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从阿力家回来以后,余白再看霍铎尔,始终有点别扭。
像被兽人的另外一面吓到了,又或者心里还有些矛盾。
刚打开门,他埋头就要进屋,走得太赶,以致于前脚踩到兽袍的下摆,连霍铎尔都没能及时的拉他一把。
余白摔了个脸朝地。
他脑子还空着,很快整个身子一轻。
膝盖弯下穿过一双肌肉分明的手臂,耳旁传来霍铎尔低沉担忧地呼喊。
“白?!”
余白呆呆地“啊”了声,他手脚都被缚在袍子里,灰毛鼠兔的盖耳帽子也往前滑了滑,兜着他的脑门,遮在小巧的鼻尖上,模样当真可怜又滑稽。
霍铎尔小心摘下他的盖耳帽,粗糙的指腹细致小心地拨开他的发丝。
“有没有摔伤?”
余白反应回来,直摇头。
“没摔到。”
他敛下眉眼,呆怔的神情褪去,反而多了一丝羞赧。
“穿太厚了,这一跤没摔到肉。”
他双手从袍子里抽出,拍拍身上和腿脚,当着兽人的面做了遍检查,小声道:“真没事。”
霍铎尔目光沉沉,攫着他的眉眼。
余白一避再避,霍铎尔浓眉皱起:“白,你在躲我?”
“为什么?”
从阿力家回来之后霍铎尔就觉察到这份异常,此时此刻,更是确定了内心的猜测。
余白掩声支吾,态度模糊。
霍铎尔:“我惹你生气了?”
余白:“没、没有。”
他苦恼地抓了一把头发:“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还没适应这个过于奔放的世界,就算告诉霍铎尔,对方估计也不会明白。
他转移话题:“我的头发好长了,如果不是盖过了眼睛,或许刚才就不会跌倒。”
余白佯装苦恼:“也许是时候把头发剪短一点,你觉得呢?”
说完,他自顾地开始翻找石刀,一旁的雄兽完全没有插话的余地。
兽人的思维大多数都很直,还会犯混,霍铎尔就这么糊涂了半天。
当夜,火光映着石壁,屋内寒冷,余白照例和霍铎尔挤在同一张床上。
他背过身,兽褥兜着脑袋,罩得他整张脸热乎乎的。
霍铎尔似乎比平时沉默许多。
彼此保持着怪异的沉默,余白迷迷糊糊的,还没等他睡着,倏地,一阵爆裂的异响划破冬夜。
伴着这巨大的轰响,熟悉的恐惧犹如蛛网罩着他的心脏。
余白心脏紧缩,接着狠狠跳动。
没等他反应,整个人连带着兽褥都被霍铎尔迅速捞起来抱在怀里。
他们紧紧靠在床角一侧。
狂风呼卷,沉云翻涌,天地间落下无数道灰茫茫的天光,像千万支光刃射在残旧的部落上。
无数把寒风形成的利刃把低沉黑红的云幕割开一道道口子。
即使余白耳朵被霍铎尔捂紧,高大的身躯将他牢牢笼罩,但熟悉的震鸣和风嚎让余白慢慢有了反应。
这是风暴。
他居然遇到了第二次风暴。
响彻天幕的风鸣在深夜里嘶嚎,云层裂开的口子渗出深深浅浅的光。只一瞬,黑夜笼罩的大地完全被灰色的光团覆盖。
风声无止无尽,石墙滚动,发出惨烈的声响。
余白埋在霍铎尔怀里很久,久到身子都僵硬了,他试图抬头。
隔着厚实柔软的褥子,濡湿的黑眸与霍铎尔低垂的目光迎上。
他缓慢眨眼,哑声问:“情况怎么样了?”
又问:“你还好吗?”
风声嘶叫,兽人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
余白被稳固地护在墙角一侧,霍铎尔对他完全形成了一个保护圈,仿佛任何风暴和伤害都碰不到他。
但石头滚落,东西飞走的响动他还是听到了,余白担心坠落的东西砸到对方身上。
霍铎尔手掌包着他的后脑轻轻拍了拍,示意他继续靠着自己的胸膛。
第一次遇到风暴,余白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发抖,这一次却有个兽人用身躯为他撑开牢固安稳的一片天地。
不知不觉间,霍铎尔胸膛沾了些许濡湿。
他触摸到小亚雌兽眼角的湿润,以为对方害怕,手臂拥得更紧,掌心包着毛绒绒的后脑无声拍抚。
**
天将要亮时,风暴嘶鸣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万籁俱寂,安静了很久,余白耳朵里的震动声总算消失殆尽。
他意识到风暴已经散了好一会儿时间,迟钝地回神,僵在霍铎尔怀里艰难地动了动手脚。
维持一个姿势太久,余白胳膊都麻了,甫一抽动,嘴里立刻闷哼几声,胳膊一时半刻还抬不了。
霍铎尔松开掌心,打量坐在怀里的亚雌兽。
“白,你怎么样?”
余白小脸惨白,秀气的眉眼扭成一团。
“……没事。”
霍铎尔沿着他的胳膊轻轻按摩。
余白太瘦弱了,软软的靠着自己,霍铎尔完全不敢用一丝力气。
按捏几下,余白眸子里瞬间溢出湿润剔透的泪花,霍铎尔目光摇晃,笨拙无措。
“弄疼了吗?”
余白轻哼:“只是胳膊太麻了,一会儿就好。”
他从兽人的胸膛抬头,视线往上一越,灰尘弥漫,大半边房顶光秃秃的,遮盖的树叶树皮早就飞远了。
他眸子涣散,良久之后哑声叹息。
屋内变成这副场景,外头的情况应该也好不到哪里。
余白推了推兽人的胸膛:“我们出去看看吧。”
两人走出门,余白捂着口鼻出神。
一如他所料,满院狼藉,木头散乱一地,还有很多都被卷走了。
风暴平息之后,部落周围陆续传来交谈的动静,躲藏了大半夜的兽人出来检查。
分散在主城边沿的部落没有像主城那样可以抵挡风暴的坚固城墙,日子过得本来就不算安稳。
好不容易安置起来的房屋,储藏的物资,粮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下遭到各种程度的摧毁和损坏。
兽人们习惯了,即使愤愤或难过,最多咒骂几声,骂完继续收拾残局,重新搭建。
天色蒙蒙亮,许多兽人就忙碌了起来。
余白望着空荡潦倒的小院,抽了抽鼻子。
“霍铎尔,我们也收拾收拾?”
霍铎尔叮嘱:“多穿点。”
又道:“先吃东西。”
余白应了声,即使没心情吃东西,可收拾残局需要体力,该做的必须准备。
他添好衣物,从狼藉的院子捡起几根木头,又到外面临时搭了个石头灶煮食物。
幸运的是他们在入冬时挖好了土窑,大部分食物都藏在窑里,没有遭到风暴的损害。
余白走到墙角,发现搭建的烧窑还算完好。
他用石刀敲开烧得干硬的黏土,尽管遭遇了大半夜风暴的侵扰,但窑内依然残留着热温。
他用木条小心夹出烧好的陶器,逐个敲了敲。
其中六个陶器声音响脆,另外五个声音发闷,底部还有裂开的痕迹。
算上前些天烧出来的陶器,拢共二十个还算完好。
霍铎尔从土窑里搬了食材上来,看到地上的陶器,一一收拾了。
天光彻底明亮,这也让毁坏的部落暴露在视野之内。
周围的树木东倒西歪,零落枯黄的草植歪斜斜的贴着地面倒去,随处堆落着破碎的木头石屑,凡是肉眼可见的地方,只剩一片杂乱颓垣的景象。
余白打量情况没好到哪里的小屋,到底是年纪还小,没经历过太多风浪。
面对此情此景,一颗心苦涩难忍,慢慢靠着墙角坐下,胳膊一抬,抱紧膝盖。
他拖着副病恹恹的身子来到异世,举目无亲,这一年遇到的灾祸和困境完全超出了过去十几年所经历的,甚至颠覆所有认知。
负面情绪积压在一起,瞬间化成堆出眼角的泪花。
他哭的时候并不会哭出声,泪花从眼角涌出,声音却使劲的往嗓子里吞咽。
霍铎尔从屋内出来,目光一滞。
满院狼藉和灰尘,瘦弱的亚雌兽环膝靠在墙角里,肩膀不断颤动,实在可怜。
他屏息靠近,屈膝半蹲,将余白单薄弱小的身子往怀里揽。
“白,别哭。”
余白抽噎片刻,濡湿清透的眼睛红透了。
他长长舒了口气,咧咧嘴角,挤出一丝弧度。
“……不是我想哭,就是看到这样的场面,情绪一下子起来了,过会儿就没事啦。”
霍铎尔替他擦拭眼角的泪珠,专注道:“我会重新把屋子搭起来,会一直照顾好你,别怕。”
“照顾?”余白喃喃,眼尾氲着泪花,忍不住哑声失笑。
“这种话哪里能随便承诺啊,那是、那是两个人要过一辈子才能说的话。”
他看着霍铎尔,瞥开眼角挂落的泪珠。
“你还想照顾我一辈子啊?”
霍铎尔喉头一滚,正要接话,余白推开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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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白没让霍铎尔跟随,独自在外面搬了块石头坐着。
待他收拾好情绪,先用现有的食材煮了一锅干菇肉汤,再往另一个小点的陶锅放入猪油,往里打三个鸡蛋,反复翻面煎熟。
鲜香浓郁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路过的兽人纷纷侧目。
几个搬着木材的亚雌兽停了脚步,迟疑再三,还是主动靠近了。
“白,你煮的肉怎么那么香,这一片片的是鸡蛋?这又是什么煮菜的法子?”
亚雌兽在兽人眼中不受待见,余白最近却做了一件接一件令兽人惊叹的事。
他们对这个同样是亚雌兽的余白感到非常好奇,此时遇到,想着都是同类,不免多亲近了一点。
兽人时常煮肉汤,可味道都没有那么香,也煮不出一片片的鸡蛋。
余白掩在发下的眉眼弯了弯,唇边浮起一丝害羞的浅笑。
他有些放不开,清了清嗓子。
“我加了土姜和咸豆这类的香料,多放新鲜蔬菜,煮起来就会很鲜。”
其他食材亚雌兽们都听过,唯独土姜。
“土姜是什么?”
余白好声解释:“就是辣辣根,辣辣根可以一定程度的去除肉类的腥味。而且如果你们受凉,身上发冷,流鼻涕,也可以切几块辣辣根,剁碎了煮成水喝。”
几个亚雌兽还是第一次听说:“辣辣根?”
余白轻轻点头:“可以到蚩足部落附近的山脚挖。”
“如果这个辣辣根真有那么好,我们过几天去挖一些回来。”
他们从余白这儿得了个从没听过的消息,也不好意思白拿这个好处。
“白,等我挖回这个,也分你一半。”
余白笑道:“那就谢谢你了。”
肉汤已经煮熟了,面对亚雌兽们的热情,余白没有扫了他们的兴致。
他进屋多拿了三个烧好的陶碗,盛些刚出锅的肉汤分了过去。
“尝尝。”
一场令人心惊的风暴过后,在这个寒冷的清晨,能喝到热气腾腾的鲜香肉汤,是最舒服不过的事情了。
亚雌兽们眼睛都亮了,咂咂嘴道:“真好喝!”
“这汤味道那么好,就是放了那些香料的缘故么?”
“我明天就去一趟蚩足部落。”
“这个碗怎么和我们用的石碗不同啊?”
“白,你的锅和碗是什么做的?”
亚雌兽们有太多疑惑了。
刚才他们围观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余白锅里的食物熟得很快。
兽人们平时煮东西,需要用火把锅热很久,水烫以后再把食材放进去。
余白:“这是用河边黏土烧出来的陶锅,能用来煮菜和炒菜,导热性比石锅快不少。”
“泥土?”
亚雌兽咋舌,纷纷睁大眼睛。
“泥也能做成这些东西吗?”
他们不敢相信,但眼前所见确实是真的。
余白并不藏着掖着,把烧制陶器的办法告诉几个亚雌兽。
兽人普遍都用石器。
这些石器需要拿石刀将石料打砸磨成器具,制作过程耗费力气和技术,而且光是找合适的石料就得消耗不少时间,烧陶器比制作石器方便很多。
听完,亚雌兽们瞠目结舌。
“居然还能这样?!”
“白,这都是谁教你的,连祭司都不知道呢。”
“白,下次我能让你教我吗?”
他们的热情让余白招架不住,却没做出驱赶的行为,唇边始终挂着含蓄腼腆的笑。
其中一个亚雌兽忽然问:“白,你、你和那个巨人族兽人关系那么好,是不是要跟他结契啊?”
余白心跳一紧:“结契?”
“白能找到那么厉害的雄兽实在太厉害了。”
“对,他们总看不起亚雌兽,但他们能做的事,我们也能做啊,就、就除了生不出兽崽嘛……”
话是这样说,议论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兽族最重视繁衍,不能生育,就意味着无法延续族人的血脉,确实没什么用。
“如果白能和那个雄兽结契,肯定让别的兽人大吃一惊。”
“就是!”
“白,你的院子那么小,又破,如果和巨人族雄兽结契了,肯定能住到部落主城里。”
余白一怔:“什么意思?”
亚雌兽你一句我一句的说明白了。
主城的地是按实力划分的,而雄兽实力又在兽人最上。
力量强大的雄兽只要和雌兽结契,就能拥有入住主城的机会。
这样,主城里既集中了最厉害的兽人,可以为部落出力,狩猎和守卫,还能繁衍后代,巩固兽族延续的希望。
能力越高的雄兽,挑选兽侣的范围就越广。
巨人族的力量在所有兽族里是最独特的,他们是守山一族,延续了山神的力量。
兽族哪怕不喜欢他们,也会忌惮,会避免招惹到巨人族,生怕触怒山神。
霍铎尔那么厉害,如果选中余白做兽侣,哪怕是个亚雌兽,酋长也不会说什么。
余白听了心不在焉地,并不在意。
他和霍铎尔没有感情基础,怎么能轻易结契呢?
周围的兽人都散开后,余白盛了一大碗肉汤,往里夹了两片煎蛋,起身去给霍铎尔送饭。
院里空荡荡的,霍铎尔进山里砍割能用的树皮和树枝,这会儿还没回来。
寒风灌进腿脚,余白打了个哆嗦,怕食物冻凉,回到灶前继续烧柴,续着小火给食物保温。
午前,云雾阴霾,叫人心头沉重。
霍铎尔拖了一大捆树皮和树枝下山,余白远远瞧见,连忙把锅里的那碗肉汤取出,小心翼翼地送了过去。
"霍铎尔,来吃东西。"
“白,”霍铎尔擦去额前的汗,浓眉之间的皱痕没有松开,“快下雪了,我先把房顶盖起来。”
时下冬季,又遭遇风暴,霍铎尔怕气候越来越恶劣,担心余白的身子撑不了。
他要赶在入夜之前把屋顶盖好。
余白捧着碗:“下雪?”
一阵寒风刮面,他打了个喷嚏。
霍铎尔沉声应答,抽出腰侧的石刀,准备把树皮一块块的刮磨干净。
天地荒寒,霍铎尔干活速度很快,露出的臂膀源源不停的落出汗珠。
余白想帮忙,却不知从哪里帮起,他完全跟不上兽人的速度,只好贴在墙边站直,看着乖巧,还有些无措。
一股凉风钻进脖子,他寒战不断,紧接着额头印下点点清凉,伸手一摸,几片雪絮落在手心。
真的下雪了。
除了风声,天地肃静。
砍木打磨树皮的声音连接响起,余白望着落下的白点,雪花沾在霍铎尔光裸的膀子身上,和汗水混在一起。
霍铎尔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
他忽然低头,鼻翼轻轻抽动。
“霍铎尔,我去阿力家一趟,看看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霍铎尔抬起汗珠滚落的面庞:“白,你……”
话没说完,余白已经跑远。
*
余白这次说了谎,他没去阿力家,而是去了部落的主城。
他拔腿狂跑,直到穿过城门,冷冽的风声大部分隔绝在城墙外,落在眉间的雪似乎都轻柔了很多。
余白喘着气,抬头时差点和身边搬柴的兽人撞到。
主城里很安静,房屋虽然建得不是很好,但它们稳固安静的屹立在雪天里,即使遭遇过风暴,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雪越来越大,霍铎尔为了尽快把房屋盖起来,已经忙了几乎一整天……
如果能在主城拥有自己房子,也许就不用那么辛苦……
余白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迈开腿往回就跑。
*
下雪夜,霍铎尔搅了搅煮好肉羹,目光落在另一侧纤小的身影上。
“白,来吃东西。”
余白浑浑噩噩的,捧着碗差点把汤洒了。
霍铎尔又叫了他几次,余白岔开话题,埋头吃了几口浓香的肉羹。
临睡时,余白安安静静蜷起身子,霍铎尔侧身躺下,垂目注视。,
“白,你怎么了?”
自从余白从阿力家回来,状态就一直不对。
“阿力他欺负你?”
“还是身子不舒服?”
余白掀开眼皮,摇头。
霍铎尔掌心抚摸他的额头,拨开碎发,锁着他的眉眼。
“白,告诉我。”
“你、你能力是不是很好……”
霍铎尔以为听错了:“能力?”
他目光有些古怪:“哪方面的能力。”
余白精神一振,涣散的心绪收拢,连忙解释:“我指的是力量!”
霍铎尔点头。
“白,问这个做什么?”
余白似乎有事情隐瞒,霍铎尔担心他受到欺负。
过了片刻,余白压着嗓子,声弱如蚊,从嘴边里挤出一句轻得听不清楚的话。
“@#%……吗……”
你愿意和我结契吗?
第24章
火光并不明亮,即使如此,说话的少年还是紧捂着发烫的脸颊,生怕此时羞窘的模样被兽人瞧清。
他一张脸埋进兽褥,也不敢看霍铎尔的脸色。
“白,你说……”
霍铎尔迟疑,以为听错了,可看小亚雌兽这副反应,又不像听错。
半晌,余白闷在兽褥里嘀咕几声,结结巴巴地又问了一遍。
“你、你愿意和我结契吗?”
余白耳根连着脖颈都是热乎乎的,藏着小脸,以致于错过了兽人明显的震动,揽在他身后的臂膀更是暴起了青筋。
霍铎尔急骤胸膛起伏,他稍微冷静下来后,想了想,沉声回应:“好。”
“……诶?!”
余白拔出闷得涨红的脸,没想到兽人答应了,而且应得那么快。
“霍铎尔,你……都不考虑一下吗?”
“刚才你就是在想这件事?”
所以晚上没吃几口东西,见他就避开。
整个晚上,霍铎尔想找机会说话,余白一躲再躲,宁愿钻进兽褥里闷着不吭声也不看他。
余白弱弱:“……嗯。”
他观察霍铎尔神色,掀开兽褥挺直了腰板坐起,舔了舔唇,满脸纠结,最后斟酌着开口。
“今天我听几个亚雌兽说,部落主城又招兽人勇士了,强壮的雄兽只要选择兽侣结契,就能分到城里的地。”
余白垂眸,膝盖曲起,手指头放在膝头反复搅动。
“我们住的石屋太破旧了,地方也很窄小,旧屋毁坏以后,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你今天一直忙活,下午看到你在雪天里那样收拾,忽然就有了别的想法。”
余白卡在嗓子里的话越吐越清晰,一旦有了突破口,继续往下说就简单许多。
“我和你结契,这样就有机会住进主城,能分到更好的资源。”
“霍铎尔,我去看过了,城里的兽人都好好的。那里环境比较稳定,起了房子,种了菜地,即使遇到风暴,房屋也不会塌毁,不用担心好不容易建起来的一切没了,更不用冒着风雪冰冻修建房屋。”
“我、我不想你太辛苦……”
他连忙补充:“我知道我们没有那种感情基础,所以这一切都不做数的,我跟你结契就相当于合作,可以把彼此当成很要好的朋友,兄弟,互相帮忙,互相照顾。总之先安稳的度过这个冬天,以后的事以后再商量。”
兽人没有出声,余白心里惴惴。
他平复着慌乱的心跳,继续开口。
“我说这些话并不是要束缚你,心里不用抱有负担的。以后……如果你想离开或者留下都好,又或者……等你有了喜欢的兽人,也可以选择分开,解除这份婚契,我不会纠缠的。”
霍铎尔:“……”
余白一张脸越垂越低:“说到底,就是合作关系,不用履行任何结契义务的。”
他知道霍铎尔恐怕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过了这个冬天,也许就会离开了,去找他的族人团聚。
他们注定不会陪伴很久。
余白强撑起精神,做出一副他都明白的模样。
即使以后会分开,遇到霍铎尔这么可靠真诚的兽人,他这辈子都会记在心里,不会忘记。
他悄悄抬起眼眸,打量霍铎尔的神情。
须臾后,看不出什么,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你觉得怎么样呢,霍铎尔?”
又想,对方拒绝的话也很正常。
毕竟这只是他单方面提出的合作,而且霍铎尔这样的雄兽,以后会有很好的雌兽做他的兽侣吧。
沉默中,霍铎尔很轻地点了头。
余白紧抿的唇一松,微微湿润的眼睛弯了弯。
“……那你答应了?”
霍铎尔:“嗯。”
余白吐出憋在心里的那口气,整个人完全乖得不行。
“好,谢谢你答应我。其实结契以后和现在没什么不同,我们住的地方会变得更好,别的都不用改变。”
他温声温气的商量。
“我们得到的所有资源都会共享。”
“不用履行……床上义务,完全可以分开睡的,这点也不会变。”
“要是有了喜欢的雌兽,不用隐瞒我,我不会不高兴。”
余白一股脑碎碎叨叨的说完,心里应该轻快才是。
可不知为什么,说到最后,话越来越小声,脑子里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霍铎尔会喜欢什么样的雌兽呢?
余白不再深想下去,毕竟对方喜欢谁,他都没有权利干涉的。
他睁大水圆濡湿的眸子,望入兽人的眼。
说了那么多,也该霍铎尔回应。
“白,我想照顾你,成为兽侣以后,绝对不会弃你不管。至于族人,每次外出狩猎,我都留有记号,如果他们看到定会找过来。”
兽族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很少把喜欢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他们并没有“喜欢”这种概念。
发自内心很喜欢兽侣时,更多的是要照顾对方一辈子,保护兽侣,让自己的兽侣吃饱穿暖,繁衍后代。
火光晃动,照亮余白朦胧温软的眼神。
他浅笑着开口:“那就这么说定了。”
霍铎尔扶着余白躺下,拢了拢兽褥,把他的身子裹在身躯里。
“这样还冷吗。”
余白摇头,抵着兽人温厚的胸膛,安心地闭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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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阴,寒风呼啸,石床旁边的位置一早就空了。
余白卷在兽褥里,发上翘起几绺柔软的毛,模样呆呆的。
他还有些恍惚,脑海里想起昨夜和兽人商量的事后,又将脸藏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余白拍拍热乎乎的脸蛋,多裹了一身厚厚的狼毛袄,慢吞吞下床。
他穿得厚重,推门的动作格外笨拙。
门外,小院也空荡荡的,霍铎尔在角落里搭了个简单的石灶,灶边摞一堆木头,正在烧火煮肉汤。
余白喜欢吃蔬菜,霍铎尔将野瓜切一半,削成片放进去炖,又往里下了两个鸡蛋。
风直面吹,余白抬起胳膊挡在嘴鼻上,挪着臃肿笨拙的步子慢慢靠过去。
"霍铎尔……"
霍铎尔回头,望着即将成为自己兽侣的小亚雌兽,喉头滚烫发紧,目光投过去就收不回来了。
风太大了,余白走起来都受阻。
他身上一轻,被兽人直接提溜到柴堆背风的角落。
“白,屋外风大。”
余白一头柔软浓密的发丝凌乱飘动,露出笑弯弯的眉眼。
四目相对,兽人眼底坦诚的关怀没有丝毫遮掩,好像还多了别的东西。
虽然两人准备成为兽侣,也事先说开了,但余白心跳还是发紧,没敢和霍铎尔对视太久,眸光颤悠悠的,落在泥地上。
他点点头,用烧好的温水蹲在柴堆和墙角之间刷牙,洗漱干净,捧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进屋,脸好像也被飘起来的气熏热了。
霍铎尔跟在他背后,与他并肩坐下吃东西。
气氛沉默了很久,余白抱着碗慢吞吞地开口:“昨晚……”
霍铎尔目光专注,余白的话差点被这个眼神噎回去。
他垂眸,手指尖在陶碗边缘抓了抓,尽量放松了情绪,走到门后,看着远方的天幕,小声道:“找个日子,我们去结契吧。”
北风像刀子一样,无孔不入地往肌肤上刮,又冷又疼。
余白望着灰暗阴沉的天色,打量萧条破旧的院子,心里一阵戚戚。
他问:“会下雪吗?”
霍铎尔:“嗯。”
余白搓了搓双手:“那就尽快结契,下了雪,住在这里更加难捱了。”
说完,他虽难为情,却也抱着疑惑。
“要怎么结契呢?”
他还不知道兽人结契的流程怎么走。
霍铎尔低沉解释:“每一对结契的兽侣,需要到神树下向神祈祷,让神树见证这场结契。”
“神树?”
余白脸色迷茫:“神树在哪里?”
霍铎尔目光落在部落前方最高的山顶上,余白顺着这道目光一起望去。
霍铎尔:“就在山峰最高的地方。”
余白“唔”的点了点头,又扬了阵大风,卷起的砂砾飞进眼睛,连忙紧紧闭上。
细长的睫毛濡了湿润的泪渍,他揉弄几下还是不舒服,将碎发挽到一边,白皙的小脸完全仰起,对着霍铎尔,有点可怜兮兮的。
“霍铎尔,帮我吹一下。”
单单这样,霍铎尔肩臂上的肌肉瞬间紧绷。
被余白需求的时候,让他产生一种难以遏制的,血脉偾张的冲动。
霍铎尔放矮身躯,粗糙的指腹贴着那张柔软的脸颊,轻轻捧起。
指腹忍不住刮擦一下,余白哆嗦,疑惑地"诶"了声。
霍铎尔盯着两片轻合的浅淡唇瓣,喉头紧涩,对准那只濡湿通红的眼睛吹气。
一会儿就把灰尘吹了出来。
余白红着眼睛浅笑。
“好了。”
霍铎尔松开手掌,状态有些魂不守舍,兽袍下也愈发的撑和紧。
余白的个子比起兽人差了太多,几乎在同一时间就看清楚了那份变化。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他背过身:“你、你真厉害啊……”
话里的意思好像不太妥当,他改口解释:“是夸赞你身体健康的意思。”
兽人的身体确实很好,火气大,力气大,一天到晚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不像他的身体,虽然出现过两次短暂的生理现场,但平时和过去没多大区别。
他还是太单薄虚弱了,需要慢慢补回来才行。
**
这天天色不好,灰笼笼的,寒冷,雾也重,倒是没起什么风。
余白和霍铎尔商量,等天色没那么暗的时候到神树下结契。
虽然只是走个形式,但这是他人生意义上的第一次结婚,余白还是挺看重的。
为了把身子养好,每天坚持多喝一碗肉蛋汤。
他去河边打水,水波平静,映出落发遮掩的半张脸庞。
余白闪过风暴前一夜的念头,走回院子,找了把很薄的石刀。
霍铎尔看着他举起石刀往脑袋比划,眉毛一跳,迅速握紧他的手腕,将石刀夺走。
“白,你在干什么。”
余白惊疑,觉得兽人反应太大了,一想,哭笑不得地解释:“我不是要伤害自己,只是想把头发剪短了。”
蓄了一年的头发已经盖到脖子上。
之前独自生活,身体不好,所以很容易产生抵触外界的心理,一直蓄着头发。
他既然决定和霍铎尔结契,想重新生活,干脆把头发剪短,寓意一个新的开始。
听完解释,霍铎尔很浅的笑了一下。
“你笑了?”
余白像看到什么稀奇事,“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脸上有笑容。”
霍铎尔:“白,我替你将头发割了。”
“你会么?”余白怀疑。
霍铎尔:“老族长病时,都是我帮他削短头发。”
“好吧,麻烦你了。”
余白对霍铎尔全然信任,就算没剪好,也不会因此生气。
霍铎尔用骨梳慢慢打理余白的头发,因为营养不足,颜色有些发黄,可是摸起来稠密而柔软。
霍铎尔手指缠着余白的发丝,心也跟着软和下来。
他手上力道小心,怕割伤那片薄嫩的肌肤。
随着发丝一缕一缕削短,完全露出余白的脸庞。
眉眼秀气朦胧,小而翘挺的鼻尖,唇弯角弯弯。
霍铎尔凝着神看,痴了怔了,又盯着那两片湿润的唇。
浅色柔软的唇抿了抿,使得他心头震动。
霍铎尔盯着余白的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做,可刚才掩下去的,血脉偾张的感觉又要来了。
*
过两日,薄薄的积雪化开,天色明亮几分。
他跑去问霍铎尔:“明天你觉得会是个什么样的天气?”
按霍铎尔的经验看,明天或许会放晴。
于是余白和对方商量,打算明天登山,到神树下结契。
一场风暴结束,圈养在院子里的野鸡和野兔早就随着狂风卷飞,霍铎尔准备去附近的山里转转,预备捕些野鸡。
气候严寒,又干燥,霍铎尔一出去就是大半日。
余白打算烧点热水让霍铎尔带上,石罐里的清水见底,霍铎尔出门打水去了。
余白清扫院里堆积的灰尘泥土,门外打水的阿力路过,忽然楞在原地。
“白?”
他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你、你剪头发啦?”
被阿力直愣愣瞧着,余白别扭地低头:“看起来很奇怪吗?”
“不、不是。”阿力舌头打结,“一点也不奇怪,就、就是太好看了……”
“白,你为什么剪头发了?”阿力总觉得奇怪,余白的状态和平日见到的不同,他有些急躁,抓心挠肺的。
余白浅笑道:“我准备和霍铎尔结契,就明天。”
“结契?!”
阿力震惊,急忙围着他转。
“上次你不是说不结契吗,怎么又要结契……”
余白脸微微泛热:“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
阿力的确不明白。
明明说了不会结契,可现在又要和霍铎尔结契,这究竟是结了还是不结?
望着亚雌兽温软白皙的小脸,阿力都快哭了。
他藏不住情绪,一直围着余白紧张地转。
“白,你想结契的话能不能选我,我、我会照顾你,永远对你很好!”
余白有些为难,最终摇头。
“阿力,有的话跟你没办法解释清楚,如果对你没有感情就和你结契,那样对你不公平,我不想耽误你。”
他看着阿力的眼睛:“我们是朋友啊。”
阿力满脸狼狈,使劲搓了搓。
“那、那你对那个巨人族有……感情?”
余白:“有的,不过和你想的不同,我和他以后可能会分开。”
阿力没听清楚后半句:“只能是他?”
余白:“只能是他。”
阿力失魂落魄地抱着一罐子水离开了。
余白轻叹,视线随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收回,定在门外的兽人身上。
门口淌了一地的水,霍铎尔回过神,皱眉盯着地上的水沉默不语。
他连忙迎到门外:“怎么石罐碎了?”
说着,双手打开霍铎尔掌心检查,庆幸道:“还好没伤着。”
霍铎尔把捏碎的石罐收拾干净,一言不发地拿起另一个石罐去河边打水。
路走了一半,回头,看见那抹笨拙小小的身影努力跟来,不由放慢脚步。
余白扶着霍铎尔伸出的掌心,道:“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霍铎尔:“嗯。”
“那你生气了吗?”余白话说得小心翼翼,“刚才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
霍铎尔目光涌出些歉意。
余白悄声:“我不敢把全部的实情告诉阿力,怕他说漏嘴。”
又自顾自地道:“真希望明天快点到来,等结契之后我们住进主城,日子慢慢安稳了,你也不用那么辛苦。”
小亚雌兽这么说,霍铎尔整颗心都软了,刚才的情绪全部消散。
“白,我不觉得辛苦。”
余白小脸忧愁,牵住霍铎尔另外一只腾出的手掌,跟着对方的脚步慢慢走。
“可我帮不上什么忙。”
尤其到了冬天,他寸步难行,几乎所有活儿都让霍铎尔揽在身上。
他怕再遇到风暴或者别的天灾,不想站在旁边干看着插不了手,也不愿意拖累对方。
上辈子连累了亲人,为他操劳十几年,来到异世,也没让霍铎尔放心。
霍铎尔把余白小心翼翼的神情看在眼底,心口微痛。
“白,我这样做都是心甘情愿的。”
余白眼睫低垂,抿唇不语。
他有些怕听到这样的话,可一旦听到,免不得心悸无措,还多了几分惊慌害怕。
他牵紧霍铎尔的掌心,悄悄靠近对方,又下意识保留了一丝距离,局促谨慎地挨着。
*
隔天,果然就像霍铎尔说的,气候还不错。
山野周围没起雾,风微微吹着,还出了点日头。
冬日的晨光落满整个破旧的小院,少许暖意萦绕,是个适合结契的日子。
第25章
晨光笼着门前的身影。
余白一身黑色狼毛裘皮,埋头绕着原地打转。
他神情有些拘谨,揣在怀里的手反复搓了搓脸,又拨了拨帽子两侧垂下的盖耳部位。
听到关门的动静,怔怔抬眸,霍铎尔出来了。
雄兽拎着个小麻袋,麻袋一端的绳子缠在腕子上。
袋子里装着面饼,几个果子,熏干的肉条,水煮鸡蛋。
担心余白在中途饿着,霍铎尔顺手把粮食都准备好了。
见此情形,余白露出窘色:“我都给忘了……”
他从一早就开始紧张,此时头脑空白,连出门要准备的东西都忘了准备。
霍铎尔抬首:出发吧。”
他们遥遥注视着部落附近最高的那座山峰,一时无言。
趁时候还早,及时出发。
日挂斜梢,来到山腰半途。
余白双颊泛红,唇边也喘着气。
霍铎尔目色忧虑:“白,我带你。”
出门前就想带着,但余白没答应,想要亲自走到神树面前。
他面色坚持,有股韧性。
“今天要结契,这么特殊的日子,还是自己走上来比较诚心。”
虽然速度不快,可也靠着坚定的意志来到了半山腰,霍铎尔始终守在旁边,紧盯着,怕他突然摔倒。
日过正午,就要登上山顶。
越往上,海拔高了,余白缺氧的迹象愈发明显。
他靠着横生在地面的树干坐下,慢慢啃着霍铎尔徒手剥开的果子。
略微泛白的唇用力挤压着果肉,汲取果实清甜的浆水。
霍铎尔目光如炬,盯着亚雌兽湿亮的嘴唇,喉结一滚,独自剥了个果实吃。
只一口,浆水爆出,在嗓子里蔓延,甜得他直皱眉。
余白窥到这一幕,一边喘气一边笑。
“霍铎尔,你不喜欢吃甜的啊?”
“……嗯。”
“那还吃吗?不吃给我,丢了就浪费了。”
异世里每一份食物都很可贵,他不想浪费粮食。
霍铎尔难得迟疑,余白就当默认了。
他胳膊抬了抬,主动把没吃完的果子接到手里。
兽人吃的东西不过其他人的嘴,尤其雄兽,很少让人夺走嘴里的食物,这算一种挑衅。
余白不知道这点,霍铎尔没说,心里产生一丝隐秘的高兴。
他们慢慢前行,遇到一对从山顶下来的兽侣。
那雄兽和雌兽举止亲昵,靠在树桩前,雌兽的腿缠挂在雄兽身上,毛茸茸的灰耳来回摇晃,发出不加掩饰的声音。
眼前的情形,一看就明白将要发生什么。
余白傻眼了,二话不说蹿到霍铎尔身后藏起来,还往对方腰后轻轻一戳,示意他们快点离开。
树桩下缠得难舍难分的兽侣感受到霍铎尔目光里射出的冷意,那雄兽打不过巨人族,立刻光着腚换了个地方,抱起自己的兽侣溜得远远的。
“白,没事了。”
看着小心翼翼藏在身后的亚雌兽,霍铎尔轻轻一揽,将他带到身前,抬手往前指去。
“那里就是神树。”
沿着霍铎尔所指的方向所望,前方正是山峰之巅。
四周的云雾飘渺缭绕,已经入冬,山顶覆雪,一株粗壮的古树稳固屹立。
巨树参天,顶盖如伞,绿意蓬勃,皑皑白雪中的一道绿,仿佛渗透出源源不断的生命能量。
万物萧寂的时节,余白遥望神树,越接近,就越能感受到一种力量正在感染自己,
登山时的颓靡一扫而空,他很快打起精神,甚至还轻声催促霍铎尔走快点。
不久,两人来到神树面前。
神树不远处搭了个木屋,屋外用树皮围着。
一名强壮,盘着巨大鹿角的兽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兽人披着灰旧的兽袍,脸上用植物汁液勾画出一大片图腾。
对方看见他们,目光先在霍铎尔身上停留片刻,再打量个子纤小的余白,并没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霍铎尔站在神树底下:“白,过来。”
余白靠近,安安静静地挨着霍铎尔站。
鹿角兽人走到他们面前,取下手腕上的一条木质手串,一边转动,一边吟诵复杂古老的语言。
半晌后,兽人向他们微微点头。
霍铎尔从古树落下的藤蔓上取了根刺,他拿着刺扎破指尖,滚出的血液落在土壤里,接着示意余白也这么做。
余白不解,但也拔了根刺,往左手无名指的指腹一戳,渗出的血珠滴在同一片位置。
望着彼此的血液交融在土壤里,他心内浮起异常且微妙的感受。
此时此刻,在神树的见证下,好像真的与霍铎尔产生了某种紧密的联系。
鹿角兽人看着血液完全渗入土壤,分别交给他们一块木牌。
“神会保佑你们。”
说完,兽人走回木屋。
“白,下山了。”
余白攥紧刻着图纹的木牌,懵懵懂懂地跟在霍铎尔身后。
日头过半,按余白的脚程,下了山怕是要入夜了。
他登山时铆足一口气,现在和霍铎尔来到神树下结契,事成后那股气泄得干干净净。
霍铎尔屈膝微蹲:“我带你。”
余白轻声:“嗯。”
他担心在山里耽搁太长时间。
傍晚后山上的气温非常冷,早点回去也是好事。
他被霍铎尔抱起,握着木牌的手心扶在对方宽厚的肩头上。
余白脑子恍惚,如同身处梦境。
他低声喃喃:“这就结契了么?”
霍铎尔:“嗯。”
“为什么要把我们的血滴到土壤里?”
“神树千年不倒,兽人的血液滋养了土壤,同样滋养神树生长。那些繁茂的枝叶,象征着兽族的后代不断延续。”
听完,余白心想:他也不会生啊。
“那个鹿角兽人一直守着神树么?”
“他是守树人。”
霍铎尔话虽然不多,可对余白的疑惑总是有问有答。
神树、结契,守树人,这些都为各部落的兽族知晓,怀里的亚雌兽却一无所知,尽管心里不解,倒也没问其中缘由。
霍铎尔此刻只想着一件事,余白和他结了契,从此以后就是他的亚雌兽了。
赶在傍晚前,霍铎尔抱着余白回到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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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事出有因,但结契对于兽人来说毕竟是件喜事,所以余白晚上做了一大锅烤鱼庆祝。
他从石罐里捞了四条鱼,清理干净后,往鱼身两面切开几道花刀,用土姜咸豆等香料腌制。
霍铎尔想帮忙,可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做法,那么大的一个块头杵在灶旁,余白寸步难行。
他手上都是油垢,只好抻着手肘朝兽人腰腹顶了顶,好声好气地道:“帮我把洗好的配菜切了。”
霍铎尔沉默地去切菜。
余白抿唇一笑,往陶锅里下油,拿起腌好的鱼放进锅里反复煎熟。
煎好鱼后,用锅里的油混入配菜翻炒,加清水熬成汤底,最后把煎熟的鱼放进去煮成一锅。
余白眼下能用的食材虽然有限,但这种烤鱼的做法在兽世里从没出现过。
霍铎尔兽目沉沉地打量,视线落向灶前的亚雌兽,有些疑惑咽在嘴边。
迄今为止,他从余白身上看到越来越多新奇的一面,这些东西连兽族里最聪明的大祭司都不知道。
“霍铎尔,”余白的呼唤拉回兽人的神智,“来试试这锅烤鱼。”
霍铎尔用夹起一筷子鱼肉,默默点头。
“好吃。”
余白神情遗憾:“如果能找到更多的配料就好了。”
霍铎尔:“过了来年春天,可以和另外几个兽族部落交换物产。”
余白好奇:“还有这事?”
霍铎尔简单向余白介绍了部族之间的物产交换。
物产交换大多数只发生在实力强大的部族之间,没什么实力的小部落直接被掠夺或者吞并了。
大部族定期调派兽人外出狩猎、搜集物资,被野兽咬死,或者死于灾害的雄兽不在少数。
所以部落主城每年都会招纳兽人勇士,以此巩固部族实力。
余白吹凉鱼肉,咬了一口。
他吃东西很慢,安安静静的,吞干净了,发出轻声感慨:“我要了解的东西还有很多。”
霍铎尔出神地看着他。
余白实在太特别了,怕会招到其他兽族觊觎。无论以后怎么样,他都会护好自己的亚雌兽,不让任何兽人惦记。
*
一锅烤鱼下肚,黑天半夜的,时候不早了。
余白洗漱干净,率先躺进床。
他有些僵硬地往一旁拍了拍:“霍铎尔,来、来睡觉吧。”
即使前几天就和兽人睡在一起,可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结契。
随着关系的变化,余白觉得有点别扭。
说完,他背对着霍铎尔蜷起身子,紧闭眼睫。
身后袭来一阵温热,这么冷的天,霍铎尔好像火气很大,仍然光着膀子睡觉。
腰身一紧,他整个人都贴在兽人温暖健实的胸膛上。
“霍、霍铎尔……”他结结巴巴,没敢回头,“你干什么呀……”
霍铎尔不解:“白,我们前几天也这样睡的。”
余白:“是、是噢……”
霍铎尔收了收手臂:“这样暖和么?”
余白:“……”
他支支吾吾:“嗯。”
一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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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人异世里没什么休闲活动,除非生病,余白大部分时候都早睡早起,养成了固定的生物钟。
他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了屋外凌冽呼啸的风声。
冬季严寒,余白不像过去那样醒来时手脚冰凉。
此刻全身暖洋洋的,腿脚轻轻一动,隔着兽褥触碰着另一具身躯。
霍铎尔就像超大号火炉,在寒冷的冬天向他传递着源源不绝的温暖,
余白有些眷恋此刻的温度。
“白,醒了吗?”
余白转头,床太小了,鼻子一下子挤到兽人身上。
温软的气息扫着兽人胸膛。
霍铎尔手臂一鼓,下意识按着亚雌兽的腰身,兽袍围起来的地方瞬间偾张。
“白……”
霍铎尔低沉的声音暗藏将要喷发的火气,小亚雌兽的脸靠在身前,温暖的气息像羽毛一样拨着刮着,哪能受得住。
余白脑袋轰地一下空白了,可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他努力平复着羞耻,眼睫局促地闪动。
“霍铎尔,你真健康啊……”
说完,往后挪了挪:“我没有压到你吧?”
石床就那么点地方,他平躺入睡,霍铎尔为了迁就自己,总是侧身躺一宿。
顾不上羞耻,余白歉疚地问:“胳膊有没有麻?”
“别担心,没什么事。”
余白无声地弯了弯嘴角,靠着身旁这具温暖的身躯多赖了会儿床。
等天完全亮了,两人起床。
他们已经结契,今天就到部落主城找酋长登记,按照流程,结契后登记的兽侣,可以领到城里的一块地。
吃完煮好的肉蛋羹,余白用温水洗漱干净,仔细整理兽袍。
觉察霍铎尔始终注视着自己,他想说的话停在嘴边,努力平复失控的心跳。
虽然他总不让霍铎尔这样看自己,但说了没什么用。
看他又不会掉块肉,余白干脆不管了。
走出破旧的小院,北风呼呼往脸上刮。
风实在太大了,余白走得摇摇晃晃,兽袍在风里飞舞,受到很大阻力。
云层灰蒙蒙的,再过不久,或许又要下雪了。
霍铎尔护在他身前,微微屈膝:“白,上来。”
余白也不浪费时间,一咬牙,胳膊扶着兽人的脖子搂上去,脸颊浮起藏不住的两抹红云。
霍铎尔抱着他稳步离开。
部落四周分散着兽人修建房屋,他们纷纷抬头,接二连三地睁大眼睛。
霍铎尔是部落里唯一的巨人族,能徒手打死了一头成年牦猪,这些消息兽人们早就听说了。
他们也听说过救治巨人族的亚雌兽好像有点本事,不过生得太弱小,总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非常不起眼。
此刻看清楚霍铎尔怀里的小亚雌兽,赫然叫他们震惊不已。
小亚雌兽居然生了一张白净柔软的脸蛋,他看起来很乖巧,这会儿被那么多双眼睛打量,模样有点害羞。
大风迎面吹,霍铎尔抬起手掌护在余白脸上,余白也下意识把脸靠入霍铎尔脖颈里。
围观的兽人暗道:怎么比兽崽还乖啊!
等霍铎尔抱着余白走远,这群兽人才在寒风里回过神。
“那个亚雌兽居然那么白,部落里可没见过哪个兽人长这副模样。”
“真好看啊……”
“好看有什么用,他那么小,又瘦,屁股不大,生不出兽崽的。”
越是强大的雄兽,挑选兽侣的标准就越一致。
他们都想要健康强壮,勤劳能干,屁股大的雌兽。
这样雌兽才能经得住雄兽强壮的身体和精力,能生更多的兽崽。
寒风将这些兽人的议论吹散,霍铎尔抱着余白进入部落主城,越过大门,吹在脸上的风小了许多。
巨高严密的石墙形成了一层防御屏障,大幅度削弱风势。
耳边呼啸的风声陆续消失,余白从霍铎尔肩膀抬头。
城内木屋一排排交错,泥地两侧横着晾晒东西的木架。
他左右观望,打量的同时,四周做杂活的兽人同样看着他们。
霍铎尔是出现在羱族部落的第一个巨人族,其他兽人对他似乎有些畏惧,却也抱着很大的好奇心。
巡视的两名雄兽举起木叉拦了他们的路:“巨人族?”
“你们来干什么?”
霍铎尔冷道:“酋长住在哪里。”
余白怕生出事端,把结契时守树人给的木牌亮出来,示意他们来找酋长登记。
在神树下结契的兽侣都会得到一对木牌,他暂且把这个东西理解成结婚证。
兽人诧异,给他们指了方向。
霍铎尔抱着余白继续走,巡视的两名兽人停在原地议论。
“巨人族怎么找了个亚雌兽结契?”
“好弱的亚雌兽,能捱得住那个巨人族干吗?”
……
余白:“……”
霍铎尔同样把那些话一字不漏的听清楚。
余白清了清嗓子:“别听他们乱说,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
霍铎尔兽目微闪,一时沉默。
*
来到酋长居住的房屋,门外等了两对兽侣。
风暴过后,每日有雄兽带着结契的雌兽来到主城,但并非所有兽侣都能顺利登记。
兽人有点忌惮巨人族,不敢打量,悄悄观察霍铎尔怀里的余白。
背后的目光太过强烈,余白示意兽人放自己下地。
落回地面的余白让其他雌兽更加意外了。
那么弱小的亚雌兽居然能找到巨人族的雄兽结契,他们羡慕不已,毕竟谁都希望自己的雄兽是最强的那个。
余白藏到霍铎尔身后,没等他理清头绪,酋长带着两名强壮威猛的兽人出现。
余白从现场了解到,只有通过考验的雄兽才能入住主城。
此时落了小雪,酋长领他们来到一片空地周围,前边摆着三块巨石,从左到右,石头的规模依次增大,就算是最小的那块石头,也比成年雄兽大块。
在巨石对面,立着木桩和弓箭。
雄兽要通过的考核正是这两项。
两名雄兽跃跃欲试,他们上去热手,舒展肌肉。
角牛雄兽试了试最大的那块石头,只见他黑黝黝的脸皱成一团,鼓足了劲,片刻之后,石头纹丝不动。
雄兽脸色悻悻,换到中间那块石头。
他再次咬牙,这次只能将石头原地扛起,再次放下。
最后,角牛雄兽扛起第最边上的石头,勉强走了个来回。
酋长微微点头。
余白欲言又止,身旁的霍铎尔忽然动了,径直走到最大块的石头面前。
霍铎尔那条大花臂一抬,两肩肌肉起伏,搬起巨石走了个来回。
他把石块放回原位,手持弓箭,走到最远的距离外,干脆利索地射出木箭。
霍铎尔面无一丝表情,也没收着手劲,砰的一声,只靠一支木箭,直接把桩靶震出裂痕。
酋长和几个雄兽诧异,头一次见识到巨人族天赋异禀的力量。
酋长目光深切,仰头望着霍铎尔。
“羱族部落欢迎你这样的勇士。”
酋长态度明确,当场就给他们登记,同时告知城里的规矩。
原来入住主城的兽侣,雄兽每个月要轮岗巡视,定期跟随队伍外出狩猎,交纳五石重的肉食,除此外,还需另外交纳一捆麻绳,八石重的瓜果蔬菜。
听完酋长的话,余白心情复杂。
天底下没有白吃白住的道理,想要得到城里的一块地,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酋长身后的羱角雄兽喊了浑厚的一嗓子:“跟我来。”
羱角雄兽性格热情:“我叫阿长。”
他指了指前方的一片荒地:“这里是酋长分给你们的地方。”
荒地面积比小屋宽敞两三倍左右,余白惊讶:“那么大?”
羱角雄兽呵呵一笑:“你这兽侣厉害,越强大的勇士,就能分得越好的地。”
余白抿唇,神色闪过动容。
雪越下越大,荒地上覆了一层白。
等阿长离开,霍铎尔抱起余白,疾步带他返回。
余白趴在霍铎尔肩膀上,哪怕走远了,眼睛依然望着荒地的方向,久久才回神。
他忽然抱紧兽人的脖子,眼里涌出些许濡湿。
“霍铎尔,我们好像要有家了。”
第26章
深夜,余白忍不住在逼仄的床上翻身,刚动几下,便有一只大掌在他背后拍了拍。
“白,睡不着吗?”
余白实在太兴奋了,回到小屋后一直想着搬家的事情。
他裹在厚实的兽褥里,又被霍铎尔这个超大号暖炉包围,整张脸都红扑扑的,手心还出了汗。
他想和霍铎尔亲近一点,于是脑袋靠在对方胸膛上蹭了蹭,话音在火光静谧的黑夜里很轻柔,
“有点失眠,忍不住想搭新房子的事。”
即使他们这个冬天没有建好房屋,但只要领到了地,就必须每个月向主城交纳粮食和麻布,除此以外,霍铎尔也要定期肩负起轮岗巡视主城的责任。
来来回回的比较麻烦,如果能早点搭好新屋尽早住进去就好了。
霍铎尔低声道:“我会尽快把屋子搭起来。”
“不是你,”余白嗓音一扬,流露着雀跃,“是我们,我们一起把新屋子建好。”
他们分到的地还算宽敞,搭两三间屋子绰绰有余。
兽褥将他裹得太严实了,余白拔出胳膊,手肘撑在霍铎尔腰侧坐了起来。
“白?”兽人跟着起身,与余白前胸贴后背的姿势对坐,“怎么起来了。”
余白捡起一根木棍,在泥地上画了新房屋的大致轮廓。
他和霍铎尔住在正屋,旁边再搭一间配房,配房中间隔道墙,一边用来当厨房,另一边拿来当澡房。
剩下的地拿来种菜,必要的时候可以临时把菜地改造成木棚存放杂物,最后,院子里留出靠墙的位置,底下用来挖地窖储存食物。
余白画画技术一般,但是主要的区域都画出来了,自顾自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逐渐起了困意。
霍铎尔拿走他的木棍,将他扶回兽褥里躺下。
“先休息,白说的我都记住了。”
余白打了个呵欠,眼尾湿漉漉的。
已经到了深夜,脑袋飘忽混沌,刚才说过什么完全没有太多印象,可旁边的兽人却说他都记得,神色专注,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余白和那双兽目对视,唇嗫嚅着动了动,脸一偏,靠在温热宽厚的胸膛里彻底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余白在简陋的灶前煮了锅鸡蛋熟菜汤,搭配蒸好的粉粉豆,给霍铎尔盛了一大碗。
他尽量多吃食物,蓄存体能。
和霍铎尔商量之后,如果想在降大雪前住进主城,就要尽早准备搭房子的材料,所以他们决定从今天开始干活。
早上风还大,山里飘的雾散得干干净净。
余白搓了搓手,盖在耳朵两边毛绒绒的兜兜晃晃悠悠的。
他送霍铎尔到门外,眸光忧切:“在外面要小心。”
说着,把叶子包起来的几块面饼和水囊塞到对方掌心:“饿了就吃。”
霍铎尔拎起一把砍木专用的石刀,准备进山里砍木。
砍木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纵使余白有心,但能力有限,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去周围的矮林里割点麻藤做些手工活。
互相叮嘱几句,霍铎尔很快就上山了。
余白收起目光,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临近正午,外头不扬风了才到附近割麻藤。
羱族部落盛产麻藤,用麻藤编绳,可以做成麻布,是最常用的东西。
部落遭遇风暴侵袭,兽人们都在忙着修建房屋,出来割麻藤和树皮的兽人不在少数。
余白来到附近的山脚,很快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白——”
阿力摇晃手里的麻藤:“过来这里。”
阿力和塔塔三兄弟天亮后就来割麻藤和树皮,他们占了块好位置,割下来的麻藤已有半墙高了。
余白走近,阿力嘿嘿一笑,塔塔三兄弟保持举着石刀的姿势,瞬间看直了眼睛。
余白把遮头盖脸的头发剪短了?
他生得俊俏灵气,但性子内敛腼腆,朦胧好看的眉眼微微弯了弯,这一笑让塔塔三兄弟完全愈发傻眼。
“这,这是白?!”
塔克往胳膊一捏,回过神,高大的兽人有些扭捏起来,冲着余白呆呆痴笑。
阿力往余白身前一杵,心里不是滋味。
“看什么呢?白已经结契了,我都没机会,你们更别想了。”
余白“啊”一声,脸色不自在:“阿力,你别这么说了。”
又道:“大家都是朋友,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一定帮。”
阿力也不想在结契这话题上扯太多,就跟往自己身上扎刀子似的。
“来割藤?”
余白轻轻点头:“我和霍铎尔过阵子就会搬到主城里,先准备一些能用上的东西。”
交纳的肉依靠狩猎获取,这事只能霍铎尔办。至于麻绳,会手工活就不难搓,余白负责把交上去的麻绳准备好。
塔克有些沉闷,依旧呆呆望着好看的亚雌兽出神。
直到被塔塔拍了一把,这才回神,看见阿力围着余白说说笑笑,不免心生羡慕。
余白握上两根垂下的麻藤,调整了个相对高的位置,石刀正准备割下,后头一双大手拿着石刀帮他割了。
塔克道:“白,那边的麻藤长得比较矮,这里我来割,你去割那块位置的。”
阿力也帮着声:“对啊,白,你个不高,在这里费力气,换到那边吧。”
“好,”余白接受了他们的好意,纤稠的睫翼弯了弯:“谢谢。”
阿力和塔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傻笑。
如果余白没有兽侣,他们或许还会因为余白争一争,可如今亚雌兽已经结契,兽侣还是个力量强大的巨人族,他们只能放弃,甚至对彼此产生了点同情心。
有阿力和塔塔三兄弟的帮衬,余白割麻藤的效率比预想中快许多。
赶在傍晚起风前,余白就要返回去小屋了。
塔克主动开口:“白,我帮你把这捆麻藤拖回去。”
阿力自个儿还有几捆麻藤要搬回家,塔克的另外两个兄弟塔塔和塔卡负责把东西搬走,他能空出手帮忙,也想着对余白多照顾几分。
余白迟疑,但捆在身后的麻藤重量不容小觑,总不能让霍铎尔下了山再过来一趟。
他微微点头:“等下我请你吃东西。”
阿力竖起耳朵:“吃什么,吃猪肉丸子吗?!”
他舔了舔嘴巴:“白,上次你送给我们的那罐猪肉丸子太好吃了,我阿姆想做,但做不出像你那样的。”
塔克疑惑:“什么猪肉丸子?”
阿力:“你吃过就知道了。”
余白好脾气的解释:“肉丸子得用油炸,姄姆姆用的还是石锅吧,石锅很难烧热,油温不够烫就不好炸肉丸子了,可以换成陶锅试试。”
几个雄兽异口同声:“陶锅是什么?”
路上,余白耐心地向他们解释了制作陶器的办法。
回到小屋,塔克把麻藤堆进院里,这会儿渐渐起了风,天灰沉沉的,可能又要下雪了。
余白让塔克等一会儿,他转身进屋,很快,拿了几串放在石锅里保温的炸猪肉丸子走出来。
“塔克,这个给你。”
塔克搓了手才接过,好奇地打量。
他嗅了嗅:“好香啊。”
余白浅浅笑着:“屋里留火炭,石锅保温不错,这些丸子是夜里炸的,天气冷,现在还能吃,你们尝尝。”
塔克动了一下脑袋上的牛角,有些憨厚局促,忍不住诱惑,当场咬了一颗肉丸。
酥脆鲜嫩的口感在他嘴里炸开,塔克眼睛一亮:“真好吃!”
他看着余白,想多说两句,外头传来动静,霍铎尔左手拖着成堆的木头回来,像座小山一样堵在旁边。
塔克直觉霍铎尔对他有敌意,匆忙和余白道谢,捧着肉丸离开了。
余白迎到门外:“你回来了?”
他脸上有些雀跃:“今天幸好有阿力和塔塔三兄弟帮忙,割回来的这些麻藤应该够用了,这几天先处理干净。”
霍铎尔微微点头,余白跟上去又说了几句,兽人没有应声,埋头干活,最多点头回应。
余白停在屋门下,有些疑惑,霍铎尔怎么忽然不理他了。
“霍铎尔……”他轻轻出声,“你是不是生气啊?”
“我下次会尽量多帮点忙……”
兽人无奈。
“白,我没有生气。”
“诶?”
“只是胸口有点堵,闷得慌。”
余白着急地围了上去:“生病了吗?进屋坐会儿,我给你看看。”
霍铎尔:“那个雄兽想要你。”
余白:“啊……”
他脑袋一下没转过弯:“我和塔克都没见过几次面。”
又补充道:“而且我不喜欢他。”
霍铎尔目光炯炯,余白局促地别开视线。
“算了,不说这些,越说越奇怪了。”
霍铎尔没怎么说话,余白也有些倦了。
他下午出去割藤,此时坐在火堆前吃药。
气氛陷入一时的沉闷。
洗漱干净后,余白安安静静躺进床里,脚还是凉的。
前几天睡觉的时候,霍铎尔很早就上来像个超大号暖炉一样暖着他了。
他躺下好一会儿,对方还没过来。
余白抿唇,不怎么想说话。药效起时,他迷迷糊糊的,没多久,觉察到霍铎尔摸了摸他发凉的脚踝。
**
霍铎尔瞬间后悔刚才没理余白。
他侧身躺下,连被带人的把亚雌兽揽进怀里。
“唔?”余白安静地挨近兽人身躯,“我刚才在等你。”
霍铎尔堵了一晚的心霎时软得厉害:“是我不好。”
余白闷声闷气地:“还以为你不想理我,然后找个理由离开。”
霍铎尔诧异。
“白,我不会不管你。”
他觉得余白有些颤抖,用力拥紧了纤细柔软的身子。
余白情绪陷入低落:“我在这里和你关系最好。”
甚至下意识把霍铎尔当成可以依靠的唯一目标。在他的世界里,彼此都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了。
但这只是对他个人而言。
他心里很清楚,在这个世界,霍铎尔是他的唯一,可自己并不是对方的唯一。
“你还有族人,或者亲人,我之前不问,就是怕问多了会舍不得,所以不敢问。”
霍铎尔沉默,心里涌出许多陌生的情绪。
“白,我是你的兽侣,绝不会抛下你。”
触摸着余白止不住颤抖的身子,完全不知道怎么安抚他。
余白脑子昏昏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那……那你用力抱我一下。”
霍铎尔直接把他从层层兽褥里剥出来,捞到怀里贴紧胸膛抱。
“这样可以吗。”
火热宽厚的胸膛挨着很可靠,余白静了片刻,指腹贴在额头。
他等啊等:“……这里呢?”
霍铎尔疑惑:“什么?”
余白想起自己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母亲会在床边守着他,亲亲他的额头。
他有点委屈,眼神蒙蒙的:“亲这里呀……”
霍铎尔:“亲?”
余白也很疑惑,他抻长脖子,濡湿软软的嘴唇贴在霍铎尔额头。
霍铎尔整张脸和脖子完全烫了。
“……”
原来这是白要的“亲”。
兽人小心翼翼地在余白额头嘬了一下,心脏跳得厉害。
有了第一下,想要的就更多了。
霍铎尔的眼睛从亚雌兽的额头滑到鼻尖,再到软软的唇上。
刚才这两片湿湿软软的唇碰着他……
霍铎尔目光暗涌,低头,像野兽一样用嘴叼起那片湿软,轻轻碾压,贴着唇缝舔了舔。
软得不可思议,他不敢用力舔,怕舔烂了。
余白“唔”地闷闷一哼,十分不解霍铎尔为什么要舔自己的嘴巴。
对上兽人涌动的眼神,他只觉被舔过的唇瓣酥酥麻麻的,好奇怪……
也挺刺激的……
余白眯起一双水葡萄的眸子,半启着唇呵气,唇又润又湿,偶尔被霍铎尔舔一下。
感觉怪舒服的……
第27章
一连几天都是阴冷天,落着盐粒子似的小雪,飘到地上没多久就完全化开了。
霍铎尔早早就要到主城里修建新屋,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残旧的部落,余白这副身子不方便跟随,索性留在石屋里干些杂活。
他送霍铎尔到门外,灰沉沉的天,视野里看什么都是暗的,唯独一双兽目灼芒闪烁。
余白仰头,四目相对,羡慕起兽人这副很有精力的状态。
他抿唇露出一丝浅笑,霍铎尔还没走,这两天似乎总喜欢盯着他的脑袋,精气神更是好得不行。
余白:“?”
他摸了摸脑门:“怎么了?”
霍铎尔:“我出去了,今天会尽早回来。”
余白乖乖地扬声:“嗯~”
送走霍铎尔,待风势减小,余白来到院子背风的角落。
里头置存几个大石罐,罐内装着浸泡了两天的麻藤皮。
他把前几天割回来的麻藤剥出表层韧皮单独浸泡,此刻再将浸泡过的韧皮全部捞出来,装入篓子带回屋内。
余白坐在火边,手沿着火烘暖后,灵活地从麻藤韧皮抽出纤维部分。
农村里的老人们也经常搓麻绳,余白跟着外公搓过,不难上手。
正午,霍铎尔回来了一趟。
此时余白脚边摞放着一堆纤维,霍铎尔叫了他几次都没听到,十分专注。
“白,”霍铎尔半蹲,抽出他手上湿黏的麻藤皮,“先吃点东西。”
余白回神:“你回来啦。”
霍铎尔捧起他的手打量,隐隐皱眉。
余白解释:“想尽快剥完麻皮,不是太费力气的活儿,不累的。”
兽人做麻绳的工序比现代制法少了几个步骤,办法比较粗糙。
余白没省功夫,想做得更加细致韧性,这样编出来的麻布质量会好点,制成麻袍穿在身上也相对舒服一些。
霍铎尔看着他:“等我夜里回来帮你。”
余白连忙摇头:“这些杂活交给我来就好,你每天冒着风雪搭新屋子已经很累了。”
说着,轻轻推了推那条大花臂,催促道:“先吃东西。”
灶上留火,石锅保温性能比陶锅好,所以余白把早上煮好的肉菇汤储在石锅里,火炭底下还烤了几个野薯。
他用石刀切开野薯,紫心的,很香,大部分都推到兽人面前,他用小一点的陶碗单独吃一份。
为了尽快建好屋子,霍铎尔每天从早忙到晚,只有正午过后回来陪他吃东西,相处片刻,吃饱了又赶去部落主城。
余白送走霍铎尔,寒风吹得他直眯眼。等到再也看不见兽人背影,这才把门关上,搓了搓冻僵的手,继续专注地剥麻。
下午,余白总算剥完沤过的麻藤韧皮。
他抱起分量颇重的一篓纤维,将纤维慢慢放进石锅。
锅里添水,加大火烧热,一锅麻藤纤维煮上至少半个小时,煮过后回更加具有韧性。
余白忙了一天,精神有些发蔫。
他坐在石块上捧着碗热水慢慢喝,又拿起中午没吃完的烤野薯吃了几块,勉强恢复了一点体力。
木门哐啷地晃了几下,余白吓一跳。
他小心打开门,墙外传来几道兽人说话的杂声。
小屋临河,部落附近打水的兽人都会经过周围。
快到准备晚饭的时候,兽人们都陆续去河边打水了。
余白重新把门关上。
他回到灶前看火,时间差不多了,抽出火棍,慢慢捞出煮过后的韧皮纤维。
叩叩——
门外忽然来了人敲门,余白闻声赶去。
不是霍铎尔,也不是阿力,而是一名角牛雄兽。
余白悄悄打量对方,依稀有点印象。
他跟随兽人小队外出搜寻物资时,队里有这么个兽人,对方似乎当着他的面蛐蛐过他。
余白小脸一绷,就要把门合上。
角牛雄兽抵着门:“别啊,别关。”
他眼底绽出精光,眼神肆意的逮着余白的脸看,像发现了一块美味的肉,嘿嘿发笑,舔了舔嘴角。
“原来你长这副样子,不愧叫老子惦记了那么久。”
余白力气远不如兽人,角牛雄兽一个劲,立刻把门推开了。
“你——”他脸色微愠,话到嘴边,肩膀一紧,又被对方推了个趔趄。
角牛雄兽笑得不怀好意:“那么白的身子,屁股也很白吧,虽然长得不肥,不过都跟了那个巨人族那么久,肯定耐操。”
不堪入耳的话叫余白怒视而瞪,很少有像此刻这么生气的时候。
兽人愈发得意:“就是这副样子,”
可怜又有韧性,让他看得浑身梆紧。
余白身上一轻,无论怎么抗斗,居然直接被对方一把抄起来。
他使劲垂打角牛雄兽的肩膀,薅扯对方的头发:“滚开——!”
“对,就这样,继续啊!”
角牛雄兽满脸兴奋,黑黄的脸孔挤出扭曲的笑容。
“看你们还嫌弃老子,老子就是要把你们干服帖!”
木门不堪兽人推挤,砰地震动,吱呀晃了晃。
**
“什么声音响了?”
连日下雪,等河岸结冰后就不好打水了,所以阿力和塔克来回打了好几趟水带回家里储存。
他们又一次经过小屋,发现门居然是打开的,院子还有响动。
阿力探了个脑袋朝里头张望,脸上挂着笑:“白……”
他双眼大睁,笑僵在嘴角,话没说完连忙跑了进去。
身后的塔克直觉不妙,紧跟着进门。
角牛雄兽双眼赤红,按着拼命反抗的亚雌兽,用力一甩,跟着压上床头。
他掐住余白的腰,隔着兽袍都能摸到一手的纤细,嘿嘿直笑,抖了抖兽袍下摆,兽心大起。
雄兽就要强硬地抬起余白那双乱蹬的腿时,背后哐地一沉,痛得他闷哼。
阿力拎着装水的石罐直接朝角牛雄兽砸了过去。
“阿实,你疯啦!”
阿力冲塔克喊:“快来跟我一起制住他!”
阿实是个正值壮年的角牛雄兽,力气大,颇有狩猎经验。
阿力和塔克刚成年不久,还年轻,搏斗技术没有阿实老练,两个年轻雄兽合起来制住阿实,联手把他压在灶头上。
阿力怒道:“你对白动手动脚干什么?!欺负一个没有还手能力的亚雌兽,算什么雄兽?”
阿实怒嚎,奋力扭着身体,塔克和阿力怕他挣脱,手劲丝毫不敢放松一分。
最后,两人一起把阿实撵了出去。
阿力和塔克回到屋内,有些无措地围在床边。
“白,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阿实太过分了,居然欺负你。”
余白心有余悸,胸口闷痛。
他浑身止不住发颤,唇动了动,想说话,可他舌头都是抖的,压根发不出声,好一会儿才勉强平息下来。
阿力半蹲,担心地看着他,又挠挠头,说道:“我去找霍铎尔过来?”
“别……”余白嗓子哑得厉害,他舔了舔唇角,努力吸着气,抽了抽鼻子,“先别告诉霍铎尔。”
“为什么?”
余白垂落眼睫,心里沉沉的。
他打起精神,身子还有些颤抖:“刚才你们已经教训过他了,下次我不会……”
话说到一半,视线停在门外拉长的影子上。
他愕然地迎上投来的那道目光,故作的坚强和淡定顷刻间消散,涌出一股委屈和后怕。
霍铎尔不知道几时回来的,此刻目无表情,兽瞳直直望着余白。
什么都没说,但余白直觉对方很生气,径直过来将他一把抱起。
霍铎尔拿起兽皮抖了抖,把余白从头到脚兜得严严实实,一言不发地抱着他出门。
“霍铎尔?”
沉默蔓延,风从耳旁刮过。
余白扶上霍铎尔的肩膀,也不吭气,知道这事不会就这样算了。
第28章
霍铎尔向阿力示意:“带路。”
阿力和塔克相互对视,拎起石罐走在前头引路。
部落四周做杂活的兽人瞧着气氛不对,纷纷把手里的活停了,好奇地跟了上来。
“阿力,你们要去哪里?”
“塔克,和我们说说呀。”
阿力和塔克都没应话。
凑热闹的兽人们问不出个所以然,直到停在阿实的家门外,这才慢慢琢磨出来了。
霍铎尔观望四周,把怀里的余白放在附近的树干后,屈着膝半蹲,拍了拍他的肩膀:“白,接下去的事别看。”
担心吓到余白,霍铎尔让他回避。可自己的亚雌兽遭受欺负,作为兽侣,绝不可能退步,有仇当场必须报了。
霍铎尔走进木棚,没多久,将角牛雄兽阿实拖了出来。
角牛雄兽是羱族部落里最强壮的兽族了,霍铎尔却能左手将他拎起,引的围观的兽人忌惮又唏嘘,连连后退了一圈。
阿实挣着身体,嘴上怒骂:“松开老子,有种和老子啊啊——”
话都没说完,就叫霍铎尔按着后脑压在地上,吃了一嘴巴泥土。
霍铎尔目光又沉又阴,抓起土壤草屑直接往阿实嘴里塞,堵得他满面黑红,目眦欲裂。
前来围看的兽人越来越多,见这架势,谁都不敢出声或者阻止。
他们怕惹麻烦,另外也不太愿意帮阿实说话,尤其是亚雌兽。
阿实在部落的名声并不好,常常动手动脚,先前被其他雄兽收拾过,后来不敢招惹雌兽了,就把目标放到亚雌兽身上。
亚雌兽不起眼,被欺负了也没人替他们出头,这会儿看到阿实被巨人族雄兽收拾,心里别提多痛快。
脑袋被按在地上的阿实奋力挣扎,奈何力气天上就不如巨人族。他手掌隔空挥拳,很快发出痛嚎,竟是被霍铎尔一脚踩到手背。
霍铎尔面如寒冰,踩压着阿实的手背重重碾下去。
“啊———”
“我不敢了,我不敢啦——”
旁的兽族噤声。
哀呼响了很久,霍铎尔松手,抽出别在腰侧的石刀。
阿实这才真的开始害怕:“求你饶了我这次,我错了,真的错了,以后不敢再犯……”
边上的角牛兽人看不下去,想开口求情。
虽然阿实手脚平时不干净,还总找机会欺负亚雌兽,但毕竟作为族人,被霍铎尔欺辱到这份上,传出去名声不太好。
“阿实他……”
霍铎尔抬眉,眼神阴沉锐利,那眼睛好像在说谁帮他求情就一起揍。
于是想替阿实求情的角牛兽族也不敢开口了。
“以后再敢欺负弱小……”
话一顿,霍铎尔把阿实的头重新按回地上,紧接着手起刀落,砰——!
“嗷——!!”
阿实痛呼不止,围观的兽人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脊背发寒。
他们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巨人族兽人竟然凭借力量,用石刀硬生生割去阿实右半截牛角!
不等他们回神,又是一刀下去,左半截牛角也被割了下来。
霍铎尔不顾痛得在地上打滚哀哭的角牛兽人,抛了抛掌心的两截牛角,把刚才的话接着说完。
“不服尽管来找我,如果下次再欺辱弱小,这把石刀割的就是其他地方。”
盯着阿实脖子上的血管撂下狠话,霍铎尔目光落向树干。
旁边的兽人连接给他让道,霍铎尔一身肃杀的走到余白面前,重新把他抱了起来。
“白,我们回去。”
余白攀在霍铎尔肩膀,借着身高的优势,远远看到在瘫在地上打滚的阿实。
原地围观的兽人们依旧一脸震愕。
像阿实这种不老实,喜欢占亚雌兽的雄兽不在少数,可也因为类似的事情经常发生,所以他们并不觉得新奇,谁会想到阿实会被巨人族兽人这样教训。
渐渐地,冒出一些声音。
“这也太过分了吧。”
“要不要告诉酋长?”
阿力双手抱胸,呵呵冷笑。
他性格直,一向快言快语,平时遇到阿实嘴巴或者动作不干净时,最多口头上挤兑几句,没有动手。
角牛族是羱族部落里人数比较多的兽族之一,加上阿姆特别叮嘱过,成年不久的阿力平时也不敢贸然顶撞。
可这次白被阿实上门欺负,而且霍铎尔竟然当着那么多兽人的面重重教训了阿实,年轻气盛的阿力受到鼓舞,多了几分无畏直前的勇气。
他道:“那不都是阿实自找苦吃?他原先净逮着亚雌兽欺负,如今被报复,都是恶有恶报。”
“塔克,你也是角牛族,怎么和阿力站一边了?”
塔克一脸正直憨厚:“我可从来不欺负弱小的兽人。”
这头议论纷纷,另一边,霍铎尔始终沉默地抱着余白。
两人一路没开口,到了小屋后,余白率先主动打破这份寂静。
“霍铎尔,你……”话音一转,他捧起兽人左手腕,“怎么出血了?”
“刚才伤到的吗?”
不等他自责,霍铎尔打消了他的猜测。
“干活的时候擦了下,不疼。”
下午开始,霍铎尔总是有点心神不宁,一直想着余白在做什么。
所以他返回来看看,结果居然碰到刚才那一幕。
霍铎尔拉着余白,让他坐在床上,自己则蹲下看着对方。
“白,刚才发生的事你不想告诉我,对不对?为什么?”
余白:“……”
亚雌兽垂眉安静的样子很乖巧,如果放在平常,霍铎尔一颗心早就软了。
但他此刻有些心痛,没有让余白回避过去。
“白,告诉我原因,”
余白:“……”
他见糊弄不过,又不擅长撒谎,悄声道:“不想给你添那么多麻烦,角牛族在部落里势力不小,我怕生更多冲突,怕他们报复你,而且阿力已经用罐子打过对方了……”
“白,”霍铎尔盯着余白的眉眼:“看着我。”
余白掀大双眼,屏气凝神。
“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告诉我,巨人族不惧任何困难,更不会让谁欺负我们的人。”
霍铎尔浅灰色的兽目里烧着一簇光,余白怔怔的,多了几分无畏的勇气。
“我答应你。”
*
霍铎尔肩膀被木头擦伤,光着膀子让余白替他清理。
余白往上吹了吹:“疼么?”
霍铎尔摇头,反手握住余白的腕子:“还怕不怕?”
余白不好意思地点头,又摇头。
“其实刚才挺害怕的,看到你来了以后,整颗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
当夜,两人把手上的活都停了。
余白吃饱喝药,又烧了两锅热水把全身洗干净。
他早早躺进床里,乖乖等霍铎尔进屋。
一身水汽的兽人回来,合上门,没有立刻躺下,而是望着余白,道:“我想看看。”
余白:“诶?”
“他有没有伤到你。”
余白连连摇头:“阿力和塔克来得及时,我没什么事。”
僵持半晌。
霍铎尔态度坚定,又是出于关心自己的原因,余白不好拒绝,手微微哆嗦,把兽袍揭开。
只见白净温软的腰肢、腿上和胳膊都有被兽人用力掐出来的痕迹。
“真、真的没伤到,只是看起来有点夸张……”
余白小心拢了拢兽袍,脸不自在地埋向兽褥里。
“我们早点睡觉吧。”
霍铎尔目光深,原始的本能趋势他将自己兽侣身上的痕迹覆盖。
他低低应了声,等余白在怀里睡熟后,一点一点掀开拢起的兽袍。
余白全然信任霍铎尔,睡颜安静,没有丝毫的挣扎。
在梦里,他被迫打开手脚,梦到一头巨大的野兽把自己舔了个遍。
*
霍铎尔收回舌头,打量怀里的小亚雌兽,低头到处嗅了嗅。
嗅着余白身上都是自己的气味,这才露出松缓的神情。
第29章
第二天下了一场大雪,余白推开小屋的门,遥望满天飞落的雪花,久久没回过神。
直到凛冽的风灌进门内,身后一条花臂将他往回带。
余白抬头,和兽人四目相对,很快露出腼腆的笑意。
他捂着两只手反复搓了搓,暖和了往脸上贴。
“风雪太大,先别去主城忙了,休息一天怎么样?”
霍铎尔低沉应着:“好。”
昨天发生那件事,霍铎尔不想放任余白独自待着。
闲着没事,余白打算做点吃的,吃饱以后就在屋内搓麻绳。
储存的水见了底,霍铎尔单手拎着两个石罐子,站在门外,身躯把风都挡了去。
余白把灰毛帽子戴好,也抱了个石罐跟上。
“走吧。”
霍铎尔目光闪了闪,余白唇边浮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外面积了那么多雪,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想出去走走。”
他裹了几层兽皮,身形笨拙,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声音藏在围脖里,说话嗡嗡闷闷的。
刚出门,立刻“哇”一声,发出了没见识的惊呼。
余白是个地道的南方人,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雪,此刻新奇不已,原地绕着圈踩来踩去。
只一夜,部落四周就积了一层半掌深的雪,天地以白色相连,漫无边际。
他伸手挖了些许放在手心,童心一起,往兽人腿边轻轻砸去。
霍铎尔没什么反应,垂目看着他玩,过了一会儿,才道:“白,别冻到手了。”
余白清楚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很快适可而止。
他眉眼俱是笑意,挨紧霍铎尔一步一步跟着走,来到河边,发现水面已经结冰了。
余白左右张望,试图找根坚硬的树枝把冰面戳开。
却见霍铎尔径直走到河岸,手握成拳,照着冰捶击,瞬间徒手把结冰的地方砸开。
余白瞪大双眸,赶到边上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手看。
“没事。”霍铎尔低声安抚,拎起石罐打水。
外面天冷,他不想余白在冰天雪地里停留太久,打完水后一手提起两罐,另一手拖起余白抱起来。
余白怀里捧着一罐水,怕水洒了也不敢动,他小声道:“我能自己走,下次别这样了。”
“就算力气大,也不能这么使呀,万一弄伤怎么办?还是备根棍子比较好。”
霍铎尔垂下兽目,看着他露出的一双眼睛:“嗯,这次例外,外头风太大了。”
余白脸色微赧,但霍铎尔预料准确,刚回小屋,又扬起了一阵大风,屋檐上的雪花纷纷洒洒的落下。
寒风像刀子似的,无孔不入往脸上扎,余白嘴里“嘶嘶”地吐气,用力搓了搓僵冷的手,坐在火堆前取暖。
霍铎尔放下水后准备去土窑割块肉上来,余白说道:“今天我们不出去,煮顿好的菜尝一尝。”
他让霍铎尔把猪蹄割上来,打算炖一锅猪蹄。
霍铎尔自然答应,下土窑时,余白抽空准备别的食材。
除了常用的土姜等配料和蔬菜,罐子里还没碾成粉末的粉粉豆也舀了两大碗,备着放进锅里和猪蹄一起炖。
不久,霍铎尔拎起割好的四条猪蹄回屋,语气难得有些不确定。
“白,真的只吃这个?”
兽族很少食禽畜的脚,不如胸腹上的肉多,处理起来也麻烦,吃不过瘾。
余白点头:“给我清理吧。”
霍铎尔已经适应且接受了亚雌兽千奇百怪的想法,他抬了抬沾着油和血污掌心:“我来弄,你教我。”
于是余白坐在铺着兽皮垫子的石块上,指挥霍铎尔先用火把四条猪蹄上的毛烤了。
霍铎尔处理猪蹄时,余白正在烧水。
等锅里的水烧得温热,他拿起烤过的猪蹄,将其整个浸入温水,反复几遍,用小一点的石刀继续刮除表皮的杂毛,接着用石刀将蹄子分成两半。
一轮下来,余白忙得空不出手。
他继续烧热第二锅水,这回把处理过的猪蹄再度放下去烫,彻底烫熟,拿刀继续沿着表皮刮,
余白拿不住热水烫熟的蹄子,人靠近锅口,热乎乎的水汽直往脸上喷,没一会儿,脸颊潮乎乎的。
霍铎尔看不下去,接走石刀,拿起猪蹄照着他的动作刮猪蹄。
余白原地笑了一下,继续跑去添柴烧水。
最后,他再烧一大锅水,烧开后放入烫熟的猪蹄,土姜咸豆等香料,以及切好的配菜,粉粉豆,盖上木盖,炖成一大锅。
他舒了口气,眉眼亮滢滢的,多了几分期待。
“炖软了就能吃了。”
霍铎尔欲言又止,可那些话最终还是咽回口中,没有多问。
不管余白过去怎么样,从哪里来,结了契,就只是他的兽侣。
霍铎尔打了盆凉水,准备到外面扯些草洗去手上油污。
余白追上去,望着茫茫雪地,喊道:“等一等。”
说着,跑回角落,把上次阴干的猪胰子拿出来,冲兽人晃了晃。
“以后洗手不用特意出去摘草,用这个猪胰子。”
余白手里也是油垢,一把抓起霍铎尔油腻的手掌,和他在凉水里冲了冲,接着打湿猪胰子,沿着油乎乎的两只手里抹。
霍铎尔曲起五指,包裹着余白的手。
余白抬头,朝蹲在面前的兽人浅笑,继续仔细认真地用猪胰子搓两人的手。
“这样就能洗干净了,是不是方便很多?”
霍铎尔:“嗯。”
“我上次做了好几块猪胰子,洗澡的时候也能用。”
“白……”霍铎尔迟疑,最后只用沾着水珠的掌心在他脸上轻轻一碰。
余白疑惑:“怎么了?”
霍铎尔:“白很聪明。”
余白一怔:“都、都是老兽人教的。”
他不善长撒谎,话刚说完连忙低头,眼睫对着火堆,心脏飞快地跳。
直到热腾腾的猪蹄出锅,余白转移话题,先取出柴火,然后照着锅下筷子。
他先尝了一口,只觉嘴里的猪蹄炖得软烂,入口滑润细腻。
余白脸上溢出愉悦之色,立刻招呼霍铎尔尝尝。
霍铎尔坐在他身侧,不太熟练地用筷子夹了块肉,入嘴的猪蹄软滑可口,忍不住又夹起一筷子。
两人分食一大锅猪蹄,余白摸着微微发鼓的肚子,意犹未尽。
霍铎尔也很喜欢这道炖猪蹄,整口石锅的菜都被他吃干净了,吃完主动把周围收拾干净,从屋外回来时,肩头落了些雪花。
余白隔着门探出小脸张望,耳旁风声呼啸,风迎面直接吹,眼睛都睁不开。
他刚呛了口冷气,腰后立刻横出一条手臂圈着他,双脚离地,就这么被霍铎尔拎进屋内。
霍铎尔落下挡在门后的树皮帘子,余白笑呵呵地:“今天风雪太大了,不出门是最好的。”
又商量道:“下次可以不要像刚才那样拎着我走来走去吗?”
自尊心怪受打击的。
他虽然只有一米七二,但在南方城市里勉强属于中等身高,还算可以了。
自从来到兽人异世后,这个身高根本不够看,这里的兽人动不动都一米八九起或者两米,更甚至像霍铎尔超出两米多,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
他有些气馁,心想自己今年十九岁,努力把身子养好,多吸收一些营养,应该还有长高的余地。
霍铎尔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说道:“下次抱着。”
余白“哎”一声,支支吾吾地应:“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想纠结身高这个问题,抱出昨天煮好的韧皮,坐在火边开始搓麻绳。
霍铎尔坐近,个头太高了,露出兽袍的两条腿只能曲开,学着余白搓麻绳。
霍铎尔观察能力很强,摸了一手韧皮纤维就摸出不同。
“白,这些麻藤和平时的不太一样。”
余白笑着解释:“我把这些麻藤泡了两天,又用热水煮过,煮出来的麻藤纤维更有韧性,其他兽人制作麻绳的办法和这种法子比较,会显得粗糙一点。”
他余光扫过霍铎尔腿毛浓曲的小腿,讪讪地移开视线。
搓出质量好点的麻绳,制成麻布,做出来布穿在身上自然舒服点。
兽人们都习惯直接穿兽袍,麻袍,余白来的时候浑身光秃秃,最多在里面围块短布,太简陋了。
让他尴尬的是和霍铎尔一起睡之后,对方总是光着胸膛,胯骨围兽袍。
只要姿势稍微不对,那狂野的黑丛立刻就跑出来了,余白有时睡醒,都会看得心有余悸。
等这些麻绳搓好,先把两人的贴身短裤做好,减少类似的尴尬事情发生。
落大雪的午后,余白和霍铎尔哪都没去,一直在小屋里搓绳。
忙了整个下午,余白天刚黑就困得厉害。
吃完蛋蒸粉粉豆,又灌了碗驱寒的姜汤,他洗漱之后很快躺进床里睡觉。
夜色降临,霍铎尔把简陋的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又用热水擦身。
热水擦身是最近养成的习惯,他的兽侣很干净,畏寒喜暖,把身上弄暖和点,睡觉的时候小亚雌兽就会挨紧自己。
待浑身透了股火热的温度,霍铎尔一把掀开兽褥,侧着身躯睡在余白身旁。
亚雌兽睡得香沉,霍铎尔抱着他,昨天乱了一天的心此刻趋于安稳。
想着,掀开余白身上的兽袍,目光沉沉地巡视,看到没消褪的痕迹,心口顿时烦闷。
他俯低头颅,贴着皮肉上的那些痕迹试图继续留点什么。
余白睡意朦胧的,觉得好像有蚊子咬,很痒。
他下意识伸手推了一下,没什么力气,指腹软软地贴在霍铎尔脸上。
睡意惺忪的眼眸掀开,神情茫然。
“你,你在干什么……?”
霍铎尔握住他的手腕。
“我闻一闻。”
第30章
夜色太深,余白被睡意围绕,完全没意识到霍铎尔在做什么。
“闻?”他一脸好奇地问:“闻哪里?”
说着,贴在兽人面庞的手心被大掌包起来,两只手都被反压在头顶。
一张深邃锋利的面孔凑近,挺拔的鼻梁凑到脖子上,若有若无地碰着细腻的皮肉。
余白眼神迷离,弯了弯眼睛:“好痒……”
他轻轻遏制着嗓音笑,渐渐地,不太笑得出来了。
柔软的脸颊腾地涨红,气息也变得急促。
停留在颈部的痒沿着他的胳膊往下蔓延。
一直蔓延到平滑纤细的腰腹,连挡在腰跨下的袍子都微微松开了。
余白蓦然睁大濡湿的眼睛,意识到不对后,猛地曲起膝盖。
兽人的发丝刮着他的膝盖弯,他整个身子从兽褥里弹起来,死死并紧双腿。
余白推了推宽阔的肩膀,挡开那副充满侵略性的面孔。
他完全傻眼了,拉起兽褥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你,你干嘛呀?!”
霍铎尔闻一闻他的脖子就算了,怎么还……
这也太过分了些。
余白红着脸瞪人,紧接着背过身,留给对方一个后脑勺。
他扬了声:“睡觉!”
霍铎尔舔舐舌尖,喷出的气息格外火热。
他俯身靠向余白,横出手臂试着揽了一把,没遭到推拒,这才和平时一样把这具纤细的身子搂入怀里,
“白,我……”
余白扭头,睁大双眼瞪他,非要听听怎么解释。
“我想这样。”
“……”
“白,你不喜欢吗?”
兽人过于真挚的坦诚反而让他觉得是自己态度有问题。
余白觉得不可思议,恨不得变小了缩进地缝里。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为、为什么要喜欢……这样不正常,我和你都不是那种关系……这样搞不好呀……”
霍铎尔“嗯”的应下,像听进心里了,什么都没说,兽目垂着,看起来无端添了几分落寞与黯然。
余白摇摇头:“休、休息吧……”
原以为他一整夜都睡不着,但霍铎尔的胸膛实在太温暖了,余白很快就松懈了,眼皮止不住地下沉,完全依靠在这具暖和的身躯里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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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屋檐盖着一层雪。
余白卷着兽褥从床上坐起来,迷离的视线转了一圈,停在兽人的背影上。
霍铎尔把菌菇鸡蛋肉汤煮好了,见他清醒,往旁边的石盆里倒了些热水,石杯和猪毛小牙刷也给他摆好了,完全不需要他做这些事。
余白一如往常那样起来,腿弯了弯,穿鞋的时候盯着膝盖出神。
夜里那些令他羞耻的画面瞬间涌进脑海。
他别扭地拿起石杯和小牙刷,走到角落里蹲着刷牙。
他有话想问,问对方为什么在夜里那样对着他闻,还那么过分地往下拱,连舌头都伸了出来。
越想越羞燥,余白并起膝盖,绷着小脸严肃刷牙。
但霍铎尔神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的那股别扭劲渐渐地也就下去了。
对方不提,就装作没发生吧,纠结下去尴尬的只有自己。
**
吃完东西,余白照例含两片药。
叶子里包的药所剩无几了,只能等来年春天采集。
霍铎尔看着快要吃空的药材,浓眉一皱,陷入沉思。
和余白生活这些日子,他知道对方离不开药草,霍铎尔担心自己的兽侣有个闪失。
兽人目光忧虑,捧着余白的两只手包在掌心里握着。
“白,这些药真的只能在春季里采集吗?如果去找大祭司,他有没有办法医治你。”
余白微微摇头,神情为难。
“霍铎尔,说出来不怕你责骂,其实我对大祭司,没有大部分兽族那样尊敬和信任。”
“大祭司那些治疗的法子我不太认同,我的命是灰羊老兽人救回来的,我吃了她给的药草活到今天,所以我只信她。”
他轻声问:“这么说,你会生气吗?”
霍铎尔摇头,还不忘叮嘱:“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我和你明白就好,不要告诉别的兽人。”
羱族部落毕竟不是他们的地盘,霍铎尔又不能时时刻刻把余白带在身边,万一说漏什么,他担心有麻烦找到余白身上。
余白点头:“我知道的。”
他书念得不多,却也明白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文明的道理。
他只是个平凡人,做不出大张旗鼓挑战土著文明的事,更没有蚍蜉撼树的力量。
霍铎尔看他神色乖巧,心念闪动。
虽然不能时时刻刻把余白带在身上,但今天霍铎尔要带余白进主城,不放心把他留在小屋,又或交给别的兽人照顾。
霍铎尔拿起狼皮把余白从头到脚包裹严实,把麻布袋挂在余白脖子上,里面有水煮鸡蛋,烤野薯,粉粉饼,几个果子,水囊也挂在腰侧,方便余白喝水。
他抱着余白进城,纤小的亚雌兽被他牢牢护在怀里。
直到四周风声减弱,余白从毛绒绒的狼皮探出脑袋。
这一探头,就和路边几双眼睛对了个正着。
这些兽人明显在看他。
余白默默缩回脑袋,霍铎尔掌心护着他的发顶,轻轻一拍,无声安抚。
“巨人族就是为了这个亚雌兽把角牛族的阿实打成那样?”
“角都被割了,阿实没了一身气力,以后还怎么狩猎。”
“居然有雄兽为亚雌兽做到这个地步……”
“这个亚雌兽没有哪里特别呀。”
霍铎尔为兽侣割去阿实牛角的事在羱族部落传的沸沸扬扬,他们对亚雌兽更加感到好奇了。
听说这对兽侣被酋长招入城内,凑热闹的兽人只多不少。
亲眼看到巨人族怀里的亚雌兽,小脸蛋光滑细腻,眉眼乌溜溜的,长的好看是好看,却也不足以另雄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吧。
霍铎尔步子很大,丝毫不受议论的影响。
余白悄悄望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兽人,轻轻叹了一声。
“霍铎尔,我们这样,算不算以一种预料不到的方式出名了。”
霍铎尔脸色冷酷:“不管他们。”
余白“噢”一声。
霍铎尔看他乖,胸膛滚烫,无法遏制涌出一股亢奋,于是大掌按着亚雌兽的后脑贴在心口,稳稳护着走到新屋领地上。
*
天寒地冻,霍铎尔实在没办法才带余白来做工。
他不放心把余白独自留在主城外,又或者交给阿力他们照看,这两种办法不如安置在眼前安心。
私心里,除了自己,霍铎尔谁都信不过。
余白和阿力关系再好,但对方于他们始终不够亲近,若到了权衡利弊的程度,阿力犯不着为余白做到冒险的地步。
主屋的构架差不多搭好了,还需要补些细节。
霍铎尔抱着余白走进屋,先找了块背风且比较宽敞的角落,扯出两块随身带来的旧兽皮,临时拉出一个帐子。
余白惊讶于霍铎尔的现场动手能力,在木屋内转了一圈打量,再转回对方脚边时,小帐子已经搭起来了。
临时围成的帐子恰好可以容他进去躺着休息,坐在里面活动的话,手脚也不会受阻,最关键的是,这些兽皮能挡去从缝隙里吹进来的风。
霍铎尔道:“在帐子里休息,累了就睡觉。”
余白乖乖地点头:“你先去忙,我能顾好自己。”
霍铎尔想在两天内建好主屋,没说太多,转身就去外头忙活。
余白待在帐子内,没有闲着,就着囊口啜了些热水,腹部暖和后,从麻布包里取出几捆韧皮纤维,认真地搓起麻绳。
二人安安静静的干活,中途霍铎尔口渴,挂着汗珠的脸忽然伸进小帐子里,道:“白,我喝点水。”
眼下只有一个装水的囊用,余白打开口子,递给霍铎尔。
他想提醒让对方擦擦囊口,赧然道:“我前不久喝过,你擦一下再喝吧。”
说着,还指了指囊口有缺痕的位置。
霍铎尔似乎没听清楚,就着同一个位置喝水。
余白“哎”一声,又道:“你不嫌脏啊……”
霍铎喉咙咽了咽,喝着水,目光同时攫着他的眉眼。
“不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