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三人坐下, 万斯同住的房子不算大,也就三室一厅一卫,三室中其一作为卧室, 其二是书房,最后一间空着,招待有时找上门的同乡。

    这样的环境对于大家族出身的他来说绝对算不上好。

    起码万斯选就觉得委屈了自个儿弟弟。

    三人在客厅里坐下, 桌上还摆放着茶碗和果子,一看就知道方才招待过旁人。

    万斯同见状,拉了一下铃铛, 很快楼下上来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年。

    “先生!”

    万斯同指着桌面, “收拾了,再送一壶热水上来, 对了, 去附近酒楼让送一桌席面。”

    少年麻溜收拾了桌面, 擦拭干净后又拎着一壶热水过来。

    “先生, 可有忌口?”

    “不要辣椒, 清淡好消化。”

    少年小心带上门出去。

    万斯选皱眉,“京城开销大, 回头我让家里给你汇些钱过来。”

    以前交通不方便, 只能托付同乡送来, 现在方便了, 可以通过银行汇款, 出的那点费用对于拖欠别人人情是不值一提。

    万斯同找出了茶叶泡上,“这是明前龙井,刚到京,就发到我们手里了。”

    “还有我钱够用,这边吃饭可以记账, 回头有人一起结算了。”

    万斯选很生气,“你收鞑子俸禄了?”

    万斯同摇头,“没有,是有人投了一笔钱,说是帮我们改善生活。”

    “还说不是,边上就是皇史宬,你让我怎么相信?”

    “我依然是布衣之身,没有接收俸禄,之所以从徐馆挪到这边,是这边的史书都开放给我们借阅,我们的开销不归朝廷管,朝廷也管不了我们。”

    万斯同坚持自己没收朝廷的俸禄,至于他们的开销哪来的,传闻是一位大富商捐赠,这一点徐大人都点头认可了。

    黄宗羲放下杯子,“莫要争论,说正事。”

    万斯选只觉得自己弟弟是修书修的脑子都僵硬了,明摆着的事他都看不明白。

    他没好气将他们这次过来的目的说了,“老师想要知道这个人是谁,若是可以最好能见一面。”

    “见一面啊。”万斯同摇摇头,“希望不大。”

    “也就是说你知道那人身份?”

    “知道啊,满京城大概是没有人会不知道。”

    他指着南边道:“旁边就有一座痘娘娘庙,这些改变从她进京后带来。”

    “还有那什么皇家科技大学,最开始叫格物学院,是泰山商行养的学院,本意是发明一些罕见的商品,后来越来越刹不住手,什么水泥、电灯、火车都从学院出来。”

    “这样一个学院可敌千军万马,皇帝自然不会让其失去控制,这才改名换姓盖上了皇家的名号。”

    他笑笑道:“要说幕后之人,大概就是那一位了吧,那位帝王身边,以贵妃身份入住养心殿的宸贵妃了吧。”

    “一个女人?”万斯选嘶了一声。

    “对,就是一个女人。”万斯同点头。

    “鞑子皇帝被迷得鬼迷心窍了吗?竟然会听一个女人的话?”

    万斯同觉得没什么问题,人家有钱呢,再说那是鞑子,女人怎么了,女人照样可以将部落颠覆。

    “鞑子的习俗跟汉人不同,他们有女人当家做主的传统,什么男人女人,他们只服强者!”黄宗羲说了一句客观的话。

    在山河落入异族之手,他这等学识过众的人都曾陷入迷茫。

    不只是讨论救国之策,也有研究过草原牧民为何总能入侵华夏。

    都说异族国祚不过百年,他本以为有生之年看不到山河回归汉家之手。

    可现在情形看,好像更加渺茫。

    在前二十年汉家皇帝快被儒家同化,跟历代皇帝没有多大不同,谁能想到几年前画风突变,整个国家往偏道上一去不回头。

    明明最开始就是一个小小的商行,一个不入流的学院。

    一转眼竟然都变成了庞然大物。

    “所以主持变革的是那位宸贵妃?”

    万斯同点头,“八九不离十。”

    万斯选突然道:“老师可记得那枚印章,不正是时候养心殿印记?”

    黄宗羲点头,“看来就是这一位了,怕是老夫的行踪都在这位掌握之中。”

    万斯同惊讶,“老师,你们还去了皇家科技大学?”

    “朝廷似有改革科举的意思,天下学子学习书籍也得跟着变,若是取缔八股文,定然有代替四书五经的书籍,我这次前来也是想会一会。”

    他摇摇头,“没想到搞出这么大动作的竟然是一位女子,想要见一面怕是希望渺茫。”

    万斯同倒有不同看法,“这位和其他嫔妃不同,观其作风,想要办成的事,是一定会办到。”

    “不如老师留一段时间,让弟子有个孝敬您的机会。”

    说着他顿了一下,“皇史宬有非常多外界见不到的珍藏,全部是大明留下来的。”

    当初要不是贪图皇史宬,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被诓骗进来。

    虽然不缺吃喝,还有大夫三天两头诊脉,但有一点到点就关门不准人熬夜,这个规矩太可恨!

    以前在徐馆可从没人管他熬不熬夜!

    ***

    宝音看着下面的信,盘算着手中可用的资源。

    火车已经开始盈利,从这个月开始偿还银行贷款和利息。

    总之未来二十年肯定是亏本的。

    它亏本没问题,还得偿还一部分短期的债券。

    该怎么办?

    只能将蒙古修的那段工程拿来发债券,凑集的资金先还到期的一部分。

    话说蒙古那些贵族好像都挺有钱,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有兴趣买一段路的冠名权,不买冠名权买些债券也挺好。

    宝音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又觉得该引入一两条鲇鱼来个鲇鱼效应。

    蒙古贵族们要是不想家门口那段路该叫苏州路或南京路,那就加钱拍下吧,他们应该也不想未来几百年草原上顶着一个南方城市的名字吧?

    再看看包头,城市建得差不多了,该招商引资将城市盘活了。

    这样一想金矿还是该弄出来,招凤凰的梧桐树肯定要修得好看一点。

    没两天一个新闻再次引爆了京城。

    “包头城外六十里发现了一座金矿?”

    “假的吧?上回我七大姑六大舅跑了一趟,年前回来说被骗了,什么都没找到。”

    “没骗你们,这次是专业的寻矿人马去找的,将包头周围都翻了一遍,最后确定某个烂石滩下面有金矿。”

    “嗨,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朝廷找着了,又不会便宜咱们。”

    “这矿归包头城所有,那边嫌弃矿成色不好,又少,便将那片地方围了起来收门票,只要买了门票,就能进去找金子,找到了就是自己的,人家不管。”

    “真的假的?”

    “还能骗你不成?你可不知道那附近穷疯掉的部落都往那边迁,草皮都给吃秃掉了。”

    包头发现金矿的消息再次引爆京城,这回可不像之前那样,这次恰逢京城和江南铁路开通。

    不知道有多少南方人跑到北方来看稀奇,当然也有北方人跑南方游玩的,很快这个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

    不知多少青年扒上火车想要去包头发家致富。

    皇帝听闻消息时挑眉,他看向太子,“真发现金矿了?”

    太子摸了摸鼻子,“是。”

    “儿臣早前派人过去找,没想到近日传来了好消息。”

    “儿臣认为这金矿该收为国有才是,这般拿出去收门票,有些不上台面。”

    他心里其实很不悦,找到这座金矿他也狂喜,还想着藏一部分,没想到这么快消息就传开,让他一切盘算都打了水漂。

    皇帝将太子的心思都看在眼里,只觉得他跟贵妃斗有点好笑。

    贵妃来自后世,哪些地方有未找出来的矿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说不定这次找到矿就有贵妃的手笔,不是说那矿是深矿,太子怎么不想想埋在地下几十米的金矿是怎么被他的人发现。

    他修皇陵都没有挖那么深。

    皇帝轻描淡写道:“你知道的,当初为了凑集军费,那块地方等于给出去了,得多年后才能收回来,这金矿在那片土地上,当初是有约定,无论发现地下有何种矿在期限未到之前都不能收回。”

    最开始以为是为铁矿和煤矿制定,没想到还真发现了金矿。

    太子有些愣神,“我记得军费不是卖了债券吗?”

    “是啊,那些地作为债券的抵押物,户部跟银行签订,这事朕没有管。”

    太子面露遗憾,哪怕再想要那座矿,他也知道朝廷这边不能主动毁约。

    紧跟着太子又提起来另一件事。

    “昨儿个有几位蒙古王公来找儿臣……”

    他吞吞吐吐,这事他都不好意思说。

    皇帝心里明了,这事都传进他耳朵里了。

    “你是说拍卖路名那件事?”

    “是是,儿臣觉得这路修在蒙古,合该选用蒙古各旗名才合适。”

    “哪里来的合该?这钱你愿意替他们交?”

    皇帝冷不丁问道。

    太子忙跪下,“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不该失了和气。”

    “太子,你可知修一条铁路要花费多少钱?”

    “如今户部都欠着这银子,只能不断发行债券偿还之前到期的,寅吃卯粮到这份上了,六部可都盼着有钱入账,你确定要因为同情蒙古王公帮他们说情?”

    太子怔住,他只是想拉拢蒙古王公,怎么还惹上这等麻烦了?

    第282章

    “儿臣考虑不周, 请汗阿玛降罪。”太子当机立断请罪。

    皇帝轻瞥他一眼,放下了眼镜。

    “以后遇事可要多思,莫要横冲直撞, 行了,且退下来吧。”

    见太子退下,皇帝面色复杂。

    他这个儿子不是不聪明, 是太聪明了。

    孩子年幼有年幼的好处,随着年龄渐长,一个个都生出了别的心思。

    再一想他有十多个儿子, 皇帝不由揉额头。

    ***

    在京的王公贵族们注意力都没有放在金矿上, 他们比民间早知道消息,在消息未传开之前就派亲信跑去一探究竟了。

    坐火车又不是很费劲的事, 当天坐, 隔天晚上就到, 很快大家伙儿都收到了消息。

    是有金矿, 只是太贫瘠, 下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地方衙门拿这事当噱头吸引人过去, 真要挖到了优质金矿, 还不知道得多少年。

    一听是糊弄人的, 京城这些精明人就不当一回事了。

    眼下是春日, 从去年就影影绰绰传出消息说会修蒙古的铁路, 至于从哪边修,经过哪里还没有个定论。

    体验过火车的便利,谁不想将火车修到自家门口的?

    要是修到自家门口,冬日里可以随便去南边过冬,这不比大雪天蹲在帐篷里看雪来得强?

    有哪个草原上的汉子不喜欢繁华城市, 又不是天生贱皮子?

    当然关键是向他们的博格达汗表明立场,谁敢在这个时候拒绝将铁路修到家门口,那不就说明有异心?

    漠南被满人统治了近半个世纪,又持续不断的联姻,自是关系密切。

    这跟尚且不稳定的漠北有很大不同。

    是以从去年皇帝从承德离开后,就有不少部落王公悄悄跟上,说是去新城看看热闹,反正入冬之际来临前,不少草原部落到跑来体验过西洋景。

    也没一股气坐到京城,坐了几站就下来。

    虽然口中说没有骑马快,但还是意识到这样东西的出现大概会改变当前格局。

    还有一些漠北刚归附的小部落干脆在包头过冬,反正这时候回漠北也来不及了,这边虽然是荒漠,可再往北一点草地还算碧绿。

    关键是包头城内也卖青贮饲料,索性将羊群里的羊卖出去一些,再换来饲料。

    去年冬天大概是这些小部落度过的唯一暖冬,没有常见的白灾,没有冻死饿死牛羊,简直跟做梦一样。

    今年皇帝南巡回来,传出来确切消息,一时间工部大门都快被踏塌了。

    “这位王爷,我们真没办法给个准话!”

    “是,铁路通过哪里,上面还在研究中,不是一拍脑子的事……”

    “这让下官帮您找人通通气?万万不可,下官哪有那么大台面,连面见皇上的资格都没有。”

    再换到内阁,内阁的大学士推托。

    “铁路规划不归内阁管,这个得找铁路局,是,那边研究后将结果上报皇上,到时会昭示出来。”

    再去户部,“户部只负责拨款,这地点还真没权利更改,要不您直接去找铁路局,或许您所在的旗就在规划地点上也说不定。”

    “这个,最先修到您哪个部落?要不您再去铁路局问问?”

    总之六部和内阁不约而同将皮球踢到了铁路局这个半官方衙门。

    为何说半官方呢?

    因为它跟内务府差不多性质,只是这个铁路局完完全全是为铁路服务,也掌握在皇上手中罢了。

    至于为何没有收归朝廷,说到底里面的股东关系太复杂,从王公贵族再到民间富商,只要有点资本全掺和了一脚,皇上只能说占股最多,却不是唯一的老板。

    朝廷想要收走,里面也困难重重。

    光是跟士绅收税就阻力重重,就更不要提这件事了。

    铁路局在哪里?

    很多人以为在京城内,内城的某个地方,其实不是。

    铁路局不在内城,也不在外城,而是在西山火车站不远,一个两层楼里。

    两层楼一排就有二十间,上下四十间,全都塞满了忙碌的人群。

    这还只是京城的总部,随着铁路在扩散,各个站点都设立的分部,只为能够管理当前站点,和属于他们管辖区域的铁路。

    繁忙的铁路局迎来了草原上的贵客。

    这些贵客一个个态度高傲,上来就命令将选定的地方设定为火车站站点。

    确定了火车站点,该如何将线路修建到哪,这就是铁路局该解决的问题了。

    面对这些贵客,铁路局早有准备。

    他们将一张地图拿出来,上面是已经初定下的路线。

    “这边记下了您的建议,我们内部会考虑您的建议。”

    “暂时会将您这个站点定位通州二站,至于结果如何,到时我们会在各个火车站点公示。”

    一众贵客突然觉得不对,通州路是什么鬼?他们是四子部,就算起名也该叫四子部站才对!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已经有了一个通州站了。

    “你小子什么意思,给爷爷说清楚!”

    一群草原大汉闹起来可是非同小可,真打起来那是会打死人。

    “诸位,请冷静一下!”

    外面揣着枪的安保人员涌入进来,将一众人围了起来。

    “住手!”

    常宁大步走进来,一脸不悦,“你们来闹什么?”

    没错,不善军事,只会吃喝玩乐的恭亲王被他的亲亲三哥和嫂子塞进了铁路局,就是应对这种情况。

    都是一起在承德打过猎吃过烤肉的自然是认识常宁。

    “恭亲王,你们跟我说说,到咱们四子部的火车站为何叫通州二站,您今日要不给个合理答复,咱们今日就不走了!”

    “嘿,不走了!”

    “没错,这起的是什么名字,咱们四子部被并入通州了吗?”

    “行了,跟我走。”

    一众人互相看看,大步向前跟着常宁走了。

    常宁领着他们去了旁边一栋楼,这栋楼比之前朴实无华的楼要好看不少,外面还有一块大平地。

    进了屋,常宁让他们随意坐,他自个儿也捡了个上首的座椅坐下,还跷起了二郎腿。

    “你们想要交代那就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也知道我们铁路局是花大价钱修的铁路,目前收入是入不敷出,上面想了个办法就是将各个路段的名字拍卖出去,通州二路只是暂时命名还没有定下来。”

    “目前有晋商王家愿意助一臂之力,捐献百万两白银在某段路改为他王家先人的名字,你们想保住自个儿部的名字也不是不可以。”

    他竖起一根手指,“十万两,只要一百万的十分之一就能锁定命名权,怎么划算吧?”

    一众人有种听到天方夜谭的念头,为什么到他们自己地头的车站还需要他们自己花钱保住名字?

    “没钱!”

    有人张口就来。

    一提到钱就警惕,早年皇上打三藩都穷疯了,还想找草原部落借钱,他们一个个装穷才躲过,哪里肯这个时候暴露出来?

    “对,咱们那只长草,辛辛苦苦放牛放羊一辈子,哪里有钱?”

    常宁一摊手,不在意道:“没钱也没关系,或许有其他部愿意出这笔钱。”

    他起身一副要往外走的架势。

    “哦,对了,只有锁定了命名权才会考虑将车站修到哪里,没有的只能看着火车经过自家门口跑到别的部去。”

    什么命名权,摆明了就是逼迫他们自己出钱修车站。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这就是太子被找上的事由。

    太子只是去试探了一下,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试探结果出来,太子摆出了一副愧疚表情。

    “是孤能力有限,这事已经帮各位问过了,怕是不行。”

    不过是帮着问一问,又没承诺能办到,白得一份人情,这事做得值。

    皇帝说太子太聪明也不是没有道理,短短两年给他一种太子猛然长大的感觉。

    ***

    宝音翻开书本,她让人寻来不少黄宗羲的著作,有不少都是他的弟子收集。

    这些书是竖格式,看着可真是费眼睛。

    随意翻了翻,确定看不懂,宝音去找人支援。

    她抱着这些书往隔壁乾清宫走去,进门后听见隔壁朗朗读书声,她停下了脚步。

    宝音若有所思,本来她是找南书房的侍讲学士,现在一看,上书房的夫子也挺合适。

    近两年上书房阿哥们添加了不少课程,不只限于满语蒙语还有汉家四书五经。

    年长几个阿哥学的课程里有数学、化学、物理、医学等等。

    总之满蒙宗学里学的阿哥要学,满蒙宗学里没有的阿哥也要学。

    这类通常是琴棋书画和西洋语。

    阿哥们的课程被塞得慢慢地,因为有了电灯,他们的学习的时间也在调整,没往少地减,而是多加了半个时辰。

    这事宝音挺无语,皇帝是对自己儿子学习管得真严厉。

    课程一多,夫子们倒是轻松了,因为多添了几位夫子,他们时间排得更宽松了。

    宝音就盯上了教四书五经的那位,好像是叫张廷瓒。

    张廷瓒,张英的长子,没有他弟弟出名,主要是死在了张英前头。

    当然现在还好好活着,挺受皇帝待见,现在是詹事府少詹事,为太子和皇子服务。

    第283章

    南书房成立已经有十个年头了, 这里聚集了翰林院里不少博学多才的人。

    皇帝求学、疑问,总能在这些人里找到答案,可以说是皇帝的外置大脑。

    宝音进去时, 皇帝正和一群精英说话,聊的就是铁路。

    他也没有避着她,铁路很重要, 稳定,四通八达,比早前的官道和漕运海运都安全。

    火车修到哪里就能控制到哪里, 这一点国内精英已经达成共识。

    在宝音看来这群精英更像是皇帝的顾问, 会给他不同角度的建议启发,同样的精英团她也养了, 只是更偏向于商业。

    “漠南面积过大, 在哪个地方设立站点不重要, 重要的是几个蒙古旗都要穿过。”

    “臣认为最好是草木丰盛偏一点的地方, 火车站建立后可以尝试着让一部分牧民定下来。”

    “牧民自古逐水草而居, 不可能会留在一个地方定居。”

    “若是利用火车将远方的优良牧草运送过来呢?”

    “这……”

    “北边不是有了储备牧草的工艺,据说生意做得还挺大, 科尔沁草原就卖了不少草场的草。”

    一众汉臣一个个出主意, 坐在上首的皇帝不作声。

    宝音在外间等了片刻, 才听见皇帝将人打发的声音。

    “此事再议。”

    “见过娘娘。”一个个迎面撞上, 只好拱手请安再退出去。

    里面安静下来, 宝音走了进去,皇帝放下杯子正准备起身,看她抱着几本书过来,挑了挑眉。

    [借我一个人,帮我翻译一下这些书中内容。]

    “哪个人还得让你跟我说借字?”

    “张英的长子, 太子身边那个。”

    “翻译什么书?”

    皇帝走过来从她怀里抽出一本,“是黄宗羲写的?”

    “没研究过他的思想理论,这不是想着要见面了吗?先临时抱佛脚了解一下。”

    她将书放在桌面上,叹了口气,“之乎者也,看着就心烦,读不进去,好歹找一位学霸帮着翻译一下,倒也不用一字一句翻译,就是帮我提炼一下,这书里到底说了什么。”

    皇帝放下书,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你呀,不学无术。”

    “早前就说了让你多读读书。”

    宝音反驳。

    [我都读了二十年了,有自己的知识框架结构,文言文学的都是千古名篇,不够名气可上不了我的课本。]

    说来后世有几个知道黄宗羲?

    要说李白那肯定是人人皆知,不知道那就是行走的五十万!

    “没必要找张廷瓒,他学识不算拔尖,回头我找几个翰林院侍讲过来,你坐在帘子后面想问什么直接问。”

    宝音一听,这样也很不错。

    于是就这样决定了。

    宝音一连听了三天,又翻看了不少论文,大致明白了这位大儒的思想主张。

    这位一生都在从事教育工作,培养了不少出名的学生,他的教育主张是将庵堂寺庙都改为学堂。

    学校不只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同时也是讨论国家政治的场所。

    宝音听完第一个反应就是民国。

    民国可不就是施行了这一套。

    这教育思想确实超前,可惜这是清初,满族统治下不可能允许。

    想象一下,满族为主导的朝廷施展什么政策,下面全是汉人的学校对着这些政策指指点点,这朝廷能忍?

    宝音对这位改观了,看来能够被称为大儒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这位似乎偏向于精英教育,宝音将问题记下,决定见面时商讨一番。

    确定了见面,她便跟皇帝提了。

    “安排在皇家科技大学,不用跟那么多人。”

    “不用我陪同。”

    宝音摆手,“多大点事,就是讨论一下教育理念,能有什么大问题。”

    “我让老四随你一同去。”

    宝音想了一下,“四阿哥?”

    四阿哥虚岁都十三了,倒也可以出来见见世面。

    “行吧。”

    转头四阿哥就来养心殿报到了,十二岁的他头一次得了差事很雀跃。

    “汗阿玛吩咐儿子,近几日跟着您。”

    宝音笑呵呵问他,“你额涅身体还好吗?”

    去年是佟佳氏的死劫,本来不是多大的病,不知怎么病情加重起来。后来中医没法子了,将城外西医叫了进来,最后拉到医院做了手术,手术之后她精神就不太好。

    四阿哥神情低落,“额涅情况尚且还好,只是身子不爽利。”

    宫里人到处在传皇贵妃快不行了,听说当初皇上差点就下了封后的旨意,没想到临门一脚又被救了回来。

    四阿哥已经知道自己的生母是隔壁永和宫的德妃,他和小六还有小十四是同胞兄弟。

    知道自己生母不是佟佳氏,他很是别扭。

    以前养母对他忽冷忽热,小的时候不知情,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现在才知道他跟养母所生,甚至玉碟上他依然是德妃的儿子。

    这让正处于敏感时期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养母对他的好是有目共睹,生母对他的不冷不热也是有目共睹。

    只是养母宫中又养着其他小阿哥,一时间让四阿哥性子变得敏感起来。

    这一点宝音真的是爱莫能助,毕竟不是养在自己膝下的阿哥,皇帝之前也提过抱一个阿哥给她养着玩。

    她对于养别的女人的孩子没兴趣,自己都不想生,更不要说帮别人养孩子了,所以她果断拒绝了。

    对于四阿哥这位后世的雍正,宝音还挺关注。

    “这几日你正常上学,等出宫时我会派人喊你。”

    ***

    黄宗羲在弟子这里暂住了一日,就嫌弃这边太过吵闹,时不时就有人上门找万斯同。

    隔天就回了北京会馆。

    万斯同自然是追了过来,追来之时还带着一箱子书籍,都是外界没有的孤本,他这样的身份,孤本自然是可以随意抄写。

    这次带上也是讨老师欢心。

    还领着老师兄长看了京城周边的风水,还带着去城外大汤山温泉泡了。

    这边的温泉已经开发成为度假山庄,这还是靠着小汤山别宫的名气起来。

    有远见的商人和寺庙合作,引热汤泉下山,将度假山庄修得美轮美奂,不属于苏州的园林。

    也吸引了不少无力在附近置产的客人来这里游玩。

    四月的北京气温还不是很稳定,时不时来一股寒流,再加上马上就要入夏,进入淡季,温泉山庄抓紧南方来的游客做一波促销活动。

    还将广告打到了北京会馆里,毕竟谁都知道住得进北京会馆的都是优质房客。

    跑完温泉赏了西山,还看了高处的水道。

    黄宗羲开始嫌弃万斯同太过黏人将人打发走了。

    转头他就和万斯选溜溜达达去了皇家科技大学。

    几日没来,正好赶上了学院里的学生在跑步。

    偌大一块草地,一群学子围着圈跑,看起来有点傻。

    黄宗羲却点头,“君子六艺缺一不可。”

    一副好的身体需要长久锻炼,年轻那会儿他也是拿起武器保卫过家园。

    他能活这么大岁数,不就是每日保持一定的运动吗?

    谁说随便走走就不算运动了?

    欣赏完跑得跟死狗一样的学生们,黄宗羲还品尝了这边食堂的早饭,吃完后才慢悠悠随便进了一间教室。

    如此几日,他将所有的课程都听了个遍,还跟一些学生搭话去看他们的实验。

    看到了如同神仙施法一样的奇迹,也看到隔着一里路两人拿着竹筒对话。

    看到学习法律的学员,关于当今法律有无错失分正反两方辩论。

    看到了专门对时政弊点痛下针砭的讨论。

    他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说这个学院一切都对了他的胃口,除了不教四书五经不务正业外。

    逛了一圈,他再次被请去了校长室。

    那位女校长态度和气地请他上座。

    “黄师,校长这边抽出了时间,想在近日跟您见上一面,您这边哪日抽得出闲暇时间?”

    “倒也不用去他处,就在校长室,一切都按照您的行程来。”

    黄宗羲神情自若问,“老夫近日都有时间,不过先问一句,校长是那位终结天花的活神仙吗?”

    青珞笑笑,“校长很特别,您不必紧张,见过一面就知道了。”

    黄宗羲觉得有趣,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让他不要紧张,话说上一次还是进京赶考那年,同乡领着他们去见东林党的大佬。

    欸,人老了,总是爱回忆过往。

    四月二十四日,阳光普照,春日正好,一辆马车出了皇宫往西门跑去。

    注意到的也没当一回事,只以为是哪个宫女到年纪了被送出宫,这样的事每月都有。

    宝音坐在马车上,一路都是宽敞的水泥地,在经过大皇府时还让人将马车停下。

    大皇子府正门修得很敞亮,此时大门紧闭着,让人忍不住遐想高门大户里面是什么样子。

    对面是一块废弃的草场,此时沿街修墙,似是准备作为他用。

    “大哥今日不在家。”四阿哥小声提醒。

    宝音笑笑,“没打算找你大哥,就是认认地方。”

    “走吧。”

    过了皇子府的围墙就是回子聚集的寺庙,大阿哥不愿意跟回子做邻居,霸道地让人迁走,双方各退一步,这里改成了□□教堂。

    别说这种异域风情的教堂看着还挺赏心悦目。

    西城这边她还没来过,这边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很陌生。

    没想到回到古代,反而是寺庙、教堂带给她熟悉感,毕竟这些才是真正留到后世的建筑。

    第284章

    皇家科技大学突然放假, 一众学子都不允许留在学校。

    完全不明白状况的师生不少,很快收到了学生会通知,今天去门头沟大水坝春游, 车子都雇佣好了,什么都不用带,出人就行了。

    “听说还联系了京中的玉落春阁送点心, 那里的点心可贵了,平时根本吃不起。”

    “学生会这是找到了哪家冤大头?”

    这可是有前例的,皇家科技大学里, 老师只管学生课业。

    后来发现申请的社团越来越多, 多到根本检查不来,就将权力下放到新组建的学生机构, 也就是学生会。

    学生会就是学生自己投票选出会长和干部, 负责校内学生的事宜。

    有点民主意思, 传出后学生们都踊跃, 这近千的学生里, 肯定有那种被众人视为领头羊一样的人物,且还不止一个。

    主要的参选人报名后, 初选根据选票来投, 每位学生都有一票投票权, 可以投给自己选择的人, 也可以弃权。

    出切选出票数最高的十人, 十人要发表演讲,诉说自己未来管理学生会的理念和施行方针。

    可能是头一次参与进这种活动,所有学生都很积极。

    学生会长选出来后,后面的干部也一一选出来。

    学校这边有什么消息要通报,都是先通知学生会, 再由学生会传达下去。

    不得不说多了这么个组织,教师们也轻松许多,不用被繁杂的事务绊住。

    当然学生会管理的社团也只是学生之间有兴趣成分的社团,像是大型实验之类,那还是由老师来把关。

    学生会的资金一部分是学校发,一部分是自筹,学校的资金有限,学生会会联系城内的多个商人募集资金。

    用募集来的资金举办过多个大型赛事,这次春游也是学生会出面,一听还有昂贵的糕点吃,就以为是找到了一位大金主。

    玉落春阁就是西式点心店,用的是上好的牛乳黄油和鸡蛋,全都是好东西,糖分多高油,对于后世来说可能不健康,对于这个时代却是好东西。

    还有那蛋糕,内城的每个老寿星过寿都得订一个,软绵绵不需要牙的糕点才是好糕点。

    玉落春阁只在内城开了一家,可谓是门庭若市,每日早早卖完。

    若说供应上千人,哪怕只是一天那也是天价。

    学生们高高兴兴出校门坐上马车走了,很快校内被清空,地面被打扫干净还泼了水。

    太阳升起,很快地面的水分被蒸发,校门外停下来一辆马车。

    校门打开,马车驶入进去。

    四阿哥对外面好奇极了,却没有往外看。

    马车很大,不,或许说很长,有平常三个车厢大。

    宝音跟四阿哥两个人,都觉得有些空荡荡。

    没一会儿车再次停下,一排排人站在车外迎接。

    四阿哥先下的车。

    青珞见状有些意外,等到宝音出来,忙上前扶住了她手臂。

    “不用你付,我又不是站不稳。”宝音微笑地拍拍她的手。

    几个丫鬟里青珞最稳重,想到紫翡,宝音不由叹了口气。

    一步错步步错。

    校长办公室在顶层,占据了半个楼层,里面很空旷,装饰很古典。

    虽然皇上没来过,却还是给他留了一个地方。

    这次谈话就定在了这里,一进内,四阿哥就被那一整面的落地窗给吸引住了目光。

    宝音推了推他,“想看就走近了看。”

    落地窗下面是偌大的人工湖,湖非常大,从西山引过来的水源,还养着莲花。

    湖中心是个雕像,一本展开的书和一杆长枪。

    宝音没有再关注四阿哥,而是问起了青珞。

    “黄老先生还没到吗?”

    青珞看了看时间,“正常是十点到,老人家来这后会停一会儿,再跟随学生一起用餐,中午小憩一会儿,下午有时在图书馆,有时去听课,偶尔还去看看学生们的社团活动。”

    宝音莞尔,“老先生还挺会打发时间。”

    “要奴婢派人去催吗?”

    宝音嗔怪一句,“说什么奴婢,我做了这么多,不就是让你们摆脱奴婢身份吗?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不用催,我们等等,一切按照老先生的时间来,吩咐下去,等老先生过来将人请过来。”

    “来,我们说说话。”

    “听说皇家女学那边也在这附近买了地?”

    皇家女学就是皇贵妃开的那座,因为捧她的人多,这人数一下子就超了。

    本来是在城内,可城内怎么都空不出那么大地方,最后听说城外这边的大学城,建成高墙后可自成一城,便改了主意改建在城外。

    宝音划了很大一块地,还修了个小型跑马车,连皇家科技大学都没这个待遇。

    用皇贵妃的话来说,要建就建个大的,不要扣扣索索,比不上大学城也不能弱了女子的威风。

    目前地址设在了大学城三里外,不算远也不算近,建设之初先建了高墙,三米高的墙,让贼人都望墙兴叹。

    宝音还答应了等建成后在墙头上拉电线,保证没有一个小贼能进去。

    “开春时已经在建了,还从咱们这边抢走了不少熟工,下面有人闹,被我压下去了。”

    宝音点头,“这边慢点就慢点,让着那边点。”

    她看重大学城这边,可也看重女学那边,现在大学城已经上了正轨,女学那边自然得了她更多关注。

    如今的熟工不好找,铁路如虹吸一般吸走了大部分青壮年人口。

    还有修水泥官道有带走一部分,剩下了又有不少达官贵人抢。

    他们也要修庄子。

    不得不说,火车出现后,京城北面的地价是越来越贵了,人就喜欢扎堆,全都聚集在这修园子。

    这等着开工的园子多了,京城的工人都不够抢,没办法有的人只能从老家招人。

    一来二去,这京城里面人多到扎堆,一个小小的大杂院住上四五十户人家都成了常态。

    宝音盘算着再过几年,这城就可以往外扩了。

    聊了一会儿,宝音注意到四阿哥凑了过来,她指着边上了椅子让他坐。

    宝音又聊起了农学院的种子来,可真是不容易总算是让这些人找到了不育父株。

    泰山商行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功成身退,宝音的势力也由明转暗。

    泰山商行被剥夺了多个业务,如今就只剩下粮行,还保持着跟农学院和大部分农户的合作。

    未来泰山商行主业是种子和粮商。

    她要从现在就开始布局,将粮食都掌握在手中。

    桌上的时钟指向了十点,宝音看向青珞。

    青珞笑着起身,“我这就去迎一迎老先生。”

    宝音点头,“态度恭敬些,要全了利节。”

    青珞退下来去,四阿哥好奇地询问,“我们要见谁?”

    宝音笑笑,“见一位教育大家,强国要先启民智,我带你来是听听这位老先生的观点。”

    四阿哥似乎是有些意外,“可是书中说百姓只要安守本分各行其是,若是都读书了谁来种地,也没有那么多官分给这些人。”

    宝音挑眉,“你可知道当今有多少人口?”

    四阿哥抿唇,宝音给了他一个数字,“马上要破亿了,皇上从江南回来前还免除了丁钱,以后人口数量还会爆发,这么多人口本来也没有那么多地分给他们种。”

    “不识字他们连找个像样的工作都没有。”

    “而我们需要人才,农学院需要人才来研究更加高产的种子,这个农民自己能做到吗?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只能凭借祖传经验一年复一年,不敢更改。”

    “更改说不定会耽误一季的收成,他们没有这个底气,而我们有。”

    “不仅是高产良种,我还要能研发机器的人才,像照相机工匠能做出来吗?”

    “或许造办处的工匠能够依葫芦画瓢做出来,但他们只知道其制作办法却不知道什么原理,更加不知道怎么改进,这些都需要人才。”

    “人才从哪里来?”

    “从底下的百姓子女中筛选出来,从蒙学再到中学,再到高中、大学,一层层筛选出来,将我们需要的人找出来。”

    “实在没有读书才能的人会留下种地,这世间永远不缺种地的人。”

    四阿哥若有所思,“所以我们是要把聪明人筛选出来,把笨的留下种地吗?”

    “额,也可以这么说。”

    扣扣扣,敲门声响起。

    宝音看了一眼厚厚的实木门,这么厚应该听不见吧?

    “请进。”

    门被人推开,宝音看到青珞,以及她身后的老人和两位中年人。

    宝音起身走了两步。

    “老先生请上座。”

    黄宗羲见来屋内一貌美夫人和一岁数不大的童子有些惊讶。

    哪怕知道对方是位女子,在没有亲眼看到前都会怀有疑虑。

    方才他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有些意外对方竟然想要开办蒙学甚至口出狂言要全民启蒙。

    这种话恐怕是圣人在世都办不到。

    “夫人是赞同有教无类乎?”

    如今盛传的封神演义里三教之争也是当前教育现状。

    一派是师徒派,也就是老子一派,只收嫡传。

    一派是原始派,只收精英,人少为贵。

    最后一派就是学堂派,有教无类。

    黄宗羲是最后一派,他在多地开设学院讲学,广收弟子。

    而这位就更加激进了,好似要将天下英才进入她手。

    第285章

    “老先生请入座。”

    黄宗羲在进来之前可是看到外面防守严密, 但是真进来,又有些意外,竟然只有两人。

    一位是女子, 一位是孩童。

    众人入座,围着不算太大的树根茶几坐下。

    青珞沏茶后,走到宝音身后立着。

    “老先生说的有教无类倒也不算, 我这里主要崇尚的是全民教育,不说人人科举,最起码上过蒙学识些字出门在外不会上当受骗。”

    宝音笑眯眯问, “我跟老先生不同, 听说老先生在家乡也多有开设学院收弟子,可有收蒙学的学生?”

    “到老先生面前的怕是无一不是久经考验。”

    “才不是!”万斯选开口打断, “我兄弟等人就是年幼时追随老师!”

    宝音瞥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父为万泰, 甬上支派的创始人, 家学渊源在, 在地上刨土求生的农户子弟能比得上吗?”

    黄宗羲冲着弟子训斥一声,“公择, 莫要插话!”

    “这次来京, 听闻京城变化甚多, 朝廷取才方向要有更改, 是以过来领略一番。”

    宝音伸出手, 请他们喝茶。

    “这事应该跟你们学派关系不大,你们又不是一心奔着科举而去。”

    清高得很呢。

    作为满人身份肯定不欣赏这种行为,作为汉人身份,又觉得很有节气。

    “万物变化,没有什么不受其影响。”

    “老先生倒是看得开, 那为何老先生及弟子不为朝廷效力?”

    “老夫已年迈不适合再入京,至于弟子,老夫也不能以师徒身份强求。”

    宝音挑眉,“我又没说服老先生进京,我的意思是老先生这样的大才,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号召力鼓励地方建设蒙学,开明智不就是为国效劳吗?”

    “还是说老先生也愿意自己家乡的浙动父老一年如一日像牛马一样在田间操劳,想要改变命运,连个方向都没有?”

    “胡说,我老师曾经建议将山庙佛寺都改为蒙学!”

    宝音被这句话给逗笑了。

    “这话说得,不觉得有矛盾吗?百姓正因为无知才寄托神佛,不先开明智,授之以渔,反而取缔庙宇,拿走他们的信仰吗?”

    “那为何不鼓励士绅将多余的房屋捐赠出来作为蒙学呢?是知道棍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吗?”

    “老先生既然有想要建蒙学的心,这样我就以老先生名义在浙动捐赠五十所蒙学如何?”

    “不过有个条件需要学习我指定的书籍,老先生愿意为家乡父老接下这份馈赠吗?”

    黄宗羲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这女子好生厉害,他接受,势必会被人认为他与鞑子同流合污,不接受等于满嘴高义,置家乡父老于不顾。

    “何必需你捐赠,区区几个蒙学,怎么自建得起!”万斯选出口断然拒绝。

    敢给老师下套,也得看他允不允许!

    “每所蒙学都可以容纳上千名学生。”

    “没必要!”

    “每日管一顿饭,由我补贴。”

    等等,他且算算,一个学校是一千,五十个就有五万,五万学童改变命运……

    “若是再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将学校增加到一百所。”

    “什么条件?”万斯选刚说完就后悔了,这不是打自己嘴吗?

    宝音笑笑,“男女同收,女子占比不能少于男学生一半。”

    一个学校,她要三分之一女生名额过分吗?

    黄宗羲的名头在江南可是非常好用。

    黄宗羲沉吟片刻后,“我需要看看教学书籍。”

    宝音笑笑,“老先生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她指着脚下,“这个学院更初级的知识,老先生应该不陌生才对。”

    黄宗羲眼神出现了变化,他以为她想要做的是改变江南人的思想,不仇视朝廷。

    “对了,思想方面我还是很认同老先生,不如老先生再帮忙编写一本简单的启蒙书籍,不用字字押韵,最好是历史小故事,教导孩子向善。”

    “您这样的大教育家可是教出了许多人才,我也希望这些未来的学生能有几分老先生一样的傲骨。”

    ***

    回程的路上,宝音见四阿哥在愣神。

    瞥了他一眼后,宝音吩咐马车,“不急着回宫,先去农学院。”

    农学院不在这一块,在昌平的黄庄。

    马车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这还是修了水泥路的速度,主要时间都耽误在城里了,进城后马车要减速。

    宝音看了看外面糟糕的路况,虽然是宽敞的水泥大道,行人却一点纪律都没有,往来行车被堵住也是常态。

    她若有所思,是该将交通规则弄出来了。

    车到东门外的火车站,两人上了车,是一辆空车,马车被抬上去固定好,火车就启动了。

    绕着高大的城墙而过,呼啸着来到了西山,从西山火车站又转向了一个罕为人知的铁路。

    四阿哥看见了水源,看到了远处的畅春园,又继续往东,看见了农田。

    火车到了只有两个工作人员的车站。

    高出车轨的月台出现,马车轻松被赶下车。

    车上的人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下车,马车下了坡往东边跑,很快就进了一条弯曲的水泥道。

    这边有个石牌,写着皇家农学院几个大字。

    转过弯没有路两边树木的遮挡,视野一下空旷许多。

    四阿哥死死盯着忙碌的田地,用拖拉机拉着犁在田间狂奔,田埂上还有一群人拿着纸笔记录着什么。

    马车没有停下,又走了几步,一个非常吵的声音响起,低洼的河沟边一个机器不断在运转,带动低洼的河水源源不断从河中抽出来,灌入水渠中。

    显然这些远离水源的地能变成水田是这个机器的功劳。

    四阿哥还看到几个光脚的小孩笑嘻嘻地凑在出水口捡抽上来的小鱼。

    鱼不大,还没有手指长,对于这些孩子来说却是保障。

    这回马车停了有一刻钟,又继续往里走,没多久就看到了一片果园,果园也在浇水,这个浇水跟拿着水桶费力浇水不同,也是在河边做了个抽水机,浩浩荡荡的水淹没了这片果园,很快又踹开了下面一片果园的大坝。

    就这样一块区域一块区域地浇水。

    这种水资源的浪费水法,放在南方是全村都得参加进来的械斗不可。

    农历四月北方的槐花也开了,站在路边就能闻到那股沁人的香气。

    黄庄里的少女们提着篮子摘槐花,身边还跟着年幼玩闹的弟弟妹妹。

    四阿哥看了一会儿,回到了车上。

    宝音没说什么,车子继续走,很快到了一个庄严的院子里。

    院门外停着一辆非常大的钢铁车,前方是钉耙一样的转轮,下方还有刀口,像是巨兽一般钢铁车武装到了牙齿。

    此刻,一群人围着车在检修,前方是刚长出玉米棒子的还很清脆的玉米。

    这边钢铁巨兽冒出了一阵黑烟,慢慢转动方向,拐到了道路两旁的玉米地里。

    四阿哥亲眼看着机器经过,玉米连杆带穗一块被齿轮吞没,而机器经过地只剩下玉米杆的根。

    机器转动了一个方向,他看见机器后面还站着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一起拉着一个麻袋在最后方一个烟囱一样的出口处接玉米秆碎末。

    接完一袋就放在地上,机器不快,跟人走时差不多,一亩地只花了一刻钟就清空了。

    机器开到路上,一群人围上去检修,将卡住的地方清理干净,机器开到另一块农田时,等候已久的农户过来将田间的麻袋背回来。

    四阿哥走过去抓了一把,很不能理解。

    “玉米虽然是粗粮,也不用将其粉碎吧?”

    “这是做青贮饲料的,农学院这边研究更好的牧场,何况这边的地得空出来种水稻。”

    宝音拍了拍他的肩膀,“四阿哥,若是有朝一日这些机器布满天下,你觉得还需要那么多农人种地吗?”

    “这个叫收割机,一日收百亩粮食没问题,十台机器十个人就能收千亩,百姓得没日没夜才能干完的活,这些大家好只要一盏茶时间。”

    “百姓有了多余的时间会做什么?”

    四阿哥愣住。

    宝音笑笑,“百姓不会停,不会享受生活,他们只会涌入城里去打零工赚取家用。”

    “社会在变革,土地不需要那么多人了,这释放出来的劳动力何止千千万万,我们需要帮他们想到前头,不能等事情出现后再去找解决办法。”

    ***

    乾清宫里,皇帝问儿子。

    “她是这么说的?”

    今日对于四阿哥的冲击有点大,一个习惯了锄头镰刀的农耕文明人一下子接触到现代机械,这种冲击是划时代的冲击。

    之前他就明白为何要学那些无用的东西,身为皇子不应该学习圣人言论,那些西洋知识不过是兴趣而已,无关紧要。

    这次出门却让他世界观颠覆,机械用在种地上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是,贵妃娘娘是这样说。”

    四阿哥有些不自在,因为他的汗阿玛盯着他打量了许久。

    他性子不讨喜,不及太子受汗阿玛重视,也不及年幼的阿哥受宠,夹在中间是容易被忽视的存在。

    这次能跟着宸贵妃出门,他很珍惜。

    没想到宫外竟然变化那般大。

    皇帝收回了眼神,“行了,退下吧。”

    老四还得再看看。

    第286章

    “你很看好老四?”

    宝音端着茶汤吹了吹。

    [我挺喜欢老四。]

    [老四的性子有点急, 这一点和我有点像,不像你,慢悠悠, 顾及这顾及那一点也不利索。]

    皇帝无语,“治大国如烹小鲜,本来就急不来, 全都乱糟糟的上马,国家得乱套不可。”

    她哼了哼,“反正老四对我胃口, 这孩子也比你下得去手, 你只顾念旧情。”

    “可老四最后众叛亲离,你不也说他儿子都不赞同他的执政理念?”

    “老四就是好, 他被后世称为中国皇帝。至于他那个儿子……”不提也罢。

    皇帝沉吟一声, 暂且没有换继承人的想法, 未来真要走上原来的道路, 是得提前布局。

    “老四子嗣不丰……”

    宝音瞪大眼睛, “他他他才十二岁!难道你现在就给他找女人?”

    宝音看向他的眼神跟看变态一样,皇帝嘴角抽了一下。

    “你想多了, 国库没钱, 阿哥们不到十八不会成婚。”

    他连选秀年龄都改了, 只选十六以上的秀女, 不就是变相提高满女初婚年龄吗?

    “只是先定下婚?”

    宝音撇嘴, “得了吧,现在找什么?找姐姐吗?”

    “等到了年纪再说吧,少年时青春萌动比年幼时懵懵懂懂就定下婚事好多了,四阿哥原来的福晋他又不喜欢,别乱点鸳鸯谱了。”

    皇帝敲打她脑门。

    “什么叫乱点鸳鸯谱?选嫡妻就该选温柔端庄有家世, 若是喜欢别的女子,纳回房里便是。”

    宝音冷笑一声,“好啊,爱新觉罗玄烨,露出真面目了吧?不是所有人都爱进你爱新觉罗家的大门,你给过女孩选择的机会吗?”

    “当着我的面说绝对不重男轻女,结果我那皇家女校培养出来的学生,全都被你当成秀女培训班了是吧,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学生,你还准备塞到阿哥们房里做妾不成?”

    “这关女学什么事?”

    “怎么不关女学的事?女学里的女孩都是适龄秀女和秀女预备役,我说你怎么大大方方点头,同意了皇贵妃开女学,原来是在这等着,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会被搜刮进自己和儿子的房里,可真是恶臭!”

    “你、你无理取闹!”

    “你做贼心虚!”

    宝音再接再厉,“你敢说你心里没这个想法,若是男女身份颠倒,你让苦学多年的士子进后宫试试!”

    “这是两码事!”

    “在我看来就是一回事,凭什么女孩读书是为了嫁个好对象,凭什么就非得嫁人,凭什么嫁人后连姓氏也要剥夺,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你们男人的私心作祟,一点一点压低女人的身份吗?”

    “男人跟女人怎么能一样?”

    “男人跟女人哪里不一样?一样要去田间劳作,怎么女人就多了个生孩子的功能,连活都不用干了?”

    “自古以来……”

    “别跟我提什么自古以来,我来自一个从建国起就立法男女平等的国家。”

    宝音发泄了怒火,这会儿看他面目可憎,“三观不合,我们离婚!”

    皇帝气笑了,“皇家没有和离,只有丧妻!”

    “你看,你连离婚的权利都不给,人家做你儿媳简直是倒八辈子霉,你儿子不喜欢正妻,去宠妾室,生下一大堆孩子,还不允许正妻吃醋,怎么不干脆娶个泥菩萨回去供着?”

    “别闹了行不行?”

    “我是在闹吗?要是小四,肯定会听我的,而你只会和泥水!”

    “不是都说了一步一步来,会将大清建设成你喜欢的样子。”

    “哼,这饼画得傻子都不信。”

    正吵着,宝音看到外面魏珠探头探脑,面色带着焦急。

    “谁在一起外面?”

    魏珠疾步走进来,“皇上、娘娘,慈宁宫那边传话,说太皇太后身体有恙。”

    “什么?皇玛嬷身体不适?”

    皇帝大步往外走,“可有请太医?”

    “请了,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被喊了过去。”

    宝音也顾不上跟皇帝吵架,急匆匆赶上去。

    按照原定历史,太皇太后活到了大前年,虽然精心养着,但宫里人心里都有了准备,老人家也就这几年了。

    不是医疗问题,而是寿限到了。

    这几年太皇太后都待在慈宁宫不出,冬日连温泉都不去泡了,上次出宫还是去畅春园那次,留下那张大合照后,她没再出过宫。

    脑子也有点糊涂,不怎么认识人,见到皇帝偶尔还把他误认为是先帝。

    到今年是完完全全认不出人来了。

    听说皇帝南巡的期间还大病了一场,后来就一直缠绵病榻。

    皇帝回来后才得知太皇太后让瞒着他,发了好大一通火。

    之后召集天下名医,还将各种医学器械往宫里拉,变相让太医院多了西医科。

    皇帝搁前面跑,宝音实在是追不上,转了道弯前面就没人了!

    身后一大群奴才追赶,宝音回头,“通知太子阿哥们还有各宫主位,其他人就别添乱了。”

    一大群人呼啦啦应下。

    宝音也不让人搀扶,快速往慈宁宫走去。

    慈宁宫门口守着人,宝音进去,就有人行礼。

    “行了,这时候不用多礼。”

    她指着一位慈宁宫的嬷嬷,“太皇太后现在什么情况?”

    嬷嬷哭丧着脸。

    “奴婢不知,从昨晚上主子就没怎么吃东西。”

    “怎么不派人来报?”

    “太皇太后不允许,奴婢们不敢!”

    得了,问不出半句实话。

    她干脆进殿堂,往东暖阁走去。

    还未走近暖阁的门口,就看到屋里挤满了人。

    外面的宫女嬷嬷看她要进去,忙让开位置。

    宝音不悦道:“杵在这里做什么,都出去候着。”

    几个宫女太监嬷嬷往外走。

    屋内只剩下皇帝、太医们和苏麻喇姑。

    四月里已经入春,可这暖阁还烧着炕,热得人都坐不住。

    宝音带上门,走到窗户前开了一道缝透透气。

    才走到皇帝身边。

    皇帝握着太皇太后的手坐在炕上,太医轮流为太皇太后把脉。

    还有几个年轻一点,拿着听诊器的西医,正排在后面等候。

    宝音看着皇太后,神情有些复杂。

    太皇太后早没了早年的圆润,越是年岁大约是消瘦。

    跟她入宫那会儿判若两人。

    此刻她正躺在床上,半合着眼睛,只站在床头就能听见她呼吸时伴随着的杂音。

    门外响起哭喊声,太子猛地拉开门走进来,一把跪倒在床边。

    “太奶奶!”

    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身份,只有重孙和太祖母。

    后面跟来的皇子们十分惊慌,跟着跪了一地。

    或许是孙辈们的到来,让太皇太后悠悠转醒。

    她转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太子。

    “是福临啊,额娘没事……”

    屋内出现片刻冷寂。

    皇帝给了太子一个眼神,太子跪着爬到床头,一把握住了太皇太后的手。

    “儿、儿子在!”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福临,你喜欢董鄂氏就纳进宫里吧。”

    “对了,福临,你去种牛痘,种了牛痘就不会再染上天花……”

    屋内出现一片低泣声。

    谁都知道太皇太后心里惦记着先帝的死,或许午夜梦回还想着牛痘早点出现该有多好。

    宝音看见皇帝眼眶变红,握紧了拳头,显然是强忍着悲伤。

    太医一个个轮完。

    皇帝冷声问,“皇祖母境况如何?”

    太医们一个个跟死了爹娘一样,最后还是太医院的院判说话。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生机渺茫,拖到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

    皇帝的身体晃了晃,宝音伸手扶住了他。

    这会儿她什么都不敢想,就怕太岁头上动土。

    “怎么回事?”

    皇帝看向苏喇嘛姑,“之前请安脉不是都很好?保母,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苏喇嘛姑叹息一声,“皇上,格格只是被长生天眷顾,迟早回长生天身边。”

    不用苏喇嘛姑说,现场的人都大致猜到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命令。

    要知道不久前皇帝才南巡回归,忙着朝政基本上就歇过。

    这时候各宫嫔妃都赶过来了,宝音只喊了主位,但有眼力见的就不可能当作不知道。

    回头要是被皇上怪罪该如何?

    哪怕是卧病在床那也得爬起来。

    屋里实在是没有站脚的空地,嫔妃守在门外,最后只有皇贵妃被搀扶着进来。

    这位也是个病号。

    皇贵妃这病有点像富贵病,吃得好,吃得精,之前大补过,补得虚不受补,同时又缺乏运动。

    这平日不生病就算了,生场病也不至于缠绵病榻,偏偏她心里还有块心病就是封后大事。

    之前后位从她手边溜走已经变成了心病,这人呢就不能琢磨,越琢磨越糟糕。

    宝音让出了位置,皇贵妃走到了皇帝身边。

    “表哥,皇祖母一定不愿意见到表哥难过。”

    皇帝强忍着悲痛。

    太皇太后拉着太子的手神情慈爱,片刻后她像是清醒过来。

    “是保成啊。”她扫了一屋子的孝子贤孙,最后目光放在了皇帝身上。

    “玄烨。”她伸出另一只手。

    皇帝快步上前紧紧握住。

    “玛嬷!”

    这一刻他没再称呼尊称,只用了一个寻常的称呼。

    一如年幼时紧紧地抓住了奶奶的手被带上了太和殿。

    “玄烨,哀家最放不下琪琪格……”

    皇帝当即应承,“孙儿视皇太后为母,会奉养皇太后到老。”

    太皇太后面上缓缓露出了笑容。

    “哀家累了,让其他人都退下吧。”

    第287章

    宝音正准备转身, 手却被人拉住,然后攥紧,攥得生疼。

    她没再走, 看着太医们陆陆续续出去,阿哥们满面愁容,也跟着出去。

    最后屋子里只剩下了皇太后、皇帝、皇太子、皇贵妃和宝音还有苏喇嘛姑。

    六人围在床边看着那床上消瘦的老人。

    宝音察觉到皇贵妃身子晃动了一下, 她往旁边挪了一步,手撑住了皇贵妃的手臂。

    皇贵妃回头眼神里带着感谢。

    皇帝像是从宝音那里吸足了足够的勇气,松开了她的手。

    “你们二人也出去吧, 朕和太子留在这里陪陪皇祖母。”

    宝音慢了一拍子, 紧随皇贵妃其后行礼,然后和她一起离开了暖阁。

    出去后, 温度立刻下降, 一口冷气进入肺腑, 也让她清醒不少。

    太皇太后的情况不太妙, 可能熬不过这次了。

    这位跨越三朝拥有无上地位的女人一旦离世, 定然会引发一系列反应。

    首先皇太子,皇太子最强大的靠山不是索额图, 而是太皇太后。

    有太皇太后镇压着, 宫里有子嗣的妃子没有哪个敢冒出争的念头。

    其次是对后宫的影响, 这座大山倒塌, 必然有人从中受益, 有得则有失,之前靠着太皇太后的蒙古嫔妃和还未受宠的小庶妃都倒霉了,显而易见的惨淡未来。

    最后是对宝音和皇贵妃的影响。

    这一点自不必说,头上压着的大山没了,说句不合时宜的话, 她和皇贵妃都是受益人。

    谁愿意头上还有一位老太君在?

    太皇太后没有挺几日,那日之后的第六天在睡梦中离开人世。

    老人家活到这个岁数,无病无灾离世,可以算得上喜丧。

    皇贵妃仿佛又看到了封后的希望,丧事期间大半的事都被她揽了过去。

    宝音没有关注这些,她注意到所有人都接受了太皇太后的离去,只有皇帝没有接受。

    宝音过来是深夜,看到皇帝跪在正殿的棺椁前,他罢免朝政,已经待在这里两天了。

    宝音默默地在他身边跪下,他侧过头恍惚问,“什么时候了?”

    “快丑时了。”

    他盯着棺椁开口,“人真的会有转世吗?”

    宝音将纸钱扔进火盆里,“或许有吧,我不就是例子。”

    “后世也有再生人的消息,某个自幼未曾离家的人突然说起自己的前世是谁,说得有理有据,后来有好事之人跑去他说的地方去询问,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皇祖母会转世到皇家吗?”

    “应该不会吧。”

    宝音讥讽一笑。

    “回来做什么?被抚蒙吗?她老人家为你们爱新觉罗操劳了一生,来生就放过她吧,让她自由一点。”

    她握住了他的手,“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这个世界好一点,让作为女人的她也能自由一点,希望她下辈子别像今生一样,为家族为夫家所累,能为自己多考虑一点。”

    他愣了愣,“你总能敲醒我。”

    他无法想象,皇祖母转生后不在皇家而是去了民间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目光放在烛火上,皇帝眼中泪光闪烁,他仰头眨了眨眼睛,心中的悲痛和恐慌还是快将他淹没。

    “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生母,那时候得了天花很恐惧害怕,我被安置在西华门外那条街的头一栋房子。”

    “没人在意我,先帝在为他的第一子,他的宠妃担忧,我那时年幼,许多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的恐惧。”

    “苏喇嘛每日会骑着马离开慈宁宫去看我,关心我,述说着皇祖母对我病情的担忧。”

    “那时宫里哪里允许骑马,是皇祖母特地开恩。”

    “很幸运我熬过来了,我曾经因为脸上留下了痕迹而难受,后来先帝因天花去世,我反而庆幸自己染上过天花,以后不会再受天花袭击。”

    “我因天花登上了皇位,也因天花失去了父亲,外面到处流传说我当着皇祖母的面说要做皇帝,实际上这话是皇祖母教我说的……”

    “是皇祖母将我推上了这个位置,我不会做皇帝,学到汉史时我又恐惧害怕,孤儿寡母,多么像那段历史,面对嚣张跋扈的鳌拜时,我终于体会到先帝面对多尔衮时的恐惧。”

    “鳌拜不想做四大辅臣,他想做摄政王!”

    “没有权力,就算是皇帝也面临性命不保的局面,是太皇太后努力周旋,选了索尼的孙女,迫使索尼那个老狐狸站队。”

    “索尼死得太早,没有帮朕拖延几年。遏必隆是个墙头草,哪怕朕纳了他的女儿,他还是选择和鳌拜首尾相连,苏克萨哈,先帝的表兄,朕的表舅也被他们害死了。”

    “朕什么都阻拦不了,只能看着鳌拜一日比一日嚣张。”

    “为了保命,甚至伪装自己不学无术,在宫廷里领着人四处闯祸才令鳌拜放心。”

    他难过。

    “那段时间朕白天学习时装作顽劣,夜晚独自一人时才苦读书,背不下的书朕就读个几百遍写个几百遍背到滚瓜烂熟为止。”

    “曾经一度还吐过血,让鳌拜以为我生了重病时日无多,这些都是皇祖母帮我遮掩过去。”

    他再次回忆宫廷时那段兢兢战战的日子,失去母亲的他只有皇祖母护着他,祖孙相依为命。

    “拿下鳌拜后,我开始亲政,我也像你一样看不上儒家那一套,恨不得天下任由我书写。

    他摇头,“皇祖母不让我削藩,我执意要削,说不上谁对谁错,我当时就想着大不了回盛京去也不能跟吴三桂等人平分天下。”

    “后来赌赢了,是不是很好笑,竟然赢在了我年轻这一点,皇祖母或许是对的。”

    “你嫌弃我顾虑太多,却不知道我曾经吃过的教训。”

    他哽咽一声,“因为先帝的例子,皇祖母从不会出面阻拦我,只会让事来教我,她对我有大恩,也是我的老师。”

    而现在,和他相依为命的奶奶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世间。

    他睡不着也不敢睡,睡梦里他还是那个惶惶不安的孩子,梦中奶奶都松开了他的手,留他一个人面临这复杂的局面。

    宝音静静地听着,见他精神恍惚,问了一句。

    [困吗?]

    她跪在蒲团上,“可以靠着我睡,有我在不会再有噩梦侵扰。”

    皇帝愣住,似是一时间大脑转不过来。

    宝音拉着他起身,将几个蒲团放在一起,她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然后让他躺下。

    他枕在了她大腿上,宝音伸手遮挡住了他的目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就这样孤独地生活着……]

    宝音心声很轻,不像这个时代说话应有的抑扬顿挫。

    她缓缓道来,皇帝眼前一片黑暗,随着她的声音沉入梦境,梦中他像是化身成了故事里的主人公,经历着奇幻梦境。

    不久后,完全沉入黑甜梦乡。

    宝音守着皇帝没多久,就看到宫里的喇嘛过来了,到了给太皇太后念经超度时间。

    她推了推皇帝,没有吵醒他,便示意魏珠找了五六个人过来轻手轻脚地将人抬到侧殿去。

    皇帝疲倦极了,中途是一点没被吵醒,外间嗡嗡念经声反而让他松弛下来,原本紧皱的眉头跟着松缓。

    宝音让其他人退下,就坐在床前守着他。

    不大一会儿宫里的嫔妃阿哥公主和宫外宗室女眷都来跪地哭丧。

    哭丧的位置也有讲究,皇贵妃自然是领头,后面一排是贵妃和四妃,然后是阿哥和公主们,嫔位再往后和宗室女眷一起。

    嫡福晋跪在一起,侧福晋跪一起,再往下身份就不够进宫了。

    宝音扫了一眼,看到了大阿哥的福晋面色不好,这位福晋还是原来那位,小夫妻之间没有其他人,因为是皇室下一代里唯一成家的,两夫妻算是达成一致先生儿子。

    目前已经生下了两女,看得出来大福晋的面色不太好,应该是接连生育造成的亏空。

    大阿哥十九岁了,只有两女没有儿子,肯定有些急。

    但是他不知道,皇帝并不期待抱孙子,特别是知道未来有一百多个孙子后。

    接下来一年得守孝,倒是可以让大福晋歇一歇。

    皇帝被哭声吵醒了,睁开眼盯着帐子看了几眼,才清醒过来。

    “几时了?”

    “快五点了,卯初了。”

    他总共也没睡到两个小时。

    “朕该起了。”

    宝音走过去帮他整理衣服,皇帝难得看到她这么乖巧,还有点不适应。

    他握了握她的手,“回头午时一起用膳。”

    宝音点头,等他出去后其他人注意力转移才混入皇贵妃身后。

    皇贵妃瞥了她一眼,拿着帕子沾着眼角。

    宝音周围都是哭声震天,隐约间她闻到了一股芥末味。

    太皇太后的丧礼办得隆重,到了该移棺的时候卡壳了,皇帝一副没事人一样说太皇太后生前有遗言,说不必惊扰太宗皇帝,也不准备葬入盛京的昭陵。

    一群人劝说皇帝,哪怕不合葬也该让太皇太后尽快入土为安。

    皇帝不听,只说先在慈宁宫停棺,还让官员将慈宁宫柱子上的雕像都改了,摆明是把慈宁宫当做太皇太后的陵墓了。

    整这一出,不用想了,慈宁宫未来不会再成为太后的寝宫,孝庄太后是这里最后一任主人。

    就跟坤宁宫变成祭祀场所,皇后都得择宫另住一样。

    这般情形下,本就是病歪歪的皇贵妃因之前的劳累一下撑不住了。

    第288章

    “皇贵妃现在什么情形?”

    宝音从承乾宫出来经过日精门时被请进了乾清宫。

    皇帝在南书房内, 头发上的辫子已经悄然无踪。

    按照礼制,只有皇帝驾崩时皇子才需要割掉辫子。

    实际上在太皇太后去世的那日,皇帝已经割辫守孝。

    这两日皇帝不是躲在慈宁宫就是躲在南书房, 主要是躲朝中的人,不让孝庄太后下葬一事显然成了现今热门话题。

    宝音皱眉,“有点严重, 要不冲下喜?”

    皇帝心情不是很好,“这时候表妹来添什么乱,还在守孝期, 怎么能说儿女亲事?”

    宝音和他面面相觑。

    “你说的冲喜不是给四阿哥指婚?”皇帝奇怪地问道。

    “怎么可能?我不支持早婚早育, 完全是对人生不负责!”

    [我说的是封后!封后!对于皇贵妃本人来说,这才是大喜事!]

    “不行!”皇帝一口拒绝。

    “还在守孝期, 这时候封后简直是笑话!”

    宝音压低声音, “你好歹给她一个支撑希望!”

    皇帝握紧了她的手, “在朕心里, 朕的皇后是你!”

    宝音没有感觉到甜蜜, 只觉得男人果然翻脸无情。

    [三月之后吧,除服之后举办下旨封后?]

    她对后位不是很有兴趣, 清朝的皇后简直跟被诅咒了一样, 有几个下场好的?

    皇帝见她自说自话, 不由皱眉, “表妹情况已经那样了?”

    “很不好, 本来就未痊愈,这段时间跟着忙前忙后听说没睡几个囫囵觉。”

    他沉吟一声,“你帮朕走一趟,就照你说的办,除服后封后。”

    宝音得了话, 头也不回地原路返回。

    等进了承乾宫,她脚步慢了下来,熟悉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她以为改变了历史,实际上要走的人挽留不住。

    皇贵妃按理来说是她的情敌,她们拥有同一个男人,后世不是有一句话,男人与牙刷不可共享。

    只是她对皇帝的感情不纯粹,夹杂着利益,要说没有感情,这么多年下来,养一只宠物也养熟了。

    要说爱情好像也没到那个份上,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本能。

    他对她很好,有些事上也愿意退让,只是不爱就是不爱,面对后宫中的人,哪怕后宫地位最高的皇贵妃,她都带着些许怜惜。

    “妹妹,可是有事?”

    卧床不起的皇贵妃看见宝音回来,有些惊讶。

    宝音笑了笑,压低声音,“我是来报喜,皇上将姐姐这几日的辛苦都看在眼里,说是等除服就册封姐姐为皇后,让宫里的喜气压一压丧事。”

    皇贵妃鼻子一酸,突如其来的眼泪落下来,“妹妹不用骗我。”

    宝音掏出帕子帮她擦拭眼泪,“这是喜事,应该笑才对,你也别觉得我骗你,回头我将圣旨怼到你面前。”

    她连哭带笑,骂了一句,“只有你不拿圣旨当一回事。”

    后宫里哪个女人不把表哥当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有她,从入宫开始就这样,不把表哥当皇帝,还把贵妃当成一份工作。

    有时候她都觉得,宸贵妃可真是个妙人,比表哥还要对后宫体贴。

    或许是这个喜事真起作用了,转眼皇贵妃气色好了不少,一天后能下床走一两步了。

    朝堂上还在为孝庄太后下葬一事吵,皇帝就是装死,一副要为皇祖母守孝,要风光大办的意思。

    机灵的人已经看透了皇帝的意思,这是没有合适的陵墓为太皇太后下葬?

    本来太皇太后该送往盛京跟太宗合葬,结果太皇太后留下遗言,不愿意。

    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老人家年轻时跟太宗皇帝没什么感情,不然也不会留下她老人家和摄政王多尔衮不清不白的传闻。

    太宗去世,当时多尔衮兄弟掌握八旗近三分之一的人口。

    根据太祖努尔哈赤留下来的遗言,应该是四大贝勒共理机务,按月分值,轮流掌权。

    太宗以一敌三,坐上最终位置,太宗一死,皇位只可能在多尔衮、代善和继承了太宗所掌两旗人口的豪格中决出。

    谁能想到太皇太后出马,短短十八天就让占据最大优势的多尔衮放弃皇位改支持毫无根基的福临登基。

    这十八天里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如何不让人遐想?

    再说太宗皇帝当年跟宸妃的爱情故事至今还在流传,两人虽然没有合葬,宸妃也迁葬到昭陵。

    太皇太后显然也膈应,不愿意葬入昭陵。

    眼下皇帝不愿意让太皇太后匆忙下葬,很可能是嫌弃他们提议的陵园规格不够。

    当即就有人站出来表示,应该以最高规格给太皇太后修建陵园。

    这话说到皇帝心坎上,“太皇太后是朕的长辈,是朕的恩人、师长,哪怕以帝王规制入葬都不为过。

    很好,大家伙都听明白了,重点在帝王规制上。

    皇帝明摆着要给自己祖母史无前例的葬礼,大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再拖下去,皇上再次改变主意,不愿意让太皇太后下葬了。

    事情也不出某些人意料,皇帝叹息一声,先说了年幼时太皇太后对他的慈爱,又说如今没有合适的停灵地点。

    在一众臣子苦口婆心中,定下了先在遵化的东陵修建一座安奉殿,暂安棺椁。

    安奉殿未建成以前,仍停慈宁宫。

    得到这一结果,众人也无可奈何,只盼望除服之后能顺顺利利送走太皇太后,先让人入土为安。

    四月里,气温还不是很高,慈宁宫的冰没有断过。

    今年宫里的冰窖提前开启,只为慈宁宫使用。

    皇帝每日都要去慈宁宫陪陪皇祖母,宛如人还在世一样。

    你要说他做样子,又不像,你要说他真悲痛欲绝,又没到那份上。

    皇帝或许是难过太皇太后离去,但这几年心里有了预料,之前太皇太后病情凶险那次他在病床前守了六十余天,都以为太皇太后撑不过去了,最后还是转危为安了。

    这次太皇太后没有让人告诉皇帝,或许是担忧他们慌里慌张从南边赶回来。

    七十八岁的老人,已经算是古来稀,是喜丧。

    宝音偶尔陪着一起去慈宁宫坐坐,他来慈宁宫更多是来这里清静一下。

    宝音看着大殿内停放的棺椁,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害怕。

    [那不是什么鬼魂,是有些人深深思念想要再见却永远见不到的亲人。]

    她偶尔会想,自己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四阿哥是个重情的人,希望她死在雍正朝而不是乾隆朝。

    起码四阿哥给他爹实实在在守了三年孝,而不是乾隆那混账拿二十七日来代替二十七个月来敷衍。

    给自己亲爹都只守孝二十七天,还能指望孝顺她这个拐了好几个弯的长辈吗?

    皇帝从正殿走出来,握了握她的手,一边牵着她往外走,一边道:“再说说上次那个小王子的故事。”

    “别的星球上有人吗?”

    这话算是问倒宝音了。

    [我们星球在宇宙中如同尘埃,或许是有吧,不过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发现,只是不断有UFO消息传出。]

    [UFO就是不明飞行物……]

    ***

    进入七月份,暑热降临,除服前皇帝勉为其难地允许移动太皇太后的棺椁。

    他亲自护送前往东陵。

    东陵埋葬着先帝,还有皇帝的两位皇后。

    皇帝自个儿的万年吉地也选在了这一块。

    皇帝不在宫中,宫里一下子安静不少,太皇太后离世所带来的影响已经慢慢平息。

    倒是皇贵妃先前好过一段时间,眼见除服的日子越来越近,反而又病重了。

    宝音去探望了,希望她能撑住,好歹像原定历史那样以皇后之身离开。

    承乾宫的两位阿哥都是一脸愁色,宝音出来时看见四阿哥瘦了不少,就站在殿外的阴凉处。

    宝音叹了口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劝一个要失去养母的孩子节哀顺变,这话她说不出口。

    她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去看看你额涅。”

    四阿哥连行礼都顾不上,踉踉跄跄进了内殿。

    宝音看着远处的蓝天,只盼望着皇帝早些回来。

    事实上,皇帝收到消息后已经飞快往回赶。

    抵达遵化后,有一段山路皇帝是下马一步一步扶棺走过去。

    暂奉安奉殿的意思不是停在殿内,而是先埋入浅土中,等陵墓修好再入葬。

    皇帝添了最后一把土,跪地三叩九拜后才离开。

    回来的半道上接到皇贵妃不好的消息,快马加鞭往京城赶。

    换了几匹马才在隔天回京。

    一早马不停蹄发下了册封佟佳氏为皇后的旨意。

    宝音是醒来后才知道皇帝已经回来的消息,往年七月不是在承德就是在北边的园子,今年都进三伏天了,因为种种原因还留在宫中。

    今年又邪门的热,宝音躺在屋子里就不想动,这时候是万般想念空调。

    按理说以现在的科技树可以将空调弄出来,一百多年后空调发明出来的原因不就是为了漂亮国总统遇刺后伤口不因为天气炎热发炎而发明的吗?

    宝音翻看了一下空调发明的原理,其实也不难,就是没人将其与电力结合在一起。

    冰块和风扇到底是比不上空调舒服,刚派人去传消息,就听见封后的圣旨。

    宝音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内心远没有她表现得那么释怀。

    她的心还是有点被刺痛。

    算了,这次就让给一个快死的人了,下次该是她的,谁都不能夺走!

    第289章

    宝音的名声如何这是有目共睹。

    民间不提, 进京不到一年庙就立上了。

    宗室内名声也好,废话,带着赚钱的财神爷名声能不好吗?

    满人虽然逐渐汉化, 骨子里还是崇拜强者,甭管是哪方面的强者,在许多宗室眼里, 宝音就是第二个孝庄太后。

    就是皇帝有个意外英年早逝,她也能顶门立户的那种女性。

    而在宫里,不少人都认为皇后之位非宝音莫属。

    皇贵妃虽然位份高, 但真没什么功劳, 一样没有子嗣,还不受宠, 站着副后位份完全是因为她是皇上的嫡亲表妹。

    曾经一度有人认为皇贵妃不能封后是宸贵妃这位众人夸赞的佳妇在前。

    现在后位争夺大戏落幕, 后宫众人五味杂陈, 或许没有想到宸贵妃败在了一个将死之人手里。

    宝音没有这么想, 她退让完全是顾虑四阿哥, 万一是这位登位……

    她争的不是现在。

    封后大殿加班加点举行,皇后吉服在三个月前就派人去办了, 派的是佟家人, 得到消息的时候一跃而起领着人呼啦啦坐火车去江南盯着织造局加班加点纺织布料。

    三个织造局最好的织女都被抽调来了江宁, 三班倒只为最快速度赶工。

    本该耗费数年的凤袍在电灯出现后压缩三个月制成。

    明黄色吉服上遍布精美的刺绣, 除了吉服, 佟家人还准备了寿衣。

    原先准备的皇贵妃品级的寿衣,这会儿升皇后了,等级得改。

    佟家已经认了自家女儿即将离世,甚至谋划着送一位庶女入宫延续家族荣耀的想法。

    这几年皇贵妃、不,皇后在宫中阻拦, 未能达成目的,佟国维可没有死心,女儿还在府里娇养着。

    伴随着封后一事,私下里可谓是风雨如晦,宝音就接到了佟家递进宫的牌子,说是要让家中女儿进宫为皇后侍疾。

    宝音私下里找皇帝吐槽,“你家舅舅就不能让女儿走安心点吗?非得这个时候膈应她?”

    皇帝表现得很淡漠,“这事皇后自己同意了。”

    宝音愣住,佟佳氏这是准备为延续家族荣耀铺路?

    当初可不是这样,打死不让家中女儿入宫来着。

    “就算送进来无法生育也没关系?”

    皇帝心情不是很好,到底是嫡亲表妹,人之将死,就算没有爱情,也有亲情。

    前脚太皇太后离世,后脚亲表妹也要跟上。

    一想要一连失去两位亲人,任谁都心情都不会好。

    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在她肩膀上靠了一会儿,“朕是皇帝,也只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只盼望着你跟朕长久一点。”

    这世间能说上真心话的只有这一个了。

    宝音摸了摸他寸发,少了辫子变得顺眼很多。

    “我还是希望走早一点,被留下的那个有点可怜。”

    “我先走吧,走前我会安排好。”

    “我才不跟你合葬,三位皇后,数十嫔妃,你那太挤了,再说我也不喜欢死后泡水里。”

    “我们悄悄来,我已经着人另选吉地,我们死后去草原,埋下后万马一踏,隔年草一长,谁都找不到咱们。”

    宝音笑了,“说得跟私奔一样。”

    “是你说,东陵帝陵被打开了不少。”

    “藏着宝贝,不就是等着人去开盲盒寻宝吗?”

    “佟家这事就允了?听说你这新表妹从小身体就调养得好,应该是个长寿的。”

    看得出来,佟家已经不期盼着自家再出一位皇子,就希望入宫的女儿活久一点。

    “什么新表妹旧表妹?”

    他叹息一声,“母后去得早,我只能帮着点舅舅了,小舅舅还不争气,眼睛只盯着宫闱。”

    “哼哼,人家可是佟半朝!”

    皇帝闻言皱起了眉。

    宝音玩着他衣领上的盘口。

    [封后大典,皇后娘娘可以撑下来吗?]

    他握住了她作怪的手。

    “难呐……”

    并没有到封后大典,在佟家女入宫的第六天,本朝第三位皇后含笑离世。

    她是真高兴,心心念念半辈子的后位还是到了她手上。

    这次好歹做了一旬的皇后,而不是原来历史上的半日皇后。

    准备的那件精美凤袍到底没有穿上,后来这件凤袍被作为陪葬一起进入地宫。

    处理完太皇太后的丧事,紧接着又处理皇后的丧事,连续两件丧事,让这一年的京城都变得惨淡不少。

    直到新年到来,喜气才冲淡这一年的惨淡。

    鉴于后世众所周知的热胀冷缩原理,火车在最热的十几天和最冷的时候是封闭起来的。

    太冷太热都会导致车轨异常火车脱轨,在这个需要靠人工来核实车轨是否正常的时代,这两个时间点的气候对人都不太友好,干脆就暂停维护。

    新年被堵在京城回不去的商人也不着急,这几年暖气普及开,不烧炕也能让屋内暖和起来,已经逐渐被引入高楼中。

    只埋铜管不用引火,又有电灯,这日子是越过越有滋味。

    今年的滑冰赛事因为多了不少江南的人过来过冬,赛事更加壮大。

    还有人开发了室内冰层,就是用砖和水泥围了块地方,冬日时灌上水,夜间开窗开门冻了几个日夜,冻硬实后再修修,学着赛场上用稀释后的牛乳浇灌地面变得光滑。

    这般室内冰场,不用体验冻掉耳朵的冷风,旁边还有歇脚、喝茶、读报、表演,一时间风靡京城。

    第一个出现后,如雨后春笋,接二连三冒出来。

    也不怕冻生病了,鼻子不通气,沿街到处都有姜茶饮,再不行就去药铺买药服下,不至于小病转大病。

    江南过来的人中不少头一次体验北方冬日的威力,也是头一次发现北方冬日不是想象中在家猫冬,而是玩的花样更多。

    随处可见的冰雕冰灯,聚在护城河边上一同点燃的烟火,全都在展示盛世场景。

    宝音站在养心殿内观看这场烟花大会,城内放烟花容易失火,毕竟还是木质建筑更多。

    以前顺顺利利在城外放看起来没有气势,今年两县县衙挨个通知,放烟花得去指定地点指定时间。

    指定地点就是护城河的外围,指定时间就是新旧跨年之夜更替相交之际。

    果然烟花放在一起就显得壮观许多。

    民间的烟花肯定不如宫廷的烟花,今年出了两场丧事,宫里都没什么喜气,烟花自然也没准备放。

    皇帝做主将这批烟花全送了过去,也算是与民同乐。

    慢慢地,一切好似往好的方向发展。

    承乾宫成为皇后停棺之地,原本居住在承乾宫的两位阿哥被迫搬走,本来是搬到景仁宫暂时居住。

    考虑到四阿哥已经十二岁了,皇帝下令四阿哥搬去阿哥所,八阿哥交由惠妃抚养。

    宝音不知道卫氏怎么想,兜兜转转八阿哥又回到惠妃手里。

    有时候她觉得皇帝挺促狭,他不知道卫氏的专营吗?知道却不在意。

    上位者眼中,下位者的小心思一目了然。

    皇帝提起了另一件事。

    “德妃身边的十四岁小不记事,不如将十四阿哥记在你名下?”

    宝音白了一眼,“不要瞎建议,德妃对她这个小儿子可是宝贝着呢。”

    长子送养不亲近,次子病弱,幼子健康活泼,别说德妃喜欢,皇帝自己不也宠爱幼子?

    他拍了拍她的手,“我将老四记在你名下?”

    宝音心动,怎么可能不心动,再看他那带着审视目光,就知道疑心病犯了。

    这一点可真烦人,他自己也承认控制不住,身为皇帝总是忍不住拿怀疑目光看身边的人。

    “要是最后的话,我倒是肯。”

    四阿哥对生母还有期待,等过些年冷心了再说吧。

    她不否认自己的功利之心。

    皇帝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记在她名下有了跟太子争的资本,她更希望等事情落幕再办这件事。

    未来皇帝是嫡出身份,也是名正言顺继承大位。

    “说起来皇后临终前问过四阿哥的婚事,被朕否决了。”

    可惜四阿哥年幼,皇后未能撑到他成婚的时候。

    [看中了谁?]

    人都快死了,皇帝也没有如她愿,想来是人选不合适。

    “是佟家女儿。”

    宝音吃惊,“佟家?”

    [皇后这是什么全力为自家铺路?]

    皇帝有些想笑,“皇后想得好,让四阿哥娶佟家女儿,也能亲上加亲,可惜佟家没有适龄的女儿,只能从旁支选,朕问过小舅舅了,小舅舅不愿意,看样子是看不上朕这个儿子,嫌弃他生母身份低。”

    德妃是包衣出身,后来连生几子才带着全家抬旗。

    佟家走了也是这个路子,只是他们家更幸运,出过太后,当今皇帝还是他们的亲外甥。

    碰见德妃这样的身份,不就是李逵遇李鬼,更别说德妃是靠着孩子送给佟家女儿才爬起来。

    不愿意将全族跟四阿哥捆绑在一起,倒也不难理解。

    现在的四阿哥说实话就是个小透明,上面有长成的太子和大皇子。

    就算三皇子也在翰林院混得开,四阿哥文采和骑射都不出众。

    连德妃自己不都更偏爱两个年幼的儿子,一个是失而复得,一个是高龄产子。

    相比之下,没怎么相处的四阿哥,自然没有长在身边的儿子亲。

    “四阿哥才十二岁,说什么亲?皇后娘娘养四阿哥一场,母子情深,不如守孝三年后再说。”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可知,四阿哥主动跟我说要为皇后守孝?”

    [放心,他后来还以帝王之尊为你守孝三年,一日为少,你的庙号是圣祖。]

    [爸爸不爱他,他可是很爱爸爸。]

    第290章

    上书房内, 五阿哥打着哈欠,上了一上午的课,他摸了摸肚子, 再看看上首摇头晃脑的夫子,不由趴在了桌上。

    上首的张英瞧了他一眼,当作没看见, 这室内的阿哥们哪个都可以训斥,只这位五爷挨了训,太后那是不依的。

    五阿哥左面是六阿哥, 右边是四阿哥。

    四阿哥看起来清瘦不少, 十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一年他却日渐消瘦。

    其实和太皇太后一样, 大家都心里有底, 皇后娘娘早晚得走, 也就近两年的事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午膳皇帝赐了阿哥们几道菜, 都是荤菜。

    这一年连守了半年, 阿哥们也跟着茹素半年,各个都瘦了不少, 哪怕除服两个月了, 恢复正常吃喝, 亲娘还是心疼儿子, 大鱼大肉地补。

    养在皇后身边的阿哥有两位, 八阿哥还有个亲娘在,四阿哥就可怜了,爹不娘不爱,还被命搬去了阿哥所,平日见德妃娘娘的时间不多, 这位娘娘对这亲儿子虽然也送衣服食物,但对比六阿哥就能发现对比还是挺明显。

    四阿哥向皇上表明为皇后守孝三年后,德妃是直接减少了送东西的次数。

    这个时代不能说父母不是,不然就是不孝之罪。

    四阿哥一时间成了上书房的小可怜,他自己是没觉得,反而抿着唇一副倔强模样。

    五阿哥眼角扫到了一抹黄色,突然虎躯一震坐直了,那黄影在窗外等了片刻,才伴随着一大群人进来。

    五阿哥有些忐忑不安,不用说也知道是亲老子来检查他们功课了。

    先检查的是三阿哥。

    大阿哥已经成婚开府办差了,也意味着从上书房毕业了。

    太子虽然要读书,不过他已经搬去了自己的寝宫,读书也改在了那。

    现在上书房带头的是三、四、五,三位阿哥。

    五阿哥自认自己是在里面充数的。

    皇帝检查功课可不是只盯着某一科,而是将近期所学科目都抽查一遍。

    这般也能看出阿哥们侧重哪些科目,对哪方面更有天赋。

    皇子们不需要门门出众,只需要有一门拔尖就足够了,

    检查完了四阿哥,五阿哥以为到自己了,没想到汗阿玛竟然当着众多人的面夸赞了四阿哥有孝心。

    这就引得人心中嘀咕了,这还真没法学,老四的夸奖是拿养母换来的,总不能让自己的生母死一死也跟着说愿守孝三年。

    其实四阿哥的身份现在有点尴尬,要说他是皇后养子,玉碟上没有改,要说他不是,他也确实出生后不久就养在皇后膝下。

    但是皇后那会儿只是贵妃、皇贵妃,真正当皇后的时间不长。

    五阿哥是心知肚明,别看他心思单纯,生在皇宫里有几个是真单纯的,听多见多,再琢磨一下就差不多明白过来了。

    一次不行,几次还能不明白,又不是真傻子。

    眼下汗阿玛突然夸奖四哥,甭说别的,起码四阿哥的处境会好上不少。

    阿哥们是宫里的主子,可处境待遇是不同的,有妈护着跟没妈是两码事。

    奴才们是不敢欺负,按规矩照顾和真心照顾,是两码子事。

    当然五阿哥很快顾不上心中的小嘀咕了,他的亲亲阿玛已经将目光放到他身上。

    结束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抽查,五阿哥身上都起了汗。

    下午下课,大家全都往外冲,五阿哥也不例外,只是他写大字要比别人慢一点,等交了可以准备走的时候,才发现四阿哥还没走。

    本来抬动的脚步停下,他好奇地问,“四哥,阿哥所怎么样?要是好玩我也赶去!”

    相较于陪着祖母,他更想要跟相差不大的兄弟们住一起。

    四阿哥思索了片刻,“有点吵。”

    三阿哥最近得了一只漂亮的鹦鹉,巴掌大,脸上有两个粉团,黄灿灿的羽毛,别提多可爱了,还会唱小曲。

    听说是最南边的岛屿发现的,这鸟性情温顺,就是常生活在类似两广常年气温高的地带,冬日只能养在温暖的屋子里。

    小鸟漂亮是漂亮,就是吵得慌,见到人多就喜欢唱曲。

    五阿哥一听眼睛一亮,“我听说三哥跟宸贵妃娘娘讨了一只漂亮的鸟儿?”

    四阿哥皱眉,“小鸟哪有狗狗可爱?”

    “四哥,我可以跟你一起去阿哥所吗?”

    “爱跟你就跟上。”

    三阿哥得了一只特别的鸟都快成了阿哥们之间的重大新闻。

    别说阿哥们,就是格格们也找时间跑过来偷看。

    别说两团粉腮在脸上确实有趣。

    可惜只有这一只,还被三阿哥抢先给讨来了。

    四阿哥其实也喜欢,他喜欢可爱的东西,看了漂亮小鸟也眼馋。

    只是……

    他眼垂下来,能帮他讨要的皇额娘已经离开了。

    养心殿内,皇帝盯着照片看。

    “这里鹿?”

    “是袋鼠,跟人差不多,会打拳击。”宝音开玩笑回答,

    “这片草原不小。”

    [是挺大的,大半土地都是草原。]

    这么大一块草原对于游牧民族简直是梦中情地。

    宝音商量着,“准格尔那批俘虏杀了有伤天和,放了又不合适,要不送这片土地上去,本来这地方就是西洋人流放之所。”

    皇帝沉吟,“不急,先派一批人上去,再送一批流放之人开发此地。”

    周围都是大海的草原,简直就是天选的流放之地。

    不过犯人数量得控制,不然不久白扔了别人一块好地方?

    两人商量之后,将发放宁古塔的历年犯人抽调一批送到这里去。

    发到宁古塔的犯人可都是有身份的,让这些人戴罪立功管理好岛上的犯人和土著。

    皇帝也觉得随着科技发展,东北作为老家也不保险,还是多散出去一点,多预备几条后路。

    两人继续翻看照片,将岛上的物产都看了一个遍。

    别说照相机的出现确实带来了便利。

    若是靠人去画,画一辈子都一定能画完,上万张照片呢!

    傍晚时外面传来了哭闹声。

    两人面上都有些不悦,派人去查看。

    没一会儿,魏珠大汗淋漓跑回来。

    “几位阿哥都聚在阿哥所看三阿哥新得的小鸟,九阿哥和十阿哥撞见了四阿哥,不知怎么的就吵起来。”

    “四阿哥领着五阿哥去三阿哥那,九阿哥十阿哥趁着四阿哥没回来,进了他的屋子将他养的小狗毛给剪了……”

    “四阿哥回屋一看狗被冻得瑟瑟发抖,一气之下拿起剪子将九阿哥的辫子给剪了,这会儿九阿哥和十阿哥在外面哭,奴婢怎么劝都不肯进来。”

    [真难为他了,这么多阿哥,说起来跟绕口令似的。]

    皇帝神色难看,“不肯进来就让侍卫抱进来,在养心殿门口哭闹成何体统?”

    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皇帝不至于生气,他生气是这些孩子无法无天在养心殿门口哭闹。

    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不去乾清宫门口哭?

    宝音笑眯眯道:“多大点事,值得发火。”

    她冲魏珠道:“将阿哥所的几位阿哥都请过来,注意别冻着阿哥们。”

    等魏珠出去,宝音起身,“走吧,总不能在这为他们断官司吧?”

    皇帝没好气道:“四阿哥不知轻重,怎么能剪辫子?”

    别说满人不在乎头发,已经汉化的满人也认同了体之发肤受之父母,皇帝割发守孝不就认同了这个观点吗?

    [剪个头发算什么?多大点事?总不能满人的头发尊贵,汉人的就不尊贵了?]

    皇帝不搭理她,时不时就跟他犟两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养心殿的东边暖阁。

    暖阁占了三间,非常宽敞。

    靠着东墙壁放着两把椅子。

    宝音和皇帝相继坐下,没多久几位阿哥们带了进来。

    或许是进了养心殿,本来还在撕心裂肺的九阿哥消停了,一进门就摘下帽子告状。

    “汗阿玛,您看,四哥太过分了,竟然剪了儿臣的辫子!”

    他带着哭腔告状,那肥嘟嘟的小脸都快皱成一团。

    [忍住,不要笑!]

    皇帝本来表情很严肃,看到那多出来的一小撮,脸上不由带出来笑。

    当前发型是这样,冬日很少剃头,所以大家都是寸发,头顶的那一根细辫子其实存在感不是很足。

    不过因为长时间编的缘故,剪断后,留下的是卷着的。

    看得出来割发的人是留了情,没有贴着头皮剪,还给留了一半,这会儿散落着,看着就是平头后面多了一撮卷发。

    不过这丢面子却是大了。

    四阿哥自打进来后就不吭声。

    皇帝压平上扬的嘴角,“四阿哥,你来说。”

    四阿哥,扑通跪地,“是儿臣做的。”

    [好,不愧是真性情汉子,这事是咱做的,咱就认了!]

    皇帝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别瞎胡闹。

    “都说说,兄弟之间是有何等大仇,要断弟弟的头发?你学了圣典就是这样友爱兄弟?”

    [多大点事,要上纲上线,同胞兄弟长大后为了钱财还得翻脸,更不要说这还不是一个妈生的,指望他们兄友弟恭,孔子来了都办不到!]

    四阿哥有点委屈,“儿臣认错,儿臣不该愤怒之下失去理智,剪了九弟的辫子。”

    “只是……”

    他大声道:“儿臣忍不了九弟他们在儿臣的茶壶里撒尿!”

    天知道他闻到那股骚味有多气愤,快疯了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