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宝音有些无语, 看向了年纪还不大的两个阿哥。

    九阿哥和十大哥年纪都不大,八九岁的年纪,也正是最调皮最无法无天的时候。

    本来端起茶碗的皇帝这会儿也喝不下去了, 招手让人去查。

    没一会儿就有人回来了。

    “是有此事。”

    十阿哥有些紧张,九阿哥眼珠子一转,张口否让, “儿子可不会干这种事,儿子进屋时看到小狗在桌上撒尿,一生气就剪了狗毛, 想着教训小狗一回, 是四哥瞎说,分明是小狗干的。”

    这话太假了, 根本没人相信。

    宝音看看委屈的四阿哥, 再看看好像有依仗的九阿哥, 只想到了一句话, 被爱的孩子有恃无恐。

    “你胡说, 那桌子都要我腰高了,我的桃子哪里能跳上去?你当它是猫吗?”

    “反正我就是看见了。”

    吵着吵着四阿哥大概是气愤不过, 直接冲上去把九阿哥压倒在地。

    十阿哥赶忙支援九阿哥, 八阿哥则在一旁拉架。

    转眼, 九阿哥和四阿哥就打成了一团。

    宝音看了一眼皇帝, 他脸色是越发难看。

    “来人, 把他俩分开!”

    两位阿哥被分开后,九阿哥还有些不服气,伸出脚想要踹,被身后的奴才给抱远了一点。

    “狗奴才,快点放开小爷!小爷要弄死你们!”

    宝音脸色不是很好。

    “宜妃就是这么养儿子的?”

    皇帝一句话让九阿哥消停下来。

    本来在一旁劝弟弟的五阿哥跟着一惊, 若是因为这事让母妃被汗阿玛厌恶……

    九阿哥昂着头,“关母妃什么事?儿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就是儿子干的,儿子就是看他不顺眼,假惺惺地当自己是皇后的儿子,半个嫡子,见到儿子就教训……”

    皇帝被气笑了,“行,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扫了一眼四阿哥还有九阿哥,“将阿哥所的院子收拾出来一个,三位阿哥一起送进去紧闭,何时认错何时放出来。”

    九阿哥立刻道:“儿子现在就认错。”

    皇帝横了他一眼,“九阿哥改禁足三月,另外命讲学师傅进阿哥所授课!”

    八阿哥开口求情。

    皇帝不悦道:“谁求情就一起进去!”

    好家伙,这下把本来要张口的几位阿哥都给堵住了。

    几位阿哥都退下,养心殿一位不起眼的宫女走到了宝音身边。

    “都打听什么了?”

    宫女小声道:“还是四阿哥请求守孝一事,九阿哥好像怪罪四阿哥,至八阿哥与不孝,说他逞能,又不是只他一个养在先皇后身边。”

    宝音理解,八阿哥现在是被放在了风口浪尖上,生母和新任养母都活着,要是主动开口为先皇后守孝,两位活着的人可就尴尬了。

    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在八阿哥心里已经有了偏向。

    宫女退下来,皇帝没好气道:“就因这么点事闹起来?”

    宝音心里很不舒服,“这事说来是九阿哥主动挑事,你怎么连四阿哥一同处罚了?”

    “甭管什么理由,四阿哥出手剪了弟弟的辫子,还打了弟弟就是他的不对。”

    “都是受一样处罚,四阿哥也应该少罚一点!”

    “他剪了弟弟的辫子,还主动打了弟弟。”

    “剪了就剪了,多大点事,难道还要砍头不成?”

    “你非要跟我斗嘴吗?”

    宝音慢悠悠起身,道:“别和我说话,我现在看你很不顺眼。”

    “谁家女人这样说自己老爷们的?真是惯得你无法无天!”

    宝音走出门还听见他拍桌子的声音,懒得搭理他。

    到元宵节都没事发生,三位阿哥打架一事连点水花都没有起来。

    宝音忙活着办学校的事,南边捐建了学校,北边自然不能少。

    她那钱太多了,不花出去一些,还不得把人眼都急红了。

    教育是大事,想要改变一整个国家,就不是她或者皇帝张口说说就能办到,这得集体的意志,哪怕皇帝都没法左右集体意志。

    忙活到了三月份,三位小阿哥算是放出来了,四阿哥过来请安时看着更瘦了。

    宝音招呼他过来,“这是豆制品,不含荤油,我已经吩咐御膳房了,每日给你上两样,多吃些豆制品,不输于吃荤。”

    豆皮抱着素饽饽,吃得四阿哥忍不住低下头。

    这几日宝音时常召唤四阿哥过来一起吃饭。

    一趟两趟四阿哥也回味过来了,有时下学后从上书房出来,拐进养心殿来请安。

    宝音就喜欢聪明的孩子,不用说就懂了她的意思。

    四阿哥来几天就蹭了几顿饭,有时宝音处理事情也不避着他。

    她不碰宫务,宫务都交给了四妃,总要让四妃有点事忙,她们不忙,忙的就该是她了。

    这段时间佟家女要进宫,四妃都忙着这件事。

    至于皇帝,去玉泉山举行大阅兵了,在上书房读书的阿哥们都带去了,只四阿哥他们哥几个出来晚了,迟来一步没能赶上。

    吃完饭,宝音问他要不要去玉泉山。

    四阿哥明显心动了,“可是汗阿玛没有召唤儿子。”

    宝音笑笑,“多大点是,你要是想去,我这边派人送你过去。”

    四阿哥想了想,“那九弟十弟?”

    宝音满意,“兄弟之间打闹是常有之事,不能因这个疏远了兄弟,你汗阿玛自幼跟你们几个叔伯关系好,自然看不得你们兄弟闹得不成样子,身为兄长要向裕亲王学习。”

    四阿哥低下头,“是,儿子会跟伯父学做一个友爱兄弟的人。”

    宝音伸手摸了摸他的短发。

    “这次的事情委屈你了,九阿哥毕竟年幼,你剪了他辫子,又先动手,不处罚也不行,下次别这么冲动了,本来你占理,一动手变成了你没理。”

    四阿哥鼻子有点酸,“儿子有错,不该一时冲动。”

    十三岁的少年已经快跟宝音差不多高了,看着稚气未脱,声音有点沙哑,一听就知道处于变声期。

    也因为在变声器,他有点包袱很少开口。

    “行了,你主动邀请他们,等去了玉泉水,你汗阿玛一见你们一块来的,就知道你们和好了,本来就不是多大点事。”

    “是。”

    四阿哥有点雀跃地离开,主动回到了阿哥所。

    九阿哥和十阿哥正因没赶上去阅兵懊恼着呢,见四阿哥进来,脸色不是特别好。

    听明他的来意,九阿哥没有开心,反而耷拉着脸,“呦,四哥这是又攀上高枝了?”

    老四可真是个鸡贼的,在汗阿玛和宸贵妃面前故意展现自己的孝道,没想到竟然入了宸贵妃的眼。

    要是做了宸贵妃的养子,那可真算是一步登天了。

    四阿哥懒得搭理他,“爱去不去,车马上就到了,你们要不去,我就一个人去。”

    他不是那种别人给他冷脸,他硬贴上去的人。

    叫两人去也是想在汗阿玛面前表现一下,不愿意就算了。

    “九哥,我想去。”十阿哥推了推九阿哥的手臂,他母亲虽然也是贵妃,却没什么存在感,自打几年前生下的小妹妹去世后,身体就一直不好。

    十阿哥爱跟九阿哥一起玩也是两人小时候住在前后宫殿,长大后搬进阿哥所又是隔壁,一同住一同读书又一同玩,关系怎么能不好?

    最近八阿哥也搬进来了,八阿哥也住在他们隔壁,说话和和气气,一来二去关系也亲近了。

    之前八哥一个人苦恼,他们两人见了有些奇怪,一问才知道原因。

    十阿哥其实不赞同九哥找四哥麻烦,这事也不能怪四哥,四哥出生不久就养在先皇后身边,跟八哥这样半道上抱去的不一样,别说八哥的生母一直在身边。

    九哥找四哥麻烦本就是他理亏。

    只是九哥有点侠义之风,说什么都要帮八哥出了这口气,他无奈只能跟上。

    现在四哥来给个台阶下,阅兵这事他们期待很久了,没去成本来就很郁闷,现在有机会去,干嘛不去?

    虽然不爽四阿哥来邀请,两人还是老老实实跟上了四阿哥。

    等上了马车,九阿哥看着这马车内部装饰,还有四阿哥熟悉地拉开桌板从里面掏出吃的喝的,眼神立刻不对劲了。

    他对这车里情况是不是太熟悉了,若是没记错他应该没有出过几次宫才对。

    “四哥可真是让弟弟小瞧了,竟然能够做主去玉泉山,不怕汗阿玛那边将我们赶回来?”

    四阿哥抬起眼皮道:“放宽心,汗阿玛那边这会儿已经得到消息了。”

    汗阿玛要不同意他们过去,他们连靠近都做不到。

    玉泉山上还有一处行宫,这处行宫就比较隐秘,只有阅兵时才有人入住。

    山上住着人,山下到山上都驻守着大营。

    外围早被经历过,如今是重兵把守,几人的马车还未靠近就被人拦停。

    好在没有停很久,就被引着往里走。

    九阿哥十阿哥已经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看着那一队队穿着统一军装的军队,两眼都不由放光。

    “是绿营兵!”

    “听说绿营兵最厉害,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马车到了山脚下就停下来。

    三人下车跟随侍卫上山,走到一半时,九阿哥欢呼一声快速往上爬。

    “八哥,你是来接我的吗?”

    十阿哥也快步追上去,只四阿哥停在原地,心情很不好。

    “四哥,汗阿玛命我来接你们。”

    八阿哥冲着下方道。

    四阿哥慢慢走到他那个台阶,越过他,“嗯”了一声。

    见他走远了,九阿哥不屑道:“八哥,四哥现在了不起,又攀上宸贵妃了。”

    八阿哥笑容变得僵硬,“是吗?”

    第292章

    玉泉山上的离宫叫澄心园, 康熙十九年便开始翻修,这里的水一直被作为宫廷御水使用。

    一直到前年,这条道上来来往往运送进宫的水车就没有停过。

    自修了水道以后, 取水就方便了,不过宫里的水和民间的水还是分开取用。

    一个是山上泉水,一个是泉水流淌进的池子。

    光是玉泉山的泉水池也无法满足京城近百万民众的吃水问题, 是以门头沟的那座水库也是取水来源。

    前些年还在密云修了一座大型水库,断断续续修,修了好些年了, 因人力多是去修铁路了, 这水库进度是一再放慢,还不知道得修到哪年。

    皇帝来这边阅兵, 也是这座山被红墙包围, 站在山上可以一览无余山下的情况。

    “四哥, 来了?”

    四阿哥一扭头就看见六阿哥站在亭子里冲他招手。

    四阿哥神色缓和下来, 紧跟着皱眉, “六弟,你穿得也太少了。”

    他随手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来披在六阿哥身上。

    六阿哥笑着道:“弟弟是听说四哥过来了, 来这里迎一迎。”

    四阿哥拉着他的手, “正好我要去拜见汗阿玛。”

    六阿哥连忙叫住他, “汗阿玛方才见了人, 发了火, 四哥不如晚些再去。”

    四阿哥一听,也不免迟疑,然后就看见旁边那三兄弟经过。

    九阿哥三人笑着跟六阿哥打招呼。

    六阿哥也告知了他们这个消息。

    “汗阿玛发火?谁还能惹汗阿玛发火?”九阿哥非常感兴趣问。

    八阿哥回想了一下,“方才我出来时碰见了户部侍郎。”

    四阿哥则回忆了一下,从正月里就传出陕西灾情, 之前还因为这事罢免过一任前往陕西赈灾的户部侍郎,难道这都四月了灾情还未平定?

    何止未平定,很快众位阿哥都收到消息,陕西的灾情更加严重,本来已经拨款二十万两,十五万石的粮食,现在又增加了一百万两库银。

    一百万两搁在之前的大地震也没用去这么多,可见这次灾情严重。

    四阿哥几人还等着君父召见,结果从上午等到了傍晚也没有等到。

    傍晚时宸贵妃的马车进了澄心园。

    宝音是头一次来这,哪怕是后世这里也是被列为严禁靠近不开放的地方。

    其实倒是没有什么秘密,纯粹是里面住着的人身份尊贵而已。

    进门后她没有急着去见皇帝,而是在下边溜达了一圈,就是一个将整座山围起来的园子,离香山也不是很远。

    从这里去畅春园也很近。

    毕竟这里未来也是圆明园景点的一部分。

    宝音逛到了夜幕降临才上台阶,刚走几步就看见皇帝在上方站着。

    他往下走,她说往上行。

    片刻后两人站在了一起,皇帝握住她的手,摸着有点凉,要将身上的披风让给她。

    宝音拒绝,“才不要,太难看了。”

    她嫌弃披风的颜色。

    他常服多是宝蓝色,这种颜色她都看腻了。

    皇帝半强迫让她披上,两人慢悠悠往山上走。

    “这一年到头都是事,就没停下来过,何时像今日这般安静地赏夜景?”

    天空中的银河非常清晰,越是往山上走,越有种伸手一抓就能将银河纳入掌心的错觉。

    放在后世,这种很常见的夜间只有乡村才能看见,

    太空中往下俯望,夜间也是灯火辉煌,光污染无处不在,想要看到真正的夜景,都得去海拔高一点的无人区域。

    宝音沉默着,心声也同样平静。

    夜色美好,只需静静观赏,没必要说些刺耳的话惹人不开心。

    上了山,皇帝领着她进了住处。

    山上通了电,一进屋子宝音就看到墙壁上悬挂的地图。

    地图上偌大的新疆版图就在眼前。

    宝音扫了一眼,便略过。

    皇帝早几年就想收复新疆了,这又不是她才知道的事。

    “阅兵不是已经到尾声了吗?喊我过来做什么?”

    下午突然传话,让她前去玉泉山。

    连个理由都没有,让她纳闷了许久。

    皇帝走过来抱住了她,头埋在她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觉得疲惫,想见见你。”

    宝音意外,很少见他这样身心疲惫过。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头发被剃过又长出来,这会儿有些扎手。

    “所以你是在跟我撒娇吗?”她带着笑意问。

    皇帝没有放开她,像是汲取到了足够力量才松开手。

    “太皇太后在时,我总觉得那根定海神针还在,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有人兜底,失去了太皇太后,我有些迷茫,以后的路该我一个人走了,大清会被我带向何方?”

    宝音笑容收起来,“您在不安什么?”

    他目光放向外边,“不,没有不安。”

    “这次阅兵后我会派遣大军收复回疆,只是目前朝中官员贪污成风,看不见希望哪,我心沉痛。”

    他在看她,又不像是在看她,他在看向大清既定的未来。

    大清的腐败比他想象还要早,特别是满人官员,早没了早些年的凶悍,他们快速被中原的繁荣给腐化,比汉臣还要不堪入目。

    他提拔的满人官员越多,朝政就越烂,伸手捞银子的比比皆是。

    身为满洲皇帝,他又不可能不依赖满臣,这简直了恶性循环。

    还有八旗子弟,越来越多地八旗子弟都得靠着国库来养,这都成了另类的明朝宗室。

    朱家皇帝愿意养亲戚,那是有血缘关系。

    大清愿意养八旗子弟,那是最初靠着这个制度将所有能团结的人团结起来。

    如今的八旗制度反而成为另一个负担,国库迟早跟前朝一样,被这源源不断的八旗子弟给拖垮。

    这次阅兵,绿营军表现得越出色,八旗就表现得越拉胯。

    皇帝笑不出来了,才几年时间,八旗士兵已经烂泥扶不上墙了。

    “治贪腐本来就是个大问题。”

    宝音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实际上每个国家从诞生到灭亡都是在与吏治腐败做斗争。

    “是陕西那边出了问题吗?”

    皇帝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朕在各省都派了密探,有什么重大消息第一时间都会用电报传送回来。”

    “这次陕西的传讯跟官员禀报得一致。”

    [什么意思?]

    她想要推开他,却没有推动。

    皇帝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中透着一股子杀气。

    “可真是让朕刮目相看,连密探都能被他们所掌控。”

    [嘶,你是说派遣到陕西的密探被当地的官员给策反了?]

    他派了哪些密探,连她都不知道,这些人倒是牛气。

    皇帝已经不生气了,气有什么用,还不是得将隐瞒下来的烂事给处理了。

    “这次陕西受灾严重,襄阳等地聚集了大量灾民,粮食进不去,先期拨去的库银失踪了大半,真是不知道让朕该怎么说。”

    “密探竟然也帮着那些人瞒着,现在灾民越来越多,若不是有人捅出来,朕还被瞒着,着实是可恨!”

    皇帝心急灾情,但是更加痛恨自己安放在陕西的眼睛被人废掉。

    宝音听明白了,她拍了拍他的后背,“早前就劝你了,立个专门抓腐败的衙门,你自己只设立了临时的,现在成这样,还是心软缘故。”

    “现在还来得及,往后啊,怕是无人不贪,毕竟皇帝都带头贪嘛。”

    皇帝一扭头,轻咬了一下她耳朵,没好气道:“让你来是哄哄我,不是让你气我。”

    宝音敷衍道:“好好好,我哄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太皇太后离世后,他就有些变了,变化有点细微,目前还看不出来什么。

    他总算是放开了她,“用膳了吗?”

    “还没,来时太匆忙了。”她中午吃得不多,这会儿有些饿了。

    皇帝唤人传膳。

    宝音问起他。

    “是不是新疆那边有不好消息传来?”

    皇帝面色不太好,“去年派往回疆的钦差行经哈密时被噶尔丹的部下杀了。”

    宝音挑眉,噶尔丹的胆子不小啊,之前才屁滚尿流逃跑,这会儿胆子又涨起来了,谁给他的胆量?

    难怪皇帝要阅兵,这回拿下新疆,下回就该是西藏了。

    她细细思量,“这回收复新疆,为防止新疆地区反复,将当地大小和卓,部落首领都拎到北京来,学汉武帝迁徙地方豪强,再将当地奴隶制废除,土地分给平民和奴隶。”

    皇帝吃惊,拿走当地带头的人,再将土地一分,就算头人回去也得不到当地人的支持,谁会把到手的土地再让回去?

    “拉拢一大批人,再尊重少数民族文化,设立回疆自治区,朝廷派遣流官管理,再办学校,开区考,只允许官方学校毕业的学生报考。”

    皇帝心知肚明这定然是后世的办法,是比现有科举制度要高明多了。

    拿走有权有势的那批人,剩下的土地拿来拉拢当地人。

    说什么自治,实际上用的是官学出来的人,学校教什么还不是朝廷说了算。

    这方法不仅可以拿来用在回疆,云贵川的土司也可以用上,甚至可以拿来治理汉人。

    当初要是有这一套下来,也不至于让他从亲政后就不断为前人收拾烂摊子,打补丁。

    果然每当他觉得前头无路可走时,她就会给他带来惊喜。

    第293章

    膳食提过来时, 就听见外面有说话声,一问才知道几位小阿哥们在门外呢。

    已经坐下的宝音瞥了他一眼,[请进来吧, 别饿着你的几个宝贝儿子。]

    皇帝瞅了她一眼,才让人将几个人喊进来。

    八九十,三位阿哥一同过来。

    九阿哥一进门就笑嘻嘻请安, 没有人会不喜欢活泼一点的孩子。

    “儿子上午就过来了,一直等着给汗阿玛请安,直到方才才瞄见有空。”

    皇帝不动声色, “来了就一起坐下用膳。”

    九阿哥干脆利落地应下, 拉扯着八、十两位阿哥坐下。

    机灵的太监们碗筷已经取回来,给几位阿哥布上。

    在外面吃得跟宫内差不多, 皇帝去哪里都带上惯用的御厨。

    宝音吃得不多, 尝了两口。

    食不言寝不语, 安静地用完膳后, 三位阿哥磨磨蹭蹭不肯走。

    一看就知道有情况, 宝音和皇帝是一个都没主动开口,最后三位阿哥讪讪告退。

    人一走, 宝音就打趣道:“还是没有哥哥们脸皮厚。”

    这要是大阿哥早缠着不达成目的不罢休了。

    四阿哥也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皇帝漱口后道:“说不出口就甭搭理, 谁个有空猜他们心思。”

    除了在学业上, 他对这些儿子们都是放养, 头几个儿子盯得还紧了些, 后面得到他的关注便少了。

    宝音洗了洗手,随意聊起来,“女学那边大小选就免了?”

    皇帝手顿住,带着一言难尽道:“你是真想给下一辈媳妇都选文墨不通的?”

    女学里聚集着大量八旗贵女,要是那边免了, 明年的选秀怕是只剩下三两只小猫了。

    宝音开玩笑道:“怎么,阿哥们个个人才出众,自己找不着媳妇,还非得让你指定?你指的万一成了怨偶……”

    皇帝反驳道:“保清夫妻不是就很好,至今没有纳妾,我指了也被保清婉拒了。”

    她没好气道:“保清夫妻是拼生嫡长孙,抢太子前头拔个头筹,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

    [可惜越是急什么越不来,生了四个闺女才生出一个儿子,生完后大福晋人也跟着没了,孩子还病歪歪的,真是造孽。]

    皇帝眉头一皱,“提这个过早了,三年后再说。”

    “那小选呢?这个凭自己本事考进女学,进女学的都是聪明女孩,拉进宫伺候人太可惜了,培养成才女多好?”

    “给个恩典,考入女学的包衣女子可免除小选。”

    宝音满意点头,“给包衣一个出路,省得一门心思往宫里钻,宫里都快成为包衣的天下了。”

    一早皇帝出去了,宝音一个人用膳,阿哥们自然是跟随皇帝一块儿出去了。

    等中午时好几位阿哥派人送了礼给她,都是山周围的特产。

    她还是没有去猜几位阿哥的用意,但也体验到了皇帝的某些想法。

    上位者无需去猜下面人的想法,总有露出来的时候。

    对于这些礼物她全都笑纳了,虽然对四阿哥有滤镜,但不得不说八阿哥更加贴心,送的是玉泉山上一块奇石,石头整体像是一座山,还雕了佛塔,放在盆景中仿如小型的深山古庙。

    古人的审美是一流的,讲究天人合一,一步一景。

    这个盆景算是费了一番心思,宝音欣赏片刻后让人摆放在屋子里。

    晚间皇帝过来看见还问了。

    屋子里多了个东西,还放在显眼位置,他又不是眼瞎看不见。

    “八阿哥送来,瞧着有几分雅致。”

    皇帝扫了一眼不感兴趣道:“明日摆驾回宫。”

    正在欣赏盆景的宝音回过头,“阅兵已经结束了?”

    皇帝按着额头万分苦恼,“八旗子弟一年不如一年,这才入关多少年?”

    [呵呵,早跟你说了,融入华夏不是很好?非得继续维持八旗制度,本来就是临时融合出来的奇怪制度,你现在头疼了,以后你的子孙还不得头疼死?]

    “你说得轻巧,八旗制度是大清打天下的根本,轻易解散,那些维护八旗制度的人怕是反过来头一个反了朝廷。”

    八旗制度类似宋时的厢军,满族人数少,后来创造了八旗制度将战败部落编入进去,满蒙汉早不是按照民族而是旗来分类。

    不同的旗待遇不同,为什么下五旗都想着升旗?

    还不是旗民待遇不同。

    打个比方,下五旗只能算低保户,每年领着一些禄米保证饿不死,想吃上肉就找差事做,而上三旗光是每年福利待遇都赶得上发达国家,躺着就有人养活。

    大清就靠着八旗制度拉拢了一大批人,现在解散等于清理掉一大批吃皇粮的,原本维护这个制度的人,反过来第一个就敢翻脸。

    当然国家财政有限,不能跟宋朝一样无限制养厢军,那样会将财政拖垮。

    所以制定了满汉不得通婚,将旗人圈定起来跟汉人分隔,也是避免八旗子弟扩张速度扩大。

    不然两三代就能超过朱明的宗室,朝廷还是养不起。

    皇帝接手的就是这么个融合的不伦不类的制度,打天下时好用,治天下时还用这一套,完了,眼看着养不起了。

    关键是这些人还吃空饷,战斗力低,养他们还不如养绿营兵划算,起码后者是真肯卖命。

    皇帝愁在这里,他这里不解决,不用想了,后世子孙更加解决不了,要是拖下去,迟早会被拖垮。

    宝音给他出主意,“要不搞个排位赛,八旗子弟编制给固定下来,谁想要编制就考,而不是剩下来就拥有,也避免子子孙孙都靠着朝廷养,顺便开一下满汉通婚的口?”

    皇帝认真打量她,“这法子说出去可不得了,怕是会闹翻天。”

    宝音无所谓道,“就说连年遇灾,与其禄米亏欠,干脆缩减旗民,放一部分人出旗。”

    “出旗的人也不受旗民管制条例。”

    旗人虽有待遇,却守的规矩很多,许多规矩已经形同虚设,可这几年又有了收紧的趋势。

    最近两年内务府下五旗的占比在增加,上三旗有不少埋怨声,都是差事被抢,又因律法规定不能自谋出路。

    “听说明末不少宗室带头反,这些宗室看着比百姓还惨,愿意自谋生路就放人一条生路。”

    皇帝沉思,“此事需要跟议政大臣商议。”

    关系到八旗子弟,自然要先通通气。

    傍晚,宝音去溜达,围着玉泉山的湖溜达。

    半道上碰见了几位阿哥。

    四阿哥和八阿哥,两个都养在先皇后身边,现在分开后待遇却不大相同。

    四阿哥再不受德妃喜爱,那也是亲儿子,惠妃有自己亲儿子,再说八阿哥的生母在,他也已经长大,当然没有多少心思放在他身上。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情景,八阿哥跟在大阿哥屁股后面,四阿哥跟在太子身后。

    好吧,四阿哥也不是真是太子一派,只是跟大阿哥相比更亲近太子。

    宝音站着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几人争吵原因。

    大阿哥得了玄凤后喜爱到随身带着,来这边也没有放过。

    今日带着鸟儿出来放风,不知道哪个阿哥手欠将笼子打开了,好家伙鸟上树了,大阿哥唤了许久都没有唤下来。

    大阿哥又急又气,又怕周围来了凶猛的鸟类将玄凤叼走。

    一众阿哥们过来出主意,也不知怎么了就吵了起来,鸟没弄下来,阿哥们分成了大阿哥党和太子党吵了起来。

    宝音觉得自己来得可真是不巧。

    想了想,她让人将驯鸟的人唤来,看能否用八哥将玄凤从树上赶下来。

    这种鸟胆子小,出生后就没怎么飞过,长了对翅膀也只是好看,飞不远,真要过夜,一身鲜艳的羽毛绝对是给猛禽送肉。

    还不如从树上赶下来,去捕捉。

    天擦黑,这事总算是终结了,大阿哥捧着笼子心疼鸟儿的翅膀受伤离去,其他阿哥被喊到了皇帝面前被痛骂了一顿。

    宝音全程没有参与,在外面滞留了一会儿,等一众阿哥灰溜溜地出来才回了屋子。

    隔天下午回宫,八阿哥独自过来道谢,宝音咂摸出了一点味道。

    “有意思。”

    八阿哥跟其他阿哥比身份低了点,他的生母是辛者库出身。

    辛者库原来是管束降民的地方,后来犯了大错的也被打入进去。

    辛者库担任着宫里和各王府最底层的劳动,清除积雪、运水、运送米粮、柴火等等。

    进去后想要翻身可不容易,除非考官,卫氏有一份好容貌,但是这份容貌皇帝明显不看重,并没有因为美人对她有什么优待。

    皇帝明显好性格鲜明那一口。

    很明显八阿哥就有些不甘心,他年纪小还藏不住,如此笨拙地讨好她,难道是想给母族提提身份?

    这事宝音还真能办到,与其求皇帝,求宝音实际更快。

    皇帝忙完了政务后,宝音也提起了这事。

    “卫氏身份低也就算了,到底是八阿哥的生母,要不提一提,不然一众阿哥里,就他身份最低,孩子得有多自卑?”

    皇帝不在意道:“暂且等等,等封后时再一起封赏。”

    “封后?”

    宝音愣住。

    皇帝走过来,捏了捏她脸颊,“不高兴吗?”

    宝音看着他,露出了笑容,“我以为最多是皇贵妃。”

    没有皇后,皇贵妃也是后宫之主。

    皇后权力比皇贵妃要大,看他之前不肯全了先皇后的愿望,还以为他不想再封后。

    皇帝松开手,“表妹入宫身份不能太低,多少得封个贵妃,不然就是打小舅舅的脸,朕曾经答应过表妹不会再有第二个皇贵妃……”

    这第一个表妹自然是快要入宫的佟佳氏,第二个表妹是先皇后。

    宝音怔了片刻,没想到佟佳氏竟然将她前面的路给堵住了。

    不能册封皇贵妃,只能跳过变成皇后了?

    宝音张开手搂住了他的腰,“什么时候的事?”

    她声音有点闷,她以为她对先皇后足够好,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还给她使了个绊子。

    皇帝难得看她撒娇,手扶住了她的后背。

    “刚册封表妹为皇贵妃那会儿,罢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宝音伸手掐了他腰一下。

    [都怪你,还让我怎么相信这宫里有友情?]

    皇帝拉下她的手,“怪朕,怪朕总行了吧?”

    可真是家有胭脂虎。

    四月朝廷派遣了一大批钦差大臣前往陕西,是盯紧了看谁敢向这一百万赈灾款伸手。

    前面的山西老表才被修理过,这次轮到陕西了。

    同时朝廷成立了查贪腐衙门,从原本的临时组变成了正式衙门。

    山西和陕西接壤都属于关中,如今都成为贫困省,频发的旱灾已经让这片土地不复早年的关中粮仓。

    跟朝廷的大变动相比,八旗的微调并不起眼,顶多就是新生的旗民没有了那个领米的资格。

    因为这不少困顿的旗民更加困难了,有些还哭到了自家旗的统领面前。

    这事统领也没办法,皇帝养不起这么多旗民,去年的禄米都欠着,还不如放出去一批自谋生路。

    “新城那边不是缺人吗?去了就能分地,靠着黄河边不缺水,还不如去那边。”

    统领绝对是好意,新城火车开通了,到那边去讨个活路总比在京城饿死强,就看对方愿不愿意下这个决心。

    说到这里统领又悄悄说了一句,“海外也缺人,内务府正在挑选一批旗民移居海外,要是不想远离中原,还是快些下决心吧!”

    此话一出,顿时惹出一片惊慌,转头关于内务府强逼人迁徙去海外的流言就出来了。

    内务府的人呸了一声。

    “真当是什么脏的烂的都收?”

    真实原因是内务府在海外置办了产业,这些产业之前是交给本地人打理,内务府只坐收利益。

    近两年南洋那边突然乱起来,不少当地寡民袭击洋人产业,打着自己的领土自己做主的旗帜。

    他们当地的产业也受到了波及,不少做工的农奴都跑了,又怕耽误耕作,才想着调遣一批旗民过去。

    跟汉人比,当然是旗民更让他们放心。

    “也不知道是哪个丧良心的传出这种消息?”

    本来人是随便他们挑,这下好了,怕内务府强派,不少旗民退旗后收拾包裹跑去包头了。

    包头那地方靠着金矿确实繁荣了不少,又加上在草原上,吸引了不知道多少部族过去,很有边境贸易的趋势。

    “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泰山商行在之前没觉得好在哪里,拆分后刷掉一批人,失业的变多了,不少旗人觉得日子难过了不少。

    这回连未来皇粮都吃不上了,这人心变得惶惶起来。

    可这只是一部分人,大部分人还占着差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着那一小部分人被迫自谋生路,夜深人静时还得唏嘘一声没有赶上好时候。

    今年没有去承德,入夏后皇帝领着一大群人呼啦啦进了畅春园。

    西山附近的入住率再次上涨,一些没有房子,暂时找不到落脚点的只能住进西山会馆。

    这西山会馆和北京会馆算是同时建造,建得跟城堡一样,比城内占地还要大还要高,大大小小的楼,有高楼有别墅有四合院,古今中外的房子这里应有尽有,还盘下了一座山造了景。

    关键是离畅春园只有二十里,若是去上朝,会馆还有专人接送,那车子就是小型的居所,吃喝都可以在车上完成。

    有外地进京的官员纷纷入住了西山会馆,有些京官没钱在京城置办产业也租下了西山会馆的一栋房屋。

    政治中心的转移也转移走了一部分商业,往畅春园去的那条道两旁地皮开始拍卖,不少商户挥着银子过来买地建商铺。

    有人感叹京城风气不好,一切都往钱看,说来说去都是泰山商行开了个不好的头。

    这话也只是私下里说说,泰山商行是谁的产业,哪个不知道,就算拆分后还掌控着粮行买卖。

    六月里明珠在自家园子里看书,从官场上退下来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原本他还抱着再起复的希望,一年一年过去,他知道没有指望了,只能转而培养长子。

    好在容若官场顺利,私德有点瑕疵也没什么,更加让帝王放心使用。

    他唯一高兴的是索额图那老小子和他一样坐了冷板凳。

    当年将族内姑娘引荐给皇上的时候,他何时会想到这姑娘主意那般大,谁让她不高兴,她就让谁不高兴。

    不高兴他送他进宫,转头做了个套子将他和索额图一起圈住从朝中踢走。

    这还是下来后他才琢磨出来的,不是皇上让他退,而是那位叶赫家的贵妃不喜他。

    皇上是个念旧的人,哪怕老臣做得再过分,看在以往对朝廷有功的份上也会轻拿轻放,要是还受重用,那是怎么也参不倒。

    他和索额图下来,最后谁得了利益?明面看是有佟半朝之称的佟家。

    可佟家有什么?

    已经离世的皇后,还是预备进宫的佟家女?

    注定了没有子嗣,只能荣耀这几十年,换了下一任,谁还买佟家的面子?

    真正占了重要位置的数来数去竟然是当初通过泰山商行推荐给他的人。

    这些人他是提拔了,如今都在中层,不少还被下放。

    但是明眼人可见,这些人才是未来占据朝廷的主力。

    明面上是他明党的人,他要说这些人实际上是宸贵妃的人,等于彻底得罪了宸贵妃。

    他会说吗?

    不会,他只会牢牢守住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明珠最近在写书,写什么书?

    他的自传,有出版社跟他邀书,出书后会进入各大图书馆,明珠没有拒绝。

    从祖辈开始写起,人活一世总要留些什么。

    书写完,他却迟迟没有派人送过去,今日又将书翻了出来拿在手中看。

    至于看没看进去,怕是无人知晓。

    坐在亭子内,明珠思绪万千,许久后摇了摇头,真是年纪大了,喜欢回忆过去了。

    “老爷?”安管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哪怕儿子放出去成为富甲一方的盐商,安管家也没跟着出去享福,而是继续侍奉这个家族。

    小憩中的明珠睁开了眼,晃了晃脑袋。

    “何事?”

    “老爷,畅春园那里传了话,让老爷过去一趟。”

    “该早点叫醒我。”明珠起身吩咐人备车。

    “老爷,别急,老奴已经打听过了,这次是园子里种的新粮产量高,皇上召了不少人过去,有些住在城内,咱家离得近,等老爷再换身衣服过去也不迟。”

    安管家很自豪,就算自家老爷退下来,可依然受到皇上重视,三五不时就派人请老爷过去,一应朝政大事也过问老爷的意见。

    更不要说老爷的势力人脉还在,宸贵妃依然得宠,哪日宸贵妃更进一步,在皇上耳边吹吹风,说不定老爷就能官复原职。

    明珠收拾好后,上了车,马车拉着他往畅春园方向而去。

    宽阔到可以并行十六辆马车的道路被中间的绿植分成了两半。

    京城这边的道路都是这样分流,按右行驶,往一个方向走,倒是不用担心迎面过来的马车和行人。

    畅春园自然不在主路上,主路在一里左右分出了几条窄一点的道路。

    通往畅春园的道路路口是有士兵把守的,递了牌子后,那大栅栏才拉开让马车过去。

    等面见皇上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皇帝表情喜悦,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他正站在田埂上,穿着棉布衣裳,看起来年轻不少,此刻他脸上满是丰收的喜悦。

    “明珠,快来看看朕的嘉禾,亩产七百斤的嘉禾!”

    明珠走过去,看到不少昔日同僚已经站在田头边。

    索额图还冲他露出一丝假惺惺的笑容。

    明珠同样回了一个,才走到皇帝身边,认真地看了一眼沉重的稻穗子。

    正是灌浆的时候,饱满的穗粒看着喜人,之前宣传的早熟御稻稀稀拉拉跟着完全没得比。

    放眼望去,每一株水稻都被压弯了头,粗略一数确实有二三十颗麦粒,且粒粒饱满。

    他一脸郑重向皇帝道喜,“得此良种,天下将再无饥荒!”

    “臣庆幸得遇明君,生于盛世之中。”

    明珠的情绪价值给得很足。

    皇帝自然被哄得很开心。

    只索额图暗暗翻了个白眼,“马屁精!”

    第294章

    当然这个时候索额图也不会出来泼冷水, 皇上正高兴着呢。

    他心里就是有个疑问,这田里的庄稼还没收,是怎么得出的亩产七八百斤?

    ***

    皇帝领着人炫耀千斤粮, 在江南已经改种新粮种的农庄、农场同样种了这样的水稻。

    王二郎家在苏州下面一个不起乡村,去年村里的老地主得罪了一位贵公子,转眼就被县衙拿住关进了监狱。

    等放出来后, 老地主算是被吓破胆了,地里的粮食也不敢收,后来还是县里来了人, 花钱聘请短工帮忙收了。

    这粮食直接被运进了衙门抵税了, 也没见老地主出来阻拦。

    到了冬日,田里的活计闲下来, 王二郎所在的村子又来了人。

    这次的人穿着绫罗绸缎, 细皮嫩肉说话和和气气一看就知道是读书人。

    本来以为是哪里的贵人来游学, 没多久就发现这些人是来丈量土地, 他们和附近村子的人也知道了这地被老地主抵押给了银行, 因没及时还上账,这地被银行卖给了别人补上亏空。

    王二郎知道后那就一个心痛, 老地主家的地可是有他家卖出去的, 正想着年份好的时候赎回来, 老地主是乡里乡亲, 赎回来好说话, 换成了外来人可如何是好?

    王二郎厚着脸皮找上门,谁知道人家态度还挺好。

    “地不卖,但是可以承包,承包费是一成租子,粮税也由你们缴, 同时卖粮食也卖给我们粮行,价格按照市场价来。”

    王二郎一听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就觉得不对劲,谨慎地问了问。

    “这承包费怎么算?”

    “不用钱,目前是按照家庭承包法,一个家庭按照人口来算,一人可承包一亩地。”

    王二郎首先想到的是家里的妹妹,“女人和孩子也包含在内?”

    “瞧你说的,朝廷丁税不收女人吗?你说女人算不算?”

    这就是算的,他家大大小小有十多个人口,年纪最小的还是娃娃,算下来可以承包十三亩地,这是白来的十三亩,去掉税收和租子,算起来比佃老地主家的地还划算。

    王二郎将这件事跟家里说了,一听女人也可以承包,家里的女人都是满脸欢喜。

    王老爹吸着旱烟思索了许久。

    王二郎有些着急,“爹,还用得着思考吗?白捡来的好事,才一成租子!要知道老地主家可是要六成租子!”

    租来的地忙活一眼连糊口成问题。

    王老爹有些为难,“娃,跟你大伯都说好了,开年带你们进作坊,一月可以拿一两银子呢!”

    农村赚钱的法子左右都是在田头那点地上,买个针头线脑都得拿鸡蛋和粮食换。

    这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活可是非常诱人,再加上去年丰收粮价暴跌,王老爹对于田里刨食不是很感兴趣。

    当然土地对于农民有天然的诱惑,王老爹当然想要地,只是一想明年几个主力儿子都出去做工了,家里一众妇孺老幼怕是得累死才能干完多包的十几亩地。

    王二郎神色飞快变幻。

    “听说城里多了一种全是钢铁的机器,需要吃油才能发动,一日犁地十亩是没问题,不如今年不出去了,家里凑钱买一台,我们自己家加紧做完,开着机器去别的村,肯定有人愿意花点钱将几日犁完的地一日内干完。”

    “只留下两人在家里,其他兄弟跟着大伯去厂里。”

    王家儿子多,光棍也多,只年长的两个儿子成婚。

    别以为儿子多是好事,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几个儿子把家都给吃穷了。

    就这样决定后,冬日里签了承包契约,然而开了春,王家才得了一个噩耗,契约书上明文规定地是承包给他们了,可种什么得听人家说了算,这种子的费用也比他们自己留种的要高,这些全都是要折算进租子里。

    老王家一下子垮了,这不就等于变相卖给人家了吗?

    一时间村里不知多少人在取笑老王家,觉得他们家是上赶着找死。

    王家天都塌下来了,跑去问了,想要解除契约得提前一年申请,也就是今年说什么都得要干了。

    才一年时间,咬牙撑一撑也就过去了,上半年王家将上面发的肥料种子按照人家说的种了,说不上用心,肯定没有自家的田地用心。

    但是到补苗的时候就看出不对劲了,新粮种子比自家的长势好还强壮,本来有点倒的苗自己也站稳了。

    那么大一片水田,谁家的苗长什么样子那是肉眼可见。

    王家对着十几亩地多上了心,后来还按照人家给的杀虫法子去田里喷草木灰水,晚安又拿着破锅放了干草进去烧,吸引虫子过来。

    这样仔细照顾了两个多月后,上面看他们家还算用心,借了一个抽水机过来,也是吃油的机子,转眼河沟里的水抽出来。

    出水的当日隔壁村的人都跑来围观,连少见的老地主都跑来打量。

    有足够的水灌溉,田里的庄稼开始灌浆,这会儿哪怕眼瞎也能看出这田里的庄稼跟旁边田地的差别。

    一个粒粒胖的像是地主家的大胖儿子,旁边的地稀稀拉拉,大半都是空壳,还东倒西歪。

    明明都是一样的地,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这还不是王家一家,苏州下面的村子以及整个江南都是这种情况,小到一个村,大到一个府,全都盯着这罕见的丰收。

    衙门也派人守着了,自家地盘出了嘉禾,这可是政绩。

    本来该被人同情的王家人一下子成为令人羡慕的存在。

    王家既高兴又惶恐,连夜去找那管事试图撤销申请。

    还申请什么?种了几辈子的地,还没人家文文弱弱的读书人能弄明白。

    江南还期待着丰收,比他们更南边的两广已经进入丰收。

    畜力收割机看得当地客家人和汉人红了眼,有些汉子当场拦路将收割机半强迫带到自家村子里。

    之后隔壁村的冤家对头跑来干仗,说这机子是他们从县里请来的。

    这三两下又干起来了,连县里的县老爷都很是头疼。

    县里多了个农机铺子,专门卖农机修农机,开业当天就张贴了招徒弟的告示,隔日差点没把这铺子给挤破了。

    忙活了半个月竟然比往年还要早半个月收完,看着空荡荡的田地,习惯一年到头忙碌的农户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闲着没事干是虚度光阴。

    那就进城找活做吧,城内开了不少工厂都在招人。

    城门口有官伢子盯着,有找工作的,一听要离家近,钱多,没问题,去盖房子吧。

    想找个赚大钱的,修铁路做不做?一个月少说能拿四两,包吃还包住,夫妻俩一起做,苦干几年什么都有了。

    孩子?那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铁路局自己开了学堂,每年一两银子包吃包住,男女都收,你家孩子不大送去学几个字,省得以后做个睁眼瞎。

    才小半个月时间,县衙门老爷就发现了不妙,治下百姓走得太多了。

    这人口可关系着政绩!

    什么都别管,政绩最重要!

    铁路以及各地开设的工厂在还未被朝廷关注的时候以虹吸方式吸走了大量人口,南边罕见地出现了土地抛荒现象。

    这地倒不是农户自己抛的,农户对于土地珍惜,那是恨不得犄角旮旯都种上,抛荒的是兼并了大量田地的地主。

    谁能想到地主也有一日找不到愿意佃他家的土地的人了?

    为了找佃户,地主之间开始了打价格战,不仅要跟地主之间争,还要跟农场、农庄争,有地主那是宁愿荒着都不愿意便宜那些土里刨食的贱民。

    这种抛荒现象伴随着京城黄庄官庄丰收一块递上了皇帝的御案。

    翻了翻折子,皇帝将其搁置到一旁,等处理完其他折子才拿出来重新翻看。

    抛荒?

    田地抛荒?

    多么小众的词,上一次出现还是打仗的时候,怎么南边又出现混乱了?

    他脑海里浮现了许多念头,然后吩咐发电报询问。

    自陕西的电报联络人出了差错,他将整条线上的人都清洗了一遍。

    效果不错,其他地方都紧了皮,知道为谁效力。

    等到晚间,窗外飘起了雨,皇帝收到了电报房已经翻译好的电报。

    当看到上面内容时,皇帝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再对照先前的折子,连他都得感叹汉语的博大精深。

    折子上写的是某地百姓抛荒,人口减少,盼望朝廷减免赋税。

    真实原因是这些土地都是大户人家持有,不少都是官身,不愿意便宜租给佃户,干脆将田地荒着,至于流失的百姓分明是被带去修铁路进作坊进厂,这些只是暂时流逝,到农忙之际还是会回去。

    若不派人去调查,光是看表象,怕是也认同官员的说法。

    皇帝生气吗?

    已经气不过来了,整日跟这些装傻充愣的官员斗智斗勇,天天生气,还不得气死?

    揣上折子,他往外走,魏珠挤开了身边的太监抢过伞迎了上去。

    跟宫中乾清宫和养心殿就是隔壁不同,搬到畅春园后,宝音住在了偏后面,和皇帝所在的清溪书屋有一段距离。

    走了一段路,雨越下越大,魏珠劝说避避雨。

    皇帝摆手,“才多长点路。”

    沿着湖边走了一段就是宝音所在的居所。

    室内亮着灯,很安静。

    皇帝走进去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见她在室内修剪花,眉头扬起来。

    “从哪来的牡丹?”

    宝音头也不抬道:“八阿哥送来的,说是有洛阳来的商人,带了不少花进京,特意送了十几盆过来。”

    [你说八阿哥是什么意思?隔三差五地送礼给我?]

    第295章

    “这孩子心思有点多。”

    皇帝走到她身旁, 帮着调整了花的位置,“本来想着他母家身份低,给他挑个身份高一点的岳家, 现在看来怕是不成了。”

    身份高的宗室血缘太近,要是还跟原定历史一样生不出孩子,这是结亲还是结仇?

    宝音想了一下, “安亲王走得太快,王府的事一团糟,不适合让八阿哥掺和进去。”

    安亲王府算是子嗣比较丰的宗室, 虽然长成的孩子也不多, 可三代孩子多呀,关键是前任庶子年纪要比安亲王第三位福晋年龄还要大。

    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等上一任安亲王岳乐去世, 他的庶子已经是爷爷辈的人物了, 哪怕只有几房为了爵位也闹得不可开交。

    年长的庶子认为爵位是他们跟着亲爹打下来的, 要是嫡福晋的儿子也就算了, 你他妈都是第三位继室,虽然占着个嫡子身份, 出生时府里爵位都定下来了。

    凭什么你这个后出生的享受荣华富贵不算还想将爵位一块拿走?

    总之因为爵位问题吵过不少次, 后来皇帝拿住了岳乐身前的一个处事不公的把柄将爵位从亲王撸成了郡王。

    至于君王归谁, 皇帝大手一挥, 既然你们都不服气, 爵位就搁置着,待遇照享。

    于是成了现在这种情况,安郡王府乱成了一团,都想将爵位弄到手中。

    皇帝一提这件事,宝音就知道他想打安郡王府的主意。

    安郡王府虽然不如之前, 可在宗室内还是领头军,同时在八旗中掌握了一部分旗人,八阿哥这个时候娶了安郡王府的女儿,可以顺势接手这部分旗人,不费吹灰之力收归皇室。

    看着是笔好买卖,谁能知道后来会爆雷?

    [郭络罗氏不适合八阿哥。]

    皇帝点头,“此事再议,这孩子前面几位哥哥婚事都未解决,轮到他还早着呢。”

    宝音插完最后一支花,抬眼看他。

    “太子的婚事可定下?”

    这几年他千挑万选,还是觉得没有哪位贵女配得上他的宝贝儿子,原来的太子妃挺好,可惜知道未来定下婚事后不久,太子妃之父石文炳会死,他又犹豫了。

    皇帝摇头,“太子呀,难,对了,瓜尔佳氏可是进了女学?”

    [哪个贵女没有进女学?]

    就算原来那位八福晋不也进了女学,这位一进女学就跟旁人吵起来,可惜大家都是满族姑奶奶,脾气一个比一个冲,吵凶了甚至会打起来。

    宝音经常收到八旗贵女聚众打架的消息,她没有管,甚至巴不得女孩凶悍一点。

    可千万不能学汉女温柔体贴,不知不觉就被社会给驯服了。

    说实话她还是很喜欢这位郭络罗氏,她活得肆无忌惮,哪怕皇帝也不能让她低头,这样的底气是家里宠出来的,可真是让人羡慕。

    至于瓜尔佳氏,毫无疑问她是一位合适的太子妃,至死都是。

    “不如就选她吧,数来数去也没有比她合适的了。”

    皇帝明显想找个更好的配他宝贝儿子,便道:“再看看。”

    ***

    京城西边的女学连年扩建,这里已经不只是八旗贵女,京官的女儿也在招收范围内。

    八月是新学年的开始,还未开学就组织了考试,一群包衣旗女子满脸凝重走进考场。

    这次考试关系到她们未来,若是能够考入皇家女学,未来可以免除入宫小选,脱离伺候人的命运。

    有那野心勃勃想要入宫闯一闯的毕竟只是少数,绝大多数还是想要宫外自由的日子。

    不少在娘家也是受宠的女儿,能在家享福谁愿意进宫去伺候人?

    这边两个院子在考试,另一边大门又停下了一辆马车。

    下车的女童一脸傲气,踩着小羊皮靴跨过了门槛。

    等进入她所在班级后,看到老对手赫舍里氏家族的女儿后,不由冷哼一声。

    女学是有等级之分,这股风气从外面传入了女学内。

    宗室女一起玩,偶尔接纳外戚女,皇帝有过三位皇后,就有三个岳家,后两位没有子嗣,毫无疑问作为元后家族的赫舍里氏是外戚之首。

    佟家没有适龄女儿,暂时没有掺和进来,钮祜禄氏也是大族,不乐意当赫舍里氏家的跟屁虫。

    至于京官里汉官女儿抱团取暖,汉军旗女儿是里外都受歧视的一方。

    满蒙旗嫌弃对方是汉军旗,是汉人,汉人又觉得对方是八旗子弟,不是纯粹的汉人。

    小小一家皇家学院看着不大,里面各路势力鱼龙混杂,比后宫还要乱。

    起码后宫有上头盯着,想要闹事也只在各宫里。

    皇家女子学院就不一样了,比养蛊还像养蛊。

    今日虽然是开学,只是领书,并不算正式开学,学费书本费随行的人去交了,书也有身边人丫鬟帮着领。

    闲着没事做的学生便聚集在教室内玩起了比赛,比的还是最近比较火的游戏真言真语。

    简称真心话大冒险。

    大概是学校里都是女孩子,不用顾及规矩,哪怕是在家更受宠的宗室格格也更喜欢来学校。

    来了学校就等于远离了规矩,没有随身嬷嬷苦口婆心提规矩,这日子别提有多快活了。

    “咱们明年就毕业了,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出路。”

    女学对标的是书院,比大学要低一级别,一些临近毕业的女学生不免忧虑起来,为未来担忧。

    有些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前程未卜,有些年纪尚小,对婚事没兴趣,遗憾大学为何不招女生。

    其中一人骄傲道:“我阿玛答应了,让我上大学!”

    “可是大学不招女生。”

    “没关系,我阿玛说他可以帮我建一所大学,到时候你们想要上也可以来!”

    谁敢说出这么豪横的话,大家转头一看是前任顺承郡王勒尔锦的幼女。

    顺承郡王府是八大铁帽子王之一,说这话自然是有底气。

    勒尔锦虽然被革爵,可爵位仍然在他这一脉,当今承爵的正是他第三子,作为老郡王的幼女自然是备受府里宠爱。

    不过这位贵女脾气不太好,大家听过后笑笑,敷衍过去。

    大格格看看左右,她已经二十岁了,早年定下了亲事,这回毕业后该留在宫里待嫁了,这些女孩关心的事跟她没多大关系。

    不过她还是记在了心里。

    ***

    宝音看到了某人遗落的一份折子,打开后若有所思。

    她看到的不是抛荒,而是抛荒背后的工业与土地争抢劳动力。

    所以酝酿了许久,工业化出现苗头了吗?

    有太监跑过来说要找一份奏折,说皇上那边急着要。

    宝音递过去,当作无事发生。

    他不问她就不说。

    明日是中秋节,今年的中秋节显然是在园子里度过了。

    宫里的钮祜禄贵妃递来了小佟佳氏进宫的安排。

    这位进宫暂时是个庶妃,皇帝的老习惯,地位高的贵女在册封前,先塞到庶妃位置上待一段时间。

    享受妃的待遇,又没有妃的品级。

    皇帝的习惯是积攒到一起,跟批发一样册封后宫。

    小赫舍里氏干瞪着眼都等了几年了也没等到封妃,看来是等到跟小佟佳氏一批封。

    今年的中秋节没什么节日气氛,皇太后念着太皇太后新丧,不打算大办。

    皇帝看起来也没兴致,还是安排了几桌子,嫔妃和阿哥公主们聚聚。

    至于戏台子之类今年就免了,一切都显得那么低调。

    和宫里不一样,外面就热闹了,畅春园周围可是散落着不少园子,城外又不像城内禁放烟火,于是才天黑漫天的烟火噼里啪啦往天上放,前后左右都有烟花可看。

    宝音坐在院子里赏月,院内桌上摆放着供奉用的水果和月饼还有香烛。

    虽说十六的月亮更圆,可十五的月亮也很亮,银色月光打在地面上,不用灯光也能看清地面。

    外间传来格格们欢喜的声音,各个提着好看的灯笼。

    宝音院门是开着的,格格们就站在门外祝她福寿安康。

    好听的话谁不喜欢。

    宝音招呼她们进来。

    “都去哪里玩了?”

    “听说西山那边有灯火会,儿臣们想过去凑热闹。”

    宝音含笑道:“多带些人,注意安全。”

    公主们一听宝音这话是允许了,欢欢喜喜往外走。

    大格格慢了一步,等妹妹们走远了才开口。

    宝音一听是为女子大学的事,便道:“女子大学已经在安排中了,肯定不会让你们没大学上。”

    说着意外道:“你是想继续读书吗?”

    大格格失落道:“儿臣只是为妹妹们考虑。”

    宝音笑笑,“你尽管考,考上了继续读,又不是成亲后不让你们读书,没有这个道理。”

    “我会跟你汗阿玛商量,等你们大学毕业才考虑去蒙古的事。”

    她摸了摸大格格的头发,这孩子一眨眼都比她高了。

    “说不定等你们毕业,铁路也建成了,不需要耗费大半年赶路,往后想回京就回京,想去草原就去草原。”

    “女孩子能做的事也很多,你可以在部落里创建学校,将知识带进部落,未来有出色的孩子可以推荐到京城来,读了大学可以改变人生。”

    大格格头靠在宝音肩膀上。

    “娘娘,您真好。”

    她和生母生疏,和养母不亲近,身为养女她没有底气和其他公主一样去争,对未来也是惶惶不安。

    现在有人告诉了她前路如何走,大格格心里有了底气。

    第296章

    女子大学其实早该成立, 前面几批民间女子学院的学生早毕业了,一些毕业后成为老师,一些进入各个产业工作, 也有嫁人跟年少的同学不相往来。

    办女子大学的呼声很高,只是之前格物学院之类的都是皇帝开口才正式出现在台前。

    女子大学的诞生明显比皇家科技大学要艰难很多。

    宝音本来筹谋着盖个宗教的帽子,以宗教名义来建立女子大学, 后又觉得不妥,宗教用起来方便,可意味着头上多了座大山。

    本来还打算等民间女学多起来, 再开办女子大学, 现在看来可以提前准备了。

    九月里,宝音主动去清溪书屋找皇帝聊起了这件事。

    “我想着宫里公主都是娇生惯养恐怕适应不了北方的苦寒, 不如留下来等几年, 等铁路建成后, 暖和点去草原, 冷了回京过冬?”

    皇帝瞥了她一眼, “公主享受了荣华富贵,就要担负起责任, 回京过冬算什么事?”

    宝音白了他一眼, “少来, 你还真想让咱们娇养的公主去送死?”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 正视她, “说吧,你又有了什么点子?”

    “这两年民间的女学生多起来,我想着既然有皇家科学院,不如再建立一所女大学,让所有想要继续读书的女孩参加考试, 择优录取。”

    “我记得城外不是在建一所女学院吗?怎么又提起了?”

    “那个是女学对等初等教育……”

    宝音注意到他话里的意思,“你同意了?”

    “表妹临终前放心不下的除了四阿哥就是这件事了,你想做就做吧。”

    宝音笑笑,“正好大公主想要继续读大学,说不定咱们家得出一位大学生了,等念完大学,草原上的铁路也该修通了。”

    皇帝眉头一凝,“纯禧还要继续读,般迪已经等了她几年,再耽搁下去年纪可就大了。”

    皇家女儿尊贵,二十岁才到适婚年龄,可见古人也不傻,知道年幼的女孩很难过生产那一道难关。

    说到底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底层人有各种理由迫使早婚。

    “那有什么?”宝音不在意道:“读书又不耽误成亲,阿哥不都是成亲后继续读书吗?”

    “再说公主成亲后搬到外面,小两口一起上下学,说不定感情更好。”

    纯禧这位未来额驸本来在国子监读书,可实在不是那个料,后来肄业了,皇帝又给塞进了皇家科技大学,算是少有走后门进去的。

    别说,般迪进去后对医学很感兴趣,竟然读了进去。

    皇帝对这个女婿是很满意,毕竟是眼皮底下看着长大的,在一众蒙古贵族子弟里,不算拔尖,也不是那么顽劣。

    三言两语敲定了大公主上大学这件事,宝音又关心了几句大公主的婚事。

    恭亲王府可是盯着内务府,盯着内务府置办的嫁妆。

    皇帝揉了揉鼻梁,儿女大了,要花的钱可就多了,哪怕是皇帝也有点愁。

    “本来是指着倭国的那批银子入账,这两年倭国灾事怎么那么多?”

    不是地震就是海啸。

    去年运气不好,一船金银全覆没大海中。

    福建的海师还派人去打捞,什么都没捞着,只记得失事的海域,在那片海域打捞一艘船等于大海捞针。

    宝音查看了一下资料,再算了算,“哦,就这十几年了,快到了富士山喷发的时间点了。”

    这次喷发,未来三百年都不会再喷发,后世不知道多少国人盼着富士山再次喷发。

    皇帝敏锐地嗅到什么气息,详细询问后,两人对视一笑。

    显然都想到了一起。

    “抓紧平复国内,日本让福建水师盯着,等灾情平息,以宗主国救灾身份登岸。”

    宝音则笑眯眯道:“派些大师和喇嘛一块上去吧,死的人多了,好歹得超度。”

    十多年后乘人之危登岸,哦,是小日子,那就没问题了。

    现在嘛,先解决掉西藏和新疆的问题。

    江南的铁路修建成功后,各省总督都上折奏请修铁路。

    朝廷哪里来的钱,关键是还有一堆账欠着呢。

    皇帝看了看只批准了甘肃到包头这段,主要是为入川藏准备。

    历史经验,入藏有两条路,一是走川藏路线,二是走丝绸之路。

    前者路途近,但中间山脉连绵,到处都是无人区,后者路途长,却是成熟的行商路线。

    毫无疑问,修铁路走川藏更划算,因为路途短,还能够将川藏紧密联系到一起。

    这条铁路会修多少年暂时未知,但是这片高原地是要先拿下。

    川藏的铁路先修着,皇帝已经动了先拿下回疆的心思,毕竟阅兵的前提肯定是要大动干戈。

    十月回宫,佟家那位进宫算是宫里的大事。

    这会儿距离先皇后去世已经过去一年多,这时候进宫也算是全了脸面。

    这日皇帝派人送了一张纸过来。

    宝音拿到手看清上面内容后沉默了许久。

    还真是他的做派。

    纸上面列举了这批册封的人选,四妃不在上头,都是更低一些生育有功,有子嗣和身份特殊的人。

    赫舍里氏被封为平妃,刚入宫的佟佳氏是贵妃,还有几个贵人升了嫔。

    宝音没有看到卫氏的名号,就知道是被他给忘了,之前还说给八阿哥提提身份。

    宝音提笔写了卫氏,还有七阿哥和十三阿哥的母亲。

    既然封就一起。

    她喊人给乾清宫送去。

    不大一会儿纸再次被送回来,只是这次三人后面都跟了位分,卫氏之前已经是嫔,这次多了个封号良字,剩下的两人都诏封为嫔。

    转眼圣旨都下来了。

    看着都是嫔位,册封和诏封还是两码事。

    有贵妃和平妃在前头挡着,封嫔的几人显得有些悄无声息,但是很明显他们的母妃挺高兴。

    分完位份,新年前着实热闹了一段时间。

    宫里开始办第二件喜事,就是纯禧公主的喜事。

    恭亲王府是一早盯着。

    虽然纯禧不是嫡女,可好歹是入宫的公主,常宁是不着调,对这个女儿还是有几分关心。

    这让内务府有些苦不堪言,纯禧公主的陪嫁礼单早早送去的恭亲王府。

    恭亲王要是觉得不行,就跑进宫告状,他虽然没了亲亲奶奶,可还有好嫂子。

    有看中的东西想要扒给女儿,就跑进宫去。

    简直比大爷的婚事还难搞。

    这个大爷特指大阿哥,成家立业了,有资格称爷了,早让底下人跟着改口了。

    这不,恭亲王看中了某个皇庄,想塞到女儿嫁妆里,早朝后一出乾清宫就溜达到隔壁的养心殿。

    养心殿的人可不敢让他这么大摇大摆进去,拦了一会儿得了上面的允许才将人请进去。

    宝音看了他有点头疼。

    “又看中了什么?”

    “给纯禧的皇庄虽然大,可是在吉林,哪有京城附近的好打理。”

    “京城附近哪有什么好庄子,大一点的都得去河北找。”

    “那就换成河北的。”他大言不惭道。

    宝音算是服了他这厚脸皮,惠妃想要给开府的儿子要点什么都是盯着皇帝,哪里像他直接来找她开口。

    “这样,我在河北有块地,跟吉林那块差不多,只是需要人去种,你以恭亲王府的名义收些开荒的民人送过去,我可以跟你换。”

    这会儿东北三省是满族自留地,自然不允许汉人大批过去,只是那边地广人稀,想要开荒还是会偷偷送人进去,特别是王公贵族们,这条例也管不到他们。

    他们收人,人就成了他们的农奴,自然不算是汉人。

    因为大家都这么操作,皇庄自己也这么干,皇帝是对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能让不善种植的旗人去耕种,皇庄官庄那么多土地,总得有人种不是?

    宝音对于东北的黑土地垂涎许久,现在杂交水稻也给弄出来了,是时候开发这片土地了。

    当然她送进去的人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善于使用各种机器的农户。

    偌大东北平原靠着人力得开发到什么时候,当然是上大型器械了。

    满人是有意让东北保持未开荒状态,她想要种地还得使一番心思,常宁倒是合适人选,起码他帮着掩护,皇帝短时间内不会发现。

    因为大家都这样干,常宁也没察觉到问题,痛快地答应了,再一打听这块地在保定,距离京城也不远,欢天喜地要走人。

    还没走成,他就被宝音给叫住。

    “我这边准备将皇室产业和户部正式分离开,成立一个家族办公室,管理皇室资产。”

    常宁疑惑,“这不就是内务府吗?”

    宝音递过去一份文件,“跟内务府还有很大区别,家族办公室主要只负责资产,你拿回去看看,我满人入京才几十年,不少人已经寅吃卯粮,还堕入贫困,说到底是不会理财,有钱一口气花光了。”

    “家族办公室可以重整资产,投资盈利和遗产规划问题,避免出现败家子,一下子败光了祖业。”

    常宁接了过去,抓了抓后脑勺,“行吧,臣弟会看。”

    常宁拿着文件离开,边走边看,半道上一拍大腿。

    “这不就是福晋干的事吗?”

    第297章

    恭亲王回到府里, 吊儿郎当地将文件一翻,这一看就吓得忍不住狂喝水。

    难道是盯上了他府中的资产,想要将恭亲王府资产并入皇室之中?

    要知道他们这些王府可是没办法跟内务府划清联系, 从生到死都需要内务府操办。

    现在内务府的财政独立,每年定时拨出金钱,这钱每年就这么多, 多了没有,虽然能够保证入大于出,子孙也能得利。

    可世世代代都要受这个约束。

    这不就是将王府的产业上交到皇室这个大公中吗?

    要知道以往是他哥给他发俸禄, 怎么到嫂子这边反过来了呢?

    常宁不解, 惶恐,还不敢去问, 悄咪咪的去找他另一个哥哥福全。

    福全正筹备着明年出征的事, 没错, 这次仍然是御驾亲征, 明年打算打到回疆去, 先将回疆给平定了,至于为何不先打西藏, 当然先将回疆啃下来, 隔离噶尔丹跟罗刹人的联系, 再跟西藏这块硬骨头慢慢磨。

    福全这段时日忙着呢, 哪有工夫搭理常宁, 常宁递了好几次拜帖都不见人,索性选了个他哥在家的日子闯进了裕亲王府。

    “你不是在忙着纯禧嫁妆的事吗?怎么跑来我这了?”

    福全忙里抽闲见了他,一见他就没好气问。

    实在是这个弟弟不懂事,之前皇上说了这次出征把这小子也拎上,给他争取一项战功, 结果被他以处理纯禧婚事给拒绝了。

    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直接惹恼了皇上,给了他处理纯禧嫁妆的差事,让人生气的是这小子还干得有模有样。

    白来军功的机会他不要,只捡着仨瓜俩枣对付着。

    常宁当作没看见他哥在生气,上次他随军了,一路奔波差点没玩死他,这次可是去回疆,还不知道跑几千里,他都不一定保证能活着回来,干啥吃那个苦。

    怎么子孙不努力,反而让他这个做老祖宗的奴隶,他们享福?

    扫了一眼书房内,墙上挂满了行军图属于噶尔丹的掌控势力都被圈了起来。

    他看着脑瓜子疼,眼睛一转,没先急着问,而是找了个借口。

    “二哥,听说罗刹人的使者进京了?”

    福全瞥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就是好奇。”他呵呵一笑,打了个哈哈。

    然后才步入正题,“二哥,养心殿那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家族办公室?”

    福全顿住,“家族办公室?”

    常宁眼里冒着期待目光,“听过吗?”

    福全摇头。

    常宁面带尴尬,“或许不久后就会通知你。”

    他将大概意思说了,福全根本没全信,而是问他要了文件。

    正好常宁带过来了,福全接过去仔细翻阅。

    “哪里提到说要将恭亲王府的资产并入皇室?”

    “啊,这个由家族办公室管理不是这个意思吗?”

    常宁抓了抓头发。

    福全白了他一眼,“是让你恭亲王府成立一个单独管理财富的机构,不是并入皇室一同管理,谁看得上你那府里的那点东西?”

    要不是皇上和宸贵妃投资都带上他,他府里该闹饥荒了,当他不知道他之前欠了国库不少银子?

    常宁盯着文件仔细一看,“是我看错了?”

    ***

    养心殿内,宝音正在跟四阿哥说话。

    “罗刹使者真走了一年才到京城?”

    这两天有什么新闻,不外乎是北方的罗刹使者过来。

    皇帝领着人见了,双方正在商讨边境线问题。

    宝音将四阿哥叫过来就是问这件事。

    四阿哥点头,“是,汗阿玛已经派了白晋等人绘制边疆地图,用来跟罗刹人商讨边境界线问题。”

    宝音心里猜测,这大概是尼布楚条约的前兆了。

    这会儿的罗刹国也就是莫斯科公国也才脱离漠北控制不是很久,漠北是游牧民族,没有什么边境界线概念,哪儿有草就放牧到哪儿。

    也不能说这地方我来放牧过,这块地就属于我了。

    后世说贝儿加湖和尼布楚地区是康熙皇帝让出去的,其实不算正确。

    这两块地方是莫斯科公国从蒙古人手里抢的,之前归漠北管。

    就跟现在喀尔喀草原归顺了大清,正式纳入大清版图一样,在这之前这块地区已经被罗刹人从漠北手里抢走。

    这次也是更加准确清晰地厘定双方边境界线。

    当然漠北那块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大兴安岭区域,罗刹人乘着女真人入关,人少不断侵蚀那片地盘,皇帝派兵跟罗刹人打了几场不就是抢回来吗?

    现在厘定边疆,未来罗刹人再越过边境线,也有理由打他们了。

    不过因为她的出现,讨伐准噶尔部的事情提前,还打到了贝加尔湖那边,现在贝加尔湖应该被划为大清才对。

    罗刹人从蒙古人手中抢走,他们不也从罗刹人手中抢回来了!

    这事商谈还早着呢,先弄清楚北方地图再说。

    宝音没打算插手,她是有更加清晰的地图,皇帝也看过,但是不能拿出来,因为没有经过官方勘测过。

    等勘测队伍回来再说。

    “白晋是法兰西来的使者吧?不准备回国了?”

    四阿哥回道:“是,白晋是前些年法兰西派遣来的使者,负责运送法兰西国王给汗阿玛送的礼物。”

    “这几年跟着南师傅,南师傅临终前指定他为接班人,如今在钦天监当差。”

    最近几年死去的熟人越来越多了,宝音都有点麻木了,也体会到皇帝那种为何不注入太多感情,没一个熟悉的名字离去,都让人忍不住伤感。

    南怀仁走得很不巧,是他们南巡的途中,回来时赶上了太皇太后和皇后的事,等知道南怀仁离去已经过去了很久。

    “汗阿玛这边已经命人准备了给法兰西国王的回礼,还没商定从那条道上走,听说是有预备从罗刹国借道,那边也有西洋来的传教士,从陆地虽然远了些,比海运要安全不少。”

    宝音一听就明白了,皇帝是想从罗刹国那边找一条顺利通往西洋的通道。

    这倒也没有错,欧亚大陆本来就是联通的。

    当年成吉思汗的蒙古帝国的铁骑可是威震欧亚大陆。

    要是恢复了元朝地图板块……

    宝音也跟着畅想了一下,往后的国家是不是可以拿自古以来就有来收复这些土地,这可比犹、太人拿着一本圣经说是地契的证据要扎实很多。

    哪怕恢复不了元朝,唐朝也行呀。

    宝音听清楚后,笑着打发走了四阿哥,然后神情凝重去了乾清宫。

    南书房里皇帝正悠闲地听着下面人的汇报。

    见宝音进来,他将人打发走了。

    “听说罗刹人的事了?”

    宝音点头,“贝加尔湖和尼布楚地区要划进界线内,贝加尔湖是苏武牧羊时的北海,不能落入罗刹人手中。”

    她目光意味深长。

    [你不想后世挨骂的话。]

    皇帝弹了弹袖子道:“不急,先拖一段时间,等罗刹人西线作战,再跟对方谈,对方想两面作战,我们奉陪。”

    “前几年趁火打劫黑龙江一带的旧账还没跟他们算呢。”

    这大概就是剧透的好处,知道罗刹人西面不稳,自然要抓住机会。

    他想要利用传家士借道走罗刹国不也是想摸一摸罗刹国的底,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知道后世,他可不只是想要做守成的帝王。

    很快他话音一转。

    “明年出征由太子监国。”

    宝音手颤了一下,抬眼看他。

    [是该太子监国。]

    太子年纪不小了,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需要人盯着的少年了。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年前册封你为皇后。”

    “册封仪式等朕得胜归来再大办。”

    宝音嘴角露出了微笑,这次笑意真心了不少。

    “你不怕你走后,我欺负太子?”

    成了皇后,可以名正言顺过问太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名不正言不顺。

    他笑容满面,是半点不带担心。

    “太子且交给你,有什么不对,你直接训斥,成了皇后,也理所应当管去皇子们的教育。”

    宝音这么一听反而对这个位置不怎么感兴趣。

    她可没有时间帮他管儿子。

    叹息一声,“我手中的事情多,哪有时间管他们。”

    南洋那边陷入了混战,还有今年要开好几条铁路线,这些都得她盯着。

    [算了,你安心去吧,京城这边交给我。]

    皇帝脸色有点黑,伸手掐她脸蛋,“什么叫我安全去吧?”

    宝音话音不是那么真诚,“不好意思说错话了。”

    罗刹使者入京不过一个月,报纸上隆重地介绍了这群异国来客,还报道了边境的现状。

    十一月,北京进入寒冬,大家都猫在家里过冬,宫里传出来一个好消息。

    皇帝老爷又娶上新媳妇了。

    “该叫皇后,话说皇爷这是娶第四个婆娘了吧?真是有钱。”

    这是底层人的心声。

    “等了这么久,还是让这位做了皇后,明珠大人该欢喜了。”

    “听说索额图最近动作比较频繁,皇上这时候封后,也是有将明珠拉出来压制索额图的意思吧?”

    这是宗室揣测。

    汉臣就比较淡然了,皇后这位置蒙古人可以坐,满人可以坐,就是汉女不可能,哪位做皇后对于他们来说关系不大。

    哦,不对,还是有点关系的,这位新皇后可是比前面那些都难搞。

    第298章

    册封皇后一事不论是宫里还是宫外都不是一件小事。

    简单地说是皇帝有大老婆了, 往严重点说,这是一国之母。

    正式的册封礼仪等打完仗回来,宝音观看着内务府送上来的吉服, 听着对方的奉承。

    “皇上年初就命人准备了,江南的绣娘花了一年时间绣出来。”

    宝音看着黄色吉服,上面刺绣精美到怕碰一下都给弄花了。

    “连续赶工, 绣娘定然费眼睛,吩咐人赏赐。”

    内务府应下。

    宝音欣赏了片刻,吩咐人收起来。

    她想到什么问, “皇上的吉服可有呈上来?”

    今年冬至她可以陪着他一同祭祖, 正式将她介绍给祖宗。

    宝音关心地问了一句,内务府大臣忙笑起来, “已经送去了, 这会儿应该在试穿。”

    宝音笑笑, 吩咐人将吉服收起来。

    皇帝是个情感充沛的人, 他付出感情后, 需要对方回以更多感情。

    长时间得不到回复,他可是会翻脸的。

    哇, 听起来好恐怖哦。

    下午忙完一切, 某人意气风发地进了养心殿。

    宝音坐在长廊上晒太阳, 今年冬天, 她命人将长廊用玻璃挡起来, 缝隙处也用橡胶封上,密封性很不错,外面已经零下二十摄氏度,长廊上太阳出来都有十几二十度。

    养心殿的太监宫女今年也算是舒服了,不用冒着严寒在门外当值。

    “给我也来一杯。”见宝音手里捧着一壶奶茶, 他坐下后吩咐。

    宝音手中的奶壶是银壶,很有草原那边的特色。

    她穿着毛衣歪坐在藤椅上,椅上铺着柔软没有一丝杂色的皮子,阳光透过玻璃照下来暖洋洋的,让她骨头都酥掉了一样。

    皇帝摸了摸她的齐肩短发,“怎么又剪了?”

    [头疼,头发长了,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宝音问他,“听说你要大赦天下?”

    皇帝点头,“年前这桩大喜事,让全天下都喜庆一下。”

    宝音抓住了他的手,撩开腿上的毛毯塞了进去。

    “换个吧,大赦天下,赦免的是罪犯,朝廷减轻了罪犯的刑罚,谁来安慰受害者?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惠及的是罪犯,而不是受害者?”

    “这完全是玩弄律法,一切罪过都洗清,谁来偿还受害者失去的性命,谁来弥补受害者失去的部分?宽恕罪犯?开什么玩笑?这种大赦天下我可不要。”

    皇帝陷入沉思,“你总是能从不同角度来看到这件事。”

    宝音将手伸进毯子里,与他十指相扣。

    “不如改成废除贱籍,这部分是转化为流民的主要群体,民间贱籍群体太多了。”

    皇帝被提醒了,“是小四未来实施的政策?”

    她笑着点头,“废除贱籍再废除人口买卖,还有满臣嘴里的奴才也改了,口口声声奴才,做的事可一点也不像奴才,听着蛮讽刺。”

    他沉吟一声,“这样大赦天下,不赦重犯,一些罪名无足轻重的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废除贱籍也不是不可行,只是禁止人口买卖……”

    见宝音盯着他。

    他笑笑,“这本来就是朝廷禁止的。”

    宝音这才满意收回眼神,“对了,就应该严厉打击,还有只允许签活契,死契是不准的,去别人家做工,人要走,主家不准阻拦,打骂,若是害人性命,应当以谋杀同罪。”

    说着她突发奇想,“你说我来一次中宫笺表如何?”

    中宫笺表这玩意是大清独有,先帝时期就曾下旨封过当今太后的中宫笺表。

    宝音不知道他的几位皇后用过没,但她明显蠢蠢欲动。

    皇帝有些头疼,本来她就不安分,这下好了,还给她拿到中宫笺表的机会,他可以预见未来的万寿、元旦、冬至这几日,她是万万不会错过行使中宫笺表的权力。

    宝音看他面色,扑哧笑出声,“行了,行使之前,会提前跟你通气。”

    她小声嘀咕,“你觉得第一道中宫笺表鼓励民间创办学堂如何?好歹是第一次,得高大上一点。”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建立一个完整教育体系可不容易。]

    皇帝看着她充满活力的样子,回握紧她的手。

    “当然可以。”

    ***

    宫里不论是什么想法,表面上都是一副欢天喜地模样。

    严寒的皇宫挂满了红布和红灯笼,一副喜气洋洋姿态。

    刚入宫的佟贵妃看着窗外的喜气,整个人跟玻璃内的瓷娃娃一样,她入宫已经是二十五高龄,任谁都知道她是延续佟家的荣耀进宫。

    初入宫不久就被封为贵妃,佟佳氏是欢喜的可是那位尊贵的夫君只召见过她一晚,那一晚还无事发生。

    佟佳氏所有苦闷都憋在心里,她早该知道的,为什么还抱着期望?

    入宫之前,都幻想着宫里的美好,进来后才知道整日面对的是围墙。

    而宸贵妃是压在所有人头上的一座大山。

    以前她只知道这位受宠,可是觉得自己姐姐是皇贵妃,宸贵妃再受宠还能压姐姐一头,进宫才知道什么叫做帝王偏宠。

    姐姐是皇后又怎么样?

    这后位宫里都传言是宸贵妃请皇上册封,佟佳氏一口气憋在心里,才不是那么一回事。

    姐姐的后位是凭本事得来,怎么可能是宸贵妃相让?

    上一次进宫姐姐是皇后,这次进宫她以为会守住姐姐的荣耀,换来的却是旧人新坟立,转眼换新人。

    皇上好无情……

    转眼临近冬至,皇帝已经有了新皇后,这次祭祀显然比往年阵势还要浩大。

    第一次来京城的人最先感叹的是京城的干净,随处可见的路边厕所和垃圾桶。

    第二感叹就是京城没有乞丐,或许是有,只是但凡有流浪之人都被拽到城外的某个农庄里强制种地干活,唯一的好处就是管吃住。

    总之就一句话,没有一个懒汉可以在京城出现。

    这个庄子还接外面的善款,所有账目都有公示,会用在这些人身上。

    熬过寒冬这些人会拉去工地干活,攒点钱,慢慢的生活就走上了正轨。

    庄子里的人来来去去,很少见到孩子,半大小子会送去学手艺,年纪小的送孤儿院。

    今年靠近城墙边的一个万人坑被人拿下,说是要建立学堂,利用学生的阳气来镇压此地的阴气。

    炎热大夏天,庄子里不少人被拉来干活,都是填埋尸骨,再建房子。

    城南的人都很期待,因为建学堂之初,就有人传话说,因需要镇压此地的阴邪,会招收上千童男童女,用朗朗正气来祛除此地的阴气。

    因为有他用,所以学费很少,一学期书本学费加在一起只要三十文,女童可减半。

    消息传出,学校还没建,就有大批的人领着孩子找上门报名。

    这处地方被人忌讳,最后还是城外庄子拉着一大批人和孤儿院的孩子过来帮忙。

    前者干活是因为有钱拿,后者干活是因为这是他们未来的学校,帮着干活可以免除学费书本费。

    马车从城墙进入,绕过这处被封起来的街道。

    刚从盛京过来的纳兰佟桂掀开帘子看着整齐的街道,发出了由衷感慨。

    “京城变化太大了,我都不敢认了。”

    可不就是大,当年他们一家狼狈出京时,京城的路都是泥土路,到处都是灰尘,一场风刮起来,就跟西游记里描述的黄风怪施法一样。

    现在街道多整洁,水泥道,平坦又宽大,中间还有线化开。

    到路口有人来拦车,车把式下车不断鞠躬。

    没一会儿,车把式走过来,“老爷,这边说我们违规形式,要缴罚款。”

    “什么?这是赚钱想疯了,都想到老爷头上了?哪个衙门在管?不知道老爷是当朝国丈?”

    车把式小声道:“老爷是兵马司,专门管道路交通的,这听说是皇后娘娘的主意。”

    纳兰佟桂嘀咕一声,“我闺女这赚钱手段越来越厉害了。”

    “咳,交钱,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车把式交钱后拿了一个罚款单递进去,才小心翼翼的拉着车慢慢往内城走。

    方才的罪名是他们超速了,城内不允许马奔跑,说是会撞到行人。

    纳兰佟桂这几年生意做得贼大,他只做青贮饲料生意,在搭上军中粮草生意后,一下子就扩大了。

    户部欠谁的钱,也不可能欠他的钱不是。

    他虽然跟女儿不亲,可这是私下里的事,明面上还是一家人,光是看在女儿的面上,户部也不可能拖欠他的钱。

    因为大赚了一笔,他扩大了规模,连科尔沁的草料都收购,入冬前他听说朝廷明年又要打仗,这不就是他发财的机会要来了吗?

    他连忙往京城赶,快入京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他的乖女儿现在是皇后了。

    果然是人中龙凤,早前就看出来跟其他孩子不一样,贵气十足!

    女儿一转身成为皇后,纳兰佟桂底气更足了,他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国丈了!

    马车气势汹汹进入内城,纳兰佟桂有钱后在内城悄悄买了一座宅子,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还会再回来。

    经过佟府的那条巷子,想到佟家兄弟占据了一整条巷子,而他只能偷偷摸摸买一座三进宅院,不免羡慕嫉妒到脸色扭曲。

    “算了,先不急着回府,先去大学士府。”

    第299章

    圣驾回宫, 城外庄子上住着的臣工们也一样。

    明珠自然是回到了大学士府。

    最近好消息到来,自己族里的姑娘册封为皇后了!

    每当明珠觉得对方已经到头的时候,对方会往上升一升给他一个惊喜。

    这就好像买了那债券一样, 本来只是凑个趣,谁能想到债券自己争气,一转眼翻倍了, 再一转眼翻十几倍了!

    家族里的姑娘成了皇后,原本不怎么热络的大学士府一下子门庭若市,就好像往日里的清冷不存在一样。

    明珠是体验过人走茶凉, 也知道人情冷暖, 这些人不过是投机而已,之前不也巴结往佟府钻吗?

    明珠实在是不想接待, 打发走了人还没消停半日, 门房又来人传信, 这次的人他不见也得见。

    纳兰佟桂走进正堂, 就看见明珠站在堂内微笑地等着他。

    他快步走过去。

    “堂兄, 咱家丫头当皇后了?”

    “是佟桂呀,何时进的京, 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派人去迎接你。”

    纳兰佟桂连忙道:“就方才才进的京, 昨日在天津就得了消息。”

    “快快请坐, 来人, 没看到国丈坐着吗?还不快快上茶。”

    纳兰佟桂听这一声招呼声,心里美滋滋的,家里女儿就是争气。

    “堂兄,宝音正成皇后了?”

    明珠含笑摸着胡须道:“还能有假?圣旨都已经下了。哪怕还未行册封仪式,在圣旨下来后, 咱家娘娘就已经是皇后千岁了。”

    纳兰佟桂激动地一拍大腿,“这可真是天大的喜讯,我要传信给家里,让老家都跟着沾些喜气!”

    说完,他眼巴巴道:“堂兄,你可否跟皇后娘娘说说,让咱们一家人在京城团聚吧,旁的国丈都在京城,就咱们家窝在盛京那小地方,说出也惹得人家笑话……”

    明珠笑容收起来,“你想要进京?”

    纳兰佟桂是个官迷,早前因为被人算计了一次跌了个狠的,又被女儿狠心赶回老家,他是懊恼不已。

    虽然后来被女儿派人帮着扶持创下了一份家业,可手中的钱再多又有什么用,买不到权力,买不到官位,这对一个官迷来说太痛苦了。

    纳兰佟桂扫了一眼跟他平起平坐的堂兄。

    他现在是国丈了,不求做个大学士,二品大员还是能做的。

    “是,我是这样想的……”

    没等他说完,明珠就挥了下手。

    “你想有什么用,还不得娘娘同意,你跟我说这些什么用都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纳兰佟桂眼巴巴地看着他。

    明珠摸着胡须道:“冬至时皇上和皇后会一起前往圜丘祭天,到时我也有幸参与,若是能跟娘娘说上话,且帮你问一问。”

    纳兰佟桂脸上满是失落,他现在连女儿都见不到了吗?

    ***

    冬至祭天,和往年一样,冬至来临前就开始提前做好准备,修缮圜丘,休整沿途圣驾经过的街道。

    这条可以省了,如今是水泥大道了,说是休整,其实是冬至这日不允许摆摊妨碍出行。

    路边的积雪都有兵马司和步兵营派人来铲走,保证桌面干干净净,连一根稻草都没有。

    至于什么泥块,早被清扫干净,沿途的垃圾桶也被挪走。

    祭天前五日,裕亲王察看为祭天准备的牲畜,保证健康健壮。

    给老天爷的祭品当然是最好的。

    祭天的前三天,宝音跟着皇帝一块儿斋戒,往年只有皇帝一个,今年加上了宝音。

    宝音跟着做了一套沐浴更衣,在专门的地方,确实感受到身心都受到洗礼。

    在斋宫,她和他是分开,祭天前一天,宰杀牲畜制作祭品。

    宝音是知道皇帝在忙,她倒是省却不少事。

    官员们忙忙碌碌,直到深夜,等到日出前七刻,太和钟响起,宝音和皇帝一前一后向圜丘走去,全程都是步行。

    两人一前一后,宝音只慢了他半步,沿途有鼓乐声,圜丘方向西南悬着三盏天灯,在还未天明的时间里,放眼望去,有种神秘莫测之感。

    路边有路灯,今夜并未亮起,还是延续之前的做法,沿途士兵举着火把照明。

    圜丘近在眼前,让宝音有些失望,圜丘只是个大土堆,跟后世砖石堆砌的天坛完全是两码事。

    她意识到天坛还未修建。

    难怪每年都要来修整圜丘,一土丘遭遇一年的风吹雨打可不就得修整?

    祭天仪式已经正式开始,宝音事先排练过,礼部派遣了官员专门过来指点。

    宝音自己也排练过,这会儿倒是不慌不忙。

    皇帝请帝神后,跪拜,到列祖列宗牌位前跪拜,宝音是全程跟随,到这里都是他做事,她跟着学。

    一场漫长的祭天大典是在观看燃烧祭品后结束。

    两人起驾回宫,回到宫中,皇帝宣布了大赦天下,重刑犯遇赦不赦,罪轻者酌情减轻处罚,同时奴仆及倡优隶卒改贱为良,废除贱籍,皇恩福泽低层百姓。

    庄重严肃的场面,所有人都共同赞道:“皇上爱民如子,当为盛世明君。奴才/臣等为天下百姓感恩皇恩浩荡!”

    皇帝缓缓坐下,“朕自当天子以来,致力于融合满汉,往后旗人不必自称奴才,与汉臣一同称臣即可。”

    “已经入关了,某些习俗还是要融入,称奴才到底是不雅。”

    满蒙贵族毫不犹豫开口,“臣等遵旨。”

    皇帝瞥了一眼侧殿,思考了一下,“今日就到这里,诸位也忙活许久,下去歇着吧。”

    一众臣子往外退,这时候有太监从侧殿过来,神色仓皇道:“皇上,皇后主子命女官下诏了中宫笺表!”

    本以为结束的臣子们闻言都停下脚步,还有不少听见了也没放在心上。

    往上数中宫笺表大多数都是祝贺皇上,还多是元皇后。

    前面两位继后都没来得及行使这项权力人都走了。

    而这位呢,前脚才坐上后位,后脚就急着行使皇后权力了?

    不少人觉得皇后吃相太急了,再瞥皇帝神色,看着神态正常,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众人都未急着走,没多久就见皇后身边的女官捧着懿旨走进来。

    大多数以为皇后在这时候下懿旨是巩固自己的地位,懿旨当然是跟后宫嫔妃或皇子有关。

    然而当女官念完懿旨后,不少人都愣在了原地。

    这鼓励民间开设学堂,朝廷应制定学堂级别的标准,以及指定教科书的编写印制等等,这些归皇后管吗?

    这皇后手都插到前朝来了,皇上也不管吗?

    众人鸦雀无声看向皇帝,先帝树立的那块铁牌还在宫里立着呢!

    还是说那块铁牌只用来对付太皇太后,到如今已经没效了?

    皇帝神色自若,“看朕做什么?中宫笺表一出,朕的圣旨也不能轻易驳回,尔等还不领旨?”

    是啊,中宫笺表一出,皇上都不能拒绝,还是在冬至这种大日子。

    可皇帝是有权力停掉皇后发中宫笺表的权力!

    再见皇帝神色一点也不意外,得,感情人夫妻俩已经通过气了,就等这时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连教材的编写都需要参考旗人宗学使用的教材,这是想要直接给科举来个大换血呢!

    当年皇上要改科举内容没能成功,这下好了,有个向着他的皇后,还是个诡计多端的皇后,还有什么是他办不成的?

    连八股文都能改变,再过不久是不是科举都得废除了?

    冬至这天新册封的皇后给了臣子一个下马威也算是奇事一桩。

    当然更多的人目光都放在了废除贱籍一事上,这事对于汉人来说影响太大了。

    少数几十万,多达百万人的命运因这一道圣旨而改变。

    不说现在民间贱籍有多少,从前朝洪武年间朱元璋定下户籍后,将张士诚等手下败将妻女编入官妓,后来一些政治失败者会被贬到山西做乐户,一旦户籍沦为贱籍可以说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永乐年间,朱棣将用户建文帝的官宦人家贬成了乐户,之后凡是政治失败者都会连同妻儿发配山西为乐户。

    更加恐怖的是明朝还讲究连坐,一人倒霉全族一起发配,山西的乐户有多少,可以说遍地都是。

    这些都是前朝官宦子弟的后代,因贱籍缘故被四民看不起,属于社会的边缘人物。

    除了乐户,还有世仆,那种世世代代为奴,想从良被关上了大门,这次也在皇恩浩荡之内。

    这次惠及的群体太大,消息一传出,京城这边先陷入热火朝天。

    寒冷的冬季并未影响京城贱籍的喜悦。

    繁华的京城自然有着不少贱籍,那一个个戏班子全都是三教九流行当,原以为一辈子都是低贱身份,谁能想还能有翻身的机会。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以送子孙去读书,子孙可以重现祖上的荣光!

    要是有选择,谁会愿意做乐户?

    不少人开始真心感谢起当今圣上,不提前面,起码这位在位,实实在在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前朝也不是没有官员提过废除贱籍,毕竟没有哪个当官的高兴自己倒台后子孙后代都落入泥地。

    可惜贬为乐户是对付政敌的重要手段,有人是巴不得将对手碾压的永世不得翻身。

    谁能想到都改朝换代了,压在自己和子孙身上永世不得翻身的五指山还有被搬走的一天……

    第300章

    若是说鼓励建设学堂, 朝廷指定教科书两件事相比,取消贱籍惠及的只是少数群体,绝大多数人并不怎么关注的话, 那么旗人取消自称奴才统称为臣,直接都没有引起一点涟漪。

    纳兰佟桂注意力也全被中宫笺表这事给吸引走了。

    他和绝大多数人一样,觉得皇后太过锋芒毕露, 谁家一上台不是谦虚,表现国母一般的雍容,哪有一上来就表现得野心勃勃?

    传统就是含蓄, 有野心得藏着掖着, 不到逼不得已不能露出来,没有人喜欢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皇帝也不例外。

    纳兰佟桂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 短短两日后, 他就听见了流言, 说皇上准备停了皇后的中宫笺表。

    上一个被停了的是谁?

    当今皇太后呀, 摆明了先帝对当时的皇后不满意,若是被停了中宫笺表, 自己的女儿岂不是成了笑话?

    纳兰佟桂急得上火, 可偏偏这时候堂兄那边也没了消息。

    冬至后没几日他实在是坐不住了, 再次去了大学士府。

    外间飘落着雪花, 还不到傍晚, 漫天漫地都是鹅毛大雪,风一吹打着璇儿往下落。

    纳兰佟桂领着三名仆人包得严严实实在路上走,雪花落在地上融化,融化后再次结冰,哪怕有后续的雪花铺盖在冰面上, 稍微一不小心就会摔个屁股蹲。

    要说唯一幸运的大概就是穿得多,不怎么疼,就是起来得人拉着,不然就成了四脚朝天的乌龟,怎么也无法使上力气。

    摔了几次后,几人也不敢走那光滑的水泥地,改走边上了草坪带,这地方土冻得硬实,上面还有枯草,走起来顺顺当当也不用担心摔倒。

    等到了大学士府,几人是一身说不出的狼狈。

    明珠在温暖的正堂内接见了几人,看见堂弟一身狼狈,他忍俊不禁问,“你急着过来就是问这事?”

    纳兰佟桂焦急道:“我怎么能不急,若是娘娘失宠……”

    明珠嘴角带笑,“多大的事也值得你焦急,娘娘好着呢,并未因为这事受到影响。”

    “那就好。”纳兰佟桂神色和缓,紧接着又问,“兄长,那娘娘可愿意我回京?”

    明珠笑容消失,“这个……”

    他皱眉,“这事已经请了太监带话,娘娘那里还未给答复,不说回不回京的问题,关键是娘娘都不肯见你……”

    纳兰佟桂的脸瞬间耷拉下来。

    ***

    宝音是知道纳兰佟桂进京的事,还知道他是为了明年粮草招标而来。

    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纳兰佟桂还不值得她伤神。

    能给生父富裕生活已经是她网开一面了,至于什么做官,惠及家族,只能说他想多了,她连明珠都不保,更别说提拔跟酒囊饭袋入朝。

    那不是提拔家族,那是给自己埋炸弹。

    这事太监特意跑来说了一声,宝音点点头,就当是听过了。

    “听说这段时间罗刹使者去得最多的地方是大学城那边?”

    皇帝套着厚厚的大氅过来,有宫女接过,拿到外面廊檐下擦掉上面的积雪。

    宝音如今是皇后了,依然住在养心殿,要说跟往日的区别,那就是四妃会定时跟她汇报宫务。

    本来宫务该她接手,她调整了一下分工,四妃和两位贵妃各掌管一部分宫务。

    冬日寒冷,皇太后免掉了请安,宝音也免掉了嫔妃和皇子公主的请安,初一十五不能免,再免就不像话了,宝音干脆将这两日定为四妃和贵妃汇报宫务的时间。

    今日初一,一上午时间都花费在这件事上了。

    皇帝漫不经心道:“今日早朝莫斯科公国使者已经通过理藩院官员向朕表达了派遣留学生的请求。”

    他坐下后询问,“你说朕该不该允许?”

    宝音奇怪道:“大学城那边都是汉语教学,他们懂汉语?”

    “他们懂蒙语。”

    皇帝像是想到什么笑道:“还挺熟练,比拉丁语还要熟练。”

    可见蒙古人对于这些番邦小国的统治,哪怕过去几百年,仍然有人主动学蒙古语。

    [若干年后,漠北分出去,去蒙古语改俄罗斯语,若不是苏联解体,蒙古怕是连蒙古语都不会说了。]

    草原上的黄金家族一倒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你觉得该不该允许?”他喝着发烫的奶茶,冬日里饮这么两口,肠胃都暖和不少。

    宝音正在翻看内务府呈上来的账本,便随口道:“允呀,干嘛拦着,不过到底是外国人,来这语言不通,不如让他们主动邀请一些读书人去那边教授汉语,最好开设孔子学院。”

    皇帝挑眉,“法不轻传。”

    宝音讥讽一笑,“这叫文化入侵,传教士的第一步不就是传授他们的语言,学习他们的经文,认同他们的思想吗?等认同了,他就可以拿他们那一套理论来约束你了。”

    皇帝莞尔,“怕是没用,这些传教士连一名秀才都无法说通。”

    “那是,比基督教更加有侵略性的佛教来到这片土地上都得温顺了,不然可是会被归为邪教。”

    说到这里宝音若有所思,“佛教也可以动用,相较于散漫的长生天,还是佛教更能驯化人。”

    佛教为外来教,到了中土能跟本地道教打平手,进了青藏高原直接替代了本土宗教变成了藏传佛教,进入草原,萨满教名存实亡,只剩下萨满仪式和藏传佛教的结合体。

    佛教能打吗?

    太能打了。

    正好俄罗斯没有本土教,只有□□教和基督教,完全可以放佛教过去闯一闯。

    宝音看向皇帝,“要不想个办法派圣僧过去传授经文?”

    皇帝无语,“想要来大清留学,就该主动学这边的语言,朕是怕学会了,反过来打大清。”

    宝音摆摆手,“咱们学校哪些能进人,哪些不能进你又不是不知?学校传授点都是基本的知识,更好地在实验室里,只要守紧了实验室怎么能传出去?”

    “那些知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说不定他们都研究透了,罗刹国又不是没有传教士。”

    [传教士可以将知识传授给你,自然也会传授给别人,人家就靠这一套来入侵别的国家。]

    “你的意思是可以允许留学生?开了这样一道口,周围的番邦怕是都会递来申请。”

    “来就来呗,不算从周边国家吸取人才,你怕什么?要是真有厉害人物,提拔起来,还能回去不成?”

    她轻叹一口气,“不传又如何,洋人动作可不慢,巴不得传遍全世界,咱们当宝贝死守着,人家可不会慢,到时候大半地球一起研究,迟早超越咱们。”

    “咱们该做的就是打好根基,剩下的交给后人,后人不争气,起码也不会让华夏大地沦为洋人嘴里的肥肉,区区一西方小国也敢上来啃一口。”

    “……”

    皇帝就不爱听这些话,“回头让那些大学收拾一下,不能外传的藏紧了,只传授外邦基础的,最好是西洋也有的,咱们研究的那些等有了更好的再拿出来,不能便宜了别人。”

    宝音点头,“这个是自然。”

    “对了,明年的粮草……”

    宝音面无表情看他。

    皇帝被逗笑了,“放心不跟你白要。”

    宝音看着他一言难尽道:“今年秋收不是收上来一大批吗?”

    杂交水稻因为稻种限制,只有京城少数地区和承德耕种,还有一些种子送到了江南主要是打个样,让江南百姓都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只京城的皇庄和承德皇庄收获的水稻就有百万斤,这个斤是一斤十六两,换算到后世的斤也有两百万市斤的粮食。

    这些粮食多了,不多,换成田产也才斤两千亩地种出来,粮种连皇庄的田地都无法满足。

    这批粮食刚收获就被人盯上了,皇帝特别大方,用新粮来发了俸禄,行吧,可能是以为明年能收获更多。

    这批粮食都被他大方送出去大半,现在又转头跟她借粮?

    有这样的道理吗?

    皇帝摸了摸鼻头,有点理亏。

    “我拿旁的东西跟你换,你说要什么?随便挑。”

    宝音眯起眼睛,“这样,黑龙江的地给我万顷,我拿万石粮食跟你换。”

    皇帝呵呵一笑,“我太亏了,你这等于一斤粮食换我一亩地,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

    万顷可是一百万亩地。

    “那边是荒野,不值钱。”

    “能被你看中,定然有蹊跷,不行,得加价。”

    宝音摊手,“我挪不出那么多粮食。”

    皇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样,再加一百万两银子,等于朕拿一亩地换你一斤粮食加一两银子,谁家地能这么便宜卖了?”

    “也没有谁一口气能买下这么多地呀!”她回怼。

    不过,想到那是黑土地,连犹太人都垂涎的黑土地,她觉得不是不可以。

    “那你得我迁移一部分人过去帮我种地,一百万亩得开荒到什么时候?”

    皇帝目光凝住,“你打什么主意?让汉人出关?东北可是大清的龙脉?”

    宝音微笑,“你想多了,我只派遣一千人进去,一千人能做什么?”

    “一千人能开荒百万亩地?”

    “那就五千。”她脱口而出。

    皇帝摸着下巴,“给你两千名额,只圈在那万顷地内,不得随意走动。”

    皇帝自然是知道东北的地质好,不然也不会是满人的自留地,同时他还想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总觉得她在隐瞒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