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万物终向》剧组今天在灵英山取景, 在来之前祝寒星试探着给顾清霜发了条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准备兑现承诺。
愿赌服输的顾清霜终于将手头的事处理得差不多,匆忙回复:【今天。】
便在今天开车来到灵英山。
灵英山上寺庙不少,皆香火旺盛, 剧组取景地在挺偏僻的地儿,但顾清霜是在明骊和祝寒星当初跪拜过的那间求的平安符。
来了以后顾清霜还问祝寒星为什么要定这个要求,祝寒星冷眼淡笑,“你猜猜?”
顾清霜沉默不语。
祝寒星笑:“你不是挺聪明吗?”
顾清霜在那天酒醒以后就开始盘算这件事了,翻出了明骊以往的行程,又想起明骊送她的那串珠子,挑眉道:“跟那串手链有关?”
“还不算笨。”祝寒星说。
顾清霜顺着她的逻辑道:“难道这串手链也是明骊跪了两天一夜求来的?”
祝寒星摇摇头:“不是。”
顾清霜摘掉了身上所有的饰品,只留着那串手链, 看上去质朴又素雅, 倒有几分清冷美人的文艺气质。
顾清霜又抛出几个答案, 祝寒星剧组那边还催得紧,没时间跟她猜谜, 只道:“等你求完了我再告诉你。”
顾清霜一顿:“这串手链背后的意义吗?”
“是啊。”祝寒星头也不回地裹着自己的大衣往剧组方向走,声音飘在风里:“比你想象得重多了。”
顾清霜闻言没再说什么,跪在庄严肃穆的佛像大殿之中,每逢整点会有人敲响山上的钟,顾清霜就在人来人往之中岿然不动地跪在蒲团之上。
两天一夜, 不吃不喝。
只闻着大殿之内的香火味。
夜晚灯光亮起, 佛像的脸也被灯映照得更加柔和, 顾清霜的膝盖却传来了麻感。
不过两个小时她的腿已经不太舒服了, 即便如此她的身姿依旧挺拔。
来这里的香客很多,像顾清霜这样的也不在少数, 人们自是不见怪。
更有甚者,一步一跪一叩首登上来求佛的石阶, 只为两个字:诚心。
顾清霜是个没什么信仰的人,不信神佛也不太信自己,既不唯物也不唯心,所以有时才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
刚跪在蒲团上时还会被身边的嘈杂所影响,但渐渐地适应了来来往往的人,也习惯了袅袅香火的味道,身体开始疲惫,心却异常地安宁。
……
明骊收到祝寒星发来的照片以后没有回复,平静地跟母亲和妹妹吃了晚饭。
过了小年就快要迎来春节,很多学校早就放了假,明晞已经做了一个多星期的兼职了,找了家金融公司做寒假实习。
在这方面明骊帮不了她什么,反倒是以前明晞攒着的“人脉”起了作用。
周柏去世以前跟业内关系都还不错,在他死后大家怕被借钱都断了联系,但明晞就一小女孩,小时候不管见谁都嘴甜,所以这会儿找个实习并不难。
母女三人吃完饭又一路散步回去,路上还讨论买什么年货。
正说着话,天上突然绽开烟花。
噼里啪啦的烟火盛宴持续了半个小时,她们也回了家。
回家后各自洗漱,明骊坐在沙发上才重新打开手机点回到跟祝寒星的聊天界面,将顾清霜的那张照片放大又看了一遍。
明晞忽地凑过来:“这谁啊?”
明骊心虚似地退出聊天软件,大屏换成了她的屏保。
明晞挑眉:“顾姐?”
“嗯。”明骊简单把那天在首映礼后发生的事跟明晞说了下,明晞表情十分灵动,而后笑道:“不愧是星姐,我姐毒唯。”
明骊不追星,但也简单了解粉圈话术,斜睨她一眼:“你说这办的是什么事儿啊。”
从看见这张照片后她就有些心神不宁,心情十分复杂。
要说她准备跟顾清霜和好,祝寒星这么为她出头也就算了。
但她目前并没有这个准备,顾清霜这样做对她来说有点平添烦恼。
明晞却重新点开那张图,撇嘴道:“你要是觉得烦就当不知道呗。”
明骊摇头:“照片都发我手机上了。”
明晞长摁图片点击删除:“这下好了。”
经过明晞这么一折腾,明骊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反倒更复杂了。
不过没有心思再想这件事,跟祝寒星简单聊了几句就结束对话,刻意避开了顾清霜的话题。
但这天晚上她并没有睡好,一整夜都在频繁做噩梦,醒来以后都会看几次手机,看祝寒星有没有再给她发信息。
睡眠质量不好的影响非常明显,早上醒来以后她头有点疼,不过还是强撑着起床了。
洗漱过后出门上班,却感受到了一股非常明显的寒流。
正好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收到了洛朝雪的微信:【降温了,多穿一件哦。】
外加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明骊回复:【嗯嗯,我已经在地铁站了。】
发完这句刚好扫码进站,状态不好并不想开车,抵达公司后人也没什么精神,给自己冲了两包速溶咖啡才好一些。
今儿一天都频繁点开手机,看祝寒星有没有给她再发消息来,既怕祝寒星发又怕祝寒星不发。
明骊心情可太矛盾了。
怕祝寒星发是怕她发来顾清霜 又晕倒之类的消息,毕竟如今的顾清霜在她看来就是个脆皮,没事儿就给自己干进医院了。
怕祝寒星不发是怕顾清霜真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又不知道。
时间就在她的纠结和矛盾中过去,即便如此,明骊还是将该处理的公务都处理完。
中午没什么胃口干脆就吃了点蔬菜沙拉。
临近下班,祝寒星才给她发来今天的第一条报备消息:【一整天了,没吃没喝,还坚强跪着。】
又是一张照片。
明骊盯着屏幕叹了口气,心软劝和:【不然就算了?】
祝寒星:【那可不行,愿赌服输。】
祝寒星还怂恿她去灵英山探班,明骊知道她怀着什么心思,直接拒绝。
祝寒星装都懒得装:“当初你为她跪了那么久,这会儿她为你跪又怎么了?想追人就得付出点什么。”
明骊发了串省略号,又沉默两分钟,最终没忍住发道:【我还是觉得这种方法有点极端。】
祝寒星:【……】
当初的明骊确实极端,在那种环境里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所以用这种方法来“相抵”。
时过境迁,却觉得这种方法幼稚得很。
通过伤害自己来换来的感情并不是真的感情,况且也不是顾清霜在那儿跪上两天一夜,她们之间就能又回到过去了。
她们还是当前的自己,没有任何改变,感情也不会变。
这是一种无用的解决方法。
祝寒星:【那你怎么想呢?】
明骊:【我不知道。】
感情的事确实麻烦。
没多久祝寒星又给她回了消息,“我把你的意思传达给她了,她说自己没问题,在这儿跪着挺好的,有助于思考人生。”
明骊:“……”
行吧。
顾清霜都这么说了她能怎么办?
明骊干脆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都收起来,回家时在前一站地铁站下了车,去了这附近最近的菜市场,买了今天要做的菜才不疾不徐往家走。
没想到刚走几步就遇见了洛朝雪。
洛朝雪笑意吟吟地上前拎过她手里的菜,“我就猜到你会来这买菜。”
明骊走在她身侧,“来多久了?”
“没多久。”洛朝雪说:“写完稿子出来散步,想着你快下班了就过来咯。”
“那还挺巧的。”明骊说。
两人并肩往前走,突降的气温让明骊走在路上都懒得开口说话。
洛朝雪也没说什么,安静地走了一路。
回到家以后明骊穿上围裙就开始忙了,明骊家的厨房不大,两个人在里边都转不开,洛朝雪给明骊打了会儿下手后就回自己家准备了,毕竟放话说要让明骊对她刮目相看。
明骊准备了四道菜,香辣虾、糖醋排骨、清炒时蔬和酸菜鮰鱼,各种口味兼顾。
洛朝雪也做了两道,菜刚上桌,明女士和明晞踩着点回来。
明晞会活跃气氛,家里没一会儿就热闹起来。
大家坐在桌前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洛朝雪还提前给明晞和明女士发了新年红包,明女士跟明晞都不收,但洛朝雪却笑道:“平日承蒙大家照顾,就当是一点过年的心意了,不要跟我客气啦。”
洛朝雪做人做事都滴水不漏,几句话就把她们两人哄得高高兴兴的,明女士收了红包以后拍着洛朝雪的肩膀道:“等你年后回来,阿姨给你包个大的。”
洛朝雪笑:“那先谢谢阿姨啦。”
吃完饭后,明晞要去收拾,明骊看她一脸疲惫,挥手让她去休息,自己端着餐盘进了厨房,洛朝雪也紧随其后。
在明骊拧开水龙头以后,洛朝雪伸手去洗碗,明骊一怔,洛朝雪说:“我来洗吧,做饭我没你好,但洗碗我特别在行。”
明骊也没跟她争,在一旁收拾厨房的残局。
洛朝雪跟她闲聊起来,说自己小时候经常洗碗,还聊起了自己的家里人。
明骊时而搭句话。
洛朝雪出生在普通家庭,当然,跟以前的明骊家比起来是这样。
她的爸爸是高中语文老师,妈妈是市医院的护士,三口之家没什么大故事,爸爸比较浪漫,妈妈属于木讷文静的那种,所以两人一辈子都没怎么吵过架,在洛朝雪的记忆里,父母对她都很好,不管她做什么决定都会支持她。
洛朝雪还说起自己的计划,想在京安买套合适的房子把父母接过来,她们前些年不肯过来,一是有年迈的长辈需要照顾,二是人际关系都在那边,但过几年估计就会转变了。
明骊顺着她的话问:“你爸妈知道你喜欢女孩子嘛?”
“还不知道。”洛朝雪羞赧地笑了下:“ 她们思想比较陈旧,还没有接受,不过我们之间没聊过,他们也不催我结婚。”
明骊哦了声。
在小小的厨房里,洛朝雪声音温和地跟明骊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明骊思绪不自觉就游离,开始回忆自己的童年,但想来想去发现没有什么能拿出来说的。
而她的记忆里总像是短了一块什么的,譬如她对爸爸说的去芬兰参加青少年旅行团的事没有一点印象。
对爸爸说的她从高处摔下的事情也没印象。
洛朝雪记忆里的很多事都很有趣,譬如她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参加校运会跑三千米,跑了两百米就开始走,最后等比赛结束她才走了一千五。
明骊闻言觉得好笑,“你真特立独行啊。”
“还好吧。”洛朝雪洗完了碗,一个个递给明骊,“我私生活挺干净的,很少去酒吧,就有几个还不错的朋友,要是感兴趣以后可以带你见见。”
明骊心念微动,听懂了她话里的潜台词,既没忙着拒绝也没答应,只问道:“都是像钟离诗那样的?”
“不是,我们性格都不太一样。”洛朝雪形容道:“大相径庭吧。”
洛朝雪顿了下:“哦,还有一个是演员,以后你们说不定会有接触。”
明骊:“叫什么?”
洛朝雪:“许从温。她才读大四。”
明骊把这几个字在嘴里过了一遍,忽地想到:“她前段时间是不是跟春柳依演了一部电影。”
“是的。”洛朝雪说:“《过影》,她演技很好的,长得……”
洛朝雪顿了下,盯着明骊看了好一会儿,倏地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跟你和明晞还有点像呢。”
明骊刚好没事做,在网上搜索了许从温的照片,长相很明媚。
明骊倒是没看出跟自己有什么相似之处,只是觉得这小孩有潜质,顺口问道:“签公司了吗?”
“她签在她叔叔经纪公司。”洛朝雪说:“所以……”
明骊在网上看到了介绍,是业内数一数二的经纪公司「造光娱乐」。
又是个富二代勇闯娱乐圈的故事啊。
明骊感慨了句,洛朝雪已经收拾好了厨房,忽地转移话题:“我明早七点的高铁,估计要等元宵节以后才会回来了。”
“嗯。”明骊说:“一路顺风,新年快乐。”
洛朝雪温柔地看向她:“到那时能给我答案吗?阿骊。”
明骊一顿,思索道:“可以。”
再望向洛朝雪的眼神非常坦荡。
洛朝雪勾唇笑了下,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新年礼物。”
明骊看了眼包装盒,是个轻奢的品牌,“这……”
“收下吧。”洛朝雪说:“就算做不成恋人也还是朋友吧?”
洛朝雪从刚才明骊的那个眼神就知道了明骊的想法,却还是诚恳地说:“新年快乐啊,阿骊。”
明骊摩挲着礼盒的表面,语气温和:“新年快乐。”
第122章
洛朝雪送的是一枚胸针, 市面上很少见的款,银白色的正在飞驰的骏马,看起来就很自由。
明骊将礼盒放进了抽屉, 打开购物软件寻找合适的回礼。
最终挑选了一款漂亮的键盘,价格比不上那款胸针,明骊干脆又添了鼠标和鼠标垫。
对洛朝雪来说,既实用又好看。
下单之后明骊心情松懈了些。
临睡前查看手机,祝寒星也没再发来消息,春柳依和柳思往的朋友圈都没有更新。
明骊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去各处找粮食的小仓鼠,没找到粮也就安分睡觉了。
但她又做了一夜的噩梦。
看来这件事带给了她无声的压力。
这天是明骊难得的假期,早上六点就醒来再睡不着, 明骊干脆买了东西去探班祝寒星。
开往灵英山的路很顺畅, 明骊到时剧组刚拍完大夜戏, 祝寒星哈欠连天,坐在小马扎上戴着耳机听歌, 工作人员在拆置景,春柳依和秦挽在各自的房车里休息,柳思往在指挥着另一队工作人员布置新的景。
剧组内忙忙碌碌,明骊上前跟祝寒星打了招呼,祝寒星喝了口热奶茶, 身体也没暖过来, 吸了吸鼻子问:“你来找我的还是来找顾清霜的?”
“都有。”明骊说:“刚好休息就来了。”
祝寒星睨了她一眼, “坐不住了?”
“没……”明骊说到一半叹气:“要是再出点什么事, 我真的会愧疚。”
“路都是自己选的,你有什么好愧疚?”祝寒星说:“再说, 她那么大个人了。”
话是这么说,祝寒星还是陪着明骊去了顾清霜跪的地方。
两天一夜, 距离结束还有十个小时,顾清霜的背影仍旧笔直。
明骊站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无奈摇头:“何苦呢?”
祝寒星抱臂,“说她还是说你自己?”
明骊别过脸没再看:“都有吧。”
“你为什么会让她做这件事?”明骊忽然问。
祝寒星语气淡淡:“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既然想追你,那就得把你以前做的还回来。你为她跪七七四十九天,她为你跪两天一夜怎么了?”
明骊摇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祝寒星一怔,抿唇不语。
两人无声地对视,无声地对峙。
良久,祝寒星才勾唇笑了下:“因为我看出来你舍不得,所以就让她把你以前做的那些都做一遍,既看看她心有多坚决,顺便让你放下以前的芥蒂。”
一直隐藏的事就这么被祝寒星戳破,明骊愣了几秒垂下头,声音很闷:“我是不是挺丢人挺没用的?”
明明说要开始新生活,要放弃从前的一切,不愿意再跟顾清霜纠缠在一起。
但在顾清霜说要重新开始,想了解她的时候,还是莫名的心动。
得知她来这里跪拜的时候心乱如麻。
毕竟有那天晚上雪地站了一夜昏迷高烧的前科,明骊生怕她再搞出些其他事,所以心惊胆战。
起先她觉得自己对顾清霜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
但前天跟明女士她们聊天的时候,昨天洛朝雪在厨房跟她约定DDL的时候,她脑海里的某些东西忽然清晰了起来。
她对顾清霜的感情太复杂了。
若是别的追求者做这种事情,明骊一定会非常非常讨厌,报警都是轻的。
但她太了解顾清霜,也见过顾清霜的纯真与执拗,所以会先入为主地觉得顾清霜并不是故意要骚扰她,就像顾清霜会跟她说实在不行就把我养在外边,等你有空的时候见见我,或是等你跟她分了考虑我。
她永远能为顾清霜的不合理行为找到合理借口。
并且,没有那么讨厌。
总的来说,是讨厌又无奈,又很同情。
再往上升便是又爱又恨。
这个结论让明骊很郁结,所以两天都没睡好。
明骊不希望她再通过这种行为来挽回她,却又不知该如何跟顾清霜沟通。
在每一次她以为跟顾清霜不会再遇见的时候,顾清霜偏偏又会出现,还换了一种她无法制止的方法。
就像现在,明骊知道她因何而跪,但她却是跟祝寒星打的赌。
她不过是履行赌约而已。
明骊思绪万千,祝寒星却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笑笑:“谁还不是个感情的失败者了?”
她们站得高,能将大半座城市的景色收入眼中。
整座城市已经苏醒,来上山的人多了,祝寒星从兜里找出个口罩戴上,整个人都懒懒散散的,“感情就是勇敢者的游戏,要面子是没办法恋爱的。你看我。”
祝寒星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明骊还是在自言自语:“被春柳依拒绝多少回了,不照样缠着她吗?”
明骊:“……”
怎么还给你骄傲上了?
“你跟春柳依怎么样了?”明骊问。
“就那样呗。最近跟她没怎么在戏外说话。”祝寒星说:“在戏里缠她太紧了,她的眼神有点伤人。”
祝寒星讨厌看见那样的眼神,哪怕知道春柳依是演的。
明骊跟祝寒星在栏杆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余光偶尔扫到跪在大殿里的顾清霜,心中百感交集,也不想在这儿待了,问了祝寒星房车的位置,两人并肩往房车走。
路上还遇到了公司艺人秦挽,明骊鼓励了她一番,秦挽笑嘻嘻地揶揄她:“都是明总栽培得好!”
秦挽是个很会来事的,长相也很有观众缘,不出意外会在三年里成为「星晚」的当家花旦,明骊对她自然会更好些。
坐在祝寒星的房车里,明骊便沉默了。
祝寒星给她倒了杯酒,“难得休息,别愁眉苦脸了,以后我不做这种事儿了还不行?”
明骊并没有怪她的意思,更多是在惆怅自己的这点事。
原本以为自己走出来了,却又不停被顾清霜拽回去,而她似乎并没有那么坚决。
烦死了。
“不是你的问题。”明骊端起酒杯,浇愁似地一口饮尽。
喝完还呛得咳嗽了声,祝寒星无奈:“你慢点喝,跟我一起。”
两人坐在车里闷不作声地喝酒,几杯下肚,明骊的话匣子才打开:“我很矛盾,从小到大没这么矛盾过。”
“因为你从小到大没恋爱过。”祝寒星说:“你就是喜欢她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你不是很容易就承认了嘛。”
“以前是以前。我不想走老路。”明骊说:“我好不容易才从那里走出来。”
“你听过一句话嘛?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很基础的哲学理论,明骊点头:“怎么了?”
“当时咱们老师的讲解我记忆犹新。她说,人不可能踏入两次同一条河流,因为水是流动的。那你怎么就知道走的一定是老路呢?”
明骊不语。
这几天她闭上眼总会想起顾清霜的脸,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高高在上的顾清霜,还有最近频繁出现在她眼前的顾清霜。
每一次顾清霜跟她说话,她就算不耐烦,也还是会很耐心地听下去。
是那种出于生理上的好奇,对她的故事,对她的过往都很好奇。
明骊都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了。
但她并不想讨厌这样的自己,如果离婚后她仍旧要因为这些事去讨厌自己,那跟当初不断说服自己爱顾清霜有什么区别?
离婚之后,她只想万事随心而动。
可偏偏她这颗心就只被顾清霜给搅得翻天覆地的。
祝寒星见她没说话,又给她倒酒:“有时候,人最怕的是太执着。”
明骊闻言失笑,“现在我的左右脑在互搏。”
“这有什么好搏的?”祝寒星说:“你就把她当个新认识的人,想跟她发展了就发展一下,不想发展就让她滚再换个喜欢的不就完了?”
明骊:“……你说得可真潇洒。”
祝寒星笑嘻嘻地:“当然,口嗨谁不会?就是我做不到。”
但她肯定是死盯着春柳依。
以前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现在春柳依完全激起了她的征服欲。
祝寒星不止要她的身体,还要她的心。
明骊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把她那几句劝慰的话想了又想,仍旧没想出个什么结果。
下午祝寒星去拍戏,明骊也去外边逛了逛,这次倒是没再遇到上次那个算命很准的婆婆。
明骊就在附近闲逛了会,等到时间快到的时候给祝寒星发消息让她把顾清霜喊起来,顺带给她吃点糖之类的东西,补充能量。
祝寒星阴阳怪气:“你倒是关心她。”
“小心她又进医院,你负责?”明骊反问。
祝寒星躲不起,去“伺候”顾大小姐了。
不光明骊担心顾清霜倒过去,春柳依和柳思往更担心,但柳思往要拍配角的戏,走不开。
最后是祝寒星和春柳依去找顾清霜的,两人把顾清霜扶起来的那刻,顾清霜两条腿是软的,春柳依都无语:“你中间没换过姿势啊?这么实诚?”
顾清霜没有力气说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了个春柳依递来的营养液,这才轻吐出一口气,泛红的眼睛锐利地看向祝寒星:“这下你可以说了。”
祝寒星本人都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顾清霜:“……”
下一秒祝寒星想起来了,拉长声音哦了下,“等会跟你说。”
顾清霜动也不动地盯着她看,眼神中的压迫感快要淹没祝寒星。
祝寒星凑到她耳边低语:“那串手链是一个算命的说,明骊戴着她每天早晚跪两个小时,跪够四十九天就可以保你平安无虞,所以明骊就这么给你求来了。”
说完以后祝寒星就退到一边,而顾清霜的脸色十分难看,抬起手臂看着光泽有些黯淡的手链皱眉。
原来……这手串竟是这样的来历么?
顾清霜脑海里电光火石闪过,忽地想起来那段时间明骊早晚都在次卧待很久,当时她还以为明骊是在工作,偶尔几次晚上想敲开门看看,却又害怕走得太近让自己迷失。
现在想来,她很久就迷失了啊。
顾清霜的目光在手链上无法移开,祝寒星的那句话很短,却概括了明骊长达四十九天的心血。
那四十九天,每天跪在那里的四个小时里明骊又在想什么呢?
是像她这样思考她们的来时路呢还是在纠结她们的未来呢?
顾清霜不知道,但她这两天跪在这里,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她们在一起的每一天,她们一起做的每一件事,在她脑海里其实印象都不是很深,因为顾清霜每天自顾不暇,也有很多自己的事做。
但每次她有事,明骊都是陪在她身边的那个。
明骊默不作声地为她做了很多事。
那她呢?
在离婚以后似乎总在给明骊带来麻烦,用她的感情去裹挟明骊,甚至一次次去踩明骊的雷区。
顾清霜忽地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疼痛让她短暂地清醒——
她可真混蛋啊。
竟然拿感情当武器又伤害了明骊一次。
第123章
这一耳光扇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春柳依一把抓住她的手, 冷厉吼道:“你有病啊顾清霜。”
祝寒星亦是惊讶,但看见气氛有些不对劲,笑着调侃:“两天没吃饭还这么大劲儿, 厉害啊小顾。”
孰料收到了春柳依一记眼刀,祝寒星也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这两天正心里窝火跟春柳依作对着呢,想也不想地说:“说实话也不行?”
顾清霜脸色如纸一样苍白,这边动静不小,已经有路人看过来了。
春柳依的脸在群众中还是很有辨识度的,为了防止上热搜,春柳依戴着口罩把顾清霜扶起来, 正准备弯腰背顾清霜的时候, 祝寒星一把将顾清霜薅起来, 以防顾清霜不配合还警告道:“老实点,别给人添麻烦。”
说完便蹲在她身前, 将她背着往春柳依房车那边走。
春柳依的房车上东西一应俱全,祝寒星也没多留,一副事了拂衣去的姿态离开。
倒是顾清霜仍旧魂不守舍的,猩红的眼和苍白的脸对比十分明显,倒是狼狈。
冬日天黑得早, 山上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祝寒星回到自己的房车上, 看见明骊正坐在她车上喝闷酒。
祝寒星上前抢了一口喝, 明骊抬眼问:“还好吗?”
祝寒星打趣:“问我还是问她?”
“你怎么了?”明骊问:“又被春柳依伤心了?”
祝寒星耸了耸肩:“怎么会?她哪有空。”
事实上,祝寒星是有些失落, 因为春柳依的关注点并不在她身上,反倒会为了顾清霜瞪她。
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祝寒星喝几口酒以后就跟明骊说起顾清霜扇自己巴掌的事儿, 还说顾清霜看上去失魂落魄,要不是她以前知道顾大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倒还真以为是痴情种了。
明骊缄默不言。
她们之间讨论这些问题向来是没有答案的,嘴上说说也就过去了。
这天晚上明骊没有连夜离开,在祝寒星的房车上挤了一夜。
等第二天剧组拍摄结束后,她酒也醒了,这才准备离开。
没想到在回到车上前跟顾清霜打了照面,两人皆是一怔。
顾清霜穿着跟以往风格大相径庭的衣服,宽松粉色毛衣浅色牛仔裤,长发随意盘起来,有几缕还散着,看上去慵懒又随性,如果能忽略她那有些苍白的面容的话。
明骊在原地站了几秒,顾清霜已然走上前来,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歉疚。
明骊尽量忽略她炽热的眼神,佯装无所谓地跟她颔首打招呼,顾清霜率先开口:“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开口嗓子都有些哑,经过了两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诚心跪拜,她昨晚也没有开口说过话,这会儿一说话嗓子像刀片拉过一样,却还是开心的。
哪怕这开心里有几分忐忑。
“昨天。”明骊说:“来探班。”
“哦。”顾清霜垂下眼,又抬起头,有种怎么都看不够的新鲜劲儿,“我给你求了平安符,是回去给你还是现在给你?”
明骊一顿,想婉拒:“你跟星星打的赌……”
“明骊,对不起。”明骊的话没说完就被顾清霜打断,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很闷,“我不知道那串手链是你……花费了那么大功夫得来的。”
明骊闻言愣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
那串手链啊。
明骊看向她的胳膊,顾清霜抬起手来给她看,材质黯淡的珠子这会儿挂在她胳膊上,有种从两元店买来的廉价质感,跟顾清霜格格不入。
明骊想起这串珠子的来历,有些想不起来当时的心境了,一下子觉得真过去了。
“都过去了。”明骊说:“多说无益。”
午后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顾清霜指腹摩挲着那串珠子,郑重低声道:“我会一直戴着它的。”
明骊忽地笑了,想起那个振振有词的算命婆婆,那时也不知道是图什么,要放在这会儿她肯定不会做的。
那会儿是图什么呢?
图个自己安心。
明骊想通了其中关节,轻叹了口气道:“没必要。这珠子你戴着也不好看。”
“但它是你送的。”顾清霜说:“我为你求平安符的时候一直在祈祷,希望你以后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我觉得你当时应该也是这样的。”
明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安静地听她说。
顾清霜不断摩挲着珠子,见明骊不似以往那般抗拒她,也有了些信心,仍旧跟明骊保持恰当的距离温声说着:“明骊,我跪在那里的时候想了很多事,也知道我以前对你真的很不好,做了很多错事,但我还是想要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哪怕……哪怕你把我当个陌生人,我们再重新自我介绍,认识?”
“啊?”明骊错愕。
顾清霜用余光偷偷看她的脸色,深呼了一口气道:“但应该不是现在。我想让你等等我,我会好好治病的,我会好起来的。不过你不想等也可以,毕竟……喜欢你是我的事。”
明骊听她突然说这么多话很恍惚,一是感觉顾清霜并非如此善谈的人,二是顾清霜的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算表白吗?
顾清霜看不懂她的脸色,只知道她没什么表情,肯定是不喜欢自己说这些话的,但也不讨厌,这对顾清霜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所以要趁着明骊还耐心的时候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两天一夜,顾清霜起先脑子里很乱,后来平静下来,脑海里总会浮现出明骊的脸。
温柔的、笑着的、悲伤的、灵动的,那是一张能让人安定下来的脸。
顾清霜习惯跟她生活在一起,喜欢跟她待在一块儿。
离开明骊以后,她很痛苦。
所以她需要明骊。
想通了这些以后她更加不敢做那些让明骊讨厌的事了,怕把明骊推远。
顾清霜趁热打铁继续道:“以后你不喜欢的事我不做了。我会认真喜欢你的。如果……如果你真的遇到了喜欢的人,那……我会退出的。”
明骊一怔,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短短时间,转变有点快啊。
顾清霜嘴角往上翘,眼睛却是下行的,声音亦充满了悲伤:“洛朝雪……也挺好的,就是她父母都很古板,不一定会接受她找个女朋友……要是你真的跟她谈恋爱,她给你委屈受的话……你就不要委屈自己……”
“停。”明骊听她说得越来越离谱,挑了下眉道:“你已经在给我安排这些了吗?”
顾清霜抿唇:“我说,我想了很多。”
是认真的。
包括她跟洛朝雪的事。
“你之前还是那样的。”明骊好奇:“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说完之后还怕他误会,打个补丁:“当然,你这些话并不会影响我的决定,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转变了观念。”
顾清霜扯了扯唇:“喜欢不应该以我为基准,而是以你。以前我太自私了。”
“我喜欢你所以想跟你在一起,但你也有自己喜欢的人。”顾清霜说着忽然想到自己这两天左右脑的互搏,低下头笑了下,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好笑。
明骊正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这一笑让她的心莫名悸动,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顾清霜确实是个危险的人。
她长得确实很符合明骊的审美。
明骊安慰自己,顾清霜长得好看,会被她蛊惑也是理所应当。
尤其顾清霜今天穿的衣服非常青春靓丽,这一身拿出去说是女大学生也有人信。
明骊不敢再看她,思绪游离,就听顾清霜继续道:“你你喜欢一个人也会想跟她在一起,那我喜欢你,非要缠着你跟你在一起的行为又算什么?不成熟,也很自私。”
顾清霜说:“比起一定要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喜欢更重要的是你幸福快乐。”
这些话向来是顾清霜嗤之以鼻的,但这两天她脑子里确实来来回回就这些话。
——你喜欢明骊,那明骊现在还喜欢你吗?
——你更想跟明骊在一起还是更想让明骊快乐?
——喜欢到底是什么呢?
顾清霜想了很久很久,垂下头闷声笑道:“明骊,我觉得我不止是喜欢你。”
明骊思绪逐渐回归,温声问:“那是?”
“爱。”顾清霜咬了下下唇,还有些不好意思看明骊,余光却一直盯着她:“我以前很怕担责任,也很讨厌爱这个字。我觉得爱这件事就是人类为了延续基因而制造出来的骗局,沈梨灯救过我的命,我跟她在一起好几年,却一直不知道爱是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一边厌恶恋爱一边服从指令,我经常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机器人。”
听到她这个形容,明骊无奈又好笑,但并未显露。
顾清霜说:“那种日子结束的时候我松了口气,但我又因为母亲的催促找上了你。我一直都很避免跟你产生感情的纠葛,因为我觉得爱很麻烦,爱会衍生无穷无尽的欲望,还会让一段关系变质。但没想到……”
明骊顿时感同身受,如果她早点像顾清霜这样想就好了。
爱确实很麻烦,还让人身不由己,痛苦不已。
明骊低声应和:“是啊。”
顾清霜微微抬眼,跟她靠近了一点距离,认真道:“我爱上你了。所以现在……我不怕麻烦。”
……
从灵英山下来以后,明骊还在回味顾清霜的话。
顾清霜跟她说了爱,但没说后续,准确来说明骊无法给她答复,因为明骊心里也一团乱麻。
在明骊沉思之时,顾清霜已经跟她做了一堆保证,说自己会好好看医生,也会好好生活,会努力去做明骊之前说的那些事。
明骊胡乱应着,等下山以后再想都想不起来她具体说了什么。
她跟祝寒星一辆车,祝寒星见她皱眉沉思,时而表情灵动,时而惆怅迷茫,一看就知道是在想跟顾清霜之间的事儿。
祝寒星觉得她俩的事自己掺和太多了,干脆问都没问。
反正她也替骊姐报仇了。
再加上顾清霜扇那一耳光,力道又重声音又响,估计快后悔死了。
祝寒星自己情路坎坷,也就不做别人感情路上的绊脚石了。
如是想着,祝寒星干脆打开车载音响随机播放起了音乐。
一路无话,明骊回到家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坐在书桌前发呆,面前是临别前顾清霜送给她的平安符。
顾清霜说:“我知道跟你对我做的比起来不值一提,但我真的很认真跟佛祖祈祷,希望你往后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最后,明骊下楼将平安符挂在了车里。
第124章
这件事似乎只是明骊生活中的小插曲, 除了明晞坐她车去上班时问了句平安符是哪儿来的以外,无人再提起过这件事。
但明骊却因此辗转难眠了几夜。
尤其是顾清霜说的那一番话,让她一时拿不准顾清霜的意思。
明骊好像又回到了离婚前的那段日子, 会将顾清霜随意的一句话细细琢磨,辗转反侧。
这并不是个好现象。
当意识到这点后,明骊早上五点半起来,迎着冬日清晨的冷风和大雾跑了一个半小时,把这些心思都压到最底处。
终于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
年前《荆棘之冠》还有一场排演,明骊跟孙兮涵演完以后去参加了庆功宴,庆祝《荆棘之冠》今年获得了如此大的成就,每一个参演的舞蹈演员都拿到了院长提前准备的红包, 在发言阶段, 院长拿着麦克风站在中央, 说了一堆鼓励的话,还专门Cue了明骊, 说她是可造之材,跟京安舞剧院渊源深厚,希望她往后再接再厉。
许是喝多了酒,难得真情流露,言辞之间满是惋惜。
作为《荆棘之冠》的原创者和主舞, 孙兮涵也发了言, 平时说话跟淬了毒似的, 这会儿倒是温柔平和, 坚定有力,给到每个人莫大的鼓舞, 并透露出一个信息——她即将筹备新舞剧,欢迎大家再次合作。
要知道一部舞剧的筹备和编舞都是不小的工作量, 更别提孙兮涵刚编过一部成绩不错的《荆棘之冠》。
对很多人来说能躺平很久,但孙兮涵不止于此。
明骊闻言内心也有所撼动,做一部自己的舞剧这个想法又悄悄冒出了芽。
等之后来给孙兮涵敬酒的人少了以后,明骊才找到机会跟孙兮涵聊新舞剧的事。
孙兮涵眼睛明亮,“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但最近开始有灵感了。”
明骊感慨:“真好。”
简单的两个字藏了多少羡慕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
孙兮涵问她:“你呢?”
“还让我给你跳B角?”明骊笑笑,“可以啊。”
“不是,我问你明年什么打算?编新的舞剧还是跳主舞?”
明骊一愣:“主舞?”
“嗯。”孙兮涵皱了下眉又有些难受地说:“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但……算了。我的下部舞剧想让你来跳主舞。”
“那你呢?”明骊问。
孙兮涵淡淡道:“腰不行,跳不了。”
孙兮涵在编舞的时候运用了大量技巧,对她来说已然到达身体的极限,她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她跳下来一场又一场,更别说她还要跳《荆棘之冠》。
一时间,明骊的表情有些难看。
“怎么这副表情?”孙兮涵反倒看得开,当她经历过差点站不起来的事儿后,早就为自己想好了退路,当她还能跳的时候就在舞台上尽情绽放,不能跳的时候也该优雅退场,退到幕后去编舞也没什么不好,目前她手上有成绩斐然的《荆棘之冠》,到明年那部新舞剧经过演员的磨合和排演后抬上来,自然也会成为她的代表作。
孙兮涵由衷地说:“我很高兴你能跳,比我自己跳都高兴。”
明骊垂眸,“我怕是没那么多时间。”
排演一部新舞剧需要日夜不休地练习,明骊每天几乎是朝九晚五的上班,一周两三场应酬,大大小小的会,光是一家公司都快把她的精力分完了,能腾出空来演《荆棘之冠》都是拼命挤出来的时间。
如今更别提要当一部新舞剧的主舞,但这个提议对她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吸引力,所以她脑子里已然开始盘算自己之后的行程。
孙兮涵随意道:“反正我还没编完,你有时间思考。”
明骊点头,诚恳道:“谢谢。”
孙兮涵别扭地没回应,等过了会儿突然问:“你不准备编演自己的舞剧吗?”
明骊正在喝酒的手顿住,扯了扯唇道:“哪有时间和精力啊。”
“会有的。”孙兮涵说:“只要想,就会有。”
一句话说得明骊心莫名跟着燃起来,将手中的酒杯变成了热水杯似的,双手捂着道:“希望吧。”
明骊也不知道孙兮涵怎么会知道她想编演自己的舞剧,但孙兮涵的这番举动无疑在明骊心里埋下了种子。
明骊已然开始期待起来明年去跳孙兮涵编演的舞剧主舞,再过两年,她也能有自己的编演作品。
庆功宴在凌晨一点左右才结束,临结束前明骊去上卫生间,这才得知今天也是京安大剧院进行年前庆功宴的日子,洗手台前正好站着两个大剧院的舞蹈演员,正在讨论她们包厢内的气氛,明骊本无意偷听,但她们说话声音不低,丝毫不顾忌还是在公共场所。
所以明骊听到了沈梨灯的名字。
无非是她在席间长袖善舞,不仅在舞台上当主舞,更在舞台下将几位领导哄得团团转,人长得漂亮话也说得漂亮,出尽风头却惹人讨厌。
于是她们开始讨论沈梨灯的八卦,主要还是桃色绯闻。
有说她刚进大剧院就跟院长从同一辆车上下来,还衣衫不整的,还有说她以前有金主,结果毕业以后不知为何抛弃了金主选择飞往巴黎,她们讨论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一定是前金主丑。
但另一个听八卦的忽然幽幽道:“咱们院长也不好看啊。都五十多了。”
两人齐齐沉默,默契来一句:“这谁知道呢。”
明骊在一旁洗手洗了三分钟,听了三分钟两人的吐槽和八卦,等她们离开明骊才关掉水龙头,心想顾清霜要是知道她在外边被人说丑,会不会很生气?
如此想着唇角微勾笑了下,就听不远处身后传来一声揶揄:“听墙角这么有意思呢?”
紧接着一道倩影出现在镜子里,穿着绯色长裙的沈梨灯不疾不徐地站在她身边,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经她的手指。
每一次沈梨灯的出现都非常抓眼,很轻易就能捕获人的目光,也可能跟她喜欢穿亮色系的衣服有关。
明骊无意与她交谈,没有应她的话擦完手后便往外走,沈梨灯站在原地涂口红,明艳的绯红色将她整个人都衬照得光彩夺目,莹白的珍珠耳钉让她多了几分温润气质。
明艳和温润两种气质在她身上结合的非常好。
沈梨灯一边涂口红一边道:“你跟我前金主还没和好呢?”
问得随意又轻佻,还把刚才别人八卦她的词用上,这语气就像是好友之间的闲聊。
明骊脚步顿住回头扫了眼,镜子里的沈梨灯跟她真的一点都不像。
一张镜子里两张脸,到底是谁以前觉得她和沈梨灯像的啊?!
明骊眉头微蹙,淡淡道:“这似乎与你无关。”
“关心一下。”沈梨灯笑笑:“毕竟是我前金主。”
“那你该去跟她说。”明骊防备地说。
沈梨灯补完妆也走过来,侧眸看过去:“她不理我啊,我这不是碰巧遇见你了吗?”
明骊:“……”
明骊早就知道沈梨灯有多难缠,所以及时止损,冷淡往包厢走,沈梨灯不疾不徐地走在一旁,声音很淡地说:“听说我那前金主过得不怎么样啊,你也没关心一下?”
“你关心就好了。”明骊说。
沈梨灯笑:“她可不需要我关心。”
明骊没理她,沈梨灯也不介意,继续道:“明骊,你是不是一直都很介意我的存在啊?”
明骊:“没有。”
“但你看起来很讨厌我。”沈梨灯说。
“我有什么喜欢你的理由吗?”明骊反问。
沈梨灯莞尔:“我可以跟你讲讲我跟顾清霜的那些事儿啊。”
“不感兴趣。”
越被拒绝,沈梨灯越觉得有趣,她就喜欢跟明骊和顾清霜这种人一起玩,开玩笑也会被当真,即便非常生气也保持涵养,置喙脸上露出气愤的表情,最多最多骂一两句,也还是那些不痛不痒的词。
沈梨灯自己没什么道德,就喜欢逗这些道德感高的人。
可能算一种恶趣味?
沈梨灯笑嘻嘻地说:“但我想讲,讲完说不准你就跟她和好了呢。”
明骊:“……有病。”
还是孙兮涵出现,皱着眉把沈梨灯挤走。
沈梨灯临别前还在跟明骊挥手:“要是有空可以听听我们的事儿啊,明骊。”
明骊翻了个白眼,孙兮涵得知她的想法后也觉得有病,哪有人这么做的?
偏偏沈梨灯做了,还理直气壮。
但沈梨灯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又回头上下打量了明骊一番,淡淡道:“你这身打扮跟我以前挺像。”
“神经病就去精神病院,到外边叫什么呢?”孙兮涵没忍住,冷眼盯着她,冷声道:“怪难听的。”
沈梨灯也不生气,妩媚又冷淡的眼神一转,继续挂着笑道:“来了个会骂人的啊,有趣。”
孙兮涵轻嗤,还有更想骂的却被沈梨灯打断了,“不过我以前也是模仿别人的。”
沈梨灯说:“你以为你是我的替身,实际上,我还不知道是谁的替身呢哈哈哈。”
……
冷风一吹,酒散了不少。
沈梨灯坦荡地说出替身两个字,把明骊和顾清霜那段婚姻里的遮羞布也完全扯了下来。
不太熟知她和顾清霜那段婚姻的孙兮涵也跟着沉默下来。
后来明骊从祝寒星处得知,那天晚上孙兮涵半夜给她打电话骂了顾清霜八百遍不是东西。
但明骊自己感触不大,许是因为那件事过去了,当初的心境也不复存在。
除了她前一晚喝酒熬夜,第二天早上起来觉得头疼外,那天还算是个不错的日子。
之后的几天她又去谈项目拉投资,在除夕放假前将跟洛朝雪合作的那部16集短剧的投资谈妥并签订了合同。
做完这些才正式进入假期。
明骊跟明女士、明晞一起简单将家打扫了一番,算作过年前的亲子活动。
打扫时明晞从明女士的房间床底下翻出个大箱子,里边全是她和明骊这些年的照片,从别墅里匆忙收出来的。
明晞也不嫌脏,盘着腿就坐在地上一个个往出拿,一边拿一边擦。
明骊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正对着一本相册发呆:“想什么呢?”
明晞一惊,手里的东西差点掉下去,有一张照片就那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明骊刚好捡起,瞟了眼后愣住。
照片画质很差,一看就很多年前拍的了,照片上的人也很青涩,甚至还不太高兴,皱着眉嘟着脸,看上去瘦瘦小小的。
“这是谁?”明骊问:“看着有点眼熟。”
明晞伸手遮住下半张脸,“你看她的眼睛像谁?”
明骊想到了她的名字却有些不可置信:“顾清霜?”
“是很像阿嫂。”明晞说:“但咱们家怎么会有她小时候的照片?你看背后。”
照片背后还有血指印,怪瘆人的。
明骊更加不知,问明晞从哪翻出来的。
明晞给她指了指手里这本相册,是明骊9岁,明晞刚一周岁拍的照片,那时的明骊是全班最高的女生,因为跳舞,身量高身上也有劲儿,能单独抱着明晞拍照。
而照片里的顾清霜看上去也就七八岁,还没明骊高壮。
明骊完全想不起来她家怎么会有顾清霜小时候的照片,干脆又压了回去。
但那天晚上她又做了那个梦,跑不出来的丛林,闷热潮湿的地表,她艰难地往前跑,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
凌晨三点,明骊从噩梦中醒来,心跳飙到了135,心悸得不行。
她决定,在年前跟她的心理医生聊聊天。
……
明骊以前有自己的心理医生,是周柏给她专门找的专家,因为她九岁那年去芬兰参加青少年游学的活动不慎坠崖,整个人产生了心理阴影。
对于那些事明骊都记不清了,但她在家里做过一段时间的治疗。
后来将那些事都忘掉了,却还是会经常做这个梦。
但明骊很久没有过这种心悸到快要死过去的感觉,这并不是个好预兆。
所以借着春节的契机,明骊给远在法国的心理医生打了视频电话,顺带讲述了自己的境况。
长达一个小时的越洋视频电话缓解了明骊不少焦虑,不过她的心理医生问起她的婚恋状况,明骊干脆简单的两个字:离了,这倒让心理医生有些惊讶。
毕竟在她心里,明骊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明骊笑道:“我已经25了,Shakti。”
“NONONO。”Shakti在屏幕那端笑着摇头:“根本不敢相信。”
明骊莞尔:“再过几年我都26了。”
“看起来像大学刚毕业。”Shakti说:“等什么时候来法国,请你喝下午茶。”
明骊点头,“有机会再见面。”
等挂断视频电话后,明骊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情绪轻松以后,她做事情也干劲十足,那张陈旧的照片被她放进了抽屉里,再没去想这件事。
很快便是除夕夜,明晞仍旧要上班,明骊和明女士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一大桌年夜饭,却在七点钟得到了明晞要临时加班的消息。
于是菜一直没下锅,电视上的春晚都开始了,明晞还在公司。
明骊干脆拎着衣服出门去接明晞,除夕夜哪哪儿都堵车,明骊把车开出地库以后才想起来这茬,翻看了下地图APP就看见一片红海,干脆又把车开回去,乖乖出门坐地铁去。
结果刚走出小区就看见不远处有道熟悉的身影在踱步,顿住细看时刚好对方抬起头,四目相对,明骊怔了几秒。
是顾清霜。
穿了件深色的羽绒外套,搭配蓝色毛衣和牛仔裤、马丁靴,还挺酷的一身,跟她清冷的气质相符。
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骊正在思考是要装没看见还是礼貌打个招呼,正思考着顾清霜穿过马路朝她走了过来,
明骊朝她颔首,双手抱臂,略显防御的姿势。
顾清霜在她面前站定,目光仔细地描绘过她眉眼的每一寸,却不带任何侵占欲,只是淡淡地看着,除却有点尴尬外,明骊没有被人打量的不适。
半月未见,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开口,沉寂中响起了烟花的背景音。
今年仍旧是市政组织安排烟花燃放,每个整点都会燃放一次。
噼里啪啦的声音将周遭的声响悉数吞没,五颜六色的光映照在人脸上,显得美好又有希望。
等到烟花绽放结束,顾清霜才开口跟她打招呼,“除夕快乐,明骊。”
明骊嗯了声,淡淡道:“除夕快乐。”
“你准备去哪?”顾清霜问。
明骊说:“找明晞,她还没下班。”
顾清霜哦了声,又问:“明晞实习了吗?”
“找了个假期兼职。”明骊说:“在荣拓资本。”
“离这里不远。”顾清霜说:“我送你吧。”
“不用。”明骊说:“我专门没开车,路上堵车。”
顾清霜眼内光芒微闪,而后轻呼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勾起唇角有了笑意。
明骊看着她觉得奇怪,忍了许久的问题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会在这?”
顾清霜闻言,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担心是明骊误会了什么,急忙解释道:“我今天医院值班,下班以后离你这里不远就开过来了,想着跟你说声除夕快乐。”
“但你没有联系我。”明骊说:“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
顾清霜窘迫地笑:“我没有你的电话和微信。不过我来之前也没想要联系你。”
明骊皱眉。
顾清霜解释道:“就只是单方面想跟你说一声除夕快乐,往年你都会单独跟我说。”
明骊不懂她这个用意,也不觉得感动,“说过了,就回去吧。”
“嗯。要走了。”顾清霜说着从兜里摸出三个红包递过去,明骊一怔:“什么意思?”
“最上边的是你的。”顾清霜说:“明天初一会很忙,我也不会再过来,下边那两个分别是明晞和妈……”
说到这个称呼,顾清霜顿了下,纠正道:“阿姨的。”
明骊眼神满是不解,顾清霜却不疾不徐地解释:“红包是我今天刚准备的,往年你不是会给我准备一个嘛,我想着今年回赠你一下。本来还不知道能不能送出去,这会儿刚好遇见你了就是天意……”
“你几点来的?”明骊问。
顾清霜回答:“八点。”
在这也就等了四五十分钟,顾清霜肯定不会再做让明骊为难的事,她只是想来看看,哪怕是看看她家亮着的灯也是好的。
但老天爷在这事儿上格外优待她,竟然让她偶遇了明骊。
这也是顾清霜笑出来的原因。
见到明骊就很开心。
明骊要去接明晞,没空跟她多说,也没接她的红包,顾清霜伸出去的手很快就染了一层红,不知是冻的还是被这红包染的。
顾清霜很认真地说:“你接过红包我就走了,里边钱不多,就是一点心意。过年嘛,沾个喜气。”
明骊闻言盯着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接过红包道了声谢,但喊得是顾经理。
顾清霜负责的那个项目找了秦挽代言,用的身份就是经理,明骊这会儿跟她客气得很。
既然遇着了,明骊还顺便将公司的运营情况简单说了下,她们公司今年盈利远超预期,但她的收入却达不到全部还完顾清霜钱的程度。
不过明骊已经准备好了资金,会在年初十之前给顾清霜连本带息打一百万过去,是她个人账户出的钱。
“那你要不把微信拉回来?”顾清霜顿了下补充道:“没事儿我不会找你。”
这话说得有些卑微了。
明骊听着心里不得劲儿,她对顾清霜总有种滤镜,大概是那种见不得高高在上的人坠落凡尘的隐秘心理。
这也是她前段时间刻意避着顾清霜的原因之一。
犹豫片刻,明骊把自己的二维码递过去让顾清霜重新加,明骊通过好友申请,但同意时勾选了不看对方也不让对方看自己的动态和朋友圈。
事情都谈完了,顾清霜让明骊路上小心,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坐在车里时盯着好友界面发了好一会儿呆,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顾清霜小心翼翼地点击屏幕给她改了备注:骊骊。
她记得,明骊说不喜欢自己叫她阿骊。
……
明骊倒不知道这些,她转头离开往地铁站走的时候不经意回了一次头,看见顾清霜的车还停在原地,捏在手里的三个红包忽然就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明骊不是个特别好奇的人,所以一直到看见明晞以后都没拆开红包。
反倒是明晞,看见红包眼睛都亮了,知道是顾清霜给她的时候连忙道:“我这前嫂子有心了啊。以前过年都只给我微信发一下的,今年还有实体的。”
明骊不知道这茬,问顾清霜以前给她发多少。
明晞说从她们结婚以后,顾清霜每年初一都会给她转一千块,去年说是高三学习紧张,给她发了两千。
明晞拆开红包以后发现里边装了一千块,便好奇明骊收到的数额。
明骊任凭她如何纠缠也没给她看。
姐妹两人回家路上闲聊一番,明晞说她公司简直没有半点人性,大年三十都让实习生加班,又聊起顾清霜给她红包的事儿,蓦地想起家里那张照片,问明骊有没有把那张照片拿给顾清霜辨认一下,万一不是顾清霜,而是她爸的私生女呢?
明骊戳她额头:“没个正经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明晞说:“你看咱们顾姐,顾柳甫前些年可是能跟咱爸并排为京安好男人榜首的。你瞅瞅……”
明骊斜睨她一眼:“大过年说点吉利的。”
“没事。”明晞倒是大咧咧:“反正咱爸也挂墙上了,肯定安分。”
明骊:“……”
明晞早熟,最近在公司上班也不知道见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儿,说话的时候一副老神在在看破人生的模样。
明骊提醒她在公司不要太张扬,不战队,也不参与八卦,更别管领导的私生活,言多必失。
明晞点头:“我知道。圈里那些人不就都那样嘛。尤其是男人。”
荣拓资本的老总也是个花心的,跟醇然集团的陆庭松不相上下,偏巧两人还是好友。
陆庭松,也就是春柳依她爸,今年在他小女儿的生日宴上给了春柳依难堪,当时还起了让小女儿陆归晓进娱乐圈的心思。
前些日子因为顾斐和他私生子的事,醇然集团差点被顾家打压,是顾征博从中斡旋,准确来说是跟陆庭松狼狈为奸,又达成了项目合作。
而陆庭松这段时间许是忙完了公司的事,有时间管理他那些多得数不清的私生子女,将陆归晓扔给了春柳依,想让陆归晓在《万物终向》里演个好角色。
春柳依没跟柳思往提这事儿,柳思往自然也不知道,但没想到陆归晓不请自来,带着助理和化妆师一行七八个人乌泱泱去了《万物终向》剧组,说要来定妆。
这事儿刚发生没几天,本来赶赶进度,《万物终向》可以在春节前杀青。
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陆归晓,剧组停工两天,那两天祝寒星电话里跟明骊吐槽,说也不知道春柳依这妹妹是从哪冒出来的,她要有这种妹妹上去就是两巴掌。
明骊也不好多跟祝寒星八卦春柳依的事儿,那是春柳依的隐私。
所以祝寒星在电话里吐槽的时候,明骊就只能敷衍式地安慰一下。
后来明晞也听见了,跟祝寒星聊得热闹,得知春柳依的妹妹不是同父同母的那种以后,不知怎么就生出了感慨——男人真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烂。
这话说得祝寒星都乐了:“你才多大啊就说这话。”
“我多大也改变不了他们烂的事实。”明晞无差别攻击,然后悄悄跟祝寒星八卦了一些事,明骊也就顺便听了一耳朵,明晞有意避着她,她也就没多听。
昨天《万物终向》剧组复工,祝寒星原本能赶回来陪明月过春节,这会儿也泡汤了。
明骊今天下午跟明女士准备年夜饭之前就把明月从她们家接了过来。
姐妹两人进门的时候,明女士和明月正坐在沙发上看春晚,仍旧是那些不太有趣的节目,但图个热闹。
明女士偏偏看得入迷,剥了橘子褪去白络,往明月嘴里喂的时候直接戳在了她肉嘟嘟的脸上。
明月也不恼,乖巧吃掉。
年夜饭因着明晞的加班推迟到了晚上十点多,但谁也没有责怪,明女士只在一旁关心明晞累不累,明晞直接抱着明女士的胳膊撒娇。
明骊则在换了衣服以后一头扎进了厨房。
菜是备好了,但还没炒,明骊干脆利落地开火炒菜,没一会儿明月挤了进来,小尾巴似地跟在明骊身边。
明骊腾不出手来跟她打手语,只慢腾腾地用口型问——你来干嘛?
祝明月大声喊:“来陪你,明骊姐姐。”
明骊顺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把她温顺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看上去像个鸟窝。
也是揉完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沾着油,给她头发也揉得锃光瓦亮的。
明骊看着她的脑袋笑,明月不明所以,也跟着开怀的笑。
明晞凑到厨房门口揶揄道:“你俩背着我们偷吃什么好东西呢。”
“边儿去。”明骊刚好有菜出锅让她端出去。
鸡和鱼都是傍晚做好的,放在微波炉里打一遍也是热腾腾的,明晞坐在桌前对着一大桌子菜就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明月也跟着学。
大家吃年夜饭的气氛温馨,吃饭间隙,明骊收到了洛朝雪发来的微信,就是拜年的那种。
明骊顺手回复:【除夕快乐啊。】
洛朝雪给她发了张家里的大合照,在喧闹嘈杂的背景音里给她发了语音:“除夕快乐!阿骊,新的一年健康平安,快快乐乐。”
明骊转文字后回复:【你也是。健康快乐暴富!!】
洛朝雪后来又给她发了几张照片,都是她们那儿的年景。
南方城市和北方城市的除夕还不大相同,论起来年味,还是北方更重一些。
但这些年也没那么浓郁了。
前三年的除夕夜明骊都在顾家过的,除夕晚宴前的筹备,晚宴中的应酬,晚宴后的收拾,都有她的身影。
以至于她都忙到没时间给明女士和明晞问声好,所有的拜年信息都是在晚宴结束后,大概两三点才能有时间拿出手机,但基本上累得没时间翻看,躺在床上刚看两眼就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又有第二天的事要做。
有一年明女士提出想让她回来过除夕夜,觉得家里冷清,明骊沉默许久,明女士也就没再提过。
今年明骊虽也忙碌,但身边都是帮着她干活的人,做的也是让她放松的事,不会有说错话就被讥讽,做错事就会战战兢兢的状态,所以格外轻松。
吃饭途中明月还给祝寒星打了个视频,祝寒星羡慕到两眼冒光,一边叮嘱明月替她多吃点,一边吐槽自己天生牛马命,除夕夜都得拍戏。
可能是柳思往在国外待了很多年,所以对国内的除夕夜春节要团圆没有实感,完全不在意。
连桌年夜饭也没准备,甚至要拍大夜戏,实现真正的跨年夜。
明骊安慰她几句,都没说完祝寒星那边便喊着要准备拍摄了,祝寒星匆忙说了句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吃完年夜饭后是明晞去收拾的,正好零点的钟声敲响,电视里是噼里啪啦的烟花声,窗外也是绚烂纷繁的烟花。
明女士拿出红包分发给三个人,明晞正洗着碗呢,连忙道:“给我揣兜里,谢谢妈。”
明骊也收到了红包,顺带把祝寒星的红包也给了明女士。
明女士看见两个红包后一怔:“怎么是两个?”
明骊解释:“一个是我给的,另一个是别人给的。”
“小洛让你给我的?”明女士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
明骊摇头:“不是。”
话都说到这儿了,面对明女士的好奇,明骊也深呼一口气坦白道:“妈,我觉得我跟洛朝雪还是……不太合适。”
明女士闻言疑惑道:“哪儿不合适?性格不合适还是三观?”
“说不上来。”明骊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有心动的感觉。”
诚然,洛朝雪是个很好的人。
从各方面来说都很适合明骊,两人有共同话题,能聊文学聊天文聊商业,甚至能聊职业规划。
但对明骊来说,爱情不应该只有这些。
就算她凭合适跟洛朝雪恋爱,进入婚姻,光是想想都觉得很有压力。
明骊接受她的礼物都会有负担。
这种关系不能一直进行下去,就算那天洛朝雪不跟她说,她也准备在年后给洛朝雪一个答复。
她认真去跟洛朝雪相处了,但发现没办法成为恋人。
这件事也该早点告诉明女士,别让她到时候在洛朝雪面前多说,免得尴尬。
明骊说完,明女士怔了几秒,忽地淡淡地说:“缘分是躲不开哈。”
明骊:“?”
第125章
除夕夜的「顾园」一派素寂, 一改往年张灯结彩的气氛。
年前办了两场丧事,这个年怎么也过得开心不起来,但顾家传统的年夜饭项目还是保留了下来, 皆由顾梦蝶操持。
顾征博成为顾氏集团的董事长之后,顾梦蝶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不仅一脚踢开了秦家那个跳板,还换了个更厉害的家族,听说最近已经开始挽着手臂出席公共场所了。
以往顾清霜对这些事并不关心,但如今她在顾氏集团任职,每天只要往公共场所走几圈,耳朵里全是顾家人的这点私事。
她对顾梦蝶的手段从不置喙。
只要顾梦蝶没有威胁到她就行。
联姻、争权夺利之类的事于她来说不算威胁。
今年的年夜饭地点在3幢, 顾征博一家住的这栋, 祖母生前住的那栋如今由顾斐一人住着, 还剩下两个帮佣在照顾她,实际上顾斐并不需要, 她的吃穿用度一应由自己负责,两位帮佣只需要打扫卫生就行。
顾氏集团易主之后,顾征博在家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顾清霜倒没什么感觉,毕竟在顾征博接手顾氏集团之后,她也没跟顾征博见过几面。
姗姗来迟的顾清霜在推门进去前深呼吸了一口气, 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进门。
甫一进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顾清霜早就习惯了这种注视, 微微颔首就当做打招呼,径直走到顾雪蔷身边的空位上, 将外套搭在椅背顺势坐下。
大家深知顾清霜的性子,装模作样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后就当她没来似的, 继续刚才的话题。
一场年夜饭吃到晚上十一点多,大家互送祝福、红包,一同缅怀去世的祖母。
在场众人不管大小都跟人精似的,吉祥话说了一箩筐,尤其旁支面对顾征博的时候,将顾征博吹捧得像个皇帝,什么将相之才、掌舵人、必创辉煌的话都恭维了出来。
顾清霜一直都事不关己地喝着清茶,隔会儿吃点东西,也算是饱了。
甚至于跟顾雪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雪蔷并没有给她发信息让她回来吃年夜饭,是小姨给她发了一条,顾安顾乐也给她发过。
从那天吵完架以后,她跟顾雪蔷就没见过面。
再看见,顾清霜发现顾雪蔷瘦了许多,精瘦的面庞衬得那双眼睛愈发精明锐利,顾清霜余光扫过她好几眼,之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给她夹了几筷子菜,这就算示好了。
顾清霜从小就是个不太会道歉的人,或许是她从小都对自己严苛,所以很少做错事,再加上自尊心强,“对不起”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顾雪蔷等了会儿也吃了,这就算原谅她了。
她们之间有独特的相处方式。
临结束之际,恭维顾征博的人散了不少,顾征博也喝得面红耳赤,顾清霜已经准备拎着衣服走了,就见顾征博脚步虚浮着朝她们走过来,上来一巴掌拍在顾清霜肩膀上:“霜霜啊。”
开口便是拉长声的教育语气,这是顾清霜最讨厌的事之一。
偏生顾征博一喝多就喜欢这样,“你今晚怎么又来迟了?到底是什么事比咱们一家团圆还重要?以前你外婆在世时就惯着你,以至于你现在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怎么说都得罚一杯。”
顾清霜感觉自己肩膀都要被压碎了,眉头皱紧,表情更冷。
顾雪蔷端坐在一旁,斜睨了顾征博一眼,没说话。
顾征博愈发肆无忌惮,先是说她前段时间住院的事,又说她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一点都不洒脱,“这点你就不能跟你妈学,跟梦蝶学学。不过梦蝶有点得跟你学,在什么岗位上都做得风生水起的,舅舅听说你把吉山那个项目给拿下了,这可是好事。”
顾清霜最初在顾氏集团的市场部和运营部轮岗,两个月后正式进入市场部,又在两个月后升任小组经理,前段时间刚顺利完成了最新美妆公司的市场定位和营销方案,还算成功。
而吉山这个项目是顾清霜刚谈拢的,她甚至还来不及跟她的上级领导汇报交上完整的方案,身为董事长的顾征博就已经知道了。
看来她舅舅还真关心她在公司的一举一动啊。
顾清霜自然知道自己在公司对顾梦蝶来说是种威胁,时至今日,顾征博那个位置坐得仍旧烫屁股,不出意外的话,你顾雪蔷手中的股权应当已经超过顾征博了。
顾柳甫死前下了一盘大棋,顾清霜收到的遗物里还有一份商业资料,两百多页,相当于一本书了,里边写了前些年他在投资时吃过的亏,以及这些年时势的发展变化,未来可能的发展风向,任何一个学金融拿到这份资料都会在三年内摇身一变成为身价上亿的商界新星。
想必顾雪蔷那里也收到了。
而这一份资料起码可以保顾氏集团二十年繁荣不衰。
顾柳甫临终前仍旧在为她们母女铺路。
这些事想必也早就传到了顾征博的耳朵里,至于顾柳甫具体给她们留的什么,顾征博应该还不明确。
顾清霜淡淡道:“谢谢。”
仍旧没有举杯。
顾征博还想说什么,顾雪蔷冷冷开口:“差不多就得了。”
“哎呦姐,我的亲姐。”顾征博端着酒杯换了人说话,“我跟我外甥女说句话也不行?她做得好我夸夸怎么了?你这一晚上都板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你多少钱呢?”
顾雪蔷只凌厉地看向他,“你那些破事都处理好了?”
顾征博一愣:“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顾征博。”顾雪蔷眼睑向下,气势冷厉:“ 你有空还是多想想自己该怎么好好做个人吧。我的女儿还用不着你来教。”
说完便拉开椅子,拎起外套往外走,顾清霜紧随其后。
却没想到刚走两步,顾征博就摔了杯子,鲜红的酒液在地上流淌,浸红了玻璃碎片。
大堂内鸦雀无声。
“他妈的顾雪蔷你给脸不要脸!”顾征博怒骂道:“我现在才是顾氏集团的掌权人!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个人物还教育起我来了?!”
顾雪蔷回眸冷冷一瞥,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蠢货。”
说完便往外走,顾征博在后边愣了两秒后破防到破口大骂,各种难听的词汇都用上了,而那道门已然关上。
骂骂咧咧的声音飘散在风里,顾雪蔷走得快,顾清霜就小跑了几步跟上,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想笑。
就像是突然回到了小时候。
那会儿舅舅也总爱挑事,对她不是鼻子不是眼的,顾雪蔷就会骂回去,再不济像那种扇巴掌的事也偶有发生。
顾柳甫通常就负责给她们收拾残局。
回到家里,帮佣给端上热饮,顾清霜嘴角的笑意还未消散。
顾雪蔷抿了口饮品后冷声道:“被人阴阳怪气了还这么高兴?”
“我只是想到了小时候。”顾清霜坐在她不远处,同坐一个沙发,也还隔着距离,低着头眉头看顾雪蔷,隔了会儿低声说:“妈,谢谢。”
顾雪蔷一愣,眉头微皱:“你怎么了?”
顾清霜微囧,一时间颇为尴尬。
像这种温情的用词和场景似乎不是在发生在她们身上。
顾雪蔷也意识到了不对,低咳一声掩饰道:“没什么事就上楼早点休息吧。”
顾清霜哦了声,却不想上去,今晚的气氛挺好的,她心情也挺好的,这会儿也有表达的欲望,而且这件事总不能一直不拿出来说,于是在各方面的说服之后,顾清霜低声说:“我想跟你说件事。”
“说吧。”
顾清霜深呼吸一口气,余光扫过顾雪蔷的脸,声音不高却坚定:“这个月我去找了两次卫医生,也开了药。”
顾雪蔷一怔,没什么表情地哦了声,“好些了吗?”
想象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却也没让顾清霜松口气,反而有些害怕这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兆。
毕竟……顾雪蔷有前史。
顾清霜的嗓子发紧,声音尽量平缓:“感觉会好些。”
“那就行。”顾雪蔷说。
再多余的话就没有了,硬邦邦的关心不存在,温情的叮嘱也不存在,就仿佛顾清霜看的是一场感冒,而不是让顾雪蔷深恶痛绝的心理疾病。
顾清霜依旧有些惴惴不安,看向顾雪蔷的眼神亦很复杂,但顾雪蔷想的却是别的事。
顾清霜见这个话题就这么被轻飘飘地揭过,也没再提起,反倒问起:“你说舅舅处理好他的事,他又做了什么?”
顾雪蔷一怔,从游离的思绪中回神,未曾开口就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说让她别问了。
顾清霜却不似以往那般被拒绝后就不问了,依照卫医生的叮嘱和那些缓解亲子关系的建议来做,给自己做好心理辅导后又道:“我如今也在公司上班,有些事你可以跟我说。”
“他跟树安集团的梁实安在丰润那个项目上签了对赌。”顾雪蔷冷声道:“喝多了以后签的合同,喝完酒以后没要司机,开车回来的时候撞了人,这会儿人还在ICU。还有,他……”
再多的烂事顾雪蔷都懒得说,怕脏了顾清霜的耳朵。
一母同胞,怎么顾征博就能烂成那样?
顾雪蔷如今正在思考接下来的布局,当务之急是要将顾征博跟顾氏集团做切割,不然之后那些事情爆出来都是大雷,分分钟能让顾氏集团的股价跌停。
“还有什么?”顾清霜问。
顾雪蔷隐晦地说了下,其实就是顾征博在外攒局,找些年轻貌美的女孩行贿,这件事也是顾雪蔷无意间知道的,据她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那些女孩甚至有刚高考完的学生。
其中占比不少,多是家境贫寒的那类。
顾清霜闻言皱眉,“这些事您有什么打算?”
“等年后重新召开股东大会,更换董事长。”顾雪蔷捏了捏眉心,“公司不能毁在他手里。”
顾清霜嗯了声,事实上她对顾征博做的那些事并不惊奇,在这个圈子里浸润久了,真是肮脏的东西见了一次又一次。
麻木了。
顾征博这种投机取巧的,浮沉商海里大有人在。
只不过顾征博更恶劣,更不要脸,更理直气壮,也更招恨。
母女两人就着这事商讨了一番,不知不觉间距离拉近。
但两人上楼时皆心事重重,毕竟顾征博的那些事都是隐患。
却没想到,她们担心的事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开了。
春节当天的热搜并不是春晚,而是铺天盖地的#顾氏集团#相关热搜。
顾征博的所作所为被po到了网上,发帖人有理有据地陈述了相关事实,将顾征博的罪行一条条名列出来。
且有非常多的营销号下场,将这件事迅速扩散开来。
第126章
明骊是早上起床后经由明晞提醒才看见的热搜。
发帖者是匿名的, 但大规模的营销号下场,精准选定时间段来爆出“有照片、有时间线”的证据,一看就不是激情爆料, 而是策划已久。
尽管发帖者带的Tag是顾征博,但热搜上的词条全是顾氏集团。
无他,如今的顾征博与顾氏集团就是绑定的。
这种大瓜在这个时间点爆出来,也是发帖者策划中的一环,毕竟刚好是所有人都放假的时间,顾氏集团就算想进行危机公关也要等几个小时之后,在那之后,这新闻早已扩散开来, 就连各个财经新闻的记者在看到这些爆料后也在紧急加班。
毕竟这算是开年第一业绩, 还是送上门来的。
稍微有点敏锐度的记者早已开始挖掘顾征博行贿案后的内容, 已经混到了顾征博这个份上,还要行贿?那他行贿的名单里必然是高官名流。
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不怕挖不出大新闻,说不准拔出萝卜带出泥,还能整顿京安的官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财经新闻了。
娱记们更是纷纷拿起键盘,写一些边角料来引流,创造效益最大化。
可谓是一场喜闻乐见的全民狂欢。
除了顾氏集团。
明骊跟明晞看完新闻以后皆是沉默, 只不过明晞的眼神飘忽, 好奇地咬着筷头, 满眼都是问题。
明骊装没看见。
明晞吃完饭才忍不住问:“他真是那样人啊?”
明骊摇头:“不清楚。”
不过她觉得新闻里的爆料八/九不离十。
因为顾征博不好惹, 顾氏集团更不好惹,管你是匿名还是实名, 只要爆出来必然会被查到,那之后的报复可不是毛毛雨, 所以敢发这料的一定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不知为何,明骊脑海中忽然涌现出一个人。
但她并未跟明晞说。
明晞皱着眉说:“顾家不会就这样倒了吧?”
“应该不会。”明骊说:“顾家在京安的势力不弱。”
“当初咱们家也不弱呀。”明晞感慨:“资本市场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们的课里有个案例,是明氏集团的破产之路。”
明骊:“……”
“你们课本更新迭代还挺快哈。”明骊评价。
明晞“噗嗤”笑了,“是我们老师做的课件。你知道么?我们班还有同学开玩笑问我是不是明氏集团的千金,我跟她们说是她们不信,我跟她们说不是,也没人信。”
毕竟“明”不是个大众姓氏,大家会这么猜也无可厚非。
明晞提起这些都笑嘻嘻的,仿佛这事儿跟她没什么关系。
明骊却认真地跟她分析起来,说实话,这类危机公关在顾雪蔷的教导之下,明骊还是没少做的,其中就包括了顾氏集团遭遇类似的灭顶危机时该如何应对的预案,以及当初明氏集团行至末路的原因。
涉及到的知识点繁复,有很多还是明晞当下没学到的,但明晞听得很认真。
分析足足进行了半个小时,明晞脑子活泛,眼珠子转了几下就听明白了。
然后又用了十分钟来消化这些知识点。
明骊给明晞上的小课效果非常显著,不一会儿明晞已经可以举一反三来应对顾氏集团当下的危机了,只不过方案并不完善,但顾氏集团有一整个顶尖团队,应对这些自然要好得多。
“破产清算不会。”明骊说:“顾氏集团百年企业,转型改革发展后又站到当前这个位置,不是一任董事长爆雷就会导致破产的。明氏集团说白了还是树敌太多,没能顺应时事,再加上父亲对于那个项目太过于执着,把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顾氏集团只要跟顾征博做切割做得够快,认错态度够好就能挽回民众的口碑。不过……”
明骊顿了顿:“经此一役,管理层必然大换血,如果顾总早有准备,那影响不会特别大,如果这些消息也打了顾总一个猝不及防的话……顾氏集团元气大伤是肯定的。”
明晞哦了声,她对顾雪蔷的印象还算不错,是个很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得知在此事之后应该会由她来主持顾氏集团的大局,那应该是挺好的结果。
明骊跟明晞早上一起来就开始讨论时事,并没有止于顾氏集团的这场风波,反倒是明晞思维发散地提了很多问题,明骊一一解答。
有些是困惑了明晞挺久的问题,听明骊一说顿觉茅塞顿开,看明骊的眼神都变得崇拜起来。
虽然,她以前就挺崇拜明骊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啊?”明晞惊呼:“没学金融你真是可惜了。”
明骊莞尔:“你怎么知道我没学?”
明晞:“……什么时候?”
明骊但笑不语,心想她可是上市公司老总名师一对一培训出来的学生,实战型选手,比明晞这种拿着课本里的案例一个个分析的学生自然也懂得多些。
没一会儿明女士也从房间里出来,知道这件事后微顿几秒,让明骊可以适当关心一下顾雪蔷。
明骊诧异明女士的转变,眼神微妙,心想之前明女士对顾家可一点都不喜欢。
明女士对顾家的心理非常复杂,既感恩对方帮自家还了债务,又因为明骊在顾家过得不自由,顾家人太过高傲而讨厌顾家。
毕竟她们是亲家,而非债主。
所以在明骊离婚后,明女士劝诫明骊的都是能离顾家多远算多远。
却没想到今天明女士会说出这话来。
明骊的疑惑传达到明女士眼里,明女士咬一口面包淡淡道:“毕竟人家教了你那么多,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而且你不是还想……”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只叹了口气。
明骊懂了。
许是因为明骊跟她说自己和洛朝雪不合适的话,让明女士有了别的心思。
明骊目前还没有,但也没否认,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
明骊并没有打电话去问询,一来考虑到顾雪蔷如今应当是忙得焦头烂额,电话肯定占线,二来这样很像是去打听消息的。
明骊没有这个意图,干脆给顾雪蔷的助理去了通电话,询问顾雪蔷的日程时间,得知对方完全没有把吃饭时间留出来后,专门在家熬煮了软糯的米粥,以及做了几碟下饭的小菜。
米粥是用大米和小米熬煮的,对有胃病的患者比较友好。
正好明骊在家也闲来无事,等熬完以后又跟顾雪蔷的助理对了时间,开车送到了顾氏集团的地下车库。
明骊在开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顾氏集团外已经围了许多记者,里一层外一层地围得水泄不通。
明骊无奈摇头驶离顾氏集团。
而顾氏集团顶楼,董事长办公室内,顾雪蔷和顾征博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此前,顾雪蔷带着公关部的人来,让顾征博引咎辞职,发表声明,将他与顾氏集团彻底割席。
顾征博完全不认这些罪行,对于网上发表的言论全盘否认,直到顾雪蔷将他和梁实安签的对赌协议拿出来,这完全就是一份给人送钱的合同。
丰润那个项目是顾氏集团明年的重点,但远达不到顾征博对它的期待。
而且圈内谁不知道,梁实安是个老狐狸,凭顾征博这点手段对付他,简直是送货上门。
光凭这一份合同足以让顾征博引咎,遑论他身上还有这么多负面新闻。
但顾征博不认,只是对顾雪蔷破口大骂,毫无底线与理智。
最终顾雪蔷撂下话:“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结果了吗?”
顾征博气得甩了个烟灰缸出去,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顾雪蔷则带着公关团队又开了一次会,在处理这些事务结束之后,又匆忙赶去大会议室,顾氏集团的董事们大多在国外度假,得知新闻后要求连线顾雪蔷进行线上会议。
顾雪蔷正要走进会议室,助理给她递来了明骊送的粥,不仅如此,还有另一份餐盒。
是顾清霜让人给她准备的。
顾雪蔷一怔,温声道:“ 她们有心了。”
等顾雪蔷打开顾清霜准备的餐盒时发现里边还有一个纸条——
[压力不必太大,万事都有解决之法。]
不算宽慰的一句宽慰,但对顾清霜来说已经算是极大的进步。
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几分钟,顾雪蔷囫囵着吃了几口东西,又抬头问道:“顾斐呢?她在做什么?”
助理将查来的资料递给她,“顾斐小姐在一家咖啡厅。”
顾雪蔷顿了下,没再说什么。
之后便是冗长又争执不断的会议,来来回回争论得也不过是那些问题。
……
暮色四合,夜晚将至。
顾斐赴顾雪蔷之约抵达顾氏集团办公楼,搭乘电梯去往顾雪蔷的办公室。
敲门而入之时,顾雪蔷正盯着一份资料在看,眼睛都熬红了。
从早到晚她就没休息过。
顾斐从容地在她对面落座,顾雪蔷让助理给她倒了杯茶后屏退其余人,只剩下她和顾斐。
“非要做到如此地步么?”顾雪蔷说:“顾家倒了对你来说没有好处。”
“可是顾家不倒,对我来说也没有好处。”顾斐淡淡道:“我要的很简单。”
“这些东西你没必要全放的。”顾雪蔷说:“有些事你得罪的不止是顾家。”
顾斐既然这样做了,自然不怕,如今面对顾雪蔷也毫无压力,眸子里带着冷意:“无所谓。我只要顾征博身败名裂。”
“我们达成合作了不是吗?”顾雪蔷说:“我会把顾征博从那个位置上拽下来。”
“但你不可能让他身败名裂!”顾斐道:“毕竟他姓顾,他是顾氏集团的总裁,你做不到的。但我不一样。”
顾斐莞尔一笑,淡然道:“我哪怕拼上我这条命,也要把他拽下来。至于我们的合约,照旧。”
顾雪蔷皱眉:“一丝余地都不留?”
“顾征博给我留过余地吗?”顾斐勾着唇问,声音极冷。
顾雪蔷闻言沉默片刻,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给她:“我给你申请了波斯顿的大学,出国吧。”
“这是在为我谋划退路?”顾斐看着她,却没有去拿那些资料,“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可能发生的一切后果,我愿意承担。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该做的就行,大姐。”
这个称谓顾斐也很少喊,于她而言,顾雪蔷从来都不是亲近的姐姐。
再说她半路来到顾家,比顾清霜都小几岁,自然跟顾雪蔷培养不出什么感情。
如今顾雪蔷能为她做到这步,已然是仁至义尽。
“大姐。”顾斐说:“谢谢你没拦着我。”
顾雪蔷冷声道:“如果提前知道我会拦着,但你……”
事已发生,说再多都没意义,但顾雪蔷叮嘱她不要再回「顾园」了,顾征博不会放过她,顾梦蝶也不会。
这两人没一个善茬。
……
顾氏集团的这场风波持续了一周,春节黄金周假期的网络热度都被其霸占。
而节后,顾氏集团的股价也毫不意外跌停。
哪怕顾氏集团的危机公关应对堪称满分,率先表明正在对网络爆料进行调查,一经发现绝不姑息。
之后几乎是一天两条公告在向公众汇报调查进展,光是凭借证据确凿的酒驾撞人案就已经革除了顾征博董事长的职位,并且公安机关在当天就将他刑拘。
春节假期的顾氏集团愁云惨淡,又因为发帖者爆料的内容涉及要素过多,影响力极大,有关部门成立了专案组调查此事。
一时间,京安市商政两界风声鹤唳。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顾斐正在一家咖啡厅里坐着晒太阳。
十分钟后,明骊来到了这家咖啡厅,看到顾斐时发现她正抱着电脑敲击键盘。
明骊上前跟她打招呼,顾斐这才合上电脑放在一旁,“好久不见。”
明骊莞尔:“好久不见。看起来你过得很不错。”
“确实。”顾斐给她要了杯拿铁后笑笑:“你都看到了新闻,我要说自己过得不好,你也不信。”
“恭喜你。”明骊真诚地祝贺道:“如愿以偿。”
“谢谢。”
明骊没问顾斐是如何找到那些证据,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些的,想也知道,一定很难。
但顾斐做到了。
此时她平静又从容地沐浴在阳光里,“顾征博死于他的自负和肮脏。”
准确来说,顾征博死在他自己的手上,顾斐只是让那些事被摊开了而已。
明骊又跟她说:“这段时间辛苦了,但你很厉害。”
“确实。”顾斐笑道:“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
说着话锋一转:“你最近怎么样?恋爱了吗?”
明骊摇头,“没动静。”
顾斐说:“跟顾清霜还没复合?”
明骊微顿,“我难道没别的选择吗?”
“那可太多了。”顾斐说:“但你都不选啊。”
明骊:“……”
顾斐没再跟她开玩笑,笑着喝完一整杯咖啡,再抬头看向明骊之时,眼里已没了当初的那份炽热。
原本就约定好的,等能当朋友的时候再见面。
如今,顾斐已然放下。
当初那些悸动和喜欢,早就随着她这段时间的忙碌和复仇之心消失,终于能平静地跳出她和明骊的那段关系,重新用朋友的目光来审视对方。
自然也能肆无忌惮地调侃她和顾清霜的关系。
顾斐打量了明骊好一会儿,觉得她还是挺耀眼的,跟初见时一样。
“我准备离开京安了。”顾斐平静跟她告别。
明骊一怔,“再也不回来了吗?”
“不是什么好地方。”顾斐说:“应该不会回来。”
明骊垂眸:“那你准备去哪?”
“没想好。流浪吧,走到哪里算哪里。”
对于她的决定,明骊无从置喙,只道:“等哪天在哪里落了脚,跟我说一声吧。在这个世上,你也不是全然无牵无挂,我们还是朋友。”
顾斐莞尔:“好啊。”
过往种种皆烟消云散,等着迎接她们的都是新的开始。
明骊从顾斐脸上看到了释怀,而顾斐等了会儿又道:“顾清霜可能不当医生了。”
明骊诧异地看向她。
顾斐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我今天去找她的时候,在她办公室的桌上看到了辞职报告。”顾斐说:“有空你可以问一下她。”
明骊捧着咖啡低头掩饰担忧与尴尬:“我跟她现在可没什么关系。”
顾斐拉长声音哦了下,“你不担心啊?”
“不担心。”明骊说:“她有自己的想法。”
顾斐啧了声:“得,算我多管闲事。”
明骊没说话,顾斐刻意道:“我看她脸色特别差,估计是生病了。哦对了,你不关心,我不说了。”
明骊:“……”
顾斐坐在那儿促狭地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第127章
顾清霜决定从医院离职, 辞职报告已经交给了主任。
这是个艰难的决定,于她而言,读医学院、进医院做医生, 每一步都走得充满阻力。
可她喜欢这份工作,没有勾心斗角,也不用管人际交往,每一个医生和病人的目标都一样,那就是好起来。
所以每天都能过得很有希望。
顾清霜从很久以前就看不见希望了,所以在为自己寻找着一些微薄的希望。
从每一个病人身上寻找“明天醒来还要为这个病人手术”的希望。
但现在,她不得不离职了。
就连主任都在问她为什么突然离职,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征兆, 顾清霜是个足够称职拼命的医生, 认真负责又有天赋, 胆大心细,天生就是做外科圣手的料。
“是不是最近家里的事比较多?”主任开始怀疑是不是上次顾清霜请假的时候他说话刻薄了些, 反思道:“不好意思哈,最近医院太忙,医生太少轮转不过来,上次给你批假时,话说得有点重了, 你别放在心上。顾医生, 你知道的, 咱们外科的医生本来就不够用, 你又是主力军。你这一走,我去哪儿调人啊。”
顾清霜站在他办公桌前低头不语, 沉默以对。
沉默持续良久,主任皱眉道:“真要走?”
“有不得不走的理由。”顾清霜说。
主任叹气, “我给你办停薪留职也不行?”
顾清霜闻言错愕地看向他。
“你是我一眼就看中的好苗子。”主任说:“又年轻,未来可期。真要这么离开?”
原本已经做好决定的顾清霜瞬间动摇,但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天发生的那一幕,手又不自觉抖了一下,她握成拳狠狠攥紧,轻呼出一口气道:“暂时是这样的。”
“不是别的医院高薪挖你吧?”主任警惕道。
顾清霜摇头:“从咱们医院离开后,我短期内不会从事相关工作。”
主任苦言相劝,用心挽留,但见顾清霜去意已决,最终在她的辞职报告上签了字。
顾清霜又去办理了交接,很快就办完,只等手续下来就行。
在离开医院前,顾清霜先去看了所有她名下的病人,有一位是前天刚由她做完手术的,躺在病床上正在剥橘子,看见顾清霜后立马热情地招呼她吃橘子。
顾清霜接过道了声谢,叮嘱她一些术后注意事项,又说她离职了,会有新的医生对她进行术后回访。
看望完正在住院的,又一一打电话给那些门诊定时找她复查的“老病人”,顾清霜跟她们说自己离职了,之后挂不到她的号也不用找,并且给她们推荐了合适的医生。
等一切都做完已然暮色西沉,顾清霜穿着白大褂窝在宽大的黑色沙发椅里,目光无神地盯着窗外的日色看。
到了离开的时候。
顾清霜抱着收拾好的东西准备离开,却有人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
来人是陆双,刚听说顾清霜离职的消息就火急火燎跑了过来。
哪怕她现在不喜欢顾清霜了,却也觉得她是个好医生。
让这样的人离开对医院是损失,对病人是损失,对顾清霜自己来说……亦很可惜。
陆双无数次从父亲口中听到“这是我最优秀的学生”“这是我最有天赋的学生”“这是我最努力的学生”之类的话。
所以在她心里,顾清霜会一直一直当医生。
“你真要走?”陆双问:“是跳槽吗?”
顾清霜摇头:“相关事宜我已经跟主任说过了。”
“那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当医生吗?”陆双皱着眉,忽地想起什么:“是前天那场手术吗?”
顾清霜面无表情地沉默,这便是她的回答。
陆双已然懂了,“可你没有失误,你处理得很好。”
前天的那场手术,顾清霜一如往常地站在手术台前,那并不是复杂的手术,三个小时就能完成,而在那三个小时里,顾清霜的手莫名痉挛过两次,有一次她正要将病人多余的肿瘤取出来,手抖到差点取错。
人体结构,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位置不对,很可能造成大出血或是其他无法挽回的损失。
当时的顾清霜冒了一头的冷汗,紧张到心跳飙升,在满是机械设备的手术室里,她仍能听到自己如同战鼓一般的心跳声。
哪怕她后来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完成了那台手术,下了手术台后也是一阵阵后怕。
前天晚上她一夜没睡,根本不敢合上眼,一闭上眼就是手术台上的失误。
很多职业都允许失误,PPT做错了可以修改,文稿写错了可以改,表格数据不对可以修正,唯独她这职业,无法允许失误。
判断失误会导致病人进入误区,从而延误最佳治疗时间。
手术台上的失误更是致命,稍有不慎就是一条人命。
顾清霜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对于这种现象,顾清霜咨询了卫医生,得知应当是吃抗双相的药物导致的,考虑到她的职业特性,卫医生已经尽量给她开了没有副作用的药,但顾清霜也是做医生的,自然知道副作用这事儿也分病人。
甚至在停药以后,副作用也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
所以顾清霜短期内是无法站上手术台的。
同时,卫医生让她适当休息,更换工作和生活环境,对她的病亦有帮助。
顾清霜认真听取了她的建议。
“我已经决定了。”顾清霜看着陆双认真道:“谢谢你。”
顾清霜去意已决,陆双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送她到医院的车库。
走的路上,陆双跟她闲聊,不知怎地,聊起了明骊和沈梨灯。
以前这是陆双的一块心病,这会儿她有了新女友,事业也节节高升,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些事早就随着风散去了,聊起来也就是个旁观者心态。
“当时我以为你找了个替身。”陆双说:“对你一直很讨厌来着。但明骊跟沈梨灯完全不一样吧?只要相处两天就看出来了。”
“见第一面的时候我就没觉得她们一样。”顾清霜说。
从始至终,在顾清霜心里,明骊是明骊,沈梨灯是沈梨灯,两人完全不同。
非要比喻的话,明骊像向日葵,始终向阳生长,沈梨灯更像是一根杂草,生命力非常顽强,在什么环境都能生存,所以自然有千百种姿态来适应复杂的环境,偶尔还有点邪性。
陆双将她送上车,双手插兜祝愿道:“顾医生,一切顺利啊。”
……
顾清霜原本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陆双的出现让她心理出现了微妙的失落。
尤其她提到了明骊,有些迷茫的顾清霜在开到下个路口时调转方向,开去了明骊家小区。
顾清霜没准备见明骊,也没给明骊发消息。
说好了没大事不影响她,顾清霜从再加上明骊微信后也没再给她发过消息,偶尔会点进对话页面看看,再点出来。
很奇怪,有时候觉得很疲惫,点进去看看就又有了几分力量。
顾清霜也不觉得自己运气好,还能偶遇明骊。
就只是单纯地在这里等待,遥望万家灯火,平静安宁的环境让她有安全感。
顾清霜下车后在附近散了会儿步,心情差不多调节过来的时候便准备走回到车附近,就此离开。
顾清霜走得很慢,顺带观察着附近的环境,还有路过的人。
以前她很忙,没时间看这些,也不感兴趣,但最近不知怎地,很喜欢做这些无聊的事。
顾清霜正走着,迎面见到了明骊。
明骊定定地站在她两步之外的地方,戴着一条黄色围巾,看上去非常明亮的颜色,跟她很搭,但顾清霜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往四周观察了一圈并未出现眼前所有东西都急速放大或缩小的场景,而后再转过头,仍旧看到了明骊。
……不是幻觉。
但顾清霜不敢再往前走了。
这是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分明是很想见到的人,但一时间见到略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就在来往的人流中对视了许久,几分钟后顾清霜才做好心理准备往前走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顿住。
……该说什么呢?
以往都是别人跟顾清霜打招呼,顾清霜冷淡地应声好或者点个头就行。
让顾清霜主动打开话题这事儿略有些难度。
“你搬到这附近了?”还是明骊先开口,挑了下眉,神色揶揄。
也不知是不是顾清霜的错觉,看起来明骊心情挺好。
顾清霜摇头:“没有。”
说完后想到什么,眼睛亮了:“我可以搬来吗?”
明骊:“……”
她语气生硬:“这是你的事。”
顾清霜哦了声,开始进入正常的社交流程:“你下班了?”
“没上班。”明骊说:“见了顾斐。”
顾清霜说:“我今天也见到了顾斐。”
上午顾斐专程来找过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半个小时,当时她脑子里都是离职的事,没过多心思跟她聊天。
但也得知顾斐准备离开顾家,离开京安。
“怎么样啊?”明骊问:“你家里还好吗?”
“母亲很忙。”顾清霜说:“但这是好事。”
“顾总估计不这么想。”明骊笑了下:“原本她能兵不血刃地拿下那个位置,还能保全顾氏集团的体面,但因为顾斐,她的计划被全盘打破,这会儿正在收拾烂摊子,一来一去亏了不知多少钱。”
“但母亲没有怪顾斐。她做得很好。”
明骊原本就是带着几分试探,想看看顾清霜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决定了她会不会继续聊这个话题,更决定了她们会不会继续聊下去。
顾清霜的回答她很满意。
“积弊沉疴早就需要改了。”顾清霜说:“顾斐的做法虽然激进,但很有效。”
“但她得罪了很多人。”明骊说:“政商两界估计有不少人都盯着她。”
“顾家会保护她。”顾清霜说。
两人有来有往地聊着,寒风冷冽,路灯的光影影绰绰,像笼了一层轻纱在人身上。
她们倒是很少如此平和地去聊一个话题,聊一件事,对谈的感觉令人轻松愉悦。
许是因为一起待过三年,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明骊跟顾清霜说话非常放松,不必担心自己的话会被传出去,也不会担心这些话会得罪谁。
圆滑和世故也都少了几分。
“那你呢?”明骊问:“顾斐说你辞职了。”
顾清霜一顿,先是尴尬地笑了下,那笑里夹杂着几分悲伤,而后抿了下唇:“我现在不太想谈论这件事。”
说完后怕明骊生气,又补充道:“再等等,我调节好以后再跟你说行吗?”
明骊听着她的语气不禁笑了,心想要是以前能听见顾清霜这样说话,怕是做梦都能笑醒来,对她爱得愈发无法自拔。
幸好幸好,现在已经没那么喜欢她了。
即便如此,听见她这么说也还是会弯起眉眼,“行。”
之后便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明骊让她多关心一下顾总,毕竟特殊时期,又聊到了顾梦蝶上次帮助明骊澄清绯闻的事,明骊对在幕后出手的顾清霜道了谢。
很多事情被放在明面上以后,两人都有点尴尬。
尤其是顾清霜,在接受明骊道谢这件事上别别扭扭。
明骊倒是坦然,纯粹将她放在朋友的位置上聊天,发现这样省劲儿多了,心里也舒服些。
不再是以前那种剑拔弩张的状态,也不是她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话的模样,像这样……就挺好的。
明骊提起顾梦蝶,而后问起顾梦蝶在顾征博这件事中的参与程度,又聊起顾梦蝶欠顾清霜的人情。
这也属于顾清霜的禁忌。
甚至在顾家都没人会提起。
顾清霜有点不想说,但明骊平静的询问让她有一瞬像是回到了卫医生的诊疗室,再加上明骊正认真地看着她。
顾清霜没多想便道:“小时候我帮过她。”
明骊哦了声,没再多问,但顾清霜犹犹豫豫,极为缓慢地道:“我们一起被绑架的时候,她……我……”
顾清霜几乎没有跟人说过那场绑架案的事,哪怕是在跟卫医生的心理诊疗中,顾清霜也很难完整地表述出当初发生了什么。
并不意味着顾清霜不记得,或是记得不清楚,相反,太清楚了,也太痛苦,只要一提起来就觉得难受。
甚至于,顾清霜的手都痉挛了一下。
明骊看出她的异样,生怕她状态不对,温声道:“可以不用说的。”
顾清霜缓缓摇头:“我……不想瞒你。”
“卫医生说,我爱你的话应该对你真诚,所以你问的,我想说。”在这个话题上,顾清霜像个行动迟缓的老人,语速很慢,但很认真:“我当时替她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所以才会被绑匪惨无人道的虐待。
时至今日,她的身上仍有没有消除的伤口,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那却像一根刺,时时刻刻扎着她,提醒她。
明骊听她提起绑架案,脸色一瞬间就变得苍白,整个人也摇摇欲坠,像是随时要被风吹倒一样。
明骊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都过去了,别想了。”
顾清霜朝她惨然一笑:“嗯,不提起来我都快忘了。”
笑得很勉强,明骊也没戳穿,微微叹了口气生硬地转移话题:“有点饿了,一起吃饭吗?”
顾清霜尚未从翻滚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反应有些滞后,正要回答就听见一声疑惑:“你们在这儿做什么?不嫌冷吗?”
明飒飒女士刚巧回家,看见她俩在冷风中站着,一个抖得跟筛子一样,一个则满眼心疼穿得单薄。
前者是顾清霜,后者是她那嘴硬心软的女儿。
明骊微怔,回答道:“聊会天。”
“回家聊吧。”明女士说:“你看你穿这么点,小心感冒了。”
顾清霜此时回过神来,颔首跟明女士打招呼,“妈……”
说完又有点尴尬:“……伯母。”
明女士瞟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去家里说,你们穿得少,也不怕生病。”
“没事。”面对长辈,顾清霜有些不好意思,以前跟明女士多是在医院见面,她去探望的时候明女士几乎都睡着,顾清霜也不会尴尬,但是多说几句话,明女士就会泪眼汪汪地盯着她看,每到这种时候,顾清霜就感觉自己是个坏人,欺负长辈了。
所以久而久之,顾清霜也不敢跟她多说话。
但以前跟明骊是合作关系,不跟她母亲交流也说得过去,可现在情况不同。
顾清霜硬着头皮询问:“您身体好些了吗?”
明女士嗯了声:“比以前硬朗多了。”
“那就好。”顾清霜说:“您要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去医院前可以喊我,我帮您安排合适的医生。”
明骊在一旁抽了下嘴角,果然,看见明女士也一脸无语。
顾清霜也察觉到自己这话有点不对,低咳一声纠正:“当然,希望您一直都健健康康的。”
明女士脸色这才好看些,又催促她们上楼去聊,主要是怕她们在冷风里站着生病。
明骊却拒绝,说带着顾清霜去店里吃饭,明女士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袋子:“我买了很多菜,回家吃吧。”
明骊:“……”
一般来说,明女士很少在她拒绝后还提要求,明骊朝她眨了下眼,明女士眨回去,跟对暗号一样。
实际上,明骊并不知道明女士什么意思,但最终明骊还是邀请了顾清霜上楼。
顾清霜欣然应允,但几秒后又看向明骊:“我……可以吗?”
明骊:“……”
她转身跟在明女士身后:“你想回家也行。”
两秒后,顾清霜几乎是小跑着追上来:“我还想跟你聊会天。”
……
顾清霜上楼以后,明女士给她倒了热乎乎的红糖水,让她先抱着暖暖手。
等到了明亮的环境,顾清霜才发现明女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再是以前那副伤春悲秋的模样,反倒干脆利落,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从里到外都透着一种气血十足的美。
顾清霜惊讶于她的转变,询问明骊,明骊看着关闭的厨房门摇头道:“打死你都想不到是为什么。”
“恋爱了?”顾清霜压低声音问。
明骊:“……”
“那倒没有。”明骊否认:“是工作。”
顾清霜羡慕地说:“我也一直在工作,怎么没有妈这种转变……”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点问题,低咳一声道:“之前叫惯了。”
“现在改也来得及。”明骊说。
顾清霜:“……”
明女士一回家给她们倒了水以后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进了厨房,说要给她们做饭。
明骊虽然对她的厨艺保持一定怀疑,但也没有再进去帮倒忙。
之所以没有反对明女士的提议,明骊也有一个私心。
顾清霜在客厅坐着跟明骊聊了会儿后,明骊突然起身去房间拿了个东西出来递给她。
是一张照片。
明骊温声道:“前几天打扫家的时候找到的,明晞说是你,你看下是不是你的东西。”
顾清霜在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就变了脸色,整张脸煞白煞白,完全没有血色。
“你……你……”顾清霜感觉自己的心跳在急剧飙升,整个人像是在往悬崖下坠,周身气血都在逆流,这种巨大的反应来源于她的心理变化,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秒她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走向,理智会完全丧失,这是件很恐怖的事情,一切都来源于她内心的恐惧,可她现在是在明骊家里。
明骊的母亲跟她一墙之隔,而明骊就在她旁边。
她不想让明骊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可她不由控制地瑟瑟发抖起来,拿出手机时手已经抖得不像样,哆哆嗦嗦地根本解不开密码。
明骊见状顿时惊慌,但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摩挲着顾清霜的后背安抚,一边拿过她的手机询问密码:“多少?”
“你生日。”顾清霜说。
明骊一怔,但根本来不及思考立刻打开,顾清霜开始蜷缩起来,把自己缩成一团,却仍保持着最后的理智道:“联系卫医生,带我去……华兴医院。”
“你不要带……让卫医生安排……”顾清霜脑袋已经埋在膝盖里,害怕自己的状态吓到明骊。
这种状态就连她自己都陌生……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这张照片……这张照片……怎么会在明骊手上?
但她根本没办法思考,呼吸急促,心跳飙升,她浑身都在冒冷汗。
明女士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幕——顾清霜像只受惊的鸟儿一样蜷在沙发上,明骊坐在一旁神色焦急,满眼心疼,手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脑袋一边搭在她肩膀上安抚,像是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低声说着:“没事没事,别怕别怕。”
明女士心底叹了口气,心想也不知是正缘还是孽缘,反正躲不开。
下一秒她就看见顾清霜手里攥着的那张照片,瞳孔微缩——不是都销毁了吗?!
第128章
这并不是明骊第一次来华兴私人医院。
但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在病房外等待, 明女士原本要跟来,被明骊拒绝了。
空档寂静的走廊里,入目皆是雪白, 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环境,明亮的灯光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明骊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害怕恐惧,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空到像是有人给她心里掏了个洞,冷风毫不留情地吹过,让她不知所措。
顾清霜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糟糕。
明骊一直以为她最多是自残,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一切, 而以顾清霜的自控力和自制力, 肯定会点到为止。
却没想到她已经到了无法自控的地步。
从她家到医院的路上, 她见到了顾清霜满头冷汗的模样,整个人抖到停不下来, 眉头紧皱嘴巴紧抿,看起来惊恐又畏惧,似是在无意识状态里正经历着让她恐怖的事。
明骊甚至不敢回想那一幕。
不知在走廊里坐了多久,卫医生才走出病房,摘下口罩后跟她颔首打招呼:“明小姐。”
明骊跟她并不熟, 只见过一面, 连招呼都没打过, 但对方认出了她, 态度也很友好,不过并没有对自己说顾清霜病情的打算, 只简单说明了顾清霜目前的状况——状态稳定,正在熟睡。
明骊哦了声,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可以。”卫医生说:“脚步放轻一点,她睡觉很轻。”
明骊点头。
病房里,顾清霜手背上扎着针,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只是嘴唇像是缺水了一样,干得厉害。
明骊兜里正好有润唇膏,拿出来以后轻轻给她涂了一层,然后在她病床前坐了很久,这才往病房外走。
空气很闷,她想透透气。
几个小时里,她都悬着一颗心,如今总算解决,心落了回去,却又有些迷茫。
没想到刚走出病房就看见站在窗边的卫医生,听见动静后卫医生回头朝着明骊莞尔一笑,“困吗?”
“还好。”明骊走上前,朝她颔首:“您辛苦了。”
“这是我的工作。”卫医生说:“您准备离开?”
“再等等吧。”明骊摇头:“看看情况再说。”
“那要不到我办公室?”卫医生说:“今晚也得观察情况,我应该是不会睡了。有兴趣的话我们聊聊?”
“好。”明骊点头。
……
在陌生的环境里,明骊习惯保持警惕,但今晚她脑子里的那根弦崩了太久,所以当卫医生给她倒了杯热牛奶的时候,她坐在待客沙发上双手捧着那杯牛奶低头缓了好久。
卫医生也不急,打开音响放了首轻音乐。
窗户打开,新鲜的空气进入室内,伴随着冬日的冷风,室内点着安神的熏香,这是一个令人放松的环境。
良久,明骊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却笑着说:“抱歉,失态了。”
“没事。”卫医生说:“今天我也差点失态。”
明骊只当她在安慰自己,佯装轻松地跟卫医生聊起来:“您和她认识很久了吗?”
“可能比你久一些?”卫医生开玩笑似地说:“她十四岁那年我就是她的主治医生,可以说看着她长大的吧。”
明骊嗯了声,坦荡承认:“那确实比我久些。”
她跟顾清霜才认识多久啊。
卫医生又说了几句话跟她拉近关系,这才问起今晚的前因后果。
当明骊说是因为一张照片的时候,卫医生急忙问是什么照片,明骊将照片拿出来。
孰料卫医生盯着照片出神片刻,“我大概知道原因了。”
“这张照片上的人是顾清霜吗?”明骊问。
卫医生点头:“这应该只是半张照片,还有半张是沈梨灯小姐。听说她们一起从米非丛林一同逃出来的,这件事给顾小姐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创伤,这才导致她看到照片就应激了。”
明骊一怔:“米菲丛林?”
“在京南。”卫医生说:“当年发生过一场骇人听闻的绑架案,明小姐想必听说过吧?”
“嗯。”明骊说:“听说很多人都被绑架了。”
“是的。”卫医生晃了晃照片,“这就是顾小姐在被绑后拍的。”
“被绑后怎么还能拍出这种……”明骊疑惑道:“是绑匪拍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卫医生摇摇头:“当初那些被救出来的小朋友在经过治疗后几乎都失去了那段记忆,顾小姐是为数不多还保留记忆的人,但在经过几次治疗后,她的记忆也变得十分模糊,只记得有人带着她走出了米非丛林,后经她说明是沈梨灯小姐。”
明骊对这件事一知半解,但卫医生说的这些她都听钟离书说过。
着实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光是听听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卫医生请求将这张照片留下,用于顾清霜往后的治疗之中,明骊应允的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询问顾清霜的病情。
这是病人的隐私,卫医生的职业道德不允许她透露,但明骊不疾不徐道:“我想帮她。”
明骊自己病过,所以知道那种绝望,当今晚顾清霜跟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听到的不仅仅是——我不想瞒你。我还想跟你聊会天。
而是——救救我。请你救救我。
明骊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顾清霜的那些话于她而言很像是求救信号。
明骊但愿自己想多了,可再看顾清霜的状态也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心底叹了口气,温声道:“您知道,我可以帮她的。”
并非明骊放大自己的重要性,而是在这段时间顾清霜的举动里,她觉得自己对顾清霜似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起先也质疑过顾清霜是因为不甘心、不习惯才想挽留她,后来慢慢就感觉到顾清霜是在张皇无措地表达喜欢。
这种表达明骊不喜欢,但明骊承认。
明骊有时都觉得自己太懂顾清霜了。
以前总觉得自己不懂她,看不明白,后来去看了几趟心理医生,觉得顾清霜在自己眼前跟透明了似的,一眼就能看穿。
那些别别扭扭的表达,那些不知所措的举动,那些偷看又着急收回的眼神。
所以明骊对待她的时候,心情总是复杂。
卫医生沉默片刻,温声道:“我相信你能帮她,但我无法跟你透露她的情况。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加个联系方式,我们私下沟通可以吗?”
不仅如此,卫医生也最大限度地说明了顾清霜如今的状态。
在她看来,顾清霜正在治愈自己。
即便因为提到绑架案看见相关元素会应激,但她正在做正向疗愈。
假以时日,顾清霜会好起来的。
明骊却不懂:“您觉得这是她要好起来的信号?”
“只要想做,顾清霜一定能做好。”卫医生说:“以前她习惯压下去,将情绪都压到极致,堆积在心里自然会生病,但现在她开始寻求出口,总有找到的那天,这难道不是要好起来了吗?”
明骊大概懂了卫医生的意思,跟卫医生加了联系方式后,卫医生还表明可以给她做免费的心理咨询。
明骊开玩笑道:“我看起来像心理有问题的吗?”
“不像。”卫医生笑笑:“但每个人都有压力,及时排解总不是坏事。再说,就当跟我聊天了,没事儿可以来我的咨询室坐坐。”
卫医生说她另外开了一家心理咨询室,不赚钱,纯当爱好。
明骊跟她聊天的过程还挺愉悦,聊完以后又回了顾清霜的病房,这回没有陪一整晚,待了会儿就回家了。
到家时已经凌晨两点多,明女士还没睡,披着衣服坐在沙发上等她。
客厅里亮着灯,明骊回去还吓了一跳,脱了外套后跟明女士抱怨:“不是让你早点睡觉嘛。”
明女士叹气:“你没回来我睡不着。”
一边说着一边给她倒水,明骊却催促她去睡觉。
明女士一握她的手发现冰凉,又赶紧给她弄热水袋,明骊却毫不在意地说:“等会儿就好了。”
明女士不听,担忧的目光都快把明骊吞没。
明骊无奈解释:“我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她身体不太好……”
“那张照片你是在哪找到的?”明女士却单刀直入地问道。
明骊愣住,因为明女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你房间床底下的相册里掉下来的。”明骊说:“原本想问你来着。”
但又怕她跟明晞认错,那不是顾清霜,万一真跟顾家一样是个什么私生女……明骊虽不相信周柏会这样做,但……万一呢?
明骊相信以前的顾清霜也像她这样相信顾柳甫。
所以明骊就跟明晞统一口径,当这件事没发生。
今天也是知道明女士要在厨房待很久,才会把照片拿出来跟顾清霜确认。
毕竟明骊没见过顾清霜小时候的照片。
明女士喝了口水压下心悸,问道:“顾清霜是因为那张照片变成那样的?”
“嗯。”明骊没多说,囫囵道:“她以前遭遇过一些不好的事,看见照片应激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明女士问。
明骊简单说了说她的状况便问起明女士关于照片的事,明女士起先还不愿意说,皱着眉思考许久,明骊便揶揄道:“我都走这么久了,你还没编好理由啊。”
“……”
“这是件大事。”明女士说:“我正在犹豫。”
“那等您犹豫好了再跟我说。”明骊倒是不急,她更好奇今晚明女士为什么改了主意邀请顾清霜上楼,结果问题一出口,明女士便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你穿着件薄褂,站在风里不嫌冷啊?前两天我就听见你咳嗽了,你还不注意点,生病以后又不肯好好休息,我还不是担心你?”
“那你完全可以让顾清霜走呀。”明骊听着她的唠叨,抱住她胳膊,撒娇似地脑袋搭在她肩膀上:“但你还是邀请她来家了。”
“爱屋及乌。”明女士轻叹一声:“你心疼她,我心疼你啊。”
明骊脸色微囧,轻咳一声,“有……吗?”
明女士点头。
明骊等了好一会儿,明女士仍旧未提起那张照片的事,明骊干脆让她早点回房间休息,她也去洗了个澡。
没想到等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明女士仍旧坐在沙发上愁眉不展。
“你最近还做那个梦吗?”明女士突然问道。
明骊摇头又点头:“偶尔吧。”
那个梦从中学时代就一直跟着明骊了,也找过很多方法,但明骊还是会偶尔梦见那个场景。
梦太真实,真实到让人害怕,但终究只是个梦。
明女士想了许久,只说:“希望你今晚做个好梦。”
之后便心事重重地回房间去了,一看就在瞒着什么。
自然是跟那张照片相关的。
起初 明骊对那张照片并不好奇,但这会儿被明女士的态度弄得有些在意了。
这天夜里明骊入睡艰难,睡得也并不安稳,起先还梦见自己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房子里,后又做了那个重复的梦,在阴暗潮湿的丛林里,她背着一个人不停向前奔跑。
当时她也并不知道路在哪里,但拼命地跑啊跑……
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来找她们的人非常凶恶。
以前那些不太真实的人脸逐渐在她的梦里变得明显,追着她们的那些人面目狰狞,有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有人穿着一条绿色的宽松短裤,那些人的特征逐渐显露,而她背上的那个人声音干涩沙哑,“你放下我吧。”
“不行,要走一起走。”明骊“听见”自己这样坚定地回答。
但下一秒,膝盖一软摔在地上。
背上那张脸也变得清晰起来——顾清霜。
是照片上那个年幼的女孩。
第129章
明骊被困在梦境之中, 她大口呼吸却感觉氧气不足,想要大声嘶喊救命,嘴巴张大却喊不出来, 像是声带被撕裂了一般。
眼看着追她们的人越来越近,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只能凭着身体本能继续逃亡。
啊——
下一秒,明骊睁开眼,瞳孔涣散,却本能地转头看向四周。
昏暗的房间里,明女士担忧地坐在她床边,正准备拨120, 看到她醒了, 立刻上前摩挲着她的背安抚:“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明骊深呼吸了好几次, 梦境逃亡的心悸让她整个人手脚冰凉,身体发麻, 许久回不过神来。
良久,明骊终于缓过劲儿来,看见明女士担忧的眼神,嘴皮动了动却又感觉张不开嘴,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住了一样。
是梦里带来的恐惧延伸到了现实。
明骊垂下头紧攥自己的手又放松, 几个来回以后总算对身处的环境有了实感。
“还好吗?”明女士在一旁紧张地问。
“嗯。”明骊闷声应了句, 明女士连忙给她递来一杯温水。
温水浸润喉咙, 手中温度有所回升。
“又做噩梦了?”明女士小心翼翼地询问。
明骊蓦地抬起头, 眼眶红红的:“不是梦吧……妈妈……”
明女士脸色微变,“阿骊, 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可我已经知道了不是吗?”明骊说:“谎言不可能继续下去。”
“这些事你就当是梦不行吗?”明女士说:“就是一场梦,梦醒来你就可以继续自己的生活了。咱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现在很好。”明骊头疼, 摁着自己的太阳穴道:“可我这里总是疼,总会做那个梦,会好奇发生了什么。”
明女士看着她的模样心疼不已,似乎一瞬间回到了十六年前。
明骊被救出来以后整个人都很混乱,说不出话吃不进饭,天知道她和周柏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消除掉她那段记忆,让她恢复原样。
那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为了不让人看出来,她们甚至给明骊频繁转学。
但明骊从始至终都待在家里。
明女士以为这段往事能被尘封的,明骊不会再记起来。
当初她跟顾清霜结婚时,明女士还以为是这件事败露,但看她们的样子并不像,反倒放心一些。
却没想到婚姻三年没败露的事情,在她们离婚后败露了。
“知道那些有什么好的。”明女士说:“你现在过得很好就行了。”
“还是不准备告诉我吗?妈妈。”明骊很认真地喊她:“我想知道。”
明女士起身拉开窗帘,房间里有阳光洒入。
安静许久,明女士才缓缓开口说出她知道的部分。
瞒了这么多年,周柏苦苦运作,这才让明骊安稳地长大,如今她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明女士拗不过她。
可这故事也并非像明骊想象得那般复杂。
十六年前,明骊跟着周柏参加了一场晚宴遇到了声势浩大的绑架案,绑匪们都是亡命狂徒,奔着要么发财要么死的念头来的,他们绑了那场晚宴上所有的小孩,明骊亦在其列。
但当时明骊的存在感并不强,自幼周柏就不愿让她在这种场所上露脸,当时的周柏生意也没做得这么大,在这场宴会里是个排不上号的小人物。
若非当时明骊想跟着去看看,周柏也不会带她。
却没想到遇上了这种事。
绑架案发生以后,整个京安市商界圈子里激起了惊涛骇浪,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案,绑匪们善于反追踪,手里还持有枪械。
再加上绑匪手上的人质都是京安市这些举足轻重的老总们的心肝宝贝,警方自然是要谨慎更谨慎。
说白了,绑匪要钱。
赎一个小孩一千万。
有些家长愿意出,有些不愿,周柏属于不管出多少钱只要明骊被平安放出来就行的那种。
绑匪一共绑了十几个小孩,上亿的金额全部要现金,并且给了不同的地方让她们放钱。
多一天就给他们寄小孩的头发之类的。
当时一片混乱,尽管有警方的协助,那些人也都是平时耀武扬威惯了的,恨不得专门去找国际雇佣兵去把绑匪窝给端了,对警方的意见置若罔闻,甚至跟警方闹腾了起来。
一波三折,乌合之众,最后闹出了内讧,延误了时间。
周柏当时说不上话,早早就开始筹钱。
这案子持续了五天,已经有小孩的尸体被送了出来。
警方和家长都慌了,而领到小孩尸体的家长精神崩溃,大闹警局。
再到后来警方确定了绑匪巢穴准备进行抓捕,却意外得知那些小孩都从绑匪窝里逃了出来,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总归十几个小孩各自分散在米菲丛林里。
而绑匪的巢穴就在米非丛林。
那里地势复杂,利用了高大的丛林进行掩护,就算是熟悉那里地形的人也很难从其中逃出来。
倒是为警方提供了便利,借调了三个市的警力在外围布置下天罗地网,在内开始搜索抓捕。
整整三天三夜,警方抓到了分散在丛林各处的绑匪,找回了被绑的十几个小孩。
但还有三个没找到。
其中就包括明骊。
周柏担心明骊被绑匪撕票,着急地想要进入米非丛林,却被警方拦下。
在第四天的时候,警方在一条小溪边发现了昏迷的明骊,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另外一个则在离她们不远处的树后。
为了保护隐私,警方并未公布被绑架者的信息,但这个圈子里没有秘密,大家基本上都知道谁家的小孩丢了。
可这些小孩在被找回来以后精神或多或少都有些错乱,即便从小都受过危机教育,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残暴的场面。
据有些记忆并未混乱的孩子说,那个被杀掉的小女孩是当着所有人面虐待而死的。
而她们当中还有个小女孩伤得很重。
周柏和明飒飒只顾着关心自己的女儿,把明骊救回来以后专门请了心理医生疏导。
后来才得知,那个伤得最重的是顾家最受宠的女儿。
明骊中途几次清醒,状态都非常糟糕。
周柏意识到这件事情会对明骊造成非常大的伤害,又在多方打听后得知有小孩在心理医生专业的心理疏导下忘记了当时发生的事,所以去打点了一番,给明骊伪造了未被绑架的证据。
这场绑架案闹得沸沸扬扬声势浩大,结束时却异常平静,无数家长沉默。
但为首的绑匪被判处死刑,在众多人的压迫之下,法院将其余从犯也判处了最重的刑罚。
而明骊的名字就从这起案件中隐去了。
一是因为周柏和明骊都没什么存在感,二是大家都无暇顾及她人,三是明骊失忆。
在得知明骊失忆后,周柏编造出了她去芬兰游学不慎坠崖后失忆的版本,此后大家也都一直用的这个谎言。
当然了,事发后所有人都三缄其口。根本没人再提起这件事。
……
“所以我这些年做的梦都是我的碎片化记忆?”明骊皱着眉问。
明女士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当年发生的事,与明骊的猜想大致相同,只是补充了一些细节。
说实话,在当初跟钟离书谈起这件事时,明骊也有所疑惑,她后来还去查了绑架案发生的时间和她去芬兰游学的时间,在同一个时间段,确实凑巧。
周柏编造的这个谎言很拙劣,根本禁不起推敲。
但明骊接收了这么多年的信息,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所以没往这方面想。
甚至被明晞带偏觉得那张照片可能是周柏的私生女……不过顾清霜看见照片后的反应打消了她这个离谱的念头。
是这个梦太真实太频繁之后,她才开始有所怀疑。
起初明骊本无意真相,她不是个好奇的人,直到顾清霜看见那张照片住院后,她开始相信那不是一个巧合。
“是。”明女士说:“你不要多想,这些事情没那么重要。反倒会让你痛苦。”
得知这件事后明骊慢慢平静下来,触及到明女士担心的眼神,明骊朝她笑了笑:“我没事。”
目前她所有的也只是那些逃亡的碎片,再多的也想不起来,所以并不会影响她的生活,只要将那些情绪压下去就好。
明骊平复以后还反过来安慰了明女士一阵,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她现在心性坚韧得很,完全不会被这些事影响,就算想起来也没事。
明女士叹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似乎在说——你看顾清霜都三十岁了也还没走出来。
明骊当做没看见,起床洗漱,是用冷水洗的,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至于那张照片,明女士给出的答复是,当初警方在丛林里找到明骊的时候,她兜里就有这张照片,当时她们都没放在心上。
明女士所知道的只有这些,至于周柏后来查出来多少,明女士不清楚。
周柏去世,这自然也成了一桩悬案。
……
明骊的日子照常,次日中午卫医生给她发消息说顾清霜醒了,明骊发微信问了下她的状况。
顾清霜回复得都很简短,明骊也没在意。
倒是晚上收到了洛朝雪的消息,说她明天的飞机到京安,问明骊有没有空,她带了些特产回来。
明骊回复:【有。几点到?】
洛朝雪把自己的机票信息截图给她。
傍晚六点半落地,从机场回来也得八点,明骊也差不多那个时间到家,所以自然给洛朝雪回复道:【等你。】
洛朝雪:【一起吃个饭?】
明骊拉开抽屉瞟了眼提前给洛朝雪准备好的回礼,戳着屏幕回复:【好。】
第130章
洛朝雪抵达京安的这天, 顾斐离开了京安。
走时给明骊发了个高铁站的定位,明骊问她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顾斐回复:【往南走走。】
明骊祝她一路顺风,顾斐潇洒地回了个挥手再见的表情。
至于京安市被她搅动的这番风云, 都与她无关了。
明骊跟洛朝雪约在小区附近的一家小店,刚过完春节,店里有些冷清,尤其她们来的时候并不是饭点。
风尘仆仆的洛朝雪在明骊对面落座,明骊给她倒了杯温水。
“有点冷。”洛朝雪脸被风吹得有些红,两只手也是红的,捧着温水热手,“你等很久了吗?”
“我也刚到。”明骊说着把菜单放在她面前:“你看要吃点什么。”
两人一起吃过挺多顿饭, 在这方面, 洛朝雪并不是个忸怩的人, 爽快地点了餐。
“在飞机上吃了点,不算饿。”洛朝雪说:“你看看还要加什么。”
明骊则迅速点了自己想吃的。
有段时间没见, 洛朝雪看上去丰腴了些,面色红润,一看就知道这个春节过得很滋润。
明骊先就此开启话题,洛朝雪摸着自己的脸不好意思地笑笑:“回去以后我妈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饭,都是我爱吃的, 胖了七斤!”
“看着更漂亮。”明骊说:“真好啊, 有福气。”
洛朝雪摇头:“我都不敢照镜子。”
明骊却问她吃了什么好吃的, 洛朝雪如数家珍一般给她说着——小酥肉、红烧排骨、烟笋腊肉、粉蒸肉、糖醋里脊, 跟报菜名一样,每说一道菜喉咙都会动一下, 听着都让人有食欲。
明骊非常认真地听,等她说完才夸道:“阿姨手艺真好。”
“跟你差不多?”洛朝雪说:“你手艺也很好。”
明骊轻笑, 谦虚道:“那我可跟阿姨比不了。”
不一会儿菜端上来,两人不约而同开始吃饭。
吃饭间隙也没让气氛冷下来,都是体面的人,即便心里压着事,也能让着桌上的气氛热络温暖。
等吃完饭,明骊才从包里拿出之前买的回礼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洛朝雪问。
“新年礼物。”明骊说:“希望你喜欢。”
洛朝雪盯着礼物看了好一会儿,终还是接过,但表情不太好看。
这一晚上她们都在闲聊,或有趣或无趣,都在找不冷场的话题,可分明两人都心不在焉。
过了会儿明骊结账,这次洛朝雪并没和她抢。
两人并肩往外走,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她们:“下次再来啊。给你们打八折。”
洛朝雪给她开门,冷风迎面吹来,明骊低头从她的胳膊下钻出去,听见身后的老板娘羡慕地说:“真般配啊。”
明骊听见后耳朵支棱了下,却没回头否认。
没有意义。
从店里走出来以后,一时间两人都很安静。
沿着回家的路走了好一段,洛朝雪才轻轻开口:“这次回家我收获颇丰。”
“哦?”明骊挑了下眉:“又创作了一本小说?”
洛朝雪微怔,无奈道:“我又不是一只会下单的母鸡,能不停地下。”
明骊被她的比喻逗笑,“那是什么好事?”
“我跟我爸妈出柜了。”洛朝雪抱臂淡淡道:“本来以为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没想到她们接受得很轻松。”
明骊闻言愣了两秒,心想到了合适的时机。
“那是好事啊。”明骊欲扬先抑,“叔叔阿姨还是挺开明的。但……”
“阿骊。”洛朝雪忽地打断了她的话,一双深情又温柔的眼神望着她,“我想收回我的话。”
“什么?”明骊问。
“我跟我爸妈说有个在交往的女朋友。”洛朝雪说:“她们才接受这件事。”
“你想收回什么?”明骊不解,不知道洛朝雪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洛朝雪垂下眉眼,敛去悲伤,“我能等。”
“不用了……”
“阿骊。”洛朝雪再次打断她的话,情绪有些高亢,似是知道她下一秒会说什么,但不愿意听,“我可以再等等。”
话说到这份上,明骊再不懂她的意思就傻了。
停下脚步看向洛朝雪,洛朝雪只与她对视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明骊问:“你跟你爸妈说你的女朋友是我了吗?”
“没有。”洛朝雪摇头,“我只说了我有女友,过得很幸福。”
用“幸福”来佐证她的选择是对的。
这是洛朝雪的私心。
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的,洛朝雪也到了被催婚的年纪,逢年过节家里人聚在一起总会聊起她的婚恋情况,往年洛朝雪都是尴尬笑笑,但今年她有心跟父母摊牌。
即便没有明骊,她也会跟父母说,只不过明骊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这件事该被提上日程了。
得益于她这些年的独立和经济自由,父母对她的出柜并未出现太强烈的抗拒思想,没两天就欣然接受,还问洛朝雪要女朋友的照片,洛朝雪自然没给。
她跟明骊说这些也并非是给对方压力,只是想表明她的家庭并不介意这件事。
明骊沉默了好一会儿,冷风肆虐,她吸了吸鼻子认真道:“这段时间没能喜欢上你,我很抱歉。”
喜欢是要看感觉的。
在某些瞬间,明骊对洛朝雪会有一瞬间的心动,但更多是觉得她适合做朋友,没有想吻她的冲动,甚至连拥抱都别扭。
明骊早就想好了这个结果,所以说出口时格外轻松。
而洛朝雪的表情却有些难看,叹了口气后又笑了,这笑有些勉强,“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啊。”
“拖得越久对我们的关系越不利。”明骊说:“其实年前我就能给你答案了。”
“感觉到了,但你没说出口我就感觉还有机会。”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就这样解决,明骊不留一丝余地说出那些话,并没有其他解释。
解释得越多,越让人觉得虚伪。
在感情方面,明骊向来都喜欢干脆利落。
只是在面对顾清霜时,犹豫不决又优柔寡断,一点都不像她自己。
对峙良久,洛朝雪问:“没什么其他要跟我说的吗?”
明骊缓缓摇头:“往后,合作愉快。”
“我们还能是朋友吗?”洛朝雪闷声问。
明骊莞尔,“现在不就是吗?不仅如此,我们还是很好的合作伙伴,雪山之巅老师?”
说着还开玩笑似地喊她,洛朝雪很给面子地笑了下,眼里却含泪。
明骊垂下眼当做没看见。
……
跟洛朝雪一同回家的路上,洛朝雪有些沉默,但在回来以后还是打开行李箱给她拿了从老家带来的特产。
明骊皱着眉思考要不要收,洛朝雪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道:“就是一些特产,不贵,我还给其他朋友带了的。你不要给我回礼了。”
明骊:“……”
就连今天送出去的那份礼物的含义都被洛朝雪看了出来。
明骊反倒愈发坦荡:“那我收了。下次我妈带回来什么好吃的也分你一些。”
洛朝雪点头:“好。”
回家以后,明女士只抬头瞟她一眼:“都跟小洛说清楚了?”
“嗯。”明骊把洛朝雪送的特产收纳规整好,有的是零食,有的是食材,明骊一边收纳,明女士一边过来问:“小洛什么反应?伤心吗?”
“还好吧。”明骊回想了一下洛朝雪的表情,而后摇头道:“我感觉她不伤心。”
明女士:“……”
明女士说她的心都落在顾清霜身上了,根本感受不到洛朝雪的伤心。
明骊没反驳,笑了笑过去。
但她真觉得洛朝雪不伤心。
因为洛朝雪是个挺理智的人,对自己的感情有的放矢。
即便被明骊拒绝,大概也只是觉得遗憾,并不会特别难过。
当然,这只是明骊的想法,这话要说给明女士听一定又要说她只会心疼顾清霜。
洛朝雪确实没有自己想象得痛苦,相反,大概是明骊这段时间的行为已经给她打了预防针,所以在听到明骊的回答后,她反倒松了口气。
就像是悬在头颅上的铡刀终于落下。
从她最初表明心意时,明骊对她就不冷不热的。
洛朝雪以为慢慢可以让明骊看到她的好,能让明骊心动,相处得久了却发现明骊对她有些逃避,所以她也不敢逼得太紧,甚至不敢走得太近。
但梦终会醒。
洛朝雪坐在客厅里,行李也没收拾,靠在沙发上默默流泪。
她做过的和明骊有关的绮丽的梦,终于醒了。
……
顾清霜醒来后状态很差,卫医生给她做了一次心理诊疗,途中她又昏迷了一次。
这一次状态更糟糕,梦境里频繁出现当年的绑架案。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子里,高大茂密的丛林,阴暗潮湿的环境,而她却没有一滴水喝,嘴唇囧裂。
年幼的顾梦蝶在人堆里瑟瑟发抖地看着她。
而她被绑在房梁之上,长时间的倒吊让她的脑袋充血,就连话都没办法说出口。
她能看到好多人的脸,可是那些脸又变得模糊。
最终只变成逃亡的景象。
沈梨灯背着她穿梭在茂密的丛林里,给她找水,还给她喂血。
她们都体力不支晕倒在走不出的丛林里。
梦像是个恐怖电影的投影,把她所有的恐惧都暴露无疑。
顾清霜再次睁开眼已然是又一天的中午。
一场梦做得她筋疲力竭,醒来时望向天花板缓神了好久,卫医生坐在病床旁,看见她醒了后低声问:“怎么样?”
顾清霜闭了闭眼,隔了好久才睁开,轻呼出一口气道:“我好像记起来了。”
“什么?”卫医生问。
顾清霜说:“那场绑架案。”
卫医生皱着眉,似是不确定她这样的状态能否去回忆那场绑架案。
但顾清霜自顾自地说:“当时我们逃出去的时候,一共三个人。”
卫医生错愕:“你的意思是除你和沈梨灯小姐外还有一个人?”
“嗯嗯。”顾清霜闭上眼强忍痛苦回忆着那个场景,轻呼出一口气:“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另一个人是……明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