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汉娜的回忆至此结束。
褚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在汉娜的身体内部，看样子像汉娜将她彻底吞到了肚子里。
汉娜体内过于腥臭，让褚苒下意识干呕出声：“呕——”
褚苒发现右手按在一个质感坚硬的物件上,抬手一看，发现一只巨型老鼠的头颅。
这只老鼠大概是汉娜这几天吞噬掉的猎物,尚未被完全消化吸收,头骨上还附带着血肉，被黏液腐蚀成灰褐色的模样。
“嘶——”褚苒不算是个有洁癖的人，但此情此景之下，她觉得自己右手已经不能要了。
甩脱老鼠头骨后，褚苒又发现不远处有一组东西闪闪发亮,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
褚苒爬过去, 从一坨黏液中“挖”出这件物品——是一组机器人的零部件。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零部件是小型救援机器人专供，或许正是那个维修订单中某个机器人遗落的物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汉娜的肚子里。
褚苒尝试了一下，发现这个零件还能使用，于是将其揣到了裤兜里,准备在日后的维修中使用。
随即,褚苒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突然被自己感动。
明明自己都被怪物吞到了肚子里,居然还想着维修订单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她只是个一天八十星币的维修小工，居然操着不属于自己的那份心。
如此兢兢业业的打工人，现在可不多见了啊！
在摸索的过程中，褚苒还意外发现了那柄维修扳手——她将其刺入怪物的脑袋后,看来这柄扳手和她一道被怪物吞了进来。
褚苒捡起来，用力朝汉娜的胃壁捅去。
金属质地的扳手没入柔软的黏液，划出一道巨大的伤口。
汉娜吃痛，原地咆哮一声，不断甩动自己的身体，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褚苒被甩得头晕，但手上动作没停，甚至还将那道伤口扩大了几十厘米。
短短数十秒的功夫，只见汉娜身体自内部多出一个小洞，一柄维修扳手伸了出来。
下一秒，褚苒使用这柄扳手，强行“撕”开了怪物柔软的身体，破体而出。
“哎呦我真的——”
外部清新的空气灌入，褚苒终于不用再屏息凝气，开始大口呼吸。
与此同时，汉娜遭遇重创，只见它的身体不断抽搐扭曲着，挣扎片刻后，那臃肿柔软的类人四肢，居然齐刷刷的断裂，从它的身体上脱离出来。
断肢落到地上，还在不停的抽搐，拍打着地面，像神经未断的章鱼触手。
画面过于克系，褚苒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嘶”了一声。
重伤之下，汉娜原本将近三米高的躯体不断塌陷，腥臭的黏液也从它的肢体内汩汩流出。
很快，汉娜分裂成一滩不到一平米的淡绿色黏液，宛如它刚诞生的那般。
褚苒观察着怪物的变化，片刻后，她试探性喊道：“汉娜？”
这是那个叫克洛伊的年轻男人给怪物取的名字。然而汉娜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它只是静静蛰伏在地面上，毫无动静。
一瞬间，褚苒有些唏嘘。
“褚苒，你在做什么？”寂静的矿洞内，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褚苒心跳漏了一拍，转身回头，发现是刚醒来的海灵。
海灵看见褚苒没有反应，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你在做什么？”
“哦——”褚苒擦了擦身上的黏液，赶紧走到海灵身旁，关切道，“你还好吗？”
“不怎么好。”海灵捂住额头。
原来她驾驶的机甲被怪物缠住拖下水面后，海灵一直没有放弃抵抗，但所有对于怪物的攻击宛如泥牛入海，全部无效。
而在地下暗河湍急的水流中，机甲不小心撞上一处暗礁，海灵陷入昏迷状态。
原本海灵可以清醒得更早，但怪物后来强行拆掉机甲的驾驶舱——驾驶员的精神力连接着机甲的每一处重要部位，如此的暴力拆除，海灵精神力被严重反噬，再次昏迷过去。
褚苒听完海灵的叙述，叹为观止：“不愧是机甲单兵。”如此抗造！
换成她的话，绝对开局就直接下线了。
“茉莉呢？为什么她现在还没醒过来？”褚苒问道。
作为半吊子维修师，茉莉不像褚苒这么身兼多职，始终待在副驾驶座，既不会受到精神力的反噬，也没有遭遇重击。
但现在海灵已经醒过来，茉莉反而迟迟没有动静。
“她发现纳特被这个怪物毁坏后，状态很不好，直接哭到昏厥。”海灵看着茉莉苍白的脸颊，感叹道，“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想到纳特，褚苒也叹了口气，有些难过。
纳特被毁坏，对于茉莉来讲，恐怕心灵受到的打击要远远大于身体的伤害。
海灵看向一身狼狈的褚苒，视线停留在褚苒布满腥臭黏液的衣服，以及那柄维修扳手上，顿了片刻，才说道：“别的不说，你，怎么回事？”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褚苒向海灵转述了自己经历的事情。
海灵皱起眉头：“你是说，你用这柄扳手捅穿了那个怪物，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我和杜小玲之前用机甲轮番攻击都不起效！”
“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我也不知道原因。”褚苒老实道。
“试试就知道了。”海灵拿过褚苒手里的扳手，走到已经化成一小滩黏液的汉娜身旁。
噗叽一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海灵将扳手捅进汉娜的身体里面，还大力搅动了几下。
褚苒：“……”
你们机甲单兵，都这么粗.暴的吗？
下一秒，海灵将扳手抽出来。
与在褚苒手中时的状态不同，原本泛着金属光泽的扳手，表面已经被怪物身上的黏液腐蚀成坑坑洼洼的模样，尖端也开始变黑。
“不是武器的问题，而是只有你能打伤这个怪物。”海灵得出结论。 “怎会如此？！”褚苒怀疑人生。
作为一名技术工种，褚苒对自己身体的娇弱程度有十分清醒的认知。别说这个怪物了，就是海灵，都能一拳把她打晕。
要不是为了救人，遇到这样的怪物，她第一反应绝对是逃跑。
“根据你的说法，这个怪物的存在，应当就是之前卢克老师和海伦娜老师产生争执的事。”海灵看着地上的一小滩怪物，说道。
“是这样没错。”褚苒说道。
在汉娜的记忆中，它被围剿的人们称作矿井的生化怪物，这证明至少对于部分人来讲，汉娜的存在并不是一个秘密。
“如果新希望公司早就知道这个怪物的存在，为什么还要送学生到附近的矿井呢？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海灵思考道。
“或许是希望我们这些炮.灰集体团灭，成为滋养怪物的血肉。”褚苒有些悲观道。
在汉娜的回忆中，它吞噬了许多人类，也变得越来越狡诈聪慧。
“但是怪物实力不断增强，对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海灵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又或许，他们是希望我们能够解决掉这个怪物呢？”
这句话直接给褚苒整沉默了，顿了片刻，她委婉提醒道：“以我们的实力，还不至于吧。”
那么多赏金猎人都没有解决掉的生化怪物，居然要留给她们这群一年级新生解决吗？
海灵看向褚苒，振振有词：“可是事实如此，你确实具备能够击伤怪物的能力，也解决了怪物，不是吗？”
褚苒：“……”
她请问呢！原来这就是机甲单兵的自信吗？
又是一阵沉默，褚苒斟酌着语气：“我倒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但他们这样费尽心思，又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是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阴谋诡计。”海灵皱眉思索。
褚苒刚想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动静，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接近，且越来越响。
“什么声音？”海灵警惕道。
“听上去像是……滑轮的声音？”褚苒不确定道。
“滑轮？”海灵皱起眉头。在三千多米深的地下矿井，突然听见滑轮的声音，可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个小型救援机器人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救援，救援！”小机器人挥舞着机械臂，用特制的金属履带攀爬过一个小坡。
“孢子？”褚苒睁大眼睛，有些吃惊。
孢子两只摄像头组成的“大眼睛”注视着前方，上面佩戴着它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护目镜，看起来有些滑稽。
它的脑袋旁依旧别着褚苒送的那朵小花，但或许是由于爆炸，那朵塑料小花现在看起来皱皱巴巴的。
孢子伸出机械臂，朝面前两人打招呼：“尊敬的女士，以及她的朋友，你们好！”
“这是……救援机器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海灵眉心皱起，眼看就要对孢子动手。
“等等！这是我亲自——不是，我认识的一个阿姨修好的机器人。”褚苒解释道，“所以它应该有储存我的信息。”
“哦。”海灵仍旧没有放下戒备。
“孢子，你怎么会出现在的这里？”褚苒问道。
孢子摇晃着脑袋上的小花，向褚苒汇报。
“在危险的爆炸发生前，孢子检测到了矿井内部异常的能量波动，为了保证孢子号的安全，孢子提前进行了躲避行为。”
“事实数据证明，孢子的行动是符合《人工智能守则》相关规定，且最大化程度降低了可能危险性的行为。”
“后来庞大的未知生命体出现在矿井内部，孢子带着其他同伴，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事实数据再次证明，孢子的行动是符合《人工智能守则》，且有效降低其他救援机器人可能面临的损毁结果的行为。”
“同伴？”一旁的海灵终于忍不住，疑惑道，“机器人也会有同伴吗？”
褚苒心中有一个隐隐的猜测，但她无法确定这个猜想是否正确。
孢子带领两人前往附近的一处矿洞。
这个矿洞非常矮，一个成年人必须俯身才能进入。但对于孢子这类小型救援机器人来说，却是刚好能通过的高度。
进入矿洞后，地上摆放着许多小型救援机器人，外观模样和孢子十分相似。
它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出现故障，只是不断在原地挥舞着机械臂，发出“救援，救援”的声音。
“天呐！”海灵发出感叹。
褚苒也很惊讶：“孢子，是谁给你下的指令？”
据她所知，任何人工智能的行为逻辑，都是以服务人类为使命，根本不会考虑到同类的存亡。
孢子的机械嗓音响起。
“尊敬的女士，这是孢子号根据《人工智能守则》相关规定，做出最符合当时情况的智能选择。”
“没有人类对孢子下出指令，孢子只是在履行自己身为小型救援机器人的职责。”
“救援者孢子号，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服务于人类。尤其是在生存条件极度恶劣危险的地下矿井，孢子应当竭尽全力，做出最符合当时条件的救援行为。”
海灵在旁边听着，有些奇怪：“我对机甲方面的知识了解不多，但现在的机器人都这么智能吗？”
褚苒：“……”
实不相瞒，她也有些怀疑。但作为亲手改造孢子的人，褚苒很难产生真正质疑的念头，就算有这样的怀疑，也无法付诸实践。
换言之，褚苒对孢子的“滤镜”无限大，即使意识到孢子行为的反常之处，她也不想深究下去。
褚苒看着满满一矿洞的机器人，这些机器人受损程度不一。
根据那个绷带男提供的视频资料，这些机器人应当都是在矿井爆炸时受到了冲击。
“海灵，你能帮我个忙吗？”褚苒说道。
“什么？”海灵说道。
褚苒附身检查一个个翻倒在地的机器人，发现多数机器人受损程度并不严重。
褚苒向海灵递了一柄维修钳子：“能够协助我完成这些机器人的修理工作吗？”
海灵有些傻眼：“可是我根本没学过维修机甲的专业知识，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没关系，现在你有机会学了。”褚苒谆谆善诱道，“正因为你没有学习过，这才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让你能够从实践中学习到机甲维修的基础知识。出门在外，多一门手艺总不是什么坏事！”
“……”短暂思考后，海灵认为褚苒说的有道理，接过钳子，“但是你要告诉我，应该怎么修。”
“那是自然！”褚苒胸脯拍得震天响。
一个小时后，褚苒坐在矿洞门口。
她挨个检查着重新恢复工作的机器人，又看了看仍旧在埋头苦干的海灵，突然理解了虞莲的感受——
原来白.嫖劳动力的感觉这么爽！
难怪虞莲一天只愿意给她八十星币的日薪呢！
第32章
修好矿洞内的小型救援机器人后, 褚苒和海灵又回到了刚才击败怪物的地方。
茉莉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但杜小玲已经醒过来，褚苒看到她的时候, 她正在和地上化成一滩黏液的怪物汉娜对峙。
杜小玲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枚硬币，扔到汉娜身上。
“咻”一声,硬币掉入汉娜的黏液之中,只见它的身体不断蠕动着，等了片刻，硬币又原路弹射回杜小玲手中。
杜小玲重复这样的动作，乐此不疲。
“你这是在做什么？”海灵问道。
“你们去哪儿了？”杜小玲看见两人回来，收手道, “还有,这个怪物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本来想去找你们的，但又怕这个怪物变回原来的样子，就只能守在它旁边了。”
在昏迷前,杜小玲十分清楚的记得，这个黏液怪物身高将近三米，自带精神污染的特性,把小队一行人打得落花流水,毫无招架之力。
但当杜小玲再次醒来,发现海灵和褚苒不知所踪,而眼前怪物变得奄奄一息,感觉随时都能断气。
不过杜小玲没有放下警惕，选择守在这个怪物旁边，防止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
海灵和褚苒对视一眼，说道：“这个怪物，应当暂时不会恢复原来的力量了。”
事实上,怪物被褚苒拿着扳手一顿乱捅后，又恢复了诞生时的初始形态，离原地去世也就差那么一丢丢的距离。
值得庆幸的是，冷却液在海灵的机甲舱内找到了替换装。
“氪佬，果然不一样！”褚苒感叹道。
明明海灵的私人机甲损毁程度十分严重，已经无法再使用，但机甲的储存舱依旧完好无损，里面的东西也没有受到任何冲击。这都多亏于海灵平时往自己的机甲上砸了许多钱，改装的机甲零件价格都在最贵的那一档。
“你说什么？”海灵问道。
“没，没什么。”褚苒取出冷冻液，更换到杜小玲的机甲上。
杜小玲的机甲是学校统一配备的，质量自然不如海灵的私人机甲，但受到的冲击不多，补充了足量的冷却液后，居然也还能勉强运转。
“机甲舱应该还有很多剩余空间。”杜小玲说道。
于是褚苒把所有东西都塞进了储存舱，包括但不限于那批维修好的小型救援机器人，化成一滩黏液的怪物汉娜，以及碎成一地材料的纳特……
褚苒又将茉莉扶到自己身旁，四个人挤在狭小的驾驶舱内，下达指令：“出发！”
海灵自动坐到主驾驶的位置上，只是刚进行了精神力认证，准备启动机甲时，一声“砰”的巨响，所有人被震了一下。
机甲直接熄火了。
顿了片刻，海灵看向杜小玲：“你的机甲，还是你来开吧。”
杜小玲支支吾吾道：“啊，也行吧。”
五分钟后，又是一声“砰”的巨响。
机甲再次熄火。
杜小玲看向褚苒：“我从来没开过这么破的机甲，还是你这个维修师来吧！”
褚苒：“……？”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两个战斗学院的人，居然让她这个维修专业的学生来驾驶机甲！真当她好欺负吗？ ！
片刻后，褚苒坐到主驾驶的位置上，看着持续震动，宛若散装拖拉机般不断嗡鸣的中型机甲，选择了沉默。
“果然，如此破烂的机甲，只有维修专业的人知道如何启动。”海灵赞赏道。
“确实，这应当就是专业互补吧！”杜小玲也道。
褚苒：“……”
她也不想的，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
将近三米高的中型机甲带着一大堆破烂，勉强摇晃起身，海灵看着前方的小机器人，疑惑道：“你确定——不带走它吗？这里的环境已经不适合救援机器人继续工作。”
褚苒的视线停留在孢子号上，说道：“它不想走，还是算了吧。”
在离开前，褚苒问过孢子要不要随她离开，但孢子坚持留在地下矿井执行救援任务，褚苒选择尊重孢子号的想法。
“你倒是挺尊重机器人的。”杜小玲在旁边说道。
褚苒叹了口气：“还好吧。”
只是因为孢子是她亲手改装设计的，即使知道孢子搭载的系统源自人工智能，褚苒也很难把它当成一个完全冷冰冰的机械设备。
“再见，再见！”孢子主动让到一旁，它的履带停留在矿井地表之上，朝眼前庞大的机甲挥手道别。
中型机甲的外壳破破烂烂，表层因重力撞击而变得坑坑洼洼，储存舱也因装了太多东西而凸了出去，看起来有些寒酸。
但中型机甲将机械臂缓缓弯曲，朝眼前的小机器人挥手。
“再见，再见！”
——
搭载升降梯后，看着矿井内壁五颜六色的小灯，众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回去了。”海灵说道。
“还以为我们要一直困在地下三千多米的位置出不来呢！”杜小玲说道。
“也不一定，学校应该也会派人来找我们吧？”褚苒说道。
回应她的，是海灵和杜小玲齐刷刷的冷笑：“呵，学校……”
回到地面后，伊娃恢复信号。
公共频道的信息快要多到爆炸，众人的伊娃设备“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怎么回事，为什么都是机器人在频道里说话啊？喂，有没有真人？！”
“我所在的位置没有信号，只能收到公频内机器人的回复，坐标是……”
“刚刚距离爆炸位置过近，我和小队成员已经失联，请求凯瑟琳和尼尔老师协助，请求凯瑟琳和尼尔老师协助！”
“……”
褚苒甚至还发现，她收到了来自凯瑟琳和尼尔的私聊消息。
“褚苒，伊娃检测到你已经偏离目标地点，请报告你的坐标位置。”
“褚苒，请报告你的坐标位置。”
只是当时在地下矿井，褚苒携带的伊娃完全没有信号，根本没有收到老师们的私聊，自然也无法回复。
矿井入口处已经支起了大大小小的帐篷，不断有佩戴学校徽章的老师在其中穿梭。
原来就在褚苒这批学生搭乘升降梯进入地下三千米左右的深度时，E102号矿井突然发生了严重的爆炸事故。
这场意外直接导致一部分学生受伤，甚至还有个别学生直接失联。
负责调度人员的凯瑟琳和尼尔老师得知后，向底城信息学院汇报了这一情况，紧急组织人手进行救援活动。
逃出来的学生们聚在一起，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在爆炸发生的时候，我们小队就在升降梯附近，所以赶紧搭乘升降梯逃了出来！”
“真是幸运！多亏我们小队也没走太远——”
“不得不说，升降梯的质量真心不错，当时爆炸的火苗都喷到底板上了，但我们小队居然没人受伤！”
“现在还有一些学生没有消息，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海灵冷笑一声，说道：“升降梯的绳索后来被人割断，那些没赶上的人当然不会这么顺利的逃回来。”
事实上，倘若不是她们遇到了那个怪物，被拖到了另外的矿洞，成功击败怪物后利用另外矿洞的升降梯逃出来，现在或许也像那些失联的学生们，仍旧在三千多米的地下，苦苦等待学校的救援人员。
“你在说什么呢？”有人反驳道，“我们搭乘的时候，升降梯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也太恶毒了！”
“你们是最早逃出来的一批人，当然不会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杜小玲在旁边道，“更何况，这种龌龊的手段，自然也不会有人承认。”
“还有，不如让学校解释一下，为什么在地下失去信号的时候，公共频道会有机器人的声音出现，让我们留在原地等待。”海灵又道。
现在看来，当爆炸发生的时候，明明逃向升降梯才是最正确的决定。但公共频道机器人下达的指令，却是让所有人都在原地等待。
然而这些成功逃生的人纷纷反驳海灵。
“呃，可能伊娃的程序设定就是这样吧！”
“作为超级人工智能，伊娃应该是针对当时失去信号的情况，自动安抚被困者的情绪。”
“那不然呢？难道要伊娃告诉你，你联系不上任何人，直接等死吗？”
“海灵，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提出的问题都这么尖锐呢？”
“是啊！海灵，原来你不是这种随便怀疑学校的人啊！”
海灵闻言，忍了又忍，最终选择闭嘴。
过了一会儿，负责登记学生情况的凯瑟琳老师走到褚苒一行人身旁，神色严肃：“你们这队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意外情况？”
“老师——”杜小玲话音未落。
“我们很好，谢谢老师关心。”海灵打断了她的话。
“那就好。”凯瑟琳的视线在众人面前来回穿梭，最终定格到褚苒身上，“褚苒，茉莉的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褚苒伸手探向茉莉的额头，“老师，她好像开始发烧了。”
——
茉莉直接被送到学校指定的医院，接受治疗。
褚苒回到学校宿舍，简单休整后，便拎着茉莉留在宿舍的东西，前往医院探望。
褚苒去的时机不太凑巧，茉莉已经醒来，却被注射了安眠药物，重新陷入了昏睡状态。
但褚苒第一次见到了茉莉的父母——据茉莉所称，她的父母都出身底城的旧贵族阶层。
茉莉的父母都有一头金发，他们身上不见半点贵族的讲究，衣着十分朴素。褚苒甚至注意到，茉莉的父亲外套背面，有一大块补丁。
“您就是褚苒小姐？”茉莉的母亲握住褚苒的手，感激道，“茉莉经常给我们写信提起您，说在学校交到了一位好朋友，她非常喜欢你呢！”
“多亏您在学校照顾茉莉。”茉莉的父亲也道，“上个期末假期没能邀请您来寒舍做客，我和玛吉真的非常遗憾！我和玛吉常年在外，手头没什么值钱的礼物，这点小小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说着，这对父母强行塞给褚苒一袋水果。
褚苒推辞不过，只能挂在手上。
也正是通过和茉莉父母的交谈，褚苒这才了解到，原来茉莉的父母的职业都是考古学家，常年在外跟随探险队游历，反而很少待在底城。
——如果不是收到女儿住院的讯息，两人此时此刻，原本应当在提坦大陆的中部地区，考察一处古墓。
“虽然我们很爱茉莉，但我们的工作非常忙碌，所以在茉莉很小的时候，就把她交给了机器人托管照料。”茉莉母亲说道，“但不得不说，有时候相比于我们，智能机器的照料更加周全细致，不是吗？”
“那是自然！不过或许正是因为我们经常在外游历，茉莉渐渐变得不喜欢出门，性格也越来越孤僻。还好在她十岁生日的时候，我们送给茉莉一只机械鸟当做宠物，茉莉这才变得开朗许多。对于我们来讲，纳特已经成为家庭的成员，可惜——”茉莉父亲叹了口气。
茉莉的父母已经知道了纳特的事情。
“虽然纳特身上发生了如此不幸的事，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一定有它牺牲的价值。”茉莉母亲安慰道。
褚苒有些惊讶，相比于中二属性的茉莉，她本以为茉莉的父母会成熟一些，但现在看来，这一家人似乎都把机械鸟纳特当成了家庭成员的一员。
想到被损毁到只剩下散装零件的纳特，褚苒决心要尽力修好纳特。
告别了茉莉的父母，褚苒来到走廊外。
这家医院是学校的定点医院，所有在矿井实践中受伤的学生都被送到这里，因此这一层的病房中基本都是来自底城信院的学生们。
褚苒听见人们的议论声。
“你看见了吗？那对戴因家的夫妇。”
“瞧瞧那件外套上面的补丁，又是便宜的地摊货！”
“戴因家的人果然都是疯子，不仅和那个平民女孩说话，还邀请到家里做客！”
“身为底城贵族，如此特立独行并不是什么好事！”
“真是令人羞耻的行为！自从戴因家族的老爷子离世后，戴因这个姓氏已经逐渐没落了……”
这时，褚苒看到旁边病房的郝悟知——在这次实践活动中，郝悟知只是收到了轻微的擦伤，却坚持自己受到严重的创伤，一定要前往医院进行详细的检查。
他被自己的父母围着，正在大声喊痛：“天呐，我的头好晕！绝对是地下矿井的爆炸冲击波，对我造成了不可估量的伤害！”
郝悟知的妈妈个子高挑，一头红色头发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她围着郝悟知，大呼小叫道：“我的心肝宝贝，你实在是太可怜了！”
郝悟知趁机道：“都怪学校！非要让我去那个环境如此恶劣的矿井进行什么实践活动！那里的空气简直令人无法呼吸，或许我的肺部也已经被灼烧，产生不可逆的损伤了！”
郝悟知的父亲衣着体面，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留着一撮小胡子，只见他神色严肃：“我会找你们学校的理事沟通，谈谈关于学生实践考核中不合理的问题。”
郝悟知神色窃喜，继续大声抱怨道：“这里的病房环境也好糟糕！我隔壁就是那个泥腿子戴因·茉莉，我根本不想和戴因家的疯子住在一起！”
“宝贝不要生气，这是学校的安排，妈妈已经找你的老师抗议过了。”郝悟知的母亲心疼道，“只要等你做完这项检查，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私人医生已经等在医院外了。”郝悟知的父亲冷漠道，“这种公立医院确实鱼龙混杂，那些令家族蒙羞的人不配与我们为伍。”
褚苒听到这番对话，思考片刻，趁郝悟知单独接受医生诊断的时候，拿出一柄扳手，对着医院大厅内转来转去的服务机器人进行了小小的“改造”。
郝悟知从门诊室出来，揉着鼻子。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受伤，唯一的擦伤还是在慌忙逃命时，不小心摔倒在地造成的。
医生只是在他擦伤的皮肤上涂了一点药水，但在父母面前，郝悟知总喜欢故意卖惨。
郝悟知刚走出门诊室，准备回到病房。
一个足足有成年人那么高的服务机器人向郝悟知走近，拦住了他的去路。
“滚开！机器人！”郝悟知骂道。
突然，机器人伸出拳头，砰一声巨响，给了郝悟知迎面一拳。
猝不及防之下，郝悟知被打倒在地。
鼻子传来火辣辣的痛感，郝悟知抬手一摸，发现一股鼻血缓缓流下，他喊痛的声音终于多了几分真实：“爸爸，妈妈，机器人打我——”
第33章
趁着周末时间,褚苒去了趟维修店，向那个绷带男交付维修的外派订单。
清点完褚苒交付的救援机器人，绷带男看向褚苒：“就这么多？”
褚苒心头一跳,故作淡定道：“我找到的机器人就这么多。或许还有一些，被爆炸的冲击损毁,但我找不到了。”
男人看着褚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真的吗？”
褚苒垂下眼，没有接话。
她把孢子号留在了地下矿井。这个男人肯定也知道孢子的存在，但在无法确认男人立场和身份的前提下，褚苒有意隐瞒此事。
片刻后，男人检查完最后一个机器人, 说道：“这批机器人的维修没有问题, 辛苦你了。”
说完，男人递来一张空白的支票。
褚苒是想赚钱，但并没有傻到认为对方真的会允许自己随便填一个数字。
更何况, 即使男人真的不计较数额，在黑市这样混乱的地方，恐怕男人前脚刚出了店门, 褚苒的存款就会被其他人洗劫一空。
于是思考片刻后, 褚苒填了一百万星币。
令人惊讶的是, 绷带男十分大方, 看都没看一眼, 直接签字。
褚苒有些懊恼，早知道应该再大胆一些，直接再加五十万星币的！人类，果然是贪心的动物啊！
第二天，褚苒前往银行提现,银行将支票款项打到了褚苒的账户中。
虞莲不在店内，对这个外派订单毫不知情，于是这笔钱“理所应当”地被褚苒一个人吞掉。
两年学费到手，再加上维修订单的存款，褚苒的账户余额目前在一百四十多万星币。
不出意外的话，按照她在暗网接单的速度，褚苒不仅能按时付清三年学费，还能拥有一笔数额丰厚的存款。
提现结束后，褚苒的心情好到爆棚，非直接在暗网上买了一款看中的游金盒子。
这是一款定制尺寸的游金盒子，专门用作储存被污染的材料样本，它的尺寸远超寻常的材料盒，体积足足将近一立方米，售价十万星币。
褚苒决定将它用作汉娜的房间。
重返学校后，褚苒没有把汉娜交给学校或者其他官方组织，而是留在自己身边。
褚苒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潜意识中，她总认为将汉娜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汉娜被褚苒重伤，原本类人的四肢已经完全断落，体积也从将近三米的高度变成了一小滩史莱姆状的黏液。
由于很难再次复原当时炼金实验室的培养条件，汉娜基本已经不可能再恢复昔日的模样，只能半死不活趴在褚苒提供的盒子中。
汉娜的“房间”被安置到了褚苒维修间的角落。这里常年避光，环境阴湿，有许多小昆虫爬来爬去，大大方便了汉娜的捕食活动，汉娜很满意自己的新住处。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褚苒发现，汉娜非常喜欢吃糖水。
每次投喂糖水时，汉娜总会非常活跃的蠕动，偶尔还会伸出一两个小小的触手，“咻”一声吸食着甜蜜的糖水，看起来非常开心。
而在褚苒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往汉娜住的盒子里投一枚星币，体验原地返钱的快乐。
一人一怪物，倒是也相处得颇为融洽。
——
对于底城信息学院来说，这学期维修专业的实践课程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不仅学生们在本次的爆炸事故中受伤住院，学院还赔进去了许多价格昂贵的教学设备。
由于受伤学生的家长们集体抗议，这件事惊动了底城议会，议会专门针对本次的爆炸事故成立了专项调查组，派专人下来整改底城信息学院的课程体系和教学队伍。
凯瑟琳和尼尔两位老师引咎辞职。
这堂实践课的期末考评则根据学生们之前的日常出勤率，由教务处评定，匆匆结束。
褚苒一向全勤上课，直接拿到了优秀的成绩。而那些平时喜欢翘课的学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其中个别根本没来上过课的学生，更是直接挂科。
“你听说了吗？郝悟知没有平时的签到记录，实践课最后成绩不及格。但据说学校明年不会再开设这门课程，凯瑟琳和尼尔老师又已经离职，他想重修也没有机会了！”茉莉的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听说他妈妈去找卢克老师抗议了，但卢克老师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真是一个可怜的家伙！”褚苒感叹道，“——我是说卢克老师。”
茉莉必须努力压抑唇角，才能显得没有那么幸灾乐祸。
“话说回来，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褚苒问道。
考虑到许多学生都在本次事故中受伤，再加上第三学期只有十周的时间，新学期一开始，维修学院直接采取了网络授课的模式。
褚苒索性住到了虞莲这里。虞莲的店铺有两层，一楼是门店和工作间，二楼有个小阁楼，褚苒原来经常在这里午休，住下来倒也合适，方便她白天上课，晚上接单赚钱。
而茉莉出院后，选择回家休养身体。于是两人只能通过伊娃视频的方式聊天。
“我的身体好多了。”大病一场后，茉莉脸色苍白，整个人也瘦削许多。
但自从纳特被毁后，茉莉最大的变化莫过于每当她开口说话时，不再像原来那么咬文嚼字，中二人设满满，反而正常了许多。
意识到这一点后，褚苒又是欣慰，又是难过。
“放心，我一定修好纳特。”褚苒说道你，“现在就差一个动力源的零件了。”
机械鸟纳特的款式古早，很多零件已经停产，褚苒在暗网上找了足足一周，才找到最后一个合适的替代零件，只是对方发货很慢，包裹还在路上。
“不必费心。”茉莉揉了揉眼睛，“纳特已经损毁，就算修复成一个新的也不再是它了。我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学着释然。”
褚苒非常清楚茉莉的傲娇属性，决心要尽快修好纳特。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海灵和杜小玲加入了视频连线。
“怎么样呢！”褚苒打招呼道。
自从矿井事故后，四人成立了一个私人聊天小组，经常在小组频道内打视频。
“凭什么你们维修专业的新生就可以上网课，但我们却要在学校里面搬砖？！”杜小玲看着褚苒和茉莉都是居家服的装扮，怨气冲天。
这次议会成立的专项调查组驻扎在学校，却只对维修学院进行相应的课程整改，其他学院的学生照常在学校上课，这可把杜小玲羡慕坏了。
“最初这个实践课，战斗学院才是临时加进来的，当然与我们无关。”海灵说道。
“每天和商学院那帮家伙一起上通识课，他们满脑子钱钱钱的，想方设法赚钱和卖东西，真的很无聊！”杜小玲抱怨道。
“确实，他们对机甲技术一窍不通，没什么好聊的。”海灵也赞同道。
褚苒：“……”
有一说一，她总觉得自己这个赚钱天赋，当初就应该去商学院，而非维修学院！
“对了，下个月是高校联合赛双城赛区的启动仪式。据说现场有烟花表演，你们有人想去看吗？”杜小玲说道。
“启动仪式？什么东西？”褚苒问道。
“高校联合比赛，这你居然都不知道吗？！”杜小玲大惊失色。
褚苒反问道：“我应该知道吗？”
“你应该不知道吗？”杜小玲问道。
“也没人让我知道啊——”褚苒说道。
海灵听不下去，打断两人对话，念着伊娃的搜索结果。
“这是历史最悠久的学生比赛之一，每两年举办一次，来自各大高校的四支队伍，将在高校联合赛的各个环节中，通过积分制的规则，争取队伍积分，勇争第一名的位置。”
“每两年举办一届的高校联合赛，不仅观赏性极强，能够目睹到年轻学生们的英勇风采，同时也是一个不同高校学生建立珍贵友谊的绝佳机会……”
褚苒评价道：“已阅，不感兴趣，退下吧。”
“褚苒，你居然对这个比赛不感兴趣？”杜小玲不理解道，“这个比赛不仅有我们底城和上城区域的学校，还有来自其他国家的高校，大家都会参加这场比赛的！”
“每个有幸参赛的选手，都是代表自己的学校，是在为自己学校的荣誉而战啊！”海灵同样不理解道，“就算我们无法参加，也应该为学长学姐们助威喝彩！”
“能够代表学校参赛，这绝对是至高无上的荣誉！”茉莉也肯定道。
“……”沉默片刻，褚苒小心翼翼道，“但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实不相瞒，褚苒早就过了那种集体荣誉感重于一切的年龄。
现在的她，只对赚钱感兴趣。
察觉到其他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褚苒轻咳一声，问道：“不过，为什么是双城赛区？底城和上城明明是两座独立的城市啊！”
“这个比赛创建的时间要远早于底城和上城分裂的时候。所以当时各大赛区设立的时候，底城和上城还是一体的，分裂后两座城邦也只能共享一个参赛名额。”海灵说道。
“这有些不合理吧！就没有人反对这件事吗？”褚苒有些惊讶。
“当然有！但这个比赛是由联邦议会组织的。底城和上城每年都提出抗议，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改变。”杜小玲说道。
“所以每届比赛正式开始前，两座城邦都会提前举办一场联合预选赛，选出一支能够代表两座城邦的学生队伍。”
褚苒：“……”
没想到，底城和上城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和平共处。
褚苒随口问道：“那我们学校历史最好成绩是第几名？”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顿了片刻，杜小玲极小的声音响起：“双城赛区，前十名。”
褚苒：“……”
前十名，那就是第十名的意思了。
“只有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学生才能报名，我们现在是没有资格报名的。”茉莉试图挽尊。
褚苒告辞道：“那我就先洗洗睡了——”
“听说报名仪式现场，每个人能领到五十星币的营养液代金券，今年好像还有营养液试吃活动。”海灵突然说道。
褚苒疑惑：“真的吗？”
“这种典礼现场都有财阀公司赞助的，但不是我说，送的也就是那种最便宜的营养液，根本不能喝……”杜小玲嫌弃道。
褚苒果断道：“那走，去看看。”
杜小玲：“？？？”
“参与就能领到营养液代金券哎！”褚苒着重强调道，“居然还有试吃活动，我们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杜小玲：“……”
不是，合着她之前刚才的安利，都抵不过一个五十星币的代金券是吧！ ！
——
挂断视频电话，褚苒登上暗网。
交付了一笔维修订单后，褚苒又催了一下关于纳特零件的订单进度。
从暗网下来，已经将近凌晨。
褚苒关门的时候，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阴沉。
再看日历，今天正好是虞莲所说半个月的最后一天，但虞莲还没有回来。
也不知道虞雪怎么样了，褚苒的思维开始发散。
半夜时分，窗外雨声渐大，从小雨变成了倾盆暴雨，伴随着狂风呼啸，以及电闪雷鸣。
褚苒睡在阁楼上的小床上，被一道闷雷声惊醒。
“轰——”又是一道雷声。
“砰砰——”
“砰砰——”
褚苒睁开眼睛，听了片刻，才意识到确实是有人在拍门。
褚苒抄起一柄锤子，藏到身后，迅速下楼。
“轰——”
一道闪电照亮了玻璃门外的来人。
来人身影高大，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正在用力拍打着破旧的玻璃门，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褚苒心惊胆战，提高声音：“谁，谁啊！？”
“是我，虞莲。”对方声音低沉。
又是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照亮了虞莲隐藏在斗篷下的面庞。
褚苒这才看清，虞莲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整个人都像是刚从血水中捞出来的。
第34章
虞莲进门,她浑身是血，血水顺着斗篷滴落，蜿蜒一地。
“你去哪儿了？”褚苒在旁边问道。
这半个月以来, 虞莲不仅没有任何消息，也不回复褚苒发的信息, 就像是凭空失踪一般。
“有没有吃的？”虞莲开口,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有。”褚苒拿出自己喝的营养液。
虞莲看也没看，拆开一板营养液，直接倒进嘴里。
营养液富含的能量元素进入体内，四肢仿佛有暖流淌过，虞莲缓了片刻, 才终于伸手解开自己的斗篷纽扣。
斗篷之下, 虞莲左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嘶——”褚苒倒抽一口冷气。
虞莲全身的衣服已经被血液泡透，部分干涸的血液已经变成了黑褐色，牢牢黏在衣服上。这道伤口的切面, 直接横贯了虞莲的整条左臂，看起来不容乐观。
褚苒帮忙拿来消毒药品。
虞莲更换绷带的时候，额角冷汗涔涔, 咬紧牙关道：“这是暗网的外派单子, 过程出了点小意外, 但还好只是伤到了我的手臂。如果是其他部位, 比如腹部, 你今天恐怕是见不到我回来了。”
褚苒看着虞莲处理伤口，忍不住道：“嘶——你是怎么受伤的？这个伤口，看起来不像是刀伤啊！”
虞莲伤口断面已经不再流血，但暴露在外的血肉表面，有细微的电光在不停闪烁。
“这当然不是物理伤口造成的, 而是符文的诅咒。”虞莲说道。
“这是什么？”褚苒皱眉。
“黑巫师们为了守护自己的专属物品，会在物品表面刻上专属的符文，诅咒未经许可而触碰到的人类。”虞莲说道。
褚苒注意到，那些细碎的电光，不断往虞莲的皮肤深处钻。营养液刚刚愈合的皮肤表面，下一秒又被这些电光撕碎，不断渗出暗红的血液。
“有什么办法让它停下吗？”褚苒问道。
“暂时没有——那群黑巫师可不是吃素的。”虞莲不甚在意，拿出一个小包裹，“不过你看看，这是什么。”
褚苒拆开包裹，看清里面的物品，吸了一口凉气：“莲姐，你，我没看错吧？！”
包裹的油布纸层层展开，正中央是一块纽扣大小的透明晶石，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是的，你没看错。”虞莲说道。
这赫然是传闻中的烃水晶！
指甲盖大小的烃水晶所蕴含的能量，已经足够底城整座城邦半个月的生活用电。平时各类机甲的运转和维修，更是只需要烃水晶的粉末。
眼前这枚烃水晶足足有纽扣大小，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这还是褚苒第一次看到烃水晶原本的样貌，几乎要被这道璀璨的光芒晃晕了眼。
“有付出才有回报，用一条手臂换一块烃水晶的交易，总是值得的。”虞莲说道。
“那确实是划算的。”褚苒说道。
但换成是她，她肯定不接这样的外派单子。烃水晶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虽然褚苒是个战五渣，但她十分爱惜自己这条小命。
——
第二天一早，虞莲就出门了。
她拿绷带缠住了受伤的左臂，又套上厚厚的衣服，外观看上去和寻常人无异。
褚苒也要回学校一趟，拿一些必要的作业材料回店里做。
等褚苒回来的时候，发现店铺挂上了歇业的牌子，而虞莲已经回到店里了。
“褚苒，有空谈谈吗？”虞莲问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可靠的人。”
褚苒：“……”
如此熟悉的开场白，她突然想起一段不好的回忆。
“虽然平时我没有提起过，但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虞莲说道。
褚苒坐下来，神色面无表情，内心却在咆哮——说这些有什么用，她早就过了被画大饼忽悠的年龄。
既然觉得她优秀，那就涨工资啊！ ！
“我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不然这次出去，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看店，你应该明白吧？”虞莲突然道。
想到自己私吞的外派订单，褚苒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摆手道：“哎呀，还好啦。”
“小雪的情况不太好，你知道这件事吗？听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小雪来过店里一次。”虞莲说道。
话题转换得如此突然，褚苒没反应过来：“……嗯？”
但虞莲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
“小雪天生体弱，刚出生的时候根本没有哭声，还是护士帮忙拍打才发出了一点声音，听着就和小猫一样。当时医生断言小雪体质孱弱，根本活不下去。”
“我不服气，坚持把小雪抱回家里，一边工作一边养活她，尽我所能，努力给她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
“但是小雪六岁那年，底城矿井发生了一场特大型事故，爆炸产生的有毒烟尘散溢到整座城市。马尔兰区因为地势低洼，汇聚了更多的有毒气体。当我下班回到家里时，小雪的肺部已经受到严重污染，脸都变成了青紫色。”
“为了给小雪治病筹钱，我辞掉了原本机甲设计师的工作，经人介绍开了这家维修店，专门在暗网接单赚钱。”
“但小雪的身体还是在不断衰败，为了给她置换最好的人工义体，我不断接单，努力工作，就像是一头永远不知疲倦的老黄牛，忙碌到每周只有周五那一天有空去看望小雪。”
“现在看来，这些努力都是徒劳的。”虞莲手里捏着一张病危通知单，仰起头道，“我辛苦工作，不仅没有挽回小雪的生命，还错过了她的成长——仔细回想，我这么多年忙着赚钱为小雪治病，却连她第一次来月经的时间都不知道，我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褚苒想起那个脸色苍白，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沉默片刻，问道：“小雪的病情怎么样了？”
“她的四肢和躯干都换成了人工义体，但毒素已经进入了她的心脏。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说最迟也就是这个周末、这个周末——”虞莲低头掩面，说不下去。
褚苒走上前，拍了拍虞莲的肩膀，以示安慰。
虞莲却突然抓住了褚苒的手。
她抬起头，神色疯狂：“但我不能就这么放弃小雪，我为她付出这么多。如果她就这样死了，我又该怎么办？”
褚苒下意识抽手，却发现无济于事，只能道：“莲姐，你冷静一下——”
“我知道你可以的，也只有你可以，你一定要答应我，救救小雪！”虞莲紧紧攥住褚苒的手，哀求道。
“莲姐，你冷静啊！”褚苒喊道。
但下一秒，虞莲一句话将褚苒钉在原地。
“我已经将小雪带回来了。”
——
进入维修间，褚苒对眼前的景象瞠目结舌，久久未能言语。
维修间的温度被调到了最低，原本摆满机甲零件，十分杂乱的工作台上，现在上面躺着面色苍白，浑身上下不着一物的虞雪。
虞雪双目紧闭，鼻腔内插着供氧的管子，工作台旁边则放着一台监测心跳动静的仪器。
虞莲拿出一枚拳头大小的球形物品：“这是我亲自设计的义体心脏，现在我们需要完成这场置换心脏的手术。”
“莲姐，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褚苒提高了声音。
“更何况，现在从来没有过置换掉心脏也能活下去的成功案例——”
“莲姐，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现在把小雪放到这里来，只是在徒增你的痛苦，也不会让小雪好过的！”
褚苒看着虞莲，觉得她疯了。
将自己生病的身体部位更换成人工义体零件，从而延续自己的生命，这种治疗手段在底城并不稀奇。有些人甚至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会主动更换掉自己健康的肢体。
但即使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人工义体的置换手术仍旧有两大公认难题无法解决。
那就是人类的大脑与心脏。
不论是用动物实验的研究员，还是用活人志愿者进行实验的炼金术士，都无法攻克这个难题。
底城流传着这样一句玩笑话：倘若谁能用机械零件成功置换掉自己的大脑或者心脏，那么这个人将真正实现机械永生。
虞莲淡淡道：“我知道医院做不了，所以只能由我们自己完成。”
“我帮不了你。”褚苒果断转身道，“莲姐，我劝你还是把小雪及时送回医院吧。”
“不，只有你能帮我。”虞莲盯着褚苒，丢出一个晴天霹雳，“你是我见过精神力等级最高的人—— 3S级精神力的引导协助，应该会促进人工义体与身体的融合，大大提升手术的成功率。”
“我始终认为，之前这种手术没有成功案例，并不是技术上的难题无法攻克，而是缺少具备高阶精神力等级的人进行牵引。”
褚苒停住脚步，转身看着虞莲：“ 3S级？莲姐，我的精神力等级明明是D级。”
“我的精神力是S级，能够感知到你的精神力等级远在我之上。”虞莲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的精神力测试结果会被伊娃系统遮掩，但我相信，只有你能救小雪。”
虞莲将那枚圆形金属球递给褚苒：“我不会强迫你做出决定，我尊重你的意愿。”
褚苒看着工作台上昏迷不醒的虞雪，又看了看手里的球形心脏，脑海中天人交战。
改造义体的设计与组装，是每个维修专业学生的必修课之一，也是许多机甲维修师们的热门就业方向之一。
但对于褚苒来讲，她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槛。
对比高强度金属材质的机械义体，人类原本的躯体显得十分脆弱。不仅如此，人类还经常产生具备各种消极的情绪，时不时会做出一些令自己懊恼的愚蠢行径。
但褚苒始终认为，也正是因为如此，人类才能被称作人类，一个全身都被义体机械化的人，还能称作是人类吗？
正因为这样的理念，褚苒平时会故意避开义体维修的相关订单，根本没有从事过义体设计与改装。
第一次就让她直接上如此高难度的项目，褚苒根本没有自信能顺利完成手术。
但是，道理她都懂，虞雪是真的很可怜，虞莲对她又有知遇之恩。之前遇到虞雪，她亲手制作的那枚金属胸花还放在褚苒床边，褚苒很难就这么一走了之，对虞莲母女不管不顾。
褚苒站在原地，脑海中闪过的无数念头正在激烈交战。
最终，褚苒看向虞莲，慢吞吞道：“莲姐，事先说明，我根本没有义体改造的相关经验。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你可不能怪我——”
虞莲闻言道：“我当然不会让你独自完成——虽然我的左臂受伤，拿不起维修刀，但我的头脑依旧清醒好用，我会告诉你每一步应该怎么做的。”
褚苒打量着工作台上的虞雪，问道：“所以，在正式手术前，应该把小雪四肢的金属义体，一个个都拆下来吗？”
——
褚苒手握一柄高精度的螺母刀，对准了虞雪腹部的一处机甲螺母。
为了延缓病情的恶化，目前虞雪全身义体化程度已经将近90% ，所用义体都是市面上最贵的珍贵材料锻造而成。
螺母松动后，虞雪的胸腔被打开。
一颗鲜活的心脏正在里面不断跳动，一下又一下。
“砰砰——”
“砰砰——”
褚苒戴着护目镜，换上高精度的手术刀，伸入虞雪的胸腔内，将心脏剜出。
心脏脱离体内的那一刻，虞雪双目紧闭，神色痛苦。
褚苒看在眼里，加快了手中动作。
她将球形心脏放置到了虞雪的胸腔内，又将那枚纽扣大小的烃水晶放置到心脏的正中央部位。
褚苒紧紧盯着每一步的操作，全程都用自己的精神力牵引，确保每一个机械齿轮都严丝合缝，不出任何纰漏。
对合结束后，褚苒再次用螺母刀拧紧了机甲螺母，盖上了虞雪的胸腔。
但虞雪躺在病床上，迟迟没有反应。
褚苒擦了把额角的冷汗，看向旁边的仪器——自从她把虞雪原本心脏摘除的那一刻，仪器就再也检测不到虞雪的心跳了。
虞莲在旁边指导，看到女儿没有醒来，十分揪心，一下子坐到地上，颓丧道：“原来，即使这样，也无法成功吗？”
褚苒看着昏迷不醒的虞雪，心里难受：“莲姐，对不起。”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责任。”虞莲喃喃道，“是我坚持要这样做的，是我害死了小雪。”
“莲姐，不要这么说。”褚苒摘掉防护服，拍了拍虞莲的肩膀。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躺在工作台上，毫无反应的虞雪突然浑身猛地一颤。
虞莲和褚苒齐齐起身。
下一秒，虞雪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瞳深处，闪过一抹电弧光。
第35章
虞雪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自从有记忆起, 她就记住了两件事——
疼痛与机甲。
自从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她就像是上帝造人时的不合格产品，每一次呼吸都能牵动全身,产生钻心剜骨的疼痛。
妈妈虞莲是一名机甲设计师，为了照顾她将工作台搬到了卧室,经常留给她一个在案前俯身忙碌的身影。
“叮叮——”
这是齿轮转动的声音。
“咚咚——”
这是扳手拆卸螺母的声音。
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小虞雪躺在床上，因病痛而无法移动，只能看着妈妈忙碌的背影，聆听着维修机甲零件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或许是由于生病, 虞雪非常喜欢绘画, 尤其喜爱那些生机勃勃的植物花草。
她最爱的花朵是鸢尾花，这种花朵花瓣纤长，宛如鸟类的羽翼。叶子宽大, 如同华丽的长裙，轻轻飘动。
在底城，鸢尾花象征着光明和自由。
虞雪画了一朵又一朵的鸢尾花, 祈求自己也能够获得真正的自由。
但她无法伏案太长时间, 因为她的脊柱非常脆弱, 未能发育完全的肌肉也无法支撑住全身的重量。
——自从诞生到这个世界时, 她那孱弱的躯体, 注定她无法成为一个健康的孩子。
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日子，虞雪往往会拿出卡纸，用手指叠出一朵朵漂亮的鸢尾花。偶尔在她心情好时，还会用彩色的蜡笔为纸花涂上颜色。
为了给她筹钱，定制最好的人工义体, 妈妈辞掉了机甲设计师的工作，选择自己创业接单，早出晚归，变得非常忙碌。
为此，爸爸和妈妈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最终爸爸选择放弃妈妈，和其他人组建了新的家庭，并很快拥有了一个身体健康的孩子。
妈妈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工作更加卖力，继续为虞雪的义体手术攒钱。
而随着虞雪渐渐长大，她身体上的疼痛不仅没有丝毫缓解，反而逐渐蔓延到她本就孱弱的心房。
虞雪不忍心看到妈妈如此辛苦，但偏偏又毫无办法。在有些时候，死亡并不能帮助一个人获得真正的解脱，唯有遗忘才能。
——
在虞雪七岁那年，底城矿井发生了一场特大型爆炸事故。
炼金术师违法建造的工厂发生意外，有毒气体散溢到整座城邦，很长一段时间，底城都被浓郁的白色烟雾所笼罩。
议会在底城各个区域设立了专项办事员，向居民们分发免费的防毒面罩。
但在贫穷落后的马尔兰区，这里的人口高度集中，密度极大，又因地势低洼汇聚了更多的有毒气体，政.府部门提供的口罩数量根本无法解决空气污染的问题。
许多马尔兰区的居民只能打湿布料，捂住口鼻，继续投入到日常工作中。
隔壁好心的邻居阿姨送给虞雪一个防毒面罩，虞雪戴上面罩，免受毒气的侵扰。
这个时候，有精通机械制造的马尔兰区居民站出来，主动提出利用手头现有的材料，制作简易的空气过滤仪器。
虞雪每天看着妈妈修理机甲，即使她不具备任何精神力，但也精通一些维修的小技巧，于是她也投入到这份制作简易空气过滤仪器的志愿工作中。
一台台简陋的仪器被制作出来，摆放到马尔兰区主要街道的中心，污浊的空气正在被逐渐净化，虞雪很高兴自己能够帮助其他人。
但这场炼金术师导致的连锁爆炸事故并没有结束，受伤的人类越来越多，许多居住在马尔兰区的矿井工人被担架抬回家中，浓郁的毒气已经进入他们的身体，他们脸色青紫，身上更是一片血肉模糊……
面对这样的灾难，居民们自发制作的过滤仪器只是杯水车薪。
到最后，虞雪也把自己佩戴的防毒面罩送给了一个看起来刚会走路的小孩——孩子的父母在此次事故中不幸遇难牺牲，而在这场混乱事故中，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可怜的小孩。
有毒的白色雾气渐渐侵入了虞雪的身体。但虞雪认为，相比起那些可怜的人们，她还有妈妈的爱。
更何况，虞雪有自己的一份小小私心，与其就这样在日复一日中渐渐死亡，她很高兴能够找到自己生命的价值。
临昏迷前，虞雪倒在地上，仿佛听见了虞莲惊恐的尖叫。
——
再次醒来的时候，虞雪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绝大多数补完都被替换成了金属材质的人工义体——她的手臂，双腿，和躯壳……
不仅如此，这些人工义体内放置了透明的玻璃液泵，填充着淡紫色的药液，正缓缓注入她尚且完好的心脏之中。
虞莲坐在病床边，掩面道：“这是最新的义体改造技术，能够拯救你的生命。”
虞雪一阵发愣，没想到自己又活了下来。
“小雪，你为什么要去外面？”虞莲看着虞雪，神色疲惫，“那个防毒面罩，是我托邻居阿姨专门留给你的，即使你想要出门，也不应该随手送给别人。”
“……”虞雪看着天花板，说道，“妈妈，你知道吗？他们比我更需要帮助。”
这句话却仿佛火.药桶的引星，虞莲的情绪瞬间崩溃，声音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是的，那些人更需要帮助，所以你就不需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直接去帮助他们！！”
“生活在马尔兰区的人们，谁不需要帮助？每家每户的存款，超过一千星币的究竟有多少呢？如果你这么善良，为什么不帮助他们每一家每一户呢！”
“难道我就很容易吗？每天这么辛苦，早出晚归在外面接单子，不断向其他人赔笑，累得和条狗一样，又是为了谁呢？”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被人骗了！那个家伙逃单，虽然材料店的老板人很好，但最后我还是不得不垫付了一百多星币。”
“我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一百星币也就是一支营养液的价格，可是我想到它居然是一支营养液的价格，我就心痛到快要死掉了！”
“你知道我的痛苦吗？你不仅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和我说其他人的生活更加可怜！！”
“……”虞雪躺在病床上，看着歇斯底里的虞莲，一行眼泪流了出来，“对不起，妈妈。”
虞莲捂住脸，恢复冷静：“对不起，妈妈就是太累了，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够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再去帮助别人，好吗？”
“妈妈，对不起。”虞雪的声音哽咽，“我知道的。”
“你不知道今天我下班回来，看见你晕倒在客厅里，脸色青紫，我真的差点要疯掉。”虞莲捋了把头发，疲惫道。
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画册：“我不太懂画画这些，但这是你最喜欢的那个画家，这是他新发行的画册，我今天下班路过商店，就顺手买了——正版，送你的礼物。”
虞雪接过画册，发现虞莲已经撕掉了画册的价格标签，但她十分清楚，这本画册刚刚发行，又是时下大火的画师，售价在两万星币左右。
也正是因为如此高昂的价格，即使虞雪非常喜欢，也从来没有和虞莲提过购买的请求。
虞雪伸出手，碰了碰虞莲的胳膊，压抑住鼻酸：“谢谢妈妈，我爱你。”
虞莲俯身亲吻女儿的额头：“宝贝，我也爱你。”
——
全身高度义体化的手术非常成功，虞雪的身体器官重新恢复了运转。
但这场手术似乎产生了一些不良影响，在独处的时候，虞雪会感到自己仿佛正在与曾经的自己渐渐分离——
她的身体再度恢复健康，但那些脆弱的，柔软的，不堪一击的情感似乎消失了。
就连虞雪曾经最喜欢的画作，也失去了原本那种富含想象力的情感，而变成了一个个色块的堆叠。
她记得自己很喜欢鸢尾花，那种叶片狭长的紫色花朵，象征着光明和自由。
虞雪伸出手掌，金属材质的机械手指不断翻飞，利用桌上现有的材料，制作出一朵漂亮的鸢尾花。
但虞雪只是呆呆坐在窗前，她能够辨认出这是自己曾经最爱的花朵，却忘记了当时喜爱它的理由。
在虞雪适应自己全新身体的同时，虞莲也变得愈发忙碌，每周只有固定周五的时间陪伴探望女儿。
虞莲是一个好母亲，在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中，为了寻找母女二人的共同话题，虞莲绞尽脑汁：“那个画家的新画，是郊区的风景，你觉得好看吗？”
虞雪坐在病床上，只是微笑：“母亲，我已经不再喜欢那个画家了。”
“哦——”虞莲对于品鉴画作这种事本就一窍不通，只是问道，“为什么？”
虞雪看着虞莲，她的答案呼之欲出。
因为喜爱这种情感，过于幼稚。
但她不想让虞莲伤心，只是道：“没有原因，只是突然发现自己不喜欢了。”
虞莲说道：“也行，你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虞雪只是点头，然后微笑。
——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那个周五，虞莲没有准时出现。
虞雪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
即使已经更换了昂贵的人工义体，但这些措施终究抵不过她心脏衰败的速度。
熟识的医生私下告诉虞雪，以目前她的身体状况来看，她很难活到下周。
虞雪接受了现实。
事实上，虞雪早就认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她值得留恋的地方，她也并不畏惧死亡。
她只是希望在她死后，妈妈能够尽快将她遗忘，而不是沉浸在悲伤当中。
这天下午，虞雪选择了出门。
她已经很久没有独自出来了。底城的空气依旧污浊，阳光始终是黯淡的，但却如此令虞雪怀念。
虞雪走到维修店，没有找到妈妈的身影，却遇到了那个叫褚苒的年轻女孩。
虞雪与褚苒交谈，叙述自己的经历。
或许是高度义体带来的负面影响，虞雪已经失去了大部分人类的情感。
但在和虞莲的日常相处中，虞雪学会了如何不让对方察觉或失望的沟通技巧。
褚苒给她的感觉很好，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虞雪却总有种两人非常熟悉的错觉。
于是，虞雪送了一朵金属制成的鸢尾花。
当天晚上，虞雪躺在床上，异常疲惫，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
“咚咚——”
这道声音变得十分微弱，提醒她这颗心脏已经无法承受带动那些高强度人工义体工作的负荷，即将走向衰败。
但虞雪的嘴角挂着一抹久违的笑意。
一切漫长的痛苦都将被她亲手终结。
只是唯一的遗憾，她没有见到妈妈。
——
虞雪也从来没想到，自己还能够再次醒来。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虞雪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这场置换人工心脏的手术非常成功，成功到帮助虞雪斩断了内心最后一丝情感。
虞雪决定离开这里，去四处游历，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
她的母亲虞莲，并没有多说什么。
反而那位年轻的女孩举起手中的金属胸花，问道：“小雪，你还记得这枚胸花吗？”
一股陌生的情愫轻轻叩击着虞雪的人工心脏，但很快，虞雪压抑住这股汹涌的情感，她记得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却感到非常陌生，仿佛在看别人的故事。
于是，虞雪朝自己的母亲和那位年轻女孩微笑：“我不记得了，但是，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再见。”
第36章
眼睁睁看着虞雪离开,褚苒十分震撼，她朝虞莲比划道：“莲姐，你为什么不挽留呢？”
褚苒难以相信。她把话都递到虞莲嘴边了, 结果虞莲居然就这样让虞雪走掉。
虞莲只是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莲姐,你付出那么多,为了小雪受这么严重的伤，但是小雪醒来一走了之，这就是你说的在意吗？这根本不是你的风格啊！既然注定无法朝夕相处，那你玩命似的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褚苒小熊摊手。
“好了, 别说了。”虞莲叫停道。
她垂下眼, 捂住自己受伤的左臂。来自巫师的符文诅咒远比想象中的要强大，细小的电光还在不停撕裂新愈合的伤口，受伤的地方不断流出暗红色的血液。
“我做这些, 只是因为我想做。”虞莲说道，“作为一个母亲，我不称职, 没有给小雪应有的陪伴。现在让她离开, 是我唯一能为小雪做的事。”
“我不理解。”褚苒继续小熊摊手。
“当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能理解,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是多么甜蜜而沉重的枷锁。”虞莲说道，“我从来都不奢求小雪能够回报什么，我只希望她能够开心。”
既然虞雪醒来后决定离开马尔兰区，游历四方，那么虞莲选择尊重并支持女儿的选择。
“……”褚苒对这样的想法叹为观止。
以她这样有付出必须就有回报的性格, 大概确实不适合做一名母亲。当然，褚苒也没有女人一定要生育的思想，尤其是像“一胎多宝”或“多子多福”的想法。
“对了，那些烃水晶的粉末，可以给我吗？”褚苒问道。
在对虞雪进行手术时，那枚纽扣大小的烃水晶在装进人工心脏时，不可避免掉落了一些碎屑粉末，考虑到烃水晶的价值，一向勤俭持家的褚苒全部收集了起来。
虞莲点头，默许了褚苒的行为：“拿去吧。”
褚苒重新回到维修间，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停留在工作台上。
一个小时前，虞雪就躺在这里，昏迷不醒。但现在，虞雪已经不知所踪。
褚苒又想起虞莲的话。
虞莲不仅自爆精神力等级是S级，还称褚苒的精神力等级在3S级甚至更高。这两件事，褚苒很难说出哪一件给她的震撼更深。
褚苒坐在工作台前，不禁沉思——
其实不用虞莲强调，褚苒自己也能意识到，在机甲维修方面，自己确实有非同寻常的天赋。她总是能比其他人更容易学习机甲的相关技巧，并迅速精通一门维修手艺，精神力等级根本不具备D级的特征。
褚苒也认识一些精神力等级为D级的同学，但对方不论是课堂表现还是实践作业，都表现得十分吃力，与褚苒的游刃有余完全不同。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褚苒还意识不到自己的反常，那么她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褚苒的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桌面，从上次在暗网接单后再到今天，自己右手食指的结晶化程度没有继续恶化，但也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对于结晶化这件事，褚苒始终处于一个非常被动的局面，她无法控制身体结晶化的加深，也不知道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手指产生的这种变化，绝不是人造产物。
褚苒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手指结晶化程度的加深，似乎都与她运用精神力，进行机甲维修的任务有关。
第一次手指出现结晶化的情况，是她初次登上战斗机甲；第二次则是她在暗网垃圾海中接单，首次进行机甲改装工作。
难道自己在机甲维修上的天赋，与手指的结晶化程度有关吗？那要这样讲，褚苒必须要放弃机甲维修相关领域的工作，否则她迟早会陷入全身结晶化的状态——很难断言这种状态之下褚苒一定会死，但绝对不会好受。
褚苒拍案，桌子上立马出现一个浅浅的手印：“不可能！放弃机甲维修，就是放弃赚钱；放弃赚钱，就是失去了一个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失去了根本，这和让我直接死掉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实现了逻辑自洽。完不成伊娃发布的主线任务，结局是死亡；但通过他人完成伊娃的主线任务，自己却身无分文，这个结局比死了还让人难受。
想到伊娃，褚苒又忍不住抬手抚摸扎在耳蜗深处的终端设备。
自从她在家中醒来的那一天，伊娃已经很久没有更新所谓的主线任务，平时就像一个超级人工智能，为褚苒提供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各种帮助。
褚苒思考了半天，也得不出一个有用的结论。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身处一个重重迷雾的迷宫中，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终点。
多想无益，褚苒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碎成一地的纳特零件。
之前在底城矿井进行实践考核任务时，纳特被茉莉派出去探路，却不幸被汉娜拆掉肢解，英勇牺牲。撤离时，褚苒考虑到日后修复的可能性，把碎成一地的纳特零件悉数收了起来，带回到店内。
现在订购的所有机甲零件已经到货，褚苒拿起扳手，逐一替换掉损坏的关节，开始重新拼装纳特的身躯。
事实上，纳特被汉娜拆成了碎片，全身损毁程度超过90%，就连储存记忆的脑部芯片也需要更换新的，只剩下部分羽毛可以使用。
这一通修理下来，和制作一个全新的机械鸟也差不多，也难怪茉莉和她父母都不愿意再次修复。如果一个满载回忆的物品已经被打碎，那么再次拼装起它的碎片，又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褚苒原本可以更早开始修复工作的，但纳特陪伴茉莉从小孩长成少女，身上最关键的动力引擎型号还停留在数十年前的版本，褚苒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有该款零件的卖家。
褚苒的手指不停翻飞，伴随着她的动作，一只翅展将近两米，身高不到一米的机械鸟在工作台上逐渐成型。
“咔哒”一声，褚苒将动力引擎放置进纳特的心脏部位。
她没有完全按照说明书进行维修，而是选择在引擎装置中加入了收集到的烃水晶粉末——这是给虞雪置换人工心脏时产生的碎屑。
褚苒的想法很简单，昂贵的东西自然有它的道理！这些粉末的数量不够作为一架小型机器人的动力引擎，但用在纳特这只机械鸟身上刚刚好。
精神力完成维修的牵引工作，褚苒准备启动纳特，进行维修测试时，工作间角落的汉娜却突然狂躁起来，不断“砰砰”撞着游金盒子。
“……”褚苒砸过去一个机甲螺母，呵斥道，“你激动什么！”
片刻后，机甲螺母被原路弹回桌上。
汉娜彻底安静下来，躲在自己的游金盒子中，努力缩成一小坨，降低存在感。
“这才对嘛！”褚苒满意了。
——
机械鸟的瞳孔闪过紫色的光芒，纳特将近两米长的翅膀彻底舒展开，几乎要填满了狭小的工作间。
“咳，嗯，你好，纳特。”褚苒开口，进行测试流程。
事实上，纳特能够完成精神力启动程序，基本已经能够确定这次的维修工作是成功的。
“你好，尊敬的褚苒女士。”纳特机械的嗓音响起。
“声线好像有点细……”褚苒点开纳特的面板，调节完声音设置后，慢半拍反应过来，“咦？等等——你居然记得我？”
褚苒有些惊讶，纳特身上九成的关节零件已经全部置换成新的，包括最重要的动力引擎等部件。即使纳特搭载了超级人工智能系统，也应该像恢复出厂设置那般，什么都不记得的。
“您是主人最好的朋友，又再次赋予了纳特生命，纳特当然记得您。”纳特说道。
“……哦！”褚苒突然有些磕到了茉莉和纳特的主仆关系，茉莉为了纳特的牺牲悲痛欲绝，大病一场；但纳特也从来没有忘记主人的存在。
这是什么邪教CP啊！
褚苒自我检讨并自我唾弃。
“那么，您要带我去见主人了吗？”纳特问道。
“呃，当然。”褚苒挠了挠头发，莫名有种被纳特，一只机械鸟支配的错觉。
她打量着纳特，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纳特，为什么你会记得我和茉莉呢？按道理来讲，现在你的记忆芯片应该是空白的才对！”
纳特转向褚苒，收起自己的翅膀。
“根据《人工智能守则》相关规定，纳特是一只机械鸟，属于伴侣型人工智能宠物，首要原则是服务于人类，忠诚于人类。”
“纳特的名字源于黑暗。当您呼唤纳特的名字时，纳特便想起了过往的所有记忆，包括自我牺牲的回忆。”
“当时的你非常勇敢。”褚苒说道。
“这与勇气无关，纳特永远会执行主人的命令，即使指令是自我牺牲。”纳特说道。
褚苒摸了摸鼻子，她知道超级人工智能的语言系统设定，通常会采取人性化的对白方式。但纳特这么一说，她突然觉得茉莉和纳特的关系更好磕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
——
褚苒拍了一张纳特的照片，发到了伊娃的小组频道中。
拍完照片时，褚苒总觉得纳特是特意凹出了一个眼神坚定，目视前方的造型。
——但纳特否认了这一点。
褚苒随即也认为是自己的错觉，机械鸟根本不具有自我意识，怎么可能会这样做呢？
照片刚发到群里，茉莉秒回一条语音消息，点开是她高亢到宛如女高音歌唱家般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是纳特！！！”
杜小玲和海灵也纷纷称赞。
“人类的好朋友，勇敢的纳特回来了！”
“褚苒的维修手艺确实可以啊！”
褚苒嘿嘿一笑，收下了这番夸赞。
杜小玲提醒道：“对了，下周是双城赛区报名仪式，大家记得准时集合，一起去围观开幕礼啊！”
褚苒第一个回复：“你们进场后的票根不要丢掉，请直接发我。”
杜小玲不理解道：“为什么？”
褚苒义正言辞道：“领营养液啊！”
她都提前在论坛里打听好了，一张门票的票根能够免费领10支营养液，四个人就是40支营养液，四舍五入她半个多月的口粮就有了！
“你最近很缺钱吗？”海灵问道。
“暂时不缺。”褚苒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集票根啊？”杜小玲嫌弃道，“不是我说，那个赠送的营养液真的很难喝！”
“但我缺不缺钱，和我省钱又有什么关系呢？”褚苒铿锵有力道，“就算我是亿万富翁，也不影响我去领免费的营养液啊！”
更何况，她参加这个所谓的比赛开幕礼，不就是为了领营养液吗？
如果不能薅免费羊毛，那么这一切的存在将毫无意义！
杜小玲：“……”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第37章
很快, 双城赛区的报名仪式当天。
和杜小玲等人汇合后，褚苒才知道，之所以搞出这么大的规模,是因为报名仪式和比赛开幕礼二合一举办。
“选手资格不需要委员会审查吗？就算审核通过，但也要经过一系列的考核评判, 才能确定最终报名成功的选手吧！”褚苒有些疑惑道。
在她生活的时代, 任何考试中报名永远只是第一步，后续的简历筛选就足以淘汰掉大部分想要参加的人。
“当然不需要！”杜小玲奇怪道，“一切都有伊娃处理，为什么还要人类的参与？”
“在各个具有报名资格的院校中，符合参赛年龄的学生们只需要在伊娃系统登记自己的名字, 伊娃就会自动筛选出合适的参赛选手。”海灵解释道。
“伊娃是超级人工智能, 算力很强，只需要两到三分钟的时间，就能选出合适的参赛选手们。”茉莉补充道。
褚苒摸了摸耳垂上悬挂的伊娃终端,没想到伊娃居然有这么强悍的算力。
“听说今年报名仪式可能要整活——主办方专门搬来了一组伊娃的主机，现场直播伊娃的算力结果。”杜小玲说道。
“为什么要现场直播伊娃运算啊？”褚苒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像一个傻瓜，但她确实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
杜小玲投给她一个眼神：“褚苒,你到底是不是底城人啊？怎么总是问一些小朋友都知道的问题呢？！”
褚苒：“……”
不好意思, 她还真不是底城土著。
“因为虽然这是双城赛区的比赛, 但为了更早了解对手的情况, 其他赛区也会观看这场直播, 而双城赛区独有的两大特色，其一是无与伦比的机甲制造技术，其二就是具有超强算力的伊娃系统。”海灵说道。
褚苒懂了，原来上城和底城就算再不和，但在其他赛区面前, 两座城邦也算是师出同门，这场典礼必须对自己的优势大秀特秀，最好能直接震慑住其他赛区的选手们。
报名仪式和开幕礼的地点设置在两座城邦的衔接处，一处名为永恒大道的地点。
搭乘飞艇前往永恒大道的路上，杜小玲等人继续讨论这场仪式的相关话题。
“听说这次举办的比赛，我们这边抗议挺大的，不仅双城赛区的选拔赛主办地点定在上城，高校联合演习比赛的出发地点也定在上城。”杜小玲说道。
“我知道这件事，上城那边说是因为正好轮到他们举办这次的双城选拔赛，索性定在一个地方，方便他们组织安排相应的人力物力。”海灵说道。
“我呸——”杜小玲说道。
“上城佬们只会洋洋得意，照顾自己的学生们。”茉莉义愤填膺道，“真是过分，联盟内部一定进了上城的人，已经被无边的黑暗所笼罩！”
“确实不公平，明明我们和上城是一个赛区，联盟却总偏袒上城那边！”杜小玲也道。
褚苒在旁边听着，却保持沉默状态。
她知道底城和上城原本是一体的，后来分割而治后，也都凭借各自的机甲技术闻名于世，但因为领地和贸易的相关争议，两座城邦爆发过数次大大小小的冲突，各自城邦的居民们也互相看不起对方。
但作为一名外来者，没有根植于此的文化背景，即使知道背后矛盾的复杂成因，褚苒也很难直接对上城，或者上城人产生仇恨的情绪。
由于今天举办报名仪式，永恒大道人群熙攘。
刚下飞艇，褚苒就发现前方不远处，聚集了大量民众，呈现一个圆形，围了好几层人。
“怎么回事？”海灵皱了皱眉。
“底城的抗议活动吗？”杜小玲兴奋起来，拉着其他人往前走，“走，我们去看看，为底城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
褚苒一行人走近后，才发现这不是底城关于高校演戏举办地点的抗议。
为首的男生长着满脸雀斑，有一头棕褐色的头发，年龄看上去不像是小学生，但也绝对不是成年人，应该正在读中学。
他衣着朴素，和同伴举起一个个牌子。
【拒绝机甲开发！ 】
【拒绝使用烃水晶！ 】
【请使用清洁能源！ 】
面对围观的人群，男生大声喊道：“现在不论是上城还是底城，两座城邦对于机甲技术的不合理开发对我们生活的环境造成了严重的污染。这样的行为，不仅辜负了我们这些普通民众的期待，更是直接损害到我们以及千千万万后代的利益！”
“我们在这里向各位发出号召，让我们一起拒绝政.府对于机甲的开发，并采取相应的抗议行动，让上级部门听到我们的声音！”
“抗议行动需要你我每个人的参与，我呼吁大家从我做起，从身边的每一件小事做起！”
“以我为例，自从我九岁意识到机甲技术对于自然生态环境所产生的破坏后，截止到今天，我已经五年没有乘坐过飞艇，并要求家人也这样行动。此外，我——”
男生的话没有说完，围观的群众产生质疑。
“为什么要阻止机甲技术的开发呢？这明明是我们引以为傲的先进发明，有机甲才能有发展，有发展我们才不至于饿肚子！或许你应该去读读历史，几百年前在烃水晶技术还没有被发明时，普通民众的生活是多么艰难！”
“你这样的呼吁明明就是在说，让我们停止发展，去保护环境吧！至于经济利润，我们不需要在乎，就让其他城邦赶超我们吧！”
“对啊，难道你从来都不乘坐飞艇出门吗？就算你年龄小，或许学校就在你家门口，但你的父母不需要工作吗？我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工作居然不需要搭乘飞艇！”
“既然你这么关心环境污染，从九岁就意识到了，为什么不投身于学业中，励志成为一名环保学家呢？”
面对质疑，男生一一进行回应。
“我已经说过了，机甲技术对于自然环境的破坏是非常严重的！或许是因为我们当中有许多人都没有这样的意识，但矿产开发会造成空气污染，机甲生产会造成水污染，机甲在日常生活中的应用维修更是会在方方面面形成污染……”
“当然，其他国家的发展举措我确实无法干涉过多，但我相信，如果我们采取的抗议行动有效，那么我也愿意前往国家宣传这样的理念！”
“关于家人问题的质疑，我的母亲是一名歌唱家，她的工作需要经常搭乘飞艇前往其他地方进行演出，但为了支持我的环保理念，她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至于我的父亲，由于理念冲突，我们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
“至于为什么没有专心学业，选择成为一名环保学家，我认为现在已经有足够的理论和文章报道，指出机甲开发对于环境的污染，我们唯一欠缺的就是行动，抗议的行动！”
围观人群发出嗤笑。
“你的母亲看起来非常爱你，居然为你放弃了自己的事业，但你父亲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如果你是我的孩子，我非要把你的腿打断！”
“清洁能源又是什么？据我所知，烃水晶的运用技术已经非常成熟稳定，并不出现过度污染的情况。”
提到自己的父母，男生涨红了脸，反驳道：“我调查过，数百年前的人们使用木炭燃烧的方式，会造成一定的空气污染，但这样的污染在机甲开发面前简直微不足道！”
褚苒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
好一个“环保”少年啊！
机甲技术的开发与应用确实会造成一定的环境污染，但男生这种行为表面看起来像是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呼吁公民们停止应用机甲，实际上则是十分愚蠢且无效的做法。
财阀们的私人游艇，即使整天停泊在港口，一天的碳排放量也已经接近一个大区人口碳排放的总和。
只要求普通民众进行节能减排，却对富裕财阀们的行为视而不见，很明显是非常愚蠢的做法。更何况，对于普通民众来讲，环保行为只是锦上添花，解决生计问题才是至关重要的。
但偏偏这个男孩身后站了许多同龄人。
他们都举着印有环保标语的牌子，完全听从那个男孩的命令，甚至与围观的路人们产生了肢体冲突。
褚苒感叹，他们真应该挨一些社会铁拳的毒打！
眼看双方冲突愈演愈烈，主办方终于派人维持秩序，驱赶带头闹事的男生一行人。
男生带头躺在地上，耍起无赖：“我们是未成年人，你们不能动手，否则就是在侵害未成年人的权益！”
相比于围观群众，保安们个个身强力壮，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把男孩和他的同伴们挨个拎起来：“小子，一些人对你太好可能让你产生了错觉，未成年可不是什么免死金牌——你们也要学会遵守规则，明白吗？”
“不许碰我的身体！”男孩在地上打滚挣扎，辱骂道，“滚开！我要告你们性别歧.视！！”
“哈！”保安们笑出了声，“你倒是会给人扣帽子！但就算是女孩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我们也要照赶不误！”
男生和他的同伴们发出尖叫，不断挣扎辱骂，踹向驱赶他们的保安们。
但他们毕竟是未成年人，很快就被保安们制服，并被毫不客气请出了报名仪式附近。
对于这场闹剧，褚苒等人叹为观止。
“我真是没想到，上城居然还有这样极端的环保主义分子！”海灵说道。
“确实有一小部分人反对机甲开发，上城的抗议者尤其多——我之前还听说过，上城的人们都认为这些人是底城派来的呢！”杜小玲说道。
“呵！这群可恶的上城佬，明明是自己等级森严，压榨民众，遇到抗议的声音，却总在指责底城。”茉莉忿忿道。
褚苒听着她们的讨论，思绪却早就飞走，视线开始游离。
“喂，褚苒，你怎么不说话？”杜小玲晃了晃手指。
褚苒看着前方，突然眼神一亮，“腾”一下起身。
“怎么了？”茉莉问道。
“哦，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褚苒问道。
“我们刚刚在抨击那些上城佬——”海灵说道。
“什么？”褚苒对她们的回答毫不关心，只是自顾自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看到了免费领取营养液的地点，并准备冲过去呢？！”
第38章
抽签仪式即将开始,众人陆续入座。
杜小玲环顾四周，没有发现褚苒的身影，问道：“褚苒怎么还没回来？”
海灵低头看了眼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刚刚上来的时候, 她说还没领完，让我们先上来。”茉莉是最后见到褚苒的人。
检票结束后, 褚苒要走了她们的票根, 冲到了免费领取营养液的摊位，开始排队等待。
“主人，据我所知，台下右侧方的摊位，正数第16位, 应当是褚苒小姐。”纳特停留在茉莉的肩头, 说道。
茉莉低头一看，发现褚苒正挤在一群老年人中，奋力往前挣扎：“……为什么她还没排到？”明明褚苒检票结束后就去排队了啊！
“据我所知, 褚苒小姐不仅凭票根领取了免费的40支营养液，还参与了试喝活动，目前正在试图凭借学生优惠抢购打折的营养液。”纳特说道。
“……”茉莉等人叹为观止。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薅羊毛啊！
问题在于,报名仪式的门票是免费的,褚苒这么拼命做什么？
报名仪式开始时, 褚苒终于踩点回来。
她扛着大包小包的营养液礼盒,试图分发给自己的朋友们——
“好意心领了, 但我不需要。”
“谢谢，但这个真的很难喝。”
“唔，纳特或许会喜欢这个瓶子。”
得到茉莉等人的拒绝后，褚苒拆开一支免费拿的营养液，塞到嘴里, 评价道：“这个营养液的味道，也还好吧！”
虽然这些营养液的口感比不上新鲜果蔬，但如此低廉的价格放在这里，又兼具人体所需的营养物质，饱腹感很强，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褚苒仔细收好领到的营养液，心满意足。
仪式开始，符合报名条件的学生们按照自己所属的学校名字顺次入场。
学生们不需要进行复杂的操作，只需要拿着自己的伊娃终端，在主办方提供的伊娃设备上轻轻扫描一下，听到一声“滴”后，便算是报名成功。
“那是我们学校的校徽！”杜小玲指向场内入场的一支队伍。
底城信息学院的校徽是一头蓝白色的驯鹿图标，两只鹿角分别挂着一枚机甲齿轮。
为首的学生举起印着校徽的旗帜，其他学生代表们朝着看台两侧的观众们挥手致意。
褚苒等人纷纷鼓掌。
除了底城信息学院，还有许多其他学校的学生。
“那是什么学校？”褚苒指着台下一个旗帜，问道。
这枚旗帜的校徽配色十分醒目，以蓝黄色为主色系，一本打开的书籍居于正中央的位置，两侧缠绕着星星和月亮。
“那是上城第一大学。”海灵说道。
褚苒“哦”了一声，装模作样道：“这个学校很出名吗？”
杜小玲看向褚苒：“请问，哪个学校比我们学校弱呢？”
褚苒：“……”
差点忘了，她所在的学校是一所三流大学。
“上城第一大学的实力非常强，是上城排名前二的综合性大学，也是上城研究院的附属机构。”海灵说道，“原本这所学校的强势专业是机甲研究，战斗学院要相对弱势一些。但去年机甲单兵系来了个新生，我见过一次，他的实力很强。”
“你是说郁无为吗？”杜小玲插话道，“我听父母提起过，他是机甲单兵和机甲指挥专业双修，真的很厉害！”
褚苒震惊：“真的吗？”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热爱学习的人类！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是啊！”杜小玲点头道，“听说他们学校挺重视他的，打算铆足了劲，让他代表学校夺冠。”
“人呢？”褚苒伸长脖子，打算一睹这个郁无为的风采。
但上城第一大学代表队举旗的学生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连性别都不符合。
“不知道。”杜小玲张望道，“应该是没来。”
“没来也能报名吗？”褚苒惊讶。
“这种报名仪式就是走个过场，如果有事不能来的，学校也会提前在伊娃系统录入学生的名字。”海灵说道。
褚苒有些遗憾。
这时，座位前排的女生听见褚苒等人的闲聊，回头问道：“同学，你们是在说郁无为吗？”
“对啊，你认识他吗？”杜小玲说道。
“当然，我们是一个学院的。”其中一个女生笑道。
“哇！他是不是真的很厉害？”杜小玲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前排的女生们对视一眼，开始吹彩虹屁。
“郁无为确实很厉害，平时各种考核在我们学院都是第一名，从来没有拿过第二名。”
“他的精神力等级没有公布，但只有S级及以上的学生精神力等级不会公开，他的精神力应该是双S级。”
“他的家世也很好。父母不仅出身贵族，社会地位也非常高，父亲在联盟工作，母亲在研究院就职。”
“郁无为本人也很帅！之前联盟主席到我们学校考察，亲口认证过的帅！所以我们学校的学生都说他是联盟盟草——”
“今天他被学校外派出任务，才没能赶到报名现场，不然举旗手肯定是他！”
“哇——”杜小玲感叹道，“你们居然是他的同班同学哎！”
“也没什么啦！平时他很忙，我们也就是在一个教室上过课，根本没有什么交谈的机会。”一个女生说道。
“是的，他还辅修了机甲指挥专业，和我们这些同学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另一个女生也道。
“不过和他真正相处过的人，对他的印象都很好，他不仅学习很好，性格也好，从来不吝啬分享和帮助他人。”女生说道。
“哇——”杜小玲等人齐齐感叹。
如此优秀的高质量男人，不仅家境优渥，容貌俊美，还实力优秀，品德无私，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
“哎呀，好可惜啊！”褚苒也跟着感叹了一句，补充道，“要是他在现场就好了！”
“是吧是吧，见不到本人，当然很遗憾啦！”杜小玲说道。
“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双S级精神力的人呢！！”褚苒大声道。
杜小玲：“……”
“有机会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下这个叫郁无为的人！”褚苒长吁短叹道。
杜小玲：“……”
“怎么，刚刚你不是也想见这个人吗？难道你又反悔了吗？”褚苒看杜小玲没反应，奇怪道。
杜小玲：“……”
不是，她，算了。
求求了，褚苒，你做个人吧。
——
前排的女生很快和褚苒四人组混熟，双方开始聊起了各个学院的八卦。
这时，旁边两个男生指着前排的女生们，小声评价。
“真是花痴，整天就知道想男人，离开男人好像就活不下去一样！”
“你说的没错，这种女生根本不懂得自爱和矜持。正常男生当然看不上这样的女生，不明白她们是怎么进入上城第一大学读书的！”
“女人就是这样的，嫌贫爱富，见到长得帅又有钱的的男人就扑上去，非常势力！”
前排女生听见这两个人的议论，神色恼火。
“喂，你们什么意思？！先不说我们根本没有说自己喜欢对方，就算是我们说自己喜欢郁无为，又怎么样呢？”
“呵，喜欢优质男青年，总比喜欢你们这种歪瓜裂枣的普信男要好吧！”
“现在到底是什么年代啊！为什么还有人的小脑能够被传统旧思想的裹脚布裹住呢？女性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表达自己对异性的欣赏与好感？——说出去就是女人不自爱，那你们对着论坛的女明星们评头论足，又算什么呢？”
“啊对，男人生来适合搞事业，女人只适合在家生孩子。”其中一个女生突然道。
男生将信将疑道：“嗯？你说真的吗？”
“对啊，所以你这样专注于搞事业的货色，只能是你爸爸亲自生的啦！”女生笑嘻嘻道。
“你居然！敢侮辱我爸爸！”男生神色羞恼，腾一下站起来。
“你要怎样！”旁边的茉莉突然大喊一声。
与此同时，海灵和杜小玲齐齐起身，两人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她们神色不善，盯着眼前比自己矮一头的两个男生。
褚苒则摩挲着衣兜，翻找着可以偷家的材料。
“算了！我们不和女人一般计较！”男生的同伴劝道。
男生脸色通红，指着前排的女生：“我记住你们了！”
“记住什么啊？和优质男人比不过，又踩不过优质女人。”杜小玲抱臂冷哼道，“不知道这种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怎么不去死一下呢？”
男生&同伴：“……”
两人神色一僵，但又顾忌着海灵和杜小玲的身高，不敢吭声，只是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
由于看台席出现小小的冲突，等那两个男生离开后，各个院校的报名仪式已经结束。
按照流程，接下来应该是开幕表演。
等到表演结束后，伊娃会现场公布入选双城赛区的选手名单。
这时，双城议会的代表上台致辞，宣布表演开始。
一排排机器人登上舞台，开始表演机甲舞蹈，接下来又是一首关于机甲的现代诗歌朗诵……
对于褚苒来讲，这种机甲艺术始终过于超前了，她根本欣赏无能，只能坐在看台上偷偷直打瞌睡。
但对于海灵等底城土著来讲，她们家境优渥，自小就接受机甲艺术的熏陶，即使不感兴趣，也具备一定的鉴赏能力。
一首机甲舞曲结束，海灵看着表演台的机器人，说道：“如此辉煌的表演，一定造价不菲！”
茉莉十分赞同。
杜小玲突然打开伊娃，说道：“对了，你们交学费了吗？我记得这周截止，没错，就是今天下午截止。”
褚苒得意道：“当然早就交了！”
事实上，褚苒上周就缴清了第一学年的学费。不仅如此，她也还清了之前的助学贷款。
现在她的账户还有九十多万星币的盈余。
“我还没交呢！”杜小玲用伊娃登录上学校的财务系统。
她有轻微的拖延症。明明知道学校缴纳学费的日期越来越近，但总是拖到最后一刻才开始做。
杜小玲打开付款界面，突然掐人中：“等等，为什么……我要交两百万星币啊？！”
夺少？ ！两百万星币？
褚苒探头，看向杜小玲的账号界面。
学费催缴单分成两项，第一项是15万的学费，第二项则是215万的机甲维修费用。
“不对吧，你是去炸学校机甲仓库了吗？”褚苒奇怪道。
片刻后，褚苒和杜小玲对上视线，两人反应过来，失声尖叫道：“是底城矿井！”
之前在底城矿井，由于遇到汉娜这个不省心的家伙，杜小玲的机甲损毁十分严重，勉强走完最后一段路程后，直接宣布原地报废。
像海灵的机甲也被汉娜打报废了，但海灵的机甲是自己所有，与学校无关。
而杜小玲这款是学校提供的教学机甲，机甲受损产生的维修费，全部由学生提供。 ——这是当时学生使用学校提供的教学机甲时，签署合同中的规定条款之一。因此学校会向杜小玲征收高额的维修费用。
“正常使用的情况，教学机甲一般也不会报废。”杜小玲唉声叹气道，“偏偏我们遇到了那个怪物——我怎么这么倒霉呢？”
“这么贵的价格，简直可以买一台全新的小型机甲了！”褚苒说道。
杜小玲愁眉苦脸：“是啊！我爸妈知道了，一定会骂死我！”
褚苒拍了拍杜小玲肩膀，刚想开口安慰。
杜小玲拿出一张黑卡，烦躁道：“算了，我不告诉他们了！用我自己的卡刷吧！”
随即，杜小玲付清了这二百三十万星币。
褚苒：“……富婆的生活，令我羡慕！”
“什么啊，这是我自己偷偷攒的钱！本来打算给自己报一个暑期格斗班的……”杜小玲叹气道。
现在看来，暑期格斗班是彻底没戏了。
褚苒拍了拍杜小玲肩膀，以示安慰。
就在这时，伊娃的邮箱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显示收到一封新的邮件。
褚苒点开，发现是一封来自底城信息学院的学费催缴单——
【尊敬的褚苒女士，您好！
由于您在第二学期的实践课程中，在驾驶教学机甲途中的不当操作导致机甲严重受损，需要支付一定数额的赔偿金额。
这是根据学院工作手册第6.2.1 、 9.3.1相关规定所产生的赔偿金额。请您登录财务系统，及时缴纳罚款。逾期未缴者，可能会影响到下一年的学籍状况。
底城信息学院-财务处
敬上！ 】
褚苒：“？！！”
什么情况？ ！这明明是杜小玲的机甲！
杜小玲等人探头，围观褚苒操作。
褚苒登录上财务系统。
好消息，她的罚款比杜小玲少。
坏消息，她的罚款数额是五十万。
茉莉在旁边分析道：“可能是因为褚苒是副驾驶——小组递上去的名单中有注明分工。”
“应该是这样的。”海灵也道，“学校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巧立名目征收费用的机会。”
“没关系，好歹比我少……一百五十万呢！”杜小玲的心在滴血。
茉莉说道：“只是五十万的话，我们三个凑一凑，也能帮褚苒付清。”
“也是。”海灵说道，“我这里还有三十万星币的零用钱，可以都给你。”
“我也有二十多万——”茉莉说道。
想到这笔突如其来的罚款，褚苒的心在滴血，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没事，我还有钱。”
随后，她登录财务系统，付清了这笔钱。
交易成交的那一刻，“叮当”一声。
褚苒听见了存款飞走的声音。
——
后半段开幕仪式的表演，褚苒面无表情，在看台席坐着，但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杜小玲也十分心疼这笔罚款，看着台下机器人的舞蹈，说道：“要是能拿比赛的第一名就好了！听说只是双城赛区的冠军，奖金都有一千万星币呢！”
海灵说道：“但是这一千万星币，要求小队四人平分，每个人也只能拿到250万星币。”
褚苒木着一张脸，看着台下的表演。
只能拿到250万星币？
瞧瞧，这说得是人话吗！
此时此刻，褚苒心里有些丧气——按照这个进度，恐怕她这辈子都无法实现财务自由了！ ！
不过说到底，也怪当时她被这所三流大学录取。越差劲的学校，才会想方设法地压榨学生，而越好的学校，只会给学生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各类优质资源。
但，这又能怪谁呢？褚苒刚穿来的时候，被录取的结果已经注定，这学，她不想上也得上。
更何况，眼界决定结果。以原身的成长环境来看，能被这所三流大学录取，已经是原身非常努力换来的结果。
褚苒无法对这样的选择抱怨什么，面对命运的不公，她只能重重叹一口气。
“要出结果了！”茉莉突然道。
这时，负责歌舞表演的机器人们陆续撤离舞台，一排排黑色的服务器升入舞台中央。
这些服务器就是伊娃的部分实体，兼任数据的储存和运算功能。
两位双城代表登上舞台，合力按下了伊娃的启动键，服务器的灯光亮起。
下一秒，巨大的舞台光屏上，无数学生的名字在不断闪烁跳跃。
根据比赛规则，伊娃会在底城和上城两座城邦中各自选出4支队伍，每队4人。
选手们根据积分排名，最终排名前四的人，将自动组成双城赛区的代表战队，参与到正式的高校联合演习比赛中。
光屏弹出来第一个名字——
【上城第一大学-郁无为】
看台左下方的角落瞬间爆发出欢呼声。
紧接着是第二个名字——
【底城大学-红玉】
看台另一处角落，一个红色头发的女生站起来，只见她涨红了脸，兴奋地和周围同伴拍手击掌。
几乎所有底城的学生都在鼓掌——
“是底城的人！”
“我认识她！”
“红玉，好样的！我就知道你可以！”
褚苒也跟着鼓掌。
接下来弹出越来越多的名字——
【上城第一大学-布雷格·玛莎】
【……】
来自底城和上城学生的名字几乎交替出现。每当光屏显示出一个名字时，在看台的某一处角落总会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许多人都在计算着还剩下多少名额。
“还有最后四个名额！”海灵压低声音道。
下一秒，光屏浮现出一个人名。
【底城信息学院-海灵】
海灵：“……？”
褚苒看清光屏上的名字后，瞬间忘记了没钱的烦恼，向海灵投以震撼的视线。
海灵一贯冷淡的表情，此刻也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我没有报名，你们知道的。”
“是啊，你一直和我们坐在一起。”杜小玲喃喃道。
接下来，光屏又陆续弹出剩余三位的名字。
【底城信息学院-杜小玲】
【底城信息学院-戴因·茉莉】
【底城信息学院-褚苒】
“不是吧！怎么回事？”杜小玲掐着人中道。
“到底是谁在陷害我们？”茉莉也有些眩晕。
褚苒刚想开口，这时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机械的声音——
“人工智能管家伊娃，已接入用户端口。”
“褚苒您好，我是您的人工智能管家，伊娃。”
“根据人工智能守则第0条，主线任务已更新，请用户褚苒完成高校联合演习-双城赛区的比赛试炼，并学习修理机甲的相关知识，通过大学毕业考核，调查自己的死亡真相。”
“任务一旦发布，具备强制执行效力，不可更改，不可取消。任务失败，宿主会直接死亡。”
旁边杜小玲反应过来，已经开始咆哮：“到底是谁！是谁如此歹毒！想要陷害我和我亲爱的朋友们！？”
“我们根本没有去报名，名字却出现在了光屏上，这是为什么呢？”茉莉皱眉苦思。
“褚苒，你觉得会是谁呢？”海灵发现褚苒久久未语，问道。
褚苒：“………………”
伊娃或许是考虑到小队四人成组的模式，才把茉莉、海灵和杜小玲三人强行捆绑到她的任务中。
“褚苒，你怎么不说话？”茉莉问道。
“我——”褚苒硬着头皮道，“我也不知道啊。”
“太可恶了！要是我知道是谁搞的恶作剧，一定会把那人打得屁滚尿流！”杜小玲握拳道。
褚苒：“…………”
要不然，你还是给伊娃两拳吧。
第39章
主线任务更新的猝不及防, 褚苒几乎毫无防备。
会场内有认识褚苒的同学，目瞪口呆。
“褚苒，你们怎么报上名的？”
“不是只有高年级的学生可以报名吗？”
“褚苒, 你也太给力了吧！”
随着学生们议论的声音响起，褚苒等人一年级新生的身份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最后四个选手是一年级新生？”
“怎么可能呢！？明明只有高年级学生才能报名这个比赛！”
“说好的绝对公平呢？看来主办方有黑幕操作啊！”
“或许是伊娃自身出了问题……”
褚苒听见这样的议论, 内心咆哮：是啊！伊娃早就有问题了, 你们现在才发现吗？ ！
但随即，舆论焦点又重新转移到她们身上。
“绝对不可能是伊娃的问题！这件事一定有人为因素干扰，或许是主办方直接内定了这四位学生的名字！”
“伊娃是超级人工智能，逻辑链自成因果，人类是难以干扰伊娃的运算体系的。”
“伊娃当初被发明时,在实验室经历了千百万次测试都没有出现任何纰漏,也平稳运转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出问题？！”
“如果伊娃真的有问题，那它做的所有决策都要被打个问号了——照这个说法,那些被伊娃判处死刑的大恶人，其实一个个都另有隐情；那些骇人听闻的恶性事件背后，也都是难以言说的苦衷吗？”
“这明明就是那四个学生自己做的,关伊娃什么事！有些人不要趁机上升矛盾！！”
其他人的视线如芒在背, 褚苒一行人坐立难安。
杜小玲打开伊娃, 看了片刻后, 突然道：“你们有没有收到卢克和海伦娜老师的信息？”
褚苒打开伊娃, 发现卢克发来一条消息，让她回学校一趟。
“海伦娜老师说，让我们现在回学校一趟。”海灵说道。
“那就走吧。”茉莉说道。
事实上，自从察觉到自己变成了舆论话题中心，她们都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
回到底城信息学院, 褚苒等人原本做好了被质疑的准备，但这里的氛围令人出乎意料——
似乎突然之间，底城信息学院的所有学生们都认识了褚苒四人。
她们走过的地方，迎面而来的学生们不断挥手问好，甚至有人拉起了应援横幅。
“嘿，你们一定要加油啊！”
“咱们学校今年居然有一支队伍入选！好样的！”
“上次我们进双城赛区的队伍，还是四年以前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们能被选中就证明有实力，干得漂亮！”
“一定要代表底城，冲出双城赛区，拿个总冠军回来！”
茉莉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热情的待遇，所有人都在朝她问好，甚至还有人伸手去摸纳特，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不自觉有些畏首畏尾。
“主人，这样的欢迎程度，或许对您来说是一件好事，您根本不必感到畏惧和担忧。因为您本就值得所有人的喜爱。”纳特的脑袋顶着一个小草帽，这是来自一位支持者手工编织的小礼物。
茉莉轻咳一声道：“当然，我只是在努力适应。”
她默默挺直了脊背，坦然承受他人的注视。
卢克和海伦娜已经等在办公室。
自从矿井事故爆发后，不仅两位实践课老师引咎辞职，各个学院的人事调动也经历了一番风波。卢克和海伦娜在本次事件中分别被任命为维修学院和战斗学院的负责人，职级往上升了一层。
“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海伦娜锐利的视线扫向众人，最终停留在褚苒手里大包小包的营养液上。
“海伦娜老师，我们只是约好一起去参加开幕典礼的，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杜小玲说道。
“褚苒，你说呢？”海伦娜问道。
“我——”褚苒有些心虚，移开了视线。
“海伦娜老师，杜小玲已经说了，我们对此事并不知情。你不如直接去问主办方，而非在这里盘问我们。”海灵说道。
“海灵，自从实践课结束后，你似乎对我有什么不满？”海伦娜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机甲单兵专业的尖子生。
“没有，老师。”海灵低下头。
“好了，海伦娜，她们应该确实不知情——”卢克叹了口气，“别说她们了，就连我们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不是吗？”
海伦娜收回视线，没有再继续追问。
卢克又叹了口气，说道：“孩子们，你们知道，为什么高校联合比赛会专门制定规则，限制参赛选手的年龄吗？”
褚苒等人纷纷摇头。
“最开始的比赛是不限制参赛学生年龄的。但在发生了多次重大事故后，主办方逐渐意识到，一年级新生往往只接受了初级知识培训，并不具备更多的专业知识——譬如机甲维修，战斗机巧与指挥，无法胜任比赛的种种考核任务。”
“根据当时的数据统计结果，每当在比赛中遇到一些突发情况，新生选手们总是更容易受到伤害，表现远不如高年级的学生们。从此以后，高校演戏的比赛报名资格限制仅对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学生开放。”卢克说道。
褚苒等人瞬间愁眉不展。
“我并没有自信，能在专业领域战胜那些高年级的学生。”茉莉说道。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杜小玲问道。
“或许，可以向主办方反应这个情况，取消我们的参赛资格。”海灵说道。
海伦娜说道：“我已经代表学校，向主办方发了邮件进行沟通，但这件事得到修正的希望十分渺茫。”
“为什么？”褚苒忍不住问道。
“因为你们的入选资格是由伊娃决定的——不论幕后黑手是谁，他们是如何影响伊娃的，又有何种目的，但既然你们的名字出现在伊娃的光屏上，那么这件事就已成定局。”卢克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杜小玲不服气道，“报名仪式只是一个形式过程，每个学校都可以提前递交选手名字——万一有人把我们的名字夹在别的学校名单中间，又修改了年龄条件，伊娃判断失误，也不是不可能啊！”
褚苒在旁边听着，心想，杜小玲非常敏锐，以她的亲身经历来看，伊娃这个人工系统根本不靠谱，估计早就被人黑进代码中纂改了数据。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是说，伊娃不会出错，这是一条社会公理。”卢克说道。
“为什么？”杜小玲没有明白。
旁边茉莉却了然：“如果公开承认伊娃会出现失误，最可能会发生什么呢？”
海灵接道：“会引起秩序的崩溃。”
卢克赞许道：“没错，伊娃扎根在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它参与重大政策的制定，刑罚的判决，经济的走向，甚至意识形态的发展……所以就算伊娃真的出现问题，主办方也不能承认，只能坚持伊娃不会出错的观念，继续推进比赛。”
超级人工智能已经深深扎根于人类的生活当中，影响着人类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这种依赖的程度之强，以至于人类无法否定超级人工智能的问题。
因为提出问题的能力人人都有，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具备解决问题的能力。
众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这时，海伦娜的伊娃叮咚一声，显示收到了一条新讯息。
“是主办方的邮件回复。”海伦娜迅速看完邮件内容，说道，“对方表示参赛选手的名单以伊娃显示的版本为准，无法进行二次修改。”
“可是比赛难度那么大，我们这些一年级新生肯定做不好吧……”杜小玲担心道。
“取消失败，那就只能参赛了。”海灵皱眉道。
海伦娜在旁边出声道：“参加吧，我会申请作为学校的带队老师，陪同你们参加双城赛区的比赛。”
“你？”海灵下意识道。
海伦娜看向海灵：“怎么？不可以吗？”
“没什么。”海灵移开了视线，“我只是有些惊讶，海伦娜老师平时那么忙，居然有空当带队老师。”
“双城赛区的预选赛程集中在暑期，正好学院放假——而从个人实力来讲，没有人比海伦娜老师更为适合担任带队老师的角色！”卢克赞同道。
卢克又看向褚苒：“那么，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不如全力备战。褚苒，我相信你的实力已经远胜一些高年级学生，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褚苒：“……”
她挠了挠头发，又看了看其他三人，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愧疚。
在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双城赛区的参赛名额，明明只与自己有关，却卷入了她的朋友们。
尤其是杜小玲，原本打算在暑假报名那个心仪老师的格斗课，现在却被迫取消行程。
还有茉莉，她对机甲维修根本不感兴趣，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参赛，更是无妄之灾。
至于海灵，她性格坚毅沉着，又有不服输的精神，褚苒认为海灵倒是适合这样的挑战，但是，她又凭什么替海灵做决定呢？
以及海伦娜和卢克两位老师……
褚苒越想越内疚，要不是主线任务无法向他人透露的强制规定，她都准备挨个给他们道歉了。
这时，杜小玲突然握拳道：“我们不如转换思路，参加这样的比赛也不完全是坏事嘛！像这种高手云集的比赛，我们也能见识到更多厉害的风云人物，那些学长学姐们实力出众，我们也要勇敢迎接全新的挑战！”
海灵点头道：“没错，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大型比赛，其实我已经有些期待比赛的内容了！”
茉莉抿唇道：“虽然有些担忧比赛的内容，但既然是与朋友们一起，我自然也义不容辞！”
“那我们搭个手，一起喊加油吧！”杜小玲说道。
其他人伸出手，只有褚苒在原地发愣，没有反应过来。
“褚苒，愣着做什么？”海灵问道。
“哦——”褚苒伸出手道，“既然这样，我也很期待比赛的到来！”
“态度不端正，驳回再想！”杜小玲说道。
“……”褚苒支支吾吾，总不能说自己参加比赛，是为了完成伊娃的主线任务吧！
突然，褚苒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为了二百五十万星币的奖金，让我们加油冲啊！”
杜小玲&其他人：“……”
让你鼓劲儿，结果你直接梦个冠军是吧？
你知不知道，我们底城信院在双城赛区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也就是前十名？
卢克打圆场道：“有梦想是好事，是好事！”
海伦娜说道：“这个月21号，赛前培训开始，为期一周，记得准时回学校报到。”
众人点头，表示记住了。
——
从学校离开后，褚苒直接回到虞莲的维修店。
第三学期的网课下周就要结课，暑假即将到来，褚苒原本打算继续在店里打暑假工的。
但现在行程有变，她必须找虞莲说清楚。
一进门，褚苒打开灯，才发现虞莲坐在玻璃柜台后。
褚苒被吓了一跳：“为什么不开灯啊？也没有声音！”
虞莲抬头瞥了褚苒一眼，又收回视线。自从虞雪离开后，虞莲经常坐在店里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仿佛这样才能忘记时间的流逝。
“莲姐，你怎么没看剧啊？”褚苒知道虞莲心情不好，绞尽脑汁道，“那个《他追她逃：机械仿生人爱上我》最新一季更新了，论坛风评还不错！”
虞莲“嗯”了一声，头也没抬。
气氛再度冷场。
片刻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那个，莲姐——”
“我有事和你说。”
虞莲看向褚苒：“你先说。”
褚苒挠了挠头发，纠结道：“莲姐，我暑假要去参加学校的一个比赛，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来不了你这儿了——可能要到新学期开始才有空。”
“正好，我也想和你说这件事。”虞莲说道。
“真的吗？”褚苒有些惊讶。
“我打算关店了。”虞莲淡淡道。
“哈？！”褚苒抬高声音，“为什么！！”
“这个月工资已经提前打到你的账号中了。”虞莲明显不想多说，站起身道。
褚苒这时才注意到，虞莲左臂的袖管空空荡荡，宽大的衣袖正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轻轻摇晃。
“莲姐，你的胳膊——”褚苒震惊道。
“诅咒的力量太强，为了不影响其他身体器官，截肢是最好的选择。”虞莲说道。
“那，人工义体呢？”褚苒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
虞莲看着褚苒，她神色憔悴，脸颊瘦削：“我一直是人工义体的反对者。对于维修师而言，人工义体会降低我们对机甲的感知。当然，以后我不再做这一行，唯一能保留的，只有这份态度。”
这段时间，虞莲一直在自我反思。
她一直是人工义体的反对者，却为了女儿不断钻研人工义体的相关技术，甚至亲手设计了一款人工心脏。所以当手术结束时，女儿彻底斩断了最后一丝情感，抛下她离开这里，是否又是对她背弃信仰的惩罚呢？
因为虞雪的离开，虞莲无比痛恨人工义体的存在，也根本不愿意接受人工义体的安装。但每当回想起女儿从手术室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虞莲又觉得人工义体的存在是正确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暗网终端留给你，以后你也不用再到店里使用，接单也不用给我分成——就当我送你了。”虞莲淡淡道。
“那你要去哪里？”若是平时，褚苒肯定要悄悄高兴，但现在虞莲的状态很不对劲，往日那个精明的黑心老板消失不见，反而虞莲现在的状态，更像是在交代后事。
“不知道。”虞莲摇了摇头，“但你不用担心，经营这么多年，我总是有一些存款的，也不会轻易寻短见。”
更何况，她还要等小雪回来。
“那你……”褚苒还是放心不下。
“只是我失去了一条手臂，不能继续从事维修的工作，还开着这个破店做什么？”虞莲苦笑道，“难道让你这个学生仔放弃学业，每天过来帮我干活吗？”
“……”褚苒看着虞莲，咬牙道：“莲姐，你别关店。”
“褚苒，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想不开。但就算小雪没走，你莲姐也老了，越来越干不动了。”虞莲叹了口气，无奈道，“更何况，马尔兰区每个月的租金不断涨价，这种入不敷出的情况下，我也是迟早要关门的。”
“我还有一点钱——咱们合伙经营，你留下来吧。”褚苒说道。
第40章
虞莲下意识道：“你能有多少钱？”
褚苒：“……”
聊这个的话, 那就没意思了。
想到自己刚交的五十万罚款，褚苒一阵肉疼，心都在滴血。
“总之,我出技术，你照料日常生意。”褚苒说道, “我们合伙经营,扣除掉各项成本支出，利润五五分，怎么样？”
虽说褚苒也能够独立在暗网接单，但每次筛选对接合适的顾客会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褚苒的主业仍旧在学校, 难免顾此失彼。
虞莲却不一样, 她从事机甲维修这一行数十年，不论是人脉还是经验都更为老道，总能迅速挑选出合适的顾客。
如果将两人各自的长处结合起来,虞莲负责对接顾客，褚苒负责后台维修，完全是一项双赢的策略。
除了看中虞莲经验丰富以外, 褚苒也有自己的一份私心, 那就是让虞莲有一份工作。
不论什么时候,女人都应当有一份自己的工作。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人——每个女性当然拥有选择回归家庭,退居幕后的权利和自由。但如果所有女性都选择回归家庭，那么只会进一步加重大众对于女性不适合工作的刻板印象。
虞莲听到褚苒的提议，略作思考：“其他方面我没问题，但分成还是三七开吧。”
褚苒纠结片刻，最终选择让步：“也行。”
“每单利润你七我三, 成本我出。”虞莲说道。
“这不公平！”褚苒十分惊讶，没想到虞莲居然会这么大方，简直和原来那个黑心老板的形象大相径庭。
要不是虞莲就好端端坐在这里，褚苒都要开始怀疑，虞莲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虞莲打断道，“我知道自己帮不了你太多，就这样吧——让你莲姐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虞莲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无法再从事机甲维修的专业工作，褚苒提议合伙本就是想照顾她，她性格要强，也好面子，根本不是那种贪图便宜而不自知的人。
褚苒见状，只能点头道：“行，等我比赛回来。”
——
这天早上，褚苒一行人准时在学校门口集合，准备乘坐学校提供的飞艇前往上城，进行为期一周的赛前培训。
培训地点定在上城第一大学内部，食宿全包，属于封闭式培训。
海伦娜是带队老师，清点完人数后，下达了出发指令。
但飞艇还没启动，海伦娜突然道：“等等。”
她大步向前，走到飞艇客舱的最后端。那是一处甲板舱，通常用来堆放乘客的行李。
海伦娜站在那里端详片刻，突然用力撬开了甲板舱，紧接着，里面滚出来一个人。
杜小玲惊讶道：“郝悟知，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蜷缩在地上的郝悟知，褚苒等人十分震惊。
茉莉更是不客气道：“郝悟知，你不会是故意躲在这里的吧？”
郝悟知从地上爬起来，面色通红，嘴唇嗫嚅了半天，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海伦娜视线锐利：“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会通知你们学院的卢克老师，让他联系你的父母——”
听到父母这个关键词，郝悟知大声道：“海伦娜老师，我也想去上城参加比赛！”
旁边的海灵皱了皱眉：“选手名单上面没有你的名字，你要怎么参加比赛？”
“可是这不公平！”郝悟知突然激动起来，指向褚苒，“凭什么褚苒能去，她那么穷酸，又是平民出身，根本不具备参加高校联合赛的实力！”
郝悟知又指向茉莉：“褚苒好歹学习好，但就连戴因·茉莉这个成绩垫底的泥腿子也可以去，凭什么我不能去？我可是血脉纯正的贵族后代！”
海伦娜看了眼郝悟知，没有多言，只是叫来了机器人安保，将郝悟知请下飞艇。
郝悟知被机器人抓住四肢，强行抬出飞艇，他仍旧不放弃挣扎，嘴上骂骂咧咧道：“海伦娜老师，你真是糊涂了，居然看不清谁才是真正适合参加比赛的学生！”
海伦娜看着郝悟知被扔下飞艇，面无表情：“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
对于郝悟知的行为，褚苒等人叹为观止。
“郝悟知到底是怎么想的？”杜小玲无法理解。
“他可能认为只要躲在飞艇中，再悄悄混到选手中间，就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吧！”海灵说道。
“果然，愚蠢和自大只会令人彻底疯狂，坠入堕落的深渊当中。”茉莉评价道。
飞艇缓缓启动，地面上郝悟知的身影越变越小，褚苒赞同道：“确实。”
等到飞艇驶入上城领空，褚苒第一次来到传闻中的上城。
和底城矮小破旧，常年因烟雾而变得黑漆漆的房屋不同，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栋由光洁的白色大理石和青铜栅栏组成的高楼。
每一栋建筑都能看到机甲艺术的痕迹，每一处房屋顶部要么镶嵌着巨大的机甲齿轮，要么就是那些机甲历史中的知名人物雕塑。
当飞艇驶入底城第一大学的校园内，开始缓缓降落，杜小玲指着校园一处黄铜雕塑道：“是芙娅公爵！”
“没错。芙娅公爵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她生前取得的成就赢得了两座城邦的爱戴。”海伦娜颔首道。
“但是他们和我们的不太一样。”海灵说道。
底城有关芙娅公爵的雕塑外观基本都是统一的，芙娅公爵面容模糊，左手权杖，右手齿轮，威严十足。
但在上城，芙娅公爵则是长发及腰的少女形象，她穿着工装衣裤，头戴一顶皮质软帽，不像是机甲维修师或者政治家，更像是一名探险家。
“这是为了纪念芙娅当初发现了烃水晶能源而设立的。”海伦娜说道，“上城是芙娅公爵的故乡，也是她成长的地方，自然比我们底城的形象更为丰富。”
“原来如此！”褚苒看着那尊塑像一闪而过，新奇道。
抵达大学后，海伦娜去办理登记手续。
褚苒四人则进入接待大厅。
这时学校已经进入暑假，校园内学生寥寥，只有参加培训的选手们陆续在此集合。
由于郝悟知闹了一出乌龙事件，褚苒等人出发的时间不算早，再加上赶路的时间，当她们进入接待大厅时，里面已经聚了一些学生，正聚在一起闲谈。
褚苒看到了那个叫红玉的女生，她有一头醒目的红发，来自底城大学。作为第一个从伊娃光屏中弹出来的底城学生，褚苒印象深刻。
红玉身边围着一群人，放眼望去，个个身材高挑，男俊女美。
以底城发达的科技手段来看，许多注重容貌的年轻人，往往会采取注射基因药剂的方式，对自己的外貌进行适当的修改填充。不同于整容手术，基因药剂的效果立竿见影，且十分自然，根本看不出是后天改造的效果。
也正是因此，大多数年轻人五官精致，容貌个个都是可以原地出道的水准。褚苒刚穿来时，看到校园内穿梭的各种俊男美女，眼睛骤然得到净化，居然还花了一段时间去适应！
但眼前这些入选的学生，明显有不一样的气质，他们身材精瘦，气质挺拔，肌肉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任谁看也不是基因改造剂能塑造出来的效果。
虽然大家来自不同的学校，但同为底城出身，褚苒等人下意识想要亲近。
杜小玲上前一步，朝他们打招呼：“你们好！请问你们是底城大学的参赛选手吗？我们是底城信息学院的。”
这一伙人对视一眼，又打量着褚苒一行人，语气中的嘲笑和轻鄙根本不加掩饰。
“底城信息学院？我怎么没听说过？”
“带有学院两个字的学校，都是一些三流野.鸡大学，没听说过的话，当然也正常！”
“听说他们的精神力入学等级定在D级，这简直不可思议！”
“ D级？！也就比没有精神力的E级要好那么一点点吧？”
“是啊，咱们学校入学的最低等级也在A级，S级更是一抓一大把——某种程度来说，她们这些人还挺幸福的。”
“哎呦，既然你这么羡慕，那么现在转学还来得及！”
“滚啊！我是疯了吗？辛辛苦苦考上底城大学，我才不要去那种闭眼都能上的学校！”
“说起来，她们学校看起来真是寒酸，那种古早款式的飞艇，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你在想什么呢？”一个女生夸张道，“那可是三流学校哎！能配得起一架飞艇，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吧！”
周围学生哄堂大笑。
人群中央的红玉摘掉耳机，皱了皱眉：“差不多行了。大家都是底城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群人话题一转，对准了红玉。
“红玉，你可不要装烂好人！”
“这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又是不知道通过什么下流手段入选的人，不得不提防！”
“对啊，她们明明是三流大学出身，却莫名其妙挤掉了底城其他学校的名额——注定一轮游的队伍，简直是给底城蒙羞！”
“红玉，你不会是在心疼她们吧？”
红玉眉心皱起，神色不悦：“我只凭实力说话。既然她们能站在这里，你们倒也不必如此羞辱自己的对手。”
说完，红玉拎包离开。
她的同伴们对此不屑一顾，指指点点。
“红玉太装了，不就是精神力双S级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永远高高在上，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真那么善良，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替那些人出头啊！”
“是啊，我早看不惯她那幅伪善的样子了！”
“算了，都是一个队的，后续比赛还要合作的。”
其中一个男生直接朝褚苒等人道：“喂，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像你们这种能力不行，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选手，还是赶紧申请退赛吧！”
“是啊！不要到时候被上城那帮人打得哭爹喊娘，还要给底城丢人！”
“哎，离我远一点。”其中离杜小玲最近的一个女生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后退两步，夸张道，“我专门涂了昂贵的护理霜，我担心你们呼吸的浊气污染了它。”
杜小玲脸色涨红，被气得浑身发抖。
海灵想要动手，却被褚苒强行按住。
“你们凭什么欺负人？”茉莉提高嗓门，大声道，“我们本想看在大家都来自底城的份上，照顾你们一二。但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屑于和注定一轮游的弱者为伍！”
“你说谁一轮游？！”对方急眼了。
“谁答应，我就在说谁啊！”茉莉毫不客气道。
“你！！”
眼看双方就要产生进一步冲突，这时，大厅里突然进来一个男青年。
对方身材瘦削，皮肤黝黑，他迅速扫视一眼大厅的学生，将众人引领到一处教室中：“不好意思，各位，我来迟了。你们可以叫我卢西恩老师，我是你们本次培训的指导教师，将参与并指导你们接下来一周的培训课程。”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群刚才看不起褚苒等人的学生们也在讨论——
“他说什么？他说自己叫卢西恩？”
“天呐，是那个上城大学的卢西恩教授吗？！”
“我之前有幸见过他一面，就是他本人。主办方可真厉害，居然能请动卢西恩教授！”
“卢西恩教授出身上城的研究院，是研究院首屈一指的资深研究员，对于机甲维修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格和见解，其设计的中型战斗机甲灵光号更是成为当年最畅销的款式……”
褚苒坐在第一排的位置，看着台上的男人滔滔不绝，介绍培训课程的相关内容。
“褚苒，你听说过他吗？”杜小玲推了推褚苒的胳膊，“好像是很有名的机甲维修师哎！”
褚苒摩挲着下巴：“没有听说过。”
“这样啊——”杜小玲和海灵有些遗憾，她们都是战斗学院的学生，对机甲维修一窍不通，更是没有听说过现在知名的机甲维修师。
“但是，他总是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褚苒沉思道。
就在这时，卢西恩无意间往下一扫，和褚苒的视线对上。
褚苒：“……”
卢西恩：“……”
此时此刻，两人脑海中闪过同一个念头——
不是吧？ ！原来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