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满意
于慧娘这话一出,周围一片寂静,别说那些看热闹的人了,就连晚一步没走的林氏族人都呆立在原地。
他们请来的媒婆,更是眼睛睁得老大,嘴巴惊得能吞下鸭蛋。
饶是于母见过的事情再多,也没见识过这等场面,更何况还是自己女儿制造出来的,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
一阵鼓掌声打破的僵局。
“不错不错,林夫人果然不凡,本公子佩服!”谢宁笑眯眯道。
谢宁的话让大家都稍微回了点神,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谢宁。
谢宁用鞭子敲了敲手心,继续道:“自古以来,正妻亡故后,男子续娶继室,继妻都需要到元配正妻牌位前敬茶,以示对元配正妻的尊敬,关系好的,更是奉元配娘家为外家。”
“那么反过来,林夫人再嫁之人,也合该到林夫人元配正夫的牌位前祭拜敬茶才是,大家说对不对呀?”
谢宁笑得温和,像是在说什么很寻常的话语。
青哥儿双手握拳,眼里冒着星星,一脸激动:“会长说得好!既然继妻要给元配正妻敬茶,那么继夫也应该给妻子前头的丈夫敬茶!”
大家的目光从谢宁身上转移到青哥儿身上,青哥儿感觉不自在,下意识往谢宁身后缩了缩。
接着谢宁带来的一群女子哥儿开始声援。
“没错!都是亡人,哪能厚此薄彼呢!”
“还有孩子,继室要养元配生下的孩子,继夫也当养妻子之前生下的孩子才是!”
“亡妻的牌位能进祠堂,受后辈子孙供奉,亡夫也当如是!”
“……”
采买婆子有些恍惚,她下意识觉得这话不对劲儿,想反驳又觉得有点道理。
都是亡人,怎么就不能去祭拜呢?
别说是采买婆子了,就连于母都差点被她们的话给迷惑。
就在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砸下,一下子超过了青哥儿他们的声音。
“荒谬!简直是荒谬至极!”
只见一个穿着文雅的中年男子满脸怒气,手里的几本书都被他攥得有些变形,瞧着像是一名教书的夫子。
“自古以来,女子哥儿出嫁从夫,哪里还能惦记之前的亡夫,实在是有违纲常!”
“她既已决定再嫁人,就该斩断和前夫的一切,否则为何要再嫁人?!!”
“若是放不下亡夫,就不要再嫁!我大安虽然鼓励寡妇再嫁,但也不是不让寡妇守寡!”
说到后面,这位看着像夫子的男子,语气也没像一开始那样暴怒了。
男子的话把青哥儿他们镇住了,也让那些被他们带歪思想的围观群众们回过神来。
采买婆子嘀咕:“我说怎么听着那么怪呢,寡妇再嫁和鳏夫再娶能一样吗?”
拎着菜篮子的婶子有心反驳,怎么就不一样了?
但那个拿着鞭子的哥儿已经和那个男子对上了,她忙着看热闹,哪里有功夫和人争吵。
谢宁带着一群人走到那名男子跟前,叹道:“这位先生,您说得确实有道理,这林夫人确实是不想再嫁,她心中一直惦念着亡夫,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做女儿的,自然要听从父母之命,不得不嫁啊。”
陈三娘帮腔:“倒不是我等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偏帮于她,只是她真的放不下亡夫,大家在给她出主意罢了。”
谢宁点头赞同:“林夫人和亡夫感情甚笃,不愿与亡夫分开,这又有什么错呢?”
梁夫子是中途经过,看到这里围了不少人,以为发生了什么,想着上前劝解一二,却刚好听到于慧娘最后的发言。
他皱眉道:“既然感情这般好,那她的父母为何一定要让她再嫁人?”
谢宁笑了一下,朝于母看去:“这就得问问于老夫人了?”
被众人注视着的于母攥紧手中的帕子,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于家的名声没了!
她活了几十年,第一次觉得这么丢人,以于家的清规,怎么会养出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儿!
竟然敢在百姓面前大放厥词,于家的名声这回是真的要被她毁了!
教出这样视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于无物的逆女,于家几代人恪守的名声,将在这一日毁于一旦。
要不是于母身子一贯硬朗,只怕早已倒下了。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全赖老嬷嬷一力搀扶,不然她也站不住。
于母暗中掐了掐手腕,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牵强地挤出一抹笑来。
“女婿突然离世,只留下她们孤儿寡母三人,老身虽知她夫妻二人感情好,但日子总得过下去,家里没个男人,总归是要辛苦些,老身也是不忍她受苦。”
梁夫子一脸不解:“梁某瞧着,老夫人和那位夫人也不像是穷苦人家,不至于为了生计,就必须要再嫁人吧?”
谢宁笑道:“先生有所不知,这位老夫人可是五品文官的夫人,而林夫人的亡夫,曾经是户部郎中。家中不说多显贵,总归是不差吃喝的。”
梁夫子瞧着这闹剧,只觉得荒唐,做父母的强逼女儿再嫁,女儿要带着亡夫的牌位出嫁,真是滑稽!
梁夫子想着都掺和进来了,当场离去不是他的风格,便耐住脾气,尽量心平气和道:“老夫人,如今您也看到您女儿的决心了吧?她想守寡就让她守寡吧,相信以您家的情况,不至于让女儿外孙饿死吧?”
话音刚落,看热闹的众人开始给梁夫子科普。
“当然不可能饿死啦,林夫人手里可是有八间铺子,一个田庄,这样都能饿死,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就不用活了。”
“其他的不说,就算不做生意,光是把铺子租出去,都能收不少租子了。”
“如此看来也确实不太需要一个男人,至少林大人留下的东西养活两个孩子也够了!”
“那为什么林夫人她母亲一定要让她嫁人啊?”
“对呀,不嫁人也不是不能活下去,天下那么多寡妇,也不是个个都要再嫁的。”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逐渐反应过来,好像不嫁人也能活下去,她们刚才为什么会觉得林夫人再嫁才是出路呢?
自然是于家和林氏族人刻意为之的,给大家塑造一个于慧娘不嫁人就活不下去的形象,大家就会站在他们这边,去劝于慧娘答应。
于母听着周围人的话,知道不能再用心疼这个理由来逼逆女嫁人,为了于家仅存的体面。
她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对梁夫子道谢:“多亏了先生指点,老身这才醒悟过来,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
接着她转向于慧娘,温和道:“是母亲想岔了,你不想嫁人就不嫁,守一辈子寡也没关系,于家还是能照拂一二的。”
然后就体面地向大家告辞,上了马车飞快地离去。
梁夫子自觉自己的出言,消弭了一对母女间的嫌隙,驳斥了一番大逆不道之言,心情很好地抱着书离去。
大家看人都走了,这场热闹也结束了,便心满意足地拿着自己的东西散场。
需要下聘的主人反悔了,女方的娘家人也走了,这次请媒人来下聘,就是一场闹剧。
少族长带着几个林氏族人混在人群中灰溜溜地走了,至于被拖下去的鳏夫,谁会关心他到哪儿去了呢。
于慧娘在她娘说出不让她嫁人后,不自觉红了眼眶,她终于可以不用嫁人了。
女儿林满搀着于慧娘,给她安慰,做她的支撑。
于慧娘放任自己哭了一会儿,就整理好情绪,带着一双儿女来到谢宁跟前行了个礼:“多谢谢会长相助。”
替来求助的女子解决了一桩大事,谢宁心里高兴,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既然不用嫁人了,你的房契地契现在还你?”
于慧娘拒绝:“我话已经说出口,便不会更改,说要捐给白枫书院的铺子和田庄,还请谢会长帮忙捐赠。”
她仔细想过了,做生意难免有风险,林执没了,这一年几间商铺的生意也做得艰难。
把钱捐给白枫书院,相当于是提前替意儿交足二三十年的束脩,以后家中不管发生任何变故,都不会影响到意儿读书。
“至于要让妇联帮忙接管的四间铺子,还请谢会长继续接管,承诺给妇联的两成利不会变。”
谢宁疑惑:“你很有生意头脑,为什么不继续做生意?”
于慧娘笑了笑:“妾身如今无权无势,又和娘家交恶,可护不住这些铺子。”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妾身愿意进入妇联,替妇联打理名下铺子,不知谢会长可需要?”
谢宁眼睛一亮,那可太需要了,不管是于慧娘交接过来的四间铺子,还是他自己名下的铺子,都需要一个懂生意的人来打理。
他平时太忙了,只能腾出点时间来查账,生意具体怎么做,都是由手下的掌柜决定。
如今救助的人越多,需要活计的女子哥儿也就越多,谢宁还想用妇联的名义开一间工坊,这样既可以给女子哥儿提供活计,又可以给妇联增收。
谢宁爽快地答应了,于慧娘已除了孝,决定第二天就走马上任,到妇联来干活。
于慧娘目送谢宁一行人离开,母子三人回到门内,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母子三人皆相拥痛哭,宣泄这一年来的恐惧和害怕。
这时一个丫鬟打扮的人从林宅后门悄悄走出,小心避让,来到了一个普通宅子门前,敲了敲门。
很快就有一个婆子走出来,婆子小声问:“怎么样?”
丫鬟不放心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后才小声道:“夫人听进去了,昨天悄悄去了那什么妇联组织,今天就有妇联的人来帮她。”
然后丫鬟把今天林家大门前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婆子满意地点点头,给了丫鬟一锭银子,丫鬟得了银子,也很满意。
第222章 针对
“……综上所述,臣提议,应适当提高商税税率,并从地方税上交到国库统一收取。”
贺尚书立在大殿中央,手持朝芴,慷慨激昂地输出着他的观点。
话音刚落,当即就有其他官员出列反驳。
“臣对此有不同的看法,臣以为……”
钟阁老一派和白阁老一派以及吏部尚书一派的官员,三个党派互相驳斥,朝堂很快就吵成了一团。
圣上坐在大殿之上,就这样看着他们吵,等大家都吵得差不多了,王大总管大喊一声“下朝”,便起身离开,不对此发表任何评论。
但白阁老和吏部尚书知道,圣上不说话,就是支持的意思。
这些日子因为商税的问题,已经在朝堂上吵过好几次了,一开始钟阁老一派是落了下风,但随着时间的变化,圣上的默认,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官员赞成了。
白阁老走出大殿,恰好一阵寒风吹过,他下意识哆嗦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
以现在的趋势,估摸着来年商税的事情就会商议出结果来。
圣上的决定,加上大安报纸在民间散播“商税当与农税一致”的言论,不少百姓对此颇有微词。
他们迟早要向这位陛下妥协的。
现在已到了年终,再有两天就封印了,这桩事儿再怎么吵都不会有结果。
但来年对方的攻势一定会更加猛烈,他们挡无可挡。
看来这陆川是真的不能再留了。
才进入官场没多久,就断了他在庆安府的一条臂膀。后来投靠了钟阁老,进了户部,先是收商税,然后又是改商税,真不知道以后还能折腾出什么。
圣上同意了陆川的计划后,便召集了几个大臣商议要事,他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改商税。
按照计划书上写的,将会慢慢让百姓从农事中脱身,投入到商事和工业的建设中去,大力发展商业和工业。
那么首要条件便是要提高商税,把商税收归国库,国库的主要税收才能慢慢从农税转变到商税。
提高商税的同时,也是在规范工业和商业之间的各项规定,以前朝廷太不重视商税,导致有关管理商人方面的法律法规太过笼统,并不能应对以后可能会发展蓬勃的商业行为。
计划书的第一步,即将要达成了。
陆川最近的日子都过得很是舒畅,即将放年假,忙活了一整年,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
谢宁这边也收整好东西,准备给报社的人放年假,他们平时很少有休息,到过年时报社会给所有人都放年假,时间跟着朝廷封印开印的时间来。
妇联是今年才成立的,在京城及周围乡镇设立的十几个办事点也都暂时关闭了,没地方可去的员工,可以到总部去居住,有在年节里寻求帮助的女子哥儿,可以到总部来求助。
陆川和谢宁都没有什么亲戚需要去拜年,往年除了初二陪谢宁回一趟娘家,就是到钟博士家里拜个年,然后就没什么事儿了。
但今年有点儿不太一样,陆川今年当官了,他需要到几个上官家里拜年送礼,习惯官场上的迎来送往。
于是谢宁被谢母留在了侯府,跟在她身边学习怎么送礼还礼。
“下官给上官送礼,除了要看上官的身份,也得看自己的身份,若是自己官职比较低,还给上官送太重的礼,这就不太合适了。”
谢母拿着一张礼单,一一给谢宁讲解。
“你看这里,这是武德将军给咱们家送的礼,他是正五品武官,给咱们家送的礼就很适合,虽然我们看着很普通,却是他那个职位能送出最合适的礼了。”
谢宁点了点头,他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尽力学着。
谢宁备受学习送礼技巧的折磨,而陆川则是被谢母赶了回去,无所事事的他只好大摇大摆地出门会友。
两人之间的待遇相差太大,谢宁满心不快活,为此夫夫俩差点引发了家庭矛盾。
还好陆川反应快,又是送礼物,又是献殷勤,又是主动让谢宁教他如何送礼,这才避免了一场家庭风波。
不过此时的陆川还在和唐政苏幕他们聚会,还意识不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他们都从国子监毕业了,年节里要拜年的人家增多,估计会忙得不可开交,几人决定在年前找一天来聚一聚。
席东也在昌盛伯的三申五令下,从庄子上回城了,他把自己那组的作物都委托给许大人照料。
许大人是家中年纪辈分最大的,只有小辈迁就他的道理,所以这个年他决定在庄子上过,没人敢置喙。
年底京城哪哪都冷,几人便约了火锅,暖洋洋火辣辣的火锅一进口,加上屋里到处都是热气腾腾的,大家说话的欲望都多了不少。
陆川从锅里根青菜,配上美味的酱汁,好吃又清爽。
他感叹道:“看来你到庄子上也不是没有用处,至少给我们薅了这么多青菜,这顿够我们吃到饱了。”
冬天青菜价贵,哪怕京城富贵人多吃得起,酒楼也提供不了这么多,便实行了限购,还常常有人吃不到。
席东也捞了根青菜吃起来:“有得吃你就闭嘴吧,为了这些青菜,我可是被许老头踹了好几脚。”
今儿这顿火锅里的青菜,还是席东从庄子上薅来的,把许大人种植青菜的暖棚薅了三分之一,被许大人连骂带踹给赶出去的。
苏幕闷笑:“吃吃吃,今儿这顿就你功劳最大,得多谢席世子了!”
唐政默不作声,全程听着他们打闹,手里的筷子却很快,把锅里的青菜牛肉夹自己碗里。
很快另外三人就看穿了他的诡计,都顾不上说话,一个个手快得不行,锅里凡是熟的,很快就被人捞光。
“吃火锅还是得人多吃着才爽啊!”饭后,席东捧着一杯热茶感叹道。
陆川坐在火炉旁烤火,闻言回道:“是抢着吃比较爽吧?”
苏幕懒洋洋地窝在躺椅上,一脸惬意:“好久没有这么爽了。”
唐政也捧着一杯茶,点头“嗯”了一声。
他们一起聚会,无非是聊聊自己的近况。
陆川说:“前些日子收到刘扬的来信,他在北疆那边治理得还不错,百姓们都挺拥戴他的。”
苏幕说:“我那些学生,好多都是榆木脑袋,那么简单的句子,那意思都能解释得天差地别,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席东说:“我种的三样新作物,长得还不错,苗子都挺粗壮的。”
唐政说:“之前工部举办的科技大赛,每个省份都已经决出前三名了,等明年五月,京城里举办的总决赛,应该有不少新奇的东西出现。”
之前陆川的殿试卷子上,用唐政的例子提议让朝廷举办科技大赛,发掘民间的工科人才,好给大安研究出有利于民生的工具。
圣上看进去了,下旨让工部组织这个比赛,好让工部能有更多这方面的人才。
这也是陆川计划书的一部分。
几人正在畅言自己这些日子的情况,另一边也有人在讨论着陆川。
借着年前送礼的理由,白阁老一派的官员到白阁老府上送礼,并在白阁老的招待下,到书房喝茶。
“林家大门前的闹剧,让于家丢尽了脸面,陛下封印后,于家老爷子就一直闭门不出,连人情礼节都不走了。”有人说道。
户部左侍郎元大人嘲笑道:“他哪里还敢出门,他女儿那番言论,可把不少人都惊到了。为防被人追问是不是于家的家教,连他家儿子都不敢出门了。”
一个长相儒雅的官员说:“我已经让人散播,是陆川夫郎组织的妇联在背后教唆于家女儿的,如今京城大大小小的府邸都知晓了此事。”
“只要是家中有女儿哥儿的,估计都会怕这个所谓的妇联接触家中女儿哥儿吧,否则教唆出一个于家女儿那样的,家中的清誉怕是都要毁了!”
陆川本人在公事和私德上都没有什么问题,他做事严谨,凡是经他手的事务,必须要有上一任接手人的签字和盖章,不会让人把不属于他的责任栽赃给他。
公事上没有破绽,就只能在私德上找问题,偏偏陆川一概不去那些秦楼楚馆,平日里和下属吃饭,也几乎不怎么喝酒,送上门的美人也不要,抓不到一点儿问题。
他们就只能从陆川的夫郎身上下手,大安报社有圣上做靠山,他们不敢招惹。
好在谢宁还成立了妇联这个争议很大的组织,虽然是帮助了一部分女子哥儿,却损害了广大男子和宗族的利益和名声,惹得民间不少男子有怨言。
夫夫一体,陆川的夫郎出了问题,也是陆川管教不严所致。
之前妇联帮助的女子哥儿都是些普通老百姓,百姓们纵然有怨言,也不敢对着妇联撒火。
毕竟妇联可是有不少贵妇人支持,更有宗室的人做靠山,创办人背靠侯府,是朝廷官员的夫郎,小老百姓不敢惹。
过年时报社和妇联休息的时候,却是他们这些官宦人家频繁走动的时候。
元大人笑道:“估计这个年节下来,会有不少贵夫人退出这个所谓的妇联组织,到时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和读书人跟着反对,定能让陆川那夫郎吃一大亏!”
往日妇联帮助的对象是普通百姓,官员们虽然看不惯,也不会要做什么。
但于慧娘的夫家和娘家都是官宦之家,京中哪个大户人家里没点龌龊事儿,万一家中女眷被妇联一个撺掇,跟着于家女儿有样学样,家里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为了家族名声,他们也不会让妇联继续办下去,而作为妇联会长的夫君,陆川也会被百官针对。
第223章 退出
大年初四,京城里家家户户都挂着春联、贴纸窗花,富裕一些的人家则挂满了红灯笼,到处都是新年的气息。
今天陆府的大门敞开,不少报社的记者和报童们都要来拜年,就连大河虎子这些已经不做报童的少年,也都成群结队来拜年。
自从报社创办以来,大河虎子他们这些孤儿过年都是一起过,他们没有亲戚需要去拜年,便都自发到谢宁家里来拜年。
到如今已经形成了习惯,大家会和谢宁约好一个时间,谢宁特意空出一天来等他们来拜年,一般这个时候陆川也会在。
“宁公子,小溪来给你拜年了!”小溪穿得喜庆,在哥哥和黎星的带领下,一蹦一跳地进来。
“东家,新春快乐!”大河和黎星同声道。
“新年好!”谢宁满脸喜色,然后乐呵呵地一人给了一个红封。
小溪他们也不推辞,都大方地接下,里面钱也不多,也就十个铜板,讨个十全十美的好意头。
这是陆川和谢宁特意替报童们准备的压岁钱,他们无父无母,再没有人给他们压岁钱。
第一年来拜年收到压岁钱的时候,好多报童都又哭又笑,谢宁还以为自己好心办坏事了呢。
好在事后小溪来给他解释,谢宁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从此以后,每一年的春节,只要他们来拜年,谢宁都会给他们准备红封。
谢宁和陆川坐在大堂中央,报童们一个接一个来拜年,连今年新招进来的报童,也没有落下。
“谢谢东家!”
“多谢陆先生!”
“东家和陆先生真配!”
“东家和陆先生的感情很好!”
“……”
报童们见多识广,极懂瞧人眼色,很清楚说什么能讨好到谢宁,谢宁听到这些话,也确实很开心。
陆川在官场看多了尔虞我诈,乍然看到这些报童,心情也很好,又像以前一样,现场编几个小故事讲给大家听。
“突然有一日,火山爆发,滚烫的岩浆喷涌而出,山林被烧毁,小羽毛挥动翅膀,想要逃离这一片危险之地。”
陆川停顿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润润嗓子。
“哇!陆先生,小羽毛有没有逃出来啊?”小溪急切问道,手里捏着一颗瓜子迟迟不吃。
“是啊是啊,小羽毛到底有没有危险啊?还有小羽毛的好朋友小松鼠,好像也在山林里,会不会有事啊?”大牛跟着问。
所有人都围成一团,专心听着陆川讲故事,就连谢宁也听得津津有味,连瓜子都忘了磕。
知道今天报童们来拜年,谢宁提前让府里人准备了许多蜜饯点心瓜子等零嘴。
谢宁捏了捏小溪的脸颊,笑道:“小羽毛当然不会有事啦,主角若是出事了,那就不叫主角了。”
小溪恍然:“好像确实是。”
瞧着谢宁得意的小表情,陆川也不免笑了起来。
他点头赞同:“小羽毛确实没事,它第一时间飞离了这个地方,但后来知道好朋友小松鼠还在火海里,他又飞回去找小松鼠……”
一则童话小故事,被陆川讲得跌宕起伏,报童们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时而惊呼,时而替小羽毛高兴。
这一天,所有人都过得很开心,谢宁听故事听得开心,陆川被谢宁用星星眼注视着,也特别有兴致。
这样喜庆又开心的日子,只维持到初十这天,谢母突然让人来陆府,让夫夫俩到侯府一叙。
“这几天,有好几位夫人来拜年,都跟我说要退出妇联组织。”谢母皱眉说道。
一开始谢母还不怎么在意,但后来又有几位夫人说要退出,她就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大嫂张氏也有些不好意思:“我这边也有三位夫人说要退出,表示之前捐的东西也就捐了,之后不会再给妇联捐东西了。”
陆川和谢宁表情凝重,怎么突然有这么多夫人要退出?
谢宁问:“娘,大嫂,你们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大嫂张氏讪讪道:“我不是很清楚,但听我那几个好友说,是她们的婆母或者丈夫要求她们退出的。”
谢母摇头:“娘也不清楚,问那几位夫人,也不肯说实话。娘猜测,这妇联不会惹到什么人了吧?”
谢宁心里嘀咕,只要是替那些女子哥儿出头,每天都在得罪人,以前也不见那些夫人们有什么动静啊?
陆川沉思片刻,想到了前些日子宁哥儿来找他帮忙的事情,会不会跟那件事情有关系?
谢母说:“如今已经有七位夫人明说要退出了,保不齐后面还会不会有其他夫人要退出,要是全都退出了,就算背后有皇后娘娘撑腰,也难以支撑下去。”
谢母是真的愁啊,宁哥儿做的事情,她也偶尔好会到妇联这边查看资料,知道他这一年来,替那些来求助的女子哥儿做了多少事。
她的宁哥儿是在做好事,但现在看来,明显是有人要搞他。
秦竹看谢母一脸愁容,便安慰道:“娘你别担心,就算那些夫人们都退出了,我的镖局也会一直支持下去的,不会让宁哥儿无人可用。”
谢母难言地瞧了秦竹一眼,这里又不是北疆,谁人不服直接打一顿,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倒是谢宁听进去了,一脸感动道:“还是竹哥儿你最好。”
秦竹拍拍胸脯:“那当然,谁让咱俩是一家人呢。”
谢母和大嫂皆是一言难尽,一个家里出了两个头脑简单的哥儿,是她们的福气。
陆川迟疑道:“我可能知道点原因。”
几人的目光唰地看向陆川,谢宁迫不及待:“什么原因?你怎么知道的?”
于是陆川把于慧娘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连那天结束后,谢宁和荷花给他学的话也一并说了。
“我听说于家这些日子都在闭门谢客,连节礼都不收也不送了。”大嫂说。
谢母脸色凝重,以她的阅历,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秦竹和谢宁看了看几人,又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没听明白于家的事情和那些夫人退出妇联有什么关系。
陆川叹了一口气,给两人解释:“以前你们帮助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哥儿,跟那些勋贵官宦之家没有太大关系,但于家可不一样,于家大小也是个五品官,他们物伤其类,害怕自己家也会出个像林夫人一样的女子,败坏家中名声。”
不管是夫家还是娘家,都害怕出现这样不要脸面的妻子和女儿。有这样的妻子,他们得谨防家里的丑事被爆出来;若是有这样的女儿,他们会被指责不会教女儿。
所以他们会不计代价地打压妇联,那些夫人的退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多困难。
谢宁不解:“像林夫人又怎么样?她只是不想再嫁人罢了,明明知道自家女儿不想嫁人,还一直逼她嫁人的于家人不是更可恶吗?”
在谢宁看来,既然父母都不顾及自己,不为自己着想,就应该努力为自己争取,做决定的父母,又不能提自己过日子。
看着谢宁不解却倔强的眼神,谢母也不禁叹了口气,也怪她把孩子养得太过单纯了。
总以为自己能一直护着他,可终有一日宁哥儿要亲自面对这些黑暗。
谢母摸了摸谢宁的头,说道:“宁哥儿,京城里有许许多多的府邸,他们的府邸内,有不少阴私之事不能让外人所知。”
“一旦妇联在京城里站住脚跟了,他们就会害怕,那些被压迫的女子哥儿会来找妇联寻求帮忙,到时候把这些阴私之事暴露出来,他们在京城里将会颜面无存。”
大嫂也说:“宁哥儿,不是每一家都像我们家这么和谐的。”
其实谢宁一直都知道,大户人家府里哪能没点龌龊事儿,但是和他想要做的事情相悖时,他拒绝去思考。
是了,普通人家里女子哥儿被压迫的情况不少,大户人家里也只会更多,只是他们更加要面子。
帮助大户人家的女子哥儿,不仅是在挑战大户人家男子的权威,也是在把他们遮丑的布给撕下来。
他们哪里会那么容易让妇联得逞!
陆川用力握了握谢宁的手,谢宁看向陆川,陆川眼神坚定地说:“别怕,我会一直支持你的,娘她们也会支持你的。”
谢宁回握,感受着陆川给予自己的力量,他又看了看谢母大嫂秦竹三人,她们虽然是满脸愁容,但所有人都没有放弃的想法。
谢宁振作了起来,不过是一点困难罢了,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之前报社也经历过几次危机,还不是都过去了吗!
这一次他也一定能渡过去!
之后的几天,也陆续有夫人表示要退出,直到元宵过后,朝廷开印,妇联里除却谢母几人,只剩下三位夫人没有退出。
这三位夫人都是家中的老太君,家中丈夫已亡,儿子听话,她们都能做家里面的主。
不过令谢宁意外的是,福寿郡主竟然没有说要退出。
今年的元宵虽然过得不是很好,但正月十七妇联正式开工后,谢宁还是很积极地投入到工作里。
开工第一天,福寿郡主就带着她的宝贝哥儿来妇联总部了。
见到福寿郡主的那一刻,谢宁都愣了一下:“你是亲自来说要退出的吗?”
福寿郡主把泉哥儿放下,让他自己到处跑,然后瞪了谢宁一眼。
“你要退出本郡主都不会退出!”
谢宁有些惊喜:“你不退出?”
在谢宁看来,妇联出现了重大危机,以福寿郡主跟自己以前的矛盾,肯定是第一个要离开的。
她不是第一个表示离开的,谢宁还有些疑惑呢。
福寿郡主抬起下巴,高傲地说:“你要是做不来这个会长,就把位置让给本郡主,本郡主来替你做!”
第224章 弹劾
这天朝会大臣们商议完朝廷大事后,王大总管正要喊下朝,一个御史站了出来。
“臣,有本要奏!”
开了大半天朝会,不仅是底下站着的官员,就连圣上脸上都有几分疲惫。但御史有监察百官的职责,又不能让对方下次朝会再奏。
圣上说:“准奏。”
御史扬声道:“臣要弹劾户部主事陆川之夫郎……行为出格,挑唆女子哥儿……致使百姓哀声怨道……户部主事陆川作为其丈夫,有管教不当之责,还请陛下责罚!”
这话一出,不仅是贺尚书惊诧了,就连唐大学士和苏大人都有些不淡定了,他们两家的儿子和陆川交好,儿媳参与了陆川夫郎成立的妇联组织,还出钱出力。
一旦严格追究起来,他们两家也脱不了关系。
于是苏大人开始驳斥那名御史的话:“梅大人此言怕是有失偏颇了,据臣所知,这个妇联组织,是为了帮助那些在家庭里受苦受难的女子哥儿,绝非有意欺压百姓。这一年来,妇联帮助了不少女子哥儿改善了生活,依臣看来,应该值得赞扬才是。”
儿子硬要到白枫书院去教书,时常不回家来,他们苏家也不好拘着儿媳在府里,就由着儿媳去折腾自己的事情。
儿媳每次到妇联忙活回来,都会跟婆母说起妇联里救助的事例,苏夫人有时候也会跟苏大人闲聊一二。
苏元对这个妇联组织还是有些了解的,至少不像梅御史说的那样,故意挑唆女子哥儿对抗婆家,致使家庭不宁。
她们是真正受了很多苦,寻常说不出来,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当一回事儿,只有妇联愿意帮一帮她们。
被自己的顶头上官亲自出言驳斥,梅御史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他们御史的政绩和上官之间的关系并不大,平日里大家也就是个面子情,背后早有各自的阵营,他倒也不是很怕苏大人。
梅御史说:“有不少京城及周边的百姓对这个妇联是哀声怨道,控诉妇联教唆他们的妻子或儿媳,对他们出言不逊,不敬长辈,更是有不少夫妻,在他们的搅和下和离了。”
“比如北泉镇的王二丫,就是听从了陆川夫郎的教唆,即便杖打一百也要到京兆府衙去申请和离。”
“还有城北有一户人家姓朱,二儿子和乡下一个姓江的哥儿成亲,成亲多年感情一直很好。结果在妇联的怂恿下,和夫家提了和离,夫家人不同意,他就让江家父母哥嫂天天到朱家闹事,朱家人被闹得受不了,只好同意了他们和离的要求。”
“……由此可见,这妇联真是歹毒,毁人家庭,致使不少家庭因此妻离子散,实在可恶。臣请陛下下旨关闭这个妇联,并对户部主事陆川处以惩罚!”
要不是圣上知道这个妇联的兴致,光听梅御史的一面之词,还真的要觉得这个妇联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组织。
皇后娘娘决定加入妇联之前,是征求过圣上的意见的,圣上和皇后都一致认为,妇联的工作很有必要,若是能发展起来,就是朝廷律法打进宗族自管的一道口子,从而更进一步加强朝廷对宗族的管理。
圣上暗自叹了口气,看来最近改商税的事情让他们急了,陆川那里找不到破绽,便从他夫郎身上下手。
苏元和梅御史各自阐述了妇联组织存在的好处和危害,殿内其他大人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他们两人在打口仗。
两人不愧都是御史,句句引经据典,谁也不能说服谁。
但从其他大人的神色来看,多数人都是支持梅御史的。
妇联组织帮助了一些女子哥儿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在他们看来,女子哥儿就是他们的附庸,除了替他们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没有任何作用,自然也不把她们当成同等的人来尊重。
她们不给家里丢脸才是正经的,日子过得好不好,那得看她们的命!
苏元和梅御史相争不下,圣上终于开口:“此事有待考证,朕会让人去查探,下次再议!”
接着不待大臣们说些什么,圣上直接起身往殿后走去,王大总管立刻用尖细的声音大喊:“退朝!”
陆川是个六品小官,没有上朝的资格,但他也能感觉出今年和去年的差别。
去年他还是炙手可热的商科主事,有不少官职比他高的官员都对他态度很好,经常对他发出邀约。
商科和其他部门的合作也比较融洽,陆川在户部的日子除却那些应酬,工作上的事情还是很顺利的。
但是——陆川看着第三次被退回来的单子,他难得有些怒火。
“这次又是什么原因?”陆川压了压心里的怒火。
李令史低头,脸色有些难堪:“金郎中出去了,他不签字,底下的人不让我们领东西。”
新的一年,户部哪个部门有什么短缺的东西,都可以到度支司那里去领,陆川让李令史整理了一些需要申领的东西,他审查过没问题后,就签字盖章让李令史带着人去领。
第一次说他们单子写得不够规范,第二次说印章盖的地方有偏差,第三次金郎中直接人不见了。
陆川挥了挥手,让李令史下去,他自己在屋内调整调整心情。
早在妇联组织出问题时,陆川就有预感,这场风波会牵扯到自己。
不过陆川倒是想岔了,不是妇联出事牵扯到他,而是他动作太大牵扯到妇联,才让妇联被人如此针对。
接下来的几天,凡是需要和其他部门接洽的事务,无一例外都及其困难。
在商科做事的人手倒是还好,不是被陆川整治得服服帖帖,就是他亲自招录进来的。但市舶司的令史和掌固们却是抱怨颇多,主事被人孤立,他们这些当手下的,也得挨人白眼。
挨白眼也就算了,主要是挨了白眼事儿还办不成,就很让人丧气了。
底下的人不得其解,怎么过个年回来,自家的主管上司就突然被整个户部的人针对了呢。
直到这天朝会上发生的事情传遍整个户部,大家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由于其他部门的不配合,商科和市舶司的许多事都做不成,陆川索性不给大家安排活儿,大家一起摸鱼到放衙的时间。
虽然什么事情都没做成,但陆川还是深感疲倦,他进家门时,还特意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不能把工作中产生的情绪带回家。
陆川到家时,谢宁还没回家,有不少妇联以前解决过问题的夫家,都纷纷找上了门来,他每日疲于应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陆川得知谢宁还没回来,当即就去更衣室换下官服,同时让人备马车,准备去接谢宁回家。
不过陆川换好衣服出来时,谢宁刚好到家。看到陆川的身影,也顾不得旁边伺候的下人,谢宁直接扑到陆川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让陆川支撑着自己。
“可累死我了!今天有三波人来闹事,这波人打发走了,那波人又来了,一波接着一波,像是说好似的!”谢宁抱怨道。
谢宁侧脸靠在陆川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仿佛这样能给自己提供力量。
陆川苦笑,他们还真是患难夫夫,他在户部被孤立排挤,谢宁在妇联被人找事儿,今年果然不太好过啊。
陆川问:“这么多人来闹事,都是怎么解决的?有没有人受伤?”
说到这里,陆川倒是升起了一丝担忧,他知道宁哥儿身手了得,寻常人压根就进不了他的身,但凡事总有万一。
他把谢宁稍微推开一点,上下打量这谢宁,没发现有哪儿受伤了。
也是,要是宁哥儿衣服发型稍微有些不对,第一眼他就能看出来了。
谢宁心里有些暖,夫君还是这么紧张自己,他摆手道:“我没事啦,我拿着一根鞭子,谁敢接近我呀!”
“倒是荷花,一个不慎,让个老虔婆给扯破了袖子,发型也乱了。”
陆川这才注意到,谢宁身后站着的荷花,见姑爷终于看他一眼,荷花捂着一边袖子,差点委屈得要哭出来。
“姑爷!您是不知道,那老虔婆有多野蛮,说不过我们,竟然直接上手扯人衣服头发,太无赖了!”
那老虔婆本来是冲谢宁去的,荷花一个快步挡在谢宁面前,一时不察被人抓住头发衣服不放,谢宁抽了几鞭子,那人受痛了才肯松手。
以前谢宁和福寿郡主扯头花的时候,荷花都是在一旁加油鼓气的,哪里体验过这种事儿,新年刚发的衣裳没穿几天就被人扯坏了,可把他委屈坏了。
荷花此时重新梳了个发型,脖子上有几道手抓红痕,捂着袖子可怜兮兮的,陆川随口安慰了两句,就转头问谢宁今天发生的事儿。
荷花英勇护主得了安慰,心里的委屈顿时消去,看公子和姑爷说得起劲儿,自己也拉着白玉到一旁诉说今天遇到的奇葩。
谢宁和陆川一边说,一边往饭厅走去,天色已晚,到用晚膳的时候了。
谢宁一边吃着陆川给夹的麻辣肉片,一边说道:“那些人不止是来妇联总部闹事,还有到其他办事点闹事的,有五个办事点离得远,也不好一直派镖师护卫,我和大家商量过,决定把那五个办事点给撤了。”
“那五个办事点有需要求助的女子哥儿,就让他们到京城里来。”
陆川点头:“你做得不错,如今我们被人针对,合该低调一些,等风头过去了,再重开也可以。”
谢宁沉浸美食中,把坏情绪都倾诉了出去,心情也没刚回来时那么低沉,在陆川的安慰下,又恢复了斗志。
明天继续干他们!
第225章 喝茶
“坐吧。”看到陆川进来,陆川还未说话,钟阁老便用眼神示意陆川在他对面坐下。
陆川也不拘谨,依言走到他对面坐下。
两人对面而坐,桌子中间放着炉子和茶具,炉子上一壶雪水正烧得滚烫。
钟阁老亲自动手,用竹制的茶钤夹了些茶叶到茶壶里,然后拎起水壶注入开水,开始洗茶、泡茶。
一道道工序下来不紧不慢,行云流水,颇有韵味。
就连陆川这个对茶不太懂的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舍不得出言打扰,全程一片静谧,他也不觉得尴尬。
钟阁老推了一杯茶过去,语气平淡道:“喝。”
陆川端起茶杯,先是嗅了嗅,茶香泗溢,再浅尝一口,入口柔和清香、清爽而回甘。
不愧是极品的明前龙井。
“这明前龙井产自杭州西湖的狮峰,极品的龙井更是难得,每年产出都只进贡给皇宫,别处想喝都喝不到。”
钟阁老也抿了一口茶水,严肃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享受。
“老夫这二两茶叶,还是圣上体念老夫辛劳,特意赐下的。”
陆川淡笑:“御贡的东西,自然是好,晚辈也是沾了您的光,才能尝到如此好茶。”
说来这还是陆川第一次见钟阁老,以前听不少人说过,陆川给圣上提交了那份计划书后,钟阁老还给陆川写了不少修改意见。
陆川有不明白的地方,便写信去问钟阁老,然后钟阁老再给他回信,一来一回的,两人倒有几分笔友的感觉。
陆川这些日子在户部举步维艰,贺尚书有心护他,但也没法掌控得了整个户部。
而且大家明面上针对陆川的理由,就是陆川夫郎成立的妇联组织引起的,不为党派之争,只为怕家中女眷跟着学习而对陆川的迁怒。
不是党争,贺尚书也没法管束下属,只能尽量少给陆川安排事情。
陆川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只要熬过去就行了,至少目前圣上还没有被朝臣裹挟,下旨令妇联关门。
但昨天回到家,却收到了钟阁老的帖子,邀请陆川到钟阁老府上喝茶。
于是在这难得的休沐日,陆川没有在家睡懒觉或出去陪谢宁玩耍,而是来赴钟阁老的邀约。
没想到还真是来喝茶的,还是极品的西湖龙井。
见陆川的杯子空了,钟阁老又给他续了一杯,顺便也给自己续一杯。
钟阁老颇有深意地看了陆川一眼:“只要是真心为朝廷、为百姓办事,咱们这位陛下是能看到的,付出的辛劳他不会忘记的。”
说完举起装着茶叶的盒子,冲陆川得意地眨了下眼睛:“这就是回报!”
看着有些调皮的钟阁老,陆川诧异中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没想到看着严肃的钟阁老,也有老顽童的一面。
但同时,陆川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领导一旦开始画大饼,就表示事情已经兜不住,要准备对下属弃车保帅了。
果然,钟阁老的下一句话验证了他的猜测。
“你夫郎成立的妇联组织,这些日子被人这般找麻烦,其实是遭了你的池鱼之灾。”
钟阁老用欣赏的眼光看向陆川:“你进户部这些时日,和大安报社配合,收回了从先帝时就收不回的商税。现在朝堂上又开始商议提高商税,把商税收归国库,可招了不少人的恨啊!”
陆川愣住了,是他的问题?
像是看出了陆川眼中的疑问,钟阁老又道:“他们找不到你的破绽,就只能从你夫郎入手了。”
通过钟阁老的细说,陆川才知道他和宁哥儿这些日子经历的,都是因为什么。
到底还是他太高调了,以为藏在几位大臣后面,就不会有人知道是他的主意。
终究还是自己太大意了。
“你是个有大才之人,老夫若是退下,最有希望能顶上来的人便是你。这朝堂之上需要更多做实事的官员,老夫和陛下都对你寄予厚望。”
“然而如今的情形,你留在京中能发挥的作用太小了,不如外放出去历练一下,过个三五年,自有你的一番天地!”
陆川坐在回家的马车里,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钟阁老的话,他此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一条路。
因为他的计划,因为谢宁,也因为谢宁的事业,他从未想过要外放。
一旦决定外放,若是谢宁跟随,就要让谢宁为他而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打拼下来的事业,离开他的家人远赴他乡;若是谢宁不跟随,他们夫夫就要分开好几年,异地恋最伤感情。
不管是哪一个,陆川都不想让谢宁选择。
可继续留在京中,他会被继续打压,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做个小官。宁哥儿好不容易成立起来的妇联,也要因为他而备受攻讦,无法正常开展工作。
因为今天陆川要去钟阁老府上做客,谢宁担心会有什么大事,索性就没去报社和妇联,在家等陆川回来。
因为隔壁妇联来闹事的人比较多,谢宁经常需要过去镇场子,报社的许多事情都交给了荣斋先生,即使谢宁好几天不出面也不会出岔子。
至于妇联,从镖局请来的镖师又多了几位,他少去一天也能撑得住场面。
“你们说,钟阁老找夫君做什么?会不会是让他劝我把妇联给关了吧?”
谢宁手肘搁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桌上的瓜子,眉心残留着淡淡的愁绪。
显然这些日子被人频繁地找事儿,让谢宁都产生了厌倦和无力。
荷花坐在谢宁对面,很有兴致地吃着谢宁数出来的瓜子。
“公子,你就是想太多了,人家钟阁老可是一朝首辅,哪里有空管这种小事儿。”
谢宁叹气:“那他怎么突然找夫君呢?”
谢宁思来想去,还是因为妇联最近的事情闹得太大了,被御史几次弹劾,就连百姓们都有所耳闻。
荷花捏着瓜子歪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一脸欣喜道:“一定是钟阁老看到了姑爷的一身才华,有意要提拔他!”
窗边光线好,坐在窗边绣荷包的白玉不禁嗤笑出声:“才华?你倒说说,钟阁老从哪儿看到姑爷的才华了?”
最能展现才华的机会就是在科举殿试上,去年怎么不见钟阁老来找?
荷花一塞,鼓着脸瞪了白玉一眼。
好吧,他也觉得不太可能。
不过谢宁却听了进去,之前陆川写的计划书,白玉荷花不知道,他可是见证着计划书完成的。
听陆川说,计划书已经呈给了圣上,圣上也意动了。
这份计划书,足以展现陆川的才能,被钟阁老看重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谢宁幻想着陆川被钟阁老看重,从此高官厚禄,走上人生巅峰时,陆川回来了。
“夫君回来啦!钟阁老找你——什么事儿?”谢宁欢快的语气在看到陆川的脸色时,顿时打了个弯儿。
陆川挤出一抹笑容,拍了拍谢宁的肩膀安慰道:“没什么大事儿,我一会儿给你说,我先去趟厕所解手。”
然后陆川就急匆匆往厕所走去,等陆川从厕所出来,白玉和荷花已经出去了,屋里只有谢宁一人。
陆川一边擦手一边说道:“钟阁老是真实在啊,请帖上写了请我去喝茶,还真就全程都喝茶,喝得我满肚子都是茶水,又不好意思在别人府上找厕所,结果一路憋到了家。”
谢宁好奇地问:“你就净喝茶水了?”
陆川故作轻松:“对呀,钟阁老亲自给我泡茶,还亲自倒茶,我茶杯一空他就开始倒,他一倒茶我就忍不住要喝,他倒我就喝,我喝他就倒。喝到后面,钟阁老心疼他那点茶叶,就开始赶客了。”
谢宁哈哈大笑:“怎么这么好笑?我还以为你们谈话会很严肃呢!”
陆川笑着摇头:“也就是看着严肃,实际上就是个老顽童!”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笑了好一会儿,然后谢宁慢慢收敛笑容,一脸正色地看着陆川。
“钟阁老跟你说什么了?”陆川刚到家时的凝重,只要是个人都能看清。
陆川抬眸,看着谢宁眼中的认真,也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他问我,考不考虑外放出去几年。”
“外放?”谢宁睁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想过这一条路。
陆川点头:“对,是外放。”
然后陆川把钟阁老对自己说的话都给谢宁说了一遍,让谢宁明白他们现在的状况。
“我如果还想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外放出去避开锋芒是最好的选择,我人不在京中,他们也就不会再这么费尽心力去挑拨人去妇联闹事。”
“到时候妇联低调一些,还是能够生存下来的。”
谢宁怔愣许久,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抬眼望着陆川:“那你是确定要外放吗?”
陆川淡笑:“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问过我们家的一家之主,宁哥儿不同意,我又怎敢轻易答应。”
回来的路上,陆川想了很多,他想过不告诉谢宁,自己决定留在京城,就避免了让谢宁选择的难题。
但最终他还是决定告诉谢宁,不管外放还是不外放,谢宁都有权利知道,他也有权利参与这个家的重大决定。
“决定外放还是不外放,我想我应该和你商量着来。若是决定外放,也需要宁哥儿你决定要不要跟我一起赴任;不外放的话,我们又要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宁哥儿你都有权利知道。”
谢宁打断他的话:“你是想外放的吧?”
陆川一怔,下意识点了下头。
他既被百姓激起了野心,自然不甘心一直留在京中做一个六品小官,他想做更多的实事。
谢宁笑了起来,眉眼舒展:“那就外放,我陪你一起!”
他明媚又张扬地说:“反正报社也计划在地方上开办地方报,我作为大安报社的主编,理应做这个先锋,为报社开疆拓土!”
第226章 收拾
“宁公子,我也想去云南,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城呢,您就带上我吧~”
小溪捏着小手跟在谢宁身后,谢宁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自从外放的调令下来后,大家知道谢宁要跟着陆川远赴云南,报社和妇联两边都慌了。
一直以来,谢宁虽然是个哥儿,却是他们的主心骨,尤其是妇联,陈三娘和青哥儿这些孤身一人在妇联干活的人,比所有人都更慌乱。
不少人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跟着谢宁一起走,但都被谢宁晓之以理地压下了。
小溪完全不理会谢宁顾全大局的说法,他只知道,他和哥哥进入报社开始,宁公子就是他们的大恩人。
谢宁把名单递给荣斋先生,随口说:“不行,你太小了,云南瘴气多,小孩子容易生病。”
小溪继续歪缠:“不会的,我之前天天在外面卖报,都没生过病,身体倍儿棒。等到了那边,宁公子继续开报社,小溪继续给您卖报纸。”
谢宁:“我到时候重新招人,不用你卖报。”
小溪嘟嘴:“不嘛,您就带上我,我能做的可多了,洗衣做饭我全都会,我和星哥哥学了几道菜,您要是想京城的饭菜了,小溪可以给你做。”
谢宁笑了:“还用不着让你一个小孩做饭。况且,你舍得你哥哥了吗?”
小溪睁着无辜的眼神:“不呀,哥哥也很想跟着去的,他已经给荣斋先生写申请了。”
由于谢宁计划在地方上办一个附属报,决定带几个人手过去,于是就让有意愿的人到荣斋先生那里提交申请书,然后挑选符合条件的人手。
报社招的记者都是京城本地人,而且都是有家庭的,基本没几个人报名跟随,只有两个实习记者报名了。
不过第一批报童里报名的人就多了,一共二十四个人,每一个都报名了。
他们都是孤儿,不用顾及父母亲人,只想跟着谢宁报答他的恩情。
由于报名的人太多,谢宁还加了个条件,年纪小于十三岁的不要,这下符合年龄的人就只剩下三人了,小溪第一个被刨除在外。
谢宁惊讶:“你哥哥竟然舍得下你?”
这兄弟俩自小相依为命,没离开过彼此,大河出去讨饭都不忘带着小溪,如今竟也能抛下小溪远赴云南。
荣斋先生卷起纸张拍了拍小溪的头顶,笑道:“溪哥儿如今在让星哥儿照顾得这么好,大河有什么不放心的?溪哥儿不过是想跟着大河罢了。”
大河报名时荣斋先生也问过他,大河其实是想给陆川办事,在报社干活他顶多只能干到管事,若是能在陆川身边历练,以后前途不愁,小溪也能过得好些。
小溪抱着头,冲荣斋先生甜甜地笑了一下,然后又一脸哀求地看向谢宁。
谢宁顿了一下,问道:“星哥儿愿意替大河照顾小溪?”
他怎么记得,黎星今天也来找自己了,也是说想跟着一起去赴任。
给出的理由还让谢宁无法拒绝,府里的厨子家小都在京城,他也不好让人跟着他去外地。
但是谢宁又怕当地的饭菜不合口,正好黎星的手艺就很不错,谢宁吃了几年还没吃腻。
最重要的是,黎星跟他学了一年多武艺,多少也有点防身的本事。
所以谢宁已经答应把黎星带上了。
小溪皱着脸说道:“星哥哥还没答应,但是我大哥说星哥哥要实在不愿意照顾我,就把我塞到隔壁妇联,反正青哥儿挺喜欢我的,郡主人也很好。”
还真被福寿郡主说中了,这妇联的会长真的由她来做了。
少了刻意针对陆川的人,妇联也能恢复往日的平静,又有福寿郡主坐镇,还是能够继续办下去的。
当时谢宁说要把会长的位置让给福寿郡主,她那副震惊的表情,谢宁现在想起来还能笑得出来。
小溪又开始歪缠谢宁,仿佛他不答应,就能跟到天荒地老似的。
偏偏他还很有分寸,挑着谢宁不忙的时候偶尔求两句,可怜巴巴的表情,谢宁差点就忍不住同意了。
又过了一天,得知黎星也要跟着一起去的时候,小溪就更加耐不住了,最亲近的两个人都要离开,这让他怎么安心留在京城。
这事儿闹得陆川也略有耳闻,最后也不知道小溪许诺了什么,谢宁竟然同意了带上他,陆川问他都不说。
陆川本来是计划轻身上阵带上几个护卫,再加上两个伺候的人,就直接出发。
但谢宁计划到那边后要办报社,没有人手可不成,算上报社的人手,少说也有五六个。
而且谢母听说后,不放心谢宁跟去这么远的地方,如今正往府里搬东西呢。
“官场上的事实娘不懂,儿婿决定外放,肯定有他的考量。你是他夫郎,要跟着去娘管不了,但这一路艰难,得多带些人手和东西,才不至于捉襟见肘。”
谢母拿着单子,一边数下人搬进来的东西,一边和谢宁说话。
谢宁看着快把正堂堆满的箱子,一头黑线:“娘,你这也太夸张了吧?我们是去赴任,不是搬家。”
谢母抬眼看了他一眼:“怎么不是搬家,你要到那边住好几年呢,当初我们家从北疆到京城,足足装了有二十多辆马车,这些东西至多只能装十辆马车。”
谢宁嘴角抽抽,从北疆到京城,是全家人搬到京城定居,全家人的东西,能一样吗?
衣服被子那些就不说了,都是用得上的,但看着谢母单子上连马桶都有,谢宁还是忍不住要拒绝。
“娘,我们真带不了这么多东西,我和夫君是计划先从京城坐船到杭州,然后再走陆路,到了杭州,可买不到这么多马车。”
谢母头也不抬:“娘知道,你爹以前有个同僚在江南那边做参将,我让你爹写封信给他,你到时候要买马还是能买到的。”
谢宁彻底没法子了,只好求助地看向陆川。
由于陆川在户部做不了事儿,调令一下来,贺尚书就让陆川到户部交接好事务,然后准许他回家收拾东西。
所以陆川也有幸见证了谢母来帮忙指挥下人收拾东西的场面,什么用惯的脸盆、马桶都有,要不是床太大了,估计连床都能让她打包起来。
接收到谢宁求助的目光,陆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叫道:“岳母大人。”
听到陆川在喊她,谢母转过头来,眼里满是威胁,都让她的宁哥儿跟着去云南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受苦了,还不准她多塞些东西,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就算陆川是她一向看好的儿婿也不成。
搬着东西的下人进进出出,陆川清了清嗓子,示弱道:“实在不是小婿不想带这么多东西,小婿也不想让宁哥儿受苦,只是——”
一听到只是两个字,谢母就知道陆川不会有什么好话,看向他的眼神越发不友好。
但陆川还是坚持说了出来:“小婿乃是朝廷命官,到云南赴任,是为朝廷、为百姓做事,带这么多东西,陛下恐会认为小婿是到那边享乐的。”
“而且从京城到云南的路远,东西多便走不快,小婿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到任,一旦没有在期限内到达,估计又会是一封弹劾奏疏。”
陆川说着说着露出了苦涩,谢母突然就犹豫了,耽误了行程,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见谢母动摇了,陆川乘胜追击:“小婿保证,这一路上绝不会让宁哥儿受苦,何况我们需要途径江南,有什么东西缺了,也可以在江南补货,必不会苦了宁哥儿的。”
然后谢宁上前抱住谢母的胳膊,撒了几句娇,谢母受不住,只好无奈道:“行了行了,都随你们的,这张单子上的东西,不想带的就划去。”
谢宁拿过谢母拍在桌子上单子,和陆川凑一起研究那些东西不用带,最后经过两人的讨论,只留下了两车东西,加起来也就十二个箱子。
谢母一看他们俩挑选的东西,就觉得太少了,硬是又加了一车她认为的必需品,三人才定下最终决定带的东西。
谢母看着谢宁心疼地叹气:“这么些东西,都不够你替换的,到了江南,一定要多购置些东西,否则娘怕你衣裳都不够穿。”
谢宁只让白玉装了十套春装和十套夏装,秋装和冬装一律都没带。
对比于谢宁的衣橱,这些衣裳不过是九牛一毛。
谢宁点头:“好好好,一定会多购置些衣裳,我一定会带足银钱,一路上买买买,定不会委屈了自己。”
说到银钱,谢母让人把匣子拿来,塞给谢宁。
“这里面有一万两银票,全大安通用的,你别舍不得钱财,该花就花。”
谢宁看着这么多银票,不管接下来谢母怎么絮叨,他都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全程只会点头应好。
陆川好笑地看着谢宁,果然是拿人的手软,连宁哥儿也不例外。
商议好带的东西后,又开始商议带多少人手。白玉荷花是第一个说要跟着一起去的,谢宁不要谁,都不能把这两人抛下。
不过——
“荷花,你之前不是和报社的李记者有点苗头吗?怎么你也要跟着去?”陆川问。
陆川之前殿试完后去报社混了一个月,亲眼见着两人有说有笑的。
荷花本来兴奋的脸色一顿,皱着脸说:“哪有什么苗头,姑爷你别乱说,我是要跟着公子一辈子的。”
陆川一脸莫名地看向谢宁,谢宁让荷花白玉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才跟陆川解释。
“李含微家里是读书的,看不上荷花,荷花在妇联见多了受困的女子哥儿,也不想嫁人了。两人现在是见面都不说话了。”
第227章 道别
年后本就是各方官员调动的时间,陆川掺杂在其中也并不显眼,只是调令到底晚了些,云南路又远,给陆川收拾东西的时间并不多。
挑选人手、整理东西,事情再繁多,五六天下来也全部都弄好了。
由于他们带的东西不少,谢宁索性包了一条中型的客船,不用和旁人挤一条船上。
临出发前,陆川和谢宁到钟博士家中辞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外放出远门,钟博士要请他俩吃一顿送行宴。
听到敲门声时,钟博士夫夫俩正在厨房里做饭,钟夫郎做饭,钟博士烧柴,厨房里烟气缭绕,陆川和谢宁隔老远就闻到了香气。
钟博士如今月俸不少,但还是住在这个一进院里,家里也没有请什么仆从,一般他不忙的时候,家里的活计都是夫夫俩一起干的。
门刚一打开,谢宁就跟着陆川喊钟博士一声老师,钟博士见着两人,眉眼难得舒展了一些。
“来了,你们师么还在炒菜,估摸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吃饭。”
陆川双手拿着东西,谢宁跟在他旁边笑道:“不着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两人进门后,钟博士就顺手把大门关上,闻言说道:“你俩能做什么?”别捣乱就好了。
陆川把东西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笑着说道:“宁哥儿会剥蒜,学生我会烧火。”
钟博士:“……烧火是我的活儿,你小子可别跟我抢。”
陆川和谢宁对视一眼,俱都笑了出来。
最后两人还是没帮上忙,蒜早就剥好了,至于烧火,谁敢抢钟博士的活儿。
陆川和谢宁只好老老实实在屋子里等吃的。
不过两人也没等多久,很快菜就都炒好了,夫夫俩一个帮忙摆碗筷,一个端菜,倒有几分农家夫夫的温馨感。
几人刚坐下,钟夫郎就开始抱怨:“怎么又拿东西过来?你们上次送来的东西,都还没用完呢。”
陆川笑着说:“都是些墨条、茶叶,都是能放的,你们也都能用得上,下次我们再想送东西过来,估计得等好几年了。”
谢宁帮腔:“是啊,这几年逢年过节夫君都不能亲自上门,便都提前送了,老师和师么不会嫌弃都是一样的礼吧?”
钟夫郎还想说什么,但想到两人即将离京,将要好几年见不着面,叹了口气便收下了。
这两个孩子一个温良恭俭,一个不失稚子之心,他都很喜欢。尤其是宁哥儿,明明出身高贵,却从不嫌弃这里地方狭小,还时常拿问题来讨教,钟夫郎都感觉自己多了个学生。
见气氛变得沉重,钟博士招呼道:“快吃吧,一会儿菜就凉了。”
一向严肃的钟博士都开始活跃气氛了,谁能不给他面子啊,一个个都拿起筷子,品尝钟夫郎忙活了许久的菜肴。
一顿气氛和谐的午餐用完后,几人转移到旁边的茶室,钟博士拆了陆川新送来的茶叶,亲自为几人泡茶解腻。
钟博士先是给钟夫郎倒了一杯茶,接着是陆川和谢宁,最后才轮到自己。
“怎么选了云南这么远的地方?”钟博士问。
陆川的调令已经下来好几天了,钟博士怎么也想不明白,以他这个弟子的才智和钟阁老的看重,不至于会被流放到云南这种地方吧。
山头林立、瘴气缭绕、蛮夷众多,朝廷派过去的官员在当地难以施展手段,政令极难推行,很难出政绩。
许多被派到那边的官员,寻死腻活、砸锅卖铁都想找关系调走。
陆川说:“老师莫急,这个地方,是学生自己选择的。”
“你自己选的?”钟博士皱眉。
没有几个人会想到云南这种地方当官的,就连云南当地考出来的进士,都不会想回到那里。
陆川点头:“没错,是学生自己选的地方。”
像是江南这等富庶之地,陆川若是想去,也是能去的。只是江南士族众多,商业繁荣,就算是二品大官去了,也不一定能掌控局面,就更别说他一介小官了。
况且陆川外放是有任务在身的,他先前提交的计划书,除了从朝廷层面提高商税,也需要地方上的配合,才能达成目标。
陆川作为计划的提出者,是最适合的实践者,他外放的地方,将会成为一个试点。
在保证粮食温饱的情况下,大力发展工商业,将税收的主要收税对象从农民转向工商业。
所以就算北疆是永宁侯的根基,他也不能选那里,因为北疆还不能实现粮食自足,一旦外商不给北疆运粮,他的政策会因为粮食问题而名存实亡。
云南虽然山林众多,耕地少,但可以开垦梯田,而且气候炎热,能够一年两稻,好好治理的话,粮食养活整个省的人不成问题。
解决了粮食问题后,就可以大力发展工商业,云南毗邻东南亚,很多东南亚作物也比较容易寻找。
至于钟博士担心的安全问题,陆川也考虑过,谋害朝廷命官是大罪,尤其是外放途中被谋害性命的,朝廷会追究到底。
至多是会被人寻仇或是被一些宵小打劫,但面对这种情况他有底气。
是的,谢母担心他们俩人路上遭遇危险,或者到了地方上手段太过,被人寻仇,特意从侯府里挑了二十个身手了得的侍卫,让他们跟着一起去。
这些侍卫一个能顶十个,有他们的保护,陆川和谢宁的人身安全不会有问题,陆川有恃无恐。
听了陆川的分析,钟博士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他这个弟子是有考量的,他也就没这么担心了。
钟博士点头:“既然你们都考量好了,老师就不多说什么了,只希望你们都能平安。”
谢宁本来和钟夫郎在说小话,听到钟博士的话,他当即抬起头来,拍着胸脯扬声说道:“老师您就放心吧,以我的身手,定会把你的弟子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这话一出,其余三人都笑了出来,凝重的气氛瞬间消散了。
钟博士眼角也泛着笑意:“你们两个都要平安才好。”
谢宁连连点头,他当然也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陆川被外放到云南,其实经过了多方博弈,才定下的这个地方。
白阁老一派和吏部尚书一派的官员,自然是想把陆川发配得越远越好,但一开始他们也没想过云南。
毕竟相比于云南这个蛮夷之地,他们还是更倾向于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但钟阁老一派的官员哪能让他们得逞。
能当官的人都不傻,一开始也没有刻意提起云南,而是给陆川选了北疆,北疆是永宁侯的地盘,陆川又是永宁侯的儿婿,把他放到北疆,岂不是如鱼入水。
万一在北疆那边搞出什么大政绩,他们想压也压不住。
白阁老和吏部尚书一派自然不会同意,三方斗争倾轧之下,最后定了云南这个谁都不沾的地方。
元侍郎还沾沾自喜:“争来争去,倒是把自己争到了云南那块蛮夷之地去了,陆川你也有今天啊!”
他还在记恨陆川把他儿子撤职的事情,看到陆川倒霉,不落井下石都不是他的性格。
不管别人怎么想,总归陆川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谢宁交接好报社和妇联的事务后,和大家道了别,第二天就和陆川踏上了前往码头的道路。
距离京城最近的一个码头在东城门外二十公里外,需要先乘坐马车到码头才能坐船。
码头上的力夫正在搬运行李,谢家一家人都来了送行,河边风大,如今还在春寒料峭,谢母心疼地上前替谢宁紧了紧身上的棉衣。
“都说穷家富路,这一路上该花就花,若是没钱了,就写信给娘,娘让人给你送银票去。”
谢宁在京城的几间陪嫁铺子,都让谢母帮忙照看,每个月的利润都让人送到侯府,由谢母保管,一年给谢宁送一次银票。
现在谢宁只担心,他娘会把她自己的银子也塞进去,他都出嫁了,有自己的嫁妆铺子,还花父母的钱财,多少有些让人羞赧。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好,一定不会省着的,有困难一定会给您写信。”
现在正是暖棚里的作物结果的关键时期,但永宁侯还是腾了两天时间出来,给谢宁和陆川送行。
永宁侯这些年在庄子上劳作,在京城里闲养出来的大肚子已经消了下去,加上他练武的基础,外表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年壮汉。
如今这个壮汉,正因为唯一的哥儿要离开京城,而偷偷抹眼泪中。
他眼眶泛红,嗓音有些哽咽:“宁哥儿,要不你别跟着去了,回侯府来,爹养你一辈子。”
他是真心疼自己的哥儿,虽然以前在家的时候老惹他被夫人罚,但也有暖心的时候,比那两个儿子好多了。
之前出嫁,好歹还在京城,时不时能回家一趟,逢年过节都能见着,可云南这么远,好几年都见不上一面。
想到这,永宁侯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噗噗往下流了。
谢母看他这副模样,也顾不上自己伤感,连忙拿出手帕,按到永宁侯脸上,替他擦眼泪。
边擦还边嫌弃道:“宁哥儿去云南是有正经事儿的,他又不是什么事儿也不干,哪能说不去就不去。”
谢母擦了一会儿,见眼泪一直不停,最后不耐烦地把手帕扔到永宁侯怀里。
“行了,哭一会儿就得了,再哭下去,我就让老大老二还有他们媳妇过来看你热闹了。”
永宁侯身体一僵,为了不让家人看到他一个大男人流泪,他们一家人道别都是分开的。
第228章 离别
谢宁同样红了眼眶,看着这样的老父亲,他心里也满是酸涩。和亲人离别,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
以前谢宁不懂小说话本上写的离别,为何总让人伤感,现在他懂了,却宁愿自己不懂。
谢宁深吸一口气,扯起嘴角,嘲笑道:“爹你这副样子,合该让璟儿来看看,等着,我这就让竹哥儿把璟儿抱过来。”
永宁侯一瞪眼:“你敢!”
谢宁还真敢,他转身就往二哥二嫂的方向走去,丝毫不顾及老父亲的面子。
永宁侯顿时慌了,他这个哥儿打小就虎,虽然有暖心的时候,但更喜欢看他出糗。以前他在府里偷偷喝酒,被宁哥儿发现了,报给夫人知道,夫人揪着他耳朵训话的时候,宁哥儿就乐得在旁边拍手。
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
永宁侯赶紧拉着夫人往马车上避,一时间都忘了伤心,嘴里满是对谢宁的抱怨。
谢母觉得好笑,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为了她家侯爷的面子,无奈跟着他上了马车,及时避开了涌过来的小辈们。
偏生秦竹还很没眼色,声音大得马车上的永宁侯都听见了,他说:“爹娘怎么这么快就上马车了?”
永宁侯脸色又是一僵,好在谢宁还给他爹留了点面子,他解释道:“天冷风大,爹娘年纪大了,不好多吹风,便到马车上避一避。”
大哥和大嫂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明了的意味,只有谢明和秦竹,皆是一副信了的模样。
这边谢家人在叮嘱谢宁路上要注意的事项,另一边苏幕唐政他们也来给陆川送行。
苏幕锤了陆川胸口一拳,眼中满是伤感,说道:“如今你也要离京,我们国子监五剑客,又要少一人了。”
他诗词作得好,表面看着不拘小节,豪迈潇洒,其实是他们当中情感最丰富的一个。
陆川捂着胸口,笑道:“白枫书院不是每年都要组织学生游学吗?你去撺掇院长,把今年的游学路径改一改,游学到北疆看看刘扬,等明年就游学来云南,这不就都能见着了吗?”
苏幕听着他的怂恿,还真有几分心动,他自小的梦想就是像李太白一样,一酒一剑走天涯,看遍天下山水。
奈何他爹硬是不同意,他自己又没有独行天下的本事。进入白枫书院当夫子,未尝没有带着学生游学天下的心思。
现在他爹已经接受了他当一名普通的夫子,想必来日他要带学生游学,他爹也不好再阻拦。
这么一想,苏幕眼睛都亮了,心中的伤感瞬间消散了。
“还是行舟你脑袋灵活,你去云南好好治理,明年就等着你招待了!”
陆川点头:“好,等着你来!”
苏幕高兴了,顿时豪情万丈,诗性大起,当场作了一首送行诗。
陆川虽然作诗平平,但几年读书下来,还是有品鉴水平的,当即便觉得这诗作得好。
苏幕满意地点点头:“这首诗就叫《送陆行舟离京有感》,表示我对兄弟你的不舍之情!”
席东一把推开苏幕,嫌弃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有才了,就别在这显摆了!”
苏幕不满:“我这怎么能叫显摆呢,分明是情有所至,哪里像你,来送行还表现得这么冷淡,真无情!”
席东指着自己瞪大眼睛道:“我无情,我无情就不会来了,放着暖棚里的玉米向日葵西红柿不管,来码头这儿吹冷风吗?”
陆川和唐政就这么看着两人互怼,和往日一样的相处模式,让刚刚升起的伤感瞬间消散了。
唐政笑了一会儿,才收敛情绪,对着陆川正色道:“你带去的那两个工匠,虽然技术不是很精湛,但脑子灵活,你教给我的那些物理知识,他们都吸收得很好。”
“有什么需要他们造的器具,若是造不出来,就写信给我,我让工部的人跟着一起研究。等过两个月,第一届科举大赛结束,我再给你问问有没有愿意去云南的苗子。”
陆川感激地看了唐政一眼:“那就多谢了。”
唐政:“客气。”
决定好要去云南之后,陆川就找唐政帮忙找人,打算薅几个技术人员过去,毕竟到了那边已经,开垦梯田和道路,都要有专业的技术人员。
愿意跟着一起去云南的工匠,一个擅长改造水车,一个擅长道路开拓,都是能用得上的人才。
为此陆川还给他们开了一个月二十两的高薪,他作为从五品知州,不算其他收入,一个月的俸禄也才八两银子。
要不是有夫郎养着,陆川都不敢这么大手大脚。
刘嬷嬷本来还想跟着一起去云南,但谢宁顾及她年龄大了不好奔波劳累,就让她留在京城里看宅子。
白玉和刘嬷嬷这几年共事还算融洽,刘嬷嬷把白玉荷花当小辈一样教导,白玉也把她当长辈对待。
刘嬷嬷在交代白玉好好照顾谢宁,又何尝不是让他照顾好自己,两人说着说着就莫名流泪,离别总是伤感的。
至于荷花,虽然因为婚事不成闹了矛盾,但李含微还是来送他了。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沉默良久,还是李含微先开口:“一路保重。”
荷花点头:“好。”
曾经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却只能说出几句客套的话。
其实李家一开始是不同意李含微娶荷花,奈何李含微坚持,最终他们还是同意了,只是有一个条件。
两人成亲后,荷花必须要呆在后宅,替李家生儿育女,操持家事,不可再到报社和妇联做事。
荷花不是奴籍,成亲后可随意离开谢宁身边,但他不愿意。
他喜欢伺候他家公子,喜欢报社的氛围,喜欢跟着公子帮忙那些受苦受难的女子哥儿,让他居于后宅,他做不到。
李含微想到自己为了两人的亲事,和父母坚持了这么久,心爱的人却不愿意为他妥协一丝一毫,便也对这份感情产生了嫌隙。
所以两人就掰了。
可就算两人决定分开,感情仍然在,李含微想让荷花留下,但他没有开口的理由,因为荷花就算留下,他也给不了荷花想要的生活,于是只能静默不语。
两个注定要分开的人相顾无言,不远处的白玉看不下去了,直接拉着荷花往船上走去。
荷花回首看了一眼,然后忍下伤心,坚定地跟着白玉走。
监管着力夫搬运行李的齐管家走过来禀报,行李已经整装完毕,大家可以上船了。
齐管家也跟着一起去,他如今才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留在京城回侯府没他的位置,看宅子又不是他所愿,索性就跟着一起去了。
有齐管家的打理,陆川和谢宁到了云南,至少不用操心内宅的事情。
一行人陆陆续续往甲板上走去,谢宁还在和谢瑾说着话。
“你可别太早成亲,就算定亲了,也要等到对方十八岁以后才能成亲。”
谢瑾和谢博学得冷淡严肃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这些天小叔叔和小叔父已经说过好多次了。
谢瑾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京中的大户人家,小辈一般是十四五岁就相看定亲,然后准备上一两年,大概十六七岁就成亲。
前些日子听谢母说要给谢瑾相看女孩哥儿,谢宁和陆川都惊住了,没想到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孩,如今也要开始说亲了。
以前谢宁是觉得没什么的,但受陆川的思想影响,也觉得太年轻成亲不好。
尤其是陆川还给他科普了女子的生长发育情况,谢宁就更觉得太早成亲对女子哥儿的危害。
世人讲究多子多福,一成亲就开始催生,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身体还没完全发育,就要开始孕育生命,这对她们是多大的伤害啊。
至于哥儿,据陆川的了解,他们一般是嫁人两三年后才慢慢开始怀孕,陆川猜测,以哥儿的身体构造,应该是完全发育之后才会怀孕,比女子多了一道保险。但太早成亲却迟迟没有子嗣,也会被婆家苛待,处境并不比女子好上多少。
这些都只是陆川的猜测,并没有实际的依据,他只能说与谢宁知道,让自家人多注意一些。
至于以后,等他到了云南,有更多的人口做对比后,再考虑向朝廷汇报,从律法层面提高成亲的年龄。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谢宁见谢瑾没有回答,瞪了他一眼。
谢瑾肃着一张脸,点头应是。
十五岁已经考了武举人的谢瑾,在他小叔叔面前,还是得低着头说话。小叔叔说的话,他不敢不从。
然后谢宁又看向大哥大嫂,大嫂表示:“你和弟夫的话我们都听进去了,现在只是相看定亲,不会那么早成亲的,怎么也会等女方过十八岁后再成亲。”
谢宁满意地点头,接着又看向二哥二嫂。
谢明抱着谢璟,赶忙说:“我家璟儿才一岁,离他说亲还有十几年呢,等你这个小叔叔回来定夺。”
谢宁哭笑不得:“什么呀,我是想说,让竹哥儿努努力,把镖局开到云南去,到时候两边送东西就方便了。”
秦竹瞪眼:“云南这么远,我得出多少银子才有人肯走啊,又赚不了多少钱,不干不干!”
秦竹嘴上说着不干,其实回去后也琢磨着要不要把镖局开到那边去。
陆川走过来催促谢宁该上船了,该说的都说了,离别的时间已到,他们不得不分离。
陆川和谢宁站在甲板上,对着岸边的好友和亲人挥手,就连永宁侯都顾不得面子,从马车里出来,飚着泪见宁哥儿最后一面。
他冲着陆川喊道:“你要是敢让宁哥儿跟着你受委屈,回来本侯必不会放过你!”
谢璟小朋友在他爹怀里学舌:“不放过你!”
所有人都不禁笑出声来。
第229章 晕船
谢宁从未想过,他身手这么好,竟然会晕船。
“yue~”谢宁抱着脸盆,再一次呕吐,但这次只吐得出口水来。
白玉蹲在谢宁旁边,一个劲儿给他拍背,好让谢宁能舒服一些。
等谢宁舒服一些了,才给他端上一碗水来漱口,然后再拿出谢母提前准备好的晕船药丸,搁在鼻子底下,闻着味儿能缓解一点。
谢宁一边闻着药丸的味儿,一边接过白玉送过来的陈皮放进嘴里,双管齐下,窝在狭小的床上缓息。
至于陆川,也同样晕船,只是比谢宁好一点儿,没吐出来,脑袋晕乎乎地,被安置在隔壁厢房,由谢六来照顾。
之所以没有把两人安置在同一间房里,主要是怕陆川看到谢宁吐了,自己也忍不住要吐。
从陆川读书起就跟在身边跑腿的陈青石,因为陈村长不舍,加上家里也给他定了亲,就没有跟着一起。
和陆川比较熟悉的男子,就只有跟他同吃同住了三个多月的谢六,伺候的活计自然由他来干。
陆川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一动就会晕得更加厉害。
谢六拧了拧帕子,湿透的帕子冰冰凉凉的,敷在额头能舒服一些。
荷花也中招了,本来和白玉一起照顾谢宁的,结果照顾到一半,自己也不行了,只是程度没那么重,回他和白玉的屋子躺着。
白玉一边照顾谢宁,偶尔还得回去瞧瞧荷花的情况,忙得脚不沾地。
他们这一行人,除了船工,没有几个是坐过船的,都是北方的旱鸭子,有大半都有晕船的症状。
齐管家只能让没晕船的照顾晕船的,好在带足了药物,症状轻的很快就能缓解过来,行船两三天后,大家基本都适应了。
就连谢宁也不吐了,偶尔还能走到甲板上看看两岸的河景。
陆川就不一样了,他晕船的症状不是最重的,躺两天也能适应,但只要一站起来,整个人会晕头转向,止不住的恶心,只能赶紧躺下来。
谢宁心疼他,但也没有什么办法能缓解,只好拿起报纸给陆川读小说,读累了,就让白玉荷花他们继续。
谢宁呕吐的症状缓解后,就搬回跟陆川一个屋,结果他好了,陆川还是病恹恹地窝在床上。
从京城到杭州,行船需要大半个月,春天河流平缓,速度还算快,中间经停了两站补充物资,第十六天就到杭州了。
停靠杭州码头的那天,正好是正午,阳光明媚,陆川被谢宁扶着走下船,身后跟着白玉荷花,齐管家在后面招呼人手搬运东西。
“我都踩在地上了,怎么还是感觉晕乎乎的?”陆川靠在谢宁身上,感受着踏实的地板,气息有些虚弱。
他往远处看去,船在摇晃,来来往往搬运行李的力夫好像也在摇晃,就连向他走过来的小溪大河他们,也好像有重影似的。
其实谢宁也有点不适应,踩着地板都觉得不踏实,但他自小习武下盘比较稳,很快就适应了。
谢宁劝慰道:“船主说过,刚下船是这样的,在陆地上睡上一晚就好了。”
陆川顿感崩溃,他在船上躺了半个月,好不容易熬到头,结果却告诉他还会继续晕。
他在船上发了无数次誓言,等回程时一定不会再坐船,现在再一次发誓,死都不会再坐船了。
陆川把头往谢宁肩窝里靠,脸上全是绝望,站着的他比在船舱里躺着更难受。
谢宁难得见着陆川这么情绪化的一面,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给他找了个解决方法。
“这里距离马车能进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不然让谢六背你过去?”找个两个力夫坐在椅子上搬过去也行,但是谢宁怕陆川要面子恼羞成怒。
陆川倒是想逞强,奈何身体没法逞强,权衡之下,他同意了谢宁的提议,不然他怕宁哥儿一时着急,自己把他背起来,到时候更没脸。
被谢母派来的二十个侍卫,领头的叫谢五,武艺比谢六高一些,虽然为人没有谢六机灵,但处事更稳重一些。
见陆川他们着急找客栈休息,便留了十个人陪齐管家清点行李,他带了两个人去租马车,再派两个人出去找一间离得近,看着干净的客栈。
一阵忙乱过后,陆川终于再次躺在了床上,而且是陆地的床上,期间又发了几次誓言。
他再也不坐船了。
谢宁看着陆川虚弱的模样,害怕他出什么问题,急忙让人找大夫过来看看。
其实不仅是陆川,大家在船上的时候,即便后面不怎么有晕船的症状了,但胃口仍然不是很好,比平时吃得少了很多。
所有人几乎都瘦了一圈,只有小溪这个七岁小孩,一点儿也不受影响。
“没什么问题,是晕船导致的眩晕,加上这些日子不怎么吃东西,身体有些虚弱,适应几天就好了。”老大夫摸着陆川的脉搏,淡定地说道。
他们这里靠近码头,每年都有这样的病人来寻医,他都已经习惯了。
看病人的夫郎还有些担忧,老大夫说:“若想好得快一点,老夫可以开一剂安神汤,喝了睡上一觉,明天就能好。”
谢宁连连点头,还让老大夫多开几剂,让不舒服的人都来喝一碗。
陆川强牵起苍白的唇角,打趣道:“我们家没有宁哥儿你这个一家之主还真不行啊!”
谢宁本来还很担心,听到陆川的声音,安心了一些,也有心情回应他的插科打诨。
“那是,要不是我跟着,你现在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病秧子!”
谢宁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赶紧“呸呸呸”,他夫君才不是什么病秧子。
陆川闭着眼睛笑了笑,胸膛被笑得有些颤动。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白玉用客栈院子里的厨房,很快就把药熬好了,陆川喝了安神汤,很快就睡了过去。
谢宁直接在客栈租了两个院子,陆川睡过去之后,他也跟着在旁边睡个午觉,两人连午饭都没用。
陆川再次睁眼时,天已经黑了,屋里燃着一盏灯,谢宁不在屋里。
谢母最终整理出来的行李能装四辆马车,加上一行三十几个人的行李,齐管家一共租了八辆马车,才把东西和人全部运到客栈。
谢宁只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起来后用了午膳,便让齐管家好好休息,他和白玉去清点行李。
谢五派了一些人出去,查探杭州城的情况,顺便打听一下杭州马匹的买卖情况。
他们接下来要走陆路,比照今天的情况,至少需要九辆马车才够用。
陆川盯着床顶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晕了,他猛地坐起身来,晕眩的感觉果然减少了很多,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好像都不晃动了。
当然,烛光还是摇晃的。
就在这时,陆川肚子突然响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饿了。
他下床披了件衣裳,想要出去找谢宁,门外有人候着,听到声音,谢六直接开门进去。
门一打开,食物的香气顺势飘了进来,勾起了陆川的食欲。
“姑爷您醒了,公子带着荷花出去逛街了,估摸着快回来了,您要先用完膳吗?”谢六问。
陆川缓步走到门外,看了一眼天色,夜幕刚刚降临,可能是怕打扰他睡觉,大家做事都轻手轻脚的。
“不用了,等宁哥儿他们回来吧。”
江南的天气比京城暖和,陆川只披了一件外衣,竟也不觉得冷。
他动了动鼻子,闻到熟悉的饭菜香气,便问:“是星哥儿在做饭吗?”
谢六说:“是的,公子怕你身子虚弱,吃点熟悉的饭菜更有胃口,就让客栈送了些肉和蔬菜过来,我们自己做。”
两人说话间,谢宁和荷花小溪走了进来,谢宁手里抱着一包糕点,身后的侍卫们基本都拿了东西,看来谢宁这一趟收获颇丰啊。
见着陆川,谢宁几步迎了过去,上下打量陆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晕吗?”
陆川摇头:“不晕了,精神挺好的,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了。”
谢宁把糕点往前一推,兴奋道:“那来尝尝这个糕点,真不愧是江南有名的点心铺子,吃起来就是跟京城的不一样。”
陆川睡了一觉,精神比白天时好多了,闻言笑着捻了一块点心放进口中,软软糯糯、甜而不腻,确实跟京城的点心不太一样。
“不错,宁哥儿真有品味。”
“那是,经我口的东西,不好吃才不会买回来呢。”
陆川不是很喜欢吃甜的,吃了一块点心就停下了,转而问谢宁:“你出去一下午,都买了什么东西?”
说到他买的东西,谢宁一下子就来劲儿了,拉着陆川一样一样介绍。
“这几匹绸缎,上面的花色是京城没有的,瞧着年轻又活泼,做春装肯定很好看。”
“还有这几样首饰,虽然没有京城的端庄大气,精巧灵动,看着颇有几分意趣。”
“还有这些……”
陆川含笑看着谢宁兴致勃勃的模样,他已经很久没见着这么兴奋活泼的谢宁了,在船上谢宁要照顾他,整日谢宁在船舱里不是看小说就是读故事,都闷烦了。
等谢宁都介绍了一遍,黎星也把饭菜做好了,和白玉一起端过来,侍卫们在另一个院子吃。
晚饭过后,陆川又喝了一碗安神汤,回房间很快又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晕船的症状一扫而空。
他们在杭州停了三天,谢五他们把马匹买好,谢宁也在杭州大肆消费了一番,连带着白玉荷花小溪他们都受益不少,因为有谢宁买账。
杭州果然繁华,来往的商人不少,物品繁多,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若不是急着要赶往下一站,谢宁还真想在杭州再住十天半个月,因为十天后杭州举行花会,江南各地的花农会携带鲜花来参会。
到时候能看见各色各样的名贵鲜花,可惜谢宁他们终究无缘见一见这等盛会。
谢五他们购置了不少干粮,把东西装好,就开始往下一站出发。
去往云南的路上,需要经过江西省。永宁侯在北疆有一个下属,自那场大战后,就带着妻子退伍回了老家,他老家在江西省广信府的一个县城里。
知道陆川他们要经过广信府,谢母特意叮嘱谢宁,顺道去看一下故人。
其实这位下属的妻子,才是谢母真正想让谢宁去探望的人,她曾经是永宁侯的妾室,在谢母繁忙时,还替她照顾过谢宁一段时间。
这名妾室名姓姜,谢宁管她叫姜姨,在谢家阖家回京城之前,向永宁侯求了放妾书,和永宁侯的一个下属回了老家。
谢宁下一站就是要去看望她的。
第230章 故人
广信府玉山县,一间杂货铺的后院,一名穿着普通的妇人正在灶台前揉面,今儿中午打算吃面条。
妇人揉面的手法很熟练,一看就知道是做了几十年面食的老手。
杂货铺并不大,来往的都是普通百姓,生意不好不坏,但也够一家人嚼用了。
今天老板带着大儿子到乡下去收货,如今店里只有一个十岁的小哥儿在看店。
来这里买东西的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妇人并不担心留小哥儿一人在前面会被人欺负了去,就算有不长眼的人,小哥儿喊一声,她就能听到声音。
揉好了面团,妇人正打算擀成面皮,然后切条,就听到了前面小哥儿的声音传来。
“娘!娘!你快来!”小哥儿的声音中带着惊慌。
妇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心里一紧,抡着擀面杖就往店里冲去。
妇人刚冲到门槛处,小哥儿又喊:“有人来找你!有好多人来找你了!”
找她的?小哥儿没出事?
妇人松了一口气,抬头望店里看去,她倒要看看谁来找她了,她家小哥儿语气这么慌乱。
只见一对穿着低调而奢华的夫夫立在店中央,他们正打量着店里的货物和设施,这对夫夫后面跟着几个小侍和几个护卫。
妇人一愣,她不记得自己有认识什么贵人,只是看为首的夫郎,又觉得有些面熟。
这时小哥儿又说:“娘,就是他们要找你,不仅找你,还要找爹。”
小哥儿凑到妇人耳边,小声问她:“您和爹什么时候认识这些贵人了?”特别是那位贵人夫郎,长得也太好看了,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站在那位夫郎旁边的男子也是气质非凡,小哥儿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两人站在一起特别相配。
那夫郎看到妇人,蓦然展颜,眉眼飞扬,显得他更加明艳。
他说:“姜姨,好久不见。”
妇人眨了眨眼睛,屛住了呼吸,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她张了张嘴:“……你、你是宁哥儿?”语气很不自信。
谢宁笑着点头:“是我,姜姨。我和夫君外放云南,途径江西,我娘让我一定要来见一见您。”
姜姨怔怔地点头,连谢宁说了什么都不入耳,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谢家有人来看她了。
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哥儿来见她了。
姜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心里酸酸涨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是她家小哥儿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忙招呼人到后院坐下。
“公子快请坐,这位就是公子的夫君吧,真是一表人才,和公子真相配!”姜姨拘谨又热情地招呼着人坐下。
家里来客,肯定要给人上茶,见两人坐下了,姜姨转身就要进厨房,拿茶叶泡茶给两人喝。
谢宁拉住了姜姨,笑道:“姜姨且慢,您是我们的长辈,哪能让长辈去忙活,小辈干坐着的。”
陆川看出姜姨的紧张,也出言道:“姜姨请坐吧,宁哥儿这一路上都念着您,说姜姨是个和善豪爽的人。”
姜姨在谢宁的拉扯下,在桌子边坐了下去,许久不曾见过故人,她是既紧张又欣喜,一时忘了平时的行事风格。
好在她还没忘了自家小哥儿,拉着小哥儿对谢宁介绍:“这是我和老钱的小哥儿,今年十岁了,叫新哥儿。”
谢宁对着小哥儿点头笑道:“你好,我是你娘好姐妹的哥儿,应该算是你娘子侄吧。”
这么好看的美人对他笑,一向大大咧咧的新哥儿都羞红了脸,只讷讷应好。
姜姨见新哥儿这副模样,就知道靠不住他,便把人打发出去。
“你去前面把店关了,再到县城门口,看看你爹和你哥回来了吗。”
新哥儿得了他娘的命令,可以逃离这里,忙跳起来往前面跑去,手脚麻利地关门,然后往县城门口跑去。
一群贵人突然降临杂货铺,周围做生意的店家都看到了,正好奇着,新哥儿就跑出来了,他们一个个想拉住新哥儿问话,结果新哥儿跑太快,他们想问都抓不住人。
姜姨慢慢地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她感慨道:“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公子也成婚了。”
谢宁拉过陆川,对着姜姨介绍道:“这位是我夫君,去年的新科探花郎,此行就是我夫君要去云南赴任,我作为家眷随行。”
姜姨点头,没对两人的行程发表什么言论,也向谢宁说了她家的情况。
“我和老钱回到了他老家,他家里人都没了,我们就在县城里安家。老钱腿脚不便,不好做农活,我们就在这里买了间铺子,卖些杂货营生。”
说来姜姨的身份也尴尬,她是曾经的妾室,谢宁的小娘,但最后大家都处成了家人,谢母更是视她为妹妹。
她有一个哥哥,她和哥哥相依为命,都是北疆的边民。她哥哥成年后,就进了北疆军当兵,因为勇猛,很快就被提拔到永宁侯麾下当亲兵。
一次戎人扰边,姜姨村子里的男人被杀光,女子和哥儿被掳去当奴隶,姜姨过了一段极苦的日子。
后来被北疆军救了回来,因为被戎人糟蹋过,加上她自己心里当时出了点问题,没有人愿意娶她。
姜姨就立志不再嫁人,她哥哥也愿意养着她。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一次战争中,永宁侯被人偷袭,她哥哥作为亲兵,扑上去替永宁侯挡了一刀,最后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她哥哥的临终遗言就是,希望永宁侯能纳他妹妹为妾,让他妹妹一生无忧。因为他知道,谢夫人是个好人,只要他妹妹安分守己,谢夫人一定会护她平安。
面对拿命救自己的救命恩人,永宁侯和谢母都不忍拒绝,便把人纳入了府中。
谢母当时已生下了谢博和谢明,并不需要一个妾室来替谢家开枝散叶。姜姨也只把谢家当主家,而非她的夫家。
于是姜姨就在谢府里相安无事了两年,直到谢宁出生,谢母忙活不过来,让姜姨偶尔来帮忙照顾一下谢宁。
说谢宁是姜姨从小带到大也不为过,从出生到七岁,谢宁身边都有姜姨陪伴。只是之后去了京城,谢宁的记忆慢慢模糊,他对姜姨也就慢慢淡忘了。
这次若不是谢母提起,谢宁还真不会想起要来见姜姨一面。
但自从谢母说起姜姨后,有关姜姨的记忆又逐渐在谢宁脑海里清晰起来。
姜姨的丈夫老钱,和她哥哥一样,是永宁侯的亲兵,时常出入谢府,一来二去,两人便看上眼了。
但两人都不敢逾越雷池,只敢藏在心里。
直到和戎人的那场大战,整个北疆饿了三个月,最后破釜沉舟、拼死一搏,彻底打败了戎人。
老钱险些丧命,后来就算救治回来,也伤了一条腿。
两人历经了生死,姜姨不想在谢家后宅虚度光阴,便求了当时的永宁侯和谢夫人,把姜姨放出府去。
永宁侯和夫人本来就把姜姨当妹妹看待,知道她有心爱之人,高兴还来不及,谢夫人还给姜姨出了一份嫁妆。
只是老钱和姜姨始终觉得愧对谢家,退伍回了老家后,一直没联系过谢家,谢母让人送来的信件,也从来不回。
见姜姨还是比较紧张,谢宁主动提起了在北疆的时光,两人有共同回忆,姜姨总算能说话自如了。
白玉荷花他们反客为主,直接进厨房烧了水,泡了一壶茶端上来。
老钱和大儿子本就说好在午时前回来,新哥儿在县城门口站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他爹和大哥。
“爹、大哥,有贵人来找您和娘了。”新哥儿兴奋道。
老钱架着牛车,和大儿子坐在车前,后面放着收回来的货物。看到新哥儿,钱重下了牛车,把位置给弟弟坐,他在旁边走着回去。
老钱动作一顿:“贵人?什么贵人?”
“听娘喊他为公子,说是娘的好姐妹的哥儿。”新哥儿想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娘还问他是不是宁哥儿,那贵人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老钱一下子就知道来人是谁了,只有谢夫人还会每年寄一封信来,他当即加快了速度。
老钱一到家,看到谢宁,便拖着自己的瘸腿,噗通一声跪在谢宁面前。
“见过公子!”
老钱这一跪,可被谢宁给吓了一跳,陆川上前把人扶起来。
谢宁说:“钱百夫长快请起,我一介小辈,可受不起这份大礼。”
老钱老泪枞横:“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侯爷和夫人还惦记我们夫妻。”
姜姨来到老钱旁边扶着他,她是同样的感动,许久未见的故人之子突然到访,让他们感慨万分。
老钱回来之后,姜姨像是突然有了底气,面对谢宁这一群人,都能放得开了。
夫妻俩热情地留谢宁吃饭,谢宁一口应下:“正好我好久没吃过姜姨做的面了,这一路上,我就惦记着这一口。”
老钱和姜姨对视一眼,都觉得光吃面太寒碜了,家里人自己吃倒是可以,但招待客人怎么能用面条招待。
陆川笑着拦下他们:“宁哥儿一直说姜姨做的面好吃,我们夫夫就想吃口姜姨做的面。”
在谢宁的再三恳请下,老钱和姜姨还是做了面条,刚好姜姨和了很多面团,够谢宁带来的人吃。
一顿美味的面条过后,谢宁就提出了告辞,并表示他会在玉山县停留三天,第二天还会来做客。
一行人上了马车,在老钱和姜姨的目送下,往县里最好的客栈驶去。
路上经过一家医馆,生意很不错,有不少病人来求医。
陆川打开车窗,看着求医的人群,下意识皱了下眉。
“春天来了,感染风寒的人还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