子,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把屋里的一切事宜安排好,谢母才走出屋子,准备回去歇歇,担心紧张了许久,一旦放松下来,便显得疲惫了。

    刚来到院子,就听到宁哥儿在说着什么第七名,再凝神一听,原来是儿婿考中了第七名。

    等等,第七名?

    谢母快步来到谢宁跟前,问道:“真考了第七名?”

    谢宁兴奋地点头:“没错!”

    谢母连连说了三声好,笑道:“今儿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咱们谢家添丁,儿婿又金榜题名。传令下去,这个月所有下人的月例加三倍。”

    府里的下人都纷纷来道喜,府里陷入了一片狂欢中。

    没过多久,报喜的官兵便找上了门,报喜官兵先是去了陆家,得知陆川来了永宁侯府,便又来了永宁侯府。

    这时候的永宁侯,就像一个散财童子,大把大把往外撒钱。

    陆川虽然觉得夸张,但也没有阻止,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种欢喜中。

    会试过后还有殿试,过了会试的举子,基本不会再被刷下去,殿试只是确认最终的排名。

    殿试在会试放榜半个月后,由天子亲自监考,相当于他们是天子门生。

    因为府上有喜事,陆川和谢宁在永宁侯府住了三天,孩子洗三过后才回家。

    孩子的大名叫谢璟,永宁侯翻书找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定下这个名字,和谢瑾的名字一样,带王字旁。

    到了洗三这天,谢璟小朋友比刚出生时白了一点点,虽然还是很丑。秦竹和谢明这对新手父母,这才相信谢母说的话是真的。

    陆川是在洗三这天才见到孩子,孩子被抱出来过了礼,很快又被抱了回去。

    后来回了自己家,陆川才敢说话:“这孩子真丑,不是说比刚出生时好看了一点吗,怎么还是这么丑啊?”

    谢宁说:“你是没见过,三天前更丑。”

    陆川震惊,还能更丑?他完全想象不到,小孩子不应该像广告上一样,白白胖胖的,像个仙童一样吗?

    原谅陆川见识浅薄,没见过刚出生的婴儿,他能接触到的婴儿,大多都是养了几个月,才会带出家门,陆川才得以见到。

    面对陆川的疑惑,谢宁给他传达了谢母的话,对此陆川半信半疑。不过他也没有关注太多,因为他要准备接下来的殿试。

    谢母没有给陆川大摆宴席,庆祝他会试得中第七名,过了殿试,陆川才算是考取得了功名,便打算等殿试后再大肆庆祝。

    确定中榜后,官府会派人给上榜的举子做专门的培训。殿试毕竟是要到宫里去考试,宫中规矩森严,容不得放肆。

    在殿试前的这段时间,陆川要和一众上榜的举子到礼部去学习礼仪,学完还得去钟博士家,听他传授殿试时需要注意的小常识。

    后来听陈青石汇报,陆川才知道本次会元是王允知,王允知为了这个状元,特意推迟了三年才考,也算是不负所望。

    第二名是严阁老的孙子严易华,乡试前打过一次交道后,陆川便与他经常书信往来,如今也算是熟识了。

    至于第三名,听说是江南来的学子,名唤杨仕坤,在江南是有名的才子。

    白枫书院的崔元武倒是只考了第九名,排在陆川后面,第四五六名是陆川不认识的人,只听陈青石笼统讲了一遍。

    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殿试这天。

    谢宁难得早起,见时间还充足,他还给陆川服侍穿衣。

    陆川抬起双臂,任由谢宁帮他穿上斓衫,谢宁不太常干这种事,动作有些生疏,折腾了一下才把衣裳穿好,系上腰带。

    这斓衫是礼部统一发放的,好让二百多个举子在圣上面前看着整齐一些。

    谢宁后退几步,转着圈打量陆川,最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愧是我夫君,穿什么都好看。”

    陆川轻笑:“有这么好看吗?”

    谢宁抬着下巴,语气有些傲娇:“当然!依我看,你就是这届举子里长得最好看的。都说探花郎是最好看的,你才是最好看的。”

    “那就承你吉言,希望能考个探花郎回来吧。”陆川说。

    谢宁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如今已不是当初那样什么都不懂,张口就让陆川考过状元探花回来。

    陆川如今是会试第七名,若能保住这个名次,他就心满意足了。

    在皇宫内,最好是不要到处乱走,免得冲撞了什么贵人。能不上茅厕就不上,所以很多学子都会选择在这天尽量不喝水。

    陆川也是如此,洗漱过后,干巴地咽下两个馒头,最后才敢喝一口水润润嗓子,多一口都不敢喝。

    谢宁把陆川送到礼部,此时已经有不少学子到了,刘扬也在其中。

    其实所有的贡士都穿一样的衣服,很难分清大家的模样,但陆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因为贡士们不是在小声聊天,就是找个地方闭目养神,只有刘扬是面对着墙壁,手指还对着墙壁写写画画。

    陆川准备下马车,被谢宁一把拉住,然后递过来一团手帕。陆川打开一看,里面裹着几块糕点。

    谢宁说:“你要是饿了,就悄悄吃两块,我爹上朝时经常干这种事。”

    陆川失笑,他一介贡士,哪里能跟永宁侯相比。不过陆川还是接了过来,塞进自己怀里。

    陆川抱了谢宁一下,说:“别担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现在不过是走个过场。”

    谢宁确实有些焦虑担忧,被陆川这么一说,还真没这么紧张了。

    “不紧张,你快去吧!”谢宁回抱了一下。

    接着陆川下了马车,走到刘扬身边,和他一起等待。

    到了礼部说好的时辰,礼部的官员就开始点名,没有一个敢迟到,全部都到齐了。

    这么重大的事情,想来也不会有人敢迟到。

    点名之后,便有人用马车载着他们这批贡士往皇宫去,经过宫中侍卫的一通搜查,确认安全后才会被放进宫里。

    陆川夹在一个个贡士中,一步步走向大殿,开始殿试。

    第159章 名次

    文华殿内,只有圣上翻看奏折和写字的声音,小太监恭敬地给圣上磨墨。

    王大总管捧着一沓卷子侯在旁边,等待圣上批阅完今日的奏折,才把卷子呈上去。

    “陛下,这是杨大人和几位副考官选出来的,这次殿试前十名的卷子,请陛下过目。”

    圣上是个勤劳的皇帝,对自己要求极高,刚批阅完奏折,也不说休息一会儿,就接过卷子看了起来。

    一般殿试的卷子,是先由主考官和副考官批阅完,再由圣上定夺殿试的名次。

    这次殿试的试题是圣上亲自出的,自圣上登基以来,国库一直都很空虚。

    虽有先帝遗留的问题,但圣上登基多年,也不是没有年景好的时候。每当国库有点银子,那边申请拖欠的军费,这边申请启动搁浅的工程,时不时还有天灾,国库都填补不过来。

    一直处于虚空状态。

    圣上作为一个皇帝,想花钱都得小心计算着,时不时还得拿私库贴补国库,堪称皇帝届的乞丐。

    圣上的后宫至今还是那几位娘娘,一直没有进过新人,连位份都不曾给人家升过,因为一旦升了位份,这个俸例就得水涨船高,跟着一起涨。圣上还是能省就省。

    可以说,当这一朝皇帝的娘娘,是过得最抠搜的娘娘,也就比她们在闺阁时好一点儿吧。

    大概是圣上太过抠门,以至于后宫娘娘们连争宠都提不起兴致,毕竟受宠也没什么多大的好处,照样过得抠搜。

    至于为了孩子争宠,就更不用想了。正宫娘娘膝下有嫡长子,圣上早早立了太子,她们的孩子,怎么也不可能越过太子。

    而且有皇后娘娘压着,不管受不受宠,对皇帝的孩子都是一视同仁。

    圣上的后宫大概是大安建朝以来,最和谐的后宫了。

    圣上不好女色,没有什么再纳新人的想法。

    一旦有文官上谏劝圣上广纳后宫,圣上表面不说什么,下朝后就会让户部尚书去给那位文官算一笔帐。

    户部尚书说:“圣上若是要广纳后宫,从民间选秀,朝廷至少要拨这么多银子给下面办事的人。待秀女们进了宫,宫中原本的娘娘需不需要提位份?一旦提了位份,内务府需要拨的银子就多了,还有秀女们的俸例,也是一笔支出。”

    “这么多钱,大人打算从哪里挪用?是削减北疆还是南地的军费?或者是暂停太后行宫的修缮?”

    一通算账下来,把那大人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不敢再说什么选秀的事情。

    但这种事情也不会因此而打消,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人提起,圣上每次都让户部尚书给他们算账,一点儿也不避讳国库空虚的窘境。

    毕竟一个君王口袋里没钱,该愧疚的是臣子才对。

    虽然圣上不怕丢脸,但手头紧的日子并不好过,努力节流只能让这个朝廷勉强运行下去,还是得开源日子才能过得舒服。

    所以这一次的乡试会试题目,都是围绕着如何开源。

    乡试时陆川写的卷子看上去很有实践的可能,但仅局限于一个地区或一个行业,对总体的国库增收影响甚小。

    国库的收入主要靠税收,农税是一个国家的根基,轻易动不得,否则容易引起动荡,导致圣上皇位不稳。

    所以圣上没想过要改变农税。虽然建朝一百多年下来,大安多了很多隐田隐户,能收上来的农税逐年渐少,圣上也只能看着,不敢轻举妄动。

    圣上有意改变的是商税,大安如今的商税是三十税一,在建朝初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商业和手工业的发展,让当时贫瘠的大安迅速恢复生机。

    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商税还是这个税率,但商人们实际要付出的可不止那点税钱。

    商人们想要顺利在一个地方做生意,就得打点好当地的父母官,本该交给国库的税钱,都进了那些官员的口袋。

    圣上每每想到这,都忍不住痛心疾首,他一个皇帝一件黄袍能穿三年,皇后的凤袍也是缝缝补补多年,底下的官员却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大鱼大肉。

    他想整治这种情况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以这次殿试题目的大致意思是:如何提升商税收入。

    放在最上面的卷子是考官们选出来的第一名,依次按顺序下去。这些卷子的考生名字是被封起来的,避免圣上看到名字先入为主。

    大明是禁止海运的,陆川虽然有些想写开放海运,但还是不敢太过放肆,戳那些古板文官的神经,还是功名比较重要。

    陆川写的是想要富先修路,把各个地区的特色商品流通起来,官府宏观调控价格,以此来提高商税的收入。

    同时推广手工艺的发展,也就是科技发展,以唐政的农具举例,提高农户的生产力,解放更多的劳动力,这些多余的劳动力就可以投入到工业,工业生产商品销售,便能产生商税,从而达到增收国库。

    圣上的目光在这张卷子上停留许久,对卷子上写的策论很心动,但修路这种事情,花费巨大,不是现在的大安有能力修建的。

    至于推广手工艺的发展,这个倒是可以做到,并不需要花费太多。

    圣上这几年已经意识到手工艺的重要性,先进的工具,确实能提高生产力。圣上对这一条策论很认同。

    这张卷子大胆新颖,虽有些不切实际,但瑕不掩瑜,圣上在心里默默点头。

    把十张卷子看完,这个主考官不愧是圣上钦点的,选出来的卷子都很合圣上的心意,递上来的卷子名次也基本符合。

    圣上觉得瑕不掩瑜的那张卷子,被排在第六,他想了想,把那张卷子放到了第四,为二甲传胪。然后就不再做变动。

    王大总管接过卷子,把弥封一个个拆开,圣上看着他拆弥封,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道:“永宁侯的那个儿婿是不是今年考试?”

    三年前的那篇策论,对当时赈灾起了很大作用,受灾而死的百姓的比往年少了很多。圣上对那篇策论的作者还有一点儿印象。

    王大总管一边拆弥封一边回答,王勤能做大总管,记忆力还是很不错的,很快就从脑海里搜寻出这个人来。

    “回陛下,正是今年考试,听老奴那干儿子说,陆举人会试时考了第七名。”王大总管的干儿子王公公掌管着报社的审核,对谢宁的夫君陆川还是比较熟悉的。

    圣上接过宫人奉上来的热茶,惬意地喝了一口,有些诧异地抬头:“哦?那看来永宁侯这个大老粗,找的儿婿还不错嘛!你看看这里有没有他儿婿的卷子。”

    因为陆川以前给圣上留下的印象不错,圣上对他起了一点儿兴趣。

    王大总管此时正好把弥封都拆完了,很快就找到了陆川的名字,一看就笑了起来。

    “陛下,这就是陆传胪的卷子。”

    “传胪?”圣上拿过卷子,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王大总管含笑点头:“正是。”

    圣上问:“他坐在哪里?”

    “第二排右侧第一个。”

    殿试的座位是按照会试的排名坐的,因为陆川会试成绩还不错,被安排在前列。

    圣上平日里事务繁忙,说是亲自监考,也不过是在开考是随便看一眼,然后就走了让考官们监考。

    由于陆川坐得比较靠前,圣上对他还真有点印象,因为陆川是在前面几排考生里,长得最好看的,圣上不免对他多留意了几眼。

    圣上迟疑了一下:“这第三名是谁?坐哪儿?”

    王大总管伺候了圣上十几年,虽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能揣摩对七八分,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圣上的意思。

    “叫严易华,是严阁老的孙子,坐在第一排第二个位置。”

    圣上回想着严易华的长相,虽然长得还不错,但太过严肃寡淡,比起陆川来逊色不少。

    一般来说,探花是一甲中最好看的,这个严易华的相貌不是很符合。

    王大总管笑呵呵地劝道:“按理来说,探花郎是新科进士里长得最好看的,老奴瞧着,这位严进士的相貌不太符合,倒是陆进士比较适合当这个探花。”

    圣上故作拧眉:“糊涂!科举取士皆是以才华录取,哪能按相貌录取,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王大总管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是老奴说错话了,只是陆进士的成绩也不差,只与严进士差了一名,老奴想着,相差应该也不大。”

    圣上沉吟片刻:“你说的也有理,探花郎还是俊俏些比较好。”

    殿试结束后,陆川和一众举子出了宫门,就各自散去。

    谢宁在宫门口等着他,陆川不用谢宁招呼,直接爬上了马车,然后让车夫赶紧驾车回家。

    虽然早上没喝多少水,但一天下来,陆川还是被尿憋了很久。

    而且在皇宫考试,陆川的压力也很大,十几个考官盯着,旁边还有侍卫一直在盯梢。

    好在陆川进入状态后,就把慢慢把他们忽略掉,才能顺利答完考卷。

    考完了殿试,陆川的科举生涯彻底结束,奋斗了三年多的目标,一下子没了。陆川放松的同时,心里莫名有些空虚。

    以这样的心态在家躺了两天,什么事情也不干。

    谢宁不知道陆川的心情,只以为他是考试累了想休息,便没有去打扰陆川,也不让人打扰他,任由他整日窝在卧房。

    可能是躺平这两天,让陆川想起了他曾经的目标,立志做一个咸鱼,他的心态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第三天在礼部的安排下,陆川气宇轩昂地穿着殿试那天的斓衫,进宫听大臣宣读名次。

    第160章 游街

    “明启五年三月……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状元王允知……榜眼杨仕坤……探花陆川……”

    “传胪严易华……”

    陆川垂首立在殿外,高台上宣讲的人讲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探花陆川!

    探花——陆川!

    他是探花?

    陆川怔怔站了许久,周围的人紧张地等待台上之人念及自己的名字。陆川脑海里莫名闪过永宁侯的身影。

    他回忆起和宁哥儿刚成亲回门那天,岳父大人给了他国子监的荫生名额,并期望他能考个状元探花回来。

    当时陆川觉得难如登天,怕是要辜负岳父大人的期望,却没想过自己真的能考中探花!

    陆川想,宁哥儿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吧。

    宁哥儿以前看了那么多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那么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个状元或者探花,好让自己当个状元夫郎或者探花夫郎,现在他应该实现了他的愿望了吧。

    还有宁哥儿之前的那个未婚夫,听说只是个二甲进士,他现在中了探花,应该能狠狠压对方一头,给宁哥儿长脸了吧。

    还有村长,他一直希望花溪村能出一个进士,现在他超额达成村长的期望,估计这个祠堂不止是要修缮,得要重新修建了。

    ……

    林林总总想了许多,直到有三三两两的新科进士对他道喜,陆川才反应过来,宣读已经结束了。

    陆川收敛起心绪,这不是该发呆的时候。他拱手对他们回礼:“同喜同喜!过誉了!以后大家便是同僚了!侥幸罢了!”

    应付完一堆不认识的人,陆川才看到刘扬走过来,两人默契地对了一下拳,没说什么恭喜之类的虚伪话。

    两人相视一笑后,陆川问:“你是多少名?刚刚没注意听。”

    “第一百八十九名,运气好,比会试时提升了几名。”刘扬说。

    王允知作为状元,很多人向他道喜,陆川瞧了一眼,发现挤不进去,索性就不凑这个热闹。

    大家喜气洋洋地互相道喜恭维,很快就有官员过来让他们去换衣裳,接下来要进行新科进士的压轴节目——打马游街。这是天下士子们渴望的无上殊荣。

    陆川在偏殿换上小太监奉上的探花郎专属官服,绯红色的官服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肤色,越发白皙红润。

    平日里一贯穿得素净清雅的陆川,换上这身绯红官服,竟一点儿也不违和,反而增添了别样的魅力。

    小太监笑着恭维:“探花郎果然英姿绰约,穿上这一身衣裳,在这届举子中,怕是无人能比。”

    陆川谦虚地笑了笑:“公公过誉了。”

    小太监说:“探花郎不必谦虚,若非探花郎有如此相貌,今日这探花还不知要花落谁家呢。”

    陆川神色一顿,这小太监口中之意怕是另有隐情啊。

    小太监看陆川的神情,就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遂继续往下说:“听说探花郎是永宁侯的儿婿,王总管让奴才带句话,恭喜永宁侯喜得佳婿了。”

    虽然劝圣上把陆川改为探花,是顺着圣上的意思来说,但终究是陆川得了利。王大总管可不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该讨的人情还是得讨。

    陆川笑着点点头:“请公公放心,陆某一定会带到。”

    *

    打马游街不仅是新科进士的无上殊荣,也是京城百姓人人都想凑热闹的盛举。

    这一天,不知多少百姓,围在游街道路的两旁,等着一览新科状元的风采。

    谢宁早早在最负盛名的酒楼,订了临窗的包厢,只要打开窗户,就能欣赏到他们的风采。

    谢宁知道以陆川的成绩,不可能考中状元,但前十名也能跟在状元后面,虽然没有状元探花那么风光,也是他心中最好的夫君。

    本来秦竹也想来凑这个热闹,但他还在坐月子,被一家人压着,不能出房门一步。

    这是秦竹嫁到京城来,第一次碰上状元游街这种盛事,却因为坐月子不能去看,心里憋屈郁闷得很。

    秦竹一不高兴,谢明首当其冲就是他的出气筒,被他强留在府里给自个儿子换尿布,还不准奶娘上手帮忙。

    谢璟小朋友还是个爱哭鬼,一会儿饿了要喝奶,一会儿尿了要换尿布,一会儿抱得不舒服也要哼唧两声,放到床上更是不行,他能嚎得所有人都忍不住心疼,抱起来哄。

    谢明被这个儿子折腾得不轻,焦头烂额的,比他彻夜轮值还难受。

    至于同样压着秦竹不能出门的谢母,则高高兴兴地带着大儿媳和谢瑾出门凑热闹,也让谢瑾见识一下他小叔父的风采,好激励他努力学习。

    报社里的记者报童们都知道东家的夫君,陆先生会试时考了第七名,殿试成绩应该不会太差,便也想去围观游街。

    而且就算没有陆川,这种盛事他们也爱凑这个热闹,便组队在街边等候。

    小溪和黎星两个小哥儿,不方便和一群男人挤在一起,谢宁得知后,就让两人到他的包房里一起观看,不至于挤在下面,人矮也不好看清。

    小溪看着街道两旁乌泱泱的人群,好奇地问:“宁公子,听说状元榜眼探花会穿红色的衣裳游街,陆先生也是穿红色吗?”他还没见过陆先生穿红色呢。

    谢宁说:“只有一甲三人是穿绯红色的官服,后面的二甲进士,穿的是蓝色官服。你估计是看不到他穿红色官服了。”

    小溪有些失望,他没见过宁公子和陆先生成亲的样子,听说成亲都是穿红色的,他还以为今天能见到呢。

    谢母好笑地摸了摸小溪的头:“游街最风光的是状元,怎么你们都不关注一下状元?”

    谢宁撇嘴:“状元有什么好看的?也就是夫君平时积累得太少,若是再读三年,高低他也能给我考个状元回来。”

    张氏也笑着打趣:“宁哥儿你这话说得霸气,只是弟夫怕是不乐意再读三年。”

    谢宁正想反驳些什么,谢瑾突然开口:“小叔父能考中前十,已经很厉害了。”

    谢宁还在嘴硬:“前十还是差了点,应该让你小叔父再读三年,还是状元夫郎有排面。”

    其实陆川能考中前十,谢宁已经很开心了,只是话赶话的,他也不好承认。

    谢母说:“知道你志向远大,不如让儿婿辞官,下次再考?”

    谢宁喉头一哽,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家看他这副模样,俱都笑了起来,连旁观的黎星也不例外,只有小溪一脸懵懂,看大家笑了,他也跟着一起笑。

    到底是自己生的哥儿,谢母笑了一阵,便打算说几句话打个圆场。这时下面的人群却开始骚动起来。

    “来了来了!状元郎来了!”

    随着这一句话,远处传来一声锣鼓声:“新科进士游街,闲杂人等避让!”

    谢宁快步走到窗边,占据最佳的位置,手上掐着一朵牡丹花,打算一会儿扔到陆川怀里,免得陆川无人问津,徒生尴尬。

    这个时节还没什么新鲜花,大多数人是准备了绢花或者手帕,轻飘绮丽又不会砸伤人。只有像谢宁这种不差钱的富贵人家,家里才有暖房养花。

    其实陆家也没有暖房,这支牡丹是回侯府摘的,谢母亲自种的牡丹。

    谢母发现的时候,谢宁已经把花摘了,生气也无济于事,索性就随他去了。

    谢宁抬头看向对面的酒楼,正站着几个勋贵千金,穿着华丽,看发型应该是未出阁的女子,准备榜下捉婿呢。

    谢宁摇了摇头,反正只要不把主意打到陆川身上,别人怎么想不关他的事儿。

    “啊啊啊!状元郎来了!”

    “状元郎好年轻啊,面若冠玉,翩翩公子,世家风范!不知他成亲了没?”

    “那可是王翰林家的少爷,当然成亲了。”有认识状元郎的人说道。

    “可惜了。”有人惋惜。

    谢宁是知道这个王允知的,之前还到府上做过客,他中了状元,谢宁一点儿也不意外。

    王允知是这次会试的会元,殿试得中状元也很正常。说来他三年前乡试,好像是考中了解元,这样算下来,岂不是连中三元?

    谢宁脑海里刚冒出这个想法,下面就有人喊道:“这状元郎是上届乡试的解元,这次会试又考中了会元,加上这个状元。嚯!这可是连中三元啊!”

    周围的百姓惊呼,这次的状元居然是三元?

    王允知打马走到前头,一路都有零星的帕子绢花丢下来,但数量不多,他基本都能躲开。

    在有人说他是三元后,扔过来的帕子绢花呈十倍增加,任是他身手再灵活,也躲不过去,脸都被覆盖住,手忙脚乱地扯开。

    幸好这马是有人牵着,不然这架势,怕是要把马儿惊到了。

    就连小溪这个六七岁的小哥儿,也被三元这个名头迷惑住,把本打算扔给陆川的绸带,扔给了状元郎。

    也有一些被扔到了榜眼杨仕坤身上,他和王允知深受其害。陆川落后了一些,暂时还没受到这波温柔攻击。

    谢宁在周围激昂的群情中,忍住自己想要跟风的手,把那支牡丹花牢牢攥在手里,这可是要给他夫君的。

    “宁公子快看!第二个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江南来的姓杨的。”小溪激动地扯着谢宁的袖口。

    谢宁往状元郎后面看去,第二个不认识,长得是有些好看,不过还是抵不过他夫君。

    这时正好陆川打马走上前来,扭头看向谢宁的方向,谢宁突然撞上陆川的视线,一时忘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