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有琴明月后悔了。
她就不该装睡,她就该在这个贱民进来时,将她轰出去!
现在她被迫压抑心跳和呼吸。
每口气,都要一点一点吸入,再一点一点呼出。
她纤细的身形隐藏在被褥下,胸口慢慢地隆起,缓缓吸气,气流进入胸腔,总算缓解掉了因为憋气而带来的窒息感。
可是她出气也不敢大力,只能分批次,小量地呼出气息,一停,一顿,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更叫她后悔的是,林燕然坐在床尾,眼睛却一直朝向她。
她闭着眼,不知道她是什么姿态,但是能感受到她许久未动,静静地又专注地凝视着自己。
那目光,她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隔着黑夜,传递到了她的脸上。
那双放肆的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
更叫她抓心挠肺的是,这个贱民的手更放肆,握着自己的双脚,一直轻轻摩挲着。
那搅人的指尖,如抚弄珍宝一样,轻柔地从她一颗颗趾头上拂过,肌肤敏感的像是生出了触角,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指腹的纹理从软嫩的趾肉垫上拂过的鲜明触感。
足上立刻传出奇异的颤栗感,细细碎碎,密密麻麻,鲜明的颗粒感顺着肌肤蔓延,明明抚在足上,却令她的心异样煎熬。
她强忍着,抿着的嘴唇,慢慢咬紧了。
贱民贱民贱民贱民!
她在心里凶狠怒斥,唯有如此才能令煎熬的内心好受一些。
寂静的夜,无声无息,只有窗外的风声,在偷偷倾听。
林燕然微眯着眼,放任指尖像是弹奏钢琴一般,从一颗颗珠圆玉润的趾头上轻抚而过。
脑海中情不自禁想起那日见到的红趾玉足。
那样漂亮的一双脚,此刻便在自己的指下,化作了一颗颗软弹的琴键,轻抚着,弹弄着。
她将每一颗趾头抚遍,顺着脚趾抚向脚背,立刻便感觉出足弓的迷人弧度,优美的曲线像是仙笔描绘出来的美丽,在指尖下被细细描摹,被一笔一划探索,最后与脑海中的红趾玉足完美重合。
她眼神慢慢地凝聚,变得幽深似海,定在有琴明月脸上,许久没移开。
有琴明月的煎熬一直持续到黎明来袭。
窗外露出鱼肚白时,林燕然轻轻地抽出了手,为她掩好了被角。
她站起身,欲走,却又站定。
高挑的身形站在床前,立刻让闭着眼装睡的她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压迫。
林燕然的眼睛仍在瞧着她。
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未知带来了一丝丝紧张。
忽然,林燕然倾身过来。
紧张立刻疯狂蹿升,像是暴涨的潮水,将她的身和心淹没。
她藏在被褥里的手,猛然攥紧。
思绪更像是潮水来临时的鱼儿,狼狈逃窜,不知所措,却又竭力做出反抗的准备。
林燕然俯身看着她。
乾元的气息也顺势而来,轻轻地覆盖在她脸上、身上,顺着呼吸侵入体内,传达给所有感官。
她要干什么?她想干什么?她怎么能这么放肆?她不怕孤砍她的头吗?
温热的指尖忽然落在脸颊上。
有琴明月的心跳猛地停滞了。
所有的感觉都凝聚在那个指尖上。
指尖轻轻动了。
她便连呼吸也停了。
身体和意识都想做出反抗,可是却又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境地,愣在当场。
指尖从她面颊上轻轻划过,撩起她散乱的秀发,理好,轻轻地放回她颈侧。
然后,手缩了回去。
她听见了刻意放轻的脚步,林燕然走出了房间。
她的心开始跳动,憋着的那口气长长地舒了出来,掐紧的手缓缓松开,指头上这才感觉到疼。
身体像是潮浪退走后留在沙滩上的鱼儿,完全松懈了下来,脊背落回了床褥。
忽然,她猛地缩起了脚,身体也跟着蜷缩起来。
脸埋进被子,将自己卷成了一条毛毛虫。
那双放肆的手不在了,可是脚上的感觉还是怪怪的,好像她还在抚摸着。
有琴明月捂着脸,又气又恼。
林燕然去了水房,乾元真的太强悍了,熬了一整夜,依旧精神抖擞,与此同时,体内的莫名躁动也很抖擞,她冲了个凉水澡,才变得平静下来。
出来时,厨娘们已经在厨房生火做饭了。
她站在廊下看了会儿天。
东方的鱼肚白越来越大,最后弥漫向整座天空,苍穹便亮了起来,接着地平线射出万道金光,将东边的天空映出团团云霞。
她看了一会儿,又走去看了会儿自己的菜地,玉米苗长到膝盖那么高了,她给它们浇了水。
接下来又没事做了。
她瞟向窗户,移开眼睛,又瞟向窗户,忽然忍不住走了过去。
守了一夜的叠翠和湘雨惊醒,猛地跳了起来。
“林郎君,你不能进来!”
林燕然慢悠悠道:“你们小姐不让我进去是昨天的事,现在已经是今天啦,你们快去歇着吧。”
叠翠和湘雨觉得她说的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就在她们愣神的功夫,林燕然已经走进了房间。
她刻意放轻了脚步,轻轻掀开鲛纱帐看去,有琴明月蜷缩在被褥里,只露出了一抹乌黑的秀发。
她平常睡觉很安静,很少改换姿势。
现在蜷成一团,像只躲在被窝下揣手手的猫,莫非在装睡?
林燕然浑身一震,赶紧松开了鲛纱帐,女皇陛下装睡时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她踩着猫步,偷偷溜了出来。
但其实有琴明月真的睡着了,她一夜没睡,精神还被她搅扰的高度紧张,等她一走,就松懈下来,很快睡着了。
林燕然做贼心虚,溜得贼快,她决定去瞧瞧陈雪。
陈雪已经醒了,正在吃东西,林燕然到的时候,她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听见她声音,立刻梗着脖子将没来得及咀嚼的食物硬吞了下去,接着抬起头朝门口张望,等确认是林燕然,她身体一下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然后噗通一声跪下了。
她开始磕头。
“谢谢……谢谢。”
她一边磕头,一边发出哽咽的声音。
林燕然阻止不了,只好任由她磕了头,她让照顾她的婢女退了下去,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陈雪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这才爬了起来,她的头发还是有一半散在左脸上,挡住了上面的伤疤,只露出半张脸看着林燕然,眼眶有些红,眼神压抑又激动。
“我很好,我活了过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颤音,竭力克制着无法形容的心情。
林燕然打量着她,她身体没什么变化,但是整个人的精神气质变了,之前她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现在就是个活生生的人,眼神也亮了起来,不再是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她松了口气,有些期待地说道:“你朝我打一拳试试。”
陈雪愣了愣,旋即摇头:“我永远不会攻击你。”
林燕然无奈道:“我只是想试试你吃药后的实力,因为你是第一个吃这种药丸的坤泽,我需要了解你的变化,这对我的医道有帮助。”
陈雪犹豫了下,还是不肯对她出手,她走到了那张厚重的条桌前,那张桌子的桌板是一棵老树对半劈开的,所以格外的厚实,足足有一尺那么厚。
她站在桌边,定了定神,林燕然刚要喊住她,她已猛地一拳头砸了下去。
“嘭”地一声之后,木屑四溅,爆出了木头裂开的咔嚓声。
桌子被她砸出了一个约莫五六寸深的坑,她的拳头陷在裂开的木坑里,手背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皮肤全被裂开的木屑划破了。
林燕然叹了口气,刚才她喊晚了,忘了提醒她出拳要缠着布条。
陈雪呆呆站着,脸上神色也是呆呆的,直到林燕然将一盒药膏放在她面前,她才回神,呆愣愣地道:“我真的砸破了桌子。”
林燕然嗯了一声。
“你变强了,现在即便是高级乾元,都可能不是你对手,但是你不会武技,出拳也像个普通人,真要遇到擅长武技的人,还是要小心,尽量保护自己。”
她心里也极度振奋,但是没有表现出来,脱胎丸真的太强大了,不止可以助乾元突破,甚至还可以让坤泽突破,陈雪只是一个被剜除腺体虚弱不堪的苦命坤泽,可是现在吃了药丸后的她像是换了个人。
那么,脱胎丸对中庸有没有效果呢?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打开药盒为她上药。
陈雪猛地缩回了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将之藏在身后。
林燕然皱眉:“你手受了伤,不止血不行。”
陈雪低下头,头发滑落,将脸挡住,她低声道:“不用你帮我,我自己来。”
林燕然也没坚持,将药盒留给了她,叮嘱道:“以后别这样出拳,会伤到自己,力气小便要懂得扬长避短,你可以试着用武器,将自己所有力量集中在一处。”
陈雪默默记下。
林燕然又问道:“你感觉你身体现在是什么状态,还能感觉到坤泽的气息吗?”
陈雪摇头,思索道:“我醒来时便感受不到了,现在身体给我的感觉,像是……中庸。”
林燕然点头,暗道这倒是与自己的猜测相符,前世有琴明月便生剜腺体摆脱了信息素的控制,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陈雪剜除腺体时,既有自己配置的麻醉药膏,还有柳蓁蓁这个医术高超的主刀医师,有琴明月却什么也没有,她是自己用匕首生生剜除的,其中之痛苦,完全无法想象。
林燕然心情忽然沉重,压低声音道:“陈雪,我帮你不求任何回报,但是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陈雪猛听她说的无比郑重,猛地抬起头来,那双眼睛从头发丝里露出一个深沉的眼神:“你说。”
林燕然道:“我给你吃的药丸,你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更不要透露出去,你变强,只是因为你遇到了高人指点,明白吗?”
陈雪不知道她要自己隐瞒的原因,但是她也意识到这种药丸很神奇,如果其他有势力的人知道林燕然有这种药丸,很可能会来抢劫,甚至可能会伤害她吧?
她立刻点头:“好,我答应你,不会透露出去。”
林燕然松了口气,冲她点点头:“那你在这里休养,我先回去了。”
陈雪目送她离开,这才抬起自己的手,手已经被血水染红,上面还钻满了木刺。
柳蓁蓁也惦记着自己动过刀的患者,所以睁开眼就匆匆赶来。
进门就发现陈雪已经醒了,她呆呆站在桌子前,一只手血淋淋,上面全都是木刺扎出的伤口,她将木刺一根根拔下来,又带出更多的血水,这个过程她面无表情,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
柳蓁蓁一看大怒。
“你干什么?”
她气急败坏地走过去,托住了那只手,陈雪发现是她,吓得往回缩手,柳蓁蓁已经柳眉倒竖,盯着她道:“陈雪,我不知道你以前受了多少的苦,但是从今往后,你必须爱惜自己!”
陈雪被她训斥的不知所措,柳蓁蓁见她不说话,更加怒不可竭,她一把拽住她坐在椅子上,而后便细心为她清理伤口上的木刺。
“我和林燕然费了这么大劲把你救回来,就算你自己不爱惜自己,你也要为我们的付出爱惜自己,你听懂了吗?”
“陈雪,说话!”
陈雪扬起脸,用那双木然的,发红的眼睛看着她,她眼眶越来越红,变得湿漉漉。
柳蓁蓁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陈雪红着眼睛盯着她,忽然问道:“柳大夫,你和林燕然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柳蓁蓁正在给她擦拭伤口上的血水,闻言头也不抬,道:“因为这个世上有坏人也有好人,你以前遇到的是坏人,但是你现在遇到的是好人。”
陈雪眼神怔了一下,默默地低下头去。
过了会儿,她小声道:“我记住了,以后好好爱惜自己。”
柳蓁蓁这才看了她一眼,她发觉了她又用头发掩盖着自己的左脸,她也是坤泽,太明白对坤泽来说,剜除腺体又毁容意味着什么,这也使得她对陈雪多了份天然的心疼。
她为她上完药膏,伸手去拂开了她脸上的发丝,陈雪慌乱失措,两只手挥舞在身前,想要推拒她,可是又因为她是恩人,不敢触碰,只是她的神情充满了自卑和痛苦,拼命想要逃避被人看着自己丑陋的脸庞。
“柳大夫,别,别看,丑。”
柳蓁蓁道:“你不丑,丑的是人心,是伤害你的那些畜生。”
她又道:“你脸上的是烫伤,因为当时没有就医,所以伤疤已经固定了,但是我可以试试给你重新上药,能让伤疤消除掉大部分,不过会很痛,你要不要?”
陈雪低声道:“我不怕痛。”
柳蓁蓁道:“那你躺到那张桌子上。”
两人走到桌旁,柳蓁蓁这才看见那个砸出来的大坑,她又有些生气:“没事砸桌子干嘛?以后再这样伤害自己,我可不会管你。”
陈雪声音更怯懦:“我知道了柳大夫。”
柳蓁蓁轻哼道:“是不是林燕然让你这么做的,这个家伙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陈雪赶紧摆手:“不,不是的柳大夫,是我自己愿做的,我想试试实力。”
柳蓁蓁没再说话。
为什么陈雪那么虚弱,剜除腺体后突然变强了,她没问,但是知道肯定和林燕然有关,林燕然不说,她便也不问,就像是当初她在醉仙楼发现她和县令公子在一起,却什么也没问一样,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
她将陈雪脸上的烫伤重新挑开,这次是没有麻醉药膏的,期间她一次次停下来,看着陈雪,陈雪每次都说:“柳大夫,没事,我不怕痛。”
柳蓁蓁更沉默了。
等到终于将烫伤全部挑开,她给她上了自己拥有的最好的祛疤药膏。
陈雪坐起来时,又想用头发遮住脸,柳蓁蓁拦住了她。
她盯着她的眼睛,缓慢而严肃地说道:“陈雪,你知道我昨晚给你剜除腺体时,所用到的各种药膏、药液价值多少银子吗?”
陈雪怔然,只听柳蓁蓁继续道:“光是昨晚,我花费在你伤口的药膏,价值两千四百五十两银子。”
陈雪眼神猛地一颤,嘴唇也哆嗦了起来,心底的自卑几乎要从眼睛里跑出来,可是柳蓁蓁按着她,继续一字字道:“而我刚才为你脸上的烫伤所用的药膏,是当今世上最好的祛疤膏,光是刚才用的那一盒,就价值三千两银子。”
陈雪哆嗦的更厉害了,可是柳蓁蓁像是故意要她难受一样,继续道:“我不知道林燕然喂你吃了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她给你的药,比我这些药加起来贵多了。”
她说完这些才松开手,总结一般道:“如此说来,花费在你身上的银子,已经高达一万两,这是很多人几辈子都赚不来的银子。”
陈雪身体蜷缩着,想往地上跪,这时,柳蓁蓁语气一转:“陈雪,价值万金的药膏都可以用在你身上,因为什么呢?”
陈雪瑟缩着,嘴唇不住颤抖,眼睛红的像是要出血,她连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剩下深深的自卑和压力。
柳蓁蓁叹了口气,道:“因为你比这些药膏更重要,因为你是人,你值得这万两银子,你值得我们用这些药膏,你很贵重。”
“从今往后,你绝不可作践自己!”
“懂吗陈雪?”她猛地抬高了声音。
陈雪的眼泪撒撒而落,一颗一颗砸在她的手腕上,她啜泣着道:“我懂了。”
她终于明白了柳蓁蓁的良苦用心。
柳蓁蓁上前,帮她将秀发拂开,给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用自己的发带帮她缠紧,而后声音缓和道:“只要心是干净的,脸便可面对天和地,以后别挡着了,不然不利于伤口恢复,知道吗?”
陈雪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已说不出话来,只会点头,她拼命点头。
林燕然回到家时,刚好赶上早膳,但是有琴明月没有起床。
她进去看了一眼,发现她仍在睡着,出来后立刻吩咐众人动静小点,于是大家便都蹑手蹑脚。
林燕然端着碗踱步到叠翠和湘雨身边,两个婢女正坐在院中凉棚下吃饭,林燕然家吃饭不分尊卑,所以她们也渐渐和大家一起吃饭了。
林燕然捧着个碗,碗里是疙瘩汤,她一边往嘴里炫,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叠翠,你家小姐昨天为什么生气?”
叠翠摇头,湘雨也摇头。
林燕然只好换个方式问:“那昨天还有谁来过家里?”
叠翠摇头,湘雨也摇头。
“是沈管家惹到你小姐了吗?”
叠翠道:“不是,沈管家不可能惹小姐。”
湘雨补充:“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惹小姐生气。”
两人说完,便都炯炯有神地看着她,林燕然用手指着自己:“你们意思是我惹她生气了?”
叠翠和湘雨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点头:“目前看来,是的,林郎君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不知道吗?”
林燕然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绝对没有,怎么可能是我?我对你家小姐那么好。”
她一边说,一边心虚地溜走了。
昨晚起陈小花就没给姬越送饭,他有点生气,这个臭丫头还真敢,他挨饿到今天早晨,实在忍不住了便径直赶来厨房,进去便将五个厨娘吓得缩成一团,跟挤在一起的小鸡仔似地。
姬越嗤笑一声,大摇大摆拿碗盛饭,然后坐在凳子上就开始往嘴里扒拉,一口疙瘩汤,一口馒头,再来口咸菜,吃的喷香。
陈小花气的要死,叉腰怒道:“白眼狼,我的饭不给你吃,你为什么有脸过来?”
姬越吃的更欢了,嘴巴吧唧响。
陈小花气得恨不得拿火钳抽他,可是又不敢,只能咬牙切齿瞪他,姬越吃一口,她瞪一眼,然后嘀咕:“白眼狼,撑死你。”
也不知道嘀咕了多少句,姬越吃饱了,他打了个嗝,然后两眼一翻,瞪了回去,顿时将陈小花吓了一个趔趄。
她捂着脸咒骂:“白眼狼,白眼狼,白眼狼……”
这时林燕然走进了厨房,姬越立刻起身,立正站好,恭恭敬敬道:“主人。”
林燕然在想事,随口嗯了一下,陈小花立刻告状:“燕然姐,他欺负我,瞪我,还骂我滚,他是坏人,我不要他吃我做的饭。”
姬越马上又瞪了她一眼,将她吓得一哆嗦,然后他咧嘴笑,接着嗖地一下溜走了。
林燕然回头:“人呢?”
陈小花掉眼泪:“他跑了,燕然姐他欺负我。”
林燕然哄道:“下次见到我揍他。”
来到厨房,她又将自己这些天做的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她最近没招惹她啊?
除了……林燕然眯了眯眼,就昨天中午吃饭时,她吃醋了,嗯,不会这个醋,还在吃着吧?
她下意识摇头,觉得不大可能,可是又有点心痒痒,盼着真的是。
吃完饭后,大家该干嘛干嘛去了,院子里更安静了。
王首春这时才赶了回来,她身边跟着林凤凰,两人都神情疲倦,但是眼睛都亮晶晶的像是捡到宝。
王首春进门时被在门口晒太阳的厨娘告知主母还没起床,便压着嗓子冲林燕然招手:“郎君,快来——”
林燕然跟着她走到大门口,林凤凰满脸振奋,王首春则是一脸喜滋滋。
林燕然知道必是好事,便好笑地等着下文。
果然,王首春道:“郎君,昨晚你一走,那些人就认怂了,个个都抢着交银子,按人头算,四个乡堡三十个亲信还有四百五十个青壮,一共赔我们银子一千四百两,再加上他们昨晚损坏的房屋、院墙、惊吓到镇民、踩坏菜地庄稼等等,另赔四十五匹马、三十头养还有十头牛。”
王首春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冲她道:“郎君,怪不得世人都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原来打劫不止爽,还来钱这么快。”
林燕然好笑道:“那些人都是穷光蛋,四五百人才炸出一千多两,真正的打劫可不是打劫他们,他们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王首春跟着一起笑,完了正色道:“郎君,如今问题便是银子如何分,照我说这银子都是咱们人挣来的,自然是要留着给大家当饷银,不过乡堡和族老毕竟也出面,所以我做主分出去了二百两,并二十只羊十头牛交由乡堡支配,郎君你看如何?”
林燕然点头,她猜测那些族老肯定是极不情愿,觉得这笔银子都该给他们,王首春在其中定然花了不少功夫,才能拉拢住林大山,一起将这些老头子镇压住,从虎口里夺回银子。
林凤凰这时道:“燕然姐,他们想抢你银子我第一个不愿,这些银子都是你的,没有你,他们不止分不到银子,还要被四个镇子打垮。”
王首春笑:“昨晚凤凰可是硬气的很,带人帮我镇住场子,不然那些个族老可没那么爽快答应。”
林燕然很是欣慰林凤凰能将问题看的透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燕然姐知道你心意,快去吃个饭休息吧,你娘想你了。”
林凤凰郑重的神情一下子松懈了下来,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好的燕然姐。”
林燕然看着她走向院落的欢快身影,很是欣慰,扭头和王首春道:“雏鸟要飞了。”
两人又商量起来马匹的用途,这也是王首春特意保留下来的,一匹也没有分给族老们。
“这四十五匹马,我让人特意挑的好马,加上咱们乡堡里有的一百来匹马,勉强可以给两支队伍都配上坐骑,只不过大部分马匹质量都一般,经不住冲杀。”
林燕然咂舌道:“那个段司郎说好了给我送马,为何到现在还没来?”
王首春捋了捋忙碌一夜散乱下来的秀发,道:“不送也好,这些人送来的马匹定然贵的吓人,才得来的一千多两银子说不定只能买个几匹马,倒不如我们再琢磨琢磨,去哪里得一些不要银子的马匹。”
林燕然惊讶地朝她望去,发现自己这个管家一双明眸里闪闪发光,充满了狐狸一样的狡黠。
这一次打劫,就把胃口吃大了?
她不由地有些好笑,道:“王管家,这是又想到了什么打劫的好去处?”
王首春眨了眨眼:“郎君说什么呢,我是喜欢打劫的人吗?我只是喜欢不要银子的好东西罢了。”
林燕然暗自好笑,不要银子的好东西,除了天上掉馅饼,不就只剩下些无本的买卖?
王首春心里却想到了沈琴心手下人的那些马,她不懂马,但是她识货啊,那才是良马啊!
要是能从哪里弄来那样的马,才是真正的赚大发了!
林燕然走回院子时听叠翠说她们小姐起床了,正在用膳。
她匆匆走向堂屋,想去看看她,走到门帘前,又退了出来。
直到叠翠端着收拾好的碗碟出来,她才走了进去。
湘雨正在帮有琴明月梳发髻,有琴明月背对她坐着。
林燕然打了个招呼:“明月,早。”
有琴明月没理她,她心里顿时更痒痒了,便走去箱笼前翻找。
湘雨今天要梳的是随云髻,这个发髻备受贵妇们的喜欢,可以配上华美的珠翠玉簪,极能彰显身份。
有琴明月本还没出阁,在宫中从未梳这个发型,但是现在在凤凰镇,她是林燕然的娘子。
湘雨心灵手巧,只花了不到两刻钟便梳好了,又细心地为自己主子簪上从宫中带来的华美发饰。
“主子,好了。”
“出去吧。”
“是。”
湘雨朝外走,偷偷扭头瞅了一眼,林燕然还在箱笼里翻找。
这个林郎君怎么还赖在主子房里?关键主子还不赶她出去。
林燕然等她一走,立刻找出了一件衣裳,这是件新做的外袍,当初是掌柜的极力推荐,说是时兴的款式,她才买了,但是一直没穿过,因为这件衣裳穿起来颇为麻烦。
她穿到身上,走到有琴明月面前,轻声道:“明月,你帮下我。”
有琴明月从起来就打定主意不理她。
这时被她赖到面前,立刻偏过脸去,冷冷道:“我要看书,你出去。”
林燕然提了提自己的衣裳,示意给她看:“这件衣裳的带子我不会系,你帮帮我吧。”
有琴明月只好看了一眼,发现衣带垂在胳肢窝下。
她刚想伸手,又缩了回来,冷冷道:“你不是会单手系带吗?何须要我帮忙?”
林燕然满脸诧异,单手系带这件事她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上次就问了一次,她只好道:“这在胳肢窝下,我也看不见摸不着啊。”
所以还是会单手系带,而且特别熟练。
有琴明月扫了她一眼。
林燕然打量着她脸色,窥不出任何心思,便退步道:“好吧,我去找别人帮忙。”
这句话一说出来,有琴明月的眸色就冷了一分,她放在桌面下的那只手猛地攥紧了。
林燕然朝外走,被她冷冷喝止:“你站住。”
林燕然回头:“明月,怎么了?”
有琴明月盯着她,看着那张脸,就想到她昨晚盯着自己一整夜,她别开脸,语气很冷硬:“过来。”
林燕然走到她面前,声音软软地唤她:“明月。”
有琴明月和自己的心理斗争了一会儿,抬起了双手,林燕然赶紧配合地抬起胳膊。
那双手轻轻拈住衣带,帮她系了起来。
林燕然够着头偷瞧,发现她指尖很是灵巧,并不像是没做过这种事,有些好奇地道:“明月,你衣带系的很好。”
有琴明月瞥了她一眼,冷声道:“自然比不上你单手系带。”
林燕然:“?”
她满脑袋不解,可是又不敢问,现在这个氛围,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有琴明月帮她系完衣带,她松了口气,还肯给自己系衣带,说明问题不是太大,还能补救,她便没走,坐在她身旁。
她这才来得及细细打量她今日的发髻,随云髻端庄大气,高贵冷艳,真的很适合她的气质,此刻端坐在那里,便不怒自威,浑然有了女皇气场。
有琴明月早感觉到她那双眼睛在瞧着自己。
心里那些强压着的情绪,飞快上涌。
该死的贱民,昨晚已经偷看孤一整晚,现在又看,还看,一直看!
林燕然察觉出她脸色不悦,站起身来道:“明月,我出去了。”
说完她就走了。
有琴明月内心涌动的情绪,便如都打在了棉花上,有种没处着落的难受感。
她坐在椅子上,独自品味着这滋味,将自己的心煎熬的忽上忽下。
刚平静下来,林燕然忽然又走了回来,她站在房门口看着她,没说话,忽然朝她走来。
有琴明月平静的心又被搅起风云,她忍无可忍地瞪了她一眼:“你又来干什么?”
林燕然看着她,眼神专注的可怕,忽然倾身朝她靠近过去,有琴明月缩了一下,肩膀已被她轻轻揽住,她探身来和她交颈,声音轻轻地在她耳边道:“明月,我想起我有两句话,忘了对你说,所以又赶回来了。”
“今天是第一次有人帮我系衣带,我很开心。”
“还有,你今天的发髻很美,很美很美。”
她说完松开她,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眼神温软,有琴明月的心七上八下,手指掐到生紧。
林燕然轻轻道:“那我出去了?”
她说完身体未动,看着她,像是在等一个回应。
有琴明月的指尖掐的更紧,缓缓点了下头。
林燕然这才走了出去。
她重新坐下来,打开书来看,看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放下书,去取来了菱花镜。
湘雨告诉她今日梳的是新发髻,她自己还没看过。
林燕然出去后便去了船上配药,现在有了时间,她得赶制出来一批药丸,还要将部分药丸的配方和配制流程整理出来交给顾玉婉。
这些天她已经带着顾玉婉交给她的十个学徒配药,算是让他们提前熟悉了生产线。
制药作坊一旦建成,自然不可能靠她一个人配,不然她得累死。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药丸的配制流程分解成一个个步骤,这些步骤分别交给不同的人掌控,既能达到批量生产,又可以防止秘方泄露。
她忙到黄昏才下船,沿着岸边那条上坡路往家里走,走到半路上她忽然感觉到什么,抬头瞧去。
这条路杂草丛生,两边还长满了灌木丛,仅能容一人通行,此时刚好走到拐弯处,那里有一块相对平坦的缓坡,长着一颗歪脖子松树。
陈雪站在松树下等着她。
她走过去:“你有事找我?”
陈雪一言不发地跪了下来,林燕然对他们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仍不能适应,赶紧伸手去扯她起来,陈雪却不肯动,垂首道:“林郎君,我刚去办了件事。”
林燕然松手,问道:“什么事?”
陈雪声音痛苦又痛快,恨声道:“我报了仇,我亲手杀了那两个老畜生,还把他们儿子的墓给挫骨扬灰了。”
林燕然怔住,陈雪猛地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地看着她。
她身体解脱了折磨,可是精神上仍在承受过去的痛苦,她期待林燕然给她一个精神的解脱。
林燕然转过身,面对着凤凰河,凤凰河河面极宽,经过凤凰镇的河段湍急幽深,翠山群峰俱都为之让道,高阔长空下,只见那河水滔滔,滚滚东流。
她轻轻叹息着道:“陈雪,这世间有些事,是天经地义非做不可的,比如杀人偿命,比如报仇雪恨,他们杀了以前的陈雪,新的陈雪替以前的陈雪报仇雪恨,一报还一报,也无可厚非。”
“你只需记着,有因便有果,你做的所有事,都要承担后果。”
她说完就走了,陈雪在原地磕了个头。
林燕然走的不见影了,她才爬起来,然后看见面前走来了一双脚,那双脚的主人一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陈雪猛地退了一步,这才看清是姬越。
姬越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主人给你吃药丸了?”
陈雪抿唇不语。
姬越又道:“你才变强就敢去杀人,我很欣赏,但是你手法太拙劣了,留下了诸多证据,要不是我帮你收尾,你迟早要被人发现。”
陈雪立刻怒道:“发现又怎么样?我报仇天经地义!”
姬越道:“蠢货!报仇天经地义不假,但是也不该给自己找麻烦,更不该给主人找麻烦!”
他忽然伸手去掐陈雪的脖子,陈雪就地一滚躲开了。
“嘿嘿,果然吃了药就是不一样,连坤泽都能变强,吃我一招!”他咧嘴一笑,冲了上去。
陈雪掉头就往灌木丛钻去,像只逃窜的穿山甲,姬越身形高大,走在灌木丛中十分不便,被树枝刮出满身伤痕,怒道:“滚出来,和我打过!”
陈雪不理他,还是往灌木丛深处钻去,姬越被激怒,一跃而起,朝着那个地方一拳轰去。
但是他轰了个空,陈雪早跑到别处了。
姬越目光慎重了起来,喝道:“你难道不想试试身手吗?”
陈雪的声音远远传来:“你是郎君的人,我不和你动手。”
姬越无语至极,就因为这么个原因,自己又没人练手了,他气得一拳头砸在那棵松树上,歪脖子松树咔嚓一声,断裂了,变成了没脖子树。
陈雪等他走了才回到那棵松树旁,她仔细地揣摩树干断裂处,学习着姬越出拳的手法。
她隐隐感觉到,她学东西变快了很多,视觉也格外清晰,刚才正是因为如此,躲过了他的攻击。
她力气远远不及姬越,这样一拳头砸在自己身上,不死也要残废,她心中畏惧,可是又生出了不服输的心思,想起了林燕然说的话。
“力气小便要懂得扬长避短,你可以试着用武器,将自己所有力量集中在一处。”
她猛地想到了独孤云传授她的剑法,眼睛微微一亮。
她力气只有姬越的三分之一,可若是将所有力气都聚集在剑尖上,趁人不备猛地刺出,会是怎样?
*
林大海自从被从乡堡的位子上赶下去,日子便越发不好过起来。
大家不再畏惧他,也没人肯给他好处了,而且还逐渐开始奚落他,嘲笑他不会做人,将大有前途的二儿子和三女儿赶出去,反而留着个又不孝又人品低劣的残废大儿子。
这些闲言碎语像是苍蝇一样,整天在林大海耳朵旁嗡嗡嗡。
林山开始还得意洋洋,觉得家产以后就独属于自己了,可是那些闲言碎语越来越多,他终于怕了起来。
尤其是一向疼爱他的亲爹林大海,从一天三餐伺候他,到现在一天只给他喂一顿饭,有时候甚至要他饿极了爬出去找吃的。
林山越来越恐惧,某次被饿了一整天,厨房的玉米和红薯都被他啃光后,他终于第一次低下了头,趴在一言不发闷头抽旱烟的林大海面前认错:“爹,儿子错了,你去把娘和二弟三妹找回来吧。”
林大海这时早认清了现状,也认清了这个儿子的真面目,他直接踹了他一脚,将林山踹的翻出去趴在地上。
“你个狗东西,你祸害老子大半生,现在知道错了?老子为了你,女人没了,儿子女儿也没了,你知道翠翠现在过的什么样?她现在是神箭手,一个人带着几十人的队伍,风光的像是县太爷,你呢,你个狗东西,你从小就吃好喝好老子自己舍不得吃的都省下来给你吃,你弟弟妹妹便是饿着也要给你腾出口粮,可是你变本加厉,成天在我耳根边挑拨,要不是你个糟心玩意儿,老子至于沦落到现在?”
林大海越说越气,他觉得林山就是个祸害,是来讨债的恶鬼,害得他一无所有,他猛地抽出腰带,狠狠抽打起来。
林山何曾吃过这份苦,还是被一向疼爱自己的亲爹毒打,他被打的滚来滚去,不住求饶,可是林大海越看他越恨上心头,更恨自己鬼迷心窍,被这个残废玩意儿蛊惑,竟然将最有前途的儿女赶出去。
何况这个残废一点用处没有,留着还要害他继续遭人白眼,简直就是一坨屎!
他越想,便抽打的越来越狠。
林山狼哭鬼嚎,惹来了看热闹的邻居,可是没有人开口帮他,反而有人道:“真活该,瘫痪了还骑在翠翠头上拉屎撒尿作威作福,也不掂量下自己能力,是个残废一辈子就只能靠人活着,怎么还想当大爷的?”
“脑子不好使。”
大家叹息着,看了一会儿,又散去了。
只有问讯赶来的林大山制止了林大海,他当场给了林大海一个大耳巴子。
林大海冲他哭,说自己被林山祸害,要抽死他。
林山吓得瑟瑟发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亲爹一直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是乾元,对他有大用,一旦自己失去了这个用处,他压根不会疼自己,反而希望自己别拖后腿,最好赶紧去死。
林大山猛地踹了林大海一脚,怒骂道:“他变成这样怪谁?怪你!要不是你从小便纵容他,不教他做人的道理,他会变成这样?”
“林大海我告诉你,你现在这样,更加可见你的心有多么恶毒,你儿子一旦没用处了,你便要他死,看见翠翠和峰儿有出息了,便悔的肠子青了,想要他们回来认你做爹,我告诉你,就冲你这幅不当人的狗样子,没门!”
“便是峰儿和翠翠肯孝敬你,我也怕你又把他们作践死,翠翠如今是我们凤凰镇的凤凰,你要是敢拖累她一点,我第一个抽死你!”
他说完又盯了林山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林大海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林山手脚并用,朝着林大山爬去,他想明白了,亲爹只是个称呼罢了,谁对自己好,谁才是亲爹,现在只有林大山肯让他活命,林大山就是他亲爹!
林凤凰睡到黄昏起来,吃了饭便在厨房同大家唠嗑。
忽然听到有人在门口唤她,她立刻听出声音,脸上的笑马上消失了,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如被点了穴。
陈小花也听出来了,她怕林凤凰伤心,便帮忙出来看。
林大海畏畏缩缩站在林燕然家的门槛外。
他头发乱糟糟的,犹如鸡窝,脸上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神气,模样落魄至极,站在门口也只是小声的呼唤,生怕被其他人发现。
“小花,是我,翠翠呢?你给他说,我想她了,来看看她。”
陈小花撇了撇嘴,这哪是想翠翠啊,这是来找个人吃香喝辣伺候他。
她想喊一声姑丈,可是想到姑姑那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透,便怎么也喊不出口。
走回去对林凤凰说道:“翠翠,姑丈又来找你了,你要见他吗?”
其实她不希望林凤凰出去见林大海,这些日子她看的清楚,和那些狼心狗肺的人搅合在一起,只会越过越糟,现在林凤凰分家了,完全可以不搭理他们。
陈小花看她脸色白白的,显然心情很差,便拉着她到旁边说了自己的想法。
“翠翠,不是我要让你绝情,而是燕然姐付出那么大的努力才将你和姑母救出来苦海,你再自己跳进去,便是让燕然姐的心血白费。”
林凤凰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
自从上次的事后,林大海来找过她三次,她只见了一次,是因为她不想他一直赖在林燕然门口叫唤,到时候吵到林燕然,她心里会更难受的。
林大海是想来找她娘回去,想和她复合,她和林峰分家,他能承受,但是被自己的坤泽和离,让他丢面子,丢自尊,在凤凰镇彻底抬不起头,所以他怎么都接受不了。
娘被他打了一辈子,差点就打死了,她怎么可能让她娘回去继续受他的磋磨?那样她才是大不孝!
所以她拒绝了。
拒绝那天,她难受的哭了好久。
后来她偷偷溜回去看林大海,结果发现他在家毒打林山,打完林山又砸家里的东西,嘴里全都是凶狠的咒骂。
“该死的婊子,敢跟老子和离,等老子把你哄回来,老子一定要一刀一刀剁了你!”
她立刻心死如灰,明白了,这个人就不是人,是畜生,自己的心软,只会将自己娘送到死路上。
从那之后,她的心彻底硬了起来。
可是林大海不这么想,今儿个被林大山一顿骂,他又有了新的想法,只要他哄回了自己老婆,那林峰和林凤凰绝对还当他是爹,孝敬他们娘的东西便少不了他一份,只要老婆在,儿女就在,他的好日子也在!
所以他这次死皮赖脸来,想再求自己老婆回去。
林凤凰走到门口,漠然盯着他:“我和娘不会回去,你死了这条心吧。”
林大海立刻不住口的央求起来,语气从所未有的软弱,可是林翠翠满脑子都想到了他那天的咒骂,早已看透了他,
自始至终漠然看着他,一语不发。
林大海慌了,哀求道:“翠翠,爹求你,让你娘回去,爹保证洗心革面,绝对不动她一指头,对她好,给她买鞋子买衣裳,好吗?我是你爹啊翠翠,爹求求你,不要拆散爹和娘……”
他说着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王首春实在看不下去,喊了一声:“凤凰,要帮忙吗?”
林凤凰摇头,哽咽道:“不用。”她踏出门槛,林大海以为她回心转意了,立刻爬起来跟上去,孰料林凤凰来到墙角,猛地跪下,开始哐哐哐磕头,她磕了一个又一个,林大海越发以为她回心转意了,便都受了,嘴里假意道:“莫磕了莫磕了,跟爹回去便行了。”
林凤凰猛地抬起头来,额头已全是血迹,她闭着眼,道:“我和娘是绝对不会回去了,你从今往后也不要来打扰我们,若是再来纠缠,我便去找大山叔,告诉他你的所作所为。”
林大海吓了一跳,还要扑上去纠缠,被她躲开,她站起来,眼神冰冷看着他:“你走不走,不走我马上去请大山叔!”
林大海被那个眼神盯的胆颤,若是林大山过来,肯定又要修理他,搞不好还可能将他关起来。
他装作可怜兮兮的抹了抹眼睛,掉了几滴泪,想着以后再来哄她,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林凤凰站在原地,身躯晃了晃,慢慢跌坐在了地上,她捂住了脸,刚才倔强着不肯流出来的泪水,迅速从指缝冒出来。
陈小花跑出来安慰了几句,见她还是哭的停不下来,恨铁不成钢地道:“他压根不值得你哭,你还不明白吗?你还给他磕那么多头,你真是气死我了!”
她哄不好,跺了跺脚又跑走了。
柳蓁蓁正在给林凤凰的娘做最后的身体检查,此时上药完毕走出来,立刻发现了角落啜泣的她。
女孩捂着脸,蜷缩在墙角,哭成了泪人儿,削薄的双肩不住抖动,身体一抽一抽的。
她有些无奈地走过去,手搭上她的肩头:“干嘛哭的这样的伤心?”
林凤凰听见她的声音,哭声立刻止住了,可是她满脸泪水,不好意思露出脸,便闷着头支吾了一声。
柳蓁蓁将她手臂拉开,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又给她额头伤口上药,道:“我的药很贵的,你又来浪费。”
林凤凰顿时紧张的跟小鸡仔一样,两只手不知所措,神情更是慌到了极点,在身上拼命摸索,可是一两银子也摸不出。
柳蓁蓁噗嗤一笑:“逗你的。”她伸手给她拭去挂在睫毛上的泪珠。
林凤凰羞惭地低下头:“柳大夫,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柳蓁蓁笑道:“只要你爱惜自己,别再弄伤身体,我便阿弥陀佛了。”
林凤凰不敢吱声了,柳蓁蓁想到林燕然自信笃定夸她是神箭手,可是此刻这个神箭手却在哭鼻子,觉得很是好笑,她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凤凰不知所措,朝她偷瞧去,发现她眉飞色舞,巧笑嫣然,好看的便如盛开的桃花,那水灵灵的眼睛,红润的嘴唇,乌黑如瀑的秀发,在她眼睛里晃啊晃,将她晃的失了神。
柳蓁蓁便笑的更厉害了,还来戳她的头:“呆头呆脑的神箭手,林燕然真是个好伯乐,哈哈!”
林凤凰看的眼也忘了眨,被她指头轻轻戳在脑门,心仿佛也被戳了一下,本来还酸胀难受的心,顿时变得软软的。
她小小声地,像是保证一样道:“柳大夫,我一定会成为神箭手的。”
柳蓁蓁自然不会打击她,嗯了一声,她问道:“你刚才为何哭那么伤心?”
林凤凰低声道:“我并不是为他来纠缠我和娘伤心,而是想到一家人四分五裂伤心。”
“所以你跪他,是想答谢父之恩,想和他做个了断,对不对?”
林凤凰不意她竟完全猜中自己心思,而且比自己做的事猜的还要准,她只是本能想那么做,但是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做,更不明白为什么做了后那么伤心。
她呆呆地看着柳蓁蓁,情绪激动到说不出话。
柳蓁蓁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你做的很对,若是你和你爹刚分开便决绝的像是仇人,那才是可怕。你现在这般伤心难过,才是真正的人之常情,毕竟我们人都是有感情的,而且你也能辨真心假意,说明你真的做的很好。”
“所以,别难过了。”
林凤凰像是痴了一样看着她,这番话简直就像是往她寒风冷雨的心脏上铺了一床被褥,将她整个心窝暖的热乎乎。
她从不知道,有人竟然能这般懂她的心。
柳蓁蓁又揉了揉她的头,站起身来道:“我还有事,得走了。”
林凤凰直到她走到没影了才回神,她焦急地追上去,想要喊一句,可是忽然听到挞挞挞的马蹄声,接着一队骑兵极速奔驰而来,而且是冲着柳蓁蓁的。
她大吃一惊,立刻飞奔向屋子取来自己的弓箭,又飞一样跑到了柳蓁蓁身边,二话不说将她挡在身后,箭尖对着那队骑兵。
骑兵全都一身戎装,来到柳蓁蓁面前立刻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给人感觉非常不好惹。
林凤凰越发吃惊,身体抵着柳蓁蓁往后去,嘴里道:“柳大夫,你快些跑进屋里找燕然姐,这些人我来对付。”
柳蓁蓁暗暗好笑,却也没阻止她挡在身前,只觉得很有意思。
骑兵统领大步走到柳蓁蓁面前,单膝下跪:“属下齐铭拜见郡主!”
其余骑兵一起高呼:“属下拜见郡主。”
声音也是整齐划一,气势极大,林凤凰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喝道:“你们找柳大夫干什么,快说?”
柳蓁蓁这才笑着拉开她张弓的手:“好啦,我认识他们,是我家里的侍卫,你不用担心,去吧。”
林凤凰这才明白过来,立刻乖乖哦了一声。
听见动静的林燕然也赶了出来。
秦稳秦重站在赤豹门口,遥遥盯着,一直和他们议事的沈琴心便走了过来。
齐铭等人一看就是龙渊国精兵中的精兵,柳蓁蓁身份又特殊,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她需要掌握情况。
她刚走到,王首春也赶来了,两人碰头,王首春扬眸:“沈管家来的好快。”
沈琴心挑眉:“王管家亦是不慢。”
她刚说完,王首春就挤到了她前面,将她牢牢挡住,沈琴心默了默,站在她身后,王首春跟故意的一样,踮起脚,又将她视线挡住了,她换个方向,王首春也跟着换方向,嘴里还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沈管家,我身兼数职,不能懈怠,借过借过。”
又挡在她面前了。
沈琴心气得咬牙,忽然故意站在她身后,垫脚,身体前倾,和她的背若即若离,立刻将这个讨厌的狐狸精虚虚拢住了。
王首春感受到身后那个快要挨上来的怀抱,浑身一僵,接着感觉到头顶还被压着,沈琴心竟然用指尖按着她的头,她顿时气得柳眉倒竖,转过身去狠狠瞪她。
沈琴心面无表情缩回手,冲她抱拳:“原来是王管家在面前,失敬失敬。”
她若无其事地换了个方位。
王首春气得跺脚,狗中庸,敢占我便宜,下次一定讨还回来!
林燕然的人将柳蓁蓁众星拱月,齐铭有些不知所措,只好道:“郡主,属下有要事告知。”
柳蓁蓁扫了眼围着自己的人,没所谓道:“又不是军机大事,你直接说吧。”
齐铭只好上前去,附耳说了一句话。
柳蓁蓁听完脸色一变,接着跺脚:“你们休想骗我回去!”
齐铭郑重道:“郡主,属下绝不敢有丝毫欺瞒,北蛮已经发动进攻,司马胜大将军正和北蛮大军在雅江开战,为郡主安全着想,请郡主速速跟属下回府!”
林燕然脸色一变。沈琴心的脸色也变了。
柳蓁蓁仍是满脸不悦:“你们上次便找了个由头骗我回去,现在又想骗我?休想我相信你们。”
她抱臂在胸,气呼呼朝河岸走,打算回船。
林燕然拉住她,劝道:“边军都统也来过了,迟早要开战,你家人担心你也难免,你不如回去看看吧。”
柳蓁蓁想到回家的那些糟心事,还要被逼着嫁给不喜欢的人,立刻来气,不止气还委屈,便瞪了她一眼,怒道:“连你也来催我,我当你是知己,你一点也不理解我!”
言罢就踩着下坡路去往船上了。
齐铭看出自家郡主和林燕然相熟,便赶上来抱拳道:“这位郎君,还请你劝劝我家郡主,我们王爷和王妃在家日夜担心,坐立不安,这才令我来接郡主还家,请你一定要帮忙!”
林燕然只好对齐铭说道:“天色已晚,你们今晚先留下来吧,明天看情况再说。”
孰料次日清晨,整个凤凰镇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边军都统来了。
“北蛮入侵,大战将起,所有军户,明日辰时集合,随本都统奔赴边塞,抗击北蛮,如有逃役者,斩立决!”
这道冷厉的声音伴随着铜锣声,还有士兵骑马围绕凤凰镇奔跑,边跑边将这句话高声重复,所有凤凰镇人都紧张了起来。
林燕然刚穿戴好,就被林凤凰告知,柳蓁蓁走了。
“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走了?”
“柳大夫来的早,燕然姐你还没起来。”
“走多久了?”
“约莫一刻钟。”
林燕然抢出门,有琴明月那些精兵正在门口洗刷马匹,她随便抓来一匹马,便翻了上去,林凤凰一看,有学有样也抢了匹马追上去。
两人纵马疾驰,一路狂奔,总算在距离镇子十里多远的山路上追上。
“柳蓁蓁!”
柳蓁蓁昨晚转辗反侧,一夜未眠,自知是逃不过这家族束缚,便早早起床,收拾好行囊,黯然找到齐铭,答应还家。
她独自骑着一匹骏马,路过林燕然门口,忽然倍觉不舍,下马来敲门,却是林凤凰开的,林燕然还没起床。
她心绪莫名,忽觉离别来的太过突然,别过头去,道了一声:“告诉你家郎君,我走了,让她们夫妻多保重。”
林凤凰追出来只看见她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心里也涌出难言滋味,急得走来走去,没多会儿边军都统传来令声,林燕然被吵醒了。
柳蓁蓁落寞地独行在队伍前面,出了镇子便放慢了速度,齐铭知道自家郡主心情不好,便也不敢催促,大家陪着她一起放慢速度。
这时身后传来疾呼,大家齐齐回头去,只见林燕然骑着马,如飞疾驰而来,身后还跟着林凤凰。
柳蓁蓁回头瞧去,眼神微微一亮,接着便转过身去抹了抹眼睛。
同行的还有封谷,看见自己徒弟这幅黯然伤神的模样,不由地直叹气。
林燕然已经疾驰到面前,潇洒地翻身下马。
“封前辈,柳大夫,你们为何不告而别?”
柳蓁蓁和封谷也下了马,柳蓁蓁看她一眼,哼道:“昨天不是你催我回去吗?”
林燕然急道:“那也要和我说一声呀。”
柳蓁蓁不说话了。
林燕然看了她一眼,道:“你等我一会儿。”
她走到封谷面前,拍了拍衣袍,忽然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封谷吃了一惊,只听林燕然道:“晚辈这些时日承蒙前辈关照,早已将前辈当做了师父,便是前辈无意收徒,晚辈也认前辈为师。”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说着便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柳蓁蓁微微瞪大了杏眸,封谷则激动的直捋胡须,他苦守多日林燕然都没动静,没想到临走时,柳暗花明又一村。
当即老怀大慰地笑起来:“哈哈哈,好,太好了,你肯拜我为师,我自然要当你的师父!”
“哈哈哈,老夫又赢了孙老贼一回,痛快,太痛快了!”
“好徒儿,师父受了,快起来。”
柳蓁蓁趁机道:“师父,小师妹入门,是不是要送一份入门礼?”
封谷看了她一眼,点指她:“你啊你。”
也不点破,往怀里掏去,竟是取出了两张银票来,递到林燕然手上:“此行仓促,为师也没有带什么好东西,便将此俗物当做你的入门礼,回头为师再补给你一份。”
林燕然接下一看,好家伙,竟然是两张万两银票。
嘶!
她赶紧退回去:“师父,这可使不得,徒儿还没来得及孝敬师父!”
封谷摆手:“你拜了为师,从今往后,便可孝敬为师了,哈哈哈,收下吧。”
林燕然这才收下了,爬了起来。
封谷十分高兴,恨不得现在纵马回去和孙春生炫耀一番,将他气得狗急跳墙,再扬长而去。
柳蓁蓁走到林燕然面前,哼了一声:“喂,是不是收了银票高兴坏了,连和我要说什么也忘了?”
林燕然忙醒神过来,笑眯眯地弯下腰去,冲她行了个大礼:“师姐在上,请受师妹一拜。”
柳蓁蓁浑身舒坦无比,脸上总算露出笑来,扬眉道:“这还差不多,师妹请起。”
林燕然看她一眼,忽然上前去,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放入她手中,低声道:“这是我秘制的药丸,仅此一枚,你好好收着,只可给你信得过的人服用。”
柳蓁蓁听她说的郑重,轻声问道:“这药丸是什么?”
林燕然面有犹豫,柳蓁蓁哼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如何用?”
林燕然一想也是,柳蓁蓁为人是有分寸的,她便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改良过的涅槃丸,无副作用。你万不可告诉其他人。”
她凑得较近,气息哈在耳心痒痒的,柳蓁蓁忍不住偏了下脸,可旋即便脸色大变,她看了林燕然一眼,没说话,忽然喝道:“齐铭,所有人退后五十步,警戒!”
齐铭立刻照做。
柳蓁蓁一把拽住林燕然手腕,将她拖到封谷面前,将此事说了,封谷也是脸色大变,看着她好半天,忽然叹了一口气。
林燕然被弄得忐忑不安,只好问道:“师父,到底怎么了?”
封谷叹气:“回头为师与你细说,为师这一番,是走不掉了,不过也正好,为师要回去气死那个孙老贼。”
柳蓁蓁还要说些什么,林燕然已被封谷催着上马,跟着她一起往回走,柳蓁蓁急得哎呀一声:“林燕然。”
林燕然勒住缰绳,回头看她:“怎么?”
柳蓁蓁追来,两匹马并头,她看着她,一时之间又有些失语,最终道:“你和明月多保重。”
言罢,猛地一拽缰绳,潇洒利落地走了。
林凤凰看着柳蓁蓁的身影远离,直到和那些骑兵消失在山道,才拨转马头追上林燕然。
林燕然回到家便被王首春告知,乡堡要召集所有人议事,明日辰时军户们便要上阵。
林燕然压根顾不上去乡堡,她只惦记着有琴明月。
她撇开所有人,大踏步走入房间,有琴明月其实正等着她。
暗风的汇报早已提前送到她面前。
林燕然纵马狂追柳蓁蓁,送出十里远。
林燕然取出秘制药丸赠与柳蓁蓁,与她贴耳说悄悄话。
二人在乡道上依依惜别,许久才分开。
不用想,那秘制药丸必定是脱胎丸,她告诉自己仅剩下六枚脱胎丸,却又将此等稀罕物拿来送柳蓁蓁。
此一想,顿时牵连起往日种种,她们一起配药,一起说笑,林燕然亲口说过她是她的知己,昨日柳蓁蓁也当众说她当她是知己。
知己,知己。
天高地阔何其大,芸芸众生何其多,谁人又能有幸寻得知己?
她却偏要拿她当知己!!!
她心情还没收拾好,林燕然已着急地走到她面前:“明月,真的要开战了,我是军户会被征召,但我会想办法不去参军,我留在家里陪你,守着我们的制药作坊,方才乡堡召人议事,我还没来得及去,先回来告诉你一声,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
有琴明月怔怔看着她,林燕然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她得知参军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想办法留下来陪着她。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身边有武功高强的侍卫,压根不缺人保护?
刚对别的女子殷殷切切,又来对自己嘘寒问暖?
可惜,她是有琴明月。
她不稀罕!
林燕然走近来,焦急道:“明月?你怎么不说话,没有不舒服吧?”
有琴明月眸色沉郁,伸手阻止她靠近,语气凛然道:“你不会被征召。”
林燕然错愕地望着她,有琴明月继续道:“我手下会出人,替你去从军。”
林燕然思索了一番这个计划,立刻道:“好,那我留下来,守着制药作坊。”
有琴明月摇头:“不,你也不必留下来守着制药作坊。”
林燕然满面疑惑。
只听她缓声道:“因为你要随着我去神瑶国,去见我的父皇,还有我的兄弟姊妹。”
她语气微顿,目光凝在林燕然脸上,幽邃如渊的眼神深不可测,仿佛要窥见她心底,而她自己的心这一刻难受又冷硬,继续一字一句地道:“我是神瑶国的嫡长公主,此去神瑶,父皇可能封你做我的驸马。”
第062章
林燕然心头狂震,没想到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摊牌,那自己要怎么演?
有琴明月正虎视眈眈盯着她,她压根来不及思索,脸上马上涌出十足十的震惊。
眼睛张大,接着越张越大,嘴巴也微微张开,震惊又呆滞地望着她,然后她的震惊一点点发生变化,变成了六分震惊三分失措一分迷茫。
有琴明月的眼神越来越深邃,紧紧地盯着她。
林燕然脸上的失措越来越多,她动了动脚,双脚换了个位置,接着揪扯了下手,嘴巴蠕动了下。
忽然,她眼底涌出一抹惊喜,这份惊喜悄悄地藏在震惊和失措中,然后惊喜越来越多,多到压不住,她猛地上前一步,像是想要碰一碰有琴明月,可是被有琴明月马上避开了。
她又站回原处,纠结又激动地开口:“明月,我就知道你不是凡人!没想到你竟是公主!!”
有琴明月微眯了下眼睛,林燕然的反应果然很震惊。
但是还不够。
她不是特别受用。
林燕然克制不住地又上前了一步,一下拉住了她的手腕,有些失措又有些欢喜地问道:“明月,你,你要我做你的驸马?”
有琴明月下意识甩了下手,可是手腕被她抓的有些紧,竟然没能甩开,林燕然语气越发急迫起来,那双眼睛里全都是惊喜又有点不敢相信的神色,再次问道:“你真的愿意我做你的驸马?是真的?”
连番三问,句句不离驸马,立刻将有琴明月高高在上的审视心态冲撞的七零八落,她也被她这份激动弄到失措,使劲儿甩开手去,带着一丝愠怒道:“你有没有听我好好说话?是我父皇,可能,封你做驸马!”
林燕然马上道:“我听清楚了,我不关心别人,我只关心你!”
她说话的时候,身体向前探着,前倾的身形与她若即若离,竭力想和她挨近,像是很想来抱她,却又克制着双脚留在原地。
有琴明月对她这番表现很好受,可是心里也本能地激发起不满,她怎么不关心别人了?她眼睛一睁开就去追别的女子追出十里远!!!
她气恼地又别开了脸,冷声道:“你少对我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这次去神瑶,凶多吉少,可不是你想象的去当驸马。”
林燕然又忍不住往她身边挪了挪,眼睛追随着她的视线,轻声道:“我记住了,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话,不是没头没脑的话。”
但是这句解释并不能让有琴明月满意,她敛着眸,不肯与她对视,林燕然知道自己不能急迫,可还是克制不住心情,她又朝她挪了一点点,用高兴的口吻试探着问道:“明月,你想我当你的驸马?”
有琴明月第四次被追问,立刻被问恼了。
她对上她的视线,那双墨色的眸轻轻眯着,显露出一分不悦,更多的是审视,上位者的气势也散发出来,强大的气场在那双眼睛里显露无遗。
像是无形的压力,朝着林燕然寸寸迫近!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贱民真的一点也不怕死吗?得知自己身份后的第一时间,没有对皇权的丝毫敬畏,没有上下尊卑的落差,反倒是关心起自己当驸马的事。
林燕然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她的气势,脸上带着笑,满眼期待又有些不安地看着她,也等着她的回应。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
有琴明月的眼神从审视到思索,再到平静。
她忽然想通了,林燕然这个反应才正常,普通乡民突然得知自己娘子是公主,最关心的自然是自己还能不能做驸马,而且她一直追问的是自己想不想让她当驸马。
这个发现立刻让她舒服了起来。
她收敛所有气势,语气冷淡地道:“此事休得再提,去了皇城,你也不可再这般寻根问底。”
林燕然眸光轻闪,眼底恰到好处地显露出浓浓的失落来。
可惜了,没有试探出来。
她马上又朝她挪动了一点距离,顺着她的意思问道:“明月,我要做些什么准备,你提点提点我吧?”
有琴明月一直感受到她的小动作,她就站在她面前,那双脚一会儿朝自己移一点点,又移一点点,再移一点点,当自己看不见似的。
她心里又莫名其妙地好受了一些,但是她此刻心情异常复杂,又充满对未来凶险的忧虑,压根没法用平静的心态来感受这份受用,反而往后退了一步,只听“嘭”一声轻响,她的腰身撞在了桌沿上,身体立刻不受控制地后仰。
“明月!”
林燕然手臂猛地捞去,将她的腰勾住了。
那副香软的的身体一下落在了她怀里,与她的怀抱紧贴在一起,她两条手臂忙将她搂紧。
有琴明月已经推上她的肩头,声音异常冷厉:“放开我。”
林燕然毫不犹豫地将她松开,她眼睛牢牢看着她,眼神异常关切:“你有没有伤到?腰撞得痛不痛?我给你看看好吗?要不我去叫叠翠来帮你看?”
她双手松开了她,站定在她面前,但是双臂仍旧虚伸着,防着她再摔着,这副异常担忧的模样令有琴明月眼神轻晃,心也因此松动了一条口子。
她竭力镇定下来,声音也瞬间恢复平静:“不必。”
顿了顿,她更平静了些,语气也缓和下来:“我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做好准备,你坐下听我说罢。”
林燕然立刻乖乖坐下,有琴明月也坐了下来。
林燕然马上挪动自己的椅子,朝她挨近,挪啊挪,直到两个椅子的腿抵在一起,再也挪不动了,她只好遗憾地放弃。
然后抬头,她就被有琴明月的眼神捕捉住。
那双墨色的眸意味深长地看向她,仿佛将她一切偷偷摸摸的小心思都看透。
林燕然嘿嘿笑了一下,讨好问道:“明月,我靠近来了,不怕别人偷听去,你说吧。”
有琴明月敛了眼神,语气淡淡道:“几日后父皇的口谕会送来,届时你与我一起出发去神瑶,至于凤凰镇这边,我会留下一部分侍卫守着,你不必担心。”
林燕然点头,问道:“那我可以带人一起去吗?”
有琴明月犹豫了下,道:“可以。”
林燕然立刻在心底筹谋起来,片刻后道:“玉婉这边,你怎么安排?”
有琴明月对顾玉婉早有安排,她原本打算对她说出来,但是林燕然一提,她心里就莫名有几分不痛快,脸色顿时沉了些,冷冷道:“我自有那排,无需你操心。”
林燕然没敢再吱声。
有琴明月审视着她,林燕然此刻看起来老老实实,她暗地哼了一声。
算你识相。
她其实对自己这种心思也很不喜,这种冷不丁就冒出来的心思左右着她,令她时常陷入一种控制不住的情绪中。
她从未如此。
以前她会迷茫,强压下去,可现在她知道,这一切都和林燕然有关。
她让她在意了。
她迅疾抛开这些念头,肃声道:“我与兄弟姊妹关系不大好,你应当也能看出来。”
林燕然点头:“看出来了,有琴玉态度嚣张,有琴斐则是敬而远之。”
有琴明月继续道:“我还有其他兄弟姊妹,我是嫡长公主,但是上面还有个庶出皇兄,下面除了有琴玉、有琴斐之外,还有两个皇弟和一个皇妹,此去神瑶,其余人你都不需在意,只要警惕有琴斐即可。”
林燕然暗地骂了句国粹,看来这个神瑶国的狗皇帝在有皇后前,已经和别的女人上床了,不止上床还生了个儿子,真是恶心。
她也没问为什么要警惕有琴斐,只道:“好,我记住了。那你父皇那边,我要怎么做?”
听见这句话,有琴明月眼底迅疾掠过了一抹仇恨,很快,要不是林燕然紧盯着她压根发现不了。
她语气沉郁道:“什么也不需做,只需要做好你的乡民即可。”
林燕然明白了,这是要自己本色出演,在狗皇帝面前当个地地道道的凤凰镇人。
她点头:“好。”
有琴明月盯了她一眼,和林燕然交流是很顺畅的,她总是能很好地领悟她的意图,并且绝不乱问,此刻只是一个好字,却让她莫名觉得,她真的全都领会了。
她略略放心,道:“你去做准备吧,我还有事。”
林燕然看出她在提及她父皇的时候,情绪猛地低沉了下来,她心疼,但还是果断地出去了。
慢慢来吧。
她一边朝外走,一边暗想着。
她要摘取的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而是开在悬崖边上那朵最美丽也最危险的人间绝色。
出来堂屋,林燕然立刻振奋了起来,她招来王首春,吩咐道:“召集所有人,去新宅子里开会。”
两刻钟后,新宅子前院被摆上了桌椅板凳,大家蹑手蹑脚围在桌子边,却都不敢坐,反而好奇地东张西望,打量着新宅子。
林燕然大马金刀在首位坐下,冲他们道:“不要拘束,都坐,我有事要说。”
这还是林燕然第一次这么郑重地把所有人都召集了过来。
王首春立刻坐到了林燕然左首第一位,王惊鸿大大咧咧走过来,坐到了自己姐姐对面,其余人还是不知所措,林燕然敲了敲桌面:“凤凰,小花过来坐,赤豹你们也来坐。”
她这一喊,其余人便都来坐上了,林凤凰挨着王首春,陈小花挨着林凤凰,赤豹等人则坐去了王惊鸿身边。
林燕然暗自好笑,这坐个位,大家也按照男女分成了面对面,真有意思。
等所有人坐定,她环视一圈,忽然皱眉,看向王首春:“人没来齐,我妹妹,你那些姊妹,还有姬越和陈雪,都去叫来。”
王首春心头吃了一惊,万万料不到她说的所有人,真的是所有人,她忙道:“是我失误,我马上去办。”
她走出两步,马上又走了回去,压低声音问道:“郎君,主母,还有主母那边的人要请吗?”
林燕然摇头:“先不请,一会儿我开会时会讲。”
王首春点点头,先去找到五个厨娘吩咐起来。
赤豹等人也忙站起来,去搬更多的椅子。
陈小花也很有眼力劲,马上去准备茶水。
林凤凰头次被陈小花丢在一边,有些失措,也挤了过去,却被陈小花推开:“去去去,这些琐事以后都我来做,你好好当你的大将军,我还等着傍你的大腿呢!”
林凤凰被逗得哈哈大笑,非要去抢着帮忙。
只有王惊鸿还坐在座位上,吊儿郎当,一点也没觉得所有人都在忙自己闲着有什么不对劲。
林燕然笑眯眯看着,事情交给对的人去办就是了,她才懒得管。
果然,王首春吩咐完几个厨娘去喊其他姊妹后,接着吩咐陈小花去找姬越和陈雪,然后亲自带上赤豹、林凤凰去请顾玉婉。
临走时,她忽然回头盯住王惊鸿:“王惊鸿。”
这个声音不咸不淡的,立刻将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的王惊鸿吓得挺直了身板,王首春唇角带着一分笑盯着他,王惊鸿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姐姐,弟弟都忙几天了,歇一会儿都不成?”
王首春看看他,再看看林凤凰,用意不言而喻。
王惊鸿苦着脸,只好一起跟着。
只剩下林燕然懒洋洋地坐着了,她手指在桌面轻轻敲打着。
王首春带着赤豹、王惊鸿、林凤凰一起去接顾玉婉,用意很聪明,一是给自己看,做足了对自己妹妹的重视,二是给顾玉婉看,让她知道自己这个姐姐重视她,三是做给其他人看,她是管家,赤豹是亲随统领,王惊鸿和林凤凰则是两员大将,以后都是话事人,她在拉关系,也在树立威信。
她乐见其成,看破不说破。
少倾,所有人都来了,便连不知道躲在哪里的陈雪都被找来了,她拘谨地缩在陈小花身后,生怕被人看见,可是又对这个场景十分好奇,偷偷探出头来。
林燕然立刻站起身来,将顾玉婉拉到了自己身边坐着,王首春则坐到了顾玉婉身边,接着是徐娘子和金福,其余人依次而坐。
轮到姬越时,他却不肯坐,一脸严肃地道:“主人面前,我只配站着。”
然后站在林燕然身后跟门神似的,林燕只好由着他。
林燕然环视一圈,所有人都坐下来后,围了整整三层。
不知不觉,她身边人竟然这么多了。
她感慨不已,开口道:“今天找大家来,是有一件事要说,我娘子家传来消息,要我随她一起还家,去拜见岳父岳母,所以我要离开凤凰镇一些时日,叫大家来是说下接下来的安排。”
这事她方才提前给王首春透露了,所以她倒是不惊讶,顾玉婉惊讶道:“姐姐,你要和嫂子走了?那你们走多久?”
林燕然看出她满眼不舍,安抚了两句,而后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今天是第一次让大家聚在一起,你们都是我认识的人,但是其余人可能还不认识,所以为了方便以后做事,大家都做下自我介绍。”
她说完便笑眯眯地对身后的姬越道:“姬越,你先来吧。”
默默当门神的姬越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他本来冷着脸,这时被所有人盯着瞧,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高大威猛的身形站在原地,扭捏,尴尬,嘴里失措道:“主人,这,这……”
他先当禁军,接着当巡夜人,都没有做过什么自我介绍啊,为什么现在要自我介绍,到底要说些什么?
尤其是还被几十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杀人放火他都不怕,可是被盯着却浑身难受。
他几乎快要裂开了。
林燕然总算又体会到了被开会支配的痛苦,不过这次的痛苦是别人的。
她狠狠爽到了。
满脸关切地道:“自我介绍是为了让你融入咱们的大家庭,让大家都认识你,来吧,告诉大家你的名字,爱好,特长,你要想说点别的也可以。”
姬越真的要裂开了,爱好是什么,特长是什么?
究竟为什么要说这些啊?啊啊啊啊!
可是问他的人是他最崇拜的主人,他只好声音如丧考妣地道:“我叫姬越,爱好拳法,特长杀人。”
在场之人脸色一变。
林燕然马上道:“大家放心,他是自己人,不会伤害大家。”
其余人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听见林燕然道:“继续啊,下一位。”
然后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除了顾玉婉和王首春,两人相谈甚欢。
因为有姬越当例子,所以其他人的介绍都照样画葫芦,很快便轮到了最后一个,陈雪。
她万万没料到林燕然会将她找来开会,还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介绍她,她心里的感觉比所有人加起来都复杂,不敢抬头,声音更是如同蚊子哼,低低地道:“我叫陈雪,没有爱好,也没有特长。”
陈小花看不下去,帮她大声重复:“她叫陈雪,没有爱好,也没有特长。”
几个厨娘很好心地来看着她,压低声音同她道:“没关系,我们也没有特长,以后大家一起学习,郎君人很好。”
陈雪眼眶酸胀,依旧不敢抬头,但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王首春偷偷打量林燕然,发现每个人开始介绍时,这个主子的神色马上变得兴致勃勃,尤其是看见对方扭捏、无所适从时,她更来劲了,装作很亲切地鼓励对方,但是嘴角却拼命上扬。
王首春恍然大悟,原来郎君的爱好竟是这个?!
林燕然这时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很好,大家都认识了,接下来说事。”
“第一,最紧要的事便是制药作坊的开业,我不在时,你们做的所有事,都以制药作坊为重,你们所有人,都要配合我妹妹的需要和安排。”
顾玉婉顿时感动地小脸泛红,眼也不眨地望着她。
“第二,关于第一件事,交由王管家全权处理,大家都要听取王管家的调度,在她的调度下协助我妹妹和制药作坊经营运转。”
“第三,你们都是我的亲信,接下来征召入伍,我会想办法保你们留下来,留下来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我妹妹,保护好制药作坊,保护好凤凰镇,同时还要保密。”
“第四,王管家这边,抓紧在我离开前建立起来通信方式,便于传递消息。”
顾玉婉忙道:“姐姐,我养的信鸽有不少,我让金福叔分出一半给你,你让人多养养,训熟了便可以用了。”
林燕然冲她点点头:“好,自家人,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这话说的顾玉婉、徐娘子和金福都很高兴,王首春便拉着徐娘子和金福商议起信鸽之事。
林燕然又想了想,感觉没什么遗漏,便道:“我不在的时候,大家多保重,散会吧。”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刚站起身,林燕然又道:“今天是第一次开会,下次继续。”
众人浑身一震,立刻感受到了一股被开会支配的恐惧。
没人敢多说一个字,全都蹑手蹑脚地走了。
林燕然心里笑的打滚,甚至暗戳戳想着,要不要让这些古代人也尝尝九九六的滋味?
她正想的上头,冷不丁一个声音在耳边问:“郎君还要偷乐到几时?”
林燕然扭头,立刻看见自己风华绝代的女管家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她赶紧坐正身体,脸上摆出正经神色,轻咳道:“王管家,今日风和日丽,我们济济一堂,难道不值得乐一乐吗?”
王首春暗啐一口,正色道:“郎君,你去主母家里,身边不能没人跟着,你打算带谁去?”
林燕然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便和她商议了起来。
“我计划带凤凰和姬越去,你觉得呢?”
姬越实力高强,可以当保镖,而且也只有她能镇住姬越,留在凤凰镇反而容易生事,林凤凰是她的神箭手,可以和独孤云一较高下,这次有琴斐肯定会跟着回去,所以她必定要带上林凤凰。
王首春沉吟道:“郎君虽和主母是一家人,但毕竟是去拜见岳父母,多带些人更有诚意,而且关键时刻,用自己人也顺手些。”
“我觉得郎君不如带上赤豹他们,凤凰镇有惊鸿在,还有神箭队和护镇队,必然帮郎君守住。”
林燕然有些犹豫,她相信王首春和王惊鸿,但是不相信那些族老啊,王惊鸿是外来户,管着护镇队已经让很多凤凰镇人不满了,要是她带走林凤凰和赤豹等人,便没个人镇场子了。
可是一转念,她又想到顾玉婉那边还有不少侍卫,有琴明月也会留下一批精兵,再加上王首春和王惊鸿,这些人还镇不住一个乡镇的地痞流氓,那真是稀奇了。
她果断道:“好,便这么定了。”
只是王首春却坐着没走,林燕然知道她心思,便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悠悠地品了起来,品了一会儿,才忽然噫了一声。
“噫,王管家,你怎么还在?”
王首春哪能看不出她故意的,便哎哟一声,皱着秀眉,叹息道:“郎君,人家替你管着偌大家业,每日风里来雨里去,操得不是心,但想着这往后呀,郎君定然是那天底下一等一的富贵闲人,手下美婢无数,仆从万计,我们这些跟着郎君的也要吃香喝辣,小女子便什么苦都吃得了,但是唯有一样苦,小女子使劲浑身解数,也吃不下去呢!”
说着双手一摊:“实在是囊中羞涩,为之奈何呀!”
林燕然立刻双手抱头,叹气声比她还大,只见她秀眉紧锁,长吁道:“唉!唉!唉!”
“你说的我早就放在心上了,但可惜,本郎君只是个乡民啊,乡民又哪来的银子创下偌大家业,能走到今天,全靠节衣缩食!”
王首春暗啐,你要是乡民我就是王母娘娘了!
面上仍是装模作样听着。
林燕然一边抱着头一边转着眼珠,嘴里可怜兮兮道:“万幸我娘子疼我,将她的一点点私房都偷偷拿给了我,为的就是让我能随她还家去,给她挣个面子。”
说着伸手入怀,掏摸半天,摸出了一沓银票来,痛惜道:“便是这些了,这都是我娘子的私房,我堂堂妻郎,却用娘子的钱,说出去丢人,王管家,本郎君日后少不得要加倍还回去,你说是不是?”
王首春赶紧去从她手上接过来,一看,好家伙,足足一万两。
她哭穷,结果主子比她还会哭穷。
但是给钱也是真大方。
王首春无可奈何却也只能接招,她道:“郎君,这一万两我不会让你白给我的,必定帮郎君挣回无数个一万两,也好让郎君风风光光地将主母的私房还回去。”
林燕然暗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她拍掌道:“好。本郎君的家便交给你啦。”说着眉开眼笑地走了。
王首春留在原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是想到多了一万两银子,又是满满干劲,现在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她王首春若是挣不回一万两,便将名字倒写!
林燕然正要往家去,被封谷和孙春生拦住了,两人将她拽到了柳蓁蓁的房子里,孙春生围着她开始转悠,打量。
封谷则在一旁洋洋得意。
“孙老贼,你不用看了,燕然已经是我的入门弟子,你眼馋也晚了!”
孙春生不搭理封谷,盯着林燕然道:“你把老夫给你的那枚涅槃丸碾碎了?”
林燕然想起有琴明月的叮嘱,点头。
孙春生继续道:“所以你破解涅槃丸,也是得益于老夫这枚药丸?”
林燕然再次点头。
封谷察觉不太对劲,喊道:“孙老贼,你别白费力气了,燕然已经拜我为师!”
谁知孙春生头也不回地道:“谁规定只能有一个师父?”
说着笑眯眯对林燕然道:“好孩子,你用了我的药丸,又给我写了药方,怎么说也算是与我有了渊源,你跪下磕个头,喊我一声师父,从今往后,我罩着你吃香喝辣,谁敢欺负你,你便报上师父大名,如何?”
嘶,天下间竟有这样的好事?
林燕然疯狂心动。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封谷已经怒不可竭地冲到孙春生面前,拳头差点砸到他脸上去:“孙老贼,燕然是我弟子,是我的,听见没?你再这么不要脸,我就把你胡子一根根扒光!”
他刚说完,孙春生就先揪住了他胡子,然后封谷也揪住了他胡子,两个帅大叔当庭扭打在一起,跟两只斗鸡眼的公鸡似地。
林燕然赶紧去劝架,然后被两个帅大叔同时怒斥:“你待一边去!”
她只好老老实实待在一边,然后便看着两人扭打在地上,你揪我胡子我扯你头发打的难分难舍面红耳赤。
林燕然目瞪口呆,只好装作瑟瑟发抖地道:“师父,弟子有些害怕,弟子,弟子先走了……”
“别,别走!”
“我们不打了!”
两个帅大叔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不顾浑身沾满草叶将她拦住。
林燕然只好无奈地问道:“师父,孙前辈,你们拦着晚辈到底是何事?”
封谷和孙春生对视一眼,各自冷哼一声,孙春生抢着道:“封老贼,燕然破解了那东西,她不知道轻重,但是你知道,一旦传出去,必定闹得天下沸扬,当年屠涅之祸,死了多少人?你可不要忘了!”
封谷脸色猛变,但依旧不服输地道:“这便是你抢我徒弟的理由吗?你若是保她,不是她师父也可以保她!”
孙春生叹气道:“我不日便要回去神瑶国,她会随我一起去神京,你说说,是不是我当她师父更能保护她?”
封谷一听就跺起脚来:“你敢,她是老夫的弟子!”
林燕然立刻诧异起来:“师父,你知道我要去神京?”
封谷捋须道:“自然知道,有这个孙老贼在,还有什么秘密为师不知道的?”
林燕然震惊道:“那师父也知道我娘子的身份?”
封谷面有得色:“那是自然,孙老贼供职于神瑶国皇室,为师早就知晓。”
林燕然瑟瑟发抖,感情这些老家伙早就将自己的底细看穿了啊!
她苦着脸道:“师父,那你告诉师妹了吗?”
封谷瞅了她一眼,道:“我们医师阁独立于朝廷之外,为师虽是龙渊子民,却并不沾惹朝政之事,所以你娘子的身份,老夫是懒得过问的。”
林燕然这才放心了,孙春生已听得有些不耐烦,一把将林燕然拉到一边,先是对她说了一堆涅槃丸当年引发的血雨腥风,将她吓得面色恐惧,然后严词警告她绝不可将脱胎丸透露出去,更不可再配制脱胎丸。
林燕然一边装作瑟瑟发抖,一边怂怂地道:“师父,孙前辈,既然这东西干系甚大,晚辈又寂寂无名,不如我将配方给你们,就说是你们配出来的。”
封谷和孙春生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变了一变,将别人的秘方据为己有,乃是医师大忌,何况他们还是德高望重的顶级大医师,传出去须得不好听,但是林燕然这件事,又事关她的安危。
两人皱眉思索起来。
只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林燕然便从怀里取出来一张配方递了出去:“师父,这是详细配方,请你代为保管。”
封谷接下,却没打开来看,说道:“涅槃丸干系重大,你破解此丸,可谓是天下扬名,你便这么给为师了?”
林燕然道:“我要扬名做什么,又不能吃不能喝的,反正以后缺银子了我找师父要就是,师父,你不会舍不得吧?”
封谷先是瞪了她一眼,接着老怀大慰,冲孙春生捋须道:“孙老贼,我徒弟的人品,怎么样?我告诉你,我不拦着我徒弟把配方给你,但是你必须保她!”
孙春生立刻道:“好,就冲着燕然这份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的坦荡心性,配方我不会去看,但是我会对外宣扬是我研究出来的。”
封谷颇为满意,捋须点头。
林燕然急道:“师父,孙前辈,配方你们尽管研究呀,千万别客气,如果你们觉得过意不去,便给晚辈多多的银子吧。”
封谷胡子一翘,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太钻钱眼里了,他气得想去敲她的头,可是见她那副眼馋的样子,又忍住了,冲孙春生道:“孙老贼,十万两银子,我做主让你看配方,如何?”
林燕然吓了一跳,好家伙,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可是她朝孙春生瞅去,发现帅大叔对十万两银子无动于衷,反而面露思索之色,她立刻明白,自己太小瞧了顶级大医师的财力了!
也是,自己师父的金印,可是每次都能取出五万两,简直就是古代土豪。
其实是她小看了自己研究出来的脱胎丸的配方。
涅槃丸纵横天下几十年,都没人破解出来,可是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民,破解了这个天下难题,这要是传扬出去,所有医师都要疯癫,所有顶级大医师都要争着抢着花十万两看她的配方。
孙春生一脸郑重地道:“燕然肯将配方贡献出来让老夫研究,老夫自然不能小气,只是如今钱银没带在身上,等老夫回京,再一并给了。”
林燕然立刻笑嘻嘻地作揖:“那晚辈就等着收银子啦。”
她说完转了转眼珠,看向封谷:“师父,您老人家的钱银都带在身上了吗?”
封谷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徒弟是在找自己要十万两银子呢,他这次直接给了她一个爆栗:“好好的天才,非要钻在钱眼里!”
林燕然可怜兮兮抱住头:“师父,弟子养了一大家子人,弟子穷啊,呜呜呜呜,弟子要是如师父这般万贯家财,弟子便也当个视金钱如粪土的英雄好汉!”
封谷和孙春生全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孙春生趁机取笑他:“封老贼,你若是养不起徒弟,便让给老夫!”
封谷无可奈何将手伸进怀里,又取出两张银票递过去,林燕然接下一瞧,哎哟嘿,又是两万两,发达了发达了!
封谷见她两眼放光,又被气了一回,没好气道:“老夫才取出来的五万两,四万两都给了你,剩下一万两,为师得留着自用,你可别惦记了!”
林燕然赶紧眼巴巴问道:“师父,剩下的呢?”
封谷翻了个白眼:“等着为师找你师祖哭穷去,给你要个十万两回来!”
林燕然这下知道是真的榨干了,赶紧溜之大吉。
她回到家,有琴明月也刚和沈琴心、秦稳、秦重议事结束,三人从堂屋出来,俱都客客气气和她行了礼。
有琴明月还坐在堂屋的桌子旁,眉心轻蹙,似在想事情。
她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慢慢喝完,两人谁都没开口。
林燕然心里在暗暗思索,身上如今共有四万两银子,都是师父封谷给的,她本想都掏出来给她,可是又克制住了。
有琴明月不是这么容易讨好的人,她也不想做个廉价付出的妻郎,她想要的,是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
她放下茶杯,关切地问道:“明月,我事情安排完了,你这边可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有琴明月平静道:“你做好本分即可,其余事无需操心。”
林燕然诶了一声,道:“那我去船上配药了,得在临走前多教教他们。”
她站起身来,却没立刻走掉,直到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平淡至极的“嗯。”
她才翘着唇角往外走。
有琴明月在她过来时,一直没看她。
这时忍不住盯着她背影,直到她走到大门口,才收回了视线。
这天晚上,林燕然吃晚饭前便回来了,饭后有琴明月在浏览文书,她便没去打扰,自己坐在堂屋的桌旁,开始写配方。
她计划先写出十种最常用的药丸制作流程,交给顾玉婉掌管。
这是个极端繁琐的活儿,每一个步骤都要写到严苛严谨,确保制作的人不会误解、不会出丝毫纰漏。
等她写完第三种药丸的详细流程,抬起头来打算活动活动身体时,发现房间的灯,灭了。
她收起配方,进了房间。
里面很暗,她静静倾听了一下,纱帐内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她不知道她是睡着还是没睡着,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走去铺了被褥,悄悄地躺了下来。
床上的有琴明月暗地松了口气。
她本来做好了准备,若她敢闯上来,便狠狠给她一脚。
有琴曜的口谕是在四日后让一队禁军快马加鞭送来的。
有琴斐得知这个消息时,差点哭出来,她还不想和她的玉腕妹妹分开。
她接完旨就往外走,出来便找独孤云倾诉。
“阿云,我这次回去,父皇和母妃很可能都不让我出来了,我可能再也见不到玉腕妹妹,怎么办?”
“阿云,你说啊,我该怎么办?”
“我一点也舍不得离开她。”
独孤云已经被自己好友坠入爱河后的无脑模样给弄得十分无奈,此时只能安慰道:“也许你回去后,她也会去神京。”
有琴斐道:“怎么可能?她在这里建制药作坊,压根没空去神京。”
独孤云只好道:“她有大船,又经商,很可能开船去神京售卖药丸。”
这本是她胡诌的,可是有琴斐马上转悲为喜,满脸高兴地道:“对,阿云你说的太对了!”
说完她就往河边跑,独孤云只好跟着。
有琴斐来到船边,这次老老实实请船工通报。
顾玉婉正在房中研究林燕然给她的制药流程,这些流程属于绝密,自然不能就这么发下去,她得拆分成若干个部分,交给不同的人去掌控,如此才能做到不泄露。
这时听见徐娘子来道:“小姐,那个有琴姑娘又来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肯走,说是不见到你,便一直守着。”
“小姐,要不要我去找林郎君,让她来管一管此事,若让她这么闹下去,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顾玉婉烦之又烦,道:“姐姐马上要跟嫂子还家了,此等小事还去劳烦她,显得我多无能,我随你出去。”
她出来,站在踏板上,脸色冷肃地看着有琴斐:“有琴姑娘,你连番搅扰,究竟是何居心?”
有琴斐一双眼睛痴痴看着她,这时听她此问,便脱口道:“玉婉妹妹,我是见你总是不想理我,心里难受,我若是哪里做错了,你只管指出来,我一定改正!”
顾玉婉气得别开身去,恼怒道:“那我现在便告诉你,我便是不想看见你,希望你日后莫要来烦扰我。”
这句话立刻令有琴斐焦急莫名,她克制不住地走上前去,眼巴巴瞧着她,嘴里问道:“玉婉妹妹,我哪里做错了吗?你告诉我……”话音未落她便身体猛地一歪,掉了下去。
顾玉婉听见噗通一声,转过身来时,正瞧见她掉进河水中,只露出了个头,接着又拼命扑腾,露出脸和脖子,冲她喊道:“玉婉妹妹,我不会水……”
顾玉婉自上次落水便对水岸有些惧怕,此时立刻勾起往事,吓得惊叫起来:“快来人救她起来!”
岸边上,独孤云勾了勾唇,弹出小石子的手指悄悄收起。
有琴斐被人救了起来,接着带到了客房,只不过她嘴里一直呼喊着顾玉婉,顾玉婉只好跟了去。
等她换好干净衣裳,受惊的神色马上变得高兴起来,瞧见顾玉婉也在身边陪着,立刻忍不住道:“玉婉妹妹,谢谢你救我。”
顾玉婉客气道:“举手之劳,你不必客气。”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有琴姑娘,你为何总是来找我?”
有琴斐被这句话问的立刻紧张了起来,她站起来,朝她走近,却又停住了,内心纠结万分,但是知道说出口定然要吓坏她,只好按捺下满心欢喜,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便觉得你好生眼熟,好似和你早就认识了一般。”
这句话让顾玉婉微微一愣。
有琴斐眼也不眨地看着她,有些开心地道:“玉婉妹妹,我身上穿的是你的衣裳吗?”
顾玉婉只觉得她这个问题傻傻的,她们两个身高和个子都有差异,她怎么可能穿得上她的衣裳。
她道:“不是,这是我给我姐姐准备的备用衣裳,方便她来船上时留宿用。”
有琴斐仍是很高兴地看着她,欣喜道:“玉婉妹妹,你把你姐姐的衣裳给我穿啦?你对我真好!”
顾玉婉看她满脸喜色,毫不作伪,眼角眉梢也都是抑制不住的高兴,顿感无语又好笑,觉得这个人傻乎乎的。
她忍不住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说我像个小松鼠,小松鼠明明只是小动物,哪里和我像了?”
有琴斐这几天已被独孤云疯狂教导,知道了自己夸赞女孩子是小松鼠是种很离谱的行为,便老老实实道:“我因为觉得小松鼠可爱,也觉得你好可爱,便忍不住那么形容了,但其实你在我心里,才是最可爱的。”
顾玉婉的气恼稍减,道:“你没事便好,我还要去忙,请自便。”
有琴斐急得奔到她面前,抢着道:“玉婉妹妹,你再等会,我还有话要说。”
顾玉婉只好站住脚,等着她下文。
有琴斐满肚子话想说,可是对面的女孩子一脸严肃,丝毫没有任何同她一般的心思,她哪里说得出来,只能失落地道:“玉婉妹妹,我要跟我姐姐姐夫一起还家了,我是来同你道别的。”
她这句话说出来,顾玉婉猛地松了口气,她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道:“如此便祝有琴姑娘一路顺风,同我姐姐和嫂子平安还家。”
有琴斐哪里听不出来她流露出来的那点轻松,心里更加失落了,将手里攥了许久的一块玉佩递了过去,柔声道:“玉婉妹妹,之前是我言语唐突,冲撞了你,这块玉佩送你,当是我的赔罪,请你一定要收下。”
顾玉婉不想收,而且林燕然专门交代过,不可随便收陌生人的东西。
有琴斐马上感知到,抢着在她拒绝前说道:“玉婉妹妹,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这是我的诚心,你收下好不好,不然我会一直心有不安的。”
顾玉婉情窦未开,压根不知她心思,但是听出了她这番话的诚意,犹豫了起来。
有琴斐是嫂子的妹妹,姐姐的妻妹,如此说来,也不算是外人。
她只想早早结束这桩麻烦,便伸手接下了。
“你不用不安了,我收下便是,但我身有要事,得马上去忙了,就此别过吧。”
有琴斐知道这是真的要分别了,只能依依不舍地告辞下船。
独孤云在岸边等着她,有琴斐满脸喜意,冲她道:“阿云,今天真是老天开眼,竟然让我跌进水里了,我和玉婉妹妹说了许多话,还把我的贴身玉佩赠给她了,我太开心了。”
独孤云只能暗地长叹一口气,看来自己以后可能还要当一回老天爷。
次日,有琴明月便和林燕然启程了。
林燕然不止带了姬越和林凤凰,还带了赤豹、林峰、林江河、陈平、陈安。
还有封谷,这位顶级大医师为了护住爱徒,决定跟随徒弟一路东去,届时便大摇大摆住进孙老贼的老巢,不将他吃穷不回来。
所以他第一时间便挤上了孙春生的马车,还霸占了他的宝座,将孙春生寄去了偏位上,两人又在车厢里斗鸡眼,吓得晏东来只好去马夫旁边坐。
林燕然带上了自己的马车,得知要去神京,她便将马车重新改造了一番,里面是两个并排软椅,她特意将座椅加粗加宽加固,铺上了厚而柔软的狐裘,人一坐进去,便可靠在舒适的椅背上,身体都被扶手包裹,像是坐在沙发上。
而且椅背设计成了可活动款式,坐累了便可将椅背倾斜,变成一个一百三十度的躺椅。
临行前,她一番苦口婆心,成功将有琴明月劝上了自己的马车,此时她们一人一个沙发椅,即便是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也不那么颠簸。
有琴明月没有打倒椅背,坐的端端正正,林燕然正要同她说话,忽然皱了皱眉,掀开窗帘吩咐:“先停下。”
队伍停了下来,林燕然喊了一声:“陈雪?”
周围一片死寂,过了片刻,一个瘦弱的身影从道旁的树林间露了出来,她低着头,衣裳挂满草叶,畏惧地走到林燕然的车窗前。
林燕然盯着她:“为什么跟着队伍?”
陈雪不敢抬头,低声道:“我不知道做什么。”
她说的没头没尾,但是林燕然一下子明白了,她这是报仇后失去生活目标,只好找点事做。
陈雪见她不语,心里忐忑不安,忽然跪在地上道:“林郎君,我想跟着你,我可以当你的奴婢。”
林燕然略一思索,看向有琴明月,商量道:“明月,她已经跟了这么远,要不让她也一起吧?”
有琴明月语气极淡:“可。”
林燕然便让陈雪去了叠翠等人的马车上。
队伍重新行驶了起来。
她放好窗帘,讨好地同她解释起来陈雪的来历,有琴明月沉默听完,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林郎君真是菩萨心肠,见一个落难的坤泽便搭救一个,日后想必会是个举世无双的大善人。”
林燕然总觉得这句话有点阴阳怪气,看她一眼,移开眼睛,越想越觉得是,又看她一眼,眼底渐渐涌出惊诧来。
有琴明月被她看的不胜其烦,脸色冷肃下来:“孤准你这么看着了?”
林燕然赶紧老老实实地坐好,接着放倒椅背,躺了下来,还戴上了自制的眼罩。
有琴明月余光扫见,心底冷哼了一声。
她自然不会计较陈雪这等人。
林燕然假寐了一会儿,偷偷扒开眼罩,瞄了过去。
有琴明月仍是端坐着,不过敛着眸,像是也在打瞌睡。
这马车一走起来,便跟摇摇车死似的,摇的人浑身酸软头昏脑涨,幸好她的沙发椅比较抗震,特别适合睡觉。
林燕然索性扯下眼罩,大大方方地看着她。
她就是喜欢看她。
有琴明月只是在假寐,压根没睡着,早感知到她的眼神。
她懒得搭理她。
于是林燕然便看了一路。
队伍只在中午停了半个时辰,大家吃完干粮喝完水便继续上路了。
午后的阳光格外明丽,车厢内便有些闷。
有琴明月从上了车就一直沉默着,林燕然看去,发现她脊背靠在了椅子上,眼睛轻闭着,只有睫毛偶尔轻颤一下。
她正要收回眼神睡个午觉,发现了她的异常。
她脸色有些红,颊心那里升起了一团红晕,显得肤色绯艳,眉眼妩媚,十分的……勾人。
林燕然赶紧探过身去,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微热,但不像是发烧,她放了心,有琴明月已经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看她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林燕然轻声道:“明月,你有没有不舒服?”
有琴明月不答。
她站起身来,去帮她将椅背放倒,然后扶着她的肩头令她缓缓靠下,她感觉到她身体紧绷了起来,然后慢慢放松,却没有再睁眼。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枯燥的赶路。
有琴明月一直静静地躺着,没有说话,也没有睁眼,脸色也始终红着,林燕然心里莫名起了担忧,觉得她可能是晕车,或者不适应这种长途跋涉。
黄昏的时候,车队来到了一片荒原。
林凤凰驱马来道:“燕然姐,今晚我们赶不到城镇,只能露宿野外了。”
林燕然看了眼仍在昏睡的有琴明月,立刻道:“既然如此,便不必赶路了,你去告诉沈管家,让车队就地驻扎吧,我娘子不大舒服。”
沈琴心匆匆赶来,看见自己主子靠在椅子上,神情困倦,连眼睛也不想睁的模样,顿时急上眉梢,道:“殿下,我去找孙医师来给你瞧瞧。”
她说完瞪了林燕然一眼,有些怪她为何不早些说出来,林燕然也不想解释,她这些时日从封谷和柳蓁蓁那里都学到了一些医道,刚才早已悄悄替有琴明月把脉过,身体确实无大碍。
有琴明月睁眸,目光有些沉郁。
“不必,孤无事,只是赶路有些疲累。”
车队就此驻扎了下来。
林燕然将两面车帘都掀起来,同她一起喝了水,而后在车内陪着她。
此时正值黄昏,天边晚霞似火,翻滚的云海像是一层层金色的波涛,在苍穹上涌动席卷,绵延的云霞铺满西天,形成一幅瑰丽壮观的绝美画卷。
马车上的人都下来活动了,看见晚霞,都忍不住驻足观看。
林燕然也十分意动,俯身同她道:“我带你去看看晚霞,你吹吹风,也许会舒服些,好不好?”
有琴明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了下头。
林燕然将她扶起来,发觉她身体也软绵绵的,像是精神十分不济的模样,她立刻揽住了她,有琴明月也没挣扎,身体软软地靠在了她怀里。
林燕然感受着怀中的娇软身躯,心绪莫名,掉头喊人:“凤凰,牵一匹稳重的马过来。”
她抱着她上了马,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单手抓着缰绳走向了远处。
荒原一望无际,只有干枯的野草和连绵的矮坡。
春风恰好,吹拂在脸上,像是温柔的手。
亲卫形成了一个硕大的包围圈,背对着她们警戒四周,将她们牢牢护在中央。
她放任马匹漫步,两只手都搂着她。
慢慢走向天际,晚霞越发离的近了,金色的云海便铺在头顶,仿佛伸手可触。
有琴明月异常安静,瞧着晚霞,许久未动,也许久未曾说话。
忽然一阵风来,将两人的秀发掀起,发梢纠缠在一起,好一会儿都没分开。
林燕然伸手按住自己的头发,又为她拂弄发丝,轻轻按回颈后。
她看见她雪白纤细的颈项,美丽的侧脸,轻阖的眼帘下,那双眼眸安静的像是湖水。
她克制不住地俯首下去,凑向了她的面颊。
唇马上要吻住那白嫩的肌肤时,有琴明月猛地偏开了。
林燕然高高悬起的心,极速下落。
欲望来的突然,更猛烈。
忽然刹住,带来了巨大的失落。
她轻轻压住她肩头,将她拢入怀里,又一次俯首下去,嘴唇停在她眼尾边,若即若离。
“明月。”
她低低唤了一声,感觉心底的欲望,像是头顶的云霞,翻滚不休,绵绵荡荡。
有琴明月敛着眸,无有回应。
林燕然不舍后退,但也不愿强求,便这般若即若离着,任由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鼓动,交织成一场无声的战火。
她不给她,她便要让她听着。
砰砰有力的心跳,呼在皮肤上的热息,搅扰的有琴明月异常难过。
她一只手猛地抓住了环在腰腹上的手臂,很重。
“带我回去。”
林燕然不想,没有及时回应。
有琴明月转脸来,瞧着她,墨色的眸依旧安静,却染上了一丝艳色。
两人平静地对视。
有琴明月忽然轻轻闭眼,身体跟着颤抖了一下。
“快带我回去……我发情期到了。”
她脸上涌出无法承受的情绪,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她怀里。
第063章
林燕然遽然一惊。
始知方才的情动由来。
她立刻腾出一只手去勒住了缰绳,拨转马头,朝着车队返回。
与此同时,她俯首贴在她耳畔,声音轻而稳:“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这句话立刻给与了有琴明月极大的安慰,她慌乱的内心像是缓行的马蹄一样,逐渐安稳了下来。
这一刻的她,是脆弱的,也是痛苦的。
枯燥的旅途,深渊般的终点,冷宫中等待搭救的母后,还有充满凶险的未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噬咬着她。
她只能坚强,更坚强。
可偏偏,老天就像是跟她作对似的,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迎来了发情期。
身后的怀抱很坚实,可是依旧不能缓解她的痛苦。
坤泽的发情期,会迎来一场漫长的虚弱,还有对乾元的本能依赖,但是这些,与她高傲的内心完全违背,更何况——
此刻是在一望无际渺无人烟的荒原上,周围全都是粗俗不堪的兵丁,她如何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标记,然后被人窥视、围观、臆测,哪怕他们对她充满了敬畏,可是依旧像是一场精神凌迟。
但是此刻,却只有这个怀抱,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有琴明月被这样绝望的境地,无声地折磨着,以至于她精神都有些恍惚。
林燕然一手将她搂紧,一手抓着缰绳,打马前进。
她感知到她状态不佳,甚至没有像前两次那般催促她,便刻意放慢速度,行走的不疾不徐。
她在维持镇定。
有琴明月什么也没说,她也什么都没问,但是她知道情况危急。
有琴斐在,有琴曜的禁军也在,都是她的敌人。
她面上镇定自若,勒缰绳的手臂沉稳有力,心却已经被担忧和焦虑填满。
远处欣赏晚霞的人扭过头来,看见了她们共乘一骑的身影。
落日的余晖沐浴在她们身上,勾勒出一幅美丽生动的画面,而一望无际的原野,将这幅画定格在了黄昏的天空下。
林凤凰远远地看着,眼神敬慕又爱戴,距离她不远的是陈雪,她独自站在一块石头旁,风吹动裙摆,描摹出孤单的身影,她定定地看着这幅画面,许久都没有动弹。
林燕然驱马而行,看似从容漫步,实则脑海在高速运转,思考着种种对策。
沈琴心远远地迎了上来。
“林郎君,殿下可还好?”
林燕然看了她一眼。
沈琴心愣了一下,什么也没再问,她马上挥手招来了叠翠和湘雨。
三人像是聊天一般,追随在漫步的骏马旁。
马匹终于走到了车驾,叠翠和湘雨已把守住四周。
林燕然抱着有琴明月跳下马,怀抱将她完全包裹,挡的严严实实。
她抱着她走向车厢,与沈琴心擦肩而过。
“她发情期来了,速做布置,让所有人散开,不要暴露。”
沈琴心浑身一凛,旋即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看一眼自家主子,林燕然立刻扭头盯住了她:“沈管家,时间紧迫。”
这句话说的很轻,但是气势压迫,充满了不容置疑。
沈琴心所有的问询戛然而止。
她没有做任何停留,转过了身去。
很快,驻扎的队伍就骚动了起来。
“殿下疲累,需要静养,所有人退避千米外警戒,不得打扰!”
林燕然进来车厢,将有琴明月放在了座椅上,而后透过窗帘朝外看了一眼。
她对沈琴心的安排并不放心。
队伍正在朝着四周散开,有琴斐和独孤云各乘坐一匹白色骏马,并驾齐驱,朝着远方而去,亲卫们在秦稳秦重的带领下正在有条不紊地扩大包围圈,但是那群禁军却是朝着一个方向去的,远远地,传来了他们的嬉笑声。
她眉毛一拧,立刻跳下了马车,朝着远处喊了一声:“林凤凰,姬越。”
姬越正在纵马疾驰,闻声扬鞭催马,如飞而来,他停在数米外,垂首恭声:“主人。”
林燕然没有说话,她看了他一眼,而后看了眼远处那群禁军,姬越立刻领悟,朝着禁军的方向,纵马追了上去。
林凤凰打马赶来她面前:“燕然姐。”
林燕然冲她点点头,压低声音:“盯着我马车四周,但有任何人靠近,一律射杀。”
林凤凰悚然一惊,她从未在林燕然身上感知到如此浓烈的杀意。
她愣愣地盯着林燕然,神情震惊又迷茫。
林燕然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初出茅庐的神箭手迅疾恢复镇定,她点头,声音坚定:“是。”
挺拔的身姿猛地调转方向,纵马奔驰向远方。
林燕然这才走进车厢,放下了轿帘。
有琴明月挣扎着坐直了身体,她脸色已是一片绯红。
“无需担忧,孤的死卫在。”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她提及死卫。
林燕然点头,她确实忽略了这点,闻言略略安心,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有琴明月也并未阻止,安静地靠在了她怀中。
林燕然抱着她坐下来,垂首看她,柔软的眸充满关切,蕴着丝丝温柔。
有琴明月攥着她手臂的指尖,缓缓松开了些。
两人这样静静相拥片刻。
林燕然从怀中取出了一条雪白的手帕,为她轻轻地擦拭着额头和脖颈上的细汗。
动作很轻柔。
她一边轻拭,一边低问:“还是像上次那样?”
有琴明月慌乱不安的内心,已从这温柔体贴的动作中,慢慢恢复镇定。
发情期是场漫长的煎熬,越早解决越好。
此刻理智占了上风,她已被迫接受了事实。
沉默片刻,她抬眸看向林燕然,林燕然亦是看着她,眼神很平静,并无任何旖旎情色。
她的心松动,敛眸藏尽脆弱,轻轻点头。
林燕然将她扶起来些,令她靠着自己的臂弯,她的唇挨着她的秀发,嗅闻到晒过太阳后的皂角清香,本已平静的内心,又像是春天的草芽,悄然破土。
指尖拨开那如瀑秀发,露出了纤美的颈项,纤细的侧颈弯出弦月的弧度,美好的像是一副画。
雪白的肌肤上,是绯艳的腺体,殷红的腺心正渗出晶莹如露的蜜液。
心底的草芽,无声钻出,铺满情动的心房。
没人能抵挡她的美。
可是吸引她的,只是她的美吗?也许最初有那么一丝惊艳的种子种下,可是现在,她想要的,是她的全部。
她轻轻闭上眼,俯首吻上那汪绯艳。
嘴唇的温度和腺体的滚烫交融在一起,化作舌尖上的贪恋。
她轻轻加深了这个吻,温柔又深邃。
而后咬了下去。
有琴明月在她齿尖钻入腺心的瞬间,便全面瘫软下来,四肢乏力地依靠着她,热烫席卷肢体,颤栗随之肆虐每一寸肌肤。
林燕然再无其他动作,只咬了她一口,让齿尖停留在腺体中,给与她抚慰。
这一次的噬咬,比前两次都要轻。
带着呵护,体贴,还有她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身体被动绵软,可是心始终是紧绷的,此刻,这个温柔的噬咬让她的心又一次松动了。
林燕然停留着,唇舌和她的腺体保持着极致亲密的吮吻,感知着她的反应,她不知道怎样更好地给她安心,只是凭借着乾元的敏锐感知到这样会让她好受。
她轻轻地伸出手,往身前摩挲,攀住了她的手腕,然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两只手绞在一起,满手心都是热汗。
她包裹住她的手背,握紧。
这是前两次未有过的亲密接触,立刻让有琴明月的手交缠的更紧了。
她的指尖像是她的心,感知着她的紧张和不安,慢慢地钻入她的掌心,指与指交叉缠绕,穿在了一起。
四只手紧密地缠握着。
而她的唇舌正深吻着她的腺心,齿尖停留其中,不断传递着她的信息素,无声的交融,交缠的指尖,立刻让有琴明月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亲密。
温柔,呵护,却又没有乾元的霸道占有。
她紧绷的心徐徐松软,像是一颗小心翼翼张开的河蚌,露出了所有的脆弱。
*
在距离亲卫警戒圈约莫三里处,是一道横亘荒原的山坡,山坡后是连绵的洼地,其中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荡子,水荡子里则长满了芦苇、浮萍,还有各种不知名的低矮灌木。
这里是荒原的禁区,人迹罕至,每个路过的旅人都会绕道。
因为这片区域隐藏着无数的沼泽,其中还潜伏着许多毒蛇和鳄鱼,一旦掉进去,无人生还。
此时,沼泽地旁边出现了一队骑兵。
他们个个身形彪悍,眼神凶狠,一身煞气,全都穿着皮毛做的短打衣裳,腰里挎着蛮族标志性的弯刀,背上则背负着弓和箭囊。
这是一群实力强横的蛮族,而且全都是清一色的强大乾元,最差的都是中级乾元。
此时这群蛮族都下了马,趴在山坡后观望着散开的包围圈。
为首的蛮族骑士是位高大威猛的青年,他相貌英俊,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生着一双幽深又狭长的眼睛,眼底精光闪闪,流露出来一种志在必得却又漫不经心的强大气场。
他手里拿着一支千里镜,正在偷窥着亲兵的分布和远处的车队。
青年左边骑士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络腮胡,鹰钩鼻,狭长深目,面无表情;
右边骑士和青年年纪相仿,生的浓眉大眼,孔武有力,眼底战意盎然,且充满了嗜血的欲望,仿佛一头雄狮,随时会扑过去咬断敌人的脖子。
更可怕的是,这三人,赫然都是顶级乾元!
在他们的队伍中,还有一位身穿黑袍头戴兜帽的人,身形瘦小,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样貌,藏在骑兵中间,像是个诡异的幽魂。
这时,中年骑士开口说道:“太子,这里仍旧处于神瑶国和龙渊国交界,时常有边军巡逻,我们此行已经太过深入,这支车队兵强马壮,最好不要招惹,还是赶紧回去吧?”
他声音低沉平缓,给人感觉四平八稳,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心思。
被称作太子的正是北蛮部落的太子拓跋雄鹰,此人骁勇善战,又善谋略,自被蛮皇册封为太子后便开始统军作战,立下了不少战功,而且此人野心勃勃,一直是挥军南下的主战派。
龙渊国和神瑶国对此人都十分警惕。
没想到他竟然偷偷进入了两国交界处,还和有琴明月的车队撞上了。
拓跋雄鹰唇角勾起一抹嗤笑,朗声道:“须卜冥军师,你是父皇给本王的股肱之臣,这般怯懦畏战,可是有失你蛮族智囊的风范。”
那右边的骑士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太子,须卜冥军师毕竟年纪大了,难免有怯懦的时候,照我说,这支车队有马车有坤泽还有许多中庸,一看就是贵人出行,哪比得上我们个个英勇善战,若是冲过去劫掠一番,他们必定束手无策!”
须卜冥仍是面无表情,便连声音也没什么波澜:“呼延虎,这支车队足有上百名护卫,最差的也是中级乾元,不弱于咱们,你可不要误导太子,惹来灾祸。”
被称作呼延虎的青年立刻反驳道:“这支车队固然强悍,但是我们此行可是带来了足足五十名蛮族精兵,他们全都是蛮族最强大的勇士,若是我们还抵不过这支车队,那么接下来的大战,也不必打了。”
须卜冥深目中闪过一抹残忍,闭口不言。
呼延虎见他不再说话,脸上战意越发浓郁起来,眼见拓跋雄鹰仍是手持千里镜一直观望,忍不住道:“太子,你是不是看中了刚才那位美人?”
拓跋雄鹰眼底涌现出炽盛的欲望,方才他拿着千里镜四处张望,没想到恰好看见了一对同骑共乘的身影,那位身形高挑的女乾元已然秀丽非常,而她怀中的美人,更是美的惊心动魄,竟令他一时呆住,要不是呼延虎抢去他的千里镜偷窥,他还要继续呆下去。
他身边美婢无数,妃子成堆,从未有美人如这般叫他过目难忘,逗留未走,皆因此故。
此刻被呼延虎说破,拓跋雄鹰毫不遮掩自己的欲望,道:“一直听说南国风景秀丽,美人如云,今日得见才知名不虚传,若能得此美人,可为本王左侧妃。”
说着冲着身后骑士呼喝道:“儿郎们,可敢随本王一战?”
那些骑士全都鼓噪起来:“战战战!为太子抢来美人!”
须卜冥肃声道:“太子,此女身边有如此之多的强兵,必是神瑶国的上层贵人,若是贸然出击,恐要惊动神瑶国大军,太子莫要忘了,慕容海的二十万大军正在边塞。”
拓跋雄鹰屡次被他驳斥,心头不悦,但是须卜冥乃是重臣,他面上不好反驳,便沉声道:“巫师,你来告诉本王,此行可有凶险?”
那名带着兜帽的黑袍人立刻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而后往地上扔了几枚龟壳,道:“回禀太子,此行有惊无险。”
他声音嘶哑,难辨男女,透着股阴冷气息,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条阴毒的蟒蛇。
拓跋雄鹰眼底精光一闪,赫然站起身。
“儿郎们听令,给本王抢来美人者,赏千金!”
*
掌心的汗,顺着她们交叉的指缝不断滑落,将肌肤洗的亮红。
有琴明月两条纤长的腿本是并拢在一起,不知不觉滑落下来,顺着林燕然的膝盖,无力地垂摆着。
有只足上的鸳鸯戏水高头履,也不知何时脱落了下来,松软的足衣欲落未落,露出半截皓白的足踝。
她轻轻颤动了一下,小腿肚微微绷直,那只足衣旋而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只美丽的红趾玉足。
珠圆玉润的足趾,时而张直,时而勾曲。
林燕然的一只手忽而松开她的手,摩挲着抓住了那只雪足,将之握在了掌心。
有琴明月立刻感受到了她满手心的汗水,掌心染的滑腻至极,顺着自己的足底滑过。
她止不住地轻颤,渐渐迷蒙的眸底现出一股羞赧,咬着的红唇匆匆吐出低语。
“可以了。”
林燕然缓缓移开嘴唇,她眼神比她还要迷蒙,眸色氤氲出一派情欲,垂首看着她颈后的腺体,那里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牙印,腺心殷红似血,像是盛开的瑰丽花瓣,正不住沁出馥郁诱人的幽香。
她依依不舍地舔了舔唇,移开了视线。
握着她雪足的手从足底滑向足背,带出一串颤栗的轻抚,而后松开了。
她将她往怀中拢紧。
俯首往她颈侧贴去,鼻尖轻轻滑过汗腻的肌肤,声音低沉又温柔。
“多陪陪我好吗明月,我的信息素又爆发的晚了。”
有琴明月仍未从这场标记中完全清醒,她敛着眸,心底犹豫。
今日的林燕然温柔呵护,给与了她足够的安全,更驱散了她内心诸多不安,她是触动的。
正因为这种触动,她陷入了犹豫。
林燕然没再说话,她将她一点一点抱紧,两只手再次捉住她的手,穿进指缝,交叉而握。
嘴唇在她颈后轻轻磨蹭,渐落下热烫的吻,寻着她的颈项雪肤,轻轻啄吻着。
柔软的唇贴上敏感的肌肤,立刻生出了绵密的颤栗。
有琴明月骤然咬住了嘴唇。
林燕然的怀抱正在极速变烫,乾元的信息素来的盛大又猛烈,像是一场夏日的暴雨将她淹没。
她轻轻闭眼,任由颤栗吞噬身心,只是那从前世就带来的不甘,也开始了疯狂的肆虐。
很快,她就感觉到了不同。
林燕然停止了啄吻,嘴唇移开,却又若即若离,呼出的滚烫气息不断扑在后颈上,令她敏感的肌肤颤栗不休。
她两条手臂逐渐收紧,将她牢牢扣入了怀中。
脸庞同她颈项厮磨,湿漉漉的鼻翼、热烫的嘴唇,紧紧贴着她。
那温度烫的她浑身发颤。
汗水飞快地淌下来,顺着她的下巴尖滴落在她的后颈上,一滴,一滴,轻轻砸下,而后顺着后颈流入脊背。
她能感受到汗水不住滴落进衣领,汇聚成涓涓细流淌过后心,在脊梁骨上带出一串密密麻麻的痒酥,而后来到腰肢,继续向下滴淌。
林燕然没再说一个字,便连难受的低喘也没有发出。
只有她急促滚热的呼吸,砰砰鼓动的心跳,无声又訇然地入侵她。
忽然,她双臂托住她的肋下,将她猛地抱起换了个方向。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忽然明白,这场煎熬,不是林燕然一个人的,也是她的。
她直勾勾地瞧着她,并未有任何非礼的动作,可是她的眼神和呼吸都在攻击她。
有琴明月蓦地想逃,可是绵软的身躯令她四肢乏力。
须臾。
她艰难地侧转脖颈,拂开散乱的秀发,将腺体重新露出来,而后缓缓贴近她脸庞。
林燕然却没有咬下,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她猛地伸出手去,捧住了她汗湿的脸庞,圈住她腰身的手臂同时发力,将她勾到了面前。
她的胸脯和她紧贴,脸对着脸,嘴唇几乎挨在一起。
缭绕的呼吸,在四瓣唇之间点燃。
只需要轻轻一凑,她就会含住她柔软的双唇。
她下意识偏开了,林燕然追逐了上来,嘴唇再次同她的唇若即若离着。
她目光咄咄地看着她,一言未发却又无声地告诉她,她不想咬那个该死的腺体,她想吻她,她要的不是信息素爆发时的欲望占有,而是她清醒时奉上的滚烫红唇!
两个人的呼吸融在一起,交织,缠绵。
两颗心却像是一团火与一块冰的触碰。
有琴明月的脆弱从眼底流淌了出来,她轻轻闭眼,留下一个倔强、不甘又痛苦的神情。
无声地拒绝了。
林燕然并不想逼她,她要的从来不是她的妥协或者让步,她要她和自己一起迈出一步。
她将她轻轻按入自己的颈窝,环抱着她,在她耳畔低声道:“喊我一声好不好?只要一声,我就能坚持很久。”
有琴明月正痛苦纠结的内心,立刻找到了一个出口,她犹豫着,怀着沉重又复杂的心情,低低唤了一句。
“燕然……”
这两个字带着一股颤音送入林燕然的耳朵,立刻像是一点星火点燃了她所有压抑着克制着的情绪,这股情绪迅疾在胸口化作一股灼热,弥漫而上,熏腾向整座心房。
她将她环抱的更紧了些。
便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道马匹的嘶鸣,伴随着利箭破空后穿透血肉的骇人声响。
林燕然脸色一变。
暗星沉稳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主子,林郎君,蛮族来袭,我们正在御敌。”
有琴明月闻言皱了下眉,没有回应。
她无力地趴在她肩头,整个人完全脱力。
林燕然随手抓来一条备用的毯子,将她包裹严实,而后撩开了窗帘一角张望。
亲兵的包围圈已被撕开了两条口子,两队凶悍的蛮族骑兵正在冲锋。
他们刚冲进包围圈,领头的骑士就被一支飞箭正中胸口,高大的身形猝然栽地,接着是第二个骑士、第三个骑士……
很快,骑兵们就发现了林凤凰的位置,率领自己的箭手冲刺了过去。
她目光逡巡,发现了姬越的踪迹,他正和一名身材雄壮的蛮族青年激战,那名蛮族也是顶级乾元,居然和他斗的不相上下。
这时,策马奔腾的骑士中飞纵起两条黑色的身影,一条身影黑袍披风头戴兜帽,一条黑影黑衣黑裤黑巾蒙面,林燕然立刻认出,那是暗星在追杀敌军阵营里的高手。
至于秦稳秦重,也被一个中年蛮族缠住了。
林燕然心头暗暗吃惊,没想到来的敌人如此强大?!
忽然,又一队骑兵冲进了包围圈,领头的是一名气势强大双目湛湛的俊美青年,他第一时间便将目光投向了马车这里,遥遥举起了手中的弯刀,脸上闪过邪恶炽盛的欲望。
“蛮族的勇士们,美人在那里,给我夺过来!”
第064章
林燕然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就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她迫切地想一拳头轰碎此人的牙齿,然后再将他的头砸进土里,一拳一拳痛扁成肉饼!
她的目光也于瞬间冰冷,遥遥盯了拓跋雄鹰一眼。
亲兵失去秦稳秦重的率领,压根无法抵挡身为顶级乾元的拓跋雄鹰,他率领的骑队开始了猛烈冲刺,而他本人更是一骑绝尘,朝着马车疾驰而来,手中的弯刀随着他的奔腾扬在半空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林燕然下意识将怀中柔软的躯体圈紧,心中起了浓烈的忧虑。
那群禁军像是消失了一样,亲卫因为被分散成包围圈,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形成强大的战斗力。
再有几息,拓跋雄鹰就会冲到马车面前。
她刚要将有琴明月放下冲出去,就见黄昏的天空下剑光一闪,独孤云从狂奔的马背上腾空而起,身体和剑光一起形成一道白色的匹练,横亘在了拓跋雄鹰面前。
“太子!”
远处传来了蛮族的惊呼,拓跋雄鹰来不及迎敌,直接从马背上倒栽下去,而后滚向马肚子下面。
只见那道白色剑光雷霆般斩落。
“噗——嗤!”
拓跋雄鹰的战马如一块豆腐般分裂成头尾两个部分。
马腹中的五脏六腑和滚烫腥臭的血水哗啦啦掉下来,将藏身下方的拓跋雄鹰染成了血人。
可是他连脸庞都来不及抹,双掌猛拍地面,人像是一块飞石般弹跳了起来,手中的弯刀横推了出去,恰好和独孤云的第二剑迎上。
空中爆发出强大的气流,两人的身体都被狠狠弹开,疾驰来搭救拓跋雄鹰的蛮族骑士,被这股气流冲撞的全都倒飞了出去。
两人站定的瞬间,又不约而同地飞向了半空,再次激斗在一起。
林燕然心头狂震。
太子?!
来的人竟然是蛮族的太子,怪不得他身边人的实力都是如此强横。
旋即她心中忧虑更盛,蛮族太子现身龙渊国和神瑶国交界处,莫非蛮族的大军已经打进来了?
“大哥!”就在这时,秦稳猛地发出一声疾呼,秦重被那名中年蛮族一拳轰中胸口,人像是块破布飞了出去。
林燕然面色一变,若是秦稳秦重战败,自己这边的战斗力立刻会大幅度削减!
她马上放下窗帘,压低声音说道:“明月,蛮族太子来了,我出去迎战吧?”
有琴明月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她脸色潮红,便连眼圈也氤氲着湿润的粉,眸光在她面上缓缓流转。
“别离开我。”
声音绵软,染满罕见的脆弱,还有一丝丝依赖。
林燕然才升腾起来的战意还没做丝毫挣扎,就消失的无踪了,她将她抱紧。
“好,我不离开你。”
外面兵荒马乱,时不时传来战马的绝望嘶鸣,还有士兵临死前的惨呼,她充耳不闻,取出洁白手帕帮她擦拭着脸颊和脖颈上的汗渍。
两人心中各有忧虑,但是谁都没有说出来。
荒原上的激战迎来了高潮。
山坡后的洼地里,禁军统领朱昊正黑着脸吩咐手下人搭救掉进沼泽的士兵。
刚才包围圈散开,他率领自己人朝着一个方向退避。
长公主要歇息,他们自然也想趁机歇息,警戒自有她的亲兵来做,和他们禁军有什么关系?
何况皇后已经被打入冷宫,长公主又流落在外,听说还和一个乡民做了个夫妻,如今即便陛下迎接她回宫,她的地位肯定也要一落千丈,失势的公主和折翼的凤凰有什么区别?
所以朱昊压根没将这次护驾当回事。
禁军在他的带领下朝着山坡上疾驰而去,他们打算去那里好好休息一番。
谁知马匹刚刚跑上矮坡,一条绳子突然弹了出来,将马蹄全都绊倒。
他们和身下的战马一起,集体朝前俯冲,跟着栽倒了下去。
接着又突来一阵箭雨,将他们的战马全都射杀当场,而他们为了躲避,慌不择路地冲进洼地,荒原到处都是贫瘠的草甸,没有树木也没有山脉,只有这块洼地里生长着芦苇和许多半人高的灌木。
禁军像是一群慌乱的鸭子,一个接一下地跳了进去。
箭雨停了,禁军刚要庆幸,就发现自己身下的淤泥正在吞噬身体。
“救命!这是沼泽!我要掉进去了!”
“朱大人,快救救我们!”
本要带人去追杀袭击者的朱昊,脸色阴沉,只好带着剩下的人搭救掉入沼泽的禁军。
就在他救出大部分人时,忽然听见车队那边传来了一道惊呼:“太子!”
朱昊立刻意识过来,刚才袭击他们的人必定是蛮族,而且来的还是蛮族的太子!
朱昊沮丧郁闷的心情,立刻一扫而光,拔出佩刀高呼道:“尔等听令,若是能擒住蛮族太子,你我便在陛下面前立了大功,随我冲杀过去!”
他率领一群浑身裹满臭泥的禁军,奔向包围圈。
只是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见一条黑色的身影飞上了半空,他身披黑色的斗篷,头戴兜帽,整个人都覆盖在阴影中,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落在一匹马的背上,接着便高举双手朝天发出了召唤。
“祭告长生天,您忠臣的仆人需要召唤草原的黑暗使者,请降临吧!”
他高举的双手散发出一阵黑色的雾气,雾气将他包裹在中央,形成了一股如同龙卷风般的黑雾旋涡。
这时,天色忽然变了。
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团乌云,越飘越快,很快便压住了头顶的天空,众人只觉眼前一暗,不由自主抬头瞧去,全都吓得脸色惨白。
原来那飘在头顶上空的压根不是乌云,而是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色蝙蝠!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这群蝙蝠就俯冲了下来,独孤云和拓跋雄鹰的激战被迫停顿,她开始挥剑斩杀蝙蝠。
拓跋雄鹰因此腾出手来,嘴角闪过一抹狞笑,高喝道:“巫师,让你的小虫子围住美人的马车!”
他说完便翻身爬上了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再次朝着马车冲过去。
巫师挥舞袍袖,发出了一串诡异的低吟。
攻击独孤云和亲卫的蝙蝠,立刻分出了一半,朝着马车飞去。
林燕然猛地掀开了车门,从内窜了出来,身形快的像是一道疾风。
出来的瞬间她双足在车辕上轻轻一点,便飞上了另一辆马车的顶部,一把拽下了插在车辕旁的旗帜。
跟着便站在车顶上方,将手中旗帜舞动的密不透风,刚飞来的蝙蝠立刻在这股强横无匹的旗风中晕头转向,纷纷坠落在地。
“射!”
远处传来了一道年轻稚嫩又异常坚定的声音。
七支飞箭穿过虚空,扎入蝙蝠群中,蝙蝠如下冰雹一般,又坠落了一堆尸体。
林凤凰率领着自己的六名少年箭手,纵马如飞。
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拉弓射箭,高空中的蝙蝠不住坠落,数量正在飞快减少。
腾身在半空的巫师脸色一变,立刻又召唤来了更多的蝙蝠大军。
林燕然一边舞动旗帜,一边高喝道:“林凤凰,射那个巫师!”
她话音刚落,林凤凰的箭尖便猛地调转了方向,对准了半空中正在施法的巫师,巫师骤觉得后背一凉,还没来得及躲避,后心的脊柱就爆发出钻心剧痛。
他伸手摸向后背,立刻抓住了一支因为高速穿刺空气而产生出灼烧感的箭尾。
他猛地一咬牙,竟然生生将这支箭拔了出来,接着转过身去瞪住林凤凰:“你竟能伤我?”
林凤凰的第二支箭又对准了他,他汗毛倒竖,只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死亡威胁,立刻召来头顶的蝙蝠,在身前形成了一面肉盾。
“轰!”
蝙蝠肉盾炸开,血肉飞溅。
而在这一瞬间,巫师的身影从空中消失了。
他也像是一只蝙蝠,飞扑到了马车前,正在和拓跋雄鹰激战的林燕然立刻感觉到一股刺骨的阴冷,她头也不回,反手便将手中的战旗横扫出去。
巫师的身形像是一条阴狠的毒蛇,竟然绕着旗杆舞动一圈,而后再度飞身而起,只可惜他身形刚刚扑在半空,那双唯一露出来的眼睛里就涌出了巨大的恐惧。
毒蛇般的身形竟然生生在空中倒折成一个人类难以达到的诡异弧度,一只手像是鹰爪般伸出去,猛地抓住了还要扑向马车的拓跋雄鹰。
“太子,情况有变!走!”
巫师猛地喷出一口血雾,落在马车上。
正在攻击林燕然的蝙蝠立刻像是受到了致命吸引,疯了一般朝着马车冲去,用身体撞击着马车,有的直接裂成肉块砸在马车上。
林燕然大吃一惊,顾不得巫师和拓跋雄鹰,连忙去斩杀这些蝙蝠。
与此同时,林凤凰的箭阵也在不住的射杀,很快,这些疯狂的蝙蝠就死的死,伤的伤,一只只掉在地上,不住抽搐着,而后成了一堆烂肉。
林燕然心急如焚地拉开窗帘,立刻看见有琴明月半倚在椅子上,神情慵懒,不见一丝慌乱,而她面前,跪着叠翠。
两人同时朝她看来。
她立刻认出,跪着的压根不是叠翠,而是扮成叠翠的暗星。
林燕然疾问:“明月,你有没有事?”
有琴明月看了她一眼:“无事,我需要些时间,你守着马车。”
林燕然立刻知道她不想自己打扰,刚好她也有事要办。
她目光盯向逃跑的蛮族,那个巫师带着拓跋雄鹰正翻身上马,而其余的蛮族也开始撤退。
林凤凰率领六名少年箭手奔驰来到她面前,沈琴心也带着受伤的秦稳秦重赶来。
林燕然立刻道:“凤凰,你守着马车,除非你嫂子同意,不然任何人禁止靠近马车。”
林凤凰抹了一把脸上飞溅的血渍,郑重点头:“是,燕然姐。”
林燕然掉头看向沈琴心:“我回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接近马车!”
沈琴心还没答应,她就掉头冲着秦重:“刀和弓箭都给我!”
秦重犹豫了下,将自己的佩刀和弓箭丢过去,林燕然一把抓住,跳上一匹马,奔驰了出去。
她不知道有琴明月的死卫为何刚才没有出手杀了蛮族太子,也许两国交战有很多顾虑,但是她不想管。
她脑子里全都是拓跋雄鹰脸上的狞笑和邪恶的欲望。
敢觊觎她的女人,她一定要弄死他!
姬越浑身是血。
他和呼延虎实力相当,又都是青年人,谁都不服输,谁都不怕死,两人你一拳,我一拳,拳拳到肉,拳拳见血。
打到最后就比拼的是意志力。
到底是姬越更胜一筹。
能从粪池里活下来,又岂是常人能比?
呼延虎的手臂被砸到骨折,姬越也不遑多让,但是他不怕死啊,他骨头都裂了还狂笑着砸下去,呼延虎终于心生惧意,恐惧一生他就想逃跑,然后被姬越从背后砸倒在地,接着又是一拳头将他的脸砸到骨裂,接着一拳又一拳轰下来,像是无情的铁锤将呼延虎砸的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呼延虎就进气多出气少,接着头颅裂开,脑浆爆了出来。
逃跑的拓跋雄鹰看见这一幕,立刻目眦欲裂:“呼延虎!!!”
他要冲过去,可是被巫师紧紧抓住,他直接一脚踹开巫师,接着又被赶去的须卜冥拦住。
两人拖着他上了马,朝着远方逃窜,其余还苟活着的蛮族骑士全都开始狼狈逃窜。
“姬越!”
林燕然高喊一声,像是一阵龙卷风般从他身边驰过。
姬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大笑着道:“痛快!”接着一跃而起,落在一匹失去主人的马上,跟在了林燕然的身后。
尾随他们的还有一个人,陈雪。
她不知从那里捡到了一匹马,也追了上去。
她一直不知道要干什么,刚才蛮族来袭,她躲在石头后,被一个蛮族士兵发现,立刻要将她抓住,她趁其不备,一拳头砸在他眼窝上,蛮族士兵仰天倒地,她扑上去夺过他手里的弯刀,一刀结果了他。
而后又慌里慌张杀了几个蛮族士兵。
杀的越多,她反而越镇定。
刚才林燕然喊那一声,像是喊魂一样将她从杀人后的恐惧和恍惚中惊醒,她盯着她纵马疾驰的潇洒背影,脑子里像是闪过了一道光。
忽然知道了自己要干什么。
她想追随她,她要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她要杀人,她就去杀人。
所以她跟了上去。
逃窜的蛮族很快发现追兵,巫师留了下来,拦住了林燕然和姬越的去路。
林燕然压根不想和他缠斗,拔出箭就三支连射了出去,巫师徒手接住两支,却被第三支箭穿进手掌,他惊惧又狂怒,脱口道:“你竟然是顶级乾元?”
他话音刚落,姬越就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像是一头恶狼一样扑到了他身上。
他的手骨已经碎裂了,可是他的杀意却达到了巅峰,癫笑起来:“主人,我来对付他!”
“好!你小心!”林燕然毫不犹豫地往前冲去。
姬越身上已挨了巫师的双拳,但是他紧紧扒住他,一口咬了下去。
他的拳头废了,可是他还有牙齿。
刺啦一声,巫师被他咬掉了一块脖颈肉,血水立刻冒了出来,巫师藏在兜帽下的脸总算露了出来,那是一张苍白失血的青年面容,他惊怒地看着姬越,发出了不敢置信的颤音:“你也是顶级乾元?”
忽然,他意识过来什么,指着姬越,像是见了鬼般道:“你们,你们一定吃了涅槃丸!涅槃丸不是已经绝迹了吗?天底下能配制涅槃丸的人,只有我,为什么你们会有?”
“难道……师父还活着?”
他眼底猛地闪过浓烈的恐惧,竟然不管姬越,转身就跑。
黑袍张开,像是一只蝙蝠一样飞遁向了远处,姬越鄙夷地呸了一口,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前方,拓跋雄鹰怒不可竭,挣脱了须卜冥的束缚,掉头和林燕然战在了一起。
须卜冥数次反对都没能阻止这次突袭,此时见拓跋雄鹰仍是执迷不悟,干脆袖手一旁,任由他和林燕然斗在一起。
这样的主子,就该得到惨重的教训,不然下次还犯。
他甚至眯起了眼睛,心里升起了一个残忍的念头,拓跋雄鹰屡次冒犯他,而且对他稳扎稳打的计谋弃之不用,反而多次选用呼延虎冒用激进的计谋,更该死的是他们确实打了几次胜仗,以至于拓跋雄鹰对他越来越轻视。
二皇子性格稳重,礼贤下士,用兵策略和他基本一致,三公主更是聪明非凡,视他为师,他们并不比拓跋雄鹰差太多,只是母妃势弱,得不到蛮皇和部落统领的支持罢了。
可以说,只要拓跋雄鹰活着,他就得不到重用,若是他死了呢?
逃窜的蛮族全都围了过来,不住放箭袭扰林燕然。
陈雪恰在这时赶来。
几个蛮族士兵见她只是一名中庸,没将她当回事,狞笑着迎了上去,手里的弯刀不住挥舞,一边恐吓一边狞笑。
可是他们刚靠近就被陈雪空手夺刀,接着噗嗤两声,砍翻了两人。
须卜冥本来也没将她放在眼里,此时噫了一声:“一个中庸居然可以轻松杀掉两个中级乾元?”
他又示意两名高级乾元围上去,陈雪战马被一刀劈开,人滚在草丛里,两名高级乾元的弯刀同时砍下去,誓要将她剁成肉酱。
可是陈雪就地一个打滚,滚到了他们脚下,弯刀同时砍空,而陈雪的两只手同时轰在他们的膝盖骨上。
“咔嚓。”
两人的腿骨断裂,一起惨叫着倒在地上。
须卜冥看了眼拓跋雄鹰和林燕然的战斗,拓跋雄鹰出生时就是顶级乾元,并一直得到顶级武士的训练,还吞服了两颗涅槃丸,实力其实比他和呼延虎高出一大截。
所以他并不是太担心,皱眉朝着陈雪走来。
陈雪立刻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着一头张开了血盆巨口的狮子。
她打了个滚,爬起来便要逃。
结果被须卜冥一拳头砸在后心,人扑在地上。
须卜冥拎着她衣领将之拖起来,刚要砸第二拳,忽然浑身一寒,人像是一只秃鹰般腾挪到半空,一把长刀堪堪从他足底扫过,只差了一分,就会将他双腿砍掉。
悄无声息来到他身边的姬越又狠狠吐出一口血水,双眼死死盯着他:“你个杂种,是不是只有胆子欺负中庸和坤泽,遇到老子你就要怕成一只小老鼠?”
须卜冥眼中立刻显出一股怒火,他扫了眼周围,他们还没有完全逃脱。
他一拳轰击出去,拳头砸在姬越的长刀上,两人身形同时震荡几米远,须卜冥掉头就逃。
姬越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身体被弹飞出去后,便倒在草丛中,迟迟没有起来,陈雪犹豫着,小心翼翼朝他爬去,发现他昏迷了。
前方,林燕然杀意冰寒,手中的长刀和拓跋雄鹰的弯刀频频撞击在一起,金属之声不绝于耳。
旁边还有蛮族士兵不断袭扰。
她视力惊人,感知力更是非比寻常,一边寻找着拓跋雄鹰的缺陷,一边随手从箭囊抽出箭支,也不见什么动作,只是随意一扔,那箭支便扎进背后一名蛮族士兵的脖子。
此人立刻捂住渗血的脖颈,倒在地上。
渐渐地,袭扰的蛮族士兵越来越少。
他们连箭都不敢放了,因为放出去的箭都被林燕然随手抓住,接着便飞过来,穿在自己脖子上,便像是穿人肉串一样。
拓跋雄鹰眼见自己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暴怒异常。
此时说不后悔是假的,他已经后悔的肠子青了,早知如此,便该听须卜冥的话,也不至于落得呼延虎惨死,自己手下的蛮族勇士也几近死绝。
对了,还有巫师那个贱种,居然告诉本王此行有惊无险,明明是差点全军覆没!
这个时刻,他总算想起了自己的军师。
不由地回首四顾:“须卜冥!”
林燕然立刻发现他的破绽,一刀砍在了他脖子上,拓跋雄鹰到底是身经百战,下意识便用弯刀挡住。
林燕然的刀刃就势一翻转,转了个弯继续砍下去。
一刀斩在了他肩头上,只听咔嚓一声,拓跋雄鹰的肩胛骨被斩碎,肩头已经裂开。
他人咆哮着发出惨呼,身体猛地向后倒去。
“须卜冥,还不来救驾!”
躲在暗处的须卜冥犹豫了下,扑过去将拓跋雄鹰抓住,拖着他就翻到了一匹马上。
林燕然正要去追,身后传来陈雪的惊呼。
她回头瞧去,只见那个巫师去而复返,竟然朝着倒在地上的姬越飞去,两只手像是鹰爪一样,要抓走姬越。
她大吃一惊,忙赶去搭救。
陈雪趴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巫师将姬越丢在一匹马背上,忽然留意到她,眼底闪过一抹残忍,立刻朝她俯冲过来,手如鹰爪,对着她头顶拍下。
可是他的手刚挨上陈雪的头发,脖子就被尖锐之物刺穿了。
剧痛侵袭的瞬间,巫师低头,看见了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手里捏着一块毫不起眼的尖石,上面还沾着青苔和新鲜的泥土。
正是这块尖石,刺中了他的喉咙。
他完全不敢相信纵横一生的自己竟然死在这个无名小辈手中!
惊惧和不甘比死亡还要令他绝望,他两只眼睛死死瞪着陈雪:“你……你竟然……”
陈雪面无表情,手里的尖石继续推进,立刻将他脖子扎穿,鲜血汩汩流淌出来,接着从他的眼睛、嘴巴和鼻孔流出来,他变成一个七窍流血的人,身体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死的不能再死了。
刚刚奔驰过来的林燕然猛地松了一口气,她回头望去,须卜冥带着拓跋雄鹰,已经骑马逃的远了。
蛮族太子是吧,下次遇到,就是你的末日。
她眼底闪过遗憾,拉起陈雪,将她推到一匹马的背上,而后她自己也翻身上了一匹马,带着她和昏迷的姬越,一起朝着车队返回。
潜伏在一头死马后的暗风也松了一口气,收起了匕首。
林郎君没受伤,她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
在林燕然带着姬越去追杀蛮族太子时,车厢内,暗星正在向有琴明月回禀。
“主子,来的是蛮族太子拓跋雄鹰,蛮皇倚重的军师须卜冥,以及一个来历莫测的巫师,传说此人可能是屠涅的徒弟。”
“属下和巫师交手时,刻意隐藏了真实实力,不会有人知道属下已经突破。”
“你现在可能与影卫一战?”
暗星浑身一凛,影卫是神瑶国皇帝有琴曜身边的绝顶杀手,传说从没人见过他的样子,因为见过他的人都死了。
她垂首道:“属下没有同此人交手过,但属下如今实力翻番,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主子分毫。”
有琴明月身体蜷缩在毛毯下,只露出潮红未消的湿热脸庞,神情疲倦又慵懒,闻言漫不经心道:“没有孤的允许,不可暴露你真实实力。”
“是,殿下!”
“朱昊的人掉进了沼泽,赶过来时属下已经和暗风退走,他并未发现我们的踪迹,但是他率领的禁军在袭击发生时,不止毫无作为,还令包围圈露出破绽,以至于蛮族攻杀进来惊扰了殿下,此人论罪当死,请主子准属下斩杀此人,以儆效尤!”
“不可。”有琴明月淡淡道了一声。
“此次袭击拓跋雄鹰暴露了身份,朱昊为了抢功,必会要求先行一步,赶去向父皇报告蛮族太子现身之事。”
“孤这里发生的事,需要他传递给朝廷。”
暗星只得垂首:“属下谨遵殿下之令。”
有琴明月幽深的眸底闪过一抹隐藏的恨意。
朱昊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禁军统领,带来的人也都是禁军中垫底的货色,可见有琴曜对自己忽视到了什么地步。
一旦蛮族太子出现在神瑶国,还袭击长公主车驾的消息传回朝廷,有琴曜立刻就会雷霆震怒,降旨怪罪慕容海防守不力,以至于敌军的太子都潜入了神瑶国,差点杀了长公主不说,若是让他潜入神京,岂不是连朕的项上人头也要割去?
慕容海肯定会上折请罪,有琴曜会趁机削减他的兵权,君臣看似维持表面的平和,实则裂痕更大。
而这,正是她要的。
暗星忍不住问道:“殿下,属下有一事不解,为何殿下不抓住蛮族太子或者杀了他,一则在陛下面前立了一件大功,二则也为神瑶国减少一个劲敌?”
有琴明月敛去眼底恨意,淡淡道:“孤近来所做之事都是为了示弱于人,若是抓住蛮族太子请功,岂非自相矛盾?”
暗星立刻知道自己想差了,赶紧顿首:“属下思虑不周,请殿下降罪。”
有琴明月继续道:“你们以为蛮族太子死了,就少了一个敌人?此等想法才是真正的幼稚。拓跋雄鹰性格专横独断,又喜欢贪功冒进,有他当太子,才是我神瑶国之福,若是让他的弟弟或者妹妹做了下一任蛮皇,神瑶国才将迎来真正的敌人。”
她说完有些意兴阑珊,挥手:“去吧。”暗星赶紧退走了。
沈琴心这才进来:“殿下,朱昊方才来请示,他想先行一步赶回神京,向陛下汇报蛮族潜进神瑶国之事。”
有琴明月已阖上眼眸:“琴心,你觉得呢?”
沈琴心立刻道:“自然是准他先行,一则继续向外界示弱,二则将消息通过他的嘴巴传给朝廷,三则我们沿途也少了一份窥测,便于行事。”
“去吧。”
“是。”
沈琴心刚要离去,又听见自己的主子懒洋洋问道:“林郎君呢?”
沈琴心暗暗吃惊,主子竟这么依赖林燕然了?她还没答复,外面便传来叠翠和湘雨的声音。
“林郎君回来了。”
沈琴心走下马车,刚好林燕然迎面撞上,她风尘仆仆,秀发拂在脸上,神情十分肃然,身上的杀气还未散尽。
沈琴心从未在女性乾元身上感知到这样强大的气势,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林郎君,殿下正在等你。”
林燕然点了下头,朝她问道:“附近可有干净的水源?”
沈琴心想了想,道:“我们来的时候刚好发现附近有一处地热,不过距离此地还有二十里。”
林燕然沉吟道:“你即刻准备帐篷等物,带人前去驻扎,我娘子要沐浴。”
沈琴心犹豫了下,想到自己主子此刻的模样,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林燕然上了马车,有琴明月阖着双眸,并未睁开,她走过去,毫不犹豫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有琴明月嗅闻到她身上浓烈的血腥味,皱了皱眉。
暗风不是得了自己的吩咐,前去接应了吗?难道出了意外?
她睁开眼睛,打量了林燕然一眼,发现她胸口上也溅满了血渍,忍不住问道:“你受伤了?”
林燕然垂首看着她,不答反问:“你担心我?”
那目光明亮赤诚,隐含期待,立刻令得有琴明月不敢直视,她偏开脸去,声音平静:“便是孤的属下,孤也会问一声。”
这死鸭子嘴硬。
林燕然暗叹气,懒得同她计较,指腹去抚平她眉心的褶皱,放缓声音道:“是蛮族太子的血,我砍了他一刀,只可惜没能杀了他。”
她说到这里还是遗憾不已,目光直勾勾地盯住她。
今日蛮族太子一句话,她才知道她压根无法容忍任何人觊觎她。
想到原著中写到,有琴明月姿容无双,艳绝盖世,身娇体软,天生奇香,是人人觊觎却又求而不得的顶级坤泽,她心中滋味更是复杂难言。
区区一个蛮族太子,自己对付起来都有些吃力,姬越昏迷,陈雪重伤,却还是让他跑了,以后若是还有更多的人来觊觎她,自己如何办?
这一刻,林燕然心中涌出了对实力的浓烈渴望。
她盯着她的目光深沉、幽深,与她平时的目光大相径庭,有琴明月立刻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独属于乾元的霸道,还有潜藏着的压抑情绪。
放在平时,她定然不喜,可是此刻,正是她发情后最为脆弱的时刻,也是她对乾元本能依赖的时刻。
她在这样的目光下,一点点慌乱起来,身体也止不住地往毯子下蜷缩。
“不许这样看孤。”她声音竭力冷淡,却依旧蕴着发情后的绵软,这句话听来不像是命令,反倒像是嗔怒。
林燕然敛了眸,没再说话。
天色已然黑透,沈琴心很快便传来消息,马车行驶了起来,出发前往水源。
有琴明月本就出了身汗,此刻又被她怀抱包裹,越来越闷热,但是身体动弹不得,且又本能不想离开她,只好苦苦捱着。
她渐被热的发昏,身体的脱力也越发鲜明,脑袋耷拉在她臂弯上,迷糊睡去。
林燕然怜惜地为她拂去湿漉漉的发丝,指尖逗留在她鬓角,慢慢抚弄上她的颊心。
她并未问一句有关蛮族袭击之事。
她不说,她便不问。
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
有琴明月半睡半醒,感觉那指尖一直停留在颊心。
她呵斥的话,不知怎么地,悄悄咽了回去。
大战结束后,车队停留过的地方一片狼藉。
沈琴心留下了一部分亲卫打扫战场。
夜色中忽然出现两条诡异的身影,他们都身穿黑袍,头戴兜帽,将脸藏的严严实实,两人走到死去的巫师身边,一人俯身查看,半晌后向另一人道:“主人,您的大弟子死了。”
面容被黑暗完全吞噬的神秘人,声音淡漠:“无能之徒,死便死了。不过,他尸体还有用,可以供本座试药,将他带回去。”
说完瞧着车队的方向,语气变得诡谲莫测:“没想到神瑶国竟然有人能破解本座的涅槃丸,鹰奴,此间事了,你立刻去查出何人所为!”
蹲着的黑衣人立刻恭敬地垂首:“是主人。”他扛起巫师的尸体,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黑暗中。
马车停下来时,有琴明月猛地惊醒。
营地张了灯,一个水潭被帐篷围了起来,周围站满了警戒的亲卫,叠翠和湘雨已准备好沐浴用品。
林燕然抓来一件大氅,将她包裹严实,而后抱着她走下马车,径直进去了帐篷。
沈琴心带着叠翠和湘雨跟进来。
“林郎君,伺候殿下沐浴,由我们来便是。”
林燕然声音冷肃,不容置疑。
“这水潭如此之深,若是出点事,我恐怕你们护不住你们主子,还是由我来。”
沈琴心看了眼自己的主子。
她身体藏在大氅下,便如蜷缩在林燕然怀里,平时高高在上的公主,此刻像是真的嫁做人妇的妻子,对自己的妻郎充满了依赖。
但是主子却也并未开口同意林燕然的话。
她立刻据理力争:“林郎君,水潭并不深,我已让人试过深浅,且在公主府中,殿下一直是由叠翠和湘雨近身伺候。”
林燕然倏地眯起眼,眼神中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气氛蓦地剑拔弩张起来。
有琴明月其实醒着。
正在做着剧烈的心理斗争。
荒郊野外,深夜沐浴,她是毫无安全感的。
这一刻,对乾元的本能依赖,令她对林燕然的怀抱充满了不舍。
而在车队被袭击时,林燕然更是给足了她安心。
她怀着一种复杂无比的心情开了口:“你们退下吧。”
沈琴心脸色微变,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见林燕然眼底危险的光芒,只好带人退出去,又将帐篷掩紧。
其内便只剩下林燕然和有琴明月。
水潭被整个罩在帐篷中,水面氤氲出一层朦胧的水汽,散发出热潮的气息,不住熏腾向上,像是薄雾一样将两人笼罩着。
她抱着她坐在水潭边的石头上,开始一件一件剥除她身上的衣裳。
第065章
有琴明月一直没有睁眼。
衣裳褪下的声音窸窸窣窣,轻到几不可闻,却又清晰入耳。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外面的士兵、婢女,仿佛消失了一样。
只有不住蒸腾起来的水雾,萦绕着她们。
第一件衣裳滑落地面时,她就有些后悔了。
也许该让叠翠和湘雨来伺候自己,有那么多人看守着,如何能发生危险?
总好过此刻,她被林燕然瞧着,瞧的她不由自主蜷缩,恨不能躲起来。
在公主府贴身伺候她的宫女几十个,她早已习惯了被人伺候更衣和沐浴。
可此刻,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没有睁眼,却依旧能感觉到林燕然毫不遮掩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一直眼也不眨地瞧着。
那目光直勾勾地,像是周身熏腾的雾气一样,无处不在。
而且还带着叫人不安的温度,微热,落在身上,像是会噬人一般。
害得她的肌肤都开始变烫了,浑身都泛出了一层柔润的淡粉。
有琴明月默默掐住指尖。
暗自安慰自己,这只是发情期的正常反应,在这期间,她会依赖她,亲近她,想和她呆在一起,等到发情期结束,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她默默承受着这种扰人的滋味,甚至因为无形的困扰生出了一份倔强和不甘,越是妨碍她,她越是想战胜。
所以她一声不吭地承受着,期盼早点结束这种身心的煎熬。
肌肤一寸寸裸露在空气中。
先是两条嫩藕般的手臂,接着是圆润雪腻的肩头,美丽的脊背,盈盈可握的腰肢,然后是两条纤秾合度的长腿。
潮湿的水雾立刻覆着上来,肌肤马上生出了一层寒意,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栗,随即感觉到林燕然两条手臂马上将她抱紧了些,揽着她的背将她往怀中揽抱。
亲密的拥抱又添了一层紧张。
她不由自主地缩紧肩头,极力遮掩身体,只是哪里遮掩的了。
指尖下意识攥紧了亵衣的细带,然后手被轻轻握住,带子即将被拉开,她猛地睁开眼,对上林燕然的眼睛。
“不可以。”
林燕然静静地看她一眼,眼神变得柔软,她拂弄了下她湿漉的发丝,轻声道:“好。”
她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有琴明月再次闭上眼。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她的衣裳一件一件掉在地上。
有琴明月的心立刻被弄的七上八下。
更让她紧张的是,林燕然在解自己衣裳的时候,眼睛也在盯着她,那种带着温度的目光,令她异常煎熬,甚至想逃。
她有些气恼地睁开眼睛,瞪了她一眼。
“不准看着孤。”
林燕然很配合地将脸偏开了,然后她道:“明月,你帮我解下。”
有琴明月一直不敢正眼看她,此刻被迫看去,发现她外袍已经脱光,只剩下最后一件亵衣,亵衣的带子在颈后。
她看了一眼,慌忙移开。
林燕然轻声道:“我双手要抱着你。”
有琴明月默默品味着这句话,暗地有些脸热。
终是伸出手去。
她浑身脱力,双臂软的跟面条似的,林燕然低着头,将脖颈伸在她面前,方便她伸手可够到。
她轻轻一拉,亵衣的带子便松开了,轻薄的衣裳顺着肩颈滑落,露出她的颈项和锁骨,线条优美的肩胛,起伏的沟壑随之闯入视野。
她身材高挑,且十分健美,肌肉紧致流畅,充满了一种美丽的力量感……
有琴明月的脸蓦地热了,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她慌张地闭上眼。
林燕然抱着她站起来。
“明月,你再帮我解下裤腰带,我腾不出手。”
有琴明月沉默,刚才她坐着时明明可以解的。
可越是耽搁,她便要煎熬越久。
伸出手去,往她腰腹上的摸索,她闭着眼,不辨方向,一不留神便摸到了湿漉漉的肌肤。
她又出汗了,汗水像是一条条小溪顺着肌肤流淌,肌肤滑溜的像是水洗的羊脂玉。
她上身已完全赤裸。
不知羞。
她暗地啐了一口,指尖恰好攥住了她裤腰带,待要解开,却又生出无尽的羞赧。
林燕然蹭了蹭她的身子:“明月?”
有琴明月咬唇,用力一拽,将她腰带解开了。
林燕然立刻站在原地抖腿,抖啊抖地,抖掉了一条裤腿,然后用脚踩着,拽掉了另一条裤腿。
她朝她看了一眼。
有琴明月眼睛闭的很紧,睫毛不住发出轻颤。
她还穿着亵裤和亵衣,不肯要她脱下来。
她往水潭边又走了一步,探出脚尖试了试水温。
约莫四十度,简直就是天然适合沐浴的水温,而且潭水十分清澈,一眼便可见底,水底铺满了白色的鹅暖石。
她抱着她在岸边柔软的水草上坐了下来。
“水是热的,你别怕。”
“水底有很漂亮的鹅卵石,你要不要看看?”
有琴明月不肯睁眼。
林燕然便轻声道:“我们下去了。”
她抱着她,往水中滑入。
足尖触到了热水,有琴明月忍不住睁开眼睛,立刻瞧见清澈的水面上氤氲出一片水雾,像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浴桶。
周围点着三盏灯笼,将水潭映亮了,岸边生着一丛丛柔软的嫩绿水草,清澈的水底下是一层形状漂亮的鹅卵石。
二人的身体一起浸没其中。
湿热的水流立刻带来了一股舒适感。
水潭看着一眼见底,但其实深度过人,有琴明月很快便感觉到一股下坠感,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四肢也不受控制起来。
她慌乱中勾住了她的脖子,脊背旋即被一条手臂紧紧环住,她停止了下坠,坚实的力量感带来了安心。
林燕然轻轻拉了下她后颈的衣带。
幽深的潭水立刻将亵衣浮动起来,两句身体的浸没令水面起了层涟漪,亵衣不断漂浮,等有琴明月察觉时,已漂向了水潭中央。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肌肤全部裸露在潭水中。
那条圈住她腰身的手臂猛地用了点力,她和她便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滑腻的肌肤黏连着,她们像是两条水草一样缠绕在一起。
“不!”
她慌张地叫了一声,林燕然松开了些。
身体马上随着潭水下坠,失重感再次降临,她被迫将她脖子勾缠,身体又和她紧紧贴在了一起。
林燕然一直看着她,她躲避着她的目光,听见她正在急促的呼吸。
她忽然难耐地动了一下。
身体猛地用力,将她压向了岸边,她脊背贴着柔软的水草,她则紧紧地贴着她。
有琴明月立刻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压迫感。
她被这种滋味搅扰的六神无主,脸色越来越红,神情间显出挣扎又难过的神色。
林燕然慢慢凑近她,呼吸就近在她的唇畔,像是一点点火星子,洒在她面上,脖颈上,肌肤生出一层层颤栗。
尤其是她的目光,带着火苗一样的温度,又开始那样瞧着她。
她不知道她盯着什么地方,但下意识抿住了嘴唇。
她的嘴唇被汗水浸润过,被潭水沐浴过,此刻娇艳欲滴。
“不准看我!”
林燕然声音很软:“好。”
有琴明月看着她闭上眼睛。
可是她心里,更慌张了,面前的那张脸上全是水珠,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从她雪白的脸庞上滑落,汇聚在下巴尖上,滴落在胸脯上。
她嘴唇呼出的温度一直喷在她脸上。
她闭着眼,看不见她了,可是她越来越慌张,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
她被迫再次出声:“你离远些。”
林燕然便微松了些手臂,身体缓缓后移,有琴明月的身体马上往下滑去,她又开始朝潭底坠落。
她慌地马上勾紧了她的脖子,身体主动和她贴在了一起。
林燕然的手臂同时发力,将她腰身箍紧了,她揽抱着她,猛地往上抬,有琴明月的脸和她贴在了一起。
她刚偏开,就感觉到她身体压了过来,将她牢牢抵在了岸边。
有琴明月被这种滋味搅扰的几乎崩溃。
身体上传来的压迫感,让她彻底停止了坠落,可也令她的心七上八下。
两人的脸庞晃动,轻触,又分离。
林燕然的鼻尖从她脸颊上轻轻滑过。
她想呵斥,可是一想到刚才那股被迫勾着她脖子,被迫贴向她的滋味,她又咬住了嘴唇。
林燕然已睁开眼,看着她。
她被她看的浑身发颤。
感觉她随时会来吻住自己。
林燕然轻眯着眼,努力控制着呼吸。
她再也不想当这种需要时被允许亲近,不需要时就被撵走的有名无实的妻郎。
她看了她的所有。
她知道自己对她的欲望。
此刻她对她充满了情欲。
如果她想一亲芳泽,什么都可以半推半就。
可是她也知道,这都是信息素的缘故。
等有琴明月从发情期恢复,就会再次对自己冷淡。
所以她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欲望。
什么也没做。
只是看着她。
可是她的眼神,却像是什么都做了。
让有琴明月发颤,害怕,想逃。
她甚至觉得潭水的温度不住升高,身体也在一点点变烫,甚至有一点发晕。
可是意识却从所未有的清醒。
她知道林燕然的目光代表着什么,这让她越发煎熬。
从来不知道仅仅就是被看着,就让她心头慌乱。
贱民。
她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她甚至感觉到,平日里顺从听话的她,这个时候变坏了,她让她难受,她也要让她难受。
静止的姿势,手臂的力道不自觉松了些,她又开始下滑,身体坠落。
她的手臂越发绵软,就像是岸边的水草,勾都勾不住她了。
林燕然及时箍紧了她。
两人的脸庞再次贴在一起。
水流顺着肌肤滴落。
滴答。滴答。
她偏开了脸,林燕然猛地将她箍紧,往上抬起,她的脸庞立刻又和她挨住了,嘴唇和她的唇角贴在一起。
她还紧紧压着她,她完全动弹不得。
心像是丢上岸的鱼儿,活蹦乱跳。
正悬的高高,她的唇忽然黏了她一下。
一个轻盈到像是错觉的吻。
有琴明月呼吸都要停止了,意识混沌着。
林燕然慢慢地,慢慢地,将自己嘴唇压上去。
吻住了她。
她的双唇柔软,湿润,带着潭水的温度,她黏紧了些,用自己的唇瓣轻轻厮磨着。
然后她吻重了些。
有琴明月立刻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悸动感,从被黏着的唇瓣间溢出,迅疾扩散至四肢百骸。
她像是被点了穴,整个人都定住了。
她渐感觉到一股缺氧般的窒息感,勾着她脖子的手臂失力地滑落下来,身体也开始下滑,就像是完全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林燕然又将她箍起来了些。
身体压着她往岸边抵靠。
那截细腰挂在臂弯上,像是水草一样滑溜,软的毫无份量。
而她吻着的唇,更软。
被潭水滋润过的唇瓣,在她的吻下,像花瓣一样盛开。
有琴明月感觉自己几乎不能呼吸了。
她像是溺水的鱼儿,被迫勾住她的脖子,身体和她紧紧贴在一起。
林燕然黏着她的唇不放。
箍着她的手臂时不时松开,她便止不住地下坠,她甚至没有力气勾住她脖子了,只能任由自己飘荡在潭水中。
这个时候便会感觉到腰身一紧,她再次被箍紧,又一次被抵向岸边,那个吻,便越发深了。
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
林燕然松开她的时候,她是恍惚的,脱力地靠在岸边,她用身体抵住她,防止她掉下去。
意识有那么一瞬间清晰,她看向她,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
她的眼神幽深,专注,没有任何的得意或得逞,就是用心地看着自己。
这让她好受了许多。
贱民。
她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甚至不知道自己骂没骂出声,林燕然也没什么反应,她将她翻了个面,她自己靠在岸边,让她趴在她怀里,一只手紧紧箍着她,一只手去抓来了胰子和布巾。
她身体比岸边的水草还要软,一丝力气也无,整个都黏在她身上,像是缠绕着她的水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
马车已开始行走。
她感觉到微风,风里送来了荒原的气息,还有潮湿的水汽,她还闻到了一股清新的花草香。
睁开眼的时候,窗帘透进来一缕阳光,她挡了下眼睛,看见了车队正在穿越荒原的边缘。
有琴明月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林燕然的踪迹。
守在车辕边的叠翠马上察觉,她打起门帘,惊喜地叫了一声。
湘雨和沈琴心都跟进来了。
沈琴心开始给她汇报行程和接下来到达的地点,叠翠和湘雨伺候她洗漱。
等到一切都忙完,太阳更高了些,她撩起窗帘朝外看了一眼,终于忍不住问:“林郎君呢?”
沈琴心愣了一下,旋即恭声道:“殿下,林郎君早早起来,说是还从未见过这番壮丽的美景,便去打马骑行了,殿下要我去唤她来吗?”
她不会叫她来的。
有琴明月语气很淡:“不必。”
沈琴心便放了心,悄悄退了出去。
叠翠和湘雨送了热好的早膳进来。
“这是?”
“殿下,这是林郎君给你准备的早膳,我们早起出发时,遇见了几家牧民,林郎君和人换了羊奶,还借了人家的锅做了面条。”
“殿下,还有这个——”
她顺着湘雨指点的方向看去,发现是一个圆形的青花瓷盆,是她平日里用来洗漱的。
“何物?”
湘雨笑着道:“林郎君做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何物,她在里面放了鹅卵石,还养了小鱼,说是给殿下解闷。”
有琴明月端坐未动,她吃了两口面,又喝了口羊奶,有些腥膻,她很不喜欢这味道,放下了碗。
“你们出去吧,孤自己待着。”
“是。”
叠翠和湘雨乖乖退了出去。
她又吃了两口面,这才站起身来走到了那个瓷盆边。
青花瓷盆里面是雪白的,水清澈的几乎看不见,水底躺着若干块干净的鹅卵石,每一块形状都很漂亮,鹅卵石压着两株绿油油的水草,水草间游动着几只小小的鱼儿,还有小到几乎看不见的虾。
它们一会儿躲进水草,一会儿又窜出来,游来游去。
她立刻想到了昨夜沐浴的水潭,岸边柔软的水草,潭底雪白的鹅卵石。
这些肯定是她从水潭里捞出来的。
不知怎地,这个念头生出的瞬间,她就涌出了一股克制不住的羞恼。
嘴唇上的温度,仿佛还存在。
那双唇,湿漉漉地吻着自己……只一想,胸口就开始发热,脑袋也有些空白。
她捂住胸口,仿佛因此便能压抑心跳。
行驶的马车,令瓷盆的水面不住荡漾,带出一圈圈涟漪,小虾偶尔会蹦跳一下。
鱼儿也会被惊扰,突然摆尾,水花溅出来。
她的心,也和这水面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又坐了回去,默默吃面,吃了几口,她抬起袖子,看向自己今日穿的衣裙,指尖摸了摸系带。
不是叠翠和湘雨的手法。
这个贱民!
有琴明月又羞恼了一回。
林燕然正和林凤凰骑马并行。
六个少年少女、赤豹林峰林江河陈平陈安、姬越和陈雪,俱都打马跟在她身后。
猛地望去,她被众星拱月,十分潇洒。
林燕然嘴角噙着笑,像是在回味着什么滋味。
忽然看见了远处的一抹丽色,她打马赶了过去,追随她的人便都追了过去。
大家发现那是一丛粉色的花。
姬越撇了撇嘴,陈雪静静地看着,林凤凰立刻吩咐自己六个属下,大家一起散开,开始找寻花儿。
赤豹和林峰等人刚要跟去找花,就被姬越拽住缰绳,他满脸不悦:“你们是主人的亲随,任何时候都不得离开主人半步,若是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干脆回家种地去!”
赤豹五人敢怒不敢言,又深觉他说的有道理,只好悻悻地耷拉下脑袋。
林燕然瞥了眼姬越,姬越赶紧闭嘴。
“你伤势如何了?”
姬越往空气里打出一拳:“恢复五成了,再有一日一夜,我便可以生龙活虎。”
林燕然很满意,转向陈雪:“陈雪,你呢?”
陈雪小声道:“我吃了你给的疗伤药,好多了,胸口没那么痛了。”
林燕然皱了皱眉,又问道:“你们可有感觉身体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
两人愣了一下,都摇头。
林燕然将采来的花小心放好,翻身上马:“没事,你们归队吧,我去转转。”
她策马奔腾向远方的原野,心里却充满了疑惑,姬越和陈雪都和之前没变化,但是她这次激战后,感觉实力又提升了。
所以不是脱胎丸的原因,是她自身体质不一样。
有琴明月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有些发闷,便撩开了车帘。
她往前逡巡了一圈,前面是沈琴心的马车,还有一队并行的亲卫,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好收回目光,正要松开车帘,发现远处正奔跑着一匹骏马。
马背上的人,越看越眼熟。
荒原一望无际,长空高阔辽远,她跨坐在马背上,身形随着疾驰的骏马而动,矫健的像是一头猎豹。
秀美的五官被阳光勾勒出漂亮的弧度,飞扬的发尾,一摇一摆,潇洒极了。
是林燕然。
她纵马奔驰了片刻,猛地勒住缰绳。
唏律律——
那匹马嘶鸣着扬起前蹄,几乎人立起来,带动她的身形朝后仰倒。
有琴明月的心,微微一悬。
林燕然紧紧贴附马背,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抓住了鬃毛。
马蹄猛地落了下去,她也落了下去,身形端坐在马背上,潇洒、利落,又挺拔。
她忽然朝这里看了过来。
有琴明月慌忙松开了窗帘。
片刻后,她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来到了她的马车旁。
她的心,又莫名悬了起来。
她停在她马车的左侧。
哒、哒、哒。
马蹄停下了,伴着马车一起行驶。
哒哒哒。哒哒哒。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喊她。
她也没有掀开窗帘。
马蹄轻轻走动,绕到了马车前面。
“林郎君,你回来啦?”
“哇,好漂亮的花,是送给殿下的吗?”
“对,你们帮我递给她。”
“好。”
“她早晨吃的多吗?”
“只吃了半碗面条。”
“羊奶呢?”
“只喝了两口。”
“看来我做的早膳不合她胃口。”
有琴明月默默攥紧了手指,羊奶那么腥膻,她才不会喝。
对话到此结束。
马蹄哒哒了两下,朝前行去。
她悬着的心正放下,便听见马蹄忽然绕了个圈,来到了马车右侧。
哒。哒。哒。
一下,一下,仿佛踩在了心跳上。
马蹄停在了马车旁。
她盯向了右侧的窗帘。
风乍起,掀起一角,林燕然的侧脸涌入视野,下巴、嘴唇、鼻翼,然后是眼睛。
她转过脸来,和她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格外的明亮。
有琴明月的指尖掐到生紧。
窗帘又被风缓缓合上。
眼睛、鼻翼、嘴唇、下巴尖,勒住缰绳的手……彻底看不见了。
马蹄声哒哒哒地远去了。
有琴明月悄悄松了一口气。
叠翠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束花。
“殿下,林郎君为您采摘的花,让奴婢给您送进来。”
“放着吧。”
叠翠搜寻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便放在了空着的椅子上,悄悄退了出去。
她扭头,盯着那束花,片刻后伸手去拿了起来。
立刻闻到一股春天的原野的味道,还有馥郁的芳香。
花束周围是一圈绿色的植物,接着簪了一圈各色小花,中央则是一种不知名的红色花朵。
她看出来,做的很用心。
而且这片荒原沿途过来都是荆棘和低矮的草皮,很少见到像样的野花,采集这么一束,她肯定跑了很多地方。
她将花束送到鼻尖下,轻轻嗅了一口。
*
这天晚上,车队终于抵达了神瑶国第一座城池,飞龙城。
城里的大小官员早就知道长公主的车驾要经过,早早便备好了酒菜等候。
有琴明月抵达的时候,已被漫长的旅途熬到失去所有耐心,压根不想和这些人有任何交集,马车只停顿了片刻,接受了这些人的朝拜,然后又朝城中行去。
他们包下了一座客栈,还有客栈旁边的一座宅子。
那座宅子刚好是藏银的地方。
城中还是有不死心的官员,求上门拜见。
“长公主舟车劳顿,精神不济,需要静养,所有人等,一律不见,尔等既是神瑶国忠臣,便尽忠职守,做好本职即可。”
一句话,封堵了所有官员攀关系套近乎的心思。
而在大家都以为有琴明月已经歇息的时候,一辆轻软小轿带着她来到了一处武馆。
飞龙城地处边塞,民风彪悍,不禁械斗,百姓大多热衷习武。
类似这样的武馆,在飞龙城中有几十家。
她的两千私兵,便散布在这些武馆中。
私兵统领王兴和副统领孔猛正等着她。
他们不知道她身份,只知道她是自己的主子。
“属下王兴孔猛拜见主子!”
两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子,都有些兴奋,孔猛悄悄抬头朝上张望,看见了高座上的人带着帷帽,压根看不见面容。
在她身侧,站着一个面容肃冷,同样带着面纱的女子,还有两名身形高大的男性乾元,气势压迫而来,立刻令孔猛低下了头。
这时,那带着面纱的女子喝道:“孔猛,你可知罪?”
孔猛面色紧张,慌忙道:“主子,属下不知此问何意?”
面纱女子展开一张纸,念了起来。
“孔猛,神瑶国飞龙城人氏,家住飞龙城西里街十二胡同,父母双亡,孤儿,尚未娶妻。”
“三月初九,孔猛前往飞龙城青楼,和楼中女子呷戏醉酒,酒后吹嘘自己身份,泄露武馆隐秘。”
孔猛脸色大变,接着往地上磕头:“冤枉,冤枉啊,属下并未透露分毫主人的秘密!”
“三月十五,孔猛在城中如意赌坊欠下巨债,急需银两还钱,便将主意打到了武馆上。”
“三月十六,孔猛出武馆,见了飞龙城府衙的杜捕头,期望用武馆秘密换取银子。”
“三月二十九,盗银行动结束后,孔猛在城中不住打探藏银地点,意图吞没,还多次暗示王统领联手夺银,并煽动王统领叛变。”
孔猛冷汗涔涔,脸色变得惨白。
他完全没料到,自己每日的行程,都被人盯梢的一清二楚。
王兴也的脸色也变了,他赶紧道:“主人,孔副统领确实多次找属下问及藏银地点,但是属下都以不知道为由拒绝了。”
有琴明月这才徐徐开口。
“孔猛叛逆,论罪当斩。”
孔猛还要狡辩,忽觉背后一凉,等他回过头去,便只见刀光一闪,人头掉了下来。
那颗人头滚在王兴身边,将他吓得趴在地上,疯狂磕头。
身后一个冷漠至极的声音道:“主子,已经行刑完毕。”
王兴愈发惊惧,此人居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一点没察觉,若是要取自己的人头,岂不是如探囊取物?
有琴明月点头,道:“王兴虽被蛊惑,但仍能坚守本心,忠于职守,当赏。”
立刻走上来一名高大乾元,端上了一盘白灿灿的银子,每一锭都是足金足两的五十两官银,足足十锭。
王兴看着这盘银子,又喜又惊,赶忙磕头谢恩。
心底更是无比庆幸,幸好自己没有二心。
一番恩威并施下,他对自己这位神秘的主子更加敬服,再也没了任何想法。
王兴端着银子退出。
亲卫将孔猛的尸体拖出去,婢女们清洗着地上的血迹。
沈琴心道:“主子,王兴经此之事必然更加忠心,副统领人选主子可有了计较?”
有琴明月沉吟片刻,道:“私兵如今薄有成效,该是抬自己人出来了。”
她唤道:“秦重,秦稳。”
秦重,秦稳忙趋前听命,有琴明月道:“孤记得当初安插了你们的人,说说。”
秦稳看了自己大哥一眼,知道他不爱过问这些琐事,便主动道:“回主子,当初我举荐了我妻妹的两个表哥吴忧、吴难,还有我大哥的一个亲随秦建,他们如今都在武馆中,若是论能力性格,吴忧和秦建,都可胜任副统领。”
有琴明月立刻道:“好,便提拔他们二人为新任副统领,私兵的规模也可以继续扩大,传令下去,要他们在北蛮开展前,扩大到五千人,开展后令他们从军入伍,安插进军中。”
“是!”
有琴明月忙完所有事情回到住处时,已经过了子时。
叠翠和湘雨迎上来伺候她洗漱,并告知她,林郎君已经提前就寝了。
有琴明月掀开婢女们新套上的纱帐,立刻发现林燕然已经躺在了被窝。
原来是这么个提前就寝。
谁准许这个贱民睡自己的被窝了?
叠翠和湘雨就默认她和孤睡在一起了?
有琴明月盯着林燕然熟睡的身影,暗地气恼,气恼片刻后又想起,她从未对手下人交代过,如何对待林燕然。
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默默解开了外衣,掀起被褥一角,轻轻躺了下去。
过了会儿,林燕然动了动,接着手臂一张,将她捞过去了。
她嗅闻到了熟悉的体香,身体窝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被紧紧地搂住了。
她以为她在装睡,可是林燕然将她抱住后便没动静了。
过了会儿,她往她身上挨来,脸在耳鬓蹭了蹭,寻了个舒服位置躺着。
嘴唇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嘟哝。
“干嘛回来这么晚,我等了你好久。”
嘟哝一句后,又没音了。
有琴明月很快听见了她绵长的呼吸,她又睡着了。
才等自己一次就不耐烦了?
那她多次滞留在船上,连晚饭也不回来吃,直到深夜才归来,又怎么算?
有琴明月想及此事就想到她夸赞顾玉婉的话,不止夸顾玉婉,还和柳蓁蓁做了知己……接着又想到昨夜那个吻,她心情顿时变得五味杂陈。
一点也不想她抱着了。
她往外挪去。
睡没多大会儿,又被捞回去抱着。
她又往外挪去。
睡没多大会儿,又又被捞回去抱着。
这个贱民简直是她的克星。
她又疲又困,老实了。
明天再收拾她吧。
可是第二天她起晚了,起来发现林燕然不在,接着沈琴心来找她议事,等议事结束,已经到了中午。
林燕然居然没回来吃饭。
叠翠和湘雨伺候她用膳时,发现自己主子脸色肃冷,十分不悦。
叠翠和湘雨受到严苛训练,平常是绝不敢多话的。
她又添了一层不悦,被迫问道:“林郎君呢?”
叠翠忙道:“殿下,林郎君早晨得知城中有一位知名的铸剑师诸葛剑,便带人出门去了,想必是去买剑。”
她摩挲了下手指:“没有派人跟着她吗?”
叠翠和湘雨心头一慌,叠翠忙道:“主子,沈少傅安排了秦重将军跟在了林郎君身边。”
有琴明月面色稍霁。
皇族宗室只分配给嫡子女每人十名死卫,她的死卫在保护她的过程中,死了两名,仅剩下八名。
如今只有暗星跟在身边,暗影带着暗云去办事,暗风返回凤凰镇保护顾玉婉,两名死卫留在飞龙城监视私兵,两名死卫留京监视密探。
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她敲了敲手指。
暗星悄然现身:“主子。”
“周围可安全?”
“安全。”
“你加紧挑选一批可用之人,培养为暗卫,孤身边的亲卫、精兵、私兵,任你挑选。”
“是!”
“暗星。”
有琴明月喊了她一声,暗星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地看着自己的主子。
有琴明月盯着那双眼睛,很是满意。
“孤给你两个名额。”
她说话时紧盯着暗星的眼睛,继续道:“挑选出忠心可靠且实力突出者,赏赐脱胎丸一枚。”
暗星神色震动,脸上涌出浓烈的不敢置信。
涅槃丸,只有死卫中的佼佼者才有资格服用一枚,效果已能让人突破为顶级武者。
而想继续突破,那需要多枚涅槃丸才能实现。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一则是因为涅槃丸有很强的副作用,二是因为涅槃丸数量稀少,几乎绝迹,每一颗都价值千金,是黄金。
现在她服用了脱胎丸,才知道此丸效果远胜涅槃丸,而且还没有副作用,如此逆天的药丸,殿下说给她便给她了。
而且,殿下还将服用脱胎丸的人选决定权交给她!
这绝对是对她的最大信任!
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
饶是暗星早已经历大风大浪,此刻也忍不住心绪波动,猛地顿首,连磕三个头。
“多谢主子对属下的信任,属下一定不辜负主子厚望!”
叠翠和湘雨出来后,便将主子问及林郎君的事告诉了沈琴心,沈琴心立刻派了两个亲兵出去打探。
三刻钟后,她收到信息,进去汇报。
“主子,林郎君确实去了诸葛剑庐。”
“都做什么了?”
她悄悄抬头,看见自己主子正在练字,神情平静,窥不见情绪。
主子这到底是在意林郎君呢,还是不在意呢?
她忙道:“林郎君想在剑庐买剑,但是一问价格得知太贵了,便又放弃了买剑。”
“多少钱一把剑?”
“一千两。”
有琴明月蓦地想到那日林燕然保护她时,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先是挥舞战旗,接着又找秦重借了刀和弓箭。
原来她喜欢剑吗?
她搁了笔:“去喊秦稳进来。”
沈琴心忙道:“主子可是想让秦稳将军去买剑?主子你先别急,微臣还没回禀完。”
有琴明月被戳破心思,板起脸:“继续说。”
沈琴心也知道她心生不悦,不敢再耽搁,赶紧道:“林郎君本想买剑,但是诸葛剑庐的剑名气太大,一把剑便要一千两,她舍不得买,便带着自己的人去了一家不起眼的铁匠铺子,给自己的属下一人买了一样趁手的兵器。”
有琴明月本要问她给自己买了没,又暗自忍住。
“可不巧的是,三公主和她身边的剑客独孤云,也随着林郎君一起去了诸葛剑庐,三公主对独孤云颇为赏识,亲自买了一把好剑送给她……”
有琴明月的眸色顿时一沉,区区千两,有琴斐买得,孤也买得。
她语气冷了些,打断道:“速速说完。”
沈琴心头皮一麻,主子平常耐心很好啊,怎么现在这样急躁?
她只能加快语速,道:“等三公主和独孤云带着她们的剑出来,林郎君也恰好在附近买好了兵器,她看见独孤云那把价值千两的宝剑,便有些技痒难耐,走上前去说道,独孤姑娘,我刚买的宝刀,只要一百两一把,和你一千两的宝剑试试如何?”
“独孤云无可无不可,随手挥去,林郎君也是很随意地对她的剑砍了一刀,只听哐当一声——独孤云的剑断成了两截。”
“林郎君吓了一跳,抱住自己的宝刀,跳开一步道:‘独孤姑娘,可不关我的事,我都没用力。’独孤云脾气倒是好,捡起两截断剑,又和林郎君买给手下人的其他兵器対击,然后两截剑断成了数截。”
“三公主气的脸都红了,二话不说,拽着独孤云便闯入诸葛剑庐讨要说法,林郎君赶紧也追了过去,现在他们都在剑庐里讨公道,这家剑庐名气极大,等闲人不敢招惹,而且他们学徒众多,纷纷拿了武器出来对峙,眼见便要打起来。”
“微臣是来问主子,可要派人去增援?”
有琴明月勾了勾唇,又取来一张雪白宣纸,笔走风云,龙飞凤舞。
她搁下笔,满意至极地看着纸上的字,吩咐道:“不必增援,派人将这幅字送给那家铁匠铺,麻烦自解。”
沈琴心忙上前去看,立刻领悟,悄悄又去看自己主子,主子神色还是很平静,但是衣袖下的左手,轻轻弹了两下指。
这是心情大好哇!
诸葛剑庐。
门口被围了左三层右三层,这条街上的人几乎都跑去了。
还有那小摊小贩,直接丢下自己的挑子跑去围观。
这样的热闹,可是三年不遇,上次敢这么挑衅诸葛剑庐的剑客,被人打断了腿,最后爬出去的。
他们要去看看,今天是谁会被打断腿。
有琴斐脸色涨红,指着剑庐的主人:“你们便是如此坑蒙拐骗?一把剑要一千两银子的天价,居然如此粗劣,轻轻一碰就断了,我看你们的剑拿去切豆腐都嫌费劲!”
剑庐主人气势汹汹:“本剑庐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这把剑你拿出去和人对战,自己弄折断反倒来怪我们诸葛剑庐?我看你就是存心找事,拿一把破铜烂铁代替了我们诸葛剑庐的剑,为的就是从我们这里骗银子!”
“我告诉你,你这种把戏,老子每天都要遇到好几拨,劝你赶紧滚,不然马上报官抓你!”
他话音刚落,独孤云猛地抽出林燕然手里的刀,一刀挥去,叮叮当当,只见剑庐货架上整整两排的宝剑,俱都断裂了。
围观众人全都张大了嘴巴,倒吸了一口气。
“啊呀,诸葛剑庐的剑,连一刀都抵挡不住,轻轻一碰就碎了!”
“可怕,他们是不是一直卖假剑?”
“好吓人!他们的剑连破铜烂铁都不如!”
“这要是拿去杀敌,岂不是送死?”
剑庐主人脸色大变,猛地喝道:“他们是来找事的,关门!”
几十个剑庐学徒立刻奔上前去将众人团团围住,接着便要将大门关闭,用意不言而喻。
你坏了我剑庐的生意,我便要你的命!
就在这时,长街上传来几道急促的马蹄声,有人高喝道:“嫡长公主口谕到!”
众人惊诧回头,只见六名戎装士兵簇拥着一名彩裙的美貌婢女,策马疾驰而来。
众人赶忙让开一条道。
七人来到长街中央,也不下马。
“嫡长公主口谕!”
围观百姓纷纷下跪,有琴斐和独孤云单膝下跪,林燕然看了看周围,只好也单膝下跪。
那婢女道:“神瑶国嫡长公主有令,今有铁匠铺所铸宝刀,深得孤心,特赐下孤亲笔题字一副,望尔等脚踏实地,诚信经营,不欺不诈,以为榜样!”
“铁匠铺主人速来接凤令!”
林燕然赶紧站起来,走去将之前买刀的铁匠铺主人拽到面前,指着他道:“就是这位了。”
叠翠看了她一眼,冲着铁匠铺主人道:“跪下接凤令。”
铁匠铺主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知所措,林燕然立刻高声道:“曹掌柜,你不要怕,是咱们神瑶国的嫡长公主给你送题字来啦,她告诉你,只要你踏踏实实做人,不欺诈不蒙骗,不像某些剑庐啊,拿破铜烂铁削豆腐都费劲儿的断剑骗人钱财,那么你以后,就是咱们飞龙城铸剑的榜样!”
铁匠铺老板这下听明白了,热泪盈眶,猛猛磕头:“草民谢嫡长公主赐字,愿嫡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的儿子孙子徒弟全都跑出来下跪磕头,接着铁匠铺老板颤巍巍接下题字,却不认识那字。
林燕然让他们牵开,展示给街上人看,大声念道:“宝刀百两,货真价实!”
她眨了眨眼,笑道:“曹掌柜你撞上大运了,你的刀得到了嫡长公主的认可,咱们嫡长公主啊,最是嫉恶如仇,好打抱不平,以后你可要继续诚信经营,铸出质量过硬的宝刀宝剑,千万别被人一刀就砍断了!”
诸葛剑庐的老板,脸色黑了又黑,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铁匠铺老板热泪盈眶,又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多谢嫡长公主,嫡长公主真是天上菩萨,在世青天,草民必定带着子子孙孙为嫡长公主祈祷祝福,保佑她长命千岁,福寿永享!”
马上有邻居前来给他说,帮他免费将这幅字裱起来,悬挂在铁匠铺。
叠翠办完事,和六名士兵下马,走到有琴斐面前。
“奴婢拜见三公主。”
众人大惊,原来这位是神瑶国的三公主?
诸葛剑庐的主人两眼一黑,直接昏过去了。
接着飞龙城的知府也问询赶来,得知诸葛剑庐不止欺诈了当朝三公主,还一直出售质量低劣的宝剑,甚至还将找上门的剑客打断腿,害得人家老母亲饿死家中,数罪并罚,立刻抄家关店,将之押入了大牢。
林燕然痛痛快快地围观了一场除暴安良惩恶扬善的好戏,临走被铁匠铺老板死活拉着塞了一把宝刀。
她哼着小曲回到住处,还没见到有琴明月就先被沈琴心拦住。
“林郎君,这是殿下让我送给你的。”
林燕然接下一看,瞳孔慢慢张大,两万两银票?!!!
发生了什么?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吗?有琴明月怎么突然送自己两万两银子?
沈琴心见她满脸震惊,心里的不平衡略略好受,殿下让人送走那副字后,便让她取出两万两送给林燕然。
她真的好想说一声,殿下,公主府要穷的揭不开锅了,虽然马上可以带回去八十万两,可那都是你养兵的银子啊!
可是她不敢说。
林燕然高高兴兴接下,拔腿便走。
沈琴心赶紧喊住她:“林郎君,殿下说了,往后你需要什么,只管买,咱们公主府不缺你那点用度。”
林燕然内心狂笑,哈哈哈,这是怕自己给她丢人吗?
她道了声谢,拔腿又走了。
留下沈琴心在风中凌乱,殿下到底是在意林郎君,还是在意自己面子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林燕然跑进书房,有琴明月果然在练字。
她立刻放慢脚步,背负双手踱步进去,先是踱步到她左边,看了一眼,接着又踱步到她右边,看了一眼。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道:“明月,你的字真是越来越好看了,炉火纯青,大家风范,臻至化境,简直就是当世绝作!”
有琴明月心甚悦。
然后林燕然解下身上的宝刀,放在桌子上道:“明月,这是铁匠铺老板感谢你,专门送给你的。”
有琴明月看她一眼:“我用不上,你拿去用吧。”
林燕然道:“要不挂起来辟邪也可以,我也不用刀,可惜这家铁匠铺不会铸剑。”
原来她还是喜欢剑。
她嗯了一声,搁笔坐了下来,林燕然立刻搬椅子坐到她身边,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只荷叶包,打开,里面是八样点心。
“这是城中有名的八珍糕,每一样都造型不同,我全都尝过,好吃我才买的,你尝尝?”
有琴明月心情越发愉悦。
尝了一块。
她吃东西浅尝辄止,只咬了两口,便将第一块放下。
“怎么不吃了?不好吃吗?”
林燕然说着拿起她剩下那半块,一下塞入自己嘴里,她腮帮鼓了起来。
“和刚才一个味儿啊。”
有琴明月默了默,她是想留着慢慢品尝的。
这个贱民不是吃过了吗?
还这样贪吃。
林燕然舔了舔唇,将剩下七块往她面前推了推:“明月,剩下的都好吃,你尝尝?”
有琴明月很少吃点心连续吃几块。
可见她目光湛亮望着自己,便又拿起一块来咬了小口,林燕然紧紧瞧着她,她咀嚼她也瞧着不放。
她忽然觉得,她好像在瞧她的嘴唇。
嘴里的点心差点卡住。
她放下剩下大半的点心,审视地看了她一眼,眸色略淡。
“你出去吧。”
林燕然诧异地看着她,但有琴明月并未和她对视。
她心里的欢喜在一瞬间转了九九八十一道弯儿。
眼底的诧异慢慢收了,她道了声:“好。”
迅速转过身去。
跨出门时,有琴明月忽然在身后道:“不可再出府。”
林燕然回头,和她对视。
有琴明月眼神竭力平静。
林燕然看了一眼,朝外走了。
有琴明月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心情忽然像是褪去的潮,一波一波往下跌。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想看到她,可是她回来了,她又害怕越来越亲昵的亲近相处。
忽然,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她只听了一下,便辨别出,是林燕然的脚步声。
她怎么又回来了,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林燕然的脚步停在门口。
没有进来。
然后又朝外走去。
走出一步、两步、三步。
她停下了。
有琴明月的心跳,也停住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忽然变得很慢。
每一息,都很慢。
手心甚至有细细小小的汗珠,在悄悄往外渗。
林燕然忽然又走了回来。
她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的心跳仿佛在被她脚步敲打,咚咚咚!
她大步跨过门槛,朝着她直直走来。
有琴明月情不自禁望去,和她眼睛对视上。
她也盯着她瞧。
脚下不停,一直走到她面前,而后俯首,贴近她的耳畔。
“明月。”
“我想了你一整天。”
她弯腰俯首的姿势停顿着,停顿片刻后,她慢慢直起身来,而后转身,往外走去。
步伐很大,很快便跨出了门槛。
这次她真的走了。
她紧绷的身体,像是松开的弓弦,朝椅背靠去。
攥紧的手指徐徐松开,手心已渗出了汗来。
第066章
王首春在林燕然走后便发现自己迎来了第一个难题。
凤凰镇的乾元和大部分男性中庸都去从军了,便连她弟弟王惊鸿也抵了林峰的从军名额走了。
好在主母还留下了十一个厉害的青年乾元保护作坊。
领头的是个女性乾元,叫冷寒,人如其名,又臭又硬,又冰又冷,王首春压根支使不动,但这倒不是什么大麻烦。
大麻烦是她发现自己无人可用了。
有点力气的人都走了,作坊的帮工一下子全没了,仅靠顾玉婉手下人在撑着,作坊的建筑进度猛地慢了下来。
王首春急得不行。
哪怕顾玉婉安慰她比预想的进度还要快,她还是焦急。
她不容许自己办事不力。
她巡视了一圈工地后,进了院子,沈琴心等人走后,她又搬回了原先住处。
说来也奇怪,新宅子都建起来了,但还是这个旧院子住的舒心。
进门她就发现冷寒这个冰山脸居然和陈小花相谈甚欢。
看见她进来,这人立刻冷了脸色,站起身来朝外走,经过她时,冷冰冰地喊了声:“王管家。”
然后又昂首挺胸走了。
王首春看的一愣一愣的。
然后暗叹,不愧是沈琴心那个死高冷的手下人,这臭德行和她一模一样。
她甚至觉得,沈琴心是故意留下个和自己不对付的冰山脸。
她问陈小花:“这个冰山脸和你说什么了那么开心?”
陈小花没好气道:“她说她和她手下人都想吃来的那天吃过的臊子面,他们那么多人,又那么能吃,我才不想给他们做呢!”
王首春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做!怎么不做!既然他们有求于我们,那就得好好利用,等她下次来找你,你就说以后但凡有事,他们得帮忙。”
陈小花立刻答应了下来:“好呢王管家,我一定照办!”
王首春回到房间,找到了林燕然给她留的锦囊妙计。
临走那天,林燕然兴致勃勃塞给她一个锦囊,告诉她,若是遇到头疼的麻烦,就打开锦囊看看。
里面是几个叠起来的纸条。
她打开第一张看去。
【坤泽能顶半边天!(注:永远不要小看弱者,他们只是潜力没有被挖掘出来的强者,一旦他们变得强大起来,便连乾元也要退避三舍。)】
王首春立刻想到了陈雪。
她不知道陈雪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陈雪婆家突然惨遭灭门,暴毙的妻郎还被人掘了坟,婆家的亲戚带人来闹,要将陈雪抓回去发卖,被林燕然叫人轰了出去。
这两天她又听说,先前闹事的那批人,全都无缘无故地出事了,要么是走路突然摔了一跤,腿折了,要么就是半夜遇到鬼吓成了傻子,还有的掉进了粪坑差点淹死。
她随口问了下事情发生的经过,得知,刚好是那批人来闹事的第二天,就纷纷发生了意外。
太巧了。
王首春只略一思索,就猜出了个大概。
不可能是郎君派人做的,那么,只可能是陈雪。
一个一直被人欺负的坤泽,突然变那么强,肯定是郎君帮忙的,就像是帮姬越变强一样。
王首春想到这里,精神一震。
如今凤凰镇啥都不多,就坤泽和中庸多,五百零一口人,从军走了一百一十人,剩下的成年坤泽足有四五十人,成年中庸更多,足足一百来人,还有很多半大小子闺女,都能干活了。
若真是像郎君所说,将这群人都利用起来,那自己手下,可就是两三百人的规模,将一个制药作坊运营起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要怎么才能发动她们积极性呢?
仅靠银子的话,她出不起啊。
她又打开了一张纸条。
【精神鼓舞法。(每个人都是一座宝藏,只要你能挖掘出来,你就是宝藏的主人,这些宝藏就藏在他们身体里,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作为弱者,他们最想要的就是被人认可,证明自己的价值,若是你能给他们希望、信心,那你就是他们心目中的活菩萨)】
王首春眼睛一亮。
当初她和顾玉婉一起制订制药作坊的规则时,郎君就说过,她的目的是发动每一个人,凤凰镇人不多,但如果所有人都是它的一份子,所有人都来维护制药作坊,给制药作坊添砖加瓦,那么这座制药作坊想不赚银子都难!
她又打开了第三个纸条。
【关键时刻,别忘了自己人。(只要肯帮你的,都是自己人,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不会争取的自己人!)】
妙啊!王首春止不住地抚掌赞叹。
她像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次日。
陈小花带头,十八位当初的花魁当跟班,还有顾玉婉那边出的几个能说会道的丫鬟当辅助,大家敲锣打鼓来到了凤凰镇的校场。
凤凰镇能有什么新鲜事?此举立刻吸引了很多人围过来。
冷寒带人给她们搭建了一个临时的站台。
此时陈小花领着一群能说会道的人,正在激情澎湃地发表即兴演讲!
“燕然姐说了,坤泽能顶半边天!所有的坤泽都是一座宝藏,宝藏在你们身体里,只要你相信你自己是宝藏,那么你就是!”
“燕然姐还说了,中庸是国之脊柱,没有中庸的默默付出,国将不国!所以每一个中庸都很厉害,超级厉害,只是你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燕然姐又说了,这个世界为什么有天乾、中庸和坤泽,这是上天注定的,也是有其必然道理的,天乾就像是一座房子的墙壁和屋脊,他们为房子挡风遮雨,震慑外来入侵,天乾的存在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保国安民,所以他们天生强大,但是中庸呢,中庸是房子的柱子和房梁,这座房子之所以能持久,全靠他们支撑,有中庸在,房子就永远不会倒塌!”
她们一边高昂地演讲,一边敲锣打鼓,很快便吸引来了镇上大部分人。
“坤泽呢?”有人弱弱地问了一声。
王首春立刻带头敲了一下铜锣,攀上高台说道:“问得好!”
“至于坤泽,坤泽是房子的地基,没有坤泽,这个房子压根盖不起来,因为没有地基怎么建房子?可是,坤泽如此重要,为什么很多坤泽过的那么辛苦呢?因为你是地基啊,你明明很重要,可因为被踩在脚底上,大家本能忽视了你的存在和付出,也根本没人留意,如果没有了这地基会怎么样?”
“可是大家想想,如果没有坤泽生儿育女,孕育后代,如果没有坤泽勤俭持家,照顾家人和子女,还有我们吗?还有凤凰镇吗?还有龙渊国吗?”
“不会!没有!没有地基,压根建不了房子!”
“你们说对不对?”
人群里立刻有十几个人高声道:“对!”
冷寒冷着一张脸,她吃人嘴软,昨天吃了顿臊子面后,便被陈小花软磨硬泡地要她带人来撑场子。
这不,她带着自己的人隐藏在人群里,当托呢。
她的人一喊,立刻又有几个稀稀拉拉的声音小声喊道:“对。”
冷寒对这些话不以为然,乾元的强大乃是上天注定的,弱小的坤泽和中庸注定了要被踩在脚底下,仰人鼻息。
“可是地基如此重要,为什么却那么辛苦呢?因为你们不争不抢,因为你们安于现状!”
“林郎君说了,每一个人都是一座宝藏,乾元的宝藏天生就开启了,中庸的宝藏有待挖掘,而坤泽的宝藏就像是地基一样,沉埋地底,需要你们自己找出来!”
“你们记着,你们之所以生而为人,而没有变成畜生,花草、树木,这就说明,老天爷已经厚待你了,老天爷给了你头脑,给了你手和脚,就是为了让你可以改变现状,变成一座真正的宝藏!”
冷寒眯了下眼睛,这句话她喜欢听,她虽然是乾元可是出生底层,想要从神京那种藏龙卧虎的地方冒出头来,简直是难上加难,可是她硬生生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和努力,杀出了一条血路了,不止进去了嫡长公主的府邸做了亲卫,还成了一名亲卫的小头目。
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呢!
“现在,你们跟着我一起喊!”
“我是宝藏!”
陈小花带着自己人大声喊了起来,只有寥寥几个坤泽和中庸跟着附和。
王首春跳上高台,振臂呼喊:“我是宝藏!”
冷寒懒洋洋地喊了一嗓子,她的人立刻全都喊了起来,又有不少围观的人跟着叫喊。
王首春继续喊,人群被带动,喊得人越来越多。
等她喊到第四遍,几乎在场每一个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王首春立刻示意陈小花继续。
“我是宝藏!”
“我很了不起!”
“我可以靠自己过的很好!”
“我可以像乾元一样赚银子!”
“我命由我不由天!”
所有人都呐喊了起来,现场激情澎湃,人人高昂,很多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坤泽,第一次吼了出来,跟随人群一起呐喊,喊出来后,他们才发觉原来如此痛快。
他们的脸泛着激动的红润,眼睛涌出希望的光芒,眼巴巴瞧着高台上的王首春和陈小花,根本舍不得离去!
而中庸们,同样如此。
身为中庸,他们确实如林郎君所说,一直被忽视,一直默默无闻,乾元轻视他们,很少有乾元愿意迎娶女性中庸,坤泽为了寻找强大的依靠,也倾向于嫁给乾元,大部分中庸都是和中庸嫁娶,无论是姻缘、行事、从业,中庸都是和中庸呆在一起,像是一群游离者。
王首春一看气氛如此火爆,立刻趁热打铁。
“你们想挖掘出你们身体里的宝藏吗?”
“想!”
“你们想凭借自己双手改变现状吗?”
“想!”
“你们想像乾元一样赚银子,要什么买什么吗?”
“想!”“想!”“想!”
“那就来制药作坊做事,凡是加入制药作坊的,只要是脚踏实地、勤劳本分,都可以得到一份工,都可以赚到银子!”
“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是可以相信林郎君,制药作坊是林郎君的,只要你们勤劳肯干,就一定可以凭借双手养活自己,还可建大屋、买衣裳、娶媳妇、置办嫁妆,你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说完她便指挥陈小花和自己的那些姊妹,开始现场招工。
提前安排好的内线马上抢着去排队,剩下人一看,顿时都急躁了,不行,这不行,我绝对不能落后。
于是大家一个个也去排队。
中庸们站了一排,坤泽们站了一排。
但是也有一撮反对者,他们是那些坤泽的父母和公婆。
许多年轻的坤泽都愿意去做工,可是却被他们拦着。
“你给我滚回家去!”
“你去做工了,家里谁来操持?孩子谁来带?饭谁来做?衣裳谁来洗?”
“想去偷懒,没门!”
冷寒立刻带着自己人走了上去。
她乾元的气势散发出来,高挑的身形往那些人面前一站,顿时将他们吓得往后倒退。
她冷着一张脸,按照王首春提前教的话道:“我们乾元都同意坤泽出来做事,你居然拦着,你算老几?”
“你再敢说一个字试试?我立刻将你抓去乡堡地牢!”
林大山早已将制药作坊当成凤凰镇一份子,又得了林燕然的托付,见状也走了出来,语重心长道:“你们莫要阻拦年轻人去做事,日后他们赚了银子,你们羡慕都来不及,制药作坊是我们凤凰镇飞黄腾达的作坊,以后多的是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居然还拦着?”
他说完,环视一圈,对着那些还想阻止家里的坤泽媳妇或者中庸媳妇做工的人说道:“我告诉你们,敢妨碍作坊经营,你们就是凤凰镇的罪人,不止你们拿不到分红,你们家的地也得不到补偿,你们全家干脆都滚蛋,别在我们凤凰镇赖着!”
“另外,凡是家里有年轻人的,都要去作坊做工,你们这些做长辈的不止不能打击,还要动员,如果你们家年轻人不肯脚踏实地做工去,那你们一家,也滚蛋!”
这话说的极端重了。
听见的人,没一个敢吱声。
在乡镇里,乡堡就是天和地。
王首春遥遥对着林大山颔首欠身,接着趁机又鼓动起来,喊话大家加入制药作坊。
那些刚才还阻拦的人,本就是无利不起早,占便宜占惯了的,一听到自家的地分不到补偿,还拿不到分红,那简直比要了他们的老命还要恐怖!
他们被这条绳子勒住了脖子,顿时比谁都积极起来,一个个拉着家里的年轻人去排队报名。
招工之事完美解决。
王首春心情大好,立刻吩咐陈小花,给冷寒等人再做顿臊子面,专门弄一次肉酱的浇头,直把他们吃的满头大汗,每人都连干六碗。
不是公主府伙食不行,而是林郎君家里的伙食太好吃了!
等到冷寒吃完,王首春立刻又带上她的人,去找了林大山,她亲自提着一大块肉,还有一盒点心,客客气气送给了林大山。
把林大山乐呵的见牙不见眼。
他一手提着肉,一手提着点心,故意站在大门口和王首春说话。
惹得所有邻居都来围观。
看看,都看看,燕然走了,她的人还惦记着我。
这是什么,这就是面子!
王首春也很乐呵。
经此一事,她忽然悟了。
怪不得郎君总说缺人,原来,人才是最大的宝藏,只要用好了,每个人都可以发挥出作用,都可以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助力。
本以为搞不定的冷寒,被陈小花一顿臊子面搞定了,本以为搞不定的那些泥古不化的长辈,被林大山一顿威逼利诱搞定了,而林大山,被自己亲自上门送上的礼物搞定了。
王首春忍不住暗叹,郎君真乃神人也!
*
姬越伤势恢复,又闲的没事,打算出去找人试试身手,刚好经过赤豹等人居住的地方,发现五个中庸居然都懒洋洋躺在廊下睡大觉。
他立刻走上前去,直接一脚将赤豹踹飞了,接着又一脚一个,将每个人都踹醒。
五人顿时醒来,一看是他,又惊又怒。
“姬越,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都是郎君的属下,你为何总是针对我们?”
姬越鄙夷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呸!”
“你们这样的三脚猫也配做主人的属下?我看你们就是蠢猪!”
“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你们简直比猪都不如!”
接着他看见五人按着腰畔新买的长刀,作势要抽出来和自己对打,顿时嗤笑出声。
“主人居然还给你们买宝刀,你们这样的孬种,如何配得上佩戴宝刀,趁早解下来给我,我拿去换些酒钱,省的这些宝刀挂在几头猪身上,传出去让人笑话!”
几人听得眼睛顿时红了,姬越打他们,那是他们实力不济,可是姬越骂他们是蠢猪,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和你拼了!”
锵——
五人一起拔出刀来,对着他扑了上去。
姬越一拳一个,一脚一个,很快便将他们打倒在地。
“我就说了吧,你们就是蠢猪,这些刀在你们手里,简直就是玷污了刀!”
这句话犹如往烧滚的油锅里泼水,立刻将五人气得目眦欲裂。
他们咬着牙,红着眼,再一次扑了上去。
一刻钟后,他们第二次被打倒在地。
姬越拍拍手正要走人,他们又爬了起来,这次他们慎重多了,彼此对了对眼神,分出了阵型来。
赤豹林峰主攻,陈平陈安掠阵,林江河则游走奔窜,寻找出手机会。
姬越咧嘴,漠然的眼神里涌出一抹玩味。
事情总算是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这次他花了两刻钟,才将他们打倒。
五个人全都受了伤,躺在地上不住挣扎、蠕动,却依旧用仇视的眼神看着他。
姬越越发觉得有意思起来,看来自己的羞辱有了成效。
“你们果然是一群猪,只有猪才会像你们这么蠢!”
蠢猪两个字眼像是尖刀一样,扎进五人的心中!
凭什么?这个混蛋凭什么这么说?
郎君明明告诉过他们,永远要相信自己可以,相信自己能行,这个混蛋居然这样羞辱他们!
不甘和怒火在胸腔里燃烧成烈焰,五人的眼睛更红了!
他们是最早跟着郎君的,他们是郎君最信任最看重的一批人!
可是林凤凰和王惊鸿后来者居上,王首春一个坤泽都当上了大管家,姬越这个从粪池爬出来的狗杂种居然也能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赤豹猛地拽掉了上衣,露出了精赤的膀子,他将衣袖扎在腰腹上,恶狠狠地盯着姬越,一字一句说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们亡!”
其余四人默默围在他身边。
姬越越发觉得有意思了起来。
这一次,五个人沉默如山,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是一刀又一刀地朝他砍去。
这一次,他们配合的更加默契了。
赤豹和林峰勇猛无比,尤其是赤豹,他年长,做事总喜欢留一份余地,所以显得血性不足。
可他也是从血气方刚的少年长成人的,他骨子里便有着猎户的悍勇,现在这份随着年龄而沉淀的悍勇,重新冒了出来。
曾经那个敢只身勇闯狼窝的少年,像是回到了他身上。
而林峰,他是受打击最多的,大家都觉得他会一蹶不振,连他自己也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心底总有一份不甘,在那里折磨着他,所以他永远是愤怒的。
现在,他的愤怒又一次奔涌了出来,像是奔腾的怒涛,像是喷发的火山,他想把所有愤怒和不甘都发泄出来。
他和赤豹像是两头发怒的猛虎,一次次朝着姬越冲杀过去,手中的长刀一次次被打飞,他们也一次次被踹出去,好痛啊,可是那个狗杂种还是在得意地笑,还大声地辱骂他们是蠢猪。
他们又挣扎起来,咬牙扑了上去。
陈平和陈安心里感觉同样复杂,他们是兄弟,却性格木讷憨厚,又没什么本事,所以从记事起就活得默默无闻,这些他们都认了,可是现在他们有机会跟着郎君做事,还能去神京那种神仙般的地方长见识,他们充满了期待。
可突然有个狗杂种来告诉他们,他们是蠢猪,不配当郎君的亲随,这简直就是掐灭他们所有的希望。
他们敢于默默无闻,但并不代表他们没脾气。
两人配合赤豹林峰的进攻,一直在学习、揣摩。
赤豹和林峰进攻他上本身,他们便趁机攻击下半身,赤豹和林峰一左一右,他们便一上一下,总之就是打一个天衣无缝的配合。
林江河心思纯粹,但是他也有追求,那就是跟着郎君,郎君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样的日子他很开心。
可是现在,姬越这个狗杂种让他很不开心,而且还让他的兄弟们也很不开心。
他总是带着点憨笑的脸庞,涌满了愤怒。
他没别的本事,唯一比别人强的地方就是跑得快,所以他一直绕着姬越高速奔跑,趁其不备便砍一刀,砍完就跑,然后换个地方继续砍。
姬越越打越吃力,主要他不敢下死手,万一打死了一个,主人怪罪下来他担待不起。
于是事情就尴尬了。
原本他看不起的五个蠢猪,居然在他的羞辱下学会了配合作战,不止接住了他所有的进攻,还拦住了他所有退路,更可恶的是林江河那个阴险的小子,冷不丁就来一刀,他刚才差点被他一刀砍断腿。
激烈的打斗,很快吸引了许多人来观看。
不止林凤凰和她的六个属下来了,秦稳秦重也被吸引来了,就连陈雪也偷偷溜了过来,躲在角落里观看。
秦稳秦重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所以见到这样激烈的打斗,立刻拍手叫好。
他们一开口,围观的亲兵便胆子大了起来,他们看的热血沸腾,不住叫好。
但是林燕然这边围观的人都很沉默。
林凤凰看了一会儿,忽然掉头就走。
她一走,六个正看得起劲的少年少女也只好跟着。
林翠翠带着他们回到了自己住的院子,满脸肃然地看着他们。
他们之中,有两个是男性中级乾元,一个是女性中级乾元,剩下三个都是中庸。
“凤凰啊,你是咱们凤凰镇的真凤凰,咱们凤凰镇后一代中最好的苗子都在这里了,叔都交给你。”
这是乡堡林大山亲口对她说的话。
“凤凰,你就是神箭手!”
这是林燕然对她说的话。
她目光从一双双年轻的眼睛上扫视而过,开口道:“赤豹大哥他们是最早跟着燕然姐的一批亲随,可是今天你们看到了,他们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是老人就骄傲自满,他们比谁都拼命,刚才我看见他们握刀的虎口一直在出血,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后退,仍是一次次冲杀过去,就像是不要命一样。”
她说着取出弓箭握在手里,轻声道:“我有时候会想,燕然姐为什么会那么肯定我们就是一群神箭手,难道我们什么也不做就会成为神箭手吗?”
“我娘常说天上不会掉馅饼,我想世上是没有这样的好事的,所以想当神箭手,还是要靠自身努力,别人每日练箭一千次,那我们便练箭一万次,别人每日练箭四个时辰,那我们便练八个时辰。”
“赤豹大哥可以那么拼命,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呢?”
“燕然姐可是说了,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说完就走到了僻静处,开始对着一颗树练箭。
嗖嗖嗖。
一支支飞箭从她手中射了出去。
六个少年男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抓起自己的弓箭,跑到了她身边,他们像是比赛一样,又像是抢着当神箭手一样,纷纷朝着那棵树射起箭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姬越却打的越来越吃力。
他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暗道要不是为了留手,早将这群蠢猪打成死猪。
他猛地爆喝一声,双臂顿时肌肉虬结,如同两把铁锤一样,猛地挥舞向五人,顿时将他们全都打的飞了出去。
而他,恶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说你们是蠢猪还不信,要不是老子留手,你们早死了八百回了!”
他说完身形猛地一窜,立刻飞上了屋脊,连续纵跃两下,便消失无踪了。
陈雪震惊莫名地看着他背影,姬越真的太强了,刚才如果是自己和他斗,绝对要被他的铁拳砸成肉泥。
她又看向瘫在地上的五个中庸。
他们鼻青脸肿,衣裳溅满了血渍,连本来样子都看不出了,模样凄惨无比。
可是他们仍在努力从地上爬起来。
秦重最佩服这种不怕死的好汉,立刻吩咐道:“去将他们扶起来。”
亲卫们忙走上去搀扶他们,却被他们都推开了,五个人自己手脚并用爬起来,有的杵着刀,有的单腿独立,有的扶着树干,有的撑着花坛,总之没有一个站稳的。
忽然,赤豹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吼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其余人马上跟着吼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吼完后,他们相视一笑起来。
他们找到了变强的方法!
秦稳秦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秦重问道:“这句话是谁说的?”
林峰杵着刀,傲然道:“当然是我们郎君说的。”
秦重一脸冷意,盯了几人一眼,徐徐吐字:“大逆不道!”
说着挥手让一群亲卫离开,呵斥道:“以后不准和他们接触,似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绝不可乱听!”
陈雪也默念着这句话,悄悄离开了。
她来到了院子的角落里,那里有一片阳光,刚好可以将她手中的两把短剑映照的纤毫毕现。
上午林燕然带着大家一起去买兵器,将每个人都问了一遍。
她本想要一把剑,可是那个铁匠铺只会锻刀和短剑,她便挑了一对鸳鸯短剑,拿在手里耍了耍,没想到出奇的顺手,比在诸葛剑庐试的长剑还要得心应手。
她立刻决定,就是这对鸳鸯短剑了。
因是两把剑,锻造更费工夫,所以比长刀还要贵,铁匠铺报价足足一百二十两银子,把她卖了都值不了那么多钱。
但是林燕然没有丝毫犹豫,当场就给她买了。
她摸着短剑,心里沉甸甸的,又说不出的欢喜。
从来没人这么在乎过她,从来没有。
接着她又想到之前柳大夫说过的,林燕然为了帮她脱离坤泽身份,前前后后在她身上花费了超过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是她所能想到的极限。
她这辈子都还不起。
她心头沉重,可是又马上想起刚才那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原来这句话是林郎君说的,她帮自己脱离坤泽苦海,可不就是帮自己改了命吗?
我命由我不由天是这个意思?
她没读过书,只能凭借自己的见识尽力理解。
既然自己还不起,那就做她的追随者,不管她做什么,她都追随!
姬越她比不上,但是赤豹那些人,她觉得她可以比一比。
赤豹那些人可以当她的亲随,为她拼命,那她也可以。
这个念头一出,她的不安和压力顿时消解,她忽然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命运,这就是属于她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攥紧手中短剑,开始练习起来,她不会招数,只学了独孤云教的那一招,所以便一直苦练那招剑法。
独孤云围观多时,忽然从树上跳下来,将正刻苦训练的陈雪吓了一跳。
“是你?”
她认出来独孤云,立刻对她行了一礼。
独孤云却没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自那日一战,她已观察陈雪许久。
那日她斩杀完所有蝙蝠后,也朝着逃跑的蛮族追杀了上去,一路连杀了数名蛮族士兵,赶过去时,刚好看见陈雪用一块小石头杀了巫师。
她和巫师对战过,知道巫师的实力,她全力一战,才能杀了巫师,可是陈雪仅仅凭借一块石头,就杀了巫师。
太奇怪了!
哪怕巫师当时受了重伤,又没防备,这也绝不是一个坤泽能办到的!
她盯着她,忽然道:“你攻击我试试。”
陈雪摇头:“你教过我剑法,是我的恩人,我不能对你出手。”
独孤云道:“我们切磋,不伤人,你难道不想试试你那招剑法练的如何了?”
陈雪心动,遂对她出手,独孤云并不还手,只是避让。
数轮之后,她心中震惊。
陈雪对那招剑法掌握的很熟练,显然是下了苦功夫去练习的,但是她对剑招的理解不够,身法也有失轻盈,但是——
她力气很大,而且出剑速度很快,所以她这个剑招立刻充满了杀气。
原来如此,怪不得能用一块石头杀了巫师。
她找出原因后,却更加震惊了,第一次见到陈雪时,她身体瘦弱不堪,浑身是伤,她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打倒在地,可现在,她将两把短剑舞的虎虎生威,而且还形成了杀气。
她的力气也大的可怕。
在独孤云掌握的信息里,她知道有一种药丸可以帮人短时间变强,陈雪的状态非常符合。
她忽然收手,停下来道:“陈雪,你是不是服用了涅槃丸?”
陈雪愣了一下,摇头。
她压根不知道什么是涅槃丸。
独孤云看出她脸上表情不似作伪,忍不住又问道:“那你如何能在短时间变得如此之强?你明明是坤泽。”
陈雪被林燕然专门叮嘱过,现在又决定永远追随她,更不想透露她的秘密,便道:“林郎君帮我脱离了坤泽之身。”
想到独孤云帮过自己,她低头,将衣领扒开给她看了一眼。
独孤云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那块狰狞的伤疤闯入视野,她惊讶地连退两步,然后匆匆抱拳道:“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她是中庸,对坤泽天然避嫌,现在突然看到一名坤泽的后颈,还是那样隐私的伤口,她慌得不行。
当场告辞急匆匆走了。
只是没走出多远,她被另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姬越一身煞气,早就找她多时。
“独孤云,我找你好久了。”
独孤云警惕地看着他,皱眉道:"你找我何事?"
姬越眯着眼,眼神像是恶狼,挑衅地盯着她。
“找你打一架!”
话音落他人就像是一块高速飞行的石头,撞了过去。
独孤云冲天而起,飞向屋脊,姬越狞笑一声,追杀了过去,两人飞檐走壁,在半空激斗。
*
林燕然从书房出来,心情有点一言难尽。
她唇角含笑,却又蹙着眉心,有些心不在焉地朝外走。
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小院,抬头一瞧,是林凤凰的住处,她便打算看看她在做什么,结果发现她带着六个属下在练箭,她只好退了出来。
出来时,她又想到了赤豹林峰等人,决定带他们出去骑马兜风,结果刚走进他们住的地方,就听见一阵凶悍无比的呼喝声。
她连忙推开院门瞧去,眼睛顿时瞪大了。
好家伙,一个个满面通红,将手里的长刀舞的虎虎生威,院子里的地都被他们脚步跺出灰尘来。
她连忙悄悄离开,接着又路过陈雪住的地方,随意瞅了一眼。
嘶——陈雪居然也在练武,两把短剑被她刺的极快,空气都带出了“刺啦”声。
林燕然站在原地,咂舌不已。
这些人都怎么了?
难道因为自己给他们买了兵器,所以突然勤奋起来了?
她一边纳闷,一边继续漫无目的行走。
冷不丁一个人跳下来,跟一块磨盘似地砸在她面前。
她吓了一跳。
姬越没站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道:“主人。”
林燕然立刻发现他满身是伤,嘴角还在流血,两只拳头也都染满了血。
她抽了口凉气:“姬越,不会你刚才也在练武吧?”
姬越愣了一下,他找人打斗确实相当于练武,于是赶紧点头:“是的主人!”
他心里越发崇敬起来,主人居然猜到他在练武,不愧是主人!
林燕然感觉怪怪的,自己的属下一个个拼命卷,显得她这个主子好咸鱼。
忽然有点心虚起来。
她轻咳一声,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姬越道:“我找独孤云打了一架,试出来了她的身手,若是前两天,我打不过她,但是刚才,我和她打了个平手。”
其实是独孤云略胜一筹,但是他太过勇猛,独孤云又不想杀人,便打了个平手。
林燕然立刻敏锐地发现他话里的玄机,惊讶道:“这几日,你又精进了?”
姬越道:“是的主人,我发现我越是和人打斗,实力便越是见涨。”
林燕然沉吟道:“想必你的潜力需要在强大的压力下激发出来,接下来你可以与人对战提升实力,但是不要惹来麻烦,也不要滥杀无辜。”
“知道了主人。”
林燕然看着他,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姬越,我一直很好奇,武者到底是怎么划分的,你的实力又处于什么级别?”
姬越忙道:“主人,武者的划分,分成两个等级,北蛮那边分成一到四级蛮兵、蛮将、蛮师、大蛮师、蛮圣,最上面一级据说是蛮神,但是从未有蛮族达到。”
“前日一战中,蛮族太子和那个巫师相当于蛮师,被我打死那个青年蛮族相当于蛮将,而那个带着蛮族太子逃跑的络腮胡,实力接近蛮师。”
林燕然这才了然,想到陈雪竟然用一块石头取了那个巫师的性命,她十分惊叹。
“那我们龙渊国是如何划分的?”
“龙渊国和神瑶国都属于同一个等级划分,分别是一品到九品武者,九品之上是宗师、大宗师,最高级别的我也不知道,因为从未出现过,但是我曾听我们巡夜人的统领说过,大宗师之上,是传奇宗师,三百年前曾经出现过一位传奇宗师,和蛮族的蛮神决一死战,从那之后,世间再无传奇宗师,也无蛮神。”
林燕然越听越是吃惊,忍不住问道:“那你现在的实力相当于哪个级别?”
姬越脸色慎重,沉声道:“我如今实力,相当于九品武者,只要再突破一层,便是宗师。”
林燕然想了想道:“那我们试试,让我检验下我的实力。”
她和姬越比试了起来。
高手切磋,自然不会弄得四处狼藉,两人只是很简单的出拳对掌。
简单却最有效。
独孤云坐在不远处的屋脊上,越看脸色越是肃然。
那日她救了林燕然时,林燕然的实力可远不及现在,如今她和姬越过招,实力竟然隐隐更胜一筹。
而刚才,她和姬越打了一架,姬越的实力也远胜那天。
他们都在提升,提升的速度惊人!
这时,姬越忽然跳开一步,恭敬道:“主人,并不懂武技,为何处处能料敌先机?”
林燕然潇洒一笑,道:“姬越,你的拳头确实很强,我若是直撄其锋,势必要落败。”
“但是你要记着,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她说完就高高兴兴走了,试出来了,她的实力如今介于九品武者和宗师之间,相当于半步宗师。
留下姬越在原地两眼发愣。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他不住念叨着,像是发癫了一样。
和他一起发癫的还是独孤云。
林燕然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她整个人如遭电击。
她坐在屋脊上,跟痴了一样,嘴里不住喃喃这句话。
直到有琴斐来找她,带着她一起飞下了屋脊。
“阿云,你这一天都去干什么啦,我到处都找不着你?”
独孤云这才醒来,她神色郑重道:“我猜测,林郎君手上可能有涅槃丸。”
有琴斐吃了一惊:“阿云,涅槃丸不是已经绝迹了吗?”
独孤云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她必定是有着某种神奇之物,可以令人的实力突飞猛进。”
有琴斐对她信任无比,闻言思索片刻,道:“阿云,你是不是还想提升实力?要不我去问问姐夫,看她能否转让一颗涅槃丸给我们?”
独孤云立刻拦住她:“万万不可,涅槃丸干系甚大,你若是这么去问,她绝对不会承认。”
有琴斐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虽然对涅槃丸知之甚少,但是也知道皇族宗室都想方设法得到涅槃丸,用来培养顶级武者。姐夫即便是有,那也是千金难得的宝物,必然舍不得卖给我,我还是见机行事吧。”
独孤云深以为然,同时发现自己这个朋友,自从远离了顾玉婉后,脑子也清醒了起来,又恢复了睿智。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啊,她不由地暗暗警惕起来。
孰料她刚感慨完,就听有琴斐语气幽幽道:“阿云,你说玉婉妹妹会想我吗?我这些天,可是时时刻刻都忘不了她,眼睛睁开是她,眼睛闭上还是她,我真想马上回头去找她。”
独孤云:“……”
*
沈琴心忽然发觉,自己主子和林燕然都变得怪怪的。
吃晚饭时,主子发觉林燕然没来,便问道:“林郎君呢?”
她答:“林郎君被孙大医师和封大医师拉走了,说是要指导她医术,饭菜便也和二位大医师一起吃了。”
“殿下可要我去传林郎君过来?”
有琴明月盯了她一眼。
沈琴心感受的很清楚,主子不是看,是盯。
盯她的惴惴不安,细细一想,今日议事也无甚纰漏,主子那边也没听说发生什么要紧事,那主子盯的这一眼,到底是何用意?
有琴明月盯完她,缓缓敛了眸,神情淡淡地开始吃饭。
她刚要退出去,便听她语气极淡地道:“不必。”
“是。”
沈琴心明白这是要自己不必去传林郎君过来。
她只好退到外间自己用餐,等她吃完,叠翠和湘雨也出来了,她总觉得有点忐忑不安,拉着她们询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她往自己住的地方走,迎面碰见林燕然。
她在走廊下来回踱步,像是在等着她。
“林郎君——”她忙迎上去。
林燕然看见她立刻问道:“沈少傅,我娘子吃完了晚膳吗?”
沈琴心点头:“殿下刚刚用完膳。”
“那她吃了多少饭多少菜,喝了汤没?”
沈琴心还从没被人问的这样细致,想了想道:“吃了半碗饭,半碗汤,叠翠为她夹了六次菜。”
林燕然神情思索,喃喃道:“那么小的碗,才吃半碗饭,菜也吃的太少了。”
沈琴心忙补充:“殿下午后吃了点心,议事时我见那点心小巧可爱,花色各异,还夸赞了两句,殿下便分了我一块。”
林燕然立刻盯了她一眼。
沈琴心被盯的浑身发毛,有琴明月盯她她不敢问,林燕然盯她她顿时有些来气。
“林郎君,你如何这样盯我?”
林燕然马上露出个笑脸,笑眯眯道:“沈少傅你一定是看错了,眼神不好的话,便去瞧瞧大夫。”
沈琴心:“……”她发誓她没看错,刚才林燕然就是盯她了,还特别凶狠。
这个乡民,回头她就去找主子告状!
林燕然又笑眯眯问道:“沈少傅,我娘子可问我了?”
沈琴心哪肯告诉她实话,一脸肃冷:“殿下日理万机,自然是没有闲心过问此等小事。”
林燕然早将她小表情尽收眼底,哦了一声:“那看来是有了。”
沈琴心依旧神情冷肃,并不见丝毫尴尬,肃声道:“林郎君,你现下要去看看殿下吗?”
林燕然敛了笑,郑重道:“我娘子太忙,我便不去打扰了。”
说完她就走了。
沈琴心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林燕然人也怪怪的,平时她可是眼巴巴要去主子跟前晃悠的。
林燕然踱步来到了封谷和孙春生居住的地方,他们被单独安排一座院落,不止有亲卫把守,还有奴婢伺候饮食,待遇那是相当的好。
不过此刻院子里见不到一个下人,就连晏东来也被赶了出去。
林燕然刚冒头,就被正争执的面红耳赤的两人给发现,他们像是发现救星一样,马上将她围住。
孙春生满脸焦急道:“燕然,你快点来帮我们看看,你这配方,此处,到底为何这般用药,老夫思考了一整个下午,都没能思考明白。”
他们拿着的是誊抄出来的一部分脱胎丸的配方。
本以为自己都是顶级大医师了,配方到手,还有什么不能迎刃可解?
可事实是,林燕然给他们的脱胎丸配方,用药之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们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没办法,只好不耻下问,请教起来自己徒弟了。
林燕然懒洋洋坐下来,道:“师父,孙前辈,我也正有事请教你们,一个人若是体弱胃虚,总是吃不了太多饭,你们可有法子教我?”
封谷和孙春生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徒儿,你是为你娘子问的吧?”
林燕然索性大大方方承认:“当然了,不是因为我娘子,我才没心思去研究这个。”
她说着故意皱起眉头:“这个问题太过困扰徒弟,若是徒弟不能解决,便无心思考其他事了。”
封谷和孙春生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她在讨价还价呢!
两人被脱胎丸钓成了翘嘴,而且这配方非林燕然不能解,此时只好耐下心来,拿出浑身解数给她讲解如何养胃健脾调理身体的各种秘方。
“徒儿,这是为师求索多年,总结出来的养胃之术,你可收好了,万万不可教旁人学去,尤其是你的身边人。”
封谷说着,瞪了一眼孙春生。
孙春生毫不留情地也瞪了回去,将自己新鲜出炉墨汁还没干透的秘方递出去。
“燕然,这是老夫多年行医心得,里面不止有养身养胃安神助眠的良方,还有老夫从医遇到的各种病症,你可对症下药,治根治本啊!对了,你也万万不可教旁人学去,尤其是某些打着为你好实际心怀叵测的长辈!”
“孙老贼,你说谁呢?”
“谁应说谁!”
此话立刻惹得封谷大怒,转过身去,一把揪住了孙春生的胡子,和他对掐了起来。
林燕然早已习惯他们互扯头花,坐在椅子上面不改色,捧着两张秘方瞧来瞧去,眼睛直接放光,哇咔咔,这可是顶级大医师的看家本领,自己若是都学来,还愁治不好区区胃虚之症?
有琴明月饭后去院子里散步。
叠翠见她脸色一直没什么变化,小声提议:“殿下,不若我们去看看林郎君在做什么?”
有琴明月闻言默默,抬头望着西天,天色转暗,天边只剩下一抹蓝红相间的晚霞,逐渐被夜色吞没,变得全是黯淡无光的深蓝了。
林燕然在做什么?
她淡淡地想着这个问题,头次觉得,原来想着一个人的时候,心会涩涩的。
她收回目光,语气平淡道:“回去吧。”
沈琴心赶来,压低声音汇报:“殿下,所有银两都已分装入箱,明日便可顺利运回京师。”
“好。”
八十万两白银本是抢来的,见不得光,如今有了合理的身份随自己的车驾入京了。
长公主回京,是没人敢搜查的。
等到回京绕一圈,这笔银子就属于公主府私库的合法银两,任谁也查不出来。
有了这笔银子,她手下很多搁置的事,都可推进了。
便连母后那边,也可着手布置一番。
她立刻丢下那些搅扰自己的心思,走进屋内和沈琴心密议起来。
“琴心,皇甫娇倒台,母后受的那些冤屈,可以一并清算了。”
“殿下是想搭救皇后娘娘出来?”
“不错,母后本就是被小人陷害,自然该坐回原本的位置。”
沈琴心一直知道自己主子多番筹谋,都是为了搭救皇后出冷宫,但是皇帝有琴曜对皇后生出了嫌隙,皇后个性又十分高傲,恐怕事情并不会顺利,她委婉道:“微臣自然希望皇后娘娘坐主后宫,母仪天下,只是我们此前筹谋,将祸水东引到了慕容将军身上,陛下会不会迁怒?”
有琴明月早有所料,闻言也不禁蹙起了眉心。
母后在冷宫,便如笼中囚,随便一个宫女太监,都可能对她不利,所以她才要想尽一切办法救她出来。
不管有琴曜内心对母后多么怨恨,只要母后坐在那个位子上,就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这才是她想要的。
而前世母后的身死,更是成为了她心中的刺,像是梦魇一样纠缠着她,令她无法安心。
她眼神逐渐变得森寒,凛然道:“事在人为,孤必要救母后出来!”
“是!微臣这就去安排明日启程事宜!”
议事结束又是深夜。
她疲倦地靠在椅子上,揉着眉心,等着叠翠和湘雨来伺候。
身后走来脚步,轻轻地牵起她的手,帮她按揉起了眉心。
“叠翠……”她叫了一声,便止了声,不可能是叠翠。
熟悉的体香扑面而来,那双手带着温热,指腹温柔又有力,在她的眉心轻揉着。
“是不是很累?”
有琴明月抿住了嘴唇。
林燕然见她不答,探头瞧去,见她敛着眸,藏尽了眼底的神色,抿着唇,唇线的弧度透出一抹倔强。
表情,是形容不出来的感觉,蕴着一丝疲惫,还有随时可能泄露出来的脆弱,却被那抹倔强牢牢护住了。
她的心又疼了。
下午她捅破了窗户纸,本以为她会进一步,现在看来,不止没进一步,还后退了一步。
林燕然暗暗叹息,但是什么也没说。
感觉是不会出错的,她吻着她时,能感觉到她的反应,那种初生的悸动,和她一样。
她愿意耐心一些,毕竟她和她不一样,她背负了太多的伤痛。
她帮她按揉了一会儿眉心后,伺候她洗漱完,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有琴明月蜷缩在她怀里,安安静静。
她抱着她上了床,扯上被褥,又将她揽进了怀里。
有琴明月此刻的心是飘荡着的,林燕然的温暖,还有她言语间流露出来的情意,让她产生了从未有的触动,她是暗暗欢喜的,可是回京的事,让她的心充满了不安,她甚至无法去专心感受那些温情。
林燕然陪着她静静地躺着,过了会儿,她轻声道:“你有心事的话,要不要和我说说?”
有琴明月沉默片刻,道:“到京后,父皇会立刻召见我们,你要做好准备。”
林燕然讶异道:“我要做什么准备?”
有琴明月微微一顿:“心理准备吧。”
林燕然想了想,呀了一声:“明月,我还真有件事和你商量,我见了你父皇,可不可以不用下跪?”
有琴明月知道她胆子大,可没想到这么大。
她默了默:“恐怕不可。”
林燕然皱着眉,语气很是苦恼:“真的不可以嘛,说是我们龙渊国的风俗不行吗?”
有琴明月忍不住转脸看她,发现她脸正朝着自己后颈,这一转脸,便差点和她嘴唇对上。
还有那双眼睛。
她已经一下午和一个晚上没有看见那双眼睛了。
她压抑着心跳,往后挪了挪:“你之前不是对着我下跪过?”
林燕然知道她说的是她刚穿来时,为了保命下跪,她有些尴尬,眼神也不好意思起来,小声道:“你不一样。”
有琴明月忍不住咀嚼着这句话,她以为刚才自己情绪低落是因为搭救母后的事遇到了重重压力所致,现在明白,也有一半是因为她。
第067章
林燕然正期待着下文呢,聊着聊着她没音了,她赶紧往她脸边凑了凑,找话道:“明月,这个下跪的事,我咬咬牙也就跪了,但是我从没见过皇帝,万一某些地方冲撞了你父皇,他不会让人将我拉出去砍头了吧?”
有琴明月算是发觉了,林燕然趁她不注意便往她身上挤,这不,又偷偷往自己脸边挪近了一点。
她往旁边移开一些,道:“父皇虽天威甚重,喜怒不形于色,但只要你谨言慎行,便不会出事的。”
林燕然懂了,这句话翻译过来是:我父皇是个喜怒无常的老银币,你还是老实点,别说什么话招惹他。
但她想听的不是这些。
她故意皱了皱眉:“可是万一我说的话我自己觉得很正常,但不合你父皇的心意呢?”
有琴明月心道,你倒是猜得准,依照有琴曜那阴毒狠辣、反复无常的性子,你便是好到天上去,他也不会喜欢你的。
因为你是我妻郎。
她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或许可以提前对她透露一些。
于是她说了两句话。
“我母贵为一国之后,我贵为嫡长公主,但我父皇并不喜欢我,母后此前也因罪被打入冷宫。”
“不过你毕竟是我妻郎,于情于理,父皇不会太过为难你。”
她本想籍此试探林燕然的反应,孰料话音一落,林燕然揽着她的那条手臂就猛地收紧了,她整个人被揽抱地翻了个面,直接趴在了她胸脯上。
她的脸和她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
林燕然抱得特别大力,一句低低的,带着愤懑的话从她的牙缝里挤出来。
“糟老头子!”
有琴明月瞬间就知道这四个字指的谁,心里没来由觉得有些痛快,可是面上却不能容许。
她低叱道:“你放肆!”
两只手推住她肩头,从这紧密到如同连体婴的怀抱中脱离了出来。
林燕然感受着她远离,等她离到一定距离,她的手臂立刻轻轻一勾,又将她侧身揽住了。
她哼了一声。
“我是放肆了,但是我不会认错的,对自己娘子和女儿不好的人,都是坏人。”
有琴明月立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林燕然觑见那个眼神,轻哼道:“你不必这么看我,我可不是以前那个人渣。”
有琴明月心思全被戳中,瞪了她一眼:“此去拜见父皇,你绝不可使性子,你那些无法无天的话,也绝不可说出来,不然不止父皇饶不了你,我也饶不了你。”
林燕然马上讨好道:“知道啦明月,我不会乱来的,这不是我们两个说房中话嘛,除了你我又不会对旁人讲。”
有琴明月立刻感受到一股从所未有的亲昵,还夹杂着一种亲密无间的信任,她不适地偏了下脸,低斥道:“以后也不可对我说。”
林燕然哦了一声。
她知她要是不再说话,话题便断了,她又偷偷往她脸边贴贴,语气弱弱地道:“明月,我现在可是来到你的地盘了,你可一定要保护我呀?”
有琴明月早感觉到她的小动作。
刚才她朝她拱动了六次,手臂紧了四次,眼睛瞧着她就没眨过。
林燕然总是会想方设法地朝她靠近。
这种感受莫名其妙地让她飘荡着的心好受了起来,好似暂时靠在了一个港湾,得到了安定。
她语气也因此缓和了下来,道:“你不必害怕,你如今明面上是我妻郎,我自然要护你,而且,父皇便是不顾着我的面子,也会顾着你是龙渊国子民的身份,必要时,你可好好利用这层身份,懂吗?”
林燕然心头一喜。
她不止等到了想听的话,还得到了提点。
对啊,她是龙渊国人,如果有琴曜敢对她怎么样,那可是事关两国邦交。
当即嘿嘿一笑,亲昵地道:“放心,我懂。”
她一直在看着她,这时察觉到她神色间有些倦意,便道:“明月,我们睡吧。”
手臂紧了紧,将她往怀里捞进来一些,闭上了眼睛。
有琴明月是没那么快睡着的。
她闭上了眼睛,但是思绪就像是不听话的气泡似的,在脑子里飞舞,她想到了她刚才说的那些话。
林燕然很聪明,不会不知道屹立在权力巅峰上的皇帝有多么可怕,可是她告诉她自己的处境后,她第一反应便是骂了有琴曜,还将自己抱得那么紧。
她有种小时候被欺负了找母后哭诉然后被摸头哄哄还被霸气维护的感觉。
有琴明月偷偷偏了下脸,去看她。
林燕然睡着了,她总是能很快睡着。
她的怀抱很暖,很安心。
她躺在这样温暖舒适的怀抱里,却轻轻蹙起眉来。
皆因她发现,她正在习惯被她紧密拥抱,尤其是每次在林燕然怀中时,她都能睡得很好。
而她今日的情绪,大起大落,照往常情形,今晚会是个彻夜无眠的夜晚,她需要一整夜的功夫,来抚平那些内心的波澜。
可是林燕然抱着她,同她亲昵说话时,那些藏在沟沟壑壑的情绪,像是被一阵风刮没了似的。
这让她不安,警惕。
如果自己依赖上这个怀抱,一旦失去的话,势必会受影响。
身为上位者,最忌讳被外物影响。
更让她警惕的是,林燕然开始影响到她的情绪。
她敛了眸,却没动,即将进入神京,有琴曜肯定会派人监视,她仍需要和她饰演夫妻情深。
那便先如此,也更顺其自然一些。
*
朱昊本以为自己连夜赶路送回来蛮族太子混进神瑶国的消息会受到褒奖。
可是皇帝面无表情地听完后,第一句话便是:“将这无能的废物拖出去,斩首示众,剩下人,全都发配苍狼关。”
朱昊惊骇欲绝,立刻咚咚咚往地上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他求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军拖出去了。
朱昊还在做垂死挣扎,不甘又惊惧的声音远远传来。
“陛下,请让属下死个明白!”
洪宝一边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一边心里暗叹。
“朱昊此人,真是死的一点不冤。”
“若真想请功,便该抓住蛮族太子,他一则没抓住人,二则又没及时告知最近的守备,令其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反而自己连夜赶回来,期盼用这种小伎俩获得陛下褒奖,简直是蠢不可及!”
“何况蛮族太子混入神瑶国,还袭杀好不容易找到的长公主车驾,这简直是将陛下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陛下不杀他杀谁?”
有琴曜脸色阴沉,将手里的一串玛瑙掷在案上,恨恨道:“看看,都看看,这就是朕的禁军,若是朕手下人都是这幅无能之辈,朕看北蛮迟早要打进来!”
洪宝忙道:“陛下,朱昊一人绝代表不了禁军全部,北蛮太子闯入神瑶国,必定带足了北蛮所有顶级武者,而长公主那边却只有她的亲卫,此战长公主安然无恙,北蛮太子重伤逃亡,说明咱们神瑶国还是能人辈出啊!”
有琴曜脸色看起来好转了些。
他扫了眼洪宝,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个老奴,倒是会给朕脸上贴金。”
洪宝忙赔笑道:“老奴永远是陛下忠贞不二的奴才,自然盼着陛下哪哪都好。”
有琴曜对这种讨好的话无动于衷,冷哼了一声,声音阴恻恻地道:“传旨大将军慕容海,替朕问一问他:朕给你二十万大军镇守边关,你便是这么报答朕的信任和神瑶国成千上万百姓的信任?今日北蛮太子可闯入神瑶国袭杀长公主车驾,明日北蛮大军是不是长驱直入神京城,取了朕的项上人头?”
洪宝被这番森寒冰冷的话吓得腿肚子发软,立刻跪下身去:“老奴遵命,老奴这就去办。”
洪宝离开后,有琴曜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影卫。”
一条黑色的人影像是鬼魅般出现在大殿角落,他全身都置身于阴影中,身穿黑袍,脸带黑色面罩,只露出了一双冰冷的没有任何情感的眼睛。
“属下在。”
有琴曜盯着他,语气莫测地问了一句:“北蛮太子袭杀长公主车驾之事,查的怎么样了?”
其实那批禁军中早被安插了他的眼线,眼线第一时间便将当日之战汇报给了飞龙城的密探,他于三日前便收到消息。
影卫道:“来的人除了拓跋雄鹰,还有须卜冥、呼延虎和屠涅的大徒弟申领,申领做了蛮族巫师后,利用自己手上的涅槃丸助力蛮族诞生了七大顶级武者,当日之战,长公主的暗卫不敌申领,只是护住了她的安全,真正将北蛮人打跑的,是长公主的妻郎林燕然和三公主身边的剑客独孤云。”
有琴曜立刻眯起了眼睛:“那个乡民竟如此厉害?”
影卫道:“孙春生将他那枚涅槃丸赠与了此人,此人突破到顶级乾元,手下还有一群武者。”
有琴曜眼底的光越发阴沉,手指在椅把上敲打了起来。
“区区一个乡民,居然能突破到顶级乾元,什么级别?”
“不过是九品武者,不足为虑。”
“宗室还有几枚涅槃丸?”
影卫默了默,答道:“陛下不该问。”
有琴曜当即勃然大怒。
“你放肆!朕是天子!宗室也是皇族的宗室,一切都该听命于朕!”
他眯起眼睛,和影卫那双漠然无情的眼睛对峙着。
半晌后,影卫答道:“六枚。”
有琴曜暗地松了一口气,面上依旧是阴沉无比,语气莫测道:“去查查,各国皇室都还有多少枚?”
影卫离开后,有琴曜挥了挥手,立刻有太监传了大内侍卫统领诸葛威进来。
诸葛威进来后,马上跪倒在地,等候吩咐,但是高位上的皇帝迟迟没有说话。
诸葛威跪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便连眼睛也不敢眨。
心里却不禁有些发毛。
他家世一般,能做到大内侍卫统领,已算是顶天了,所以在晋升一途上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生平最爱便是银子。
恰好近日被同僚带去了赌坊,连赢几回后便开始输,一不留神就欠下了近千两银子。
他的俸禄都被家中老母掌管,想要出来,少不得要挨训,若是欠下赌债的事泄露出去,还可能要受家法,他便不敢伸张,找了几个同僚借银子,奈何大家都是差不多情形,凑了半天也不过凑出来二三百两,距离他的赌债还差的远了。
结果他晚上和自己的小妾亲热时,发现被窝里放着一堆金子,黄灿灿的金条,足足八根,值当两千两银子。
刚好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但他同时起了疑心,有人能闯入他府邸,悄无声息留下这堆金子,用心叵测可见一斑,他不敢收,打算第二日便向皇帝请罪。
这时小妾劝他:“人家只是送金子,又没说让你办什么事,你何不先收了还了那笔赌债,再来看看他意欲何为,若是他要你办的事欺君罔上,那你可立刻擒拿贼子呈报陛下,如此一来岂不是将功赎罪?”
他这个小妾名叫秋若水,乃是书香世家的小姐,家里犯事被抄后本该送去教坊司,但他去抄家时发现此女甚是貌美,便想办法替换了出来。
秋若水聪明贤惠,平日里为他出谋划策,很受他的信重。
他闻言立刻动心,便将金子藏起,次日又寻到了信得过的熟人将金条处置了,换足了银两还了赌债。
如今已经过去三日,也不见动静,他心里渐渐安定。
此刻陛下突然宣他进来,却又不开口,莫非发现了他收受贿赂?
诸葛威越想越是胆颤,脊梁骨上慢慢渗出汗来。
有琴曜端坐着,沉思半晌,才阴沉开口。
“诸葛威,你给朕说说,长公主找了个乡民做妻郎,却又让她手下的大医师孙春生给了乡民一枚涅槃丸,助其突破到顶级乾元,是何用意?”
诸葛威慌忙答道:“陛下,长公主此举,自然是想让其妻郎拥有一定实力,好入得陛下的青眼,从而成就这段姻缘。”
有琴曜没说话,只是语气莫测地发出了一声:“嗯?”
诸葛威更加紧张不安,立刻趴伏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微臣愚钝,微臣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如此,请陛下恕罪。”
有琴曜脸上的表情松动下来,慢悠悠地道:“爱卿忠心一片,何罪之有?”
手往上抬了抬。
诸葛威这才慢慢爬了起来。
心里不禁感叹,这位主子真的是喜怒无常,叫人捉摸不透。
孰料有琴曜眯起眼睛看着他,唇角还带了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问道:“爱卿这几日去好运赌坊里,赢了多少银钱?”
刚刚站稳的诸葛威吓得差点摔一跟头,忙不迭地又跪了下去,往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微臣该死,微臣请陛下降罪!”
他心脏咚咚咚乱跳,正打算将收受贿赂的事说出来,孰料有琴曜似笑非笑地道:“起来起来,小事,人有个喜好,实属人之常情。”
诸葛威不敢起来,只道:“微臣罪该万死,微臣日后绝不沾赌,微臣——”
“朕让你起来。”
诸葛威麻溜地起来了。
“去吧,记着你今日说的话。”
诸葛威如蒙大赦,立刻谢恩出去了,他心里更像是落下了大块石头,原来陛下只是发现了自己赌博,并未发现自己收受贿赂。
传完旨意来殿外候着的洪宝也替他擦了把汗,这个诸葛威刚才明显是想认罪,害得他跟着提心吊胆。
若是诸葛威真的说出来收受贿赂的事,那他接到宫外密报却没全部呈上去的事就暴露了,到时候很可能是一个死。
洪宝越想越是忧心忡忡起来,没想到临到快要颐养天年的时候,又被牵扯进这样一桩阴谋里,更惨的是,他至今不知道那位主子是谁。
皇宫某处僻静的宫殿里,有一位华服美人在看书,正看得入迷,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抱住。
美人甚美,却眉尖若蹙,隐含着一股淡淡的忧愁,那忧愁便好似与生俱来的一般,挥之不去。
在那双有力的臂膀搂抱住她的瞬间,那双含情目内涌出了一抹厌恶之色,却一闪即逝,换上了淡而忧愁的眼神,语气也是幽幽婉转,似远山云雾,飘渺无依却又惹人怜爱。
有琴曜双手使劲儿抓捏了一把,得到满足后瞧向她手中的书。
“婉儿,你今儿看的是什么书?”
他低头扫了一眼,发现是本《南国食珍录》,立刻心情大悦,嘴巴凑在她腮边啃了起来,喘息道:“婉儿这是要为朕亲手做美食吗?”
婉嫔却不答,有琴曜心头暗地升起一股恨意,却强压了下去,猛地拽下她外裳,将那后颈上的腺体露了出来。
腺体已被咬的满是伤痕,他却毫不怜惜地又啃咬了上去。
婉嫔默默垂首,任由着野狗般的噬咬,忧愁的神情变得无比漠然,似是麻木了一般,片刻后有琴曜猛地将她抱起来走到床榻边丢了上去,接着便扑上去。
殿内很快传来一阵压抑又隐忍的莺啼。
不多会儿,有琴曜逞欲完毕,满足地起身,由着宫女们穿戴,扭头看着蜷缩在被子里,脖颈上满布伤痕的美丽女子,他心头很是快慰,也生出了几分怜惜,软了语气道:“婉儿,再有几日明月便回来了,斐儿随了她一道归来,你可以不必担心了。”
婉嫔立刻挣扎着从被褥间爬起来,在床上跪着。
“多谢陛下体恤。只是有琴斐毕竟是皇女,又身负皇恩,合该鞠躬尽瘁报效陛下,还请陛下放她去从军,也好过她整日里游手好闲散漫了性子,也有失皇室体统。”
“斐儿才刚满十六,你要她去从军?”
婉嫔一脸肃然道:“臣妾当初十五便已为人妇。”
有琴曜的心情瞬间败坏,他感觉到自己的爱妃对为自己所生的女儿并不那么喜爱。
怒火席卷心胸,可是看着刚刚受自己宠幸的女子娇弱无依的模样,他又不好发火。
“此事等斐儿回来再议。”
他说完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婉嫔的身子摇摇晃晃地抖了几下,手中的被褥已攥的几乎破裂。
*
五日后,午后。
沈琴心赶来车旁道:“殿下,再有两刻钟,便抵达神京城。”
有琴明月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林燕然看出她距离神京越近,整个人的气质便越沉郁,仿佛神京不是她的家,而是一座藏着怪物的可怕深渊。
她探首过去,软语道:“是不是有些累了,要不我将椅子放倒,你小寐片刻?等醒来,神京城便也到了。”
有琴明月轻轻摇头,语气散发出丝丝疲倦。
“确实坐的乏了,想出去透透气。”
林燕然便为她戴上帷帽,扶着她下马车,带着她打马慢行。
有琴明月倚靠在她怀中,十分安静。
林燕然轻拉缰绳,驱马来到了队伍最前面。
秦稳秦重看见这一幕,俱都皱紧了眉头。
即将入城,可是殿下却被这个乡民搂抱在怀里骑马前行,成何体统?
秦稳沉得住气,秦重却是个暴脾气,立刻打马找到沈琴心,沈琴心知道自家殿下打算,只道:“秦将军,殿下行事,自有用意,我们做臣子的,听令行事便可。”
秦重只好打马回来原来位置,秦稳探首取笑:“大哥,此去可有解?”
秦重板着脸道:“我们做臣子的,听令行事便可。”
秦稳立刻摇头晃脑:“大哥此言,真是鞭辟入里,叫小弟茅塞顿开呀!”
秦重翻了个白眼。
林燕然行了片刻,立刻遥遥看见了一座恢弘的城池,这座城池规模宏大,气势雄浑,宛若一条巨龙横亘在前方大地上。
她不禁叹道:“明月,你家可真大,比一百个石门县还要大。”
有琴明月靠在她怀里,看不见神情,也没什么回应。
但是林燕然感觉到,她正在盯着前方的神京城,靠着自己的身躯微微紧绷了起来。
她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可是现在看见那座巨龙般的城池,又感受到她莫名的紧张,她忽然也有些紧张起来。
之前看原著时,有琴曜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NPC,她对此人压根没什么印象,可现在随着有琴明月的紧张,她对此人的感受也鲜明了起来。
那是一个站在权力巅峰的皇帝,生杀予夺,一怒之下便可血流漂橹。
马蹄一步步前行着。
神京城慢慢地近在眼前,从沉睡的巨龙变成了气势恢宏的高大城池,斑驳的石砖上撰刻满岁月的痕迹,一队队戎装的士兵正在城墙上来回巡逻。
而洞开的城门口,更是警卫森严,每一个进城的商贩、车队、行人,都要接受盘查。
她看着前方高耸的城门,盯着城门口上的三个大字:“神华门”,心里感慨无比,俯首道:“明月,快要进城了,我带你回去马车上吧?”
有琴明月的身躯又软了下来,懒洋洋依偎着她,语气却很是肃冷:“不必。”
这时,秦重猛地高喝一声:“嫡长公主回京,肃清道路!”
车队里迅速驰骋出两队亲卫,马蹄翻滚,尘土飞扬,气势汹汹来到了城门口,他们什么也没做,直接罗列两旁,将城卫牢牢挡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开辟出了一条道来。
城门禁军都尉本要理论,可是看见那正在走近的庄肃车队,再瞧清那为首亲卫手持的公主府旗徽,顿时将所有话咽进了肚子里。
嫡长公主回京,京师早就传遍了,朝野上下更是全都惊着耳朵等着今日呢。
他可不能成为众矢之的。
禁军都尉立刻吩咐自己的人:“立刻肃清道路,恭迎嫡长公主回京!”
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不止大门口排队进城的商旅车队行人都被拦在了一旁,城内也早有士兵去肃清街道。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立刻变得空荡起来,两旁的商贩行人全都挤在一起,探头张望。
他们都听说落难的嫡长公主找到了,还带了自己的妻郎回京来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热闹,那些个居民不敢出声,但是脖子伸出老长,眼睛更是瞪大了不敢眨,就怕一不留神车队就过去了。
万一没看见,可是要后悔的肠子青了。
便在此时,被肃清一空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那马蹄奔腾如飞,气若雷霆,从长街尽头而来。
神京百姓全都被吸引住,便如一群好奇的鸭子,全都扭了脖子看去。
只见来的是一队戎装的精兵,约莫二三十人,领头的乃是一名年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着银色铠甲,肩罩宽大的白色大氅,手持一杆通体银白的长戟,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提着长戟,纵马奔驰间,身形稳如山岳,身后的白色大氅随风鼓动。
更难得此人剑眉星目,生的英武不凡,围观百姓全都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暗叹一声。
“真是好一位俊美的白袍将军!”
却见这白袍将军带兵疾驰到神华门前,忽然齐齐下马,白袍将军带头跪在地上,高呼道:“微臣云琅,率部下恭迎嫡长公主回京!”
身后的士兵同时高呼:“属下等恭迎嫡长公主回京!”
围观的百姓顿时兴奋了起来,全都眼巴巴盯着城门口。
禁军都尉也眼巴巴瞧了去。
只见那车队气势肃穆,行走的有条不紊,只听见车声马蹄声脚步声,却听不见一丝人声,他顿时感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庄重感,探出去的脖子赶紧收了回来,同时挺直了脊背。
便在这时,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接着又不敢置信地揉了揉。
他看见了车队正前方,慢悠悠地走来了一匹白马,白马上端坐着一个秀丽的女乾元,她怀里则抱着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那女子看不清面容,可是却能感受出那通体气质,冷清入骨,恍若仙人。
这……这不会便是嫡长公主吧?
她竟然,竟然没有坐在马车里?!!!
禁军都尉张大了嘴巴。
而林燕然骑着马,已经来到了他面前,他还没看清,白马便带着两人进了城门,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城内老百姓的震惊,和他不遑多让。
白马载着两人走入城门时,众人的眼睛一亮,接着一呆。
跪在地上的云琅也是呆住,然后他立刻认出来,坐在那名女乾元怀里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主子。
他立刻又拜下去。
“微臣云琅,率部下恭迎嫡长公主回京!”
云琅的这声呼喊,立刻将所有围观百姓震惊的头脑轰鸣,这个坐在马背上带着帷帽的便是咱们神瑶国的嫡长公主?
听说她还带了自己的妻郎回来,那坐在她身后的人便是她妻郎?
他们的好奇心像是暴雨后的井水,蹭地一下蹿了出来。
大家这时候感兴趣的已经不是嫡长公主了,而是坐在马上,将嫡长公主抱在怀里的妻郎。
他们的脖子伸到了不能再伸的地步,眼珠子都恨不得凸出来。
只见那位端坐在马背上的妻郎,一手松松抓着缰绳,一手揽抱着嫡长公主,身穿一袭紫色长裙,箭袖束腰,更显出她身姿高挑挺拔,她唇角含笑,眉眼灵动,五官秀丽夺人,打马走过长街时,面上丝毫不见怯色,反而饶有兴趣地张望着。
神情间怡然自得,若在自家闲庭信步。
“她就是那个乡民妻郎?”
“她好大胆子,竟敢抱着我们的嫡长公主进城!”
“胆子不大,怎么敢娶公主?”
“快让开让我看看,噫!嫡长公主的妻郎真俊呢!”
“真是好生俊俏的妻郎,那眉毛眼睛鼻子,长得真好!”
“长得丑的能入得了公主的眼睛吗?”
“长的再好看又怎样,她是乡民,还是龙渊国的,咱们陛下能准许她娶了咱们的嫡长公主,我可是听说嫡长公主生的美若天仙,可不能便宜了个外人!”
“可是她抱着咱们公主啊,看起来很是恩爱呢!”
“喂,你别踩我的脚,王八蛋我的鞋呢?”
云琅跪在地上,一直没得到回应,不由地抬头望去,只见自己的主子小鸟依人般靠在女乾元怀里,浑似没看见自己。
马匹从自己面前而过,那位女乾元回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起来吧。”
云琅这才起身,刚站起来,心里就升起一股怪异感,不是,她又不是她主子,凭什么命令他?
他盯着两人共乘一骑的背影,心头起了浓浓的忧虑。
殿下她不会真如传闻那般,对这个乡民情根深种吧?
这时秦稳秦重的马走了过来,他连忙上前打招呼,又用眼神示意前面两人共乘一骑是怎么回事?
秦稳笑眯眯道:“云将军,我们还是回府再说吧。”
秦重没好气道:“主子行事,咱们做臣子的少管。”
云琅气的咬牙,这两个混账东西,不过是出京逛了一圈,竟敢对自己阴阳怪气起来。
他冷着脸,翻身上马,蹬蹬蹬跑到前面,朝着林燕然的马追去了。
林燕然正在四下张望。
这可是古代的首都,来这里不就像是进了故宫,还是免门票的,那可得好好看看,可不能浪费了。
正看的津津有味,怀中的有琴明月忽然拱动了一下,轻轻唤她:“燕然。”
林燕然忙俯身过去:“明月,什么事?”
有琴明月的眼睛隔着面纱,静静地看着她,林燕然便俯首等着。
这一幕被围观百姓看的一清二楚。
人群里立刻起了阵阵喧哗,压都压不住。
“快看哪,嫡长公主和她的妻郎说话了,她们当街贴耳朵,好生恩爱!”
“看来传言是真的啊,咱们嫡长公主真的爱上了这个乡民!”
“这么一看,两人郎才女貌,还挺般配。”
“可是我看这个妻郎,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此话立刻引来众人一片吁声,有女子忍无可忍地道:“你但凡照下镜子,便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平平无奇。”
臊的那人面红耳赤,却又舍不得离去,只能嘴硬道:“不过长得些许好看罢了,咱们神京城好看的青年才俊多了去了,哪一个不及这个乡民?”
“那你指出一个来,哪个比她俊?”
这人又讷讷半天说不出来,众人又朝他吁了一回,懒得搭理了。
林燕然等了几息,有琴明月才低声道:“父皇的人要来了。”
她镇定道:“好,我理会得。”
直起身来,继续打马慢行。
心里的滋味却有些一言难尽,自离神京越来越近后,有琴明月便与她逐渐亲近起来。
是那种被允许的亲近。
刚才明明可以马上说话的,她却故意顿了一顿,明显是做给周围人看。
而周围百姓也确实如她所愿,纷纷躁动起来,什么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痴痴对视不绝于耳。
林燕然暗地自我安慰,美人在怀,你还有什么贪心不足的?
你不是擅长演戏吗?演起来啊!
她马上将她搂紧了些,又俯首下去同她道:“你别担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她心里是有着不舒服,可是并不怨她。
回到这座根本不是家的深渊,她一定记起了受到的那些屈辱吧,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狠辣无情,可能对她的归来压根不是欢喜,反而是猜忌和警惕。
从她和自己在有琴玉面前做戏,她就隐隐猜到了,她真正要对付的,是有琴曜。
很快,前方就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一个太监带着一群兵,骑马过来了。
“陛下得知嫡长公主回京,不胜欢欣,特令老奴前来迎接,还请公主殿下回府稍作歇息,以待陛下宣召入宫。”
说着又瞅了眼林燕然,太监笑眯眯道:“这位想必就是殿下的那位妻郎,当真是一表人才,风采过人呢!”
林燕然眯了眯眼。
都快走出长街了,狗皇帝的人才姗姗来迟,真是好个“不胜欢欣”呢!
有琴明月垂首:“父皇如此惦念儿臣,儿臣惶恐。”
又略略颔首:“有劳徐公公前来迎驾,孤不胜感激,只是旅途劳顿,孤略感不适,无法下马,还望徐公公海涵。”
徐公公忙道:“公主殿下言重了!老奴万万担待不起,此间事了,老奴还要去回禀陛下,就此别过!”
说着翻身上马,带人走了。
有琴明月又缓缓靠回了林燕然怀里,道了声:“走吧。”
密探早已将长街一幕报给了有琴曜。
“共乘一骑,打马入城?”
“是。”
有琴曜脸色顿时愠怒起来,轻轻拍了下桌案。
“她倒是不嫌丢人。”
洪宝忙道:“陛下请息怒,嫡长公主毕竟还年幼,又落难他乡,想必是被那乡民救了心生感激,忽而沉迷,等她见了陛下,受陛下天威熏陶,自然又是那个聪明伶俐的嫡长公主了。”
有琴曜一双眼睛立刻盯住了他:“你给朕说说,她往日如何聪明伶俐了?”
洪宝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慌忙跪在地上,毫不犹豫掌嘴起来。
“老奴该死,老奴有罪,请陛下责罚!”
等他扇到第三巴掌,有琴曜才阴恻恻道:“宣她们进宫!”
林燕然腹诽不已,她才刚到公主府,刚坐下喝口水,连衣裳都没换,就被宣进宫里来了。
关键是,狗皇帝没宣她们夫妻一起觐见,而是先把有琴明月宣进去了。
她站在廊下脚都麻了,便开始东张西望起来,身旁那个小太监长得眉清目秀的,也朝她频频打量,她便冲他道:“你们陛下凶不凶?”
小太监抿唇一笑,低声道:“林郎君,你还是安静些吧,当心被人听见惹来麻烦。”
林燕然讶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林?”
小太监道:“你是嫡长公主的妻郎,名字早已传遍神京城了。”
林燕然恍恍惚惚,我就这么出名啦?
大殿内,有琴明月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
她敛着眸,神色端肃,并未朝高座上看一眼,走到正中位置上,立刻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
“儿臣叩拜父皇,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琴曜静静地看着她。
瘦了,神情疲惫,脸色苍白,穿的衣裳不是宫裙,而是民间最寻常的款式,想必是从那乡民家里带来的。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对这个女儿,最开始他是真心疼爱过的,这是他的嫡长女,可是随着皇位坐稳,他的野心膨胀起来,对权力的渴望达到了欲壑难填的地步,便越发感觉到皇后和慕容海那边的掣肘,也顺带对她厌弃了起来。
他语气沉沉地道:“明月,你回来啦?”
有琴明月语气平静:“回禀父皇,儿臣回来了。”
有琴曜摆了摆手:“起来吧。”
有琴明月站了起来,安安静静。
有琴曜开口道:“明月,你若是想选驸马,神京城才俊如云,却如何选了那个乡民?”
有琴明月恭声道:“回禀父皇,儿臣落难异国他乡,又受伤失忆,得燕然搭救,感激涕零,且她对儿臣真心一片,儿臣……儿臣心里欢喜。”
有琴曜神色无波,淡淡道:“你落难,是朕之过失,如今已查明凶手,乃是废妃皇甫娇所为,朕已将她处死,并将皇甫家抄家了。”
“此仇,朕已为你报了,也算是弥补朕的过失。”
皇甫娇明明是他为了顾及自己面子而处死,皇甫家明明是因为丢失了官银而被抄家,他却说成是为了她报仇。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有琴玉,他连提都没提。
这个仇,乃是她苦心经营多番筹谋下自己报的,和他有什么干系?
有琴明月心硬如铁,立刻顿首道:“父皇如此厚待儿臣,儿臣惶恐不安。”
“起来吧。”
有琴明月再次站起来。
“听说你让孙春生送了一枚涅槃丸给你妻郎?”
自己大难归来,身为人父的他,反而关心起此等小事。
有琴明月心头恨意愈浓,面上平静道:“是。”
“为何给她?难道你不知涅槃丸千金难求,正是皇室急需?”
“救命之恩大于天,况儿臣从未遇到对儿臣这般好的人,一时情难自禁。”
有琴曜冷哼了一声:“听你口气,是怪朕对你不如个外人好了?”
有琴明月波澜不惊,平静道:“儿臣不敢,父皇对儿臣疼爱有加,非常人可比。”
大殿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片刻后,有琴曜摆手:“回去歇着吧。”
“是,儿臣告退。”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出去了大殿,有琴曜揉了揉额头,眼底闪过一股戾气:“宣那个乡民进来。”
洪宝愣了一下,旋即喊道:“陛下有旨,宣嫡长公主的妻郎觐见。”
等了片刻,无人进殿,他赶紧小跑着出去,然后看见小太监急得团团转,可是林燕然跟没听见似的,对着刚从大殿出来的有琴明月道:“娘子你累不累?你要不要坐下歇会?哎,这皇宫看着好生气派,怎么连个椅子和茶水都没有?”
有琴明月微微垂首,一副娇羞模样。
洪宝差点给跪下了,连忙去扯住她手臂:“林郎君快别说话了,赶紧跟老奴去见陛下。”
林燕然还有些依依不舍,回头道:“娘子,你要是等急了就先回府去,千万别累着,你身子骨弱,受不起站,我认得路,我自己能回去——”
洪宝恨不能将她的嘴巴堵住。
他拽着她来到朱红色的殿门前,轻轻推了一把,林燕然被动地跨过了那道红漆门槛。
阳光从背后涌进来,照亮了半个大殿,但是大殿另一半却因此显得十分黑暗。
她朝上看去,立刻看见了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端坐在高位上,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这就是狗皇帝啊。
她缩了下脖子,又往前走了几步,而后跪下来磕头道:“儿臣林燕然拜见父皇,祝愿父皇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说完她就爬了起来。
洪宝愣住了,有琴曜也愣住了。
不是,这个乡民,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觐见皇帝,皇帝啊?!
有琴曜倏地眯起眼睛。
这是他极端不悦的表现。
然后他看见,林燕然在拍打自己的衣摆。
这是嫌弃朕的大殿有灰尘?
他气得猛地捏碎了手中把玩的美玉。
洪宝魂魄都要飞出来了,赶紧走过去拉扯林燕然的袖子,眼神疯狂示意。
“林郎君,跪下,你快跪下啊。”
林燕然惊讶地道:“公公,我刚才已经跪了啊,难道你没看见,那父皇肯定看见了吧?”
她抬头瞧去,哟呵,狗皇帝气的鼻子都歪了。
叫你个狗东西欺负我娘子。
有琴曜没说话,洪宝又开始拽她袖子。
“林郎君,你快跪下,你要一直跪着。”
林燕然满不在乎道:“可是我们龙渊国的规矩不是这样的啊,在我们龙渊,跪天跪地跪陛下跪父母,但都是跪完了就起来啊,他们盼着我们百姓好,才不会喜欢我们一直跪着。”
有琴曜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说的好。让她站着吧。”
洪宝见自己主子发话,赶紧走到了旁边,悄悄抹了一把冷汗。
林燕然立刻微笑:“得父皇夸赞,儿臣不胜欢欣。”
“你倒是不谦虚。”
林燕然认真道:“父皇是真心夸赞儿臣,儿臣怎么敢不承认,那不是欺君吗?”
洪宝又擦了一把冷汗。
大殿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
有琴曜轻轻敲打起手指来。
他很久没有这么强烈的杀意了。
林燕然有点紧张,但又不是特别紧张,因为她头上的红色字体没预警。
既然如此,可就怪不得她了。
狗皇帝不喜欢有琴明月,自然也不可能喜欢自己。
此次进京本就凶险难测,若是让人误以为自己好欺负,那才是失策。
不如上来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粗俗不堪蛮横无礼”来自龙渊国的地道特产——乡民妻郎是也!
相信有了这个前菜,以后自己做什么,大家都能够理解了吧?
她心里想的大逆不道,面上老老实实。
有琴曜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真是好一个直言不讳的乡民,朕倒是不知,原来龙渊国的百姓都是如此胆识过人?!”
林燕然老老实实道:“父皇多见几个,就知道了。”
有琴曜又被噎了一次,深感今日诸事不宜。
他瞪着她半晌,忽然厉声道:“明月乃是朕的嫡长女,自幼如珍似宝,贵不可言,你区区一个乡民,如何敢败坏她名声,还自称她妻郎?”
林燕然眨巴了下眼睛:“父皇册封儿臣做明月的驸马,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洪宝疯狂擦汗。
要死,真的要死,求求你林郎君,闭上嘴吧!
第068章
有琴曜盯着她,眼神一寸寸冰冷。
大殿的空气何止是凝固了,简直是开始结冰。
林燕然仍是老老实实站着,仿佛感受不到那双眼睛里的寒意。
他生气是他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有琴曜在寻找着杀她的由头,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合适的,嫡长公主刚刚回京,马不停蹄带着妻郎来拜见自己,这个时候杀了这个贱民,传出去怎么都要落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最关键,自己堂堂一国皇帝,和一个龙渊国乡民计较,有失身份。
他只能又一次强压下怒火,语气莫测地道:“你倒是敢说。”
林燕然马上打蛇随杆上,一脸期待地问道:“那父皇同意封儿臣做驸马了?”
有琴曜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
这个贱民倒是很盼着做明月的驸马,只可惜,贱民终究是贱民。
她想做驸马?那朕偏偏不遂她的愿。
他端坐在大殿的阴影中,一双眼睛阴恻恻地盯着林燕然,许久都不说话。
像极了那种年轻时家暴妻女老了后无人搭理整天蹲在墙角骂骂喋喋觉得全世界都欠了自己的糟老头子。
林燕然心里偷着乐,然后听见糟老头子冷冷说道:“朕的嫡长公主乃是国之明月,深受朕的喜爱,想当她的驸马,自然要配得上她,等你哪天有资格再说吧。”
不是,糟老头子你说这话不丧良心吗?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你把扶持你坐上皇位的发妻打入冷宫,又纵容庶女袭杀嫡女致使她落难异国,要不是自己过来,她又要被人渣折磨的生剜腺体跳崖残疾……
怎么不来一道天雷劈死你呢?
林燕然站在那里想着条条都会被砍脑袋的大逆不道念头,看在有琴曜眼里便像是个当不上驸马失落无比的傻子。
他心情略好,挥手示意洪宝,赶紧把人领出去。
林燕然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说道:“父皇,到底什么资格才可以当明月的驸马,请您指点儿臣,儿臣也好一条条照办?”
洪宝三魂只剩下一魂,赶紧来扯她衣袖。
“林郎君,快走吧?”
林燕然瞪大眼睛:“不是,这,就拜见完啦?”
洪宝差点给她跪下,不是,你还想怎么着啊,你都快把陛下惹得大开杀戒了啊祖宗!
他扯着林燕然的袖子将她拖拽到红漆门槛前,林燕然回过头去道:“父皇,您是不是还忘了件事儿?”
有琴曜面色阴沉端坐在那里,两只手抓着座椅的扶手,那座椅是紫檀木做的,很快便被他手指头捏出清晰的指印。
洪宝最后一魂也要被吓飞,一把拖住林燕然往外拉扯。
“林郎君,你可快出去吧!”
等两人一起跨过了那条门槛,大殿内立刻传来“砰”一声巨响。
有琴曜将砚台砸在了地板上,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
宫女和太监俱都噤若寒蝉,心里更是震惊莫名,嫡长公主这个妻郎是真不怕死啊!
洪宝一直拖着林燕然走到长长的台阶下,才松开她。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后怕至极地说道:“林郎君,你这到底是吃了多少个熊心豹子胆啊?你都要把老奴吓死了!”
“林郎君,你下次可千万千万别这样和陛下说话了?”
“林郎君?林郎君?老奴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洪宝见她四处张望,赶紧拉了她一把。
林燕然回神,皱着眉毛嘟哝:“公公,你们神瑶国的皇宫怪大的,怎么这么穷呢?”
洪宝又吓得一个趔趄,赶紧压低声音道:“林郎君,我们神瑶国富有四海,陛下是四海之主,实在是和穷字沾不上边,你可万万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这般说。”
林燕然两手一摊,振振有词道:“可是我上门拜见他,他连一文钱的上门礼也没给我啊?”
洪宝“啊”一下张大嘴巴:祖宗,陛下没砍你的头已经是法外开恩,你还想要上门礼?
你的嘴巴是玉皇大帝的嘴巴下凡来历劫的吗?
还没等洪宝回应,林燕然又开始嘀咕。
“在我们凤凰镇,便是再穷的人家,女婿上门去,也要给几两银子上门礼,你们神瑶国居然一毛不拔!”
“当初明月和我说她是公主时,我还期待来着,以为公主家里怎么也要富贵些,没想到居然是这幅光景……”
洪宝听得头都要掉了,跟热锅蚂蚁似地在她面前团团转,想呵斥不敢,想捂她嘴不敢,只能着急上火地道:“林郎君,算老奴求你,这话可万万不能说,林郎君求求你莫说了。”
林燕然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小小地嘀咕了一句:“抠门不给上门礼就算了,还不让人说……”
“啧……”
她丢给洪宝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领会。
洪宝要哭了。
老奴只想平平安安混到出宫养老,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为难老奴啊?
他完全不敢接茬,带着她恨不得跑起来,奈何林燕然头次来皇宫,看啥都稀奇,走的慢慢悠悠,完全就是闲庭信步。
洪宝生怕她再说出来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不得已拽着她袖子,将她往前拖。
他两条腿越走越快,林燕然喊道:“哎哟公公你走慢点吧,我来了半天连口茶都没喝——”
洪宝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远远看见有琴明月正等在这片汉白玉砌就的广场尽头,他赶紧扯了嗓子喊道:“殿下——”
他此时见了有琴明月便如见了活菩萨,只想将林燕然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
他几乎是小跑着将林燕然拉扯到了有琴明月面前,有琴明月立刻走近一步来到林燕然身边,捏着条雪白手帕为她擦拭鬓角。
“燕然,你初次来皇宫,可还适应?”
林燕然心道,那可太适应了,你父皇的眼神已经把我杀了一万八千次。
她面上微微一笑:“适应,就是父皇忘了给我上门礼。”
有琴明月轻轻地嗔了她一眼:“你又贫嘴。”
林燕然被那个眼神那么一嗔,仿若被杨柳枝拂弄了下心尖儿似的,痒痒酥酥。
心里止不住地想,她同我虚情假意时已是这般迷人,若是对我有了情意又是何等光景,情不自禁地去握住了她的手:“我不贫嘴了。”
那只手软弱无骨地落在她掌心,任由她握住了。
她便感觉,如此这般,站在这里便极好。
洪宝看见此情此景,不由暗暗感叹,嫡长公主平日里对谁都是冷冷冰冰的,如今有了妻郎,性情倒是随和起来了,便连说话也显出一股为人妻的绵软来。
这个林郎君倒是好本事。
他赶紧插话道:“殿下,你赶紧带林郎君回去吧,老奴还身有要事,就不相送了。”
有琴明月客客气气道:“有劳洪公公送我家郎君到此处,不知我郎君方才觐见可有失礼之处,洪公公可有话教我?”
洪宝立刻浑身一凛。
哎哟喂,长公主,你找的这个妻郎真是天下头一号的浑人啊。
老奴教不了,老奴也惹不起。
当即将头摇的如同拨浪鼓:“没有,老奴万万不敢指教林郎君,还请殿下速速带着林郎君出宫去吧。”
你可快点带走吧,老奴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她了。
有琴明月眼底涌出一抹怪异,立刻猜到自己这个胆大妄为的妻郎绝对又干了什么无法无天的事。
她只好客客气气道:“有劳洪公公,请回吧。”
那双墨色的眸往林燕然面上瞥了一下,林燕然立刻上道地掏出一张银票来:“洪公公,谢谢你送我们夫妻出宫。”
洪宝吓了一跳,哪里敢接,他甚至不敢同她说话,匆匆冲着有琴明月道:“殿下,老奴这就告退了。”
话音未落便转过身去,越走越快,跟有什么东西追着他似的。
林燕然喊道:“洪公公,我又不找你要上门礼,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洪宝猛地一个趔趄,好险没摔倒。
林燕然眯眼笑,转头和有琴明月道:“娘子,这位公公人真不错,连茶水费都不要。”
有琴明月又嗔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孤倒是觉得,有什么洪水猛兽将他吓到了。”
林燕然眨巴着眼睛:“啊?洪水猛兽在哪里?”
有琴明月抿唇不语,手底下悄悄往外抽,林燕然立刻握紧,语气软软地同她道:“娘子,我初来乍到,你带着我走嘛,这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兵丁,我害怕。”
有琴明月默了默,手没再往外抽,只是脚下却走的飞快。
洪宝回去复命。
有琴曜仍坐在高座上,大殿里的氛围跟十八层地狱似的,洪宝还没进殿,便已经觉得腿肚子发软。
他硬着头皮走进去,恭声道:“陛下,嫡长公主殿下和林郎君已经出宫去了。”
有琴曜阴恻恻盯住他:“她路上说什么了?”
洪宝头皮发麻,战战兢兢道:“陛下,林郎君没,没说什么。”
有琴曜立刻抓起桌案上新换上的砚台扔过去:“你个老狗敢欺瞒朕,朕剐了你。”
洪宝噗通一声跪下了,声音惊骇:“陛下,老奴该死,老奴不敢说。”
“说,朕恕你无罪。”
洪宝只能战战兢兢一句一句往外复述,等说到最后那个“啧”字,他感觉自己浑身发凉,像是快要被剐了一样。
有琴曜脸色阴沉的如同黑夜,阴恻恻盯着洪宝,直把洪宝吓的魂飞魄散。
忽然间,他赫赫笑了起来。
“说朕穷?”
“说朕不给上门礼?”
“说朕抠门?”
“贱民真是好大的胆子!”
洪宝不敢说话,默默磕头,他心里也将林燕然骂了无数遍。
就在他以为有琴曜要把他拉出去剐了的时候,忽听上面传来一句阴沉到极点的话。
“洪宝,你来说说,这个上门礼,朕该给多少?”
这句话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从牙齿缝里一个一个地往外蹦。
洪宝直打哆嗦,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老奴愚钝,老奴实不知……”
刚说到这里就被异物飞来,正中额心,洪宝被砸的眼冒金星,只听有琴曜阴恻恻说道:“你再敢说些虚头巴脑的废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洪宝的舌头立刻捋直了,语速飞快地道:“老奴觉得,沈少傅出京去寻找嫡长公主时,所带银两统共三万两,不若陛下便赐下三万两,以彰显陛下的拳拳爱女之心。”
有琴明月带着林燕然出来宫门,二人一起坐进马车。
她抽出手,声音平静地问道:“说吧,你又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林燕然便一五一十说了。
有琴明月听完,半晌无语。
林燕然一脸无辜地道:“娘子你看,我真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有琴明月默默瞅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林燕然便有几分紧张,委屈道:“娘子,我已经尽量控制了,大不了我下次收敛点嘛。”
有琴明月忽然体会到洪宝的心情。
就这还是尽量控制?要是不让她控制,她是不是把皇宫掀翻?
她是真的好奇了,问道:“你是真的不怕死吗?”
林燕然缩了缩脖子,嘀咕:“谁不怕死啊,活着不好吗?”
“那你还……”她和林燕然眼巴巴的小眼神对上,口里的话戛然而止。
明白了。
她在为自己出气。
她沉默了下来。
林燕然以为她不悦,立刻摆出认认真真的神情,同她道:“娘子你看,在所有人眼中,我本来就是个乡民,若是我太过识大体,与我身份不符,而且我是你妻郎,我怎么能让人欺负了去,那不是丢了你的脸面嘛,再说了,我还是龙渊国的百姓,稍微嚣张那么一点点也是正常,而且父皇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会和我一个乡民计较呢,是吧?”
有琴明月默默听着,她解释了那么多,只字不提真实意图……
她也没有给与回应。
她不想流露出来。
后来的路程,林燕然十分不安,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一会儿瞧瞧她,一会儿瞧瞧她,嘴巴张了张,又闭上。
有琴明月偷偷弹了两下指头。
这个贱民胆子实在太大了,让她这般坐立不安,日后也好收敛一些。
两人刚回到府上,门外就传来了马蹄声。
“陛下有旨,嫡长公主落难回京,朕怜惜涕零,特赐下珠宝珍玩字画若干,另有龙渊国乡民林燕然救护嫡长公主有功,赏赐白银万两,以表其诚,钦此!”
来送圣旨的太监正是那名去城门口迎驾的徐公公,他念完圣旨,像往常一样准备把圣旨交出去,孰料林燕然匆匆爬起来,接下圣旨瞧了两眼,瞪大眼睛问道:“徐公公,你没读错圣旨吧?”
徐公公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差点咬住自己舌头,赶忙道:“林郎君,什么都能错,这圣旨是万万不能读错的,不然奴才的头颅不保。”
林燕然更诧异了:“可是我拜封谷前辈为师,光是拜师的入门礼,师父就给了我四万两,还要将金印交给我,让我随便花,我怎么着也是父皇的女婿,这上门礼加上救命之恩,就只值一万两?”
她语气震惊,表情是满满的不敢置信,而且眼神间还隐隐约约流露出“我算是见识了你们神瑶国的财力”的一言难尽神情。
立刻将徐公公弄得心虚不已,甚至还有点觉得她言之有理,他脸色尴尬地道:“林郎君,这,这,圣旨上便是这么说的。”
林燕然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罢了,一万两就一万两吧,实在不行,我不在神京城买东西便是。”
这话又将徐公公说的满脸尴尬,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林燕然忽然啊呀一声。
“徐公公,还有件特别特别重要的事!”
“我娘子落难归来,府上百废待兴,正是缺银子的时候,父皇赐下的这些珠宝珍玩字画能卖钱吧?”
徐公公差点摔一跟头,赶紧求助地看向有琴明月:“殿下,您看这?”
林燕然焦急地打断他:“能吧能吧?能的话我明日就去神京城摆摊,我卖东西的本领凤凰镇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绝对将这些珠宝珍玩字画卖出高价!”
徐公公吓得肝胆俱裂,带出哭腔道:“林郎君你万万不可说笑,陛下赏赐之物怎可如市井小民的物件般拿去出售,御赐之物是要焚香上供,当成传家宝传之子孙后代的!”
林燕然一脸悻悻:“不能卖钱的话,不就相当于一文钱没给吗?”
徐公公好想流泪,眼神焦急地看着有琴明月,殿下你倒是管管你这个妻郎啊,她说这些话是想把我们都送上西天吗?
有琴明月走上前来,伸手接下林燕然手里的圣旨交给沈琴心。
前来接圣旨的公主府阖府上下众人全都表情震惊,没从这惊世骇俗的话中回神。
沈琴心被动接下圣旨后,默默地看了林燕然一眼,默默地看了圣旨一眼。
她怎么觉得,林燕然说的话挺有道理的,甚至还有点解气?
有琴明月觑了林燕然一眼,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轻轻拉住她衣袖,语气有几分无奈又十分软绵地道:“郎君,你不要胡闹了好不好?父皇赐我珠宝珍玩字画,正是他拳拳爱女之情的表现,你怎么能曲解父皇的一片良苦用心呢?”
林燕然哦了一声,勉为其难地道:“好吧,原来你们神瑶国爱女儿是这般的爱法,我来都来了,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说着一言难尽地看了徐公公一眼。
徐公公听不下去了,赶紧告辞:“殿下,林郎君,奴才还身有要事,便不打扰了,告辞。”
徐公公一走,公主府阖府上下看着林燕然的神色都有些变了。
沈琴心主动走到林燕然身边,压低声音道:“林郎君,你以后可万万不能这么说了。”
老将慕容忠有些乐呵,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赶紧捂住嘴巴装作捋胡须的模样。
他还没正式和林燕然见过,这时走上前来,冲着身后所有仆人挥手:“都过来,随我见过林郎君。”
他一领头,其余仆人马上排起几条纵队,大家一起对着林燕然行了个大礼。
“老奴慕容忠,见过林郎君,多谢林郎君救护我家公主!”
林燕然大大方方受了,亲自上前将慕容忠搀扶了起来。
慕容忠细细打量她,越看越是喜欢,暗道自己公主眼光不差,此人虽则是个乡民,却胆识过人,气度从容,非常人可比。
林燕然回首,眉开眼笑看着有琴明月,道:“娘子,你家里人真多,我喜欢。”
这话又落入众仆从耳中,大家虽没说话,却听得十分顺耳。
秦重秦稳也深深看了林燕然一眼,兄弟俩各自嘿嘿一笑。
林燕然的话堪称大逆不道,但是听着真是爽快,自家公主落难归来,身为皇父,却只赐下一堆没用的珠宝珍玩字画,这不是恩赐,这是落殿下的面子,让别人看笑话呢!
林郎君干得好,干得痛快!
只有云琅十分不解,走上前对有琴明月道:“殿下,林郎君此举,不止将徐公公大大得罪,便连陛下那里也要怪罪下来,还请殿下约束一二才好。”
有琴明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我郎君本就是乡民,没什么见识也是情有可原,父皇贵为天子,必不会同她区区一个乡民计较的。”
云琅语塞,偷偷打量自家殿下,总觉得她回来后,好似对他生分了许多。
莫不是因为这个乡民之故?
他心里本就鄙夷林燕然的身份,此时更对她厌弃了起来。
林燕然暗叹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个粗俗无礼的乡民帽子,是摘不掉了。”
徐公公回到宫又被迫硬着头皮将林燕然的话复述了一遍。
有琴曜先是将桌案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落,接着在大殿内跳脚发疯。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噤若寒蝉,连气都不敢出。
有琴曜咬牙切齿地骂道:“卑贱的蝼蚁,竟敢嫌弃朕给一万两太少!”
“还敢将御赐之物拿去摆摊卖钱,简直是反了天了!”
“封谷是顶级大医师,又是医师阁阁主,他的银子自有达官贵人源源不断奉上,哪里像朕一般花钱如流水,今儿这里缺军饷,明儿那里发洪灾,赐下一万两,已是朕额外恩赐,这个狗东西非但不感激,还讥讽于朕!”
“该死,实在是该死!”
他不住地砸东西,忽然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洪宝忙去搀扶他:“陛下,您是不是头痛症又发作了?”
有琴曜总算冷静下来,面色阴沉地坐回座位上,一语不发。
他想杀林燕然轻而易举,但不是现在,日后自会寻个由头将她处死,现下却要维护自己的面子。
这个贱民如此胆大包天,万一真干出来当街卖字画的事,他要被天下人嘲笑一辈子。
他冷冰冰开口道:“从朕的内库拨银五万两,寻个理由赏赐过去,另要明月管束于她!”
洪宝赶忙应下,心里却默默想到,陛下你早早听老奴的劝,直接赐下三万两银子多好,非要和自己亲生女儿计较,给一堆用不能用吃不能吃的珠宝珍玩字画,现在好了吧,不止被林郎君那张无法无天的嘴怼了,还要多给五万两银子。
旋即又暗地叹气,说了再也不想见到那个林郎君了,没曾想这才一天不到,又要和她见面了。
他出去后,有琴曜招来了影卫。
“林燕然拜封谷为师之事,你们为何没报上来?”
影卫道:“是属下失职,属下以为此等小事,不必陛下操心。”
有琴曜心头又添了一份堵,该死的贱民敢讥讽于朕,这个该死的奴才也敢驳斥朕,都反了!
“自去领罚五十鞭子!”
“是!”
“查清楚封谷为何收她为徒。”
“是!”
“你亲自去盯着长公主府,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得错过!”
“是!”
他居高临下盯着影卫。
这是他手下最强大的武者,也是他保命的秘密武器,他们都是吃了涅槃丸突破成顶级强者。
他心底极渴盼拥有影卫的强大,却害怕涅槃丸的负面作用,龙渊国大皇子便是前车之鉴,他贵为天子,更加不敢以身涉险,尤其是坐皇位越久,他越怕死。
他成不了影卫这般的顶级强者,但却可让影卫言听计从,这让他权欲熏天的欲望得到了极大满足。
影卫恭顺离去,他起身走去了一个偏僻宫殿,来到了一处密室。
密室中灯火通明,布置的犹如寝殿般奢华,此时密室的大床上躺着个乌发雪肤的女子,那女子神情惊惧,正蜷缩在被褥间默默垂泪,瞧见他进来,立刻吓得浑身发抖。
“陛下,你饶了臣妾吧,求求你,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忤逆你了。”
有琴曜脸上露出一抹残忍,从旁边宫女手中托盘里拿起一枚红色的药丸,一口吞服了。
而后便朝这女子扑了上去,很快,床褥间便传出女子的惨呼声,伴随着野兽般的啃咬,还有淫糜入骨的交合声。
宫女低着头,一眼不敢看,身体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
这女子正是外界都以为被有琴曜处死的皇甫娇,却被他关押在这密室里折辱。
有琴曜逞欲完毕,扭头看去,皇甫娇满身伤痕,已痛昏了过去。
他神色间大是满足,宫女忙上前拉起帷幔。
这时走进来一个身穿黑袍头戴兜帽的中年男子。
有琴曜冷漠看着他,问道:“国师,朕感觉此次的药丸效果大不如前。”
国师忙道:“陛下神勇,此药丸效果自然不及陛下吸收,但陛下日积月累,用此药丸采补修炼,自可延年益寿。”
有琴曜神色略缓,道:“新的药丸炼制的如何了?朕感觉近日来,越发控制不住怒火,甚至偶有头痛。”
国师喜道:“陛下大喜,怒火便是陛下身体强壮的表现,陛下可加大采补,自可将怒火转为生命精华吸收,如此一来,阴阳循环,符合天道,陛下必定龙精虎猛,万寿无疆!”
有琴曜龙颜大悦。
*
有琴斐兴冲冲来到一处宫殿,进殿便瞧见婉嫔正在安安静静地绣花。
“母妃——”
婉嫔听见这声音,指尖微微一抖,绣花针立刻扎入指腹,渗出血来。
旁边的宫女呀了一声。
有琴斐忙抢上前去,满脸关切地道:“母妃,是儿臣不好,吓到你了。”
婉嫔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瞥她一眼,轻声道:“只是被针扎了一下,无事。”
有琴斐立刻亲昵地上前来,想要拥抱她,却被她侧身挡开。
“斐儿,不可言行无状。”
有琴斐满脸不解,从小时候起,她的母妃对她就不像其他母亲那边亲昵,她逐渐习惯了,和她相处的平淡如水。
可现在,她已有两年未归,乍然归来,母妃脸上丝毫不见欣喜,甚至连拥抱都不肯给一个。
她满脸失落,低声道:“母妃,是儿臣哪里做的不对吗?”
婉嫔看了她一眼,神色间依旧没什么变化,淡淡道:“你在外游荡两年,如今长大成人,当学着报效国家,明日宫宴,你自去向你父皇请旨从军去吧。”
有琴斐脸色猛变,她才刚刚回来,母妃就让她去从军?
她难过地看着婉嫔,希翼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不舍,可是很快她就失望了。
心头如中了一刀,黯然失色。
她默默低了头,冲她行了一礼:“母妃有令,儿臣自当遵命。”
小时候那个疑惑,这一刻像是尘埃落定了一般。
原来母妃真的不喜欢自己。
她从怀里取出一只锦盒,轻轻放在桌上:“这是儿臣从龙渊国的龙安寺中为母妃求的平安福。”
她又看了婉嫔一眼,发觉她一直背过身,连看也不愿看自己一眼,剩下话便如石头般,一颗一颗滚落回凉冰冰的腹腔里。
“母妃,儿臣告退。”
有琴斐伤心欲绝地离去。
嬷嬷上前来,细声道:“三殿下是娘娘的亲骨肉,她对娘娘一片赤子之心,娘娘何不接受呢?”
婉嫔闻言默默,缓缓转过身去,打开锦盒,看见里面红色的福袋,神色间如遭受重击,涌出浓浓的悲戚来。
怔怔坐在那里,眼角淌下两行清泪。
有琴斐回到自己的府邸,立刻被独孤云发现神色间的悲戚之色,问清楚后,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默默陪着。
有琴斐垂泪片刻,擦干眼角道:“阿云,我觉得母妃还是心里有我的,她让我去从军约莫是盼着我建功立业给她长脸。”
独孤云道:“你真决定去从军了?”
有琴斐笃定点头:“是,母妃既然想我去从军,我便去给她挣一个天大的军功回来,阿云,你陪我吗?”
独孤云道:“我既已追随你,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以你如今的实力,从军恐有危险,若是能得到一枚涅槃丸,便可大大提升你的实力。”
有琴斐不解道:“可是涅槃丸负面作用也极大,你不是知道吗?”
独孤云摇头道:“我一路行来,多番观察,林郎君手上定有可以助人提高实力的神药,而且副作用也不明显,你没发觉姬越和陈雪都没什么副作用吗?便连她自己提升实力后,也不见丝毫影响。”
有琴斐当即动心,若是她实力提高,便可立下更多的军功,不止父皇欢喜,母妃也会欢喜。
她思索片刻,果断道:“好,我有办法了。”
神京城快要关闭城门的时候,从神华门进来了两个黑袍人。
禁军都尉立刻感受到这两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都是乾元,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出来他们的级别。
他立刻让人围住,要求两人解下兜帽。
领头的中年人沉默半晌,取下兜帽,立刻将围着的士兵吓得倒退。
原来他一张脸上全是疤痕,那疤痕似刀削斧劈,纵横交错,布满整张脸,乍一看去,宛如地狱恶鬼。
而另一个黑袍人却生了一张平凡无奇的脸,看一眼就会忘记那种。
他莫名生出不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有证明身份的凭证?”
两人取出凭证,禁军都尉一看,脸色微变,这两人居然都是医师阁认证的高级医师。
他只好悻悻地放人了。
两名黑袍人走进城门时,天色恰好黑了。
毁容的中年人取下兜帽,露出那张阴森恐怖的疤脸,眼睛盯着远处亮着灯火的高高鼓楼,那里是皇宫一角。
他语气莫测地叹息道:“没想到时隔二十年,本座又回来了这里。”
旁边的黑袍人道:“主人此次归来,必定可以将所有仇人一网打尽!”
中年人眼神倏地阴冷:“鹰奴,可查出破解我药丸之人落脚何处?”
鹰奴道:“此人是神瑶国嫡长公主的妻郎,如今便住在公主府中。”
“走。”
两人像是影子般融入进夜色中。
天擦黑的时候大太监洪宝亲自带人送来了五万两。
阖府上下都十分高兴,林燕然更是为此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她找到慕容忠询问自己手下人如何安置,慕容忠笑呵呵道:“不劳林郎君费心,住处老奴早已安排好了。”
说着将各人住处一一说明,林燕然道了谢,先去看望自己师父。
封谷正在写信,见她来了便站起来道:“好徒儿你来的正好,为师正在给你师姐写信,你来替为师代笔。”
林燕然欣然从之。
封谷口述,她代笔,等到替封谷写完信后,她心中一动,道:“师父,我也给师姐去一封信吧,省的她日后埋怨我当了驸马不告诉她。”
封谷随口道:“写吧写吧,写完你放在我书桌上,我明日便安排人送出去。”
说罢负手出门,急匆匆走了。
林燕然知道他定然是去同孙春生研究脱胎丸的配方了,付之一笑。
当即展纸写信,想到柳蓁蓁知道自己当了驸马,必定要大呼小叫,她也觉得好笑起来,一边写,一边笑出声来。
正在府中四处巡视的暗星,看了个一清二楚。
有琴明月落难回京,府中诸多事务积压成堆,等着她做决定,但是她压根不及处理,全都丢给了沈琴心。
她要做的首要之事便是先安抚府中众人,以安军心,接着又召集亲信议事,直忙到深夜。
等众人散去,她独自留在书房,暗星悄然降落,递上了一封信。
“此乃何物?”
暗星垂首道:“主子,这是林郎君刚刚写给柳郡主的信。”
有琴明月先是皱了皱眉,接着脸上浮现出一抹怒意,眼神不悦地盯住了她。
“暗星,孤在你心目中,便是喜欢窥伺别人信件之人?”
暗星吓了一跳,慌忙跪下道:“属下知罪,请主子万勿动怒,一切都是属下鲁莽行事,请主子赐罪!”
有琴明月脸上怒意分毫不减,语气冰冷道:“说罢,为何这么做?”
她喜欢强大的属下,但是不喜欢不受掌控恣意妄为的奴才。
暗星想着自己少不了一顿罚,干脆硬着头皮道:“主子,属下想着林郎君是您的妻郎,如今已经回归公主府,她自该事事以你所需为重,便是交朋结友,也合该让您知晓,何况柳郡主身份非同小可,若是被陛下知晓,很可能要落下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其实是她得了林燕然配制的脱胎丸后,内心对她暗暗感激,同时也心生佩服,加上这些时日相处以来,她发现林燕然对自家主子真心维护,渐渐将她当成了自己人,盼着主子真的能和她结成良缘。
柳蓁蓁身份不低,对林燕然也极好,偏偏两人还是师姐妹,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硬着头皮说完,心中暗暗呐喊,主子你可要抓紧些,千万别让柳郡主将林郎君拐跑了。
有琴明月眼神冰冷地审视她片刻,沉声道:“自去领罚。”
暗星痛并快乐地走了。
有琴明月看着桌上的信,许久都没动。
她确定信里不可能有什么暧昧之语,这是她对林燕然和柳蓁蓁的为人做出的判断。
可是暗星的话,像是一个钩子投入了心湖,让她再也不能平静。
是啊,她是自己的妻郎,便是自己如今和她逢场作戏,可她到底是自己的妻郎,且她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念头又开始如野草疯长,一幕幕情景从脑海闪过,她将她压在湿漉漉的岸边,赤裸的身体紧紧黏贴在一起,像是两条窒息的鱼儿。
那个吻,湿润,又滚烫……
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脸颊也生出了一抹红晕,嘴唇上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颤栗的悸动。
有琴明月猛地攥紧衣领,快速呼吸了两下。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失去自我,两辈子加起来的经历都在告诉她,将感情付诸在别人身上,最后迎来的只有失望和痛苦。
她站起身朝外走去,守在门外的侍女立刻打开了一扇门。
脚步蓦地又顿住。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透过门瞧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神也和这夜色一般,沉郁又深邃。
心,做着无声无息的挣扎。
她不想违背自己的原则偷看别人的信,更不愿失去控制。
可是她又好想看一看。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信里什么都不会有。
可就是想看,想知道她对着别的女子怎么说话,用什么字句什么口吻写的信,她对她又说了些什么?她会不会对她说些自己都不知道的心事?
第069章
侍女又悄悄关上了门。
有琴明月静静地站在原地。
片刻后,她问道:“来了?”
去而复返的暗星在阴影中答道:“是,该来的都来了。”
她走了出去。
暗星看着桌上未动分毫的信,不由地露出一抹苦笑,看来自己这顿鞭子,是少不了了。
有琴明月回到寝殿的时候,林燕然已经歇下了,她解衣裳躺下,林燕然还没睡,亲昵地贴着她问道:“今天是不是很累?我给你揉揉眉心吧?”
温热的指腹压在眉心上,轻轻按揉了起来。
她沉默片刻,忽然翻过身去对着她,而后双手慢慢伸出去,抱住了她的脖子。
正给她按揉眉心的林燕然呆了一下,动作停了下来。
两人在黑暗中寂静对视着。
林燕然问道:“这次要我怎么做?”
这句话一问出来,周遭顿时变得更静了。
两人对视的眼神都仿佛变得幽深了起来。
有琴明月涌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有点难受,不安,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没料到她会问出来,林燕然是很聪明的。
但是她就这么平静地、自然地问了出来,让她失措又失语。
更叫她难受的是,这句话透着一股看破真相后的冷静,仿佛在告诉她,我知道你在和我演戏,我愿意配合你。
她话里就透露出来这么多意思,其余的意思却都潜藏在话的背后,没有说出来,却能让她感受到。
林燕然没有让她等多久。
她轻轻一撑身体,翻了上去,将她压在了身下。
两条手臂仍撑在她身侧,她垂眸看她,没说话,慢慢放松手臂,令身体压了下来。
有琴明月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温暖又坚实的力量,覆盖着自己的身体。
林燕然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一只手按压着她肩头,一只手伸上来捧住了她的脸庞。
那只手贴在面颊上,立刻带来了一股异样的温度,她克制着自己不偏开脸,却不由自主地提起了心。
林燕然慢慢俯首,凑唇,一点一点,贴近她。
她提着的心,便如漫出的井水,一点一点,往上提,一直提到了嗓子眼,仿佛下一瞬就会溢出来。
她的紧张也忽然达到了极致。
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令她偏了下脸,林燕然的嘴唇停在了她的唇角。
似要挨上,又差了一丝丝距离。
呼吸和她缠绕在一起,她身体也无法抑制地颤动了一下。
林燕然忽然轻声问:“谁来了?”
她所有慌乱失措、不安又彷徨的感觉如潮水般退去,人冷静了下来,答道:“大皇子的人会先来,接着是我父皇的人,可能还有其他人。”
“大皇子要对付你?”
“我之前被袭杀落难,是有琴玉出的手,但消息是大皇子泄露出去的。”
林燕然轻声道:“那可不能便宜了这个狗东西,准备怎么对付他?”
“已有对策,一击必杀。”
黑暗中,林燕然轻笑了一声。
她朝她看去,发现她眸中涌出一抹小小的狡黠。
她在算计着什么。
可是她的感受却全在被她压着的感觉上,身上的重量,并不沉重,却让她的心一直在发慌。
她甚至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日水潭里,她将她压在岸边水草上的情景。
就在她心里乱糟糟的时候,林燕然用鼻尖蹭了蹭她,压低声音道:“明日宫宴对不对?”
“嗯。”
“那就将大皇子的人捆了,我要演出好戏。”
她思索片刻:“好。”
气氛又安静下来,林燕然也被这滋味搅扰地十分难受,只能找话:“你父皇的人是来监视我们的?”
“是。”她顿了顿,道:“所以,我们得……”
得来一次以假乱真的情事。
她说不出来,咬住了嘴唇。
林燕然静静地等着。
她终于道:“来的人是影卫,神瑶国最强武者,可感知到任何动静。”
林燕然很聪明,她觉得她能明白。
所以她不想说出那种羞耻的话。
林燕然和她对视一瞬,松开捧着她脸庞的手,俯首。
她的嘴唇又和她若即若离,唇瓣差一线便会挨上。
她才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她感觉出来,她很想来吻她,却在努力克制着。
可是这种克制就像是她的紧张一样,越来越紧绷。
也许哪一个瞬间就会崩断,她会吻下来,黏住她的双唇不放。
有琴明月被这种可能发生也可能不会发生的感觉折磨的异常难过。
忽听见她有点咬牙切齿地说道:“所以,你父皇喜欢听女儿的墙角?”
这句话立刻将她所有感觉击打的七零八落。
她语气沉沉道:“皇家儿女无隐秘。”
窗外忽然有光掠过。
林燕然正要说话,她飞快伸出手去,按住了她的嘴唇。
黑暗中,她们的眼睛看着彼此。
林燕然看见了她眼底的慌乱,还有一丝丝的请求。
她便知道,影卫来了。
她抬手压在她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上,嘴唇在上轻轻吻着。
她的手轻轻缩了下,旋即被她捉住。
她捉着她的手,嘴唇在手掌上逡巡,细密的吻便像是一场的温热的雨水,洒在上面,将她的手熨的渐渐发烫。
林燕然的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
鼻息喷在掌心,顺着肌肤蔓延。
蓦地,她的唇逡移到了她指尖上,嘴唇轻轻吮住了她尖翘翘的指尖。
一股奇异的颤栗感立刻从指尖上传来。
她仓促地咬住嘴唇。
有些湿润的唇在指尖上轻轻啄弄,停留,传递着体温。
那吻细细的,温温润润,从一个指尖弥漫向另一个指尖,直到将所有指尖都吻遍了。
她的手臂也似麻了一样,一丝气力也无。
只能任由她捉在手里,放肆地吮吻着。
最让她发慌的是,她吻着她的手时,她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那目光深深的,又狠狠的,将她使劲儿瞧。
仿佛要瞧进她心里。
那吻便显得越发深邃了,仿佛顺着指尖蔓延向身体每个角落,令她的身躯也微微发起烫来。
她吻完她整只手,将自己的手穿入她指缝,紧密地握着,而后身体慢慢地压下来。
她盯着她红唇,停顿着。
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脸庞上,立刻令她的手不由自主攥紧。
身体也极力想蜷缩起来,躲进某个地方,不再被这样瞧着。
可是她被她整个压着,手还被她捉着,根本无处可逃,就在她以为她要来吻住自己的时候,她忽然移唇,贴在了她耳心处。
一句低低的话语传进来。
“你要想瞒过影卫,就要给我一点反应……”
她猛地吻住了她的耳瓣。
颤栗感来的猛烈又突然,她身心都还没做好准备,就被全面侵袭。
浑身都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嘴唇同时发出了一声难耐至极的“嗯……”
林燕然握紧她双手,安抚着她的紧张。
嘴唇将那瓣软嫩的耳肉轻吮着,她感受着她的反应,而后含住了她的耳瓣。
“啊……”有琴明月再次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
从未受过刺激的娇嫩耳瓣,骤然被湿热的口腔包裹,她生出了异样的悸动,麻麻酥酥的感觉迅疾扩散开来,像是一场攀爬的带有生命的雷电,侵占每一寸肌肤。
她紧绷的身体也一寸寸酥软了下来,身心都感受到一股绷到极致后的松懈,仿佛交出去了什么。
林燕然轻轻含着她的耳瓣,舌尖在上轻轻舔舐着,立刻带来更加浓烈的麻酥感。
她身体又紧绷了起来,和她缠握在一起的手,也越来越紧,指尖钻入她手背,无措地抓挠着。
脑海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
不知过去了多久,林燕然才移开唇,她顺着她的耳根往下轻吻。
热烫的嘴唇印在她的雪颈上,又带来了新生的、绵密的颤栗。
她的身体也忽然动了起来,难耐地在她身上磨蹭着。
隔着轻薄的里衣,她清晰感受到她压抑着的情欲,像是一片被蒙起来的火海,随着每一下厮磨传递到她身上,让她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林燕然握着她的手猛地松开,按在了她肩头上,脸埋在她颈窝里,急促地吻着,浓重的鼻息在她耳畔不断响起。
她被她的吻和喘息包裹,身体也仿佛失控起来,像是一艘超载的小船,承受不住地飘荡着。
林燕然忽然扣紧她肩头,剧烈喘息起来。
她的唇已移向她的锁骨,衣领散乱,雪白的肌肤裸露着,滚热的唇停留在那里,有琴明月猛地抓住了她后背,指尖扎了进去。
她的身体倏地绷直了。
汗水飞快地渗出来,顺着林燕然的下巴尖,滴落在她的胸脯上。
窗外忽然闪过一抹光,慢慢掠过去。
有琴明月绷直的身体像是断裂的弦一样落回床铺,声音有些飘忽又有些疲倦:“影卫走了。”
林燕然趴伏在她颈间的脸庞慢慢抬起,凝视着她。
她眼底染满了情欲,望着她的神情难受又克制,那种欲望戛然而止的难过,清晰分明地地从她眼中涌出来。
她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美?”
有琴明月敛眸不语。
林燕然忽然俯身。
她身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印在了她额头上。
温热的唇瓣静静停留在肌肤上。
她心跳如鼓,手心的汗水像是心里的悸动一样,悄无声息地渗透出来。
林燕然贴在她耳边,声音低沉又压抑:“再有下次,我会忍不住的。”
轻轻一个翻身,从她身上下去了。
她听见她去了隔壁,叫醒侍女打水,还轻声叮嘱:“给我打凉水就行了,我洗完后你们再准备热水给公主沐浴。”
她用凉水一遍遍冲洗,驱散着身体里的情火。
水流哗啦啦响个不停,仿佛也从她的心上淋过。
她蜷缩在被褥间,神情隐忍又难过,她也出了场大汗,身体湿漉漉的。
林燕然洗的很快,洗好后走回来,一把抱起了她。
“我自己洗。”她捏紧了衣襟。
“好。”林燕然也没多话,将她放入浴桶便转身走回了房间。
影卫听了一场急促又剧烈的喘息,还伴随着难耐压抑的低吟,立刻决定回去交差。
身形未动,便听见了暗中传来的响动。
又有人摸进了公主府。
他眸中掠过一抹不悦。
暗星打不过自己,也发现不了自己,但是这种货色,难道也发觉不了?
他身形轻轻一纵,像是一只大鸟般落在了一棵树干上。
黑暗隐蔽了他身形,连一丝声音也没发出。
很快,他眉头就紧锁了起来。
来的是两个人。
另一个人无声无息,像条影子。
此人实力,比暗星还要强。
影卫立刻感觉到了威胁,神京是他的地盘,所有闯入的人,都逃不过他的双眼和耳朵。
他身体猛地从树干漂移出去,像是一阵疾风般掠向那人的后背。
掌风遽然落下。
那人却机警地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已对了一掌。
同时惊诧出声。
“是你?”
影卫古井无波的神色猛地变了,竟然让这条来自异域的毒蛇混进了神京。
该死!
杀意像是夜色一样散开。
黑暗中起了激烈的厮杀。
暗星躲在暗中,静静地偷窥着这一幕。
她的震惊和影卫不遑多让。
影卫的实力已是神瑶国巅峰,来到人居然可以和他对掌。
一股后怕油然而生。
若是让此人摸进主子的房间,那主子还焉有命在?
她克制着呼吸和心跳,将自己完全融入夜色,观看着这一场惊天大战。
片刻后,影卫一掌拍在此人胸口,立刻令之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黑暗中传来疾呼:“主人快走,我们上当了,是神瑶国的影卫!”
另一个黑袍人极速逃离。
影卫看去,他逃离的方向竟然是神瑶国皇宫。
他眼底倏地冰冷,身形如闪电般飞过去,追上倒跌出去的黑袍人,又是一掌拍下。
“噗——”
黑袍人吐出一口血,坠落的身体竟然生生扭转,朝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极速逃遁。
影卫看一眼正朝着皇宫逃窜的黑袍人,果断舍弃他而去。
等他走远,暗星立刻显出身形,朝着受伤的黑袍人追去。
少倾,她便发现了踪迹。
很好,刚好可以趁着影卫不在,测试一下她服用涅槃丸后的真正实力。
这一刻,她无需掩藏,浑身气势如渊似海,将黑袍人牢牢锁定。
鹰奴压根没想到,才逃出虎穴,又入了狼口。
当暗星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扎进他胸口时,他那张丢进人群里再也无法找出来的平凡脸庞扭曲变形,声音也充满了惊惧。
“你不是影卫,你是谁?”
“神瑶国不是只有一个影卫吗?”
暗星不答,飞快推进匕首,狠狠一搅,鹰奴的心脏立刻被绞碎。
他刚要爆发出绝望的嘶吼,喉管便被猛地拔出来的匕首割破,只来得及吐出半截话:“你们果然破解了涅槃丸……”
暗星将他尸体拖到废弃老宅中匆匆掩埋。
心头却起了忧虑。
她的实力测试出来了,比死掉的黑袍人略高一筹,可以与影卫一战,但有可能不敌影卫。
最关键的是此人死前那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
莫非他们竟是发现了林郎君破解了涅槃丸的秘密,专门为此而来?
她扭头看向影卫追去的方向。
那个黑袍人实力更弱,想必逃不出影卫的手心,但如果他向影卫透露秘密保命呢?
她决定冒险追上去瞧瞧。
赶过去时,恰好看见影卫将那名逃跑的黑袍人打落进河水中。
影卫猛地张手,五指成爪,将落水的黑袍抓摄到了岸边,他蹲下身去,扯下他的兜帽。
一张疤痕满布的丑陋脸庞,压根认不出是谁。
影卫皱了皱眉,猛地回头。
暗星极速后退。
她故意泄露出来了一丝气息,这才是她之前的实力。
影卫冷哼了一声,一脚将毫无气息的疤脸人踹进河中,身形往空中一纵,如一直云雀般掠向了皇宫深处。
有琴明月刚洗完澡,走回床边时,林燕然正等着她。
“你洗那么久,没冻到吧?”
她摸了摸她的手背。
有琴明月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刻的她,便没吭声。
林燕然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的身体热乎乎的,立刻驱散了她肌肤上的冰凉。
两人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她以为要这样睡去,复杂的心绪渐渐沉落,林燕然忽然道:“这种情形不会还要很多次吧?”
有琴明月默了默,道:“影卫不会再来了。”
林燕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有琴明月默默品味着这三个字,渐品出一丝不情不愿来,心里滋味有些五味杂陈,还夹杂着一缕从未有过的委屈。
她压下纷乱的感觉,肃声道:“虽则影卫不会再来,但是人前,你还要当我的妻郎。”
林燕然答应很快:“好。”
有琴明月顿了顿,语气肃然道:“你若是不愿,也可作罢。”
林燕然转眸瞧着她,瞧了半天,才幽幽道:“我以为你已经明白……我倒是愿意,只是有些人不愿意罢了。”
她后半句语气有些自嘲,立刻将有琴明月的心牵扯的酸酸涩涩。
说完她将她掰向自己,脸正对着她,嘴唇只和她的嘴唇隔了一条缝隙。
有琴明月想要偏开,马上被她捧住脸,她目光咄咄地盯着她,用一种让人发慌的语气道:“明月,我是个凡人,我真的会忍不住。”
有琴明月心乱如麻,强作镇定地道:“我说过,影卫不会再来了。”
林燕然盯她半晌,猛地将她按入怀里,像八爪鱼一样抱着她,脸还埋进她颈窝里,嘴唇贴着那里的肌肤,含混不清地道:“睡吧。”
有琴明月一动不动。
她体察出,她有点不高兴,而这个放肆至极的拥抱,也像是一个小小的报复,发泄着她的不满。
她也有点不高兴,觉得她胆子太大了,当自己的妻郎还不满足,还想要什么?
可是那股莫名的情绪又阻止着她,令她迟迟没能伸出手去推开她。
甚至于,林燕然的不高兴,也让她体味出一种奇妙的滋味。
温暖是让人贪恋的,她只敢在这夜深人静最为脆弱的时候,允许自己享受那么一会儿。
林燕然的温暖会有多久呢?
次日是欢迎嫡长公主平安归来的宫宴。
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有琴明月端坐在下首主位上,低声同林燕然介绍今儿的来人,今天相当于家宴,所以来的都是皇室中人,有王爷,有皇子,皇女。
还有熟人。
有琴斐来了,冲着两人点点头,找到了自己位置坐下,过了会儿,有琴玉竟然也来了,她脸色极差,眼神阴郁,看见二人时,神情立刻像是受到了刺激,目光也死死盯着两人,嘴唇都止不住地颤抖。
有琴明月从未正眼看过她,这时自然没分给她一分目光,林燕然则是毫不避让地瞪着她,眼睛微微眯起来,目光透出一分警告。
有琴玉身边的嬷嬷立刻拉了她一把,她匆匆低下头去,眼底涌出浓郁的怨毒。
有琴明月忽然扯了下林燕然的袖子,林燕然立刻朝大殿门口瞧去。
走进来一个器宇轩昂的青年,看那蟒袍玉带便知是皇子。
她压低声音:“他就是大皇子?”
“是。”
大皇子走进来后,也第一时间看向了她们,接着特意走过来道:“明月皇妹,得知你平安归来,哥哥心中不胜欢喜,如今见到你安然无恙,哥哥的心也落地了。”
有琴明月神情无波,冲他略略颔首:“有劳庶皇兄惦记。”
这句话立刻令大皇子笑容满面的神情僵了一下,他挤出一个笑,又看向林燕然:“这位想必就是让明月皇妹情有独钟的林郎君吧?”
林燕然冲他咧唇一笑:“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不是在我娘子府上安插了密探?”
大皇子:“!”
他微张着嘴巴看着林燕然,不敢置信这种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她居然当众说出来。
他还没做好表情管理,林燕然下一句又来了:“我娘子遇袭落难,是不是你派人干的?”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
连那些闭目养神老神在在的王爷,也睁开眼睛瞧了去。
有琴玉脸色更加苍白了起来,眼底闪过惊惧,嬷嬷凑首说了句话,她这才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大皇子已经叫起来,脸色变得惊怒,手指着他:“你,你竟敢胡乱攀咬,栽赃陷害?!”
林燕然好整以暇:“清者自清,你要是没做,你这么跳脚做什么?”
“何况我只是合理怀疑,又没确定便是你做的,怎么能算是栽赃?”
大皇子狠狠地剜她了一眼,拂袖走去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
众人看热闹正看的兴起,忽然没了,都有些索然无味。
林燕然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忽然端起桌上的酒水,朝着大皇子走去。
她一动,再次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看热闹的人,又兴致勃勃起来,暗中指指点点。
林燕然径直走到大皇子身边,跟熟人似地坐了下来,大皇子脸色铁青,拳头捏的生紧,身体却端坐不动,竭力维持着皇族威仪。
林燕然笑眯眯道:“大皇兄,我和你一见如故,有句话对你说——”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往他跟前凑了凑,对着他耳朵低低说了句话。
大皇子神色一变,下意识朝周围瞧了一眼,见大家都朝这边看来,他脸上马上涌出怒气,冷冷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言罢拂袖,背过身去。
林燕然高深莫测地笑了一声,没再说一个字,起身便走。
她坐回有琴明月身边,一双眼睛若有若无地扫向大皇子身上,大皇子被盯得极不痛快,差点捏碎了酒杯。
有琴斐瞧见这一幕,好奇问道:“大皇兄,林姐夫和你说了什么?”
大皇子不悦地皱眉:“三皇妹你还是不要乱喊的好,如今父皇尚未发话封她做驸马,这声姐夫可不能随便乱叫。”
有琴斐还要再说什么,只听大太监洪宝一声唱喏:“陛下驾到——”
所有人都起身跪了下去。
林燕然控制膝盖没有沾地,暗道如此这般,便不算是跪了狗皇帝了。
等到所有人起身归位,有琴曜眼睛若有若无地朝她扫来时,她立刻起身说道:“父皇,儿臣有事关我娘子安危的要事禀报!”
众人又全都朝她看去,大皇子越发坐立不安。
有琴曜眸光一沉,现在只要林燕然一张口,他就想到她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心情便变得很不痛快起来,总觉得这个祸害又要开始无法无天。
他很想让人堵住她的嘴巴。
但是林燕然在众目睽睽下提出来,还说事关明月的安全,他不能不过问,只得沉声道:“说。”
林燕然立刻抬高声音道:“公主府昨晚抓住了一个刺客,是来刺杀我娘子的,要不是府中侍卫合力抓住刺客,我娘子此时已经受了重伤,我娘子不过昨日才归来,马上便有人来行刺,这刺客的主人必是当初袭杀我娘子的幕后真凶,此来是为了杀人灭口,请父皇查明真相,还给我娘子一个公道!”
大皇子挪了挪屁股,该死的,他只是派了密探去打听情报,怎么变成了刺客还没抓住了?
有琴曜脸色阴沉:“明月才落难归来,便有人敢来刺杀她,这不止是挑衅皇室威严,更是不将朕放在眼里!来人,立刻将刺客打入天牢,连夜严审!”
这句隐含怒气的话,立刻又将大皇子吓了一跳。
他对自己父皇很了解,平日里不动声色,但是骨子里狠辣至极,若是犯错落在他手里,他以后便没好日子过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头惴惴不安,发起慌来,甚至考虑着要不要接受林燕然的条件?
林燕然忙道:“父皇息怒,刺客儿臣已经带来了,而且儿臣有办法让他口吐真语,当众指认幕后真凶——”
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大皇子一眼。
大皇子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他觉得更紧张了,屁股下的椅子像是长了钉子。
有琴曜面无表情:“带刺客上来。”
立刻有四名禁军领命而去。
林燕然施施然坐下,又朝大皇子看了一眼,她伸出了一个指头。
大皇子立刻收到信息,心里恨得抓狂,先是将密探狠狠骂了一顿,接着将林燕然痛骂一顿。
居然敢狮子大开口,找自己索要十万两?
若真的抓住了人,又逼出了真话,直接交给父皇发落便是了,怎么会来找自己谈判?
他又发慌又觉得不对劲,心里存着侥幸,觉得林燕然在撒谎,并没有抓住人。
这一犹豫,殿外已经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四名禁军拖着一个黑衣人走入大殿。
黑衣人双手已被上了镣铐,被丢在地上,昏迷未醒。
大皇子一眼认出,正是自己派出去的人,那丝侥幸顿时消失无踪。
一滴冷汗从额头上飞快地流了下来。
这时,林燕然忽然走上前去,朝着黑衣人泼了一杯酒水。
他便挣扎起来,接着睁开了眼睛,看一眼周围,立刻低下头去。
大皇子又浑身紧绷起来。
林燕然背对他站着,朗声道:“请父皇稍等,刺客嘴巴很硬,轻易不会口吐真话,但是儿臣恰好拜了医师阁的阁主封谷前辈为师,儿臣的师父研发出了一种吐真丸,只要喂下去,不消一时半刻,刺客便会问什么答什么,而且句句都是真话。”
这句话立刻惹得大殿上喧哗四起。
“她竟是封谷前辈的徒弟?”
“区区一个乡民,怎么会拜了封谷前辈为师?莫不是假的?”
“说话真是不过脑子,现在陛下当前,她若是敢说假话,那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吗?”
立刻有王爷心中一动,问道:“明月,你妻郎真的拜了封谷前辈为师?”
有琴明月颔首还礼:“没错,三皇叔,如今封谷前辈正在府中做客。”
“嘶,如此说来,竟是真的?”
“听闻封谷前辈乃是当今世上医术最高的顶级大医师,多少人豪掷千金求他一粒丹药都未能如愿,没想到他竟然来了我们神京城?”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立刻惹得众人交头接耳。
便连有琴曜也没有出口制止,目光闪烁不定地盯着林燕然,他既觉得她走了狗屎运,又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干脆冷眼旁观。
林燕然忽然脸色一整,语气无比痛惜地道:“诸位,你们可知这该死的刺客做了什么事?他先是闯入我娘子的寝殿想要刺杀我娘子,被侍卫发现后,他四处逃窜,竟然闯入我师父的房间,将他老人家惊吓的差点昏厥,若不是侍卫及时赶去,我师父……唉——”
“我师父难得来一次神京城,没想到来的当晚就被刺客惊扰!”
这话比有琴明月被刺杀更让人震惊,殿中众人全都变了脸色,三王爷立刻道:“封谷前辈乃是德高望重的大医师,如今来到神京城是神京城全体臣民的荣幸,如今竟被个小小刺客惊扰,若是他一怒之下离去,我们神京城以后便要在医师阁声名狼藉了,请陛下一定要严惩凶手,抓出幕后指使之人,严惩不贷!”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众人的不住附和,便连有琴曜也变了脸色。
若是封谷真的被惊扰,那事情还真是有些严重了。
林燕然将所有人的反应都收入眼底,暗地咬牙唾骂,这帮没人性的狗东西,自己娘子被行刺了,都没什么反应,听见大医师被惊扰,立刻都变了嘴脸。
简直就是一群最薄情寡义的人渣!
大皇子这下彻底慌了,他赶紧朝林燕然瞧去,发现她放在背后的手,伸出了两根指头。
二十万两?!
他差点吐血,二十万两可是他府中目前能拿出的全部银两了!
这个贱民,如何敢这般勒索?
若是都给了去,满府人都要勒紧裤腰带!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林燕然忽从怀里取出一粒蓝色的药丸,夹在指尖上,供众人观看。
“诸位请看,这便是我师父研制出来的吐真丸,我师父被刺客惊扰,异常恼怒,立刻将这千金难求的药丸交给我,要我当着父皇的面揭露真凶!”
她还故意在大殿内走动,便于众人看见那枚药丸,经过大皇子面前时,她故意停留了一下,将那颗药丸伸到他面前,意味深长地道:“大皇兄,这可是医师阁阁主亲自配制的吐真丸,效果绝佳,一粒便见奇效。”
大皇子死死瞪着她,内心做着极力挣扎,忽见她又伸出了一根指头。
两根指头变成了三根。
立刻将他气得差点昏厥。
眨眼间这个贱民的勒索就变成了三十万两!
该死!该千刀万剐!
可是他很快看见有琴曜阴沉的神色,他本就是庶子,母妃地位卑微,他也不受待见,如今有琴明月地位一落千丈,他在朝中的呼声才高涨了起来。
若是此次事件暴露出去,他肯定要被发落,再想冒出头来那就难上加难了。
大皇子猛地咬牙,冲她点点头,铁青着脸道:“明月妹妹和封谷前辈被刺客惊扰,孤也深感痛心,来人,将孤最爱的这盘菜送去给明月妹妹,略表孤的心意!”
林燕然这才微微一笑,转过身去。
大皇子的近侍立刻端着一盘菜送到了有琴明月的桌旁,同时将一方金色小印不着痕迹地递到了接菜的叠翠手里。
有琴明月冲着林燕然点了点头。
林燕然这才道:“下面便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说着走上前去,要将药丸喂给刺客,她还没走近,押着刺客的四名禁卫惊叫了起来:“刺客吞药自尽了!”
只见那刺客口吐白沫,两眼翻白,倒在地上不住抽搐。
林燕然急得跺脚:“怎么这个时候死了,这里面必定有阴谋!”说着冲着有琴曜道:“还请父皇查明真相,还儿臣的娘子和师父一个公道!”
有琴曜勃然大怒,重重拍了一下桌案:“你们这些蠢货,竟然不事先搜查一番?都拖下去,严查此事!”
刺客和四名禁军一起被拖了下去。
大皇子缓缓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脊背冷飕飕地,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时忽然后悔起来,早知刺客此时死了,便该再拖一拖,他又气又怒地朝林燕然看去,发觉她正眯着眼睛瞧着自己,脸上笑眯眯地,仿佛一切都胜券在握。
他立刻意识到,便连刺客的死,也是她控制的。
而有琴明月,自始至终端坐那里,连神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一股更深的恐惧,钻入了他的身体。
他忽然生出一丝后悔,当初不该将有琴明月出行的路线透露给有琴玉,昨晚更不该派人去打探。
接下来大殿内的气氛一直很压抑。
有琴曜一直沉着脸。
众人也都不敢做声。
倒是林燕然吃的很是欢畅,将那枚金色小印接了过去,暗中摸了摸,和他师父那枚类似,但是明显级别还要高一些,没想到这个大皇子居然这么有钱?
早知道多宰了一点了。
宴席将近尾声的时候,有琴明月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央的空地上,跪下磕头道:“父皇,儿臣久未归家,恐母后担忧挂念,想求父皇准许儿臣前去看望母后。”
有琴曜却没有马上回应,又慢悠悠地夹了一道菜,这才搁下筷子,朝她看来。
他压根没打算让她去见慕容清,他警惕慕容家,担心慕容清手里还掌握他不知道的底牌。
拒绝的理由也是早早打好腹稿,这时便要故作沉重地说出来。
刚要张口,林燕然忽然走了出来,她走到有琴明月身边,大声道:“娘子,这种符合人伦符合孝道的事,父皇怎么会不答应?咱们直接去看望母后不就是了?现在还当众说出来,倒显得父皇多么刻薄寡恩无情无义一样……”
“大胆!”大太监洪宝又被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出言打断。
林燕然笑容满面地看着有琴曜,弯腰行了一礼,理直气壮地道:“父皇,难道儿臣说的不对吗?这天底下哪有做父亲的阻止女儿看望亲生母亲的?我在龙渊国可是从未听说过此等荒谬之事!我……”
“够了!”
这次是有琴曜脸色铁青地打断她,他就知道这个祸害一开口,准没好事,他现在烦躁的想杀人,一刻也不想再听见她说话,不耐烦地摆摆手:“速速去看你母后。”
林燕然立刻高声道:“父皇真是宽大为怀,深情大义,儿臣对父皇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噫,父皇怎么走了?”
林燕然赶紧搀扶起有琴明月,然后迎上她意味深长的眼神。
有琴曜明明打算拒绝自己,怎么林燕然一开口,他就变了主意,还匆匆走了?
她甚至觉得,他是被林燕然气走的。
林燕然笑眯眯看着她:“娘子,父皇恩准了,我们去看望母后吧。”
她朝她伸出手,有琴明月犹豫了下,也伸出了手,林燕然立刻将她手紧紧握住。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正式的牵手。
而且是在人前。
有琴明月默默走在她身边,忽然朝她看了一眼。
林燕然也笑着朝她望来。
有琴明月仓促收回目光。
过了会儿,她又忍不住朝她偷偷看去。
这一次,林燕然没发觉,她在把玩手里的金印。
第070章
她一边将金印掂来掂去,一边问道:“娘子,大皇子这么有钱吗?”
有琴明月收回目光,意有所指地道:“大皇子的母妃也是皇商出身,金印是他母族给他的。”
林燕然立刻“呀”了一声,转脸来看着她。
她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没说话,但是有琴明月全部接收到了,她点头:“没错,正是你想的那样。”
林燕然立刻了然地道:“懂了,怪不得呢。”
语气有些唏嘘。
这有琴曜真是越了解越不是东西。
在迎娶皇后之前,就找了皇商之女做妾,相当于给自己找了个钱袋子,等到在皇后的家族扶持下坐稳皇位后,立刻翻脸无情,将皇后打入冷宫,各种打压慕容世家,要不是大将军慕容海手里握着二十万兵权,想必他早就将慕容家抄家了。
紧接着又找了个皇商之女皇甫娇当贵妃,妥妥地恶心自己的嫡妻。
此人,真是人渣中的战斗机啊!
林燕然还要再问,被有琴明月眼神制止,她们一行六人来到了一处偏僻安静的宫门前,被一个中年太监拦住。
“干什么的?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中年太监打着官腔,一副典型的小人得志的嘴脸。
有琴明月递给湘雨一个眼神,湘雨上前去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巴子,将中年太监打得晕头转向。
湘雨喝道:“瞎了你的狗眼,连嫡长公主都不认识了?速速打开大门,殿下要去看望皇后娘娘!”
替他们引路的小太监慌张地跑来面前,低着头道:“陈公公,陛下已恩准嫡长公主和林郎君看望皇后娘娘。”
陈公公脸色一变,立刻弯下腰去,先是一连串请罪,接着恭恭敬敬地请了他们一行人进去。
林燕然饶有兴趣地看了陈公公一眼,发现他眼神斜觑过来,她故意散发出顶级乾元的气势,立刻将此人吓得缩了缩脖子。
她好笑地追上有琴明月,附耳道:“娘子,我悟了。”
有琴明月此时心系自己母后,便没来得及问她悟了什么,她脚步走的飞快,马上就要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了,她什么也顾不上,她等的太久了!
叠翠和湘雨立刻小跑着前去叫门。
冷宫里面还有两道门。
门前冷落,门内更是一派凄凉凋零的景象,那门上的红漆早就斑驳脱落的不成样子,门口长满了杂草和青苔。
里面立刻传来警惕的声音:“是谁?”
叠翠大声道:“琉璃,殿下来看望皇后娘娘啦!”
里面立刻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唤,接着听见蹬蹬蹬的跑步声,一个清脆的小丫鬟声音高兴地喊道:“嬷嬷,殿下回来啦!”
嬷嬷忙道:“你这丫头,怎么不开门?”
说着小跑了过来打开门,看见有琴明月的瞬间,嬷嬷就跪了下来:“殿下,您可算是平安回来了,娘娘她日思夜想——”
有琴明月压根顾不上回应她,她眼睛紧紧地盯着里面那道门的门口,那里走出来一位宫装丽人,她被一名面容娟秀的宫女搀扶着,身着一袭雪白的素衣,云鬓高挽,未施粉黛,只簪了一根最朴素不过的青玉簪,却越发显得气质高雅,清冷若仙。
她站在门口,倚框而立,怔怔看着有琴明月,眼神仿佛痴了一般,像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滴泪珠从她眼角滑落下来,她的脚不敢迈出,生怕这是个梦,却又极力想触摸,所以颤抖着伸出手去。
“明月,我的明月……”
而有琴明月看到她的瞬间,身体也如遭雷击,立刻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对着她跪了下来。
“母后,儿臣不孝!”
她仰着的脸庞也流出泪来,泪眼模糊地看着自己的母后。
那个熟悉的脸庞,眉眼,是她梦里思念了千百遍的模样,是她前世无数个噩梦醒来后唯一的温暖。
她不是那个才和她分别了四个月的落难公主,而是和她分别了整整一世的可怜孤女。
她终于又见到了她的母后了!
慕容清听见那一声母后,这才敢相信女儿真的就在面前,她嘴唇哆嗦,先是颤抖着手摸住了有琴明月的脸,那入手的真实感又令她心潮澎湃无以言表,她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眼也不眨地瞧着她,清冷苍白的脸庞上缓缓露出笑容来,泪水也跟着越来越多,她又哭又笑地看着她,手摸着她的脸,嘴里喃喃道:“我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有琴明月再也压抑不住两世思念之情,扑进了她怀里。
“母后——”
“儿臣不孝!”
“儿臣不孝!!”
连着两声,叫的十分凄凉悲惨,旁边的宫女全都背过身去默默垂泪。
只有林燕然知道她这声儿臣不孝,指的什么,前世有琴明月得到了皇位却连累最爱的母后身死,坐上皇位那天她心里必然是血泪横流孤独到了极点吧。
想到这些,她心里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嬷嬷等她们拥抱了片刻,亲自上前劝慰两人,而后领着她们进屋。
接着沈琴心又带着孙春生大医师进去拜见,叠翠和湘雨也跟了进去。
林燕然没去打扰,她留在门外。
慕容清的两个贴身婢女守在门口,非常有规矩,也可能是防着她。
毕竟现场只有她是个陌生人。
左边那个婢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生的娇俏可爱,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她,想必就是那个叫做琉璃的小丫鬟,右边婢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容清丽秀美,神情严肃,气质端庄,一看就是个十分有主见又很得力的婢女。
林燕然冲着琉璃招手:“你叫琉璃是不是,你过来,我问你些话。”
琉璃犹豫了下,朝她走去:“你是谁,我和青鸾姐姐都没见过你。”
原来右边的婢女叫青鸾。
青鸾立刻轻斥道:“琉璃,不得妄言。”
琉璃立刻闭上了嘴巴。
林燕然微笑道:“我叫林燕然,是你们殿下的妻郎,跟着她来一起拜见母后的。”
琉璃瞪大了眼睛:“原来你就是那个乡民妻郎?真是你救了我们殿下?”
她说完又赶紧闭上嘴。
青鸾面色显出一抹犹豫,她早几日便听说了自家殿下即将归来的消息,而来还随行带回来搭救她的乡民,听说这乡民还和殿下做了夫妻。
殿下行事从不无的放矢,带回乡民必有用意,只是此时殿下未曾言明态度,她便秉承不得罪也不亲近的原则,走来行礼道:“原来是林郎君,殿下和娘娘母女连心,此刻相见必然有许多私房话要说,还请林郎君稍待。”
说着吩咐琉璃去搬了张椅子出来,请林燕然坐。
林燕然一看那椅子,靠背缺了块挡板,扶手也掉了一个,椅身颜色老旧,还散发着股霉味,一看就是荒废了好多年的老物件。
她眸色沉了些,青鸾已留意到她脸色,解释道:“林郎君不要误会,冷宫简陋,大部分椅子都是缺胳膊断腿,并非奴婢们有意为之。”
琉璃立刻点头道:“对啊,他们对皇后娘娘可苛刻了!”
林燕然道:“我不是对你们生气,我是对那些狗东西生气。”
她也没推辞,直接坐到椅子上,开始问道:“琉璃,他们是如何苛刻皇后娘娘,又是哪几个太监宫女为之,你都给我一一道来。”
青鸾想要阻止,却又忍住了,殿下将此人留在殿外,并未有任何吩咐,她不若冷眼旁观,且看她要做些什么?
琉璃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立刻义愤填膺地道:“之前殿下在京师时,他们还不敢怎么样,顶多是说话阴阳怪气,克扣各种份例,后来殿下落难,他们马上就换了副嘴脸,先是不按时送饭,我们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后来天冷时连木炭也不派发了,这冷宫中比旁的宫殿都要阴冷,我们将所有被褥用上,依旧把娘娘冻病了,发高烧三天三夜御医都不来,最后还是嬷嬷威胁说要去找陛下讨说法,他才拖拖拉拉找来了御医,但其实御医的药压根不管用,是娘娘自己熬过来的,她惦念着殿下,硬生生熬过了高烧,后来他们更过分,送来的饭菜甚至是馊的……”
林燕然面无表情听完,道:“好,我知道了。”
说着站起身来,围着这个椅子转了一圈,接着一脚跺去,将椅子踩了个稀烂,她扒拉了下,找出最粗壮的一根椅腿,拎在手里便朝外走去。
琉璃好奇不已,立刻跟了上去。
林燕然走到外面那道门的大门口,立刻瞧见那个陈公公正在和跟来的那个小太监说话,时不时还爆出一阵笑声。
她招手:“陈公公是吧,你过来。”
陈公公已从小太监口中得知了林燕然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了她连陛下都敢顶撞,哪里敢托大,立刻一溜小跑过来,赔笑道:“林郎君您有什么吩咐?”
林燕然将那截椅子腿,伸到他面前,笑眯眯道:“你看这是什么?”
这不是椅子腿吗?陈公公心头怪异,只好假装认真地瞅去。
孰料眼前虚影一晃,接着那椅子腿就飞了起来,像是根铁棒似的砸在他肩膀上,他立刻被砸飞了出去,身体飞出三丈多远,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肩骨裂开,接着咔嚓一声,肩头直接塌陷了。
“啊!啊啊啊啊——”
他惨叫起来,还没叫几声,林燕然便提着椅子腿一步步走去,她蹲下来,依旧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立刻将陈公公吓得浑身哆嗦,连叫都不敢叫了。
只听她笑眯眯问道:“是谁让你苛待我母后的?”
陈公公还没回答,她猛地一棒子砸在他肚子上,不会伤筋动骨,却让他疼的直冒冷汗,蜷缩起来连话也说不出。
林燕然自言自语道:“狗奴才,本郎君问你话,你居然不答,那可怪不得本郎君了。”
又是一棒子下去,砸在他小腿上,立刻将陈公公疼的满地打滚,尖叫道:“是贵妃娘娘!”
林燕然冷冷道:“你居然敢欺骗我,贵妃娘娘早已被废,如何来为难我母后?”
说着又举起那根椅子腿,陈公公痛的眼前阵阵发黑,只想保命,尖叫道:“奴才没有骗你,之前是贵妃娘娘吩咐奴才干的,这几日是二殿下给奴才送了好处要奴才干的!她本来还想奴才给皇后娘娘饭菜下毒,但是奴才没做啊,林郎君饶命啊!”
宫中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有琴曜不可能不知道,皇甫娇都被处死了,有琴玉还敢将手往宫里伸,没有有琴曜的纵容根本不可能。
所以罪魁祸首是有琴曜,间接凶手是皇甫娇和有琴玉,直接凶手就是眼前这个狗奴才。
青鸾和琉璃已看的呆了,沈琴心闻声出来,也呆住了。
林燕然拍拍手,吩咐陈公公身边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的小太监道:“将他嘴巴堵上,免得惊扰了我母后。”
小太监连忙照做。
又冲着那个跟来的小太监道:“去叫洪宝洪公公来,你告诉他,要是一炷香内他赶不到,我就拖着陈公公去找父皇讨说法。”
小太监已吓得面色惨白,只会点头,接着撒腿就跑。
沈琴心这才插上话,语气复杂地道:“林郎君,这是皇宫,你万万不可胡来,若是一个不慎惹来是非,殿下恐也要受牵连。”
林燕然道:“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拉屎撒尿了,咱们不能忍着吧,何况咱们只是讨公道,又不是犯法了。”
沈琴心还要再说,林燕然安抚道:“放心,我有分寸。”
这句话一出,沈琴心忐忑不安的心情立刻莫名其妙地安定了。
林燕然身上有一股气质,她能让人放心。
不到一炷香时间,洪宝就小跑着过来了,他老远便焦急地喊道:“林郎君,万事好商量,切莫动手——”
等他跑来跟前,看见躺在地上跟死狗一样的陈公公,顿时急得跺脚:“哎哟林郎君,你怎么能打人呢?”
林燕然拍手道:“不好意思,我初次见母后心情激动,这个狗奴才偏偏来招惹我,我一时没忍住。”
洪宝发愁地看着她,刚才宫宴结束后陛下回去就大发雷霆,将宫人们吓得胆颤心惊,他也是一身冷汗,等到小太监来找他,他顿时知道大事不妙,这位主无法无天绝对能干出拖着陈公公来见陛下的事,到时候死的就不是陈公公了,而是他这个洪公公了。
所以他马上小跑着过来,这时还没喘匀气。
林燕然让小太监扯掉陈公公嘴里的破抹布,踹了他一脚,喝道:“将你刚才对我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洪公公听,你要是漏一个字,我就打断你一根骨头,你可以试试你身上骨头够不够多。”
陈公公已痛的死去活来,他在皇宫里这么多年就没见到林燕然这号蛮不讲理又可怕至极的人物,此时对她的畏惧到了骨子里,立刻一五一十说了起来,交代的事无巨细,就连有琴玉给了多少银子,银子如今藏在屋里哪块砖下都说出来了。
洪宝的脸色立刻变了,就算皇后现在在冷宫,但她还是后宫之主,陛下并未废除她的正宫之位,这些狗奴才苛待皇后,还欲下毒暗害皇后,这可是反了天的事。
他还没想出办法,便听见林燕然冷笑了起来。
“洪公公,我虽没读过书,但也是听过不少话本子的,这自古以来,便连那坐大牢的囚犯,也没听说过给馊饭的,你们神瑶国倒好,给一国皇后吃馊饭?你们神瑶国还真是穷得可怕,穷的与众不同,穷的惊天动地,银子都省出来建你们的皇宫了是吧?”
这话一出,立刻让洪宝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林郎君,这话可万万讲不得,这都是下面的狗奴才干的——”他手猛地指着陈公公,总领太监的气势散发出来,怒喝道:“来呀,立刻将这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拖去杖毙!”
林燕然眯起眼睛,脸上还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但是眼睛里全是冰冷,一字字道:“洪公公,陈公公现在可是重要的人证,你这么做是想杀人灭口吗?”
洪宝又吓了一跳,立刻意识到自己昏了头,竟去管这种皇家私密,他马上给了自己一个耳巴子。
“林郎君,老奴昏聩,方才说错了话,你万勿见怪,陈公公既是人证,又事涉宫闱,自当移交给宗人府全权处理!”
“宗人府是什么地方?陈公公现在可是至关重要的人证,不止证明你们给一国皇后吃馊饭,还证明你们纵容庶公主有琴玉毒杀正宫皇后,若是送去宗人府被灭口了你们担待的起吗?啧啧啧,我听话本子时都是听说宠妾灭妻,你们神瑶国倒好,样样别出心裁,居然宠庶女灭嫡妻,好,我真是大开眼界!”
洪宝听得冷汗又冒出来一层,此时他真是恨不得晕过去,或者瞎了聋了,这话是他能听的吗?
其实林燕然就是故意说给他听,这样才好传进有琴曜的耳朵里。
洪宝此时只想压下她的怒火,不想她再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来,赶紧说道:“老奴担保,陈公公绝对不会被灭口!”
林燕然立刻冲着周围一圈人说道:“你们都听见了,你们都是人证,若是陈公公被灭口,那就是洪公公的责任,洪公公,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人我交给你了,若是人在你手上被灭口了,我可要唯你是问!”
洪宝差点咬住自己舌头,怎么又昏头了接下这么个差事?!
他心里苦的跟吃了黄连似的,面上还得赔笑:“林郎君,在这皇宫里头,只要陛下不发话,老奴自是不会让陈公公无缘无故被害死,可若是陈公公被带出皇宫,老奴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还请林郎君多多体恤。”
林燕然也没再为难他,点头道:“洪公公有这份心足够了,这份人情本郎君记住了。”掉头吩咐琉璃:“你去把瘸腿的椅子还有馊饭找来给我。”
琉璃已被她一番“壮举”折服,闻言立刻小跑进去找了出来:一碗馊饭,一张只剩下三条腿破破烂烂的椅子。
林燕然将这两样东西拖着就往外走。
洪宝一看就急了,赶忙追上去:“林郎君,你这是去做什么?”
林燕然一本正经道:“洪公公这话问的,我是母后的新女婿,初来乍到满怀欣喜地拜见母后,结果来了母后屋里,不止没个四条腿的椅子坐,便连吃的也是馊的,我要去问问父皇,这是怎么回事?”
洪宝吓得魂飞魄散,这要是带去陛下跟前,陛下不得气得杀人才怪,杀不了林燕然,但是会杀他们这些奴才啊?
他连汗都顾不上抹,不住口地劝。
林燕然也不和他动怒,只慢条斯理地道:“洪公公,我是去求个公道,又没干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你拦着是何用意?莫非你想包庇纵容陈公公,还是你和意欲毒害我母后的庶公主有琴玉是一伙的?”
洪宝压根不敢接话,林燕然又道:“陈公公要是死了,洪公公你可要担责。”
洪宝急得原地跺脚,掉头去吩咐小太监将陈公公拖去止血包扎,力求保住他狗命,再一看,林燕然已经带着椅子和馊饭走远了。
他顾不上许多,只能咬咬牙,吩咐几个宫人去将林燕然拦一拦,务必拖住她,自己则抄了条近道,提前赶回勤政殿将此事禀报给有琴曜。
冷宫发生这么大动静,里面人早就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只有嬷嬷出来看了一眼,剩下三个人,没一个人着急的,慕容清顾着和有琴明月说话,孙春生在安安静静给慕容清把脉。
沈琴心搓了搓脸,从震惊中回神,走进去道:“皇后娘娘,殿下,林郎君她……”
有琴明月这才分出空来,语气平淡道:“放心,天塌不下来。”
孙春生乐得插话:“急什么?燕然是我看中的徒弟,真闹得大了,老夫自会出面保她。”
沈琴心犹豫道:“此事若是闹大,于皇后娘娘的颜面大是不利……”
慕容清惨然一笑:“既已到了这一步,本宫还有何颜面可言?且随她去吧。”
沈琴心一听,心落地了,没事了。
琉璃叽叽喳喳和青鸾咬耳朵:“殿下找的这个驸马好厉害!”
青鸾面有忧色:“事情没那么简单。”
勤政殿里,有琴曜听完洪宝的话,竟然出奇地没有动怒,而是淡淡问道:“她真带着馊饭和瘸腿的椅子来了?”
洪宝头也不敢抬,忙道:“是。”
有琴曜又问:“你看见那馊饭了,长毛了?”
洪宝越发怪异,硬着头皮道:“长毛倒是未曾,只是已经变质发绿,吃了绝对要闹肚子。”
有琴曜立刻摆摆手让他出去了,害得洪宝更加提心吊胆起来。
他刚出殿,就听见里面传出癫狂大笑,顿时吓得一个趔趄,完了完了,陛下真的被林郎君气疯了。
其实有琴曜是兴奋的发癫。
听见慕容清居然靠着吃馊饭活下来,他激动的浑身发颤。
慕容清是真正的天之娇女,是神瑶国最顶级的世家慕容家的嫡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富五车,腹有乾坤,本就是照着历朝历代皇后培养出来的准皇后人选。
可这样千娇百贵的女子,最后不也成了他的胯下玩物?
当初他只是个寂寂无名的皇子,天知道他姿态摆的多低才虏获了她的芳心,可惜慕容清太过清高孤傲,从不肯放低身段讨好他,开始他还可以小意温柔哄着些,等到皇位坐稳,美人一个个往身上扑时,他就看她越来越不顺眼了!
你是顶级世家的千金又如何,你是一国皇后又如何,只要你不如朕的意,朕就要将你踩在脚底下肆意折辱!
将这样的千金之女踩在脚下凌辱,带给了他极致的爽感,也大大弥补了他骨子里深深的自卑。
最该死的是慕容家的那个慕容海,仗着手上的兵权对他横眉冷目,他当初放低身段追求慕容清时,慕容海当众羞辱他是扶不起来的烂泥,每每想到这些,他便恨得咬牙切齿,一腔怨恨全都发泄在了慕容清身上!
如今这块扶不起来的烂泥,还不是将他们慕容家踩在脚底下,将他们家的皇后囚在冷宫吃馊饭,他们家不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想到这些便兴奋的发抖,骨子里的自卑也得到了极大满足。
这时,林燕然在殿外山呼。
“父皇,儿臣实不知神瑶国竟穷到这个地步,竟至于给堂堂一国皇后吃馊饭,儿臣实在看不下去了,儿臣愿意自掏腰包奉献出一万两银子,作为母后接下来的饮食之费,还望父皇恩准!”
这句话立刻将有琴曜气得脸色铁青,他本以为慕容清吃馊饭于他是极大的爽快,可以压过所有不爽,可是林燕然这个贱民简直是他的克星,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爽快一扫而空,只剩下被啪啪打脸的羞辱感!
这还没完,林燕然在殿外接着喊。
“父皇,儿臣自来这神瑶国不过区区两日,短短时间内便长了诸多见识,先是接受了没有上门礼这一神瑶国皇室风俗,接着经历了嫡长公主落难归来当晚便遭人刺杀的惊险,随后又亲眼目睹了一国皇后吃馊饭的盛况,儿臣真是大开眼界,比听话本子可精彩多了!”
有琴曜已气得浑身发起抖来,怒吼道:“将这个无法无天的东西给朕拖出去!”
立刻有禁军上前拖走林燕然,林燕然也不反抗,一边被拖着走,一边抱紧怀里的饭碗,还用脚勾着那张破破烂烂三条腿的椅子,嘴里大声喊道:“父皇,你是要赶儿臣回去龙渊国吗?刚好,儿臣来神京城还没来得及购买本地特产,这一碗馊饭和这张三条腿的椅子,便当是神瑶国特产,儿臣一定会带回去给老乡们开开眼界,毕竟他们这辈子都没机会看神瑶国皇后吃过的馊饭!”
“这是孤品,世间绝无仅有的孤品啊!”
她故意将顶级乾元的气势散发出来,声音又大又洪亮,传出老远,勤政殿方圆三里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的宫女、太监、禁军、还有妃子,先是大吃一惊,接着交头接耳起来。
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座皇宫就传遍了各种谣言。
有琴曜立刻被气得心口闷痛,这时只想将林燕然千刀万剐,立刻捂着心口吼道:“将这个贱民,就地发落,乱棍打死!”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一个仓皇失措的声音,孙春生匆匆跑来殿门口跪着道:“陛下万万不可啊!林燕然所说之事,已经不是宫闱之私,而是事关国体啊,若是传到龙渊国和北蛮,我们神瑶人便生生世世抬不起头来了,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看看,那就是给皇后吃馊饭的神瑶国人。”
“陛下,万万不可啊!”
“何况林燕然已是封谷的入门弟子,且被他定为了医师阁下任阁主的人选,若是为了伸张正义死在咱们神瑶国,医师阁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啊!”
“何况,她还是嫡长公主的救命恩人!”
“陛下,于情于理,都伤不得她啊!”
有琴曜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晃,眼前一阵阵发黑,接着头痛如裂,拳头在桌案上狂砸起来。
“该死!该死!你们都该死!朕要都杀了你们!”
“你还想杀谁?”一个冷漠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大殿内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有琴曜扭头看去,脸色也是一变。
“二族叔,您老怎么来了?”
来的是一位紫袍老者,身后跟着两名锦衣侍卫,气势俱都十分强大。
两名侍卫见到有琴曜立刻跪下行礼,但是这老者只是垂首行礼。
这老者正是神瑶国皇室宗族的掌权人物,有琴曜的族叔有琴长风,朝政大事他是无权过问,但是事关皇室声誉,他就不得不出面了。
有琴长风沉着脸道:“皇帝,你闹的太不像话了,便是你再不待见你的皇后,也不该这般纵容下人折辱她,这已经不是事关你皇帝的面子,还事关我们神瑶国的声誉,此事你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堵住悠悠众口,不然宗室那边,族长恐要怪罪。”
有琴曜心里恨欲发狂,拼命咒骂着这群老不死,都要躺进棺材的年纪了,还敢来管他皇帝的私事,可是皇族宗室控制着死卫,便连他的影卫也受到宗室管辖,他面上可不敢挑衅宗室,只能吞下怒火,沉声道:“多谢二族叔指点,朕知道怎么做了。”
有琴长风离开时,特意绕到了林燕然面前。
“便是你救了明月?”
林燕然直接坐在地上,抱着饭碗和瘸腿椅子,点头:“正是。”
有琴长风没再说话,吩咐自己的侍卫将饭碗和瘸腿椅子拿走。
林燕然抱着不撒手,喊道:“这是我在神瑶国得的特产,乃是孤品,你可不能抢!”
有琴长风脸皮抽了抽,感觉生疼生疼的。
侍卫喝道:“放肆,这是神瑶国皇室宗族的二族老,你敢大呼小叫!”
林燕然眨了眨眼,立刻道:“原来是族爷爷,还请族爷爷为孙女婿做主,孙女婿救了你们的公主,不远千里来拜见父皇母后,结果……”
她还没说完就被有琴长风打断:“我们神瑶国公主的命自然是无价之宝,难以用金钱衡量,不过你救了明月我们不能不报答,皇族宗室另赐你十万两白银,以表达你对明月救命之恩的谢意,此事就此作罢,日后不可生事,不可妄言,跪安吧。”
说完便匆匆走了。
开玩笑,刚来时他就听见了林燕然那番“震耳欲聋”的话,这样牙尖嘴利的人,若是被她一顿呛,他就算赢了也丢面子。
也就有琴曜那个小鸡肚肠的庶子出身的皇帝,喜欢斤斤计较!
林燕然立刻听明白了,这是拿十万两堵她的嘴呢。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有效。
她当即松手,任由侍卫夺走了装馊饭的碗和瘸腿的椅子,爬起来,拍拍屁股,没事人一样走了。
之前抓她的四个禁军面面相觑,一人问道:“陛下不是让我们乱棍打死她吗?还打吗?”
其余三个人看傻子一样看他:“你个脑子有坑的,你没听说她救了咱们公主,刚才的事也是为了皇后讨公道,你打杀了她,你就是千古罪人!”
洪宝听着大殿内叮叮当当的打砸声,陛下这已经是第四次被林郎君气到发疯了,他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望着林燕然走远的背影,不禁打了个寒颤,佛祖保佑,千万别叫他再碰上林郎君了。
此时,在神京城外的某处村庄,横贯神京城的瑶水在这里拐了弯,滋生出许多渔村,一个打鱼的百姓忽然发现河面飘着个人,便将之打捞了起来,一看之下顿时吓了一跳,那人整张脸都是可怖的伤疤,根本看不出人样,他大着胆子往他身上掏摸,结果一两银子也没找到,只找到了一块腰牌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
他正要将瓶瓶罐罐打开瞧瞧,一只手捏住了他手腕,那疤脸人居然醒了过来,睁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瞪着他。
“这是何处?”
渔民被吓得魂飞魄散:“诈尸了!”他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疤脸人动了动,接着挣扎着坐了起来,胸口那里的肋骨全都断了,便连脏腑也受了重伤,得亏他及时服用了龟息丸,躲过了影卫的探查,不然定要被他再追加一掌,死的不能再死。
他打开瓶瓶罐罐,服用了几颗药丸,站了起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在神京城外。
他瞪着远处的神京城,眼神怨毒至极。
“该死的神瑶国,我屠涅发誓,绝不会放过你们!”
“你们以为将破解涅槃丸的秘密掩藏,就可以独吞这天下绝无仅有的神丹妙药?做梦!”
“接下来我就让你们尝尝,成为众矢之的的滋味!”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极端残忍的阴谋,忍不住猖狂大笑了起来,很快咳出了一口血,眼底的怨毒更加浓烈,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朝一个渔村走去。
林燕然回到冷宫,刚走到大门,琉璃就惊喜地叫了一声:“林郎君回来了!”
等她走到二门时,有琴明月从屋内走了出来。
她们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林燕然冲她挑了下眉,有琴明月立刻知道事情顺利。
她千辛万苦归来,第一心愿是救自己母后,第二心愿是见自己母后,这两件事都会受到重重阻碍,可是林燕然一席话就让有琴曜放行了,她本来准备好的计划都没用上。
方才琉璃痛斥陈公公苛待自己母后的那番话,她也都字字听在耳中,恨意噬咬心脏,更夹杂着诸多悔恨和内疚,若不是她落难,母后也不会受这番折辱,更何况,有琴玉差点毒害了母后!
她在慕容清面前竭力镇定,心里却已经经历了千山万水的痛苦折磨,拼命思索着如何收拾那些仇人,将他们千刀万剐一泄心头之恨。
很多事,她的身份是不能做的,很多话,她的身份说出来只会惹来更多灾祸,所以她的报仇势必艰难又曲折,可是林燕然没管这么多,她上来就是一番看似胡搅蛮缠实则直攻要害的通杀拳,将神瑶国皇室的遮羞布彻底扯掉,给了有琴曜打脸般的还击!
这些并不能真正改变母后的现状,也不能救她出来,可是这些让母后痛快,让她痛快,更让她的手下们痛快!
这是一种另类复仇,将有琴曜施加给母后的耻辱,还给了他!
此刻看着林燕然,她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复杂。
她轻轻走上前去,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方才情难自禁,尚未带你见过母后,现在我带你去见她。”
这句话说的很轻,但是能让人感觉到郑重。
林燕然看出她神情上的异样,小声问道:“你还好吧?”
有琴明月立刻感受到她话里的关切,敛了眸,轻声:“我没事,走吧,随我去见母后。”
林燕然忙凑首过去,压低声音道:“娘子,我还是头次见岳母,紧张的很,你待会儿可要帮我多多说些好话啊。”
她凑的极近,惹得琉璃瞪大了眼睛看,接着便捂住小嘴偷笑,有琴明月不适地别开脸。
林燕然又扯了扯她衣袖,扯的很轻,语气也软:“娘子——”
何曾有人敢这样和她拉拉扯扯?
有琴明月心情复杂,也提不起什么心思同她计较,朝她瞪去,却见她一脸讨好地望着自己。
她不由自主涌出一个念头来:“她这是在对我撒娇?”
一念及此,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抹异样。
她低斥了一声:“你休得再胡闹,母后等着呢。”
林燕然哦了一声,乖乖跟随她进屋,来到慕容清面前,有琴明月介绍道:“母后,这是我的妻郎林燕然。”
林燕然噗通一声跪下。
“儿臣林燕然,拜见母后,祝愿母后凤体安康,福禄长寿!”
慕容清早从自己女儿口中得知了林燕然,也晓得了前因后果,此时细细打量过去,林燕然也大大方方迎着她目光。
慕容清见她目光明亮,气质出众,略略点头,抬手道:“快起来,不必多礼。”
林燕然却没起来,仍旧跪着道:“儿臣刚刚胡闹了一场,有损母后声誉,现在来请罪,还请母后责罚。”
慕容清微微一笑:“你倒是胆大敢为,起来吧,此事本宫已知晓,你是好心,本宫自不会怪你。”
林燕然这才站了起来,走到有琴明月身边与她并排站着。
慕容清又看了她一眼,道:“你救了我儿明月,我本该重礼相酬,只是如今身陷囹圄,身边唯剩下从娘家带来的这支青玉簪,因是贴身之物,也算贵重,便赠与你,略表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番心意。”
她这番话连本宫都未自称,爱女之心溢于言表。
有琴明月顿时红了眼圈,低声道:“母后,燕然并不是图利之人,这玉簪乃是外祖母赠你之物,你常年佩戴,如何能舍弃?”
慕容清微笑摇头:“傻孩子,你才是母后最珍贵的宝贝。”
她招手,林燕然立刻很有眼力劲地走到她跟前跪了下来。
“多谢母后赠簪,恰好儿臣家贫,尚未行过簪发礼,今日便有劳母后为儿臣簪发。”
嬷嬷立刻上前,替她解开发带,将头发重新绾了个利落的发髻,接着由慕容清亲手为她插上玉簪。
林燕然磕了三个头,而后恭声道:“多谢母后为儿臣簪发,儿臣必定爱惜此簪,如爱性命。”
慕容清听得甚是满意,暗道怪不得自己的明月会对她上心,她含笑道:“不必多礼,这是你应得的,本宫和明月见面不易,还有些体己话想同她絮叨絮叨。”
林燕然马上道:“正该如此,儿臣去外面等明月。”
说着朝有琴明月看了一眼,这才往外走。
有琴明月也不禁朝她看了一眼。
她绾了发髻,插上青玉簪,其余头发披散在脑后,较之平日里英姿飒爽的马尾多了几分温文尔雅,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清润秀雅起来。
慕容清将一切尽收眼底,又令嬷嬷去守着门,这才拉了有琴明月坐到自己身旁,眼神慈爱地瞧着她。
“明月,你同母后透个实话,你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有琴明月在任何人面前都可滴水不漏,唯独面对眼前分离两世才得相见的亲生母亲,无法遮掩心思。
她对林燕然,到底是什么心思?
她自己也禁不住思索起来这个问题,片刻后,她有些艰难而缓慢地道:“母后,儿臣实在,实在是说不清楚……”
慕容清一直在细细观察着她的反应,早看见她神色间涌出的那抹羞赧,而提到林燕然时她眼神更是情不自禁地变软了,女儿长这么大,可从未对哪个外人流露出这样羞涩的小女儿神态。
她心里吃了一惊,立刻明白自己女儿正面临着情感上至关重要的抉择时刻,面上却不动声色,细声道:“明月,你说不清楚,母后便也不逼你说,素来我们坤泽挑选夫婿妻郎,最是紧要,决急不得,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认清一个人的真面目,是需要耐心和时间的考验的,当初母后若是能耐心谨慎一些,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凄惨地步。”
说到这里,眼角不自觉又湿润了,有琴明月忙抱住她臂膀:“母后,儿臣如今归来,必定保你无恙,过去的事,请不要再想了。”
慕容清接下她手里的帕子擦干眼角,道:“母后自己识人不明,情爱一途无有经验可传授给你,唯有一条,你当谨记。”
有琴明月立刻正襟危坐:“请母后教诲。”
慕容清道:“明月,母后实是盼着你幸福,被人珍之惜之,所以母后决不是要你断情绝爱,而是你的真心绝对不可以轻易交出去,一旦交出去,满盘皆输,便算是对方先交出真心,你也要谨之慎之,再三辨别真伪,断断不可将自己的心一股脑掏出去,那时你便什么都由不得自己了!你已经承受了父母离心之苦,兄弟阋墙之祸,又受颠沛流离之罪,母后实在不忍心你再受情伤之痛,更不愿意你遇到个和你父皇一样的狼心狗肺之人,你明白母后的这份心吗?”
这番话重之又重,饱含着慕容清深重的慈母之爱,也饱含了她识人不明遇人不淑的深切悔恨。
有琴明月点头,郑重地答应了下来:“母后,儿臣谨记。”
可是说完,她就情不自禁想到了林燕然,想到了在门口时她扯着自己的衣袖央求自己,帮她说说好话,她忍不住低声道:“母后,儿臣觉得燕然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