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瓜子

    “怎么个有毒法?吃了会有什么症状?”陆川问。

    契尔夫见陆川仍然把注意力放在金珠果能不能吃上面,心里慌了一下,生怕对方不听劝,种出来后硬要尝试,万一中毒了找他麻烦可就不好了。

    他把中毒的症状说得很严重:“以前我国有个贵族,吃了金珠果,整个人呕吐不止,差点儿就没了,还是我教圣母赐予他一杯圣水,才没有死亡。”

    “所以,这金珠果是真的不能吃,我们国家的贵族都是用来观赏的,长出来的金珠果可好看了。”

    契尔夫企图让陆川打消吃金珠果的可能,真要让眼前的大人吃了金珠果,真出事了他估计都不能再踏上这个美丽的国家。

    他只是弗朗机的一个普通商人,上次第一次出海经商,用一半家产和弗朗机的一个贵族交换,才能来到这片弗朗机人人称赞的地方。另一半家产用来购置货物,把家族分给他的遗产都挥霍一空。

    当时他的兄弟们还嘲笑他,说他将会亏得一毛不剩,让他以后破产了别来找他们。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很正确,他跟从弗朗机的海船来到了神秘的东方大国,见识了无数奇珍异宝,用他的货物买回了大量的丝绸和瓷器,回国后大赚了一笔。

    他当初送出去的家产,一下子翻了五六倍。

    可惜他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钱财,就开始飘了,不慎遭人算计,得罪了弗朗机的另一个贵族,这个贵族比他依附的贵族更高贵。

    为求脱身,契尔夫把全部身家都献了出去,才保全了性命。

    身无分文的契尔夫只好到他兄弟的农场里去放羊来维持生活,放了两年羊,他终究是不甘心,用他经商练出来的嘴皮子忽悠他的兄弟,让他兄弟借本钱给他经商。

    如此磨了大半年,许诺出海回来后分一半给他兄弟,才从他兄弟手里借到了本钱。

    因为本钱比较少,他只好购买一些便宜的东西,一路上碰到好看的花花草草都搜罗了一些种子和盆栽。

    契尔夫坚信自己能够再次成功,最大的依仗便是三年前回国途中用一匹丝绸兑换的种子,有五十两银子诱惑着,他无论如何都想拼一把。

    他赌赢了,并用这种子赚了一百两银子,买丝绸都能买一百匹了。

    所以他不能让他最大的客人,因为吃金珠果中毒而导致他不能在大安继续做生意。

    陆川没理会契尔夫的危言耸听,反问他:“那人吃金珠果的时候,金珠果是不是还是青的?”

    契尔夫连连点头:“是的,青色的金珠果吃了都有毒,后来长成了红色,就更没人敢吃了。”

    陆川点点头,心里已经确定这就是番茄的种子。

    他神色平淡:“知道了,不会随便吃的,这两样种子我都要了。”

    陆川没想着要和契尔夫解释,反正没吃过,不管怎么说,对方都不会听。不如默认下来,买到种子最要紧。

    契尔夫得到陆川的保证,没了后顾之忧,那颗贪婪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开始卖惨:“大人,这两样种子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一个能长金灿灿的太阳花,一个能长鲜红艳丽的果实,看起来都很好看。”

    “虽然我卖的是种子而非实物,但种子能种出更多太阳花和金珠果,这两样种子的价格可不能少。”

    契尔夫表现得可怜兮兮的,希望以此提升种子的价格。

    只有跟他同行的几个商人知道,金珠果和太阳花的种子有多便宜,在他们那儿,一袋面包就能换来一包种子。

    陆川问:“你想要卖多少钱?”

    他态度寻常,契尔夫也不知道陆川是什么想法,大着胆子说:“一样种子五十两银子,您之前让我找种子,可是承诺了可以给五十两银子的。”

    陆川眼神一冷,看来刚才的在饭馆的威胁还不够啊,这么短的时间,又开始贪婪起来。

    “这不是我指定让你找的种子,至多一样种子二十两银子,多一个铜板,我都不要了。”

    说罢,也不管契尔夫是何反应,扔下种子转身就离开。

    陆川连价都不还,直接就要走人,把契尔夫看愣了,心里一急,就想伸手去拉陆川。

    “等等——大人等等,我们可以慢慢商量的!”

    齐管家上前一步挡住了契尔夫,不让他纠缠陆川。

    陆川没理会契尔夫的叫喊,背着手潇洒地出了客栈的门。

    他不担心契尔夫会不把东西卖给他,除了他,不会再有人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契尔夫也不敢跟他谈崩。

    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已经是陆川考虑到路程,特意给出的一个不错的价格了。

    易令史几人看到陆主事都走了,也赶紧跟上去,这种事情不是他们能掺和的。

    齐管家冲契尔夫笑了一下:“您好,我们大人说了,只愿意出二十两银子买一样种子,您可要卖给我们大人?”

    虽然陆川走了契尔夫有些心急,但看到他的仆人还留在这里,就知道这门生意还没完全谈崩。

    其实二十两银子他也能赚到不少了,可商人的本性还是让他想讨价还价一下。

    “二十两银子有点太少了吧,能不能加到三十两银子?”契尔夫说。

    齐管家脸色不变,也没跟他掰扯,只说了一声“告辞”就要跟着陆川的脚步离开。

    姑爷既然说了二十两银子,多一个铜板的便宜他老齐都不会让这外邦人占了去。

    最大的主顾已经走了,现在连他的仆人也要走,契尔夫生怕生意黄了,进一步做出妥协。

    “二十两就二十两,就这么价格!我卖给你们了!”契尔夫喊道。

    齐管家停下脚步,眼里闪过一抹得意,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他转身看向契尔夫,让下人从箱子里拿出四十两银子给契尔夫。

    之前带来的二百两银子,还有一百两在箱子里。

    然后齐管家就拿着两包种子走了。

    鉴于陆川还要回户部办公,便就让齐管家把三样种子都带回了府中。

    现在天气渐冷,谢宁忙活完了报社和妇联的事情,就回了家。

    刚到家就听到齐管家来报,说陆川花了一百四十两银子,买了三样种子。

    “这三样种子就花了一百四十两银子?”谢宁惊奇地问道。

    谢宁仔细观察了一下,也没什么新奇的啊。

    齐管家说:“这三样种子,是姑爷在云来集市买的,卖姑爷种子的商人,好像之前和姑爷做过买卖。”

    种子?莫非是夫君从外商那里寻摸到的新粮种?

    谢宁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并且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之前的辣椒和土豆就是从外邦人手里买到的。

    于是陆川好不容易熬到放衙时间,回到家中面临的就是谢宁的追问。

    “这些种子是不是新粮种?”谢宁抱住陆川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

    陆川本来心情就很不错,看到这样的谢宁,就更好了。

    他任由谢宁这样揽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眼里含笑:“确实是新粮种。”

    “真的?”谢宁惊呼。

    即便谢宁心里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在听到陆川肯定的这一刻,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之前陆川找到的新粮种土豆,产量高得百姓们都不可思议,百姓们丰收后,报社还专门派记者到乡镇上采访,写了好几篇丰收的新闻报道。

    据他爹说,献新粮种的功劳,不会只封一个户部主事。

    陆川刚入官场,不好一下子连升几级,容易招人眼红,之后肯定还会继续升官。

    如今又有了新粮种,岂不又是大功劳一件!

    陆川用食指刮了一下谢宁的鼻子:“别高兴得太早,这次的种子没有土豆那么高产,亩产量大概在三百斤到六百斤之间,只比小麦的产量高一些。”

    谢宁知道不可能每一样粮食都可以和土豆一样高产,但是听到陆川的话,仍然惊喜得不行。

    三百斤到六百斤!

    对比小麦的产量,已经涨了许多,若是推广开来,百姓们每年的粮食也能增产几十斤到上百斤了。

    谢宁看着三样种子,喜滋滋地问道:“新粮种的种子是哪样?叫什么名字啊?”

    陆川指了指放在中间的玉米种子:“这个叫玉米,会长得很高,就像高粱一样高,晒干后磨成玉米面,跟小麦面一样,可以做馒头包子。”

    谢宁点了点头,又问:“那剩下两样种子是什么?”

    陆川又指了葵花籽:“这是葵花籽,它的籽可以当成瓜子来磕,比那些冬瓜子南瓜子好磕多了。这葵花籽还可以榨油,出油率比大豆的出油率高多了。”

    大豆的出油率在16%到22%之间,而葵花籽的出油率是35%到50%,就算按最低的出油率计算,也比大豆的出油率高了一倍。

    相信有葵花籽的引入,大安的普通百姓,吃油不会再那么贵了。

    “瓜子?可以磕瓜子?”谢宁欣喜道。

    他看戏听书的时候可喜欢磕瓜子了。

    陆川点头:“这个葵花籽好磕,瓜子仁也不错。而且葵花籽的花有一个名字,叫向日葵,成片成片的向日葵很好看的。”

    谢宁全程就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川,陆川则很有兴致地给他介绍这些种子的特性。

    “这个是西红柿,成熟的果实是红红圆圆的,跟柿子很想,又是从西方传入的,所以叫西红柿。”

    “西红柿是味道酸酸甜甜的,可以做成酱,搭配薯条吃最好吃,比山楂酱味道会好一些。”

    “这西红柿也可以炒鸡蛋,炒出来的……”

    陆川在谢宁崇拜的眼神里,滔滔不绝,旁边的白玉荷花以及伺候的小丫鬟都听到兴致勃勃。

    京城里的消息传得很快,还不等陆川把种子交到司农司,第二天永宁侯和席东就找上门来了。

    第212章 抢夺

    “陆行舟,听说你在城西集市那边又买到了几样种子?快拿给我看看!”

    席东刚进门,还没见到陆川,就开始嚷嚷起来。

    当初买土豆种子和辣椒的时候,席东还不以为意,不认为那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结果经过这几年的发展,辣椒几乎传遍的京城甚至其他省份,土豆更是成了果腹的高产作物。

    可见陆行舟看的那本杂书还是很有用的,可惜那本杂书不小心被烧了,否则他也想经常去城西集市看看有没有其他国家的作物。

    自从辣椒和土豆被种植出来后,所有人都追问陆川,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能吃的,尤其是土豆的产量还这么高。

    陆川能怎么办,总不能说他是穿越来的,这些东西在他前世特别常见吧。

    他凭空编出了一本游记手札,里面描写了不少其他国家的农作物,农作物的形状和大致产量,都描写得清清楚楚。

    然后借口手札被他不小心当成废书引火烧了,烧完后才发现唯一的一本书不见了。

    听到陆川这个说法,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实在是暴殄天物!

    尤其是永宁侯,连着好几天都不给陆川好脸色看。

    不管别人什么反应,横竖陆川是蒙混过关了。

    席东以前顶多是惋惜一会儿,可他在陆川的忽悠下,开始研究作物的生长后,对各种农作物的关注度增加,每每想起被烧掉的那本杂书,就难受得不行。

    尤其是在某次闲谈中,陆川透露过,有一样作物的产量比土豆还高一倍。

    今天陆川休沐,正打算拿着几包种子去农司找司长许伏辛。这两年为了种植土豆,了解土豆的习性,谢宁庄子上务农的好手都让许大人给挖走了。

    结果还没出门,就让席东给堵屋里了。

    刚才门房来通报过,但陆川还是很惊讶:“你怎么突然来了?”

    席东说:“我不来哪里知道你得了新粮种不告诉我?”

    接着不等陆川回答,又急忙道:“快把新粮种给我看看!”

    看席东这么焦急,陆川无奈,只好让人把装着三样种子的箱子拿出来。

    “喏,都在这里了。”

    这三样种子被谢宁分别用三个小盒子装起来,又用一个大箱子装着。

    席东打开小盒子,上面是一张纸,纸下面才是种子。

    纸张上写着种子的名字,长成的样子、什么味道,可以作何用途,产量是多少,写得清清楚楚。

    至于如何种植、应该在什么时候种植,这陆川就不知道了,需要司农司的人研究怎么种。

    席东大致扫了一眼,发现玉米是最重要的,因为它是新粮种,产量比小麦高不少。

    当然,葵花籽和西红柿他也很感兴趣。

    陆川说:“看完了吧?看完了赶紧还给我,我和农司的许大人说好了,今天要上门拜访,把这些种子给他种植。”

    岂料席东闻言,抓着装着玉米种子盒子的手一紧,还一脸警惕,怕陆川上手抢走。

    陆川失笑:“种子你看也看过了,还想怎么的?”

    席东脸色突然转变,满脸讨好:“行舟,我看你这里的种子还挺多的,能不能匀一些给我?我可以花银子买。”

    “我也不多要,给我匀一半就成,我原价买。”

    这半年来,虽然席东不去国子监上学了,但去了庄子上搞什么种植研究,没空出去浪荡,昌盛伯心感欣慰,给他涨了不少月钱。

    加上他明年准备要成亲了,昌盛伯夫人给了席东一个庄子和一个铺子,每月都有入账,如今私房钱不少,一百多两银子说花就花。

    陆川摇头:“那不行,种子不多,每一颗都很重要,农司那边懂农事的人更多,我打算交给他们,让他们发挥出每一颗种子的价值。”

    席东一急:“别呀,我看这种子挺多的,每样都有好几十颗呢,要不我退一步,只要三分之一好了。钱还是照原价给你。”

    陆川犹豫了一下,若是席东真想要,分他一些也不妨事,反正都是要种植的,谁种不是种呢。

    而且席东也有不少理论经验,正好可以和农司那边做个对照组。

    陆川正想答应,院外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儿婿,你的种子可不能卖给姓席的小子,本侯全包了!”

    永宁侯在门房处知道席家小子上门来,一下就急了,都等不及让门房通报,直接就进来了。

    他虽然经常在庄子上,但消息还是灵通的,知道昌盛伯的儿子最近迷上了种地,生怕席东跟他抢种子。

    还挺巧,他走到院门外,就听到了席东要买下种子的话。

    永宁侯大跨步走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两个小盒子,顿时两眼冒光。

    他可是听说了,儿婿昨天去城西集市,从外邦人手里买了几样种子,其中有一样是新粮种,产量比小麦高不少。

    永宁侯眼馋坏了,要不是晚上不好临时上别人家门,他昨晚就已经来了。

    可惜了那本被烧了的杂书,若是让他看上一眼,知道那些高产作物在什么地方,他能自己派商队到那些地方去买。

    可惜就连陆川也只是有个大概印象,让他描述都描述得不清楚,只说什么看到实物才能认得出来。

    永宁侯惊喜地拿起两个小盒子,问陆川:“哪样是新粮种?”

    陆川拱手打算向永宁侯行礼:“岳父大人——”

    永宁侯一摆手,焦急地说:“不用多礼了,快说哪个是新粮种?能有多大产量?”

    陆川没说话,用眼神往席东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永宁侯这才发现,席东一手拿着小盒子,一手攥着一张纸。

    见永宁侯看向自己,席东护着东西后退了一步:“侯爷,行舟已经答应把种子卖给我了!”

    永宁侯眼一瞪:“谁答应了?”

    在岳父大人的逼视下,陆川连忙摇头:“我还没答应呢。”

    永宁侯满意地点了点头:“席家小子,我儿婿可说了,没卖给你,快把种子给本侯拿来!”

    席东被永宁侯盯着,永宁侯征战沙场数十年,身上的威势不比寻常人,只要他想,没人能抗住他的视线。

    席东瑟瑟发抖,只好含泪把玉米种子递过去,然后把说明书也一并递了过去。

    永宁侯看着说明书上写的,片刻后大笑:“三百斤到六百斤,不错,这个产量比小麦好多了。”

    跟小麦一样,能磨成面粉,用来蒸馒头包子,果腹感还比小麦强。

    虽然土豆的产量很高,口感很好,饱腹感也比较强,但终究不能像小麦和大米一样天天吃。

    而且土豆能保存的时间并不长,保存得好也才半年多,还有不少长芽的,土豆一旦长芽就不能吃了。

    还是要种植其他种类的粮食,所以京城周边大多数田地还是种小麦的,有水的地方则种植水稻。

    接着永宁侯又看了剩下的两样种子,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这些种子本侯都要了,儿婿你从外邦人手上花多少钱买的,本侯给你双倍!”

    眼看种子就要被人全部都要走,席东心里一急,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永宁侯,张开双臂把人拦下。

    “侯爷!稍等!种子有这么多呢,分点给小子呗!”

    “小子这半年也学了不少农事方面的知识,正好可以给侯爷您做个对照组,毕竟不同的温度和施肥情况,都会影响农作物的生长,侯爷就不想知道哪样的种植方式更适合这些新作物吗?”

    “侯爷,小子愿意做这个对照组,您就给我一些种子吧!”席东说到后面语气有些哀求的意味。

    永宁侯想了一下,说得也确实有道理。

    “那行吧,可以分你两成。”

    到时候留下四成,剩下的分成三组,他就不信种不好。

    两人三言两语就分好了脏,然后双双坐下,准备一颗颗数种子。

    陆川站在两人身后,语气幽幽地说:“岳父大人、席东,你们俩就别肖想这批种子了,我准备送到农司去,让许大人去种植。”

    若是只有席东一人,给他分几颗种子也无碍,可偏偏永宁侯插了一脚,若是不强硬拒绝,只怕全部的种子都能被他拿走。陆川只好把两个人都拒绝了。

    两人齐齐扭头,脸色大惊:“什么!都送给农司?”

    看到陆川点头肯定,永宁侯又是眼睛一瞪:“你个败家子,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种子,怎么能白送给许老头呢?”

    “本侯不允许!你这些种子给谁种不是种?本侯照样能种出来,还肯花双倍的钱买。没必要便宜了许老头,他可不会给你钱的。”

    说来永宁侯和许大人可是积怨颇深,之前把土豆种子献给了圣上,结果圣上把全部的种子都拨给了司农司种植。

    要不是永宁侯据理力争,在圣上面前各种卖惨,他还要不到一点儿种子呢。

    永宁侯自然是不敢记仇圣上,便把矛头指向许大人。

    之后司农司又从他庄子上调走了不少参与种植土豆的农人,永宁侯损失惨重,要不是全程跟下来,又写了种植笔记,还真不一定会种土豆。

    面对岳父大人的怒视,陆川也很无奈,虽然永宁侯这些年专心农事,但都一心扑在土豆上面,种植新的作物,还得种植经验更丰富的人来。

    相比之下,席东这个只有半年种植经历的人,经验都比永宁侯充足。

    而农司司长许伏光就是经验丰富之人。

    反正陆川自己是不知道玉米葵花籽西红柿应该在什么季节种植的,什么都要摸索着来。

    陆川说:“小婿已经和许大人说好了,今天就是准备到许府把种子送过去,岳父总不好让小婿出尔反尔吧。”

    永宁侯一塞,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算他是一介武人,也知道什么叫一诺千金,出尔反尔之人最令人讨厌。

    陆川一看有效,继续劝道:“农司懂农事的人多,他们可以商量着如何种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种子的作用。若是让岳父您来种植,有一颗种子不发芽,您不都得心疼吗?”

    永宁侯觉得有些道理,还是把东西种出来更重要。

    可真让他错过第一轮的种植,他又有些不甘心。

    席东看永宁侯隐约被陆川给说服了,心里丧气,陆行舟连他岳父的面子都不给,就别说他了。

    今日这种子是别想拿到手了。

    陆川看两人一个不甘心,一个丧气的模样,话锋一转:“我把种子送到农司去,许大人肯定也要分组来让人种植,岳父大人和席东若是愿意,我可以让许大人分一组种子给你们种植,一样可以接触到新粮种。”

    永宁侯和席东霎时眼睛一亮,好像确实可行!

    第213章 问题

    又是一天休沐日,几辆马车出现在城郊大道上。

    陆川和谢宁正要到农司名下的庄子上,永宁侯和席东如今就住在哪儿,同行的还有谢明秦竹夫夫俩。

    哦,谢璟小朋友也在车上,谢璟小朋友平日里好动,天冷之后被裹成了一个球,就更不乐意呆在屋里了,天再冷都得出门逛一圈。

    临出门时,谢璟小朋友用了吃奶的劲儿扒拉着秦竹的小腿,秦竹拉扯他的时候,他也不哭,只绷着一张小脸,硬是不肯撒手。

    秦竹犟不过他这个儿子,只好把人也一并带上了。

    前几天下了京城的第一场雪,现在雪刚化没多久,地面还有些湿滑,饶是经验丰富的车夫,也不敢走太快,尤其是其中一辆马车上还有一岁的小少爷。

    前两天雪停后,农司的庄子上有人来报,说是种在暖棚里的向日葵瞧着不太好,让陆川来瞧瞧是什么问题。

    虽然陆川说自己不懂农事,但许大人和永宁侯还是坚持让陆川来看看,万一瞧见作物,就能想起一丁点儿手札上关于向日葵种植的内容呢。

    好在陆川对这些新作物也很上心,就决定在休沐日到庄子上一趟,谢宁闲着无聊,同时也是为新闻存素材,便跟着一起来了。

    至于谢明和秦竹,则是来看永宁侯的,最近下雪,天气越发寒凉,谢明来给老父亲送些厚实的衣裳。

    要按谢母的想法,是不想搭理这个老头子一丁半点的,天天往庄子上跑,一年到头就没几天在家里呆着,谢母对此怨念颇深。

    但是她不能阻止儿子儿媳去尽孝。

    当然,就算没有谢明夫夫,谢宁也会给他爹带些衣裳的。不过有他二哥准备后,他只带了些在庄子上吃不到的食物。

    比如他爹心心念念的知味坊出售的火锅底料。

    现在京城里大多数的酒楼饭馆,其他季节正常做生意,入冬后就开始火锅生意和炒菜一起。

    有好几家店的火锅底料都炒得很好吃,永宁侯最爱吃的就是知味坊的火锅,现在在庄子上,不容易吃上,谢宁特意给他带了些底料来。

    为了不耽误第二天点卯,陆川得在黄昏前赶回城里,谢宁今儿一大早就开始起床了。

    入冬之后,谢宁越发爱睡懒觉,他又不像陆川,得早起去点卯,常常睡到天光大亮。

    今天比往日早了一个多时辰,他强撑着精神洗漱,随便吃了两口包子油条,上了马车没多久,就窝在陆川怀里睡了过去。

    陆川倒是很精神,他平时就是这个时间起床的,如今正靠着车厢,一手揽着谢宁,一手拿着一本书在看。

    谢宁身前披了一件大氅,后背是陆川温暖的怀抱,整个人暖和得不行,加上马车的轻微摇晃,比在床上睡觉还暖和。

    偶尔陆川的袖子不小心扫过他的脸,谢宁感觉到痒了,就会往扭头往陆川怀里蹭一蹭。

    车厢内满是温馨。

    跟在陆川后面的谢明夫夫的车厢就不一样了,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因为天冷,谢璟小朋友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他咿呀着用手去扒拉车窗,想要看外面的景色。

    这秦竹哪里能忍,小孩子的身子本来就比大人弱,能带他出门已经是很大的妥协了,现在他儿子还要开窗,吃一肚子风回去肯定会发热。

    秦竹抱着谢璟,轻声哄道:“儿子,看!这是什么?拨浪鼓!”说着他还摇了起来,发出咚咚的声音。

    谢璟小朋友完全不搭理他阿爹,连看都不看一下,继续用他的小手扒拉车窗,好在车窗的开关比较靠上,他碰不到。

    见拨浪鼓不起作用,秦竹又找了个铃铛环,一摇动就会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谢璟小朋友还是不给面子,现在的他已经能说一两个单字了,见自己如何使劲都扒拉不开,他终于看向秦竹。

    “爹……爹……开!”谢璟小朋友指着车窗。

    秦竹彻底失去了耐心,扭头瞪向旁边看戏的谢明:“你的好儿子!真是像足了你,都一样犟!你的儿子你自己管吧。”

    说完秦竹放开了抱着谢璟的手,任由他一个人攀着车窗站立,秦竹往后坐去,还顺手锤了谢明一拳。

    按武力值,秦竹并不比谢明差,没怀孕之前经常和谢明打得有来有回。秦竹因为这个犟儿子而迁怒谢明,没留力。

    谢明:“……”

    谢明捂着胸口,几欲吐血。

    儿子不听话,打他做什么?

    又不是他犯的错。

    谢明委屈,谢明胸口疼,但谢明不敢表露出来。

    夫郎和儿子他一个都不敢惹,惹哭了儿子,秦竹得跟他急。

    谢明只好接过哄儿子的任务,各种扮鬼脸、做滑稽的动作,期望能转移谢璟小朋友的注意力,谢璟小朋友虽有动摇,仍然还是攀在车窗边不肯离开。

    最后谢明使出了杀手锏——趴下来给他儿子骑大马。

    玩了两刻钟,谢明都出汗了,谢璟小朋友才感觉尽兴,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谢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松了一口气。看着儿子红润的脸蛋,伸手想戳一戳。

    真是个混小子!

    秦竹赶忙拍开谢明的手,抬头瞪了他一眼:“把他吵醒你继续当大马哄他?”

    谢明想到这个可能,瞬间抖了一下,忙收回手。

    不用自己哄孩子,秦竹心情很好,也不跟谢明这个大老粗计较。

    随着谢璟小朋友的入睡,他们这个车厢也慢慢陷入了安静中,马车在旷野里行驶,很快就到了庄子上。

    因为许大人提前吩咐过,几人没下车,车夫直接驾车到庄子的屋子前。

    马车刚停下,谢宁就睡醒了,一觉睡得饱饱的,精神奕奕,还顺便伸了个懒腰。

    许大人永宁侯和席东三人很快就迎了出来,一见面也不说寒暄一下,永宁侯更是连亲儿子亲孙子都没搭理,直接扯着陆川的胳膊,要把人拉到旁边的暖棚里。

    “儿婿你可算来了,这两天向日葵的苗子又萎靡了一些,叶子都没精打采的。”永宁侯大嗓门说道。

    席东紧随其后:“没错,蔫蔫的,看着都快要死了。”

    “我们就指着你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许大人快六十岁了,仍然中气十足。

    “慢点,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陆川说。

    “当然着急了,苗都有些蔫了,再晚点怕是就活不了了!”

    “席小子说得没错,我们三组,没有一个例外,全都蔫了,能不着急嘛!”

    三人簇拥着陆川往暖棚里走去,晚一步下车的谢宁,站在马车旁风中凌乱,他爹是真没注意到他啊。

    他再也不是他爹的宝贝哥儿了,谢宁忧伤地望着天空。

    亏他还惦记他爹喜欢吃知味坊的火锅,这底料还不如拿回去自己吃!

    果然是爱淡了,连陆川都不扶他下车了。

    以前谢宁和陆川出门,陆川都会主动来扶谢宁,虽然谢宁并不需要。

    陆川要是知道谢宁的想法,指定得喊冤,他刚下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岳父大人扯着走,然后又是一堆话轰炸,一时没想起他罢了。

    这边谢宁在忧伤,因为要叫醒谢璟小朋友而晚一些下车的谢明夫夫,下车后竟然只看到谢宁一人。

    秦竹疑惑道:“爹呢?我刚才好像听到爹的声音了。还有弟夫,怎么也不见了?”

    谢明抱着谢璟,脸上是同样的疑惑表情。

    谢宁用眼神示意他们往旁边的暖棚看去,幽幽道:“去暖棚了。”

    谢明和秦竹夫夫俩都挺大大咧咧的,完全没注意到谢宁眼中的悲愤。

    秦竹说:“这么严重啊?我也去看看是什么问题。”

    秦竹要去暖棚,谢明自然是夫唱夫随,抱着孩子两步追上他。

    眼瞅着只剩自己一人,谢宁也只好跟上。

    好吧,他自己也有些好奇。

    暖棚里烧着火墙,温度很高,他们一踏进去,就感受到一股暖意袭来。

    为了明天春天时能有更多的种子,许大人和陆川商议过后,取出一半的种子,在暖棚里先种一茬,和之前种土豆一样。

    永宁侯和席东自告奋勇,主动要求来当对照组,许大人看在陆川的面子上,也就同意了。

    不过他们两人的种植方式,要一起商讨后才能实行。

    永宁侯和席东为了能加入,都答应了他的要求,一步步按照做好的计划来种植。

    一开始都很好,三组种下的种子都发芽了,然后等苗子长高一点儿,就移栽到更宽阔的地方。

    移栽的时候三样作物长势都不错,结果过了半个月,向日葵苗的叶子开始慢慢变黄,他们试了很多方法,结果都没用,只好求助陆川了。

    谢宁凑到陆川旁边,陆川此时正蹲着,仔细端详着地上的向日葵苗,接着扒拉了一下苗根部的土壤,并不是浇水过多。

    每一颗苗都观察过后,陆川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谢宁及时地给陆川递上手帕,陆川接过手帕擦手,朝谢宁笑了一下。

    谢宁顿时就消了气,忘了陆川把他一个人留外面的事情。

    “有看出是什么问题吗?”谢宁问道。

    永宁侯席东许大人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陆川,陆川一时还找不出原因,转身避开了他们的目光。

    “温度会不会太高了?”陆川皱眉,从他进来到现在,里面的温度暖和得都快出汗了。

    永宁侯同样皱眉:“不会,三组的暖棚是分开的,我们一开始也以为是温度问题,其他两组都分别降了一些,结果苗子长得更差,只好把温度升回来。”

    席东点头附和:“温度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陆川又提出了其他会影响植物生长的因素,都被一一排除了。

    见陆川也不能找到原因,所有人都丧气了,这向日葵到底是怎么种的吗?

    难道只能浪费这一半种子,等明年开春再继续吗?

    大家都沉默着,连谢宁也不例外,虽然这个葵花籽不是粮食,但是能榨油,还能磕瓜子,他还是很希望能种植出来的。

    一片寂静中,谢璟小朋友开始不安寂寞,在谢明怀里伸手往上够,那架势是想把顶头半透明的油纸给扒拉下来。

    谢明把人紧紧抱住:“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就安分点吧,这东西可不能玩。”

    暖棚除了要保证温度,还要保证透光性,植物没光可长不了。

    现在的暖棚顶,一般是用半透明的油纸来覆盖,这样既能挡风保暖,也能保持透光性。

    陆川抬头,看向头顶的油纸,又扫视了一遍暖棚内的环境。

    陆川突然想到一个原因,猛地转头看向谢宁:“宁哥儿,你还没进来的时候,外面是不是比里面更亮一些?”

    被陆川突然这么一问,谢宁愣了一下才回答:“好像是亮一些。”

    陆川激动道:“向日葵啊向日葵!就是要比寻常作物需要更多光照!”

    第214章 火锅

    “你的意思是——缺少阳光了?”席东惊呼。

    陆川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原因,向日葵这种作物,之所以会被叫做向日葵,就是因为它的花会随着太阳的移动,而慢慢改变它的方向。

    即便是在幼苗时期,还没有长出花来,仍然需要比寻常植物更多的光照。

    向日葵幼苗生长阶段若是光照不足,会导致幼苗的茎秆细长,叶片柔软,变得发黄甚至枯萎,而且还生长缓慢。

    这三组向日葵幼苗出现的问题,基本都是光照不足才会出现的。

    陆川点了点头:“没错,既然所有的因素都排除了,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光照问题。”

    许大人捋着胡子皱眉道:“我们的暖棚,用的是透光性最好的油纸了,连油布都比不上。”

    许伏辛出身农家,浸淫农事数十年,即便以他的资历,早就可以升官了,但他仍然坚持留在农司这一亩三分地,他对农事是真的热爱。

    对于农司名下庄子的暖棚,他都是用最好的材料搭建的,如果连最好的油纸都不行,难道只能放弃这一茬的种子吗。

    许大人不甘心:“陆大人可知,有什么透光性更好的材料吗?”

    席东和永宁侯也一脸期待地看着陆川,陆川沉吟片刻,说道:“办法倒是有,不过有些贵。”

    永宁侯脾气急,率先开口:“到底是什么?你先说。”

    以永宁侯府的财势,只要不是贡品,他都能买得起,就算是贡品,他也可以进宫找圣上去要。

    虽然去找圣上要东西,就得提前跟圣上汇报新种子的事情,总好过让这一茬向日葵因为缺少光照而枯死。

    由于这些新种子还没种植出来,他们一致决定,等种植出来,确认过产量和实用性后,再去向圣上汇报。

    “透明的琉璃或者是透明的水晶。”陆川说。

    众人先是惊讶,然后恍然,透明的琉璃或水晶的透光性确实好,保温效果估计也会比油纸好一些。

    谢宁说:“琉璃和水晶倒是不贵,但是这么大的暖棚,需要的量应该不少吧,加起来就贵了。”

    永宁侯大手一挥:“无碍,只要能买得到,这都是小钱。”

    大安已经有制作琉璃的工坊,大安人更喜欢那些五颜六色的琉璃制品,透明的琉璃制品并不受欢迎,他们一般很少烧制。

    陆川刚来到大安朝时,也想过要不要像小说里一样,制作肥皂、玻璃等穿越者必备的东西,结果调查过市场后发现,肥皂琉璃这些东西大安已经出现了。

    尤其是肥皂,就连花溪村都有不少村民在用。琉璃的制作方法则是被几家大商户给把持了,他一个穷秀才,突然拿出烧琉璃的方子,最大的可能不是一夜暴富,而是锒铛入狱。

    然后陆川就老实了,安安分分到京城里找了个当账房的活计,用工钱养活自己。

    京城最大的琉璃作坊,今天突然来了大主顾,要求定制一批透明的琉璃片。

    不要求琉璃的质量,里面有少许气泡也可以,唯一要求就是要快,第二天早上就要交货。

    如今琉璃价贵,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里面气泡过多,常常几十件里才有一件上品。剩下的残次品,为了保持琉璃的价格,都会被拉去砸碎了。

    刘管事闻言有些为难,他们琉璃作坊能开这么大,除了背后有靠山,最重要的是他们秉持着宁缺毋滥的原则,绝不售卖给客人瑕疵的琉璃。

    口碑就是这么做起来的,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基本都是来他这里买琉璃制品。

    现在让他放低标准,去赶制一批注定有瑕疵的琉璃,这不是砸他们招牌吗?

    “这位客人,虽然你给的银子不少,但我们琉璃坊有规定,不能出售有瑕疵的琉璃制品。”刘管事拒绝道。

    虽然刘管事也很眼馋这笔钱,但还是招牌更重要。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看衣服制式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管事,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力壮的家丁。

    中年男子肃着一张脸,说道:“在这个价钱上,再加一倍,不用打上你们琉璃坊的印记,我们也不会跟人说是在你们琉璃坊定制的。”

    永宁侯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快,他种的向日葵快撑不下去了,速度一定要快。

    刘管事还在犹豫中,中年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放到刘管事跟前。

    中年男子小声道:“我们侯爷急需,刘管事若是做不了主,不妨去问下你们东家?”

    刘管事瞳孔微缩,神色一下就变了,态度也恭敬了几分。

    “您稍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刘管事就出了屋子,中年男子把令牌收回怀里,背着手观察起屋里的摆设,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完全不担心刘管事会拒绝他。

    事实也确实如此,没过多久,刘管事就回来了,并带来了好消息,答应马上烧制琉璃片。

    远在城郊的庄子上,永宁侯举着右手拿着筷子,左手端着酒杯,一口牛肉片一口酒,时不时还眯起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

    “就是这个味儿,知味坊的火锅是最好吃的,够麻够辣!”

    找到原因之后,永宁侯和许大人他们都放下了一半提着的心,剩下的一半,估计得等明天换上透明琉璃,向日葵的情况有所好转,才会彻底放下。

    正好看完苗子的情况,就到了中午,准备用午膳的时间。

    趁着一家人都在,谢宁便提议,大家一起吃顿火锅,他刚好带了些火锅底料来。

    永宁侯心情好,一口应下,尤其是知道谢宁买的是知味坊的底料时,就更高兴了。

    高兴之下,便邀请了许大人和席东,好歹也一起在庄子上住了一个多月,天天对照讨论着,这老中青三人倒成了忘年交。

    以席东的社交能力,完美地融入了两人的话题中,三人站在一起毫不违和。

    陆川看着席东和岳父大人勾肩搭背的模样,不禁有些失笑,他记得席东以前还挺怕永宁侯的。

    这里大部分都是永宁侯一家,唯二的外人便是许伏辛这个花甲老人和席东,许大人是老人,席东是陆川的好友,索性就没有男子哥儿分桌。

    一群人围着桌子坐下,都没要人来伺候,最忙碌的莫过于是席东和陆川,他俩一个负责下菜,一个负责捞菜,忙得自己都吃不上几口菜。

    至于谢明,则一边抱着儿子一边吃,谢璟小朋友太好动了,偶尔还得放下筷子阻止他的小手伸向碗里。

    秦竹一开始是让奶娘把谢璟抱到旁边的厢房去喂奶,结果谢璟小朋友吃奶吃到一半,闻到隔壁传来的霸道香气,愣是不愿意再吃,咿呀着要到隔壁去。

    奶娘哄了又哄,硬是不肯停歇,也不哭闹,只往香气袭来的方向伸着小手,一直咿呀着。

    一直僵持了一刻钟,奶娘无奈,只好把谢璟小朋友送过来,谢明这个亲爹只能负担起照顾儿子的责任。

    “小祖宗啊,你还吃不了麻辣锅,爹给你夹块土豆吃。”谢明再一次抓住谢璟小朋友的双手。

    陆川很识趣地从骨汤锅捞起一块煮熟的土豆,放到谢明跟前的空碗里,谢明忙乱中感激地看了陆川一眼,然后用汤匙把土豆块碾成泥,喂到儿子嘴边。

    谢璟小朋友闻着浓香的火锅香气,只好有吃的都来者不拒,张大嘴吧唧一口吞下。

    一边吃一边拍着桌子,嘴角流着口水,还口齿不清地往外吐字:“爹!吃!吃!”

    永宁侯哈哈一笑:“我孙子胃口真好!随我!”

    秦竹和谢宁相视一笑,都不管他们,只管吃就是了。

    不过两人也心疼自己的夫君,自己吃的同时,也会给陆川和谢明夹一些肉和素菜到碗里。

    陆川伺候完许大人和岳父大人后,就能坐下吃两口。

    倒是席东,孤家寡人一个,忙着往锅里下菜,菜熟了之后都轮不到他就被夹完了,还没人帮忙抢菜。

    一顿火锅下来,差点儿没吃饱,可怜兮兮的。

    陆川嘲笑:“怪只怪你孤家寡人一个,但凡有个妻子在,都不至于吃不饱。”

    席东憋气:“你等着,明年我就成亲了,看你还嘚瑟什么!”

    陆川毫不在意:“那也是明年的事情,今年的冬天被窝里还是你自己一人。”

    说这话的时候,谢宁和陆川正腻歪地搀扶站着,席东既羡慕又嫌弃地移开视线,结果那边谢明夫夫俩在陪儿子玩,另一边永宁侯和许大人聊得开怀。

    席东莫名生起一股悲愤:“有伴儿了不起啊!”

    席东瞪了陆川一眼,然后冲到谢明那边,手一伸呼撸谢璟小朋友的脑袋,谢璟小朋友想挣都挣不开。

    接着又捏了捏他的脸颊,在谢璟小朋友生气要打人时,一溜儿跑了。

    谢璟小朋友冲着席东的背影,呀呀呀了半天,胖嘟嘟的脸上都能看出不高兴来。

    大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爆笑出声,满屋的笑声,只有谢璟小朋友受伤的世界达成。

    用完膳后,谢明夫夫带着儿子在庄子上逛了逛,陆川和谢宁则去看了另外两样作物的生长情况。

    玉米和西红柿都生长得很不错,欣欣向荣,完全不用陆川费心。

    许大人和永宁侯还幼稚地拉着陆川评价,他们谁种的更好,这陆川哪里敢发表评论,一个回答不好,连家都回不去。

    正好用完午膳也不早了,冬日天黑得早,陆川借口要趁天黑前赶回京城,急忙拉着谢宁就要跑。

    谢璟小朋友没来过庄子上,哪怕冬天庄子上一片枯黄,他还是看得津津有味,被他爹抱着咿呀咿呀的,要上马车时还不肯走。

    一整天都没哭过的他,被抱上马车的那一刻,哇地哭了出声。

    这可把永宁侯给心疼坏了,连忙走过来:“我的乖孙,不哭啊不哭,不想回去就留下来跟爷爷一起住。”

    秦竹哭笑不得:“爹,你别理他,他就是光打雷不下雨,不信你看他有没有眼泪吧。”

    谢明配合地把谢璟的小身子转过去,脸上果然没有一滴眼泪。

    永宁侯一塞,他孙子还真……聪明。

    谢璟小朋友嚎了一会儿,发现没人搭理他之后,便停下了哭声,精明得很。

    谢宁本来都上了马车了,听到声音又探出头来,嘲笑他爹:“被你二孙子给骗了吧!”

    永宁侯一时脸上挂不住,连连摆手:“走走走!赶紧走!别赶不上进城了。”

    谢宁还想再嘲笑几句,被陆川拉回车厢,笑道:“你就别添乱了,吃完火锅撑不撑,要不要吃两片山楂消消食?”

    谢宁一摸肚子,还真觉得有些撑,刚才到暖棚走的那一圈完全不够消化。

    “那就来两片吧。”谢宁傲娇道。

    被陆川转移了注意力的谢宁,一心在山楂片上,连马车什么时候发动都不知道。

    没了谢宁搅局,永宁侯和谢明说了两句话就结束了,早上怎么来庄子上,下午就怎么回去。

    第215章 计划

    换上透明琉璃片后,向日葵幼苗的状态有所好转,果然是光照的问题。

    许大人他们都放下心来,和往日一样照料着这些苗苗。

    可惜好景不长,冬日时而下雪、时而阴天、时而是大风天,晴朗和煦的日子并不多。

    就算暖棚顶换了琉璃片,光照仍然不是很足,几人又开始愁起来。

    古代的暖棚不像陆川前世那样,不仅可以调节温度,还能模拟各种植物需要的光照,方便极了。

    陆川给他们出了个主意,找几面铜镜,调好位置放在棚顶,以达到聚光的目的,并且根据自然日光的程度,随时调整。

    不过席东他们可不懂怎么调光,陆川最近又比较忙,腾不出时间来到庄子上,就给席东指了个人。

    之前陆川和唐政探讨物理知识的时候,特意讲过光学,唐政这一年在工部实践,物理方面的实操经验比陆川还丰富。

    为着种植这一茬向日葵投入了这么多时间和财物,现在让席东放弃是不可能的。

    而且调整光照这个知识,以后种植大棚八成还能用得上,不如一次性学会。

    现在的席东,觉得种植东西可有意思了,不同的变数,植物的长势就会变得不一样,他喜欢观察这样的变化。

    席东得了指点后,为防唐政痴迷木工机关不愿搭理自己,干脆进城一趟,直接到唐政府上找他。

    “你让我到庄子上帮忙调整光照?”唐政惊讶道。

    自从出了国子监后,他们几人就很少聚一起了,所以听到席东上门找他的消息,他是既惊讶又欣喜。

    席东点点头,脸上是讨好哀求的表情:“行舟说你学过光学,知道怎么调节光度。”

    唐政问:“你这个着急吗?”

    席东:“急!特别急!那些苗苗等不了。”

    唐政想了一下他的研究进程,觉得也不是很紧急,便说道:“那行,我让人明天去工部告个假,明儿早上陪你去庄子上看看。”

    席东大喜:“那就说好了,我明天来接你!”

    “好,我明天等你。”唐政笑了一下,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今天一回城里就上我家了?没回昌盛伯府?”

    席东眼中的喜悦戛然而止,整个人僵住了,他快有两个月没回京,结果回京第一件事不回家,让他爹知道了,估计又是一顿骂。

    唐政一看席东的神色,就知道他猜对了,摇头道:“本来还想留你在府里用膳,现在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别让昌盛伯久等。”

    送席东回城的下人是昌盛伯府的人,估计一进城门就到伯府去通报了。

    席东到家时,昌盛伯果然一脸怒气,他们夫妻俩从收到消息开始,就一直等到了天黑,特意让厨房做好的饭菜,都热了三遍了。

    “你个逆子!还知道回来?!!”昌盛伯怒喝。

    席东赶紧求饶:“爹爹爹!我回来这一路冷死了,刚下完雪没几天,地面又滑,马车走得慢,儿子肚子都饿扁了!”

    他蜷缩着身子,特意用手搓了搓双臂,露出的手指冻得有些红。

    还不等昌盛伯再说些什么,昌盛伯夫人就开始心疼了,疾步走过来。

    “哎哟,这手怎么被冻红了,赶紧进屋暖和暖和,别理你爹,最近地龙烧多了,上火呢。”

    “娘,这路上可冷了,多亏了儿子有先见之明,让人往马车上抱了两床被子,不然还真要冻着了。”

    有他娘护着,席东完全不惧他爹的怒视,径直跟着他娘进了屋里。

    两人到饭桌前坐下,昌盛伯夫人给席东舀了一碗汤,让他暖暖胃。

    她心疼地劝道:“不然就别去庄子上了,你喜欢玩泥巴,种东西,娘也可以在府里给你建个暖棚。家里舒舒服服的多好啊,何必到庄子上受苦呢。”

    席东喝下一口热汤,鲜美可口,温热流经喉咙到达胃部,几口下来,整个身子都暖和了不少。

    “那不行,府里没有新种子,也没有人能够讨论,还是在庄子上有意思。”

    昌盛伯夫人叹气:“行吧,娘也犟不过你,去就去吧。”

    到庄子上种东西也比出去挥霍好,前儿她还听说,住在昌盛伯府隔壁的李家,他家的二儿子在百花楼一掷千金,结果拿不出银子来,被楼里的人追到了府上,丢死人了。

    她儿子再怎么没出息,也比隔壁的李二好。

    至于昌盛伯,见没人搭理他,就灰溜溜进屋了,往席东旁边的凳子一坐。

    席东很有眼色,主动给他爹夹了块肉,昌盛伯的气一下子就消了。

    一家三口吃了一顿温馨的晚餐,第二天一大早,席东坐在马车上赶往唐府,后面跟着一辆马车,里面装满了昌盛伯夫人让人连夜收拾的东西,生怕儿子在庄子上过得不好。

    虽然这两个月陆陆续续送了不少东西到庄子上,但她还是忍不住要收拾。

    唐政到庄子上看了一圈,通过计算得出镜子的最佳摆放位置,让人把镜子放好,还给席东几人说了要如何根据日光程度调整位置。

    就永宁侯自己感觉,暖棚里的亮度好像比外面还亮一些,他半信半疑地问许大人:“我怎么感觉暖棚里挺亮的?”

    许大人点头:“是挺亮的,比外面还亮一些。”

    永宁侯哈哈大笑:“我这儿婿还真有一套,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法子,也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他眼里满是自豪。

    许大人感叹道:“他适合来农司干活,可惜了。”

    永宁侯瞪眼:“这有什么可惜的,我儿婿现在在户部也干得很好。”才进户部没多久,就给朝廷收回了五年的商税,快顶朝廷半年的税收了。

    被岳父大人称赞的陆川,并不知道他在岳父大人这里的评价有这么高,他如今正在完善自己对大安未来十年的计划。

    陆川既然决定了进入官场,立志为大安贡献自己的一份力,把商税重新收上来,就绝不可能是他的终点,他也不会满足于这一步。

    大安立朝百余年,安稳的日子慢慢滋生了不少弊病。

    尤其大安上上任皇帝是个昏君,先帝又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底下官员贪腐者众多,世家大族侵占土地,每年能收上来的农税都在变少,普通百姓的生存空间被挤压。

    如今京城瞧着欣欣向荣,地方上却隐患不少。

    如果继续任由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终有一日百姓们被压迫到极点,天下都会乱起来。

    当今圣上有意改变这样的现状,因为陆川顺利解决了京城商税收不上来的问题,他曾问计于陆川。

    圣上不是开国太祖,手上没兵,也没有魄力让天下士族重分土地。

    他虽然不像先帝一般优柔寡断,但也做不到杀伐果断。而且圣上极重名声,只想让后世史书写他为明君,决不敢担一个暴君的名声。

    如此以来,土地改革就不能用简单粗暴的办法,需要用柔和的计策让士族把土地重新让出来。

    “这样会有用吗?”谢宁看了陆川完善过的计划书,发出他的疑问。

    陆川靠在椅背上,一副轻松的姿态,谢宁倚在桌子旁,手里拿着陆川写好的计划书。

    陆川轻笑:“有没有用,总得实践过后才知道。”

    谢宁眉宇间带着愁绪:“土地就是那些世家大族的根基,我觉得想要挖他们的根基,没那么容易。”

    隋唐以前,世家的根基是书籍,只要有书籍,再穷困落魄也能称之为世家,有被举荐为官的可能。

    自从隋唐开始推行科举后,寒门子弟也有了当官的机会,到了宋朝,贫寒出身的学子更多。

    及至大安朝,朝廷在各个省份设立了州府国子监,不仅是农籍,商籍的人也可以参加科举。

    书籍早已不是世家不可外传的根基了。

    现在世家大族的根基就是他们家族名下的土地,每年收上来的租子不少,用收来的租子又买田地,如此循环下来,土地越来越多,家族也就越来越富。

    而百姓,也会越过越艰难,慢慢从佃户变成大家族的奴仆。

    而粮食也是拿捏武将的利器。

    谢宁还记得,以前在北疆的时候,当时还是先帝在位,北疆苦寒地贫,即便屯了军田,仍然是杯水车薪,需要朝廷拨粮拨饷。

    十几年前和戎人在北疆的最后一场大战,朝中大臣意见不同,旨意迟迟不决,导致北疆粮食告急。

    军队被朝廷掣肘,而朝廷又被那些世家大族所掣肘,武官始终低文臣一头。

    这也是谢宁之前被区区一介进士退婚,还不敢发作的原因,因为他们武官得求着他们。

    文臣有恃无恐。

    若是陆川的计划能挖掉世家的根基,他们永宁侯府也不至于如此窝囊了吧。

    想到这,谢宁看着陆川的眼神中不免带上了期盼。

    陆川给他解释自己的计划:“世家大族侵占土地能够越来越富的最大原因,就是他们名下有很多佃户。”

    “普通百姓因为各种原因卖了土地,为了生存下来,不想做奴仆就只好去做佃户,赚取一家人的口粮。”

    “如果我们的计划,能够让那些佃户不用依附世家大族生活,他们的土地将无人种植,手里有再多的土地也无用。”

    “高产的粮种是非常关键的一环,所以朝廷要大力发展科技,利用器具开发更多的荒地,减少人力的投入。”

    “一旦减去世家大族的土地,种植出来的粮食也够天下的百姓吃用,朝廷就不会再被世家大族所掣肘。”

    多在当地建设工厂,剩余的劳动力进入工厂干活,有地的百姓能靠种植赚钱,有工作的百姓靠工钱过活,百姓们的生活才能真正好起来。

    至于世家大族名下的土地无人种植,那是他们的事情,真需要就花高价请人来种植。

    在陆川前世,建国之后,国家领导人给所有的农民都分了土地的使用权,所有权仍然在国家手中,这就避免了大地主的产生。

    到了后来,人人都能吃饱肚子,和种地相比,进工厂打工反而更轻松一些,农民渐渐抛弃了土地,到外地去打工。

    农田土地已不是人人追求的东西,就是因为工业化吸纳了很多工人,他们不用在地里刨食,也能养活自己。

    若是没有现代化的机械,一个人拥有几十亩几百亩的土地,请人种地只会亏到破产。

    按照陆川的计划,农业和商业双管齐下,让百姓吃饱肚子,彻底抛弃世家大族的田地。大力发展商业,加速工业化的进程。

    大安如今已经有了工业化的雏形,比如谢母之前开办的毛线作坊,就是以雇佣员工的形式,从家庭作坊升级成工业作坊。

    到时候那些世家大族固守着土地,只会慢慢落败。

    谢宁张大了嘴巴,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还能这样吗?

    陆川看着谢宁惊讶的模样,轻笑一声,伸手帮他把下巴合上。

    “这叫兵不血刃吗?”谢宁喃喃道。

    陆川笑着点头:“自然是,不过实现的过程要很久,可能要到我们七老八十才能完成。”

    他只想尽自己的一份力,让这个时代的百姓过得更好一些,不管要努力到什么时候。

    “如今的女子哥儿没有土地,只能依附男子生存,如果天下多些工厂,她们也能出来谋生,用双手养活自己,不至于永远低男子一头。”陆川补充道。

    陆川之前也听谢宁说过一些妇联的事情,她们帮助那些备受磨难的女子哥儿时,一般很少像王二丫一样决绝。

    不是每个女子都能有王二丫孤注一掷的勇气。

    也是因为妇联并不能给每一个求助者提供一份活计,让她们能够靠自己养活自己。谢母的毛线作坊再大,也不可能容纳太多人。

    若是按照陆川的计划,推进工业的发展,就能多出很多工作岗位,天下女子哥儿也能自立起来。

    谢宁震惊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川,仿佛陆川在他眼里是个盖世英雄。

    陆川冲谢宁眨了一下眼睛:“我这个计划,还需要宁哥儿你的帮忙呢。”

    谢宁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他能帮什么忙?

    陆川点头确认:“没错,你的作用非常大,换个说法就是大安报社的作用很大。”

    “新农具的推广需要报纸推广,新粮种也需要报纸来推广。”

    相当于是朝廷直接面向百姓下达政令的一个渠道。

    当初鼓励谢宁开办报社的时候,陆川也没想过能有这样的效果。因为有圣上的撑腰,大安报社一家独大,报纸卖到了各个省份。

    陆川把计划书从谢宁手里抽出,给他翻到后面,示意谢宁看这一页。

    “大安报社背靠圣上,如今在京城已经发展到极致,销量也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变化。大安报社如果要继续发展,可以到地方上开办地方报社。”

    “地方报社附属京城的总社,总社可以往地方报社派遣记者,地方报社也可以派遣记者到京城来学习,加深京城和地方的联系。”

    “到时候地方上有什么对百姓不利的事情发生,而地方官员又置之不理,地方报社就可以上报给京城总社,相当于是替天子监察地方。”

    报社和朝廷的监察组织有很大的不同,报社只是一个民间组织,能够降低当地官员的警惕性,搜集当地官员的罪证也更容易。

    “替天子监察地方官员?”谢宁表情一片空白。

    他怎么不知道报社还能有这个功效?

    陆川含笑点头:“是的。”

    “这怎么可能呢?圣上哪里会需要报社来监察。”谢宁很不自信,实在是陆川描述得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不可能,监察百官的御史也是官员,也会陷入党争,如果此时有一方不在朝廷内的势力,可以为圣上效力,圣上只会高兴。”

    不在朝廷内的势力,就意味着一心为圣上做事,他反而会更信任。

    陆川前世看到的一些关于贪污腐败、行业黑幕的新闻,大多都是新闻记者不畏危险,深入其中,揭露出来的。

    报纸新闻的能耐,绝不仅仅是给百姓提供娱乐。

    陆川的计划是一环扣一环的,高产粮种、新农具、报社、还有圣上的支持,缺一不可。

    新粮种和新农具的出现,可以保证百姓不被饿死,地方报社的监察,可以保证让当地士族官员执行朝廷的政令,减少百姓被压迫的几率。

    解决温饱问题后,百姓们就可以从土地里抽身出来,进入到工业发展中。

    世家大族的土地没人种植,他们对朝廷的掣肘不攻自破,到时候就是朝廷收回土地的时机了。

    谢宁担忧道:“陛下会同意这份计划吗?”

    里面的计划牵涉太广,不仅是要挖世家大族的根基,也是对皇室的一个挑战。

    陆川一脸轻松:“我只负责做计划,这个计划要不要实施,自有陛下定夺。我只做自己能做的,其他的不归我管。”

    谢宁说:“要是陛下不同意,你辛苦做出的这份计划,岂不就浪费了吗?”

    陆川扬眉:“我得承认,自己没那么大的能耐,我只是一个臣子,只做自己能做到的。”他就不是一个容易内耗的人。

    圣上能同意最好,若是不能同意,他也不是不能用其他方法去改变,只是能做的更少罢了。

    他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正式进入官场,也是想为那些穷苦百姓尽一份力。

    谢宁放下计划书,往陆川靠近,坐进他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谢宁亲了陆川的脸颊:“够洒脱!”他喜欢。

    做了自己想做的,不强求结果。

    谢宁心情喜滋滋的,他回想自己一路走来,一开始在陆川的鼓励下创办了报社,本来只是打发时间的,没想到他还能有替圣上办事的可能。

    之前圣上下达命令,报社根据圣上意思写的文章,在谢宁看来是合作关系,并不算是如男子一般,真正替圣上办事。

    如今陆川说了报社的另一个可能,初听是有些怔愣,但反应过来后,谢宁心里就燃起了熊熊斗志。

    他一个哥儿,虽然不能为官,但也能为圣上办事,为百姓办事。

    陆川揽住谢宁的腰肢,笑道:“宁哥儿是不是亲错地方了?”

    说完给他演示了一遍什么叫正确的位置,谢宁脸颊脖子瞬间通红,但还是没放开搂着陆川脖子的手。

    谢宁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个亲吻中,两人气息互相交缠,四肢交缠,像是要融为一体。

    就如同他们的事业,他们对大安的理想一样,相辅相成、相互成就。

    第216章 麻烦

    作为被圣上看重的臣子,陆川虽然只是六品小官,但还是有单独面圣的机会的。

    文华殿旁边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陆川穿着单薄的青色官服,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陆川坐在下首,王大总管让人送来茶水点心,圣上在专心看着陆川写的计划书。

    对待自己看重的臣子,圣上一向优待,不仅给陆川赐座,还让王大总管好好伺候着。

    陆川没有提前给钟阁老和贺尚书看这份计划书,而是直接找到圣上。这份计划书牵涉太广,在不知道能不能实行的情况下,不好让太多人知道是他写的。

    陆川没有什么拘谨的感觉,给赐座他就大大方方地坐下,有吃的就吃。

    还别说,宫里的点心就是不一样,不愧是御厨,比他在外面买的好吃。

    吃完了点心,陆川不好在圣上面前东张西望,便只能低头数脚下的地板,观察椅子扶手的纹路,研究官服上的刺绣。

    不知过了多久,圣上终于抬起头来,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陆川,眼里有着明显的震撼。

    他从未想过,还能用这样的方式去达成土地改革,这计划太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接受过正统教育的圣上,即便商人也是大安的子民,他也习惯性地看低商人。

    如今陆川的这份计划,几乎要颠覆士农工商的地位,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但在震撼之余,他又隐约觉得这份计划是有可能实现的。

    陆川脑子里拥有前世几千年的历史知识,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接受的各方面信息不少,自然比这个时代的人看得更远。

    圣上盯着陆川看了半晌,也没想明白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能想到这么——反正他想破脑子也想不出的策略。

    陆川感觉到圣上的视线,仍然镇定地低头数地板。

    圣上突然开口:“王勤,你先出去。”

    王大总管先是一愣,然后恭敬地带领暖阁里伺候的几个小太监出门,然后把人赶得远远的,自己在暖阁外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确保自己听不见里面的谈话声又能替圣上看守。

    以往圣上和大臣们谈话,就算是机密的事情,圣上也会留王大总管在旁边伺候,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王大总管看着暖阁的门,眼神幽深,心里琢磨到底是怎样的大事情。

    大门关上,暖阁里只有圣上和陆川两个人。

    圣上盯着陆川说道;“陆卿可知,你给朕呈上的折子,一旦开始实施,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吗?”

    陆川站起身来,给圣上行了一个礼:“回陛下,臣知道。”

    圣上突然轻笑一声,屋里凝重的气氛焕然一空。

    “你可知,若是朕不采纳你的这个计策,你又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陆川微微一笑:“臣不知,不过臣恳请陛下看在臣寻得高产粮种的份上,护臣一程。”

    陆川完全是有恃无恐,即便圣上没有魄力改革,他也不会让那些世家大族攻讦自己,否则方才就不会让王大总管出去了。

    而且不管是他立下的功劳,还是背后是永宁侯府,都不会让他出事。

    陆川方方面面都考虑过,确认不会牵连到自己,才会把这份计划书上呈给圣上。

    圣上大笑:“好!爱卿都有如此魄力,朕又岂能落后!”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

    圣上心中升起豪情万丈,若是一直循规蹈矩下去,他是有可能被史书誉为一代明君。

    但现在区区一个明君称号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看过陆川的计划书,他不甘心再这样继续下去。

    若是能完成土地改革,大力发展工业,让百姓生活富足,他未必不能像汉武帝唐太宗一般,成为被史书称赞的千古一帝。

    圣上一直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心,被陆川的这份计划书燃烧起来。

    既有贤臣,他又如何能忍住不做一个明君,给后世留一个君臣相得的美传。

    圣上心中如何激荡,陆川一概不知,他只知道自己的计划书得到了大安的最高领导人同意,他可以一展抱负了。

    陆川离开后,圣上让王大总管秘密宣了几位大臣到暖阁里,具体聊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那天直到宫门落锁,都没有人出来,被圣上留在偏殿过夜了。

    陆川出宫时,天上又下起了大雪,他披着大氅,手里撑着小太监给他的油纸伞一步一步走向宫门。

    此时已临近放衙时间,陆川索性就没有再回户部,直接到报社去接谢宁回家。

    最近报社又准备招一批实习记者,有不少人来报名,只要是识字的,报社全都收下。

    谢宁让人在报社划了个院子出来,专门用来培训筛选这一批实习记者。

    实习记者们需要通过三次考核,才能真正留下来,如今还在初期学习阶段,不少老记者都被谢宁要求去授课。

    事情实在太多,导致谢宁在报社逗留的时间也就更长了。经常是和陆川前后脚到家。

    加上临近年底,妇联那边的事情也突然多了起来,除了有人来求助,还有不少人是来找麻烦的。

    荣斋先生整理好东西,正要准备回家,刚出屋门就看到了陆川。

    他惊讶道:“陆先生?您怎么来了?”

    问完他才回过神来,自己在说什么糊涂话:“你是来找东家的吧,下午的时候隔壁过来找,他现在估计还在隔壁处理事情。”

    陆川已走到了屋檐下,本打算把伞合上,闻言停了动作,朝荣斋先生笑笑:“今日下雪,地面路滑,荣斋先生回去路上小心些。”

    荣斋先生乐呵地点头:“老夫省得,快去隔壁找东家吧。”瞧他那个着急样儿。

    陆川不再多言,直接往隔壁妇联走去。

    “你们这个什么狗屁妇联!毁了我们江家的名声!今天不给个说法,就别想让我们走人!”一个尖酸的妇人声音传来。

    “没错,让我们整个江家都抬不起头来,实在是可恶!以前福生媳妇多贤惠啊,就是你们这些人撺掇的,现在一个劲儿在外人面前污蔑江家!”这个声音带着中年烟嗓,声音沙哑中略显中气不足。

    陆川快步走进来,伞都没来得及收,在正院的走廊下,聚集了一堆人。

    一对老夫妻在尖酸刻薄地指责妇联的人,身后围着七八个壮年汉子,还有几个中年妇女,一看就能看出去给那对夫妻撑腰的。

    谢宁冷着脸站在他们对面,荷花气势汹汹地拿着一把伞护在谢宁身前,陈三娘和青哥儿她们则站在谢宁身旁,一群人以包围的姿势护卫着谢宁。

    还有妇联从镖局招来的几个护卫,也立在两旁,准备一有事情发生,就马上冲上去。

    两边的人数都差不多,谁也不敢先动手,只能互相对骂。

    荷花冲那老夫妻俩“呸”了一声:“就你们这两个老东西,仗着长辈的身份,一个劲儿地欺负守寡的儿媳,天天干这么多活,还吃不饱!钱都拿去贴补小儿子了吧!”

    “大儿媳天天起早摸黑,人都瘦成一把骨头了,还说对大儿媳好?好个屁!小儿子小儿媳吃得膘肥体壮的,到你们口中,倒成了个吃亏的!”

    “简直是不要脸!”

    青哥儿附和:“不就是嫌弃大儿媳生的是个女孩吗?那孩子小小年纪就要被亲爷奶卖去别人家做童养媳,还说什么养不起,送到别人家去享福!确实是养不起,大儿媳辛苦种的粮食都拿去养小儿子小儿媳了呗!”

    老头狠狠瞪着荷花和青哥儿:“那也是我江家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外人插手!”

    老头是个倒三角眼,给人不是好人的感觉,加上他凶狠的表情,还真把荷花和青哥儿吓得瑟缩了一下。

    谢宁见自己的人被威胁了,当即冷笑一声:“我们哪有那么多功夫管你们家的事情,既没到你家搅和,也没给你家大儿媳找汉子,算什么插手!”

    老妇人尖叫:“你敢!那贱人永远都是我们江家的人,敢给她找汉子,就让族长把那贱人浸猪笼去!”

    “她生是江家的人、死是江家的鬼!她生的小贱蹄子也是江家的种,一辈子都甭想走!”

    谢宁眼神更冷了几分,抽出随身带着的鞭子,往旁边的空气上一抽,伴随着破风声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那对老夫妻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恐惧,两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谢宁语气里暗含怒火:“我倒不知,你们江家宗族这么有能耐,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朝廷鼓励丧夫和离的女子哥儿再嫁,儿媳想要再嫁就要把人浸猪笼,江氏宗族真行,竟然敢跟朝廷作对!”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冷冽的眼神扫视老夫妻身后的壮年汉子。

    一个明显有些地位的青年急忙出声:“这位夫郎可别乱说,我们江家没有这种习惯,都是福生他娘胡说的。”

    “对对对!我们江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今儿来这里,就是想问问你们为何要教唆福生媳妇毁我江家名声?”

    “……”

    和朝廷作对的罪名实在太大,他们可担不起,江氏族人纷纷开口辩解。

    见自家公子占了上风,荷花又抖了起来,掐着腰抬着下巴道:“难道她说的不是事实吗?”

    率先开口的青年男子说道:“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是江家的媳妇,就应该维护江家的名声!”

    荷花“切”了一声:“这句话就是制造家丑的人说的,若是真的无辜,又哪里会怕家丑外扬!”

    青年反驳:“这话可不对,她一人的言行,关系到整个江家宗族的名声……”

    荷花:“巴拉巴拉……”

    新一轮的骂战又开始了,陆川看了一会儿,发谢宁他们吃不了亏,也不上去打破战局,反而在廊下不远处看起热闹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对方不占理,对骂骂不过荷花青哥儿他们。想要动手打架,也打不过谢宁和旁边严阵以待的护卫。

    最后对方怒气冲冲地离开,荷花看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又冲着他们啐了一口,一脸得意洋洋,正想向谢宁邀功。

    转头却看到了旁边站着的陆川,激动地提醒谢宁:“公子,姑爷来接你了!”

    谢宁这才发现陆川突然来了,陈三娘和青哥儿她们纷纷收起了得意的神色,一下子从飞扬舞爪缩成了鹌鹑,她们恭敬地冲陆川行了一礼。

    “见过陆大人。”

    陆川唇角噙着笑意:“不必多礼。”

    她们行礼过后,就纷纷退回了后院,连几个护卫也很有眼色地退下。

    陆川向谢宁缓步走来,打趣道:“谢会长真是方才大杀四方啊!”

    看到陆川的那一刻,谢宁的冷脸瞬间瓦解,自得道:“那是,没点本事哪能当这个会长啊!”

    第217章 再嫁

    “最近这种事情很多吗?”陆川问。

    两人坐在马车里,谢宁双手冻得有些通红,陆川用自己的手给他取暖,时不时往手上哈两口热气。

    谢宁依偎在陆川身侧,任由他替自己暖手。

    谢宁一脸轻松,满不在意道:“我们帮助的人越来越多,闹事的情况确实是多了些,问题不大,都能打发得了。”

    现在向妇联求助的大多是平民百姓,身份略高些也就是商户之人,他们都能应付过来。

    大户人家更重面子和名声,他们对家中女眷的驯化也更加费心力,而且那些女眷也不像贫苦百姓家的妇女哥儿一样,不反抗就要面临生存危机。

    妇联成立至今,还没有接待过一个官宦之家出身的女子哥儿的求助。

    陆川捏了捏谢宁的手:“可能是刚开始,他们还不能接受那些孤苦无依的女子哥儿突然有了靠山,突然得到了帮助,等时日久了,他们会接受现实的。”

    估计也不敢再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她们。

    而这就是谢宁想要成立妇联的初衷,他不强求男女哥儿地位平等,只想让那些受苦受难的女子哥儿能生活得好一些。

    谢宁挑了一下眉:“没错!大家终有一日会接受的。”实在不行,他就揍到对方接受。

    反正妇联上下全都要求熟读《大安律》,妇联只是教导那些女子哥儿用律法来保护自己罢了,妇联又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就算是京兆府尹来了,也不能治妇联的罪。

    有些事情是真不能念的,今天刚起这个念头,第二天就有一个穿着还不错的女子求助到了妇联。

    不是到妇联的各个办事点求助,而是直接找到了总部。

    当时谢宁正好在报社和荣斋先生商量这批实习记者的考核情况,小溪哒哒哒地跑过来。

    “宁公子,隔壁有个姐姐来求助,说是想要见会长。”

    小溪常年跑动跑西,特别有精力,跑了这么长的路,气息都没多大起伏。

    “陈姐姐看她衣着不错,为人谈吐不凡,猜测她可能身份不凡,估计是大事情,就让我赶紧来找你。”

    谢宁整理好那批实习记者的考核表,站起身来对荣斋先生说道:“这些考核表我回去慢慢看,有空我们再谈。”

    荣斋先生知道谢宁事务繁多,便摆了摆手:“去吧去吧,考核的事情不急,晚几天也行。”

    荷花听到小溪的话,就立马起身去拿谢宁的大氅,谢宁一站起来就给他披上。

    三人行色匆匆地往隔壁走去,路上荷花问:“小溪,她有说自己是什么人吗?”

    小溪摇头:“没有,只说了她夫家姓林,让陈姐姐她们唤她林夫人。”

    荷花点点头,又问:“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儿?”

    小溪继续摇头:“没有说,陈姐姐问她了,她说要见到宁公子,才肯说是什么事情。”

    除了她本人,基本没透露过一点儿信息,对方应该是个谨慎的人。

    衣着不错,气质不凡,估摸着家境不错,应该会是个大麻烦。

    但谢宁最不怕的就是麻烦,若是害怕麻烦,他就不会成立妇联了。

    报社和妇联虽然是邻居,但因为妇联的性质,报社里的男子不少,谢宁就没在中间开扇门,出入只能通过两座宅子的大门。

    不过三人也很快就到了隔壁,陈三娘在大堂里接待那名女子,两人相顾无言。

    两人说了几句家常话,就没话可聊了,陈三娘一旦问起对方的详细信息,对方就直言要见到谢宁才肯说。

    彻底聊不下去了,陈三娘只好让她喝茶。

    谢宁出现的那一刻,陈三娘是真的松了一口气,这京城的贵夫人就是不一样,样样有礼,说话都得绕几个弯。

    她是真不适应,青哥儿也适应不了,直接就躲她后面去了。

    “会长您来了,这位是林夫人,她说有事情要找您。”陈三娘迎上来。

    谢宁冲陈三娘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那位夫人。

    林夫人在谢宁进来时就站了起来,向谢宁行了个福礼:“小妇人见过陆夫郎。”

    谢宁眉毛动了一下,一般来这里找他的人,不是叫他谢东家,就是唤他谢会长,基本没有人会称呼他为陆夫郎。

    也就是陈三娘她们这些合水县来的女子哥儿,一开始会喊几声陆夫郎,后来知道谢宁的身份后,就都改了口。

    根据小溪的描述,对方应该是奔他来的,不至于没打听清楚吧?

    谢宁点头:“林夫人请坐吧。”然后走到主位坐下。

    见对方坐下了,谢宁问道:“林夫人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林夫人微微含笑:“妾身夫家姓林,夫君生前是户部郎中。妾身五年前曾与夫君参加过承恩侯府的寿宴,在寿宴上见过陆夫郎一面。”

    谢宁不明所以,不明白对方讲这些做什么。

    林夫人单纯是想跟谢宁拉进关系,接下来的话才好说出口。

    “当时您还是未出阁的哥儿,性情张扬肆意,妾身好生羡慕。”

    谢宁不耐烦听她的恭维,直接打断她:“夫人有话直说,不必说这些多余的。你既找到了这里,应该是来找我们帮忙的吧。”

    荷花跟着开口:“在这里,林夫人还是喊我家公子为谢会长比较好,这里不是陆家。”

    林夫人唇角的微笑一僵,想起谢宁的性格,不是会和人虚与委的人。

    林夫人收起笑容,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她是个聪明人,很快就转变了说话方式。

    “谢会长,妾身确实有事相求,妾身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来求助于您。只要您能帮助妾身保住家业,妾身愿将林家的一半家产献上。”

    听到她直接了当地阐明来意,谢宁也没那么别扭了,不过——

    “本公子设立这个妇女哥儿救助联合会,可没有收取钱财的打算,你的家产还是给自己留着吧。”

    林夫人顿时急了,虽然谢宁言语中表达的意思是慈善救助,但她生长的环境,每一件事情都讲究利益交换。

    谢宁不收这个钱,她只会认为谢宁并不想帮她。

    “谢会长,妾身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就算不能保住全部家业,保住三分之二也成,说好的家产妾身不会少半分。”林夫人急切哀求道。

    谢宁皱眉,这人怎么跟听不懂话似的。

    荷花上前一步:“这位夫人,我们妇联是个慈善组织,就像城里的慈幼院一样,只要是女子哥儿求上门来,我们都会提供帮助的,不需要收取你们的钱财。”

    谢母拉拢到的那些夫人,随便松松手,妇联的运行资金就足了,再不济还有报社的利润,完全不需要收取求助者的钱财。

    “不、不要钱也能帮我们?”林夫人迟疑道。

    她不是很相信,哪有人做一件事是不求名不求利的。

    这半年来,妇联的消息偶尔有传入她耳中的,大多都是骂声,明明是帮助那些女子哥儿,偏偏骂妇联的还是一些老婆子。虽然她接触到的都是一些婆子丫鬟。

    妇联在京城里的名声并不算好,这次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她也不会求到这里来。说明对方成立这个组织,就不是谋名的。

    既然不是谋名,那就是谋利的,可现在却告诉她,不要钱。

    不谋名不谋利,天下哪有这么好心的人?

    像是看出林夫人眼中的迟疑,谢宁微抬下巴:“本公子出身永宁侯府,什么荣华富贵没享过?若是要谋名声,大安报社谢东家的名号还不够响亮吗?用得着费心力折腾这个妇联?”

    谢宁这话虽然给人一种张扬跋扈的感觉,但林夫人心里反而定了下来。

    谢家哥儿未出阁前就是个嚣张彪悍的哥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会像她一样事事计算。

    有了谢宁这颗定心丸,林夫人才终于愿意把她的困境说出来。

    林夫人其实是姓于,家中排行第二,名唤慧娘。她娘家父亲也是在京中做官的,只是职位不高,和她亡夫一样是个五品小官。

    于家家规森严,要求家中女子三从四德,于慧娘自小熟读女则女戒,一直循规蹈矩,直到嫁人后才有改变。

    于慧娘所嫁之人是那年的科举进士,排名并不是很靠前,被于家父母榜下捉婿,于慧娘就这样嫁给了他。

    她夫君名唤林执,林家宗族全都聚集在京城附近的一个镇子上,林执是林家宗族最出息的一个族人,林家父母也跟着水涨船高,一起进京里享福。

    于慧娘嫁给林执后,由于林家清贫,她的嫁妆也不多,在林执的支持下,她开始用自己的嫁妆当本钱去做生意。

    没想到她还真有点经商的天赋,从一开始一家小店铺,到如今已发展成八家商铺,一个田庄。林执也因为有她的钱财支持,一步步高升到户部郎中的位置。

    可惜好景不长,林家父母因为前期太过劳累,陆续离世,林执也在一年前因公病逝,只留下一个十一岁的女儿和一个六岁的儿子。

    儿子年龄太小,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家,林家宗族里开始眼馋于慧娘挣下的家产,妄图以宗族的名义来帮忙接管家产,等儿子长大后再交还给他。

    于慧娘哪能让他们得逞,这家产到了他们手上,哪里还有她儿子的一分钱,而且这家业是她辛苦挣下的,她哪里甘心。

    可能是于慧娘的态度太过激烈,族里就换了个方式逼迫她。

    先是可怜林执病逝,家里孩子没人照顾,说要给于慧娘再找个夫君,家里有个男人才能撑得起一个家。

    然后让林氏宗族里的一个鳏夫娶她,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荒唐话,企图通过再次婚嫁吞没于慧娘挣下的家产。

    大安鼓励寡妇再嫁,不会像前朝一样奖励守寡的贞洁烈妇,还给守寡之人赐牌坊。

    林氏宗族的这个做法还真的很妙,可以光明正大地吞没林家的家产,还能落得一个照顾族里孤儿寡母的好名声。

    若只是林氏宗族逼迫她还不怕,可对方买通了于家父母,承诺了一定的钱财,让于家父母站在他们那边。

    夫家和娘家的逼迫,于慧娘根本顶不住,只能借口要替夫守孝,暂时躲过这一劫。

    为了能有更多的人口,按照大安律令,丈夫死亡,妻子只需要为丈夫守孝一年便可再嫁。

    如今已过去了一年,于慧娘已经出孝,林氏宗族和于家的人开始来逼迫于她。

    就算于慧娘自己不同意,只要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也必须嫁给那个鳏夫,到时候连带她的儿子女儿,都要成为他家的人,她辛苦赚下的家产,将和她的儿子女儿无缘。

    “妾身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夫家和娘家都同意了,明日那人就要来家里下聘,妾身只能来救助谢会长。”于慧娘一脸悲哀。

    荷花一脸怒火:“世间竟有这样的父母?为了一点钱财,竟全然不顾女儿和两个外孙!”

    于慧娘苦笑:“于家重名声,早已看不惯妾身在外经商,只是鉴于妾身已不是于家的人,没法管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妾身经商挣来的钱财,要给父母孝敬一些,他们都是直接拒绝,嫌弃妾身在外抛头露面有辱于家的声誉。”

    林氏宗族许诺的那点钱财,于家压根就看不上,应下不过是让他们安心罢了。

    荷花疑惑:“你娘家既然不看重钱财,只看重名声,那为何要让你嫁给一个鳏夫?难道那鳏夫的名声很好吗?”

    于慧娘摇头:“并不好,听说整日喝酒打牌,他亡妻就是劳累过度生孩子没力气才难产去世的。”

    “那为什么——”

    “因为他们向我父母承诺,嫁给他之后,必不会让我再经商,于家也不会再有一个抛头露面的女儿。”

    第218章 豁出去

    “就算他们不顾惜你,也不替两个外孙着想一二?”荷花简直要惊掉下巴了。

    “难道他们不知道,一旦你嫁给了那个鳏夫,他们外孙读书的费用,外孙女出嫁的嫁妆,都会被宗族给侵占了吗?”

    于慧娘满脸苦涩:“他们当然知道,只是一个出嫁的女儿,和于家的声誉相比实在是太轻了。”

    谢宁皱眉道:“若是你把铺子都典卖出去,再向你父母保证,从此不再经商,他们会不会——”

    “不会,他们不会信我的。”于慧娘斩钉截铁道。

    相比于一个屡劝不改的女儿,他们更相信一个贪婪的宗族能把女儿压制住,不用担忧女儿什么时候会改变主意。

    于慧娘自嘲道:“而且就算我现在停止经商,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娘家不护,儿子年幼,卖掉铺子就有一大笔钱财。”

    “若是还继续做生意,拿了店铺分红的人家,多少会护我一二,一旦店铺关门,就和背后的人家断了关系,无异于稚子抱金于市,林氏族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她如今已进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没有解决的办法,她也想找背后的人家帮忙,但人家拿了分红,顶多是借名号震慑一下那些不轨的商人,哪里愿意掺和进她的家事中去。

    这下谢宁也觉得于慧娘这桩事儿棘手了,一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边是夫家娘家的逼迫,她一介弱女子,儿子年纪又太小,没法顶门立户。

    不止是谢宁,就连荷花陈三娘青哥儿她们都觉得棘手,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她们帮助那些女子哥儿,一般是在律法允许的氛围内,偏偏于慧娘的婚事,合法合规,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一个不好来。

    哪怕大家都知道林氏宗族是在吃绝户,也不会有人反对。

    毕竟在外人眼里,于慧娘还年轻,若是想要再嫁,还是可以再嫁的,与其嫁给别人,不如嫁给林氏族人,她的一双儿女好歹是林氏族人,林家不会太亏待他们。

    于慧娘看屋里的人都沉静下来,个个满脸愁容,就知道自己的事情难以解决,她内心有些绝望。

    难道她真的要被父母嫁给那个鳏夫不成?

    不行,嫁给那人,一双儿女都将被掣肘,她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也不行,她一旦死了,就再也没人能护着儿子女儿了,特别是女儿,她已经十一岁了,万一被那些族人随意配人,这一生就毁了!

    于慧娘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听到谢宁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以后还会嫁人吗?”

    若是打算再嫁人,妇联倒是可以出面,和她父母协商,让她换一个人嫁,妇联这边帮忙把关,至少能帮忙找个人品好的人家,不至于会亏待她一双儿女。

    于慧娘赶忙说:“如果可以,妾身自己是不愿意再嫁的。”

    “妾身夫君待妾身极好,并不因妾身是女子而看低妾身,知道妾身有经商的想法后,积极鼓励妾身去经商,从未觉得妾身一身铜臭味丢人,成婚十二载,从未纳过一妾。”

    她和她丈夫的感情很好,一个穷书生,一个出身官宦之家,却对铜臭极为感兴趣,也不觉得巴结上官是丢脸之事。

    她做生意赚钱替他打点官场上的事,他体谅她的辛苦付出,若不是他突然离世,她又怎会被逼到这个份上。

    如果可以选择,她愿意替夫君守寡一辈子,一心养大这一双儿女。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像她夫君一样,那么支持一个女子去经商,并且提供自己的助力。

    她也常常庆幸,父母把自己嫁给了林执。

    于慧娘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不然也不会挣下这么大的家业,很快就听明白了谢宁的未尽之言。

    她撩起眼皮,眼中不知是希望自己猜中了还是不希望,她问:“谢会长的意思是?”

    谢宁直接道:“本想问你想不想再嫁,若是还想再嫁,我们可以去跟你父母协商,换一个人嫁。”

    于慧娘的心沉到了底部,果然只能这样了吗?她悲哀地想。

    但只要能让一双儿女好过一些,嫁人就嫁人吧,让妇联的人帮忙筛选,应该不会是个人品太差的人家。

    “如果只能这样,妾身愿意再嫁与旁——”

    于慧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宁给打断了。

    “不过既然你不想再嫁,我们就再想别的法子,女子也可以不嫁人,不用逼迫自己去嫁人。只要能养活自己,就算是父母也不能逼你去嫁人。”

    于慧娘愣住了,她刚才听到什么了?

    女子也可以不嫁人?

    就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可以不用再嫁人?

    于慧娘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被林氏族人围上门时,她没哭;被父母逼着嫁人时,她没哭;被街坊邻居劝着再嫁时,她也没哭。

    可在听到这一句:她可以不用嫁人时,她终于流泪了。

    林氏族人觊觎她和夫君挣下的家业,父母嫌弃她经商丢人,街坊邻居嫉妒她,所有人都在让她再嫁。

    只有眼前这个曾经嚣张跋扈的哥儿,对她说,她可以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原来女子也可以不用遵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规训,女子也可以替自己做主。

    见到于慧娘哗啦啦地流泪,荷花顿时慌了,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递给她拭泪。

    于慧娘接过手帕,优雅地擦了擦脸颊,冲几人露了个笑容。

    这个笑容倒是冲淡了她刚进门时的虚伪,虽然有些狼狈,却显得很真实。

    她缓了一下,才对荷花感激道:“多谢这位小哥儿。”

    荷花摆手:“不客气。”

    青哥儿好奇道:“会长,既然她不打算再嫁,那能用什么办法解决这桩婚事呢?听林夫人说,那人明天就要请人来下聘了。”

    谢宁见于慧娘缓和下来,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成立妇联以来,见过不少女子哥儿落泪,仍然还是不习惯。

    被青哥儿问起,问题又回到了最初,怎么才能推掉和林氏宗族的这桩婚事。

    女子能在自己的婚事上做主的实在太少了,除非是很爱女儿的人家,才会听从女儿的意见,给她选择自己夫君的机会。

    但更多的是,匆匆见过一面,有的甚至还没见过,就直接被父母定下,她们没有反抗的权利。

    谢宁思考片刻,确认自己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果断决定请外援。

    今天不是休沐日,陆川需要去户部点卯干活,谢宁让黎星给他准备了几个菜,打算去给陆川送餐。

    于慧娘则被谢宁留在了妇联这边,有陈三娘和青哥儿她们陪着,多少能宽慰一下心情。

    谢宁到户部时,陆川正打算去户部的食堂吃饭,听到下面人的通报,既诧异又惊喜。

    “今儿怎么突然有空给我送餐了?”陆川一边吃一边问。最近不管是报社还是妇联,事情都挺多的。

    谢宁一个哥儿不好进到户部里面去,这里又不像国子监,有专门给外食学子用膳的地方,两人索性在附近找了间饭馆,要了一间厢房。

    虽然只要了热茶水,但谢宁赏钱给得多,掌柜的也就不在意了。

    谢宁本打算等陆川吃完再说的,不过既然他问起了,就直接在饭桌上说了。

    他把于慧娘的事情都跟陆川说了一遍,都顾不上自己吃饭,还是陆川时不时给他夹菜,才勉强吃饱。

    听完之后,陆川只想感叹,这些古人在父权的思想下生活了这么久,没能跳出父母之命这个思维想问题也是正常。

    陆川点评:“你们就是太要面子了。”

    谢宁疑惑:“要面子?怎么说?”

    “在律法和世俗下,你们都不敢反抗父母的命令,只能一昧地顺从,哪怕会让自己痛苦。”

    “可若是反抗父母,人人都会来指责子女,她还怎么在这世间生存下来?”

    不是说所有的古人都是愚孝的,但世俗和礼法向来如此,反抗只会让她们活得更加艰难。

    大安以孝治国,不孝顺的人,人人不耻与之为伍。

    陆川笑道:“那就顺着父母的意思,自有办法让那林夫人的父母放弃让她再嫁的心思。”

    谢宁眼睛瞬间就亮了,看来他来找陆川是找对了,他一向心思活乏,解决方式多与常人不同,定能给于慧娘找到一个解决的方法。

    “那我们要怎么做?”谢宁问。

    陆川给谢宁倒了一杯茶水,说道:“不是你们,是要看那林夫人打算怎么做,这事儿只有她自己豁得出去,事情才能有转机。”

    谢宁接过茶杯,一口温热的茶水入口,瞬间解腻了不少。

    听了陆川的办法后,谢宁一脸若有所思。

    即便他们夫夫俩说再多,还是要本人自己来决定。

    第二天巳时刚至,林宅门外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林氏宗族替那鳏夫请来的媒婆和几个林氏族人。

    只有家中有人在朝为官,才能在牌匾上写府,林执已死,门匾上也换上了林宅二字。

    媒婆上前拍门:“主人家可在?今有林氏子,年三十二,特请媒人来向于氏女下聘!”

    门内没有一丝动静,媒婆又喊了一遍,还是没回声。由于林氏宗族的人提前说过,媒婆也没有生气。

    在媒婆打算喊第三遍的时候,一辆马车在林宅门外停下,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走下来。

    “老身乃是这宅子里于氏女的母亲,这桩婚事,老身做主同意了。”老妇人表情严肃。

    接着老妇人身旁的老嬷嬷奉上一个信封,说道:“这是我家小姐的庚帖。”

    宅子里的人好像就是在等这一幕,大门突然打开了,所有人循声望去。

    于慧娘一身素白,怀里抱着一块牌位,她声音悲戚又婉转道:“母亲~女儿不想再嫁~”

    作者有话要说:

    计划在过年前完结,所以需要加更,但大长章写得太痛苦了,三四千字一章才是本作者的舒适区。白天会不定时加更,晚上还是正常0点左右更新。

    第219章 委托

    于慧娘凄婉的声音传得很远,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就连路过的人都不禁停下脚步。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一群人穿得喜气洋洋围在别人门前,一个穿着素白的妇人抱着牌位立在大门正中间。对比太过明显,一看就知道是个大热闹。

    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婶子满脸兴奋,问旁边的人是怎么回事,站在她旁边的妇人正好是林宅隔壁的采买婆子,对林家的事情一清二楚。

    采买婆子眼神兴奋地瞧着林家门口,嘴里下意识给那个婶子普及林家的事情。

    “这家的主人姓林,一年前府里老爷突然没了,只剩下孤儿寡母三人,儿子才六岁,撑不起家。”

    “林家宗族就来人说,可以帮忙接管家里的产业,免得家里孤儿寡母支应不过来。”

    婶子惊呼:“这不就是想吃绝户吗?”

    采买婆子猛点头:“就是想吃绝户!不过林夫人态度激烈地拒绝了,还把人都赶了出去。”

    婶子疑惑:“那现在这是?”

    采买婆子:“宗族里的人看林夫人不好哄骗,就改了主意,让族里的一个鳏夫去求娶林夫人,最近刚出孝,今天就请媒人上门来了。”

    不知何时,采买婆子身旁聚集不少人,都是在听她讲八卦的。

    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点点头:“如此倒也不错,我瞧着那林夫人还年轻,家里没个男人支应怕是不成,再嫁给夫家宗族里的人,至少会对她一双儿女好。”

    采买婆子感叹:“是啊,至多损失些家业,好歹后半生能有个依靠。而且嫁给夫家宗族的人,怎么也比嫁给不认识的人好。”

    婶子皱眉:“可方才我听着,那位夫人并不想再嫁人啊?”

    采买婆子斜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她那是还年轻,不知道家里没个男人的日子有多难,当父母的,总要替她多着想一二,哪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中年男子赞同道:“没错,天下哪有不爱子女的父母,等她嫁了人,就知道父母的苦心了!”

    那婶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她看周围的人都是一脸赞同的神色,动了动嘴皮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边大门处,于母看到于慧娘穿着一身素白出来,怀里还抱着牌位,本就严肃的神色有些发青,眉心皱得厉害。

    于母盯着于慧娘,不理会她刚才的话,严厉斥责道:“你已除孝,穿得这么素净成何体统!”

    她旁边的老嬷嬷倒是圆滑,脸上满是笑容地走向于慧娘:“哎哟,我的二小姐啊,老奴知道您和姑爷的感情好,但今儿是您大喜的日子,就不用到哪都带着姑爷的牌位吧。”

    “老奴先替您抱着,等下了聘过了礼,再和姑爷说也不迟。”说着老嬷嬷就要伸手抢过于慧娘怀里的牌位,于慧娘一个闪身,避开了她的手。

    老嬷嬷还想再抢,于慧娘身后窜出两个孩子挡在她身前,赫然是她的一儿一女。

    儿子林意冲着老嬷嬷喊道:“不准你动我爹!”

    小孩子的嗓音尖细,嚷嚷得老嬷嬷都下意识退了一步,就连附近说八卦的人都停下了嘴,周围一片寂静。

    接着林意又对着于母哀求道:“外祖母,您能不能别让我娘嫁给别人?我只要我爹,这辈子也只有一个爹!”

    女儿林满泪眼涟漪,一边抹着泪水一边缓步上前,走到于母跟前跪下。

    “外祖母,求求您了,别把我娘嫁给三堂叔,满儿不想让我娘像三堂婶一样,天天起早摸黑地干活,赚钱给三堂叔喝酒打牌,最后因为劳累过度难产去世。”

    “我娘自小没干过粗活,嫁给我爹后又养尊处优,满儿没法眼睁睁看着娘亲受苦,求求您别让我娘嫁给他,满儿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想娘亲为了我和弟弟受这样的苦!”

    林满声音里带着哭腔,吐字却很清晰,音量不高不低,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于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母子三人,心道这个女儿果然是不省心,就不该生她出来,免得败坏于家的名声。

    老嬷嬷赶紧上去把人搀扶起来,林满一开始还不想起来,但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哪里抵得过老嬷嬷的力道,硬是被拽了起来。

    老嬷嬷劝道:“我的满姑娘啊,有你外家在,哪里能让娘仨过这样的日子。你们就安心跟你娘嫁过去吧,于家会看着你三堂叔的。”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子走出来,衣服布料还不错,就是看着有些不合身,估摸着是临时借来的。

    男子舔着脸道:“没错,三堂叔不会让你们吃苦的,我跟你们爹以前关系可好了,现在他走了,三堂叔自当替他照顾你们娘仨。”

    男子气质略显猥琐,一开始到这里,就满眼贪婪地盯着这座宅子,幻想自己住进去后的日子。

    男子身后的几个林氏族人也赶紧说:“大侄女,你别担心,你爹是林家的人,你们姐弟也是林家的人,我们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你们吃苦的。”

    林意又窜到他姐姐跟前,张大双臂对着那几个林氏族人,蛮不讲理地嚷嚷:“我不管,我不准我娘嫁人,她只能是我爹的妻子,她要给我爹守寡一辈子的!”

    接着林意又对着于慧娘喊道:“娘,你不准嫁人,我是我爹唯一的儿子,以后一定会孝顺你的。”

    林氏族人还想说些什么,林意直接躺地上打滚,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孩形象呼之欲出。

    于母厌恶地看了地上的林意一眼,呵斥道:“都是死人吗?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

    于母身后还跟了两个大丫鬟,闻言两个大丫鬟赶紧上前,一人一边把林意钳制住,硬是把人拉起来,还顺便把他的嘴给捂住了。

    女儿把老嬷嬷把持着,儿子又被拉走了,门前只剩于慧娘一人支撑。

    于慧娘苦笑,她娘果然没有这么容易对付。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根据谢会长昨日说的,各个击破,让林氏宗族无利可图,再扯掉于家的面子。

    于慧娘抱着牌位向于母行了一礼:“母亲,既然母亲让女儿嫁人,女儿自然不敢不从,自古以来,女子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纵然女儿对夫君感情再深厚,也不敢忤逆母亲的决定,亡夫和母亲,妾身选择母亲,我嫁。”

    于母仍然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如此顺从的女儿,她很久没见过了,自从嫁给林执后,便开始变得离经叛道,连父母的话都不听了。

    于母不会认为,这是女儿对自己的妥协,八成是又有什么幺蛾子,她下意识皱了一下眉。

    就算她再作妖又如何,一个孝字就能压得她乖乖听话,除非她不在意自己那双儿女的名声。

    有一个不孝的母亲,她的儿女以后就别想科举嫁人了。

    想到女儿对外孙的爱护,于母心里的谨慎松动了一点。

    于慧娘越过众人往外走了几步,面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朝大家鞠了个躬。

    她扬声道:“诸位街坊邻居,妾身乃是林氏子林执的未亡人,如今夫君已离世一年有余,父母担心妾身孤儿寡母三人无人依靠,欲让妾身再嫁,再嫁之人正是亡夫的同族兄弟,想必对妾身的一双儿女不会太差。”

    拎着菜篮子的婶子叹息一声,看来这位夫人准备妥协嫁人,以后日子估计就难了。

    不过不妥协又能怎么样呢,父母都同意了,她还能忤逆父母之命不成?

    于慧娘顿了一下,扫视了周围一圈,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心里定了下来。

    “今日妾身斗胆请诸位做个见证!”

    “见证?这是准备要搞大事情吗?”采买婆子兴奋道。

    本以为这场戏要落幕了,没想到还有反转。

    有人喊道:“这位夫人,你要我们见证什么?”周围人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于慧娘深吸一口气,说道:“妾身与夫君成亲十二载,这十二年下来,我夫妻二人共攒下八间铺子,一个田庄。夫君生前曾有言,其中儿子分得田庄一个,铺子四间;女儿分得四间铺子当嫁妆。”

    周围众人皆是哗然,尤其是林宅附近的邻居,早知道林家夫人会做生意,没想到仅仅十二年,就置下了这么多家业。

    林氏几个族人眼中也满是震惊,他们虽然早打听过林家的产业,没想到还漏了两间店铺。如今多了两间店铺,他们之前说好的分成,就要改一改了。

    为首的青年眼里闪过一抹计算,很快就回过神来,嫌弃地看了一眼身旁几个激动的族人。

    青年站出来说道:“应该的,林执堂哥的挣下的家业,自然是要留给侄子侄女的。”

    先应下来,之后如何分配,就由不得她了。

    于慧娘笑了一下:“既然少族长都同意了,你们的意见如何?”她看向剩下的几个族人。

    “那是自然,林执的东西,就是要留给他儿子女儿的。”

    “没错没错,我们有不是什么缺德的人家,自然不会觊觎侄子侄女的东西。”

    “对对对……”

    林氏族人纷纷开口表示同意,于慧娘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重新转向大家。

    “亡夫生前最在意儿子的学习,如今家里已没了能教导意儿的人,妾身打算把意儿送去白枫书院读书,并愿意将一家田庄和四间铺子送给白枫书院,只希望白枫书院能留下意儿读书,直至考中进士!”

    林氏族人一开始还点头,听到后面,越听越不对劲儿,这是要把林家的家产白送给别人?

    他们顿时慌了,当即就要出言反对,于慧娘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再次开口打断了他们。

    “分给女儿的四间铺子,是打算给她当嫁妆的,妾身不能随意处置。”

    听到这话,林氏族人一口气,这于氏到底还有点理智。

    “不过——”

    几人的心又跟着提了起来。

    “为防妾身以后生活艰难,挪用女儿嫁妆,妾身决定,把女儿的四间铺子,交由给妇联组织来帮忙保管,待出嫁后返还!”

    门外一片哗然,看热闹的人都议论纷纷。

    “这是一样都不留了?”

    “不是捐出去,就是给旁人保管,显然是信不过新夫家的为人。”

    “妇联组织?就是前些日子报纸上说的哪个?靠谱吗?”

    那鳏夫暴怒,到手的钱财要飞了,他目眦欲裂,好像下一瞬就要暴起揍人。

    “你敢!”

    于慧娘瑟缩了一下,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她当然敢!”

    大家循声望去,谢宁信步走过来,看热闹的人自觉让出一条道,谢宁身后跟着一群女子哥儿,还有几个护卫。

    “于慧娘,你的委托,我们妇联接下了!”

    第220章 寒心

    “她的委托,我接下了!”谢宁一步步走近,对着几个林氏族人,重复了一遍。

    到手的鸭子要飞了,鳏夫气急败坏:“你算哪根葱?竟然敢管我们林家的事情!”

    说着就要抡起拳头暴揍谢宁,他的拳头可不论男女哥儿,而且弱势一些的女子哥儿让他更有胆量去揍人。

    可谢宁哪是那么容易被他近身的,荷花直接一脚把人踹倒在地,都不用谢宁亲自出手。

    鳏夫捂着胸口,仰躺在地上哀嚎,几个林氏族人哪能眼睁睁看着族人受欺负,齐齐围了上来。

    荷花冷哼一声:“我家公子是永宁侯府的哥儿,你们确定要动手吗?”

    少族长一顿,生活在京城周边的,就没有人不知道永宁侯。虽然巴结他不会有什么好处,但得罪了他,一定会有无尽的麻烦。

    少族长深吸了一口气,强令自己冷静下来,硬挤出一抹笑来。

    “今日我林家向于家下聘,乃是家事,恐怕不方便外人掺和。”

    谢宁神色平淡,并没有被他这话给堵塞回去,只淡淡道:“妇联接到林夫人的委托,让我们帮忙接管她给女儿当嫁妆的四间铺子。你们要下聘要嫁人可以,我们不会掺和,等林夫人交接好铺子的事宜,本公子自然会离开。”

    少族长险些没绷住,怒火压了又压:“公子说笑了吧?那四间铺子是我林家产业,哪里需要外人来帮忙接管。”

    谢宁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林家的产业?哪个林家?林执的林家还是林氏宗族的林家?”

    还不待少族长说话,于慧娘高声回道:“自然是我夫君的林家,当初我与夫君成亲时,还没置下这些产业,按理来说,这些家业都是我和夫君挣下,就该由我和夫君决定。”

    “我和夫君已经商量好了,一半给意儿,一半给满儿,意儿的一半用来读书,提前捐给白枫书院当束脩,满儿的一半当嫁妆,由妇联帮忙接管,待满儿成亲时交还。”

    “如此安排,不管妾身嫁与何人,都不影响意儿和满儿以后的读书和婚事。少族长有何不满吗?”于慧娘盯着少族长说道。

    少族长干笑两声:“堂嫂的安排自然是为侄儿侄女着想,只是您真信得过这个所谓的妇联吗?还是自家人比较信得过。”

    于慧娘冷道:“自家人确实是比较好,只是妾身怕嫁人后就变了心,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道理是一样的,妾身也怕有了后爹,就会成为后娘。为绝后患,还是提前替他们打算为好。”

    少族长见说不过于慧娘,便转向于母:“于老夫人,您怎么看?这桩婚事,我们林于两家可是提前商议好的。”

    他眼里满是威胁,要是没了于慧娘手中的产业,当初说好给于家的好处,可就没了。

    于母自然不会怕他一个小年轻的威胁,于家的最终目的就是让这个不孝女嫁人,从此不得再经商,败坏于家的门风。

    若这个不孝女能服服帖帖地嫁人,如此安排倒也不错,林意和林满到底也是于家的外孙,他们过得不好,对于家的名声也不好。

    于母张开口,还未说话,于慧娘以为她要反对,抢先一步说道:“若是不安排好意儿和满儿的后路,即便违背母亲的意思,女儿也不会答应再嫁人的!”

    拎着菜篮子的婶子赞成地点点头:“这般安排倒也不错,可以看出林夫人是真心为孩子打算过的。”

    采买婆子却有些鄙夷:“她那叫拎不清吧,那么多家产,说捐就捐,说让别人接管就让别人接管。好好留着,等孩子长大后,未必不能拿回来。”

    婶子嗤笑:“真有那么容易拿回来,就不会用吃绝户这个词了!”

    被人反驳,采买婆子脸色有些不好,但是在外面,她也不好发作,只好扭头不理对方。

    于母深深看了于慧娘一眼,这十二年来,因为于慧娘屡屡不听话的举动,让这母女俩互不信任,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已消磨掉了。

    于母冷淡道:“你既已为一双儿女打算好,老身自然不会反对。”

    说完于母往旁边让了让,用行动表示她不掺和有关家产的事情。

    得了于母这话,于慧娘当即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沓房契地契,全部塞给谢宁。

    “我林家的八间铺子,一个田庄的契书全都在这里了,需要捐给白枫书院的铺子和田庄,还请谢会长帮忙捐赠。”

    谢宁接过契书,随手交给荷花拿着,然后从腰间解下鞭子。

    “好说,本公子既然接下了你的委托,就不会让任何人沾染这些东西一分,否则就别怪本公子的鞭子不留情了。”

    说着谢宁使了全力,把鞭子往几个林氏族人跟前的空地上一摔,青石板铺就的地板顿时裂开了一道缝。

    当场震慑住了那几人,少族长更是说不出一句话,他看着那道裂缝,无比清楚,他们的打算都要落了空了。

    少族长他们打消了心里的算计,那鳏夫却是不肯罢休。

    就算没了铺子和田庄,这座宅子也很值钱,若是能住进这宅子里,他也不是不能娶于慧娘,何况她瞧着还有几分姿色,娶了这寡妇他不亏。

    鳏夫此时已经在族人的搀扶下站起来了,他不耐烦道:“既然都安排好家产了,接下来可以谈下聘的事情了吧?”

    他朝媒婆使了个眼色,媒婆正躲在后面看戏看得欢,一时间没接收到他的眼色,知道鳏夫喊了她两声,媒婆才意识到是在喊自己。

    媒婆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当即清了清嗓子,甩着手帕往于母走去。

    结果媒婆还没说话,于慧娘一声“且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于母冷眼瞧着,她倒要看看,这个不孝女,还能搅出什么幺蛾子。

    这次于慧娘没有之前那般强势,而是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示弱道:“这宅子乃是妾身和亡夫的居所,我们一起在这个宅子里生活了九年,到处都是亡夫的痕迹。”

    她吸了一下鼻子,挤出一个笑容来,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说来不怕大家笑话,这宅子妾身再嫁后是不敢再住了,不然让亡夫天天看着妾身与再嫁夫君在此度日,只怕妾身夜夜梦里难安。”

    “所以妾身决定,待妾身出嫁后,便把宅子封起来,等意儿长大成婚后,再住进去。”

    于慧娘对着那鳏夫柔情道:“待我们成亲后,妾身就要带着一双儿女到你家吃喝,就有劳——”

    “什么?!!我们成亲后不住这房子?你还想带着两个拖油瓶吃老子的喝老子的?”

    于慧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激动的鳏夫给打断了。

    “你想都别想,要么住这宅子,要么这桩婚事就此作废!替别人养孩子,老子才不当这个冤大头!”

    “你这半老徐娘的,要不是这一身家产,老子能看上你!果然是个贱人,越有钱越抠搜,老子都要当你夫君了,竟然还防着老子,我呸!”

    “我看你们就是在耍老子……”

    从好几间商铺,到只剩座大宅子,再到分文没有,鳏夫的耐心彻底没了,开始没完没了地骂街。

    不仅骂于慧娘,还骂林氏宗族的人,甚至连于母也骂上了,什么话难听骂什么。

    全程没什么表情的于母,也被他这话刺激得变得脸色,死死地盯着那鳏夫,那鳏夫希望落了空,哪里还怕她的眼神,反而骂得更狠。

    于母气得不行,大喘着气抖着手对她带来的下人喊道:“快把他拖下去!”

    仆从赶紧把人拖下去,为防他叫唤,一个仆从还脱了袜子,直接塞他嘴里。

    经过鳏夫这一闹,于家的脸面都快丢尽了,替女儿找了这么个人再嫁,怕是得被人在背后说闲话。

    一切都是这个不孝女造成的,从经商开始,到不肯再嫁人,于母怨恨地看向于慧娘。

    于慧娘身子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接着便是止不住的心寒,这就是她的母亲啊,比陌生人还不如。

    于母到底多了几十年为人处世的经验,很快就整理好情绪,对着于慧娘有些温和道:“是母亲不好,没有把人调查清楚,好在这人在下定前暴露了本性,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你放心,下一个母亲一定会给你把好关,保证不会再发生像今日这样的事情。”

    可能是于母温和的态度给了于慧娘错觉,让她以为回到了母女俩没有嫌隙的时候,她忍不住希翼:“母亲,女儿能不能不嫁人了?”

    于母上前替于慧娘整理了一下发丝,笑道:“傻孩子,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孩子,不嫁人哪里能活得下去。放心,母亲一定会替你好生寻摸的,定给你找个能满足你所有要求的良人。”也能满足于家要求的男人。

    于慧娘瞬间从人间落到地狱,她终于清醒了,不再对她娘有任何期待。

    她也跟着笑了笑:“既然母亲要重新找人,女儿还有几个要求,就一并说了吧,也让大家伙了解了解!”最后一句她是对着所有看热闹的人说的。

    不等于母问是什么要求,于慧娘就说出口了。

    “妾身与亡夫感情甚笃,然为了生计,不得不再嫁,所以妾身有几点要求。”

    “第一,妾身再嫁的人家,必须容许妾身带着亡夫的牌位嫁人;第二,每逢初一十五,必须要让妾身和两个孩子,到亡夫坟前祭拜,以解对亡夫的思念之情;第三,再嫁夫君必须要跟妾身到亡夫的坟前,向妾身亡夫祭拜,祈求他原谅夺妻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