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秀竹居
因大晟男女之大防, 程寰玥鲜少踏足前院,知晓三公子程寰谨外出参加诗会摔伤了右手,恐难下场秋闱, 面若寒冰般寻了过来。
“阿姐。”程寰谨神情不属, 垂眸不敢看向程寰玥。
“谨儿长大了, 也怪我只顾着府中事物忽略了你。我竟不知如今你同我也离了心, 此时想来我与祖父为你之事争论倒是成了个笑话。”程寰玥声音冰冷。
“阿姐您别这么说,我并没有与您离心, 只是知晓若是提前说了, 您定是不许的。”程寰谨垂着头跪在了程寰玥跟前。
“我自是不会许, 我日日手胼足胝, 拼上名声受损, 也要硬着头皮接了荣安伯府的管家之权是何用意, 你自小聪慧焉能不知, 如今整个盛京权贵势要提起荣安伯府五姑娘来,谁不讲一句‘心有成算’,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顶着‘心有成算’这四个字, 又有谁家敢娶。”
“什么权贵势要,不过是鼠目寸光之人, 我阿姐是全盛京最好的姑娘,阿姐我知晓您心中所选, 也知道您为我费心劳力, 但就如阿姐所言, 我长大了, 自应做阿姐的倚靠,而非躲在阿姐羽翼之下。”
程寰谨泣声道。
程寰玥眼眶泛红,昂首喟然叹
息道“也罢, 便饶了你这回,收了不该有的心思待明年再下场便是。”
“阿姐,太平盛世,边关安定做武将自是难以有一番作为,但如今不同,去年边外雪灾蛮夷之人本就过的凄苦,倚靠关市勉强糊口,今年边外天火袭之牛羊锐减,想来边关又要起动荡,边外蛮夷阳素王贼心不死,安稳这几十年也足够他们休养生息,阿姐,这是机会啊!”
程寰谨并未起身,眸中满是恳求,有战之时文臣哪比得上武将,荣安伯府本就军功立家,他是程氏儿郎正统嫡脉,他要凭自身夺回爵位,成为阿姐的倚靠。
“想都不许想,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道理你比我清楚,如今驻守边关的征北将军不过是个只会阿谀曲从,攀上忠国公府的无能之辈,你若去了边城恐九死难生,更何况你如今还未加冠怎可如此胡闹。”
“曾祖被封骠骑将军时也不过是少年儿郎,我又为何不能拼搏一番。阿姐,我知您心中所想,若是我在军中搏出前程,定是您最好的助力。”
他韬光养晦多年,怎愿放弃。
何况阿姐志向高远,他心知拦不住。
荣安伯府日渐败落,祖父已是花甲之年,便是在阿姐运筹帷幄下他袭得爵位,文臣无实权空有爵位又有何用,如何能帮上阿姐,更何谈成为阿姐的倚靠。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无需多言。三公子既然伤了手便好好养病吧,安排下去,未经我允许不许三公子出府半步。”
程寰玥只觉愁绪如麻,世间又有几个曾祖那般的人物,13岁的少年儿郎便是入军营也不过是从最低等马前卒做起,真真的九死一生。
若是言明身份恐死的更快,忠国公府虎视眈眈,谨儿若是将才又如何会允他成长。
如今军中便是有程氏旧部也掌握在她那好祖父手中,自是不会交于谨儿手中。
这般谨儿恐只剩下遁名匿迹这一条路了,思及此程寰玥又吩咐木棉在府外也安排好人,勿要让三公子寻得机会逃了。
“姑娘,三公子赤子之心也是想护着您的。”木棉观程寰玥蹙眉沉着脸,隐隐透着凄悲,开口劝慰道。
她已经很久未见姑娘如此了,自是忧心。
程寰玥唇角勾起一丝苦笑“我哪会不知他的心意,我如今这般为的便是愿他平安顺遂。”
若是无机会死了便一起死了,如今前路已有,她自是要护他甘福一生,难路她一人踏足便好。
哪知他竟如此胆大,竟会擅自主张顺着三房的意,故作入局摔伤了右手。
“荣安伯府二房添了五公子,也应双喜临门让三房的六公子认祖归宗才好。”
程寰玥眸中满是惝恍,原想赤子无辜,却是没能想她难得发回善心,三房可着实不知收敛,登鼻上脸。
雅韵轩
二夫人林氏眸中闪过欣喜雀跃“你可瞅仔细了?”
大丫鬟桃溪点点头“奴婢亲眼所见,世子爷同那女子家中出来,那女子身姿妖娆一瞅便不是良家女子,她身后跟着的婆子怀中抱着襁褓,就是不知是否与世子爷相关。”
“自是相关,此事你不得声张去垂花门侯着,待二爷回来让他来我房里,就说我寻他有正事。”
二爷程子守回来时一身酒气,林氏眸中闪过一丝鄙弃。“二爷,虽母亲是继室,您这般吃酒恐小心落人口实。”若是连累了她的珺儿可如何是好。
“爷又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何况按我大晟律法为母守孝二十七个月那是长子嫡孙的事儿,同我这个庶子何干,你寻我有何要事?”程子守不耐道。
林氏让人呈上醒酒汤后道“今儿个桃溪去韵玉楼为我取珠钗时瞅见了三弟,自是觉得蹊跷便跟了上去。”
程子守眸中一亮“他养了外室。”
“养外室倒也不算稀奇,那女子身边跟着个婆子,怀中抱着襁褓,二爷就没想想往上走一走吗?”
大晟重孝,在守孝期间行荒淫之事若是被弹劾,她林家在暗中筹谋一番,世子之位恐难保住,届时荣安伯府世子之位,也不是不能想一想的。
程子守瞬息酒意全消,他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
他自是明了林氏所言何意,思衬再三道“此事难乎其难,恐是为人作嫁,大晟律法庶子袭爵降等,届时便会是嫡子孙承袭。”
“若这般我们便作不知,何苦做那吃力不讨好之事。”林氏心知二爷言之有理便失了兴致。
“此言差矣,谨哥儿今个儿去诗会回来时不慎摔伤了右手,秋闱在即恐难下场,想来与我那好三弟脱不开干系,再加上此事若是父亲知晓,自是有乐子瞅的。”
“那便听二爷的。”两人相视一笑。
翌日
“父亲,儿子也是着了道儿被惜娘诱惑才犯了错,但稚子无辜啊!年哥儿也是您的亲孙子啊!求父亲网开一面万不能送走年哥儿,边城如今局势混乱,眼瞅着便要起战乱,把年哥儿送回边城祖宅同要了他性命有何分别,求父亲网开一面,便是不能接进府里,打发到庄子上也可啊!”
荣安伯阴沉着脸,气涌如山怒斥道“我怎养出你这般孽障,竟在守孝期间行荒淫之事,如今竟还不知悔改,慈母多败儿当年我便不该把你交于你母亲。”
“求父亲给年哥儿一条生路吧。”
“你可知晓此事如被宣扬出去,你定会被弹劾,届时世子之位恐难保之,你还嫌荣安伯府乐子不多吗?”
“只要处置了私宅的下人定是无人知晓的。”
荣安伯狠狠踹了程子慎一脚“不知所谓。”
怒极之下荣安伯自是没收着劲儿的,他也算是戎马半生若非还存有理智刻意避开要害,此时程子慎恐是性命难保。
便是这般也被踹断了肋骨。
望月居
“姑娘,前院着人过来说世子爷不慎摔断了肋骨。”
程寰玥不禁嗤笑出声,眸中满是嫌恶。“这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事想来是能做上瘾的,那孩子如何处置的。”
“被送到了慈幼局,其余相关之人未留活口。”
程寰玥挥了挥手,木棉躬身退下。
因边关局势混乱,阳素王频繁派兵扰袭,征北将军取巧图便命人取消了关市。
这般自是火中添油、雪上加霜。
关外蛮夷便是那不愿征战的部族为求活命也不得不投效阳素王。
征北将军李成祖本就是酒囊饭袋之辈,阳素王五万大军兵临城下之时李成祖哪敢出城迎战,只命人死守边关,他则带领亲信退到了边城。
八百里加急送到盛京之时边关已破,边城也未能守住,知府苏为慷拼死守城被敌军割了脑袋挂在了边城城墙之上。
征北将军李成祖则是不知所踪。
圣上大怒,荣安伯大殿之上请命出征。
“圣上,老臣虽已花甲之年,但还提得起刀愿抬棺出战夺回我大晟领土,杀蛮夷为我边城百姓报仇!”
这老匹夫到显得他了,忠国公暗恨被荣安伯抢先一步,只得紧随其后请命率领大军出战。
他心知圣上自不会让他们这等老臣出征,倒也无惧。
“爱卿请起。”穆炎帝亲自扶起已白发皓首的荣安伯、忠国公等武将老臣。
“众爱卿忠国之心,天日可鉴。朕心慰之,边城苦寒爱卿们年事已高,朕自是心为不忍。”
“文死谏者为贤,武死战者为荣,老臣能为圣上尽忠,能为我大晟效命,抬棺出征死得其所。请圣上成全老臣一片赤诚之心。”荣安伯再次跪地请命。
出征大军需统帅压阵,荣安伯此番拳拳盛意穆炎帝心中称许“爱卿赤胆忠心,朕便如你所愿。”
荣安伯被任命为西征军统帅,同时任命忠国公世子、武仁伯为副帅统领十万大军出征边城,收回故土歼灭阳素王之部。
程寰玥知晓后稍感差诧异,随之心中怅然。
无可否认,她祖父虽重声名,但也并非沽名钓誉之辈。
他非慈父却也是赤胆忠心之人,他不负大晟只亏妻儿。
“姑娘,三公子随西征大军出京了,是奴婢无能请姑娘责罚。”木棉面色慌乱跪在程寰玥跟前,双手呈
上程寰谨留下来的书信。
“他心向往之,便是横拦竖挡也难防住,你下去领十手板吧。”程寰玥看完信中所写,唇角扬起一丝苦笑,眸中充满了疲惫之感。
木棉躬身退下。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落日余晖透过枯枝撒在雪地上。
五姑娘院子里二等丫鬟的位置一直悬空着, 银佩家里也给她说好了亲事,待过几日便要离开五姑娘院子嫁人了。
是庄子上魏管事家的小儿子,在五姑娘私产糕点铺子里做跑堂的伙计, 这差事比进府当差做小厮要更有前途。
待银佩嫁人离开, 便又空出一个三等丫鬟的位置。
底下伺候的小丫鬟们自是心驰神往, 尤其是待五姑娘赏了银佩嫁奁后更是虎视眈眈。
赤金吊穗牡丹金钗两支、和田玉双喜佩、红玛瑙嵌金镯一对, 压箱底200两银。
巧娟、巧玲两个人一同送了织锦红盖头添妆,绣了鸳鸯双蝶图, 便是苏叶瞅了也不免有些心动, 巧娟的手艺越发的精湛。
木棉送了一对翡翠珍珠耳坠, 书瑶送了一只嵌宝花丝蝴蝶鎏金簪。
锦书送了亲手抄的《三字经》《千字文》, 苏叶则是送了一条云纱锦绣蝶帕子作添妆。
院子里的几个有心思的粗使小丫鬟过来送礼时, 银佩道了谢送了糖, 但未收下她们的礼。
待送完添妆后巧玲便跟着苏叶去了她房里。
苏叶在窗下长桌旁摆了小泥炉, 巧玲同她一起把小泥炉架在炭盆上,待烧开了水,两个人便围在旁边吃热锅子。
见巧玲欲言又止, 脸上还有些泛红的模样,苏叶微微挑眉“今儿个怎么扭捏起来了?”
巧玲娇嗔瞅了苏叶一眼道“你年岁尚小, 便是同你说,你也是不懂的。”
“总不会是你瞅银佩姐姐这般, 也想嫁人了。”苏叶随意道。
见巧玲脸颊染上红晕, 苏叶眸中掠过一抹诧异随后了然, 巧玲再过几个月便及笄了, 若是在上一世她不过是一名高一的学生,在这里却是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便是想想也并不稀奇。
银佩也不过才十六岁。
“我阿娘想让我留在姑娘身边, 待姑娘嫁了人,寻个姑爷身边有前程的小厮,待将来我出了师便做个绣房管事娘子。”
巧玲抿了抿唇,眸中满是困扰。“我原也这般想的,在府外摆摊子的货郎小顺哥你还记得吗?他前些日子问我,若是替我赎身要攒多少银钱。”
苏叶微微蹙眉“你如何回的?”玉髻阁的跑堂伙计自是见过世面的,怎会不知晓像巧玲这般家生子,又是在姑娘院子里伺候的,想出府并不算难事。
巧玲垂下头“我同他说我是家生子,家里会安排,他说他叔叔是玉髻阁的掌柜,待将来他会接他叔叔的差事,若是我能出府成为良人嫁给他,往后有了孩子便可以送到私塾去读书。
我知晓他心思活,不诚心的,我日后自是会远着他的。但他所言也是有几分道理的,我便想,若是我嫁给良人,哪怕是庄子上的佃农,生的孩子也是能读书考功名的。”
寻常人家哪里供得起读书之人,更何况考取功名。
同银钱无关,在于藏书。
便是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多数人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的。
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但前者非书香门第世家大族是读不到万卷书的,后者若无银钱支撑也恐难实现。
苏叶原也是打过去父留子的主意,她要求不高,供出个秀才便好,在大晟只有秀才才可免杂役。
待她了解后才知晓,是她痴人说梦,全然被上一世那些科举文骗了。
寻常人家哪里有资格称之为寒门。
寒门的门是门第的门,庶世家族才配称寒门,没落的高门权贵才配称之寒门。
寻常人家若是能识字便已然是大造化了。
若是考上秀才就好比在上一世,偏远山区毫无教育资源的孩子,仅靠自己自学裸分考上清北一样的天方夜谭。
“你可知寻常人家考取功名难如登天,若你只想过寻常日子便也罢了,若是想那些虚无缥缈之事,可要慎重。”
“我知晓的,只是想想罢了,外面寻常人家哪里有我在府里过得舒坦。”她也不是那白日做梦之人,只是忍不住去想想罢了。
苏叶并不是很安心“你若是对那货郎无心思,便把此事同你阿娘说一说,你也知晓咱们府外摆摊子的货郎是玉髻阁的伙计,玉髻阁虽不如玉韵楼,但想来他也是见过不少官家姑娘的,对如你这般在主子院子里伺候的家生子定也是了解一二的,哪里用得到银钱赎身,他如此明知故问还与你说那些逾越的话,恐是不安好心的。”
“我以后自是不会再与他接触,就不用告诉我阿娘了吧?”
巧玲有点于心不忍,她是知晓她阿娘的脾气的,她挨顿骂倒也不疼不痒,但小顺哥恐难再到府外摆摊子了。
这般回去,会受罚的吧。
她虽说不上喜欢他,但她还是头一次被男子说喜欢,也心知并非赤诚,但她也是雀跃高兴的。
“你可想过,若是他乱说一些是似而非的话,届时你如何自处?”
苏叶蹙着眉,心生烦意便不愿在婉转规劝,直接下了一剂猛药道“你是五姑娘院子里的丫鬟,同外男有个瓜葛丢的可是五姑娘的脸面,届时别说求恩典了,便是赏了板子发卖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恐你家里人也要被你连累打发出去。”
巧玲呼吸一窒,脸上一瞬便没了血色道“我并没有应他,不是私相授受应是无事吧。”
“人言可畏。”
两人匆匆吃完了锅子,巧玲便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苏叶有些心烦意冗,她与巧玲交好也存了几分真心的,她原以为巧玲是个拎得清的,若是原先也便罢了,自三公子擅自离府后五姑娘心情便不顺,眼中便更是容不得沙子,若是被宣扬出去,便是五姑娘念及旧情也不会再留巧玲在身边了。
苏叶也知晓,巧玲是瞅不上那个货郎的,不过是对男女之情起了好奇之心,亦或者是小女孩的虚荣之心作祟罢了。
这般却更是犯蠢了,若她与那货郎两情相悦到也不算什么,直接求了恩典便是,五姑娘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
良言不劝该死的鬼,只愿巧玲能听进去她的话,同她阿娘如实告知。
过了几日,苏叶便从锦书那里知晓,府外支摊子的货郎不知是得罪了何人,被人教训了一顿,守门的婆子也不许府里的小丫鬟们出去透风了,便是塞了银钱也不松口。
苏叶微微松了口气,好在巧玲是个听劝的。
但她也明显感觉到,她与巧玲的关系也日渐疏远了。
一则是巧玲的师父近几日拘着她在针线房学苏绣,故而巧玲自是不如从前那般有闲暇功夫来寻她。
二则她近来差事繁多,也脱不开身。
银佩出府备嫁,她的差事也落到了她身上,虽然银佩的差事本就算是闲差,但她还要每日跟在木棉身边伺候五姑娘,五姑娘那边无事时她便要跟着纸玉习药理,锦书每隔两日也要检查她练字的。
这般下来,苏叶也算是体会到何为分身无术。
虽是辛苦但苏叶心里是雀跃的,她知晓这般为何,便是再辛苦些她也是甘之若饴的。
锦书同砚桃的哥哥定了亲,成亲后便要出府与砚桃一同打理五姑娘的私产。
书瑶同她透露过,她家里也在为她相看,若无意外,待明年她也要出府嫁人了,届时空出来的大丫鬟位置无意外便会是她的。
因迟迟未提拔人补杨翩婷、银佩的二等丫鬟、三等丫鬟的空缺,院子里伺候的粗使小丫鬟们也越发的浮躁起来。
谁都想争一争,苏叶为此也很是烦心一阵,她虽也享受底下粗使丫鬟们的恭维,但并非谁都同夏梦那般有边界感。
忙碌了一整日的苏叶本想着
好好歇一歇,却未曾想夏晴竟会来寻她。
她同夏晴平日里几乎无交集,见她火急火燎的模样很是诧异,待她正想询问便见眼眶泛红的夏梦急忙忙朝这边跑来拦住了夏晴。
苏叶微微蹙眉“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苏叶姑娘求您为夏梦做主,您送她的”
“苏叶姐姐没事,你闭嘴。”
夏晴、夏梦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为拦着夏晴,夏梦扒拉她一下,夏晴便顺势摔倒在地。
这般动静自是不小,苏叶脸色倏然沉了下来“这般是作甚。”冷冷的瞟了一眼夏晴道“你说。”
一旁的夏梦见苏叶这般自是也不敢拦了。
“苏叶姑娘,求您为夏梦做主,白芷她们仗着是家生子便整日欺负我们,平日里无论是支使我们去大厨房领饭食还是把她们的活计硬塞给我们干,我们都忍了,万万不成想,这般忍耐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欺负,今日更是撬开了夏梦的榻柜,偷走了您送她的两支软簪。”
“她说的可是实情。”
夏梦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夏晴,最终点点头。
她并不想把事情这般闹出来,她本想私下同苏叶姐姐说的,现在闹到明面来,屋里就她们六个人,自是好查的。
如今闹出来恐难收场,也凭白给苏叶姐姐添事端。
“夏梦的事儿你倒是挺上心的。”苏叶最不耐的便是夏晴这般别有用心,多管闲事的。
“夏梦年纪小,我们又是一同进府伺的,自是不忍她小小年岁便被这般欺负,您不知道,夏梦极为珍惜您送她的软簪,平日里都是舍不得戴,用帕子仔细包好收到榻柜里的。”
夏晴强作镇定的开口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决定要利用夏梦做跳板便不能退缩。
见她如此道貌岸然,一脸为夏梦着想的模样,苏叶便觉得她有些口渴,想喝茶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捉虫
“外面何事喧嚣。”五姑娘程寰玥微蹙着眉, 语气很是不耐。
自三公子程寰谨不听她劝阻,一意孤行偷偷出府跟着西征军去了边关,五姑娘程寰玥便日日寝食不安, 这般心情自是不愉的。
此事又是瞒不住的, 战场刀剑无眼, 三公子程寰谨是大房唯一的哥儿, 若是出了意外,大房便等于绝了脉。
哪怕只是伤了脸恐于仕途无利, 便是她如今手握府中管家之权, 在底下人心里也不过是暂代罢了, 待老夫人二十七个月孝期一过, 三房世子爷程子慎娶新世子妃入府, 这管家之权她便是不愿也是要交还回去的。
三公子程寰谨在六馆极为受先生重视, 科举入仕自是前途似锦, 心思透彻的之人瞅着五姑娘程寰玥这般城府,又有雷霆手段,便也有想到五姑娘是想嫡子孙承袭, 为三公子夺世子之位。
毕竟五姑娘一回盛京,世子夫人赵氏便染了赤瘟, 原还叹一句赵氏是个无福的,但待事后盛京旁处却是未再有染赤瘟之事出现, 那赵氏一个内宅妇人又怎染得的?
她日日去寿安院晨昏定省, 怎寿安院的人却无人染上, 偏偏世子夫人的碧波苑无人幸免。
事后有心之人自是发觉府中同碧波苑有牵连之人, 哪怕是在庄子上的下人全都陆陆续续,寻了不同由头被打发出府了。
此事透着蹊跷。
老夫人虽近古稀之年,但怎会毫无征兆, 突然便心火亢盛,气怒攻心病逝了。
何况开春时府医王大夫竟也出了意外,吃醉了酒,回府路上跌入湖中,人救上来时便已然没了气息。
诸般凑巧,若说其中没有五姑娘的手笔自是无人信的,这般看来,荣安伯府世子之位三爷程子慎能不能坐稳也是不一定的。
谁能想,三公子程寰谨竟弃文从武,偷偷跟着荣安伯去边关了,如此意气用事便是五姑娘心中再有成算也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罢了。
故而府里的下人虽明面上对五姑娘很是恭敬,但暗里也有不少投向三房的,毕竟这般看来世子爷程子慎便是再不着调也是荣安伯府未来的主子。
这般自是给五姑娘程寰玥增了不少阻力,又怎能顺心,待知晓了是她院子里出了贼,自是艴然不悦。
见苏叶耐心询问也无人承认,五姑娘挥了挥手,木棉便带着几个粗使的婆子去屋子里搜,在白芷的褥子下面找到了已经被压扁了的两支通草花软簪。
白芷脸色瞬间变白,惊恐的左顾右盼随即‘砰砰砰’磕头喊冤“求姑娘明查,此事并非奴婢所为,不过是两支通草花的软簪,奴婢断然不会如此眼皮子浅的,做出手脚不净之事。”
她同夏梦之间本就生了嫌隙,如今又在她褥子下找到了丢失的软簪,恐难自证清白,白芷抖得厉害,冷汗直冒。
“定然是你,当初你还当面抢过夏梦的软簪,平日里便是你带头自持家生子的身份,看不起我们这般被采买回来的,欺负我们在府中毫无根基,什么脏活苦活都交于我们,便是你自己的活也要让我们替你做,求五姑娘为夏梦做主。”夏晴也学着白芷那般磕头。
“她所有可真,想好了再回话。”
白芷哪里还敢隐瞒扯谎,只得承认她欺负夏梦、夏晴之事。“姑娘,奴婢是一时不忿为难了她们,但奴婢真的没有偷东西,求姑娘明查。”
夏梦极为珍重这两支苏叶送她的通草花软簪,怕被压坏了,故而放在榻柜里最上面,只要打开榻柜便能瞅见,她今儿个一早换衣服时还在。
程寰玥询问了夏梦同屋几人今日的去向。
如今软簪在白芷的被褥底下被发现,故而白芷不敢隐瞒把她今日所做之事事无巨细全盘而出,便是她为了躲懒少干活去了花草房寻人闲聊之事也说了出来。
她心知,这般虽会被赶出五姑娘院子,但也好过被冤成手脚不净之人,按荣安伯府的规矩是要被断了小指发卖出去的。
故而她虽眼热夏梦那两支软簪,想过让夏梦主动服软送与她,但万万不敢私下偷拿的。
夏晴一整日几乎同夏梦一起,只有夏梦去大厨房领午食时,她独自一人回了屋躺在床榻上小歇,当时屋里还有个粗使丫鬟竹香在,这般她自是洗清了嫌疑。
竹香今儿个是告了假的,她小日子来了腹痛难忍,此事书瑶是知晓的。
竹香头几年掉进过冰窟窿里,好在府中池水不深,她也会些水性,但即便这般也在冰水中泡了很久才让人救了上来,自此便落了病根,一到小日子那几日便会疼的下不来床。
“奴婢用完早食便喝了药,一整日昏昏沉沉的便是一直在屋里也未发觉到任何不寻常之事。”竹香脸色苍白,额间冒着细微的汗,此时一只手捂着小腹跪在地上。
竹香同书瑶交好,见她这般书瑶自是面上不忍便替她说话“姑娘,竹香每月用的药是原先府医张大夫所开,除了缓痛也有安神之效。”
五姑娘程寰玥微微颔首,但也未叫起。
另外两个粗使丫鬟喜燕、喜鹊两人是姊妹,几乎形影不离,说明了今儿个所做之事后便老实的跪在一旁,她俩的阿娘是大厨房的掌勺娘子,家里算是殷实,头上还别着银簪,自是嫌疑最小的。
喜鹊偷偷瞅了一眼夏晴,思衬再三后又开口道“奴婢曾经瞅见过夏晴不止一次偷偷盯着夏梦的榻柜。”
“奴婢没有,是喜鹊冤枉奴婢。”夏晴虽眼热嫉羡但却是不敢偷拿的。
“苏叶,你如何看。”
苏叶未曾想,五姑娘程寰玥会询问她,思衬再三道“奴婢拙见,此事如今看来最有嫌疑的是白芷,但奴婢细想白芷的阿爹的马厩的小管事,她阿娘在针线房做事,府上对下人宽厚,她阿娘绣活做的极好,想来家中还算殷实,眼皮子应不该如此浅。
她同夏梦之间本就有嫌隙,夏梦丢了东西想来第一个被疑的便会是她,若只是泄愤也不该如此明显的藏在自己褥子下。”
苏叶心中疑的是竹香,她能想到的五姑娘自也心中有数。
方才书瑶为竹香辩解想来是当局者迷了,她先入为主的信任竹香。
这般倒是提醒她了,日后她同院中丫鬟们相处自是不可全心信之、待之。
在这身不由己,视人命如草芥的大晟,她这个为奴为婢之人除了主子谁都不可全信。
主子,便是她不信又如何,又无法抵抗。
程寰玥观苏叶
看向跪在地上的竹香,唇角微微勾起,眸中微不可察的闪过赞赏。
“若是无人承认便都拉下去掌嘴。”便是往日,她也定然不许她院子中出现手脚不净之人,更何况是心思不纯栽赃陷害之辈,如今更是怒从心起。
夏晴懵了,明明是她替夏梦抱屈为何要连她也一同打。
不待她喊冤叫屈就被粗使婆子甩了十几个巴掌,只觉得耳鸣头晕,脸上更是肿胀疼痛起来,唇角也被扇破了口子。
木棉往前走了几步,几个粗使婆子便停了手。
她走到已经快虚弱昏厥的竹香面前“还不说实话吗?”
竹香心中一窒,瞳孔紧缩“奴婢听不懂木棉姐姐您的意思,奴婢。”
话未说完便被木棉打断道“姑娘掌管府中事宜,可谓是席不暇暖哪里还有闲心逸致瞅你这般拙劣之姿,你若不想说实话,那这辈子便用不到你这张嘴了。”
木棉招了招手,两个粗使婆子抬来炭盆,木棉往炭盆中丢了一颗铜球。
苏叶见此下意识绷紧了神经,脸上倏忽间便没了血色,若不是锦书在她身旁扶了她一下,她险些腿软摔倒。
趴跪在地上的竹香更是胆丧魂惊,哪里还敢存侥幸之心“奴婢说,奴婢认错,是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奴婢只是看不惯白芷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模样,求姑娘大发慈悲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竹香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若是吞了这被烧得通红的铜球,一时是死不了的,但却是要日日挨着火燎之痛,生生的痛死饿死。
书瑶一脸不可置信,眼中满是不解,但此时也知晓她刚刚为竹香说话的举动是在姑娘面前犯蠢了。
微垂着头跪在了五姑娘程寰玥面前。
程寰玥起身眸中满是厌恶“我最不耐的便是你这般喜行腌脏之事之人,你让我如何饶你,凭何饶你?这冬日最显萧条,总该有些鲜艳之色才好。”
竹香被堵了嘴绑在院中,活生生在乱棍中咽了气。
夏晴已然吓破了胆子,白芷如今也是瘫软在地上,险些被乱棍生生打死之人便是她了。
程寰玥没有明说如何罚她俩,但想来是无法留在院子里了。
“你可知姑娘既已知晓是竹香所为,为何要一同掌嘴。”
事后木棉来寻苏叶。
“白芷虽是被冤的,但她平日里躲懒不规矩当差,捧高踩低欺负人却也是实情,夏晴心思不纯被罚也是不冤的,至于喜燕、喜鹊两人应是罚她们知情不报,想来其中也得了些方便的。”
木棉赞赏的看向苏叶,自是对她的回答极为满意。
“你书瑶姐姐之事也是前车可鉴,同下面的小丫鬟交好寻些方便自是无可厚非,但莫要像你书瑶姐姐那般全然信之。”
木棉倒是不担心苏叶同夏梦那个小丫鬟交好,她是忧心日后,若待她随姑娘进宫后,轻易信了人交付真心恐要累及姑娘。
故而姑娘把后面的事交于她时,她着重罚了书瑶,也是借此事儆苏叶。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苏叶故作乖巧的轻轻点头道“我听姐姐的。”
她自是不会轻信旁人, 便是此时的木棉,她也不会全然信之,这世上最易变的便是人心了。
重活一次, 虽不甚如意但她也是惜命的。
“三公子离府后, 府中魑魅魍魉之辈暗中没少生事, 姑娘虽掌管公中但伯爷不在, 没了管束,咱们那好世子爷没少自持长辈身份给姑娘添堵。
在这多事之秋, 竹香落得这般下场也不算冤枉。白芷、夏晴两人若换做以往可能便是小惩大诫, 如今自是严惩, 只打发到庄子上也是咱们姑娘开恩了。
至于你书瑶姐姐, 便是犯了忌, 她不应在未了解事情全面只因平日同竹香之间的私交情谊, 便轻信于她, 还在姑娘面前为她说话,这般自是对姑娘不尽责,要知晓这人心隔肚皮, 若是竹香一开始便别有用心接近她,恐因此害了姑娘, 罚她几个板子也是让她长记性。”
木棉很是仔细的同苏叶缕析。
苏叶为木棉递上一盏暖茶“姐姐所言我都记住了,这是我煮的酸枣仁百合茶, 用了酸枣仁、百合、莲子、桂圆、黄精、桑葚、山药、枸杞、红枣、茯苓、甘草搭配红茶, 我寻问了纸玉姐姐, 有安神养生之需效, 味儿有些微微酸涩,您尝尝。”
她心中了然,木棉是在提点她。
木棉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观苏叶是听进去了,心中自是满意,放下茶盏道“看来你是有认真同纸玉习药理的,姑娘喜甜,但不易多用,待往后你到了姑娘身边伺候定也要提醒些,万不能怕姑娘不喜便由着她性子来,姑娘的身子最为重要。”
她知晓今儿个苏叶也有些吓到,但这些是她需经历的,便如当初对常娘子用针刑时,纸玉让苏叶在旁观看,见得多了也就适应了。
深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存着慈悲心恐难生存。
待木棉离开后,苏叶打开窗,冬日夜晚的寒风是刺骨的,吹在脸颊上微微刺痛。
苏叶长舒了一口气,望着夜空中那一轮圆月她不禁轻笑出声。
谁能想,此时此刻她心中冒出来的竟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句诗词。
透了会儿气,缓了缓心中憋闷,苏叶便把窗户仔细关严实,在这大晟她是要时刻谨慎的,万不可染上风寒。
钻进被汤媪暖着的被窝里,苏叶辗转难眠。
一闭上眼睛,便浮现出竹香被乱棍打死时那惨绝人寰的模样,五姑娘说‘冬日萧条,总该有鲜艳之色。’她那时并未反应过来五姑娘所言何意。
待看到竹香挣扎满地打滚,鲜红的血染在地面上时她才懂了,不知是不是站久了,只觉得脚底生寒。
若是以往,竹香也不会丢了命,最多便是断小指,赏几个板子发卖出去,如今却是正撞在枪口上,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若不是三公子程寰谨妄自尊大,一意孤行,使五姑娘陷入被动,竹香也不至于这般就丢了命。
苏叶并不可怜竹香,竹香没了命也是她犯错在先,只是若非三公子,她犯的错不至于要了命罢了。
思及此,苏叶眸中闪过讽意,三公子真是蠢不自知,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这与手抱金砖嚷嚷我要投资买金条之人有何分别。
若她能穿到三公子身上,哪怕是性转她也是乐意的。
明明什么都不用做,便可躺赢的人生,偏偏狂瞽之说,若是她是五姑娘想来也要气涌如山的,本就举步艰难,还多了个拖后腿的。
十三岁的少年儿郎,也确实是到了中二的年纪。
但不同于上一世,在大晟犯中二不仅殃及池鱼还易自毁前程,甚至丢了性命。
苏叶摇了摇头,三公子真真的是自作孽,便是五姑娘持筹握算,对远在边关的三公子也是无计可施。
这一夜苏叶睡得并不安稳,酸枣仁百合茶也未起什么作用。
五姑娘院子里一下少了三个末等粗使丫鬟,分摊在夏梦、喜燕、喜鹊三人身上的担子便重了,虽也能勉强做完,但却也让三个小丫鬟劳筋苦骨。
苏叶见眼底泛着青的夏梦为她送热水,不免心中有些不忍,从妆匣中选了一支银嵌白玉簪递给夏梦“拿去戴着玩吧。”
夏梦面露喜色“谢谢苏叶姐姐。” 这事她受了屈,事后五姑娘还赏了她一匣子通草花制的花簪,足足有六支。
她原心中忐忑,觉得给苏叶姐姐惹了麻烦,这几日她都睡得很是不安稳,生怕苏叶姐姐厌烦了她,未曾想还会送她银簪子。
这般定是不气恼她的。
“做事仔细些,姑娘虽严厉却是最明事理,好好当差日后定是不会差的,我知晓你心中所愿,总会如愿的。”
夏梦重重的点点头“姐姐放心,奴婢一定谨言慎行。”
待夏梦离开后,苏叶便回房加了件棉坎肩,进了腊月越发的寒冷。
过几日便是腊八了,不同于上一世,在大晟腊八是为最重要的祭祀之日。
不仅要祭祀祖先,还要祭
祀神灵,祈求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注1]
因要敬神祭祖,府内自是要窗明几净,涤秽布新的,苏叶也头一次单独领了察验外院的差事,这还是她头一次独当一面去外院做事。
她知晓这一趟差事定然不会太过顺当,定会有那背后有人授意混不吝之人,毕竟自荣安伯西征,世子爷从公中未能支出银钱来后,最爱做的事便是给五姑娘下绊子。
苏叶很是鄙夷,公中为何亏空世子爷一清二楚,被赵氏贪了去用于三姑娘程寰娇的十里红妆,想来他也是没少用的。
自五姑娘回府后接了这管家之权,力挽狂澜之下总算是让荣安伯府无需开源节流,勉强不失了体面,自是无法支撑世子爷的挥霍无度,动辄便上千两银钱,便是五姑娘不拦着,账房也是拿不出来的。
总不能让五姑娘这个做侄女的用自己的私产去贴补当叔叔的吧。
这般不齿于人之事,他竟也敢想。
“哟,这不是咱们五姑娘院子里的苏叶姑娘嘛,这天寒地冻的可不能冻坏了身子,老奴这儿便无需你费心劳力了,定会打扫的一尘不染。”
杨娘子管着前院的洒扫房,最不喜的便是这般要全府打扫的差事,前院有片竹林子,满林子的枯枝烂叶极难打扫,便是地上扫净了,待风一吹也会落下叶子来。
更别提竹林后面的忆苏阁,满院子那是假山遍布长廊环绕,湖石玲珑,光是假山洞口便有十九处,曲折起伏,左绕右拐的,平日里去一趟都能把人绕得晕头转向。
她原想着木棉那小蹄子同她主子似的,眼中容不下沙子,不知体谅旁人的不易,想来这几日是要受些苦累的。
未曾想竟是来了个黄毛小丫头,倒是能好糊弄些。
杨娘子瞅着苏叶发髻上别的翠玉宝扇金簪子便眼热的很,这一个个小蹄子倒是真真的好命,穿金戴银的,不知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姑娘呢。
“腊八敬神祭祖自是不可懈怠。”苏叶并未与她虚与委蛇,这般偷奸耍滑的管事娘子若是与其好脸恐要被牵着鼻子走。
“我知晓竹林打扫不易,天寒地冻的也着实受罪,一会儿大厨房会送来热乎的姜糖水,喝了也能暖暖身子,这枯枝烂叶定是不能留的,湖石假山上枯草蛛网也要一点点清理了,爬高之事小丫鬟做起来不易,待会我着几个小厮来帮着,届时还要劳烦杨娘子盯着些。”
“苏叶姑娘,你命好在姑娘院子里当差,自是不知这竹林子里的枯枝烂叶是无论如何都清理不净的,这一阵风过来便又是满地枯叶。”
杨娘子摆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苏叶脸上挂着笑,但笑意并未达眸底“这般倒是为难杨娘子了。”
杨娘子脸上显着得意,自以为拿捏了苏叶,却见她走到竹林边上,随手选了一根竹子,竟用力摇晃了起来,竹叶也随着竹子晃动飘落下来一些。
苏叶弯身捡起来拿在手里,用脚踢了踢地上的落叶,最下面的竹叶已然枯黄腐烂。
“这般新落的叶子便也罢了,枯黄腐烂的杨娘子也是无法吗?”
苏叶不待她回话便又道“既然这般我自是不会为难杨娘子,如实回禀姑娘便是。”语罢便作势要离开。
杨娘子脸上一变忙上前阻拦“苏叶姑娘说笑了,这枯黄烂叶自是要扫净的,是老奴刚刚没有说清楚,让您误会了,老奴还要谢谢姑娘您善心,让大厨房送来热乎的姜汤。”
“原来是我误会了杨娘子,这般便好,杨娘子辛劳了。”
“都是老奴份内之事,哪里担得起辛劳二字,还请苏叶姑娘您放心。”
杨娘子微微松了口气,心中再是不忿也不敢再拿话糊弄苏叶。
前些日子五姑娘可是刚刚下令乱棍打死个粗使丫鬟,她可是不敢闹到五姑娘跟前去,就她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五姑娘的板子。
原以为苏叶年岁尚小,即便是五姑娘院子里的二等丫鬟,想来也是容易糊弄的,谁知晓竟也是个眼不著砂的。
待苏叶离开后世子爷程子慎身边的大丫鬟滢儿扭着腰便过来寻杨娘子,见她正指使着粗使丫鬟婆子清理竹林子里的枯枝烂叶,蹙着眉挂着脸阴阳怪气道“奴婢竟不知杨娘子也是这般勤快之人。”
“滢儿姑娘说笑了,这五姑娘如今掌管府中事物,她下了令老奴人微言轻的,哪里敢阴奉阳违。”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五姑娘虽掌管府中事物, 但你可勿要忘了不过是暂代罢了,待世子爷出了孝期迎娶新世子夫人进府,届时这管家之权自是要交回的, 都说锦上添花容易, 雪中送炭才见真情, 杨娘子这般浅显的道理, 不会不知吧。”
她怎会不知,原也想着做个顺水人情, 毕竟如今看来这世子之位世子爷做得很是稳当。
但谁知苏叶那个黄毛小丫头竟如此不好糊弄, 她怎么着也得先顾着眼前不是。
杨娘子一脸为难之色“滢儿姑娘所言老奴自是清楚, 但县官不如现管, 老奴若是敢阴奉阳违恐是等不到世子爷迎娶新世子妃进府就要被五姑娘打发出去了, 还请滢儿姑娘可怜可怜老奴吧。”
滢儿被杨娘子之言噎着, 自是忿然作色。
“想来五姑娘也不会随意来你这处, 便是糊弄了也是无人知晓的,你怕甚,恐不是心偏五姑娘故而搪塞我吧。”
杨娘子能在外院洒扫房做管事娘子, 自不是昏头昏脑之辈,哪里能被滢儿几句话便糊弄了。
“五姑娘自是不会亲自前来, 可她院子里的得脸丫鬟哪个是好糊弄的,您心善便高抬贵手心疼老奴一回吧。”
“给你脸面你不接着便罢了, 待日后便是后悔也为之晚矣。”滢儿冷哼一声, 扭着腰便离开了。
她原是想做成此事, 向世子爷邀功的, 谁知这老货如此不识抬举。
杨娘子待她走远后叉着腰‘呸’了一声。
不过是个上不来台面的烂骚货,连絮了棉花的衣裳都要收了腰,那扭胯走路的姿势一瞅便知是破了身子的, 待新世子妃进门恐是要先遭殃,还想着拿捏老娘,浪荡玩意。
又冲着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婆子小厮们呵斥道“老娘的热闹很好看吗?你们一个个都给我仔细着,别想着偷奸耍滑,若是让五姑娘不满意了小心你们的皮。”
翌日一早苏叶便去了前院察验,她也未吹毛求疵为难杨娘子。
“竹林子难免落叶,林子内便罢了,把那些枯烂的清理了便是,但这路上却是不能有的,还要辛劳杨娘子着人顾着些。”
“苏叶姑娘放心。”
苏叶往杨娘子怀里塞了一个织锦缎的荷包“寒冬腊月洒扫不易,姑娘自是知晓的,按规矩做事自是不会亏待了你,姑娘赏的,拿去吃酒吧。”
杨娘子自是未能想到竟还会给赏钱,沉甸甸的怎么也应有个二三两银钱,光是这织锦缎的荷包单拿出去也是能卖三角银的,自是喜眉笑眼。
待苏叶离开后,杨娘子打开荷包往里一瞅,惊喜若狂。
竟是金瓜子,她倒在手心里数了数,足足有二十六粒,这五粒便能换成二两银。
哪里还会觉得五姑娘待人严苛,便是再严苛些才是好,这赏罚分明的主子可是难得。
还好她昨日没同苏叶姑娘犯浑。
“你们几个懒皮子都过来,老娘可不是吃独食之人,一人一粒金瓜子都仔细收好了,这一粒可是能换四百文钱的,可别说我不心疼你们。”
杨娘子虽有些肉疼,但也知晓收拢人心。
末等粗使小丫鬟一个月的月银也不过是二百文钱,这般自是觉得喜从天降。
“瞅你们一个个眼皮子浅的样儿,都别杵着傻乐了,谁要是敢不好好干活仔细你们的皮,我这手正痒着呢。”
一下子分出去三两银,杨娘子心里
自是不舒坦的。
望月居
“姑娘,三公子有消息了。”
程寰玥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算算日子西征大军此时也应是抵达边城了,这一路上想来是攻苦茹酸,只望经此一事,谨儿能懂点事。
接过书信,程寰玥迫不及待的打开,微微蹙眉。
谨儿被祖父发现后竟不愿回来,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还要上马杀敌,着实是不知所谓,战马同寻常马匹自是不同的,偷偷跑到军营里摔断了腿也是咎由自取。
伤筋动骨自是要百日不能行,否则路途颠簸恐要落下疾,这般便等同于绝了仕途。
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但程寰玥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往日也是她太护着他了,才把他惯得目空天下。
“姑娘,三公子想来也吃了教训,自是不会再一之谓甚了,待三公子养好伤回来后定能收了心,以三公子的学识待明年秋闱下场自是能考中举人的。”木棉知晓后,劝慰道。
“他在读书上面自是有些天赋的,故而做起事来高顾遐视,只愿他真能懂事才好。”
若不然便休怪她这个做阿姐的不顾念手足之情,届时只得拘了他,待他弱冠之年娶妻生了子嗣再还他自由。
苏叶发觉今儿个五姑娘心情好似顺了许多,凑到木棉跟前压低声音询问“姐姐,若不是三公子有了消息?”
木棉莞尔而笑,抬起手轻轻刮了苏叶鼻尖道“这都被你瞅出来了?你身子好利索了吗?若有不适便多歇几日。”
前几日苏叶疑似滞下之症,着实吓坏了木棉,一则是把她真心当做妹妹来待,二则若是苏叶未能熬过去,待明年姑娘参大选入宫恐无人可用。
好在只是寻常闹肚。
“谢谢姐姐关心,我已经无事了。”
苏叶也未曾想到不过是按大晟习俗在腊八那日吃了冰,竟会窜稀了七八日,最后还发了热,好在她有上一世的经验,除了乖乖用药外,每日都会多饮糖盐水让她不至于拉到脱水。
“便是无事了,这段日子也少沾油腥,多以清淡为主。”
苏叶乖巧点头。
五姑娘心情好了,木棉也趁此机会提了院内补人之事。
“你瞅着安排吧,我自是信你的。”
得了五姑娘的首肯,木棉便着手安排了。
二等丫鬟她未作安排,让喜燕顶了三等丫鬟的缺,又从外院选了两个粗使小丫鬟交给了燕鹊带着。
苏叶也松快了些,至少跑腿的活计无需她来做了。
她却是未能想到,不过清闲了两日锦书便来寻她,说是书瑶要教她梳发髻。
苏叶自是愿意学的,毕竟技多不压身,于她自是百利无一害的,但苏叶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来。
木棉、锦书、纸玉跟书瑶四人定是在瞒着她什么,为何每个人都要把擅长之技教给她,好似要把五姑娘托付给她似的,总不能是都要说亲嫁人了吧?
苏叶百思不得其解,也不好直接询问,显得她不识抬举。
便鸵鸟心态不去乱琢磨了,总归多学些于她是无害处的。
跟书瑶学梳发髻后,苏叶便总拉着夏梦练习,她如今已经学会了梳百合髻、朝云近香髻、凌云髻、回心髻、飞仙髻。
夏梦对此也是甘之若饴的,虽因此被扯掉了不少发丝,但她也明显感受到苏叶姐姐同她越来越是亲近。
夏梦去大厨房领夕食时遇见了夏晴,此时的夏晴面色枯黄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手上更是起了冻疮,她见到夏梦眼中自是羡嫉。
她同白芷是不同的,白芷是家生子,被赶出姑娘院子没多久便被她阿娘接了回去,听说已经说了亲事,待过了年便会嫁人。
而她则是被带到了浆洗房,因她是外面采买回来的,又是犯了错从姑娘院子里被赶出来的,自是受欺负的,不仅日日要听那些风凉话,干的活也多了起来。
同在姑娘院中当差,可谓是天壤之别。
因她不愿意认干娘,自是无人护着,还有那黑心肝的婆子想贪她的月银,故而故意为难她,就是为了待她受不住之时认她们做干娘。
这般她们便可名正言顺的收了她的月银,她宁可苦熬着也不愿意每个月只领十文钱的零嘴钱,把辛苦所得的月前孝敬给所谓的干娘。
夏晴想不通,为何也要把她赶出院子,她明明是帮着夏梦,为她不平而已。
“你那般讨好苏叶,怎的让喜燕顶了三等丫鬟的缺。”
夏梦便如未曾听见,绕过夏晴。
夏晴见此便又上前拦住她“我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全是因我把你当做妹妹,为你出头,你却是对我避如蛇蝎,你可知晓我在浆洗房过得是什么日子。”
夏晴把生了冻疮的双手伸到夏梦眼前“你看我这双手,每日如同蚂蚁啃食那般痛痒,浆洗房竟是些黑心肝的婆子,想名正言顺贪我月银逼着我认干娘,而你呢,如今连银簪子都戴在了发髻上。”
夏梦往后躲了躲,她也是生过冻疮的,自是知晓其中酸楚,但又与她何干。
“我虽年岁尚小,但经得事儿也是不少的,自是不会被你哄骗,你是因帮我还是因心思不纯让姑娘厌弃才被赶出院子的,你心知肚明,何苦连自己都跟着骗。”
“你胡说。”夏晴被拆穿,有些恼羞成怒。
夏梦蹙着眉道“想想竹香,你好自为之吧。”她不愿与夏晴继续掰扯。
夏晴眼眶泛红,心虽有不甘,但也不敢上前拦着了,只觉懊悔无及。
夏梦回到望月居也没有瞒着,自是把她在大厨房遇到夏晴之事同苏叶讲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府中一些婆子私下认干亲之事,苏叶也是有所耳闻的,有的是想寻个庇护心甘情愿的,有的则是被逼无奈。
但她并非好管闲事之人。
“往后远着些便是,你今儿个这般便是对的,勿要同她起了争执,你们如今也可算是云泥之别,若是往后她穷追不舍便同我说,按府中规矩办便是。”
夏梦乖巧点头,她自是要听苏叶姐姐话的。
“去忙吧。”苏叶言笑晏晏道。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岁月缱绻, 葳蕤生香。
入春多雨,好似席卷天幕的一方轻纱。
苏叶倚靠在窗前望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她难得清闲。
自货郎之事, 她同巧玲便日渐疏远了, 尤其是巧玲听了她的话同她阿娘说了货郎之事后, 想来受不了她师父日日拘着她的日子, 心里便生了悔意埋怨。
巧玲便未再主动寻她,苏叶虽觉得有些可惜, 但她也非挟温求冰的性子, 平日里要学的东西也多, 本就分身乏术, 主动送过几次吃食后见巧玲依旧扭着性子, 她也便歇了心思。
未曾想, 昨夜巧玲会主动来寻她。
她家里给她说好了亲事, 是个携寡母逃难进京寻亲的童生。
在五姑娘的书斋抄书讨生活,书斋的掌柜是巧玲的大伯,这般便从中牵了线。
巧玲虽是家生子, 但她原本长得就娇俏,主子身边伺候的丫鬟自是不会寻那模样不好的, 巧玲又是在针线房做事,风吹不到, 雨淋不到的自是养出一身白嫩好皮。
去相看自是要打扮的, 巧玲那日便穿了一身半见色绣蝶的缎料衣服, 梳着随云髻, 髻上别着通草花制的梨花戏蝶珍珠簪,点缀了几朵精巧的赤金嵌玉小金花,这般便是官家姑娘也是比得过的。
童生虽是读书人, 但能否考上秀才也是说不好的,更何况如今还在亲戚家中借宿,说是寄人篱下也是不为过的。
家中祖产也在去年南边发洪灾时被冲的一干二净,待巧玲求了恩典去了贱籍,若说双方条件,她也算是低嫁的。
何况巧玲虽未出师但比起寻常人家的姑娘也算是有着一技之长,至少有能力用绣品补贴家用。
那童生同他寡母自是乐意的。
巧玲同苏叶详细说了那日相看情景,脸颊微微有些泛红道“他虽算不得俊朗,但也齐整,便是一辈子童生,靠着抄书也能养家的。
我虽比不上巧娟姐姐,但绣品在外面也算是能拿得出手的,待日后也是可以贴补家用的,他本就是读书人,若是以后有了孩子,从小教着或许也能搏一搏。”
巧玲顿了顿,眸中闪过愧意。
“我知晓是我扭了性子,伤了你的心,过几日我便要出府了,你别同我计较。”
苏叶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意,她未说旁的,只是恭喜巧玲寻得良人,并应她待她出嫁之日会同五姑娘告嫁送她出门。
她心知巧玲的来意,是有愧的,更多的也是为了日后考量。
人走茶凉,自古不变的道理想来巧玲也是知晓的。
那童生若一直是童生,巧玲的日子自是不会差的,若是考上秀才入了仕,巧玲原是奴才的身份定然会让他在同窗面前丢些颜面的。
若他有担当良心倒也无事,但自古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
届时,巧玲的处境自是难的,好在她是从荣安伯府出来的家生子,也算得上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故而她自是要主动维系昔日府中小姊妹之间情谊的。
苏叶了然于胸。
院中传来的喧嚷打断了苏叶的万千思绪。
她微蹙着眉心,推开门冷声斥道“在姑娘院中这般喧嚷所为何事,若是扰了姑娘也是你们担待起的?”
“苏叶姑娘,浆洗房的夏晴悬了梁,好在被同屋的小丫鬟撞见救了回来。” 方才知晓发生何事的喜鹊见苏叶出来忙道。
若是往常外院的事儿,只要不涉及主子未闹出人命来,自是不用惊动五姑娘的。
但夏晴虽心思活泛,也却是未曾主动害过人,又是从五姑娘院子里被遣走的,便是她已然被救了回来也是不好瞒着五姑娘的。
苏叶蹙着眉,她虽还不知晓事情全貌,但应同府中认干娘之事脱不开干系。
苏叶见到夏晴时只觉恍惚,脸色泛着青白,眼窝凹下,瘦骨伶仃的模样着实让人瞅着不忍,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脖颈上青紫勒痕更是触目惊心。
夏晴见到苏叶眸中闪过期冀,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她声音嘶哑“救救我吧,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苏叶姑娘,这夏晴自从来了浆洗房便不服管教,整日里净惹是非,如今还闹这一出,累的姑娘您冒着雨跑这一趟。”
“是啊,苏叶姑娘,老奴瞅您鞋子都被打湿了,着实辛苦,要老奴看这般恶奴死了也是一了百了。”
“苏叶姑娘您是不知晓啊,这夏晴总仗着曾在姑娘院子里当过差,瞅不上奴婢们,今儿个一早还动手打了奴婢,只因奴婢未帮她领早食。”
苏叶抿着唇,眼底一片冷然道“我在询问夏晴,你们这般多嘴做甚,莫不是觉得我人微言贱,好糊弄不成。
你好歹是姑娘院子里出来的,即便是犯了错但若是真有冤屈,我定会如实回禀姑娘。”
后面的话自是宽慰夏晴的。
“我已经连着三日未曾吃上一口饭食了,便是往常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吃些残羹剩饭,我不愿孝敬她们,不愿认干娘她们便故意安排我做重活,一到用食时便让我去做活,说是给我把饭食领回来,但到了我手里便是只剩下残羹剩饭了,我不想被活生生饿死,我宁可求个痛快。”
夏晴被磋磨的逐渐麻木,她曾想过不顾一起去望月居告上一状,想来是察觉到了,她们便开始拘着她不让她离开浆洗房。
她去求管事娘子做主,只换来一句‘为何她们偏偏针对你,若不是平日里耍滑躲懒惹了众怒。’
她是真的无法了,便想一死了之。
苏叶请了府医过来,夏晴却是虚劳之症,这般症状多出于穷苦人家,逃荒之人身上。
夏晴强撑着所剩无几的力气,哭诉了她所遭受的冤屈,得了苏叶定会为她做主的承诺才支撑不住晕睡了过去。
荣安伯府中但凡有些门路的家生子,宁可掏空银钱也是不愿意来这浆洗房当差的,便是去倒夜香刷马桶也要比浆洗房来的好。
虽说脏臭了一些,但倒夜香可出府,平日里私下帮府内不能随意出府的下人带些不犯忌讳的物件也是能赚点跑腿费的。
故而浆洗房当差的丫鬟婆子大多都是犯了错的下人,自是鱼龙混杂。
苏叶见她们一个个巧言善辩,颠倒是非的嘴脸便觉得腻烦。
“若是都不愿说出实情,那我便只好回禀了五姑娘,想来赏了板子便会有撑不住的。”苏叶作势便要离开。
浆洗房的管事娘子韦娘子这才变了脸色。
她原想着苏叶年岁不大,糊弄过去便是,待往后她也敲打底下那些个老货们,勿要太过了便是。
“苏叶姑娘消消气,也不能只听信夏晴一人之言不是,浆洗房不同旁处,全是洗涮的活计又哪里会分轻重,邓婆子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邓婆子髻边生出了冷汗,她心里知晓此事闹到这般,连府医都请了过来定是不会善了,自是怕了的。
“苏叶姑娘,老奴也是心疼夏晴孤零零一个人,在府里也没个亲近的,便想着认个干亲,也能名正言顺的照顾她一些,谁能想她不领情便罢了,还到处冤枉老奴是看上了她的月钱,老奴冤枉啊!”
邓婆子抬起手抹了把脸,摆出一副负屈含冤的样子来。
苏叶瞅着着实觉得膈应,似笑非笑道“你这叼婆子倒是心善,善到不给她吃食,其用意还需我说明不成。” 事情真相摆在眼前,净还这般不知悔改。
“老奴真真的冤枉,只不过是,只不过是想着拘一拘她的性子,让她知晓好赖罢了,哪里想她身子骨竟这般虚弱,不过少吃几口就要死要活的。
况且老奴也不是故意的,这入了春,这几日连连下春雨,这洗涮好自是外面晾不得,便只能烧火烘干,这般自是离不得人的。”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看好她,待我禀了五姑娘再来处置。”
苏叶眸中满是厌恶,这般见不得人的小伎俩她自是明了。
荣安伯府的月银除了本人去账房领取外,若是有同在府里当差的家中长辈也是可以的。
底下那些婆子们又不像管事娘子那般有的是人凑上去讨好,若是想白得些银钱自是要有名头的,那便是认干亲。
认了干亲,作为干娘自是能替干女儿领月银的。
府中毫无根基,家里也没有门路的,或是得罪了人需寻庇护的,亦或者想找个靠山帮着寻出路的末等粗使小丫鬟们,最是乐意认干亲的。
吃穿用度府里都是管的,何况末等的粗使小丫鬟寻常也是不得出府的,便是手里有银钱恐也是没什么机会花用的。
更何况认得干娘也不会全收走,或多或少会给零嘴钱。
你情我愿便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自是无人有闲工夫去理会的。
但也少不了像邓婆子这般黑心之人,夏晴不愿意便使手段逼迫着,见她豁出去要去告状,生怕受罚便起了歹意,想活生生逼死她,饿死她。
着实是蛇口蜂针。
待苏叶离开后,邓婆子瘫软在地上,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
韦娘子眉目之间黑压压的透着阴沉“你这老货竟这般心思歹毒,也不晓得为你那刚刚过完满月的孙子积累些福气,这乍暖春寒的,可要多仔细些。”
下面的人得了孝敬自是要上交一些的,韦娘子得了好处自然便睁只眼闭只眼给予方便了。
邓婆子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她自是听出了韦娘子的话外之意,面如死灰般微微点头。
此事自是要她认下所有,不得牵连旁人。
程寰玥知晓后,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二更
府中认干娘之举程寰玥是知晓的, 累见不鲜,各取所需罢了,她自是不会横加干涉。
未曾想竟养大了那些个老虔婆的胆子, 竟敢逼迫强认干亲, 若只是图财敲打一番便是, 水清则无鱼。
竟如此胆大泼天, 想谋人性命,程寰玥自是容忍不得。
眸底犀利冷冽, 沉着脸吩咐木棉、苏叶二人彻查。
荣安伯府要变天了。
使手段拏云握雾逼迫认干
亲之事无独有偶, 夏晴不是个例, 只不过她性子不劣方头, 邓婆子又恰巧是个胆大心黑的老虔婆, 才把事情闹了出来。
程寰玥沉着脸, 苏叶、木棉等人是大气都不敢出的。
“我倒是未曾想到, 荣安伯府内竟是如此这般藏龙卧虎。”程寰玥露出一抹冷笑,双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寒意。
木棉见程寰玥怒极反笑,知晓她动了真怒忙上前劝慰道“姑娘莫要为这些老虔婆动气伤了身子, 严惩便是。”
程寰玥挥了挥手,木棉、苏叶两人躬身退了出去, 待走到廊庭时,苏叶才缓了缓紧绷着的神经。
“木棉姐姐, 那邓婆子一人担了, 浆洗房那边?”
木棉‘呵’了一声冷笑道“韦娘子是把人当傻子不成, 若非有她给予方便, 邓婆子不过是个粗使婆子,哪里来的胆子,想来好处她也未曾少拿。”
她看向苏叶语重心长道“今儿个你也瞅见了, 姑娘是动了真怒了,那些老虔婆个个刁滑奸诈,胆大包天,却也该好好治一治了,害人性命之事绝不能容忍,否则今日害个毫无根基的末等小丫鬟,尝到甜头,恐日后便敢为利加害主子。”
苏叶受教的点点头,她自是认同木棉的话,奴才害主子之事本就有先例,当初在边城老宅张管事、李管事等人不就如此。
“那几个同夏晴同屋的粗使小丫鬟,姐姐您看如何处置才好?”
“本就是偷奸耍滑之辈,别处犯了错去了浆洗房的,连带着家里人打发便是,待明日你同我去人牙子那采买些丫鬟婆子回来替换,至于韦娘子,自是要卸了她的差事,送到杨娘子那。”
“前院洒扫房的杨娘子?”苏叶不禁有些佩服木棉此举。
她也是听闻过,浆洗房的韦娘子同杨娘子本是亲家,结果韦娘子的儿子嗜酒,喝醉了便会动手打骂杨娘子的女儿,一次醉酒没收住手险些把杨娘子的女儿生生打死,若非杨娘子的女儿受不住跑了出来恐就真没了命。
杨娘子求了老夫人做主,两家便和离了,这般自是结下了仇,待韦娘子去了杨娘子手底下,日子恐是难熬。
木棉难得促狭的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夏晴如何安置,你怎么想?”
“不瞒姐姐,我刚知晓她悬梁之时,便先入为主的觉得是她借此机会生事端,但细查后才得知是邓婆子她们拘着她,不让她出浆洗房。
如今看来她便是此事苦主,自应安抚,邓婆子她们也该赔她银钱补偿,先送到庄子上养身子,待她养好了再回浆洗房,姐姐您看?”
木棉满意的点点头“这般处理便好,一事归一事,待从邓婆子几人那搜出来的银钱,拿十两补偿她便是。别处那几个逼迫小丫鬟认干娘的婆子应如何处置?”
苏叶思衬再三道“府中认干娘大多都是心甘情愿,甚至上杆子去的,被逼迫的在少数,燕鹊仔细询问了,像邓婆子那般心黑的倒是没有,我想着不然便让那几个逼迫小丫鬟的把每个月贪下来的银钱退还回去,在罚一个月的月银如何?若是再犯,便像邓婆子那般发卖出去。”
“退还自是要退还的,不过罚一个月的月银未免惩的轻了,罚三个月的。”
“都听姐姐的。”苏叶见木棉对她的回答满意,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的。
夏晴用了药也有了些精神头,她未曾想还会得了十两银子的补偿,眸中满是感激之色。
“奴婢知晓,原先是奴婢想差了,想借着夏梦丢了软簪之事在五姑娘面前露个脸,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无地自容,我这般拙劣的小伎俩又哪里瞒得住五姑娘,落到如今这般也算是咎由自取,谢谢苏叶姑娘还愿意帮我。”
“不过是按府上规矩办事罢了,待到了庄子上好好养身子,莫要乱寻思,待身子养好了再回来当差。”
苏叶并不想日后同夏晴有过多交集,自然不会顺着话,让夏晴领她的人情。
翌日
许久未曾出府,苏叶自是欣喜雀跃的。
她寻了件紫锦葵色绸缎衣裙,这料子还是岁节时五姑娘赏她的,比起昌荣色更显鲜亮贵气,还请巧娟在领子袖口还有裙摆上锈了鸢尾花。
苏叶对着铜镜梳了双螺髻,选了两支通草花制鸢尾花软簪别在发髻两侧,又分别在发髻上别了两支坠着三层珍珠流苏的嵌宝金簪。
待木棉来寻她时,苏叶拉着木棉坐下为她梳了单螺髻,顺便显摆下她如今梳头的手艺。
木棉自是如苏叶所愿,夸了她。
“姐姐,咱们为何不去官牙行?”苏叶知晓不去官牙行,有些不解。
“那官牙行里面的人多为犯了事儿的官家夫人、姑娘少爷的,哪里会做伺候人的差事,便是原本就是做奴才的也是不能要的 ,主家犯了事下面伺候的奴才难免知晓一二,便是自找麻烦,故而去牙婆子那采买更为妥当些。
不过去寻牙婆子也是有门道儿的,那些规模小的自是不能去的,里面的人多数是来路不明的,若是买了个被拐的官家富户的姑娘少爷的,徒生事端。”
木棉同苏叶讲了原先盛京最得盛名的酒楼可不是如今的广聚楼,而是齐福楼之事。
齐福楼养了些卖艺不卖身的伶人,自然免不了同牙婆子打交道,便从一个小牙行买了个模样生的极为娇艳的小姑娘,想着教养几年届时定能吸引更多文人墨客前来。
结果那小姑娘竟是宣阳王府的小郡主,从宣阳王封地偷跑出来到盛京寻她兄长,一路上跟着商队倒是有惊无险,哪知到了盛京竟被盯上了。
小郡主倒也聪慧,若是她当场表明身份恐难活命,小郡主便趁着齐福楼办诗会时表明了身份,齐福楼的下场自是抄家流放,至于那牙行里的人全被砍了头。
若是寻常官家富户家里的,也不至于如此,谁让齐福楼买的是小郡主,那可是当今圣上的小堂妹,这同造反有何区别。
留着命便已然是开恩了。
“所以,便要选口碑好的牙婆子,正规的牙行自是懂规矩的。”
苏叶受教的点点头。
“蓬荜生辉,蓬荜生辉,木棉姑娘您着人吩咐一声,老婆子我便直接带人过去,哪里劳烦姑娘您亲自跑一趟。”
“今儿个便要辛苦武妈妈了。”
“您放心,若是不满意了您扇我,这位娇俏的姑娘是?瞅瞅这通身的气派便是寻常官家姑娘也是比不得的。”武妈妈瞅了一眼苏叶,便趋奉起来。
“武妈妈好,您唤我苏叶就好。”
“不敢不敢。”武妈妈连连摆手,又殷勤的请木棉、苏叶二人上座,她吩咐人上好茶。
木棉未拒绝,苏叶便随着她一同坐下。
“今儿个来主要是寻一些做事的婆子丫鬟。”
武牙婆了然的点点头便去领人。
“木棉姑娘、苏叶姑娘这些个丫头婆子们都是有力气的,您瞅瞅这手上的茧子是做惯了农活的,去年南边洪涝,日子过不下去了有的是被家里男人卖的,有的是自卖自身,您放心我懂规矩,来路都正的很,有迹可查。”
木棉微微颔首,走过去选了几个眼神清亮的,仔细查了牙齿手脚露出满意的笑容道“武妈妈我自是放心的,便这几个吧。”
“好嘞,我这就着人去官府登记,劳烦您同苏叶姑娘受累等会儿。”
武妈妈安排人去了官府后,又冲着被木棉选中的丫头婆子高声敲打道“你们啊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被木棉姑娘、苏叶姑娘选中,去的可是荣安伯府,可不得偷奸耍滑,若是被退了回来,可别怪老婆子我心狠把你们送到矿上去。”
“辛苦武妈妈了。”
“不辛苦,都是我份内之事。”
从武牙婆那出来,木棉便对着苏叶浅笑道“难得出府,过两日便是巧玲的好日子,我知晓你要
去送嫁,想来也是要置办贺礼的,便准你一个时辰的假。”
苏叶未曾想还会有这等意外之喜,她原想着待那日选支姑娘赏的珠钗送巧玲做添妆,云纱锦绣花帕子她原就送过了,自是不好再送。
“谢谢木棉姐姐。”
玉韵楼的王掌柜见到苏叶,脸上挂着笑极为热情的招呼。
“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我就说为何今儿个一出门就听见了喜鹊叫,苏叶姑娘您里面请,这两日可是到了不少好东西。”
“王掌柜好。”苏叶莞然一笑。
木棉姐姐虽说给了她一个时辰的功夫,但她也知晓分寸,自是不会多耽误,便如实同王掌柜说了她的需求。
王掌柜转身从柜上拿起一个雕刻牡丹花的红木小匣子,打开道“这不是赶巧了,您瞧瞧这一整套鎏金累丝点翠头面如何,能不能入您的眼,虽说是银底,用的是孔雀羽毛仿的翠鸟点翠,但可是采用了拉丝、累丝、缉缀的工艺,难得的很。”
大簪八支、小簪花两支,花卉蝙蝠的纹饰也有多子多福,花开富贵之意,自是合适的。
王掌柜开价一百一十两银,愣是被苏叶论价到了九十九两,这数目倒也吉利,她也愿巧玲夫妻和睦,长长久久。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货郎之事自是瞒不过程寰玥的, 念及未酿成大错,她也便未惩戒,巧玲家里来求恩典时程寰玥敲打一番后便赏了一匣子嫁妆。
程寰玥待身边伺候的下人最是大方, 但凡当差用心让她高兴了随便赏的珠钗首饰都不是凡品, 价值百两甚至千两银, 更别提随手赏的金瓜子了, 那是一把把的赏。
便是院子里粗使的婆子、小丫鬟没有机会在她跟前露面,但年节的打赏也足够顶上一年的月银了, 故而府里的下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五姑娘的望月居。
巧玲在五姑娘程寰玥院子里当差几年, 自是攒下了不菲的体己。
虽定亲时两家商量的是在盛京南北交界常乐巷租个两间房的小院子, 但在盛京没有自己房子的良民便如同浮萍一般。
五姑娘赏的嫁妆除了两匹绸缎料、两支赤金嵌宝石宝扇簪子、一对翡翠玉镯外还有二百两纹银, 加上这些年巧玲自己攒下来的体己, 在常乐巷买一个两三间屋子的小院子是足够了, 都不需要去金银楼典当首饰贴补。
苏叶对巧玲此举并不赞同, 大晟没有女户,巧玲一家子就她一个人求了恩典放了籍,贱籍是不能有私产的。
这房契上自然只能写那童生的名字, 若她是巧玲,至少也要等生了孩子, 落在孩子身上。
她本想隐晦的同巧玲提个醒,但想到这大晟, 按律法卖妻卖子都是合法合规的, 若是巧玲同她这般瞻前顾后的, 还不如不嫁人。
读书人重名声, 巧玲又是从荣安伯府出来的,想来若非涉及生死大事,应不会这般眼皮子浅干出侵占房产之事。
三月初六, 宜嫁娶。
苏叶同巧娟一同出府为巧玲送嫁。
盛京有句老话‘宁往南挪一寸,不往北迈一步。’故而能住在南北交界处常乐巷的家中也都还算是殷实些。
巧玲的阿娘专门请了人唱嫁。
“新妇陪嫁红木雕蝶百福架子床一张、红木美人榻一张、红木箱柜一套、红木书柜一套、樟木箱子四对、赤金嵌宝石宝扇金钗两只、翡翠玉镯一对、绸缎两匹、鎏金累丝点翠头面一套、白玉芍药戏蝶簪一支、云纱锦绣帕一块、通草花软簪一匣、寻常金银首饰一匣、翡翠珊瑚手串一条、四季绸缎衣四套、陶瓷碗碟一套、压腰银一匣。”
为顾及童生的脸面,常乐巷的房子只记在了嫁妆单子上,未唱出来。
即便这般也足以让街坊四邻听了眼热了。
有那好事之人,自是会同主家打听,那童生的表嫂曾氏便各处炫耀。
“我这弟媳妇可是荣安伯府出来的,别瞅原先是贱籍,她是伺候嫡出姑娘的,这不,又是放籍又赏了这些个嫁妆,这娶个寻常人家的姑娘恐是一样都拿不出来的,光是那云纱锦帕子就足够换匹骏马了,更别提那些个珠宝首饰。”
她炫耀时,心里也是嫉羡的,原本她还瞅不上这穷亲戚,也就是她婆母好心愿意收留,好好的读书人竟自甘堕落娶个奴婢回来,未曾想竟是娶个金娃娃回来。
这常乐巷的院子,哪怕只有三间房,院子也不大,但没个千八百两纹银可是买不起的,她也是才知晓,这高门权贵家的丫鬟,尤其是跟在主子跟前伺候的,过得日子便是那寻常富户、小官家的姑娘都是比不得的。
穿金戴银,日日能吃上肉的。
这般她自是起了心思的,她看中了苏叶。
她刚刚可是打听过了,那鎏金累丝点翠头面就是那个叫苏叶的送来的添妆。
那装头面的箱子上刻了‘玉韵楼’三个字,盛京的玉韵楼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别说进去瞅瞅了,就是离着近些都是不敢的。
出手这般大方,想来也是个不差钱的。
看着年岁也不大,同她娘家小弟正合适,听说还是荣安伯府里的二等丫鬟,光是月银就有500文钱,在府里也是花用不到的,待她同小弟定了亲,年岁还小至少能再干五年,五年下来就是三十两银钱,再加上主子的打赏,成亲时还会赏嫁妆。
想来当主子的不会厚此薄彼,届时也能在这常乐巷买个小院子。
就是这花银钱太过大手大脚,送个添妆就出手近百两银,不是个会持家过日子的,待日后还需要她阿娘好好磨一磨她的性子才可。
这般想来,曾氏瞅苏叶的目光便带了一丝挑剔之意。
被这般毫无顾忌的打量,苏叶微微蹙眉往巧娟身后挪了挪。
“这就是苏叶姑娘吧,瞅瞅这小脸长得真是娇俏,待过几年定是个能让百家上门求娶的,多大了?”
曾氏离近了仔细打量苏叶,这身皮子嫩的都能掐出水来,想来是能勾男人的,若是将来他小弟被他缠的亏了身子可怎好,若是再被哄得跟家里离了心便得不偿失了。
届时恐要让她阿娘辛劳,好好教教她规矩。
巧娟虽是个恬静的性子,平日里不喜同人交流但并非不知事儿的,她往前迈了一步挡住苏叶,微蹙眉道“有何事。”
“今儿个是我家弟媳大喜的日子,我便想着不如双喜临门,不知苏叶姑娘有没有定亲?若是没有 ”
苏叶闻言,眉头拧的更深了冷然打断道“还请曾嫂子慎言。”
被打断了话,曾氏自是有些不悦的,但也心知她这般倒是多少有些唐突了,可话已然说了自是没有说一半的道理,何况就是个贱籍的婢女,瞅上她也是她的福气。
“哎呦,咱们啊都是自家人,我家阿弟瞅着便同苏叶姑娘你年岁相当,不如改日约上相看一番,若是合适便先定亲,待你及笄到了年岁再同我弟媳巧玲一样,向你们主子求个恩典放了籍如何。”
“你这人好生奇怪,苏叶还未及笄,便是有意说亲也理应寻正经的媒人同她阿爹阿娘先谈,哪里有你这般不知规矩的。”巧娟整个人挡在苏叶前面。
“与你何干,我这同苏叶姑娘说,倒是显得你了,不过是个奴才。”曾氏挂了脸。
“曾嫂子,今儿个是巧玲大喜的日子,我自是不愿同你起争执,我们虽是奴才,也是荣安伯府的奴才,你是不把荣安伯府看在眼里吗?”
“我明明是好心。”曾氏听这话心里也是有些慌的,寻常人家哪里敢同高门权贵对上,留下一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就躲开了。
“待巧玲拜完堂我们与其说一声便回吧。”
苏叶微微点头,她自是没有胃口吃席的,也不小徒增事端坏了巧玲的好日子,感激道“谢谢巧娟姐姐护着我。”
巧娟微微一笑道“理应这般的,待一会儿同巧玲知会一声,此事不用瞒着她,也好让她也防着些,这门亲戚恐不是善茬。”
苏叶点点头,并未反对。
未曾想,那曾氏竟未死心。
巧玲拜完堂后,苏叶同巧娟正准备去新房寻她,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我家阿弟如何配不上一个贱籍的奴才,怕不是心思大想爬主子的床吧。”
“我唤你一声表嫂,你便真当你是个人了么,这般污蔑苏叶就不怕我去荣安伯府求姑娘掌你嘴吗?你家阿弟又是什么货色,大字不识不学无术之人哪里配的上,便是为她提鞋也是不够格的。”
若不是今儿个是她大喜之日,她恨不得活撕了曾氏,因她别扭性子,本就同苏叶疏远了,原想着慢慢修复,谁能想竟让苏叶受了这般委屈,想来更是不愿同她亲近了。
这曾氏便同那搅屎棍般让人恶心。
“姨母您娶的好儿媳妇,才刚进门就同我这般大吼大叫,您也不管管吗?今日她敢这般不敬我这个嫂子,待往后恐是要骑到您的头上来。”
“大姐,我儿媳今儿个确是有些做事不妥,但也是真心喜欢那个叫苏叶的姑娘,这般才动了心思,便是不成也不能如此说话不是,再怎么样,咱们是良民,她一个贱籍哪里来的底气,更何况你带着樟哥儿投奔,我自认为对你们也是不薄的,你就这般看着让她个新进门的目无尊长,指责她嫂子?”
“荣安伯府给的底气,姨母莫要瞅我婆婆性子绵软便想继续欺负她,说是收留了,但每个月银钱也是不少拿的,便是单独租个院子也是足够的,银货两讫的事儿,怎好如此脸大说恩情。”
巧玲的婆婆苗氏握住她的手道“阿妹,今儿个是我家娶媳妇的大好日子,你儿媳这般闹起来怎成我儿媳的不是了,那是高门权贵的丫鬟,同寻常富户官家哪能一样,就是我儿也是高攀了巧玲的。”
“一个奴才也能说是高攀,谁知道明个白喜帕上染不染的上色。”曾氏带着恶意口不择言道。
巧玲上前便甩了曾氏一巴掌,眼中满是狠厉,她这般羞辱自是撕破脸皮了,两个人就这般扭打了起来。
巧娟同苏叶对视一眼,忙推门进去,看似是上前拉架,但拉的自然是曾氏同小苗氏婆媳俩。
屋里动静大了,自是引来了院中吃席的宾客。
苏叶冲着巧玲眨眨眼,巧玲便拿起刚刚拜堂时的红牵巾,一副要悬梁挂脖子的模样,苗氏忙跟着抱住她的腰。
“这让我如何活,进门当日夫家表嫂便污蔑我失了贞洁,我虽是贱籍出身,但伺候的是荣安伯府的嫡姑娘,这般欺辱我,若是不知情的恐要议论是我们姑娘御下不严,如此我只好以死证清白。”
巧玲抹着泪,她本长得便娇俏可人,哭的梨花带雨的,瞅着便让人心生不忍,再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曾氏不做人。
女子贞洁之事怎可乱言,这不是故意要逼着人死么。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徐河樟自幼家境还算是殷实, 勉强可算是耕读世家,他祖父便是童生,父亲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虽是孙山, 但也得了秀才功名入了仕, 只可惜父亲在秋闱时染了风寒未能熬过去。
他十三岁便考上了童生, 读书人的傲气他自是有的,但对巧玲, 可谓是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注1]
自那一眼, 心中便是欢喜的, 哪里在意她的出身, 更何况宰相门前七品官, 即便是贱籍奴才,那也是高门权贵荣安伯府的,自是不可相提并论。
便是考虑世俗, 娶了巧玲便也相当于同荣安伯府有了干系,若他来日能金榜题名, 自是在仕途上因利乘便,便是他未能考中, 他也是倚靠在巧玲旧主荣安伯府嫡出五姑娘的书斋抄书养家。
巧玲又是五姑娘院内针线房出身, 虽她自谦绣工未能出师, 但在他看来便是同那靠刺绣讨生活的绣娘相比, 巧玲也是毫不逊色的。
这般自是能贴补家用,待日后有了子嗣,也可供得起他读书。
论情他欢喜巧玲, 论利他需要巧玲,哪里舍得她受委屈。
见巧玲被表嫂逼得要寻短见,新仇旧恨当场便割袍断义。
小苗氏同曾氏婆媳两人被在场宾客指指点点,徐河樟更是当众割袍断义,哪里还有脸面留下来继续闹腾。
曾氏更是恨的后牙龈疼,她不过说了句玩笑话,哪里值当这般要死要活,怕不是说中了吧。
但即便她这般想,也是不敢再说出来的,万一真的闹去荣安伯府,她一个寻常百姓哪敢,原以为只是个贱籍奴才好拿捏,将来少不得她的好处,故而才这般打压。
毕竟她为了嫁给表弟是又陪房子又陪金银细软的,聘礼也只要了六两银走了个过场,想来这贱籍奴才都是想要嫁给家世清白的良民的。
竟还这般瞧不得她家阿弟,哪里能不嫉恨。
见徐河樟不仅不管教他那贱籍出身的新妇,竟还反过来割袍断义,哭诉道“好你个没良心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是忘了数月前你们母子二人衣衫褴褛如同乞儿那般求我家收留时的模样了吧。
若不是我婆婆心善收留你们,如今你们母子二人早被当做流民关押起来了,哪里还有今日娶妻之事,还是读书人呢,这般忘恩负义,待你表哥回来定是要他来讨说法。”
“讨什么说法,你婆母虽是收留了我们母子二人,可当日便要了我们一两银,便是去住客栈也用不得这些,每月都要收四百文钱,便是晚给了一日都要甩脸子,我儿想搬出去租间屋子你们硬是拦着,就像我儿媳所言,不过是银货两讫之事,怎到了你口中便成了我们母子二人忘恩负义。”
一个月四百文钱便是在常乐巷也能租到房子了,这般看来这婆媳二人却是那黑心之人。
原听了曾氏话的,心里有些觉得徐河樟过了些,毕竟人家对他有恩情,哪怕今日过分了些,也不能这般不留余地。
“竟月月收四百文钱,别说是亲戚了,便是毫无交情的租客也收不到这些银钱,在我们双塔巷四百文钱能租个顶好的整院子了,一间屋子恐是一百文钱也是租不出去的,怪不得拦着不让人家出去住,可真真的不地道。”
有同曾氏一个巷子的婆子不禁惊叹道。
“原来是北边的双塔巷,这都要出城了吧,别说是双塔巷了,便是我们常乐巷,四百文钱虽租不得整院,但租个一间房却也是用不得的。”
“这哪里是亲戚,便是结了仇的在大喜之日也不应这般闹腾,说人家新娶的媳妇儿失了名节,这不知晓的恐以为徐童生挖了她家祖坟呢。”
“我瞅啊,就是嫉恨,看看那新媳妇儿带来的嫁妆,恐是够一辈子嚼用了。”
“旁的我是不知晓,就是那两匹绸缎料子便不是咱们寻常人家有银钱就能买得的,是南面来的贵货。”
“还有那金簪子,嵌着宝呢,我是瞅都没瞅见过的,还有那头面,可是点翠的,这般精致华丽若是我能有一套,这辈子便是活的值了。”
“那套鎏金的点翠头面我在玉韵楼瞅见过,寻常人去了,人家掌柜都不从柜架子上取下来,只能隔着远看。”
“你说会不会这新媳妇真的。”
“你这老货可是闭嘴吧,也不怕给你家惹事端,我可打听清楚了,那新媳妇是荣安伯府姑娘院子里伺候的,怎可能失了贞洁,若不是姑娘跟前得脸的能赏这般丰厚的嫁妆。”
“要我看,定是那婆媳二人想占人家新媳妇的便宜,在高门权贵伺候主子的哪里是简单的,怎会让她们糊弄了。”
底下宾客窃窃私语,曾氏也因苗氏所言哑口无言,这般自是待不下去了,婆媳二人可谓是落荒而逃。
徐河樟扶起巧玲,
眸中满是疼惜之意“受委屈了,日后我们再也不与她们往来。”
苗氏对巧玲这个儿媳妇自是满意的,她本就不是那喜磋磨儿媳的恶婆母,何况自她嫁入徐家,婆母对她便如己出,推己及人,她又怎会不疼着儿媳妇。
如今因她娘家亲戚,让儿媳受了这般委屈,苗氏心里自是过意不去的。“今日之事都怨娘没护好你,哪里值当为糟心黑心之人丢了命。”
巧玲顺势扑到苗氏怀里抽抽噎噎,屋门开着她自是不能当众扑到夫君怀里。
“苗婶婶,我们陪着巧玲便好,外面宾客还需您同徐大哥安抚。”苏叶见事情闹至此番,自是不好一走了之的。
何况巧玲也因护着她,才同那曾氏起了争执。
“劳烦苏叶姑娘,巧娟姑娘了。”徐河樟见巧玲这般梨花带雨,玉惨花愁,自是疼惜难舍,恨不得搂进怀里好好抚慰,但今儿个本就当众闹出事端,自是不能把整院的宾客晾在外面不管。
待苗氏、徐河樟母子二人离开后,巧娟便去给巧玲端了盆清水来道“人都走了,快收了你的泪珠子吧,这般哭下去恐要变成核桃眼。”
她同巧玲同寝相交多年,自是知晓她的。
巧玲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忸怩不安的看向苏叶。
虽不是她过,但若不是苏叶来为她送嫁,也不会遇到曾氏,平白被膈应。
“方才我同巧娟还忧心你日后有曾氏那般糟心亲戚,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以后自是无需再打交道,我瞅了你婆母是良善之人,想来日后定能过得称心快意。”
巧玲心中所想她一望而知,苏叶便先开口宽慰她道。
“今儿个若非因我,你也定遇不到曾氏那般蠢妇,平白被羞辱。”苏叶越是宽慰她,巧玲心里便越是觉得亏欠。
“今儿个之事不过是无妄之灾罢了,同你何干,如今你嫁得如意郎君,我自是为你高兴的。”
“苏叶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晓,她怎会因此事同你心生埋怨,你也无需这般,就如苏叶所言原先我也是忧心你的,但瞅他今儿个这般维护你,做事果决便也安了心。”一旁的巧娟也跟着劝慰道。
苏叶认同的点点头。
徐河樟审时度势,毅然决然同那曾氏一家割袍断义之举,让苏叶也高看了一眼。
这般看来倒是她原先杞人忧天了,巧玲是个有后福之人。
有这般心性,想来前程不会差的。
巧娟、苏叶并未留下吃席,今儿个这般闹剧她俩自是没甚心情的,待安了巧玲的心后便同苗氏拜辞了。
难得出府,如今折腾一晌午又乏又饿,苏叶便提出请巧娟去盛京最有名的广聚楼吃顿好的。
巧娟自是不会煞风景的拒绝,应和道“我可是知晓,姑娘偏疼你的很,今儿个我便要宰你这个大户。”
广聚楼亭台楼阁相接尽显奢华,光看那赤金打造的招牌就知晓了。
苏叶听说后面更是内有乾坤,不过以她同巧娟两人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去后面用食的,便是有银钱也是不接待的。
楼内跑堂伙计也是极为有眼色的,见苏叶、巧娟二人进来便热情引她们到一处设有屏风僻静的位置入座,以防有那吃多酒之人唐突了她们。
苏叶识字,自是无需伙计一一介绍,见巧娟显得有些局促,她便直接点了三道广聚楼的招牌菜、一壶果茶。
待跑堂伙计离开后,巧娟眸中闪过钦佩之意,向若而叹道“原先我到也未觉得有甚,但抬眼看到广聚楼的招牌便心生怯意。”
若非有上一世的经历,恐苏叶也会同巧娟一样,这便是阶级之间的无形压迫感。
让苏叶瞠目结舌的是,广聚楼三两银子巴掌大一小碟的招牌菜‘踏雪寻梅’竟是糖拌西红柿。
一时间她真的有些欲哭无泪,心疼起银子来。
三两银子是她六个月的月钱啊!
若非不是有在边城得了几千两银子,她也是不来这广聚楼见世面的。
就这一小碟糖拌西红柿,着实可笑。
不过想想也释然,这西红柿在大晟应是外来之物,难得的很,卖三两银到也说得过去。
思及此苏叶眸中闪过亮光 ,她忙拿出帕子,把碟子上面未沾染到白砂糖的西红柿片仔细包裹好,她准备带回去试种一下,若是种出来程给五姑娘想来也算是一件功的。
就是不知晓五姑娘有没有能耐同这广聚楼分羹。
毕竟这西红柿的种植难度并不大,想来便是无人敢分这杯羹的。
好在这位置有屏风遮挡,除了巧娟外无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第40章 第四十章
巧娟虽很是疑惑苏叶此举, 但她也并未询问。
苏叶把这一小碟‘踏雪寻梅’往巧娟面前推了推“你尝尝。”她很是喜欢巧娟的分寸感,若是换做巧玲恐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她也并非要有意瞒着巧娟,只是此处不宜说这些。
巧娟莞尔而笑, 尝了一小口, 眸中的笑意更深了“酸酸甜甜的, 若是到了夏季再添些冰碎, 想来更衬这个名字,踏雪寻梅这名字取得也贴切, 酸酸甜甜就同梅子一般, 但是比梅子多汁爽口。”
苏叶强忍着笑, 故作赞同的点点头。
有了这道踏雪寻梅珠玉在前, 苏叶对后面两道广聚楼的招牌菜便有些提不起兴趣来, 期盼越高, 失望便越大, 故而她也不敢有兴趣,若是程上来的还是她上一世常见之物,恐真的要心疼银子了。
她虽一直秉着银子不花便如同石子的想法, 但她也不愿做冤大头。
好在第二道招牌菜软兜长鱼稍稍安抚了苏叶,软嫩异常, 清鲜爽口,蒜香浓郁。
这道菜着实适合下饭。
不同于苏叶, 巧娟知晓这道菜是由鳝鱼所做, 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幼时被长虫缠绕过脚脖子, 鳝鱼同长虫形似,自是怕的。
见她抵触,苏叶便未多做劝说“这般人间美味, 你是没有福气品尝了。”
“你喜欢便多吃些,便放在你跟前就好。”巧娟往后躲了躲,她是真的怕,对苏叶也再次心生钦佩。
品尝了这道软兜长鱼,苏叶对第三道招牌菜又心生了期待。
但第三道端上来时,苏叶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眸中满是不可置信,这道名为‘乱琼碎玉’的招牌菜竟是冰粉!
广聚楼跑堂的伙计见惯了新客头一次见到乱琼碎玉这道招牌菜时目瞪口哆的模样,与有荣焉道“这是我们广聚楼独家秘方,整个大晟只有我广聚楼才有这道名菜,虽形似冰但并非冰,用起来口感嫩滑爽口,还请您慢品。”
巧娟不可思议道“这瞅着好像是冰块制的,软软弹弹的,有股子桂花清香,今儿个我算是托你的福长见识了。”
“我也长见识了。”苏叶喃喃道。
五两银钱一盘的冰粉,不过是添加了桂花蜜罢了,竟要了她五两银,都够去玉韵楼买支银簪了。
乱琼碎玉、踏雪寻梅,这般故弄玄虚的菜名就是坑。
冰粉的制作方法苏叶自是知晓的,石花籽用水浸泡滤去种子揉搓后加适量的石灰粉,凝固后便会成为晶莹剔透、口感凉滑的可以在这广聚楼卖五两银一盘的‘乱琼碎玉’。
去年季夏她为五姑娘做绵绵冰米布时便想过搓冰粉的,但她并未在盛京寻到石花籽,她印象中石花籽是产于蜀地,这般她便歇了这心思。
她自出身便在苦寒之地边城,自是无可能知晓蜀地石花籽的。
苏叶突然想起前两日木棉同她讲的齐福楼买了小郡主之事,宣阳王的封地便在蜀地,这广聚楼又是在齐福楼被查封后成为了盛京第一楼,这背后的人,莫非是宣阳王。
若是这般,小郡主被拐,齐福楼被查封,齐家人被抄家流放之事会不会也有内情。
回府后,苏叶并未隐瞒,把在今个儿巧玲喜宴上发生的闹剧说给了木棉听。
木棉闻言拧了眉,不禁‘呵’的一声冷笑道“那曾氏一个市井泼妇竟敢肖想你,还编排侮辱巧玲并非完璧之身着实可恨,万幸巧玲寻的夫家是个明是非有成算的。今儿个你受委屈了,姐姐定会帮你出气。”
苏叶忙摆手“那曾氏小苗氏婆媳二人,可谓是失了脸面落荒而逃,巧玲在同那曾氏打起来时没少下黑手,我便是心里有气也出了,哪里还需给姐姐添麻烦。”
“这算什么麻烦,你是姑娘身边得脸的丫鬟,你被个市井泼妇欺负了,若无动作,不知晓的还以为咱们荣安伯府的人好欺辱。”木棉眸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狠厉。
苏叶未曾想到这点,这般说来却是不好就这么算了,何况她本身也不是个以德报怨之人。“那姐姐咱们要如何做?”
木棉知晓苏叶是想清楚了此事其中切要,她最喜的便是苏叶一点就透的聪慧。
“那曾氏的男人是盛京路顺堂的车夫,着人过去递个话遣了他便是,也算是小惩大诫了,至于那曾氏自是派几个粗使婆子上门掌嘴教训一番。”
“姐姐怎知曾氏家里情况的?”苏叶有些诧异。
“自是姑娘着我去查的,巧玲虽在货郎之事上犯了糊涂,好在迷途知返未酿成大错,她家里在姑娘那求了恩典,姑娘心善也担忧巧玲所嫁非人自是要查清楚底细的。”
苏叶了然的点点头,她并未询问姑娘为何得知货郎之事。
巧玲家里便是做的再隐秘,想来也瞒不过姑娘的,怪不得守门的婆子那般贪财,却无论多少银钱都不收,再也不放府中的丫鬟出门‘透风’了,若是背后有五姑娘的出手,这般倒是说得通了。
在苏叶印象中,西红柿现在育苗迟了些,度夏较难,受不住高温,最好是在季夏育苗,入秋时便正好定植,无意外翌年便可采收。
但若让她季夏时再去广聚楼点一碟三两银钱的踏雪寻梅,她还真不乐意,便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能不能让西红柿定植时顺利度夏,若届时失败了便只好忍痛再去一趟广聚楼了。
至少那道软兜长鱼让她回味无穷,那时她定要吸取教训,若是菜名上未能体现是何菜的,便是被跑堂伙计夸出花来,她也绝不会点。
西红柿育苗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把切好的西红柿片放在泥土里浇水就好。
弄好后便放在了窗下的长桌上,若是那广聚楼背后真是宣阳王的话,想来姑娘也不会同广聚楼争利,但待她种植成功,至少实现了西红柿自由,姑娘也定不会亏待了她。
至于冰粉,苏叶自是放弃了,她还不想徒生事端。
在苏叶无微不至照顾下,终于让西红柿成功定植,她还用木屑、鸽子粪、蛋壳、红糖自制了营养土只为小苗能茁壮成长。
五月初二,边关传来捷报。
阳素王被斩于马下。
边城易守难攻,若非征北将军李成祖临阵脱逃至使军心涣散,不战自乱又如何能被阳素王轻易攻破。
边城苦寒之地,这般只好打持久战。
边城知府苏夫人虽一介妇孺,但巾帼不让须眉带着边城妇孺幼童盘山涉涧躲避阳素王军围击。
荣安伯统领西征大军不日便将动身凯旋归朝,圣上大喜下旨,待大军回城之日要百官出城迎接。
一家欢喜,一家愁。
副统帅忠国公世子被敌军砍断一臂,左腿更是被砍断筋骨,虽保了下来,但也将不良于行。
那是他自小带在身边精心培养的嫡长子。
忠国公府未来的家主,竟这般便废了,让他如何接受。
得知消息的忠国公口中竟溢出一抹鲜红,晃了晃身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一时间忠国公府乱作一团。
望月居
五姑娘程寰玥知晓消息后,眸中如同深渊般,微微垂眸,掩住翘起的唇角。
忠国公世子竟出了事,按大晟律法身有损疾之人自是无法袭爵的,只是作为副统帅按理说自是无需亲自上马迎敌的,想来是被有心之人算计了。
以她祖父瞻前顾后一直求稳的性子,想来自是无这般心机手段的,否则荣安伯府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他如今豁出命去请命出征,除他是对大晟赤胆忠心外,想来也是为了荣安伯府百年基业,毕竟他心里也知晓,程子慎是那扶不起来的阿斗。
荣安伯府江河日下,日渐衰败,若此番再立军功至少可保荣安伯府十年安稳,十年足够下一辈儿成长起来了。
武仁伯是圣上亲信,故而最大可能便是圣人授意。
如此便如乐安大长公主猜测那般,圣上是被人用了药,这用药之人便不是淑贵妃也同她脱不开干系。
淑贵妃出身忠国公府,同残了的忠国公府世子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这般看来,要变得有意思了。
程寰玥想到宫里林美人,如今已是林嫔,她诞下的小公主身子羸弱,传闻很难立得住,便是立住了也是终身离不开汤药的。
想来林嫔怀身子时,圣上的身体虽是调理大好,但也还未完全康复,故而小公主的身子羸弱。
林嫔还是福薄了一些。
自今年入了春起,宫中便接连传出喜信,赵婕妤、王宝林都有了身孕,如此看来是真的好了。
再过月余便要大选了,她祖父如今凯旋归朝,天时、地利、人和她也算是占全了,想来她入宫时被初封的等级不会太低。
程寰玥眸中满是势在必得。
“姑娘,三公子在入春时便动身了,这般算下来应就这几日,奴婢着人在城门守着了。”
木棉知晓姑娘心里忧心三公子安慰,疑世子爷、夫人之事同那忠国公府脱不开干系,这般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未曾想,程寰玥听言微蹙眉并未多展颜。
程寰玥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道“先把他送到庄子上,我记得他身边的小厮是叫小吉吧,当着谨儿的面打断他的腿,念及他自幼便在谨儿身边伺候,留在庄子上养着吧。”
木棉面色未变,躬身称是。
不懂得规劝主子,只迎合主子喜好的奴才,便是忠心那也不过是愚忠罢了,这般跟着主子胡闹的,便是打死也是不为过的。
愚忠之人比那背主之人更为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