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什么意思?’陈晓茹仍生着气, 同时又很委屈:‘你不要说这些话糊弄我,你要是有别的想法,嫌弃我了, 那我就去把孩子打了咱们分手!’
前段时间她觉出经期推迟, 就买了早孕试纸, 一测果然是怀孕了, 而后她就去找了男友顾鹏, 说自己不想再给范波当情人。
委曲求全的大半年里,她虽从范波手里得到许多钱财, 可也过得愈发憋屈,没有一天是高兴的, 连学校里都传出些风言风语。
本以为男友会喜悦、欣然同意, 却不想他神情迟疑, 半天问出一句‘晓茹你确定孩子是我的吗?’
‘当然是你的!每次和他见面我都会避孕!’
因为这句话, 陈晓茹心里难受不已。
谁成想没过多久, 她又在男友身上闻到了淡淡香水味。
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生, 很快就跟踪到男友、并发现他在和一个中年女人约会!
顾鹏深深望着她的眼睛,忽然说道:‘晓茹, 在我解释这件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向你坦白。’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我以前……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都向你隐瞒没有告诉你。’
看着男友黯然的神情,陈晓茹有些紧张:‘你瞒我什么了?’
‘关于我的工作…’顾鹏说:‘你知道的,我们公司是本市最大的婚礼策划公司,但其实公司内部还有一个很特殊的部门,有个新兴的职业,叫做[婚姻保护师]。’
顾名思义, 从事此职业的人需要做的工作,就是保障客户的婚姻和谐、不被外力破坏。
客户群体中最多的一种,便是另一半出轨、有了外遇。
这类客户的诉求也很简单,希望婚姻保护师可以想办法让另一半回心转意,和外遇对象分手。
顾鹏所在的婚庆公司,是该小众行业里名气最佳的一所,客户满意度和成功率超过80%。
他们一贯使用的手段并不光彩——既然婚姻问题出在客户的另一半有外遇,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解决’外遇,想办法让外遇对象和客户的另一半分手。
像顾鹏这种帅气青年,往往被安排接待女客户。
这类丈夫出轨仍不离婚,选择原谅甚至费力挽回的女客户,大都不会怨恨自己的丈夫,而是把一切错误归结到丈夫外遇对象身上,责怪她们不知廉耻、破坏自己家庭。
每每这时,顾鹏自己出动、或会在同事的掩护下开展工作。
先有一个或几个女同事,想办法接近外遇对象,通过种种契机和外遇对象成为好友、甚至闺蜜;
而后再由她们把外遇对象约出来,给顾鹏制造偶遇的机会。
偶遇之后,同事们便会假装聊天地将顾鹏有钱、人好等等的美好品德说给外遇对象听。
之后顾鹏再假意对外遇对象一见钟情、各种追求,或是多来几次偶遇,基本就能顺理成章地让外遇对象对他动心。
这时外遇对象便会自己去和客户的另一半提出分手,转而投向新‘恋人’顾鹏。
客户的婚姻警报自然解除。
若是碰上那种顾鹏觉得‘难搞’的女生——不仅和自己暧昧,也不和客户的老公分手,他就让同事会找机会拍下和对方的亲密照片,提供给客户,再由客户本人去和丈夫交锋、告诉丈夫他的小情人出轨了。
类似的手段和套路,顾鹏与同事还有很多种,针对不同性格的外遇对象。
负责勾引‘小三’的婚姻保护师也有男有女,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这一切顾鹏都向陈晓茹和盘托出,听得陈晓茹难以置信,也很难接受。
她忽然想到很久之前,自己与室友们关系还不错时,就有室友提醒过她,男友顾鹏太体贴、也太懂女生。
不像单纯的毛头小子,更像有过多次感情的老手。
陈晓茹那时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早有苗头!
她指着顾鹏‘你’了半天,气得眼泪直流,任凭是谁都很难接受另一半的工作内容,是专门勾引别人、和别的异性谈恋爱。
她想要挣脱,却被男友紧紧抱在怀里:‘晓茹,我就怕你瞧不起我的过去,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你。认识你的时候我已经转部门了,在做正儿八经的婚庆策划,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咱们在一起后,我再没当过婚姻保护师,也没有勾引过别的女人,唯一一次还是给同事当托、打配合,这样你还不相信我对你的真心吗?’
围观着这段记忆的祝檀湘啧啧有声,面无表情:
“我说这小子长得浓眉大眼像个正经人,之前女朋友被欺负,却不仅没有坚定地陪女朋友去报警、把坏人绳之以法,反而话里话外都是说自己不介意、劝女朋友在坏人那儿受委屈……感情他自己是个第三者惯犯,还要洗脑女友?陈晓茹真傻,被他骗惨了。”
“哦,他还算不上第三者,是勾引第三者的小四。”
只可惜当局者迷。
陈晓茹本就极其依赖顾鹏,骨子里又非常自卑,哪怕知道这些事,也根本舍不得和顾鹏分手。
被好声好气哄了许久,她心里渐渐原谅了顾鹏,反而觉得顾鹏对自己有真心——他不正是和自己在一起后,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个工作了么。
在她心里甚至有一丝异样的满足,认为是自己让顾鹏浪子回头。
陈晓茹脸色还绷着:‘那你这工作和范波老婆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你不再干那一行了?’
顾鹏揽着她,语气意味深长:‘晓茹,你觉得范夫人一个有家庭的原配妻子,为什么会找上我们公司?’
‘因为他老公在外面有了小三,她要找我们公司解决啊。’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意,陈晓茹一下被戳中了心里最难堪的地方,情绪‘腾’地炸开,哭着就要挣开男友的手: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觉得我给范波当小三丢人了?心疼他老婆了?我陈晓茹要是有选择,我要是没被他强迫,我犯得着每天去见一个六十的老男人、强奸犯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顾鹏无奈叹气,‘我只是和你解释,为什么范夫人会成为我们公司的客户。’
陈晓茹不理他,自顾自地期期艾艾哭自己的遭遇,内心又开始怨天尤人:
‘那为什么是你接待她?你需要和她搞那么暧昧吗?!’
顾鹏垂眸看了看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你怀孕的事情,范夫人已经知道了。’
‘什么?’陈晓茹一愣,紧接着摇头:‘不可能,我连范波都没告诉,只给你说了。’
‘你是不是在范波的别墅测试的?’
一看陈晓茹的表情,顾鹏就知道答案:‘你测完肯定没把测试的东西带走,是不是留在范家了?’
陈晓茹:‘我把早孕试纸丢厕所垃圾桶里了。’
‘那有什么用,他们这种富豪家里的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就连在别墅里打扫卫生的清洁工都不能信,你才测出来怀孕的第三天,范夫人就找上我们公司了!’顾鹏说:‘范夫人和范波是白手起家、年少夫妻,现在的企业是两人一起打拼出来的,范夫人手里有公司股权,两人只有一个儿子。’
‘这个时候范波忽然冒出个私生子,你说对她儿子以后分家产有没有影响?他肯定不能让你把孩子生出来!’
听到这儿,陈晓茹才感觉到害怕。
顾鹏还在添油加醋:‘晓茹我实话告诉你,范夫人不仅要求我们公司想办法让你从范波身边离开,还得让你把孩子拿掉——无论是自愿还是非自愿。’
‘她能一直牢牢把着范式的股份,就说明手段不简单,她直接和我们老总说,让人把你抓了再拍点照片,直接把你毁了!’
陈晓茹吓傻了,她紧紧捂着小腹摇头:‘不、不行!这孩子根本就不是范波的啊,这是你的孩子!我也根本没想要范家的什么!’
顾鹏长长叹气,‘这事儿你知道我知道,可范波和范夫人不知道啊。’
是啊,在范波那儿自己已和顾鹏分手了。
范夫人估计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过去和顾鹏是情侣……
顾鹏:‘你怀孕的事范波肯定也知道,估计在他心里,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老来子!’
他这么一说,陈晓茹也想到了,这段时间老男人对她态度格外温和,还总问她缺不缺钱,身体好不好。
陈晓茹彻底怕了,死死抓着男友的袖子慌乱道:‘那怎么办?!我不要把孩子拿掉,这是我们的宝宝!顾鹏咱们跑吧?咱们跑得远远的,我也不要大学文凭了,我从范波手里弄了好几百万……’
‘你别急,小心身体急坏了。’顾鹏悠悠说道:‘所以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接范夫人的任务?除了老总觉得我能力强,想指派我亲自出马,最重要的是我知道范夫人要对付的人是你!我得保护你啊!’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调出几张第三方视角拍摄的照片。
照片上是她和顾鹏挽着手的侧影,还有在餐厅一起吃饭、笑靥如花,都是偷拍,看衣服穿着正是上周;
那天她光沉浸在约会的快乐中,根本没注意到他们被偷拍了!
顾鹏说:‘这是我同事拍的照片,拿去给范夫人交差。我用这些照片和她说,自己已经勾搭上了你,在和你暧昧约会,范夫人这才放弃了粗鲁的手段,没让人直接把你掳走。’
‘但她还是觉得不满意,认为我的速度太慢了,想让我尽快拍到更劲爆的照片、或者教唆你去打胎,才能让范波彻底和你断了。’
‘我没有法子,又不想告诉你让你害怕担心,正巧这时范夫人对我表达了那种意思,想拿我当个消遣……我心想要是能把她哄住、或是让她的注意力从你身上转移,别让她再一直盯着你,会对你更安全。以后我说不定还可以影响她、阻止她再伤害你。’
顾鹏说着,胡须剃得精光的脸上流露出隐忍、难堪的表情:
‘我知道伺候一个比我妈还大的老女人,你肯定瞧不起我,其实我也瞧不起自己!但我没能力没本事,保护不了心爱的人,只能用这种笨方法……晓茹你说我背着你偷腥,可我怎么敢告诉你事实?我怕你知道了要觉得恶心……’
陈晓茹嘴唇哆嗦着,只能不断摇头:‘我怎么会瞧不起你?!’
‘对不起顾鹏,这些我都不知道……’
她心中的怀疑、不满,此时全都化为了愧疚和对顾鹏的爱意。
顾鹏在背后为她做了这么多事,为了保护自己付出这么多精力,她怎么还能指责顾鹏对自己不上心?
这堪比琼瑶苦情剧的一幕,看得化为猫形的虞妗妗有些无语。
黑猫眼瞳往旁边一瞥,虽没说话,但祝檀湘莫名理解了它的意思。
他连连摆手:“我们人类可不都是这么巧舌如簧、花言巧语,姓顾的是个例!”
祝檀湘光是在旁边听都听呆了。
不过十分钟的功夫,顾鹏就从一个劣迹斑斑、勾搭富婆的小白脸,凭着一张嘴生生把自己说成了普天之下第一情圣,纯爱战神。
脸皮怎么如此厚?
他可没看出来顾鹏有丝毫痛苦、不愿,照顾范波老婆时,眼神黏糊得都要滴水了。
陈晓茹这种又敏感、耳根子又软的女孩子,哪里是这种家伙的对手!?
而四人之间的关系,也混乱得令祝檀湘大开眼界。
一对年轻小情侣,分别给一对夫妻俩当情人,私下里又挥霍着夫妻俩的钱谈恋爱。
范夫人哪里知道,自己在外面找个人对付老公的情人,找到了情人的正牌男友身上。
范波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己情人的男友还能转过来给他带顶绿帽!和他自己的老婆搅在一起……
仍在继续的、属于陈晓茹的记忆中,顾鹏还揽着她窃窃私语,出坏主意。
他说自己要从范波老婆身上捞些钱,然后把钱都存下来给陈晓茹花;
还说范夫人是公司股东,又和范波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肯定知道范波很多坏事的证据,他一定会想办法从范夫人身上切入,拿到那些证据。
陈晓茹还是害怕,怕范夫人对自己下手,她紧紧抱着男友的腰:
‘顾鹏咱们不能离开吗?马上就走行不行?离他们夫妻俩远远的。’
顾鹏唉声叹气:‘离开哪那么容易,你的学业我的工作还有房产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只要动起来很难不被发现。’
‘范夫人可不是吃醋的,一旦她知道我们的关系,你觉得她会不恼怒么?肯定觉得我们联手耍她,到时候咱们都要完蛋!现在只能先稳住她,再从长计议,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伤害。’
陈晓茹不情不愿:‘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
顾鹏思索片刻,语气肯定道:‘半个月。’
‘最多二十天,我一定处理好一切,带你远走高飞!’
得到了承诺的陈晓茹心下大定。
很快,虞妗妗和祝檀湘所处的记忆空间再次破碎,白色的光点迅速重组。
眼前场景变换,他们看到了第四段记忆。
距离顾鹏承诺要带陈晓茹尽快离开,已过了足足一个月,比他说的时间超出不少。
几乎每一天,陈晓茹都会追问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
可得到的回复都是‘再等等’。
她等得心里焦虑,又害怕范夫人会伤害自己,又忍不住胡思乱想:顾鹏陪范波的老婆时会和她亲吻么?会做更亲密的事情么?
越想她越难以再在这座城市呆下去,她甚至觉得这里的空气都令人窒息。
问得频繁了,两人几次以争吵结束,顾鹏也冒了火气:
‘陈晓茹你能不能懂点事?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多累,还要工作,还要应付范夫人,一和你见面还要听你发疯,我说了现在没法走!我还得准备……’
‘我发疯?你明明答应我了尽快离开,可现在拖延多久了?’陈晓茹一把将茶几上的玻璃杯甩落,几近神经质地逼问:‘你还要准备什么?你累什么?天天忙着和范波的老婆约会、逛街、亲嘴,我看你就是和那老女人看对眼了,根本不想走拿理由搪塞我!’
‘你简直不可理喻。’顾鹏冷冷说完,摔门离开了。
陈晓茹蜷缩在沙发上痛哭,用瘦得皮包骨的手臂抱紧自己。
从旁观者的角度,虞妗妗能明眼看出这个时候的陈晓茹的精神问题,已非常严重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把自己缩在家里,试图等顾鹏来道歉、安慰自己,可一直没等到人。
她又开始后悔、害怕,怕顾鹏生气离开自己,患得患失寝食难安。
看到日历的她发现,再过两天就是顾鹏的生日,她想要在生日那天给男友一个惊喜,也趁机让他们重修于好。
到了顾鹏生日前一天,陈晓茹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要去外面旅游两天、散散心。
她以为顾鹏会挽留自己明天一起过生日,没想到对方只是冷冰冰回了句:[随便你。]
她心里的不安感更剧烈,在家焦虑地咬着破皮的手指。
次日一大早,她就拿上精心准备的各种昂贵礼物,准备去顾鹏的公司给他一个惊喜。
陈晓茹以前还和顾鹏是正经的男女朋友时,来过他公司很多次,知道他公司有个消防通道很方便,还知道顾鹏有个休息室。
趁着同楼层的员工不注意,她偷偷溜了进去,四下环顾后钻进了休息室的大衣柜里,把礼物、礼花都逐一取出,还在手机上搜索怎么给男朋友道歉……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顾鹏一进门,她就拿着礼花从柜子里跳出来,祝男友生日快乐、结束冷战。
想法很好,可顾鹏迟迟不来休息室,柜子里的陈晓茹等得腰酸背痛。
正当她想出来活动活动时,休息室的门从外面推开。
陈晓茹以为是男友进来了,从柜子缝隙往外看,却看到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范波!
他和一名女子搂抱在一起,竟恍若在自己家一样,躺在了顾鹏的休息室床上。
陈晓茹捂住嘴巴,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大感恶心的同时,瞪大的眼睛又惊又疑。
范波为什么会出现顾鹏的休息室?
他怎么、怎么能在顾鹏的私人区域乱搞?哪怕他是合作公司的老总,也不能如此嚣张吧!
等到外头的动静渐渐停了,陈晓茹也不敢从柜子里出去,因为范波还没离开,就这么光着膀子躺在顾鹏的床位上吞云吐雾刷手机。
就在这时,房间再次从外头被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人走了进来。
陈晓茹心跳如擂鼓。
进来的是顾鹏,她的男友。
顾鹏并没有生气愤怒,神色反而很平静,就像这种事情、这个场面已经发生过无数次:‘范总。’
范波露着肥胖的肚皮,把烟灰随便弹在地上,‘嗯……’
接下来两人的谈话,让她浑身颤抖、两眼发黑。
她听到范波让自己的男朋友再给他物色几个长得漂亮的女孩子,还具体说明了自己要有什么特征的,言语间仿佛在挑选商品。
顾鹏神色如常,竟一一答应。
范波说着,恶意一笑:‘我就喜欢不听话的,喜欢反抗的,就像你那个小女友。’
什么小女友……
陈晓茹的指甲死死扣在门板上,两眼瞳孔甚至都有些涣散。
直觉告诉她不要再听了,她应该把耳朵捂上,可身体却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范波:‘顾鹏啊顾鹏,你说世界上还有我这么通情达理的人么,你玩我老婆,我搞你女朋友,多刺激。那两个蠢货还自以为聪明,实际上我就喜欢看这些女人自作聪明的样子。’
顾鹏的声音响起,用一种她陌生的、刺耳的狗腿态度恭维:‘确实,范总的头脑别说是她俩,一般人都比不得您聪明啊!’
被捧得舒舒服服,范波开始高谈阔论。
很快陈晓茹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听到噩梦发生的那天晚上,其实她拨通了顾鹏的电话,而顾鹏也来到了宴会现场。
但她的男朋友并不是来保护她的,而是来帮着范波,把她送到范家别墅,丢到了床上。
从头到尾她都在被顾鹏和范波两人欺骗,像个小丑一样,把仇人当成唯一的救赎,无数次因为顾鹏而陷入自我怀疑……
陈晓茹再也听不下去外面的污言秽语,她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尖叫着从柜子里冲了出来,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东西就往两个禽兽的身上砸。
这一刻之后,魂魄的记忆碎片更加混乱、动荡,这代表魂魄本身的情绪波动太大了。
在螺旋一样被吹起的记忆碎片中,虞妗妗看到了顾鹏肮脏的灵魂。
从他的记忆中,可以读取到更真实残忍的一面。
顾鹏表面上从事婚礼策划、婚姻保护师,其实一直在背地里给有钱人拉皮条,场所就在公司内。
范波只是最经常光顾的其中之一。
他对陈晓茹从来都是见色起意,没有抱着要好好恋爱的心思,为了以后甩人方便,他给的很多信息都是假的;
比如身份证号、生日……
后者也成了他翻车的原因。
他自己不记得编撰的假生日,但陈晓茹记得。
宴会上女朋友被范波看上,他毫不犹豫把女友送到了对方的床上。
因知道对方有点特殊癖好,他还一直配合范波同陈晓茹演戏,否则他早就嫌陈晓茹脏、把她蹬了。
还有范夫人,她找上公司时,顾鹏的确不知道这是范波的老婆。
他只是最近玩儿了几把□□导致缺钱,看范夫人身上珠光宝气,动了捞一笔的心思,主动卖乖讨好和范夫人搭上了线。
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勾搭的是范波的老婆。
害怕事情败露被范波和范夫人记恨,再加上范波这两年闹得越来越过分,他知道有几个自己介绍的女孩儿落到对方手里,都悄无声息没了踪影。
万一以后东窗事发,范波手里又有自己太多把柄……
顾鹏认为是时候该脱身了。
他和陈晓茹说要远走高飞并不是假的,但从来只有他自己,他根本没想过要带陈晓茹。
至于陈晓茹肚子里的孩子,谁知道是他的还是范波的孽种;
就算是自己的又如何,世界上女人多得是,没有陈晓茹,还有别人能给自己生孩子。
正当顾鹏已经买好了飞往国外的机票,却被范波的手下抓回去,先按着狠狠揍了一顿。
他那时觉得自己完了。
果不其然,范波似笑非笑说:‘你以为自己挺有脑子,能把所有人都玩转?还头一次有人把小心思动到我的身上,玩儿我老婆?你挺有本事啊!’
顾鹏只能不停磕头求饶,不断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就在他以为死神的镰刀就要落下,范波却没杀他。
对方拍拍他的脸,语气阴沉:‘既然犯了错就得戴罪立功,你搭上了那个贱人,很好,就乖乖待在她身边好好讨她欢心。’
‘然后趁着在床上,拍点有意思的照片,只要这件事你办好了,范爷我少不得提携你。’
顾鹏人傻了。
他哪里知道,这些年范波和老婆是相看生厌、各玩各的,偏偏范夫人对股权和继承权把得很紧,从来不允许他搞出私生子,手段颇为强硬。
范波觉得对方手伸得太长,早就想要离婚再娶,又忌惮妻子手里的股份和外界舆论,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
如果能爆出妻子的丑闻,无论是离婚还是在公司里的操纵舆论,都会变成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顾鹏以为自己能游走在三方之间,不想彻底玩儿脱。
光是范家夫妻俩,就一个比一个恶。
当妻子的要求他尽快想办法,逼迫丈夫的情人去流产,以免那个受精卵影响她已经三十多岁的儿子的遗产继承。
当丈夫的要求他去拍妻子的不雅照和视频,想把妻子逼得离婚、在公司也待不下去。
本就两边为难,偏偏神经不正常的女友还整天要私奔、要逃跑,动不动跑来和他发疯,顾鹏觉得自己都快被逼疯了!
极度的压力之下,他绅士的假面自然也维持不了,对陈晓茹的态度愈发地不耐烦。
这场全员恶人、互相算计的局中,只可怜陈晓茹一人成了牺牲品。
她撞破了范波、顾鹏二人拉皮条的交易,又听到了自己当初被侵犯的真相,陈晓茹曾经对顾鹏有多爱、多么依赖感激他,现在就都转化为多少怨恨。
甚至比对范波的恨还要深重。
唯一支撑她精神的柱子不仅倒下,还变成利刃刺向她的心窝。
陈晓茹竟真的不顾威胁,跑去警局报案。
却因当时情绪太激动,没有录音录视频导致没证据,警察对两人调查一番,没有查到什么信息,这次报案只得不了了之。
在顾鹏和范波看来,她彻底疯了。
她又跑去找了范夫人,把所有事情的真相向她和盘托出,告诉范夫人她的丈夫算计她,她的情人也心机深处、对她别有用心,从始至终都在欺骗她。
陈晓茹本以为范夫人知道所有真相,就会帮助自己,两人联手把两个渣男送进监狱。
她太天真,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关系不是感情,而是利益。
对范夫人来说,范波和顾鹏只是伤了她的心。
可陈晓茹要报警、要把事情闹大,就势必会影响范式的股价,那也就是在破坏她的财产。
范夫人当机立断找上了范波和顾鹏,三人商量起怎么才能把精神崩溃、只想凭着一腔仇恨让他们垫背的陈晓茹按死。
想弄死一个人对他们来说不难,可陈晓茹毕竟是C大的学生,一旦消失学校势必报警。
思来想去,范夫人细声细语想出了个方案。
她也是女性,最懂怎么让一个面皮薄、自卑又自尊的女生毁灭。
于是在陈晓茹还在想着写举报信、并把事情发到网上时,她的不雅照片便铺天盖地被放了出来。
三个狼狈为奸的恶人先后出来唱大戏,共同将脏水泼到了她的身上。
在全网的谩骂、讥讽、恶意下,陈晓茹准备的那些稿子全部成了废纸。
就连她那禽兽不如的姑父在接受采访时,也趁机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诋毁她……
她知道自己无论再说什么,在网友眼里都是为自己狡辩。
更何况她的人生从照片被放出的那一刻,已全部毁掉了。
浑浑噩噩的陈晓茹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要求她回学校商量怎么处理此事,说这件事对学校的影响很大。
她走在路上、回到校园,感觉每一阵风、每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都在嘲笑奚落她,有如惊弓之鸟。
直至躺在宿舍的床上,陈晓茹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自己的这一生,在无人在意她的深夜,以十分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就连她死之后,范波那个畜生也不愿意让她安生。
陈晓茹的监护人是她的姑姑,尸体最终的归属也由姑姑决定。
范波怕她死后变成厉鬼找自己索命,花了一大笔钱就从陈晓茹的姑姑手里买到了她的尸体,布下‘封魂阵’要她永世不得超生。
只是百密难免有一疏。
拘捕陈晓茹的魂魄时漏了两魄,这两魄又粘着室友三人,何颖碰巧在学校遇到了付清好,又为她引荐了能力极强的虞妗妗……
最终在这沉沉夜色中,让陈晓茹的冤屈——乃至过去十数年死去的多名亡魂,都得以重见天日。
空旷的别墅客厅内,范波接二连三地被索命的女鬼摄魂。
在一波一波的恐惧中,身体亏空迟暮的他竟是被鬼魂活活吓死。
死时还双目爆睁,七窍流血。
他的魂魄刚颤巍巍从身体里飘出,就被一哄而上的女鬼撕成碎片,生吞活剥。
这些女鬼们最长的被镇压了十六年,死前都深受折辱,终于大仇得报皆心中快活,笑着笑着就落下了鬼泪。
她们身上常年笼罩的怨气逐渐消散,露出了原本或清丽、或柔美的面容。
年纪最长的几个鬼魂拉着其余年轻些的,飘到了虞妗妗的身前,朝她满含感激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
感谢你放我们出来,让我们得以报仇雪恨。
紧接着一缕缕极淡、根本难以察觉的功德之力,从这些鬼魂们的体内流向虞妗妗。
再之后,一些心中仍有怨念的鬼魂们又回扑向范波的尸体,宣泄心中的恨意。
另一旁顾鹏刚从极度恐惧中回过神,他跪在地上,浑身被汗湿透,连声地哀求:
“晓茹我错了!你看在我们以前真心爱过一场的份上,饶了我吧!”
他旁边站着的范夫人倒更有骨气些,虽然也怕得脸色惨白,却没有跪地求饶。
陈晓茹噙着冷笑,“你对我何曾有过真爱,哪怕一丁点?”
但凡有,她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个下场。
她又扭头看向顾鹏身边的中年妇人:“范夫人,别来无恙,你给他们两个畜生支招害我、替他们出来诋毁污蔑我时,可有想过我们会以今天这样的样子再见面?”
范夫人说不出话来,紧闭上眼。
陈晓茹看出了端倪,挑起怜悯的笑容:“你多么自持冷静,高高在上,却还是对这种败类动了真心……你也不过和我一样,是个被他花言巧语和皮相迷了眼的蠢人。”
这话出口,范夫人的嘴角一抽,有些狼狈。
她的确对顾鹏动了几分真心,要不也不会在知道他欺骗、愚弄自己后,没把他挫骨扬灰。
尤在求饶的顾鹏看看一人一鬼,自作聪明的脑袋瓜还以为现在的陈晓茹,仍然是以前那个恋爱脑,是在因为自己和范夫人的关系嫉妒、吃醋。
他故技重施,吐出甜言蜜语表真心,不断诉说自己在范家夫妇的压迫下有多么痛苦、无奈。
陈晓茹眼神冰冷,看他那副摇首祈尾的模样,半晌只余失望,“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范波已经死了,可惜我还没腾出手去折磨他,我真想看看把你们三个人关在一起,让你们狗咬狗的样子,那一定很有趣。”
“我现在心情不错,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她脸上扬起一个森森笑意,“所以你们两个人里只能活一个,自己选吧,谁活谁死。”
范夫人深吸一口气,“你杀了我们也改变不了结果,我有钱,有很多钱,可以给你的家人作为补偿……”
陈晓茹嗤笑一声:“家人?我哪来的家人?”
她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别废话了,如果再不选你们就都去死!”
顾鹏‘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往前膝行,“晓茹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一定好好对你!”
“要不是那个老妖婆要我害你,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年纪又大皮又松,浑身上下一股子死人味儿,我每次靠近都觉得恶心!”
他还是太蠢,也太自信。
以为诋毁另一个女人,就能让陈晓茹开心,却没看到身后一直强撑着平淡的范夫人,听到这些话后逐渐失望、变冷的眼睛。
“你杀了那个老妖婆,我一直陪着你,绝对……呃啊!!!”
话没说完,痛苦的惨叫声从顾鹏喉咙里溢出。
他一边哀嚎,大量猩红的血沫一边从他嘴里喷出,染红了他的前襟。
片刻顾鹏双眼瞪直,缓缓向前倒去。
他身后的范夫人不知是何时快步走来,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水果刀,狠狠在他的后腰、后背乱捅,鲜血狂飙溅了她一身。
“吧嗒”一声刀子掉在地上,范夫人也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只残存浓重的血腥味儿,客厅内只余两具面目全非的男尸,和一个两眼发直的女人。
过了许久,范夫人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把水果刀塞到内衣里,抖着手拨通了保安室的电话。
“夫人,后花园……”
那头的保安声音颤抖。
范夫人立刻明白,刚刚爆炸声的来源,怪不得那些鬼……
她紧紧闭了下眼,语气装作茫然:“后花园怎么了?”
“你们快点派人过来,我丈夫范波他杀人了,他杀了……我情夫。”
第12章
夜深, 本市知名的某别墅区内并不安宁。
靠东边的一栋人家院里忽然爆发出的巨大响声,不仅震醒了周边邻居,还把小区物业和保安队也惊动了;
他们还以为业主家中哪里的设备损坏、出现爆炸, 匆匆上门询问情况。
甫一靠近这独栋别墅外围的院墙, 物业经理就捂上鼻子, “我的天……什么东西臭成这样?!不会是下水道炸了吧!”
后面的几个工作人员也被空气中飘荡的恶臭熏得反胃。
其中一人想到什么嘴唇蠕动, 没敢乱说。
她娘家在乡下承包了一小块地, 开了个养鸡场,有两次闹鸡瘟, 厂子里死了大片大片的鸡仔;
大夏天里家人烈日,收拾厂里开始腐烂变质的鸡仔尸体。
那堆在一起像小山似的、等待垃圾车来拉走的死鸡, 散发出的浓烈恶臭, 就和现在空气里的味道如出一辙!
“范先生打扰了, 你们家里发生什么事?”
物业员工按了半天门铃, 别墅里面都动静。
殊不知别墅里头、花园旁边, 几个住家保镖和保洁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半小时前还装点得清新漂亮的小花园,此时整片园子土地掀开, 碎土块到处都是,泥壤中不仅混杂着残破的花花草草, 还有部分十分显眼的白骨、与几截腐尸!
就在他们不知所措时,保镖队长终于接到了来自老板的电话。
紧接着,紧闭的别墅大门从内缓缓开启……
不远处的绿化荫,一道纤细人影独身站立,目光淡淡看着闹哄哄的别墅方向。
虞妗妗侧目,她周身明明空无一人,唯有一张巴掌大的人形黄纸趴在肩头, 她却对着空气慢吞吞开口:
“她们都散了,你还不走?”
若隐若现的黑雾翻滚,凝聚成面容艳丽苍白的女鬼,手里还死死掐着个神情惊恐恍然、刚成型非常脆弱的魂魄。
陈晓茹自嘲一笑:“她们还能去地府投胎,我和她们哪能一样。”
直至这时她手中扼制的魂魄顾鹏,才终于接受自己已经死亡、变成鬼魂的事实,崩溃大吼:
“陈晓茹你个贱货!你他妈不搞李庆芳,你让我死……”
或许是觉得自己死都死了还怕什么鬼,顾鹏破罐子破摔。
可骂骂咧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晓茹的一个大嘴巴子扇得转了两圈。
还没来得及惨叫,结结实实又是一个嘴巴子,对称着打上他另外半边脸。
他只觉脸颊火辣辣刺痛,很快整张脸肿胀成猪头,刚冒起的气焰瞬间灭了,变回个鹌鹑。
陈晓茹森森盯着他,不屑说道:“我给过你生路,你自己废物把握不住。”
“反正你觉得对不起我,刚不还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后悔……”
她拎着顾鹏一扯,勾唇笑着一字一顿:“那我成全你,让你永远陪、着、我!”
顾鹏不禁打了个哆嗦,不停摇头:“不、不要!我要去地府!我不要待在你身边……”
然而他的抗拒如蚍蜉撼大树,根本挣脱不得;
又是一个巴掌呼上来,陈晓茹用鬼力封住了他的嘴。
“别叫了,听着就烦,再叫我把你舌头扯断!”
忙活了半晚上、成功把陈晓茹的魂魄找了出来,虞妗妗不住地犯困。
事情到这里,对何颖的承诺算是完成得差不多了。
她双手撑着活动肩颈,又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你不走的话我要走了。”
“过两天我会去‘410’布个藏阴阵,你最好别乱跑、也别想着害人——尤其是你那个叫何颖的室友,被我发现的话,我会把你吞了哦。”
虞妗妗的话还带着软绵绵的倦音,听着毫无威胁力。
可那轻飘飘的视线扫来,令已是厉鬼的陈晓茹心里一颤,她撇开脸自嘲:
“我能去哪儿?”
过不了多久,这天师套在自己身上的咒力就会消失;
作为自杀死掉的鬼,她陈晓茹的后事、要不要去地府投胎都不需要别人担心。
天地道法会把她带回自杀地,在那里,她会变成无法离开的地缚灵。
陈晓茹抿着唇:“我能问问…我还有多久阳寿么?”
虞妗妗掐指算算,语气带了些同情:“最少还有四五十年。”
要是没自杀、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陈晓茹能活到七十左右,这也意味着她会自杀身亡的宿舍楼里,再被困这么长时间。
心中黯然,陈晓茹很快又恢复平静,幽幽看向脚边瑟瑟发抖得顾鹏魂魄:
“听到了吗顾鹏,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正当虞妗妗要带着纸人祝檀湘离开,身后的女鬼犹豫出声:“等等!”
虞妗妗扭头,对上陈晓茹阴沉沉的眼睛。
“天师大人,我能再求你一件事么?”
“我想请你再宽限一日,只要一日。”陈晓茹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孔,渐渐染上扭曲,双眸也变得猩红:“我还有未了结的心愿,一天之后我定会老老实实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也绝不会再兴风作浪。”
虞妗妗看她这副样子,就知她心里还有恨和不甘。
“我知道你看到了,我的记忆。”陈晓茹咬牙道:“我现在唯一的执念,就是我那禽兽不如的姑父,他丧尽天良猪狗不如,连我死后还要把我的尸体卖给范波……”
她说着,灵魂上布满的伤口都因情绪太过激烈,而渗出猩红的血液。
眼瞧着陈晓茹就要被怨气吞噬、再次失去理智,虞妗妗抬手打去一道灵光,让她克制清醒。
认真思索后,虞妗妗歪了下脑袋:“不可以。”
她倒不是要阻止陈晓茹报仇,她也觉得陈晓茹那个姑父实在令人作呕。
可天地之间,人为万物生灵之首,生来就受到天道六合得偏爱,无论有什么缘由,杀人是肯定会沾染孽力、会在日后遭到反噬的。
她要是放走了陈晓茹,也就是承接了一段因果;
无论这段时间内对方犯下什么罪、或开了杀戒,那些孽力恶业也会有她一份。
虞妗妗是妖修,还是个灵魂受到重创的妖,急需功德还不够,再沾染上孽力,会让她的修行和收集功德之路更加受阻。
“我不信你,所以帮不了你。”
“我可以立誓!”飘荡在半空中陈晓茹竖起三指,直指苍天:“我陈晓茹以魂魄为祭立下誓言,愿用全部魂力的一半换取一天自由,解禁期限内的所作所为,一切因果孽力都由我一人承担!”
说话间有夹杂着电流的淡淡红色雾气,在女鬼的头顶若隐若现。
见虞妗妗并不停步,陈晓茹急了:“我保证不会伤害无辜之人!我只找他一个人报仇!求求你了!”
虞妗妗脚下停住,叹了口气:“就算你不索他的命,他做过的事造过的孽也自有天收,死后会被打入地府阎王殿审判、押到十八层地狱受苦受难。”
“亲自动手,你又染杀业,五十年后回到地府也会因此多添一笔业障,值得么?”
陈晓茹坚定点头。
片刻之后,虞妗妗将一道咒力送入她的体内。
……
凌晨三点半,很多人正在深度睡眠中,某张大床上的中年夫妻却陷入梦魇。
两人不知梦到了什么,紧闭双眼额头上全都是冷汗,尤其是其中的男人身体抽搐,被梦中可怖的画面吓得偏头呢喃:
“滚…滚开!不要抓我……不!!”
他惨叫一声后惊醒,却憋得脸颊涨红,身体沉沉四肢动弹不得。
昏暗的视野中,一团模模糊糊得影子死死压在他的胸口。
那影子猛地抬头,一双被鲜血浸红的、饱含恨意的双眼与他四目对视。
“啊!!!”男人滚下床铺,腿摔得剧痛,床上的妻子也被动静惊醒,看到屋里飘荡的厉鬼两眼发直:
“小茹……你、你……”
看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姑姑,陈晓茹笑得比哭还难看:“姑姑,还有我的好姑父,我回来了。”
“回来找你们索命!!”
姑父魂儿都要被吓飞了,嘴里一边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一边用枕头乱挥,旁边的姑姑也白着脸落泪:“小茹,你的死和我们没关系啊…你爸妈死后,我们养你一场供你读书,没有半分对不起你,也算对你有恩了。”
“是吗?”陈晓茹的血落在地上,很快浸透了整个房间的地板,利声如泣:“没有对不起我?”
“那我倒要问问我的好姑姑,你难道不知道我十四岁生日那天,你的丈夫——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畜生,就在这间屋子里对我做了什么吗?”
“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天是陈晓茹人生阴影的开端,从那之后,她的生命里只有痛苦和不幸。
她分明听到外面大门开启、姑姑回来的声音,那一刻她多希望自己的亲人能踹开房门,拯救自己。
她听到姑父捂着她的嘴说在给她辅导作业,薄薄门板外,姑姑沉默片刻后说了句‘写完作业出来吃饭’,而后再无声息。
陈晓茹心里多恨啊。
她的姑姑什么都知道,却装作眼盲耳聋,现在又怎么敢舔着脸说出于自己有恩?!
极度的怒火中,女鬼狠狠碾压着中年男人、把他踹翻在墙上连声惨叫。
男人的妻子哭着喊着哀求,“小茹是我对不起你,是你姑父他不是人!可我只是个家庭主妇,我们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甚至你的花销都要靠你姑父拿钱,你要我怎么做?”
“他再怎么道德败坏,可他是我丈夫……算姑姑求你了,姑姑给你磕头了,看在我们对你也有养育之恩没有让你流落街头,你抬抬手饶了他吧!以后清明春节,我都带他去给你磕头,给你赔罪!”
女人越说,陈晓茹的心里越痛苦,恨意越浓。
“养育之恩……”
她吃吃笑了两声,目光冰冷:“很可惜,我陈晓茹已经成了厉鬼,只想报仇雪恨!”
“我还会诅咒你!”
十二层高的住宅窗户,沉重发福的中年男人像条死狗,被无形的力量抛下了阳台。
‘砰’的一道闷声,他的身体摔在水泥地上,七窍流出鲜血。
寂静漆黑的夜幕中,只隐隐约约能听到楼上大开的窗子里、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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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约还未满期,天刚蒙蒙亮,陈晓茹就两眼通红,拽着魂魄蔫头耷脑的顾鹏找上了虞妗妗。
“感谢天师大人,让我大仇得报。”
范波魂飞魄散了,顾鹏和姑父由她亲手折磨,至于网上那些传播照片、肆意辱骂她的网友,她不是不恨,而是也没办法。
她不可能杀光每一个在背后中伤自己的人。
虽还有怨念,但现在的情况已是最优解了。
虞妗妗在‘410’右上角的床板下设了个‘藏阴阵’,有阵法在这间屋里,整栋楼的人都不会受阴煞影响,陈晓茹也很难害人。
不过陈晓茹也没意见,她现在找到了新的乐趣,就是看顾鹏想跑又跑不掉、只能痛苦承受折磨的可怜样子。
从虞妗妗口中了解到陈晓茹的后事时,祝檀湘正坐在桌前,伏案书写。
他笔尖一顿,“顾鹏那种败类活该,可惜了范波那老东西死得太快。不过我看网上的舆论,李庆芳都隐隐有要洗白的意思了。”
“不说她人品道德败坏,单看她这些手段还挺厉害,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李庆芳是范夫人的本名。
现在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范家案子的报道、讨论。
那晚众鬼寻仇的主力都放在了范波身上,李庆芳比她丈夫和情人心理素质都强大,没被鬼魂吓死。
陈晓茹虽然也对她有怨恨,但是个说到做到的鬼,李庆芳提刀杀了顾鹏后果真放了她一马。
其余鬼魂们心有不甘,觉得李庆芳是帮凶,这么多年肯定知道范波的罪恶,却帮他隐瞒,也该死。
但李庆芳和范波、顾鹏情况不同。
前者是自己身体和心脏本就不好,吓唬一下直接死了,他又作恶多端、欺辱过很多女子犯下滔天恶业,就算弄死他也没多少因果反噬。
哪怕有一些,平摊到每一个鬼魂的身上就寥寥无几。
后者是被李庆芳杀死的,业障大头算在李庆芳身上,和她们无关。
现在要想让李庆芳本人去死,只能用鬼力直接弄死她,但杀人的业障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她们转世投胎。
她们和陈晓茹这种对投胎和业障无所谓、一心只想血债血偿的厉鬼不同,其他女鬼们内心更愿意去投胎。
就这么犹犹豫豫,才让李庆芳活了下来。
她捡回一条命,却要头疼之后。
范家发生那么大的动静,所有阵法被破后,地下的尸骨也都被翻了出来,恶臭熏天;
还有范波,好歹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老板,这些事和他的死根本瞒不住多久。
李庆芳很冷静,把身上的衣服和凶器细心处理掉,又稍稍伪造现场,把自己摘了出去。
她对外的说辞是,顾鹏是自己的情人,他们本想趁着丈夫不在,在家里幽会。
没想到范波突然回来;
他看到这一幕愤怒不已,持刀痛死了情人顾鹏,自己也因在争执和扭打中受了伤,最终被活活气死。
至于花园里腌臜事她一概不知,但她愿意积极为警方寻找证据。
这个说辞警方自然是不相信,但他们赶来时,很多能直接证明李庆芳杀了人的证据都已被销毁。
再加上范波的死十分诡异。
他的确是被吓死的,身上的皮肤也十分古怪地剥落、融化,像被千刀万剐过。
查到现在范家凶案进展不大,李庆芳就算会被判刑,刑期也不长。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范家花园下的尸骸以及陈晓茹的尸体,让警方重视起半年前的自杀案,多番调查后终于把顾鹏、范波二人私下的勾当查得一清二楚,为不明不白死去的女孩子们申了冤。
也让陈晓茹的死亡真相大白。
网友们这才知道,陈晓茹受了多大的委屈和折磨,被泼了多么大的一盆脏水。
一时间舆论反转,曾经恨不得叫她立刻去死的风向,都转变为对她的同情、心疼和愧疚,并大骂范波和顾鹏,又开始攻击他们俩的亲人和父母。
无数网友自发地为陈晓茹点灯祈福。
其中李庆芳的情人居然是陈晓茹的男友,这件事也让网友大感抓马,觉得狗血。
【我的天……这些年居然有十几个女孩儿被范波折磨至死,他真是个恶魔!】
【乐了,范波不是好人,陈晓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价钱没谈拢呗!我看范波的钱她也没少花,本质就是个拜金女钓凯子,钓到食人鱼了。】
【有钱人都不是好东西。】
【对不起晓茹,我为之前的言论道歉!】
【当初你们都骂陈晓茹的时候,我就觉得事情肯定会反转,她一个女大学生怎么可能斗得过久经商场的老狐狸,当时没人信我,还都喷我,现在真相大白了吧!】
【笑死,我看范波才是冤大头,陈晓茹和顾鹏合伙搞仙人跳呢!老头戴绿帽不说,连命都没了,啧啧。】
【晓茹好可怜,楼里还在阴谋论、骂她的人真可怕,你们就是范波那样的人吧!?】
【范波老婆说她十年里一直被家暴,看了范波的罪行,我反而理解她为什么出轨了……她找情人也情有可原吧。】
【……】
热搜下的评论五花八门,大抵是正面方向,祝檀湘却看得索然无味。
人都已经死了,现在才心疼未免太晚了。
#李庆芳对死者家属感到抱歉#
另一条相关热搜点进去,是范式集团发布的公开道歉视频。
视频里的李庆芳穿着得体的黑西服,表情悲凄,言辞恳切,在替丈夫范波向公众和所有受害者家属道歉。
她还承诺会给每一位死者的亲属赔偿金,并不是想求得原谅,而是想为范家赎罪。
这一举动更是大大拉了波路人的好感。
视频下的评论大都是理解她,认为她找情人是和范波在一起压力太大。
而警方证实她和顾鹏在一起时,并不知道顾鹏是陈晓茹的男友,更让她显得无辜。
一通操作后,李庆芳不动声色地把自己,从陈晓茹和那些女孩子的死摘了出去。
要不是祝檀湘亲眼看到过她咬着牙,把顾鹏活活捅死,光看这些新闻和道歉视频,他说不定也会觉得李庆芳是好人。
“哎,别管别人的事情了,还是想想自己吧。”
祝檀湘把手机一放,招呼懒懒散散的虞妗妗:“大人,给你这个。”
虞妗妗抬眼看去,青年递给她一张卡片。
她接过来,拿在手里反复瞅瞅,卡片方方正正有点硬。
祝檀湘:!!
“大人你别折它!这是银行卡,存钱取钱用的。”
他又抽出一张笔迹迥劲的草纸,“这张卡呢是我新办理的,以后就是大人你的银行卡了。”
虞妗妗:“我的?”
“没错,至今为止你看事捉鬼,一共得了四万五千,我一分不少都存在了这张卡里。我没理解错的话,大人你现在是没有身份证的,所以我就用自己的身份信息给你办了一张。”祝檀湘举起草纸,让她看上面写的内容。
“4月14日付清好转了一万,4月19日她的父母为表达感激又转了两万,然后就是前天晚上,何颖付了一万五千,全部存在卡里。”
“我待会儿再把卡和你的手机绑定,要买东西你可以直接网购。”
祝檀湘说完,语气带了讶然和羡慕。
不到一个月,虞妗妗就赚了四万五!
尽管他不贪财,一直觉得饿不死就行,可身为早八晚七的社畜,累死累活一个月还赚不到虞妗妗的一半,仍让他摇头感叹人和人不能比。
不过这钱虞妗妗也该得,她这两次可都正儿八经给人捉了鬼、保了命。
一个人能有几条命?这几万块买命反而显得便宜了。
虞妗妗看着手机里的购物软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有钱了。
她没有立即构想怎么花,而是一伸手又递出去:“给你一半。”
祝檀湘:?!
青年笑了笑,眼下卧蚕浅浅:“大人,你这么大方,容易被骗财!我不要你的辛苦钱。”
他虽然穷,但对钱没什么欲望。
从很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凭自己的运气,和财运绝对没有关系。
哪怕钱到了他手里,也绝对留不住,会以各种他想不到的方法流出去,久而久之他就看开了。
“房租水电,收拾起居,都该给你钱。”短短一个月出头,虞妗妗学习人类已经学得像模像样,连这些杂费和人情世故都懂了不少。
“再者,你最近走了败运,风邪入体,鼻尖‘准头’发红‘财帛宫’有损,看面相是官禄运不好,你也要没进项了。”她语气平淡,只是陈述事实。
祝檀湘正喝水,被呛得咳了一下,耳根发红。
“大人算得真准,我把智障老板炒了。”他这两天的确失业了,准备找新工作:“不过存款还是有的,不至于饿死。”
“好吧。”
知道得力属下饿不死,虞妗妗把银行卡塞进兜里,反复摩梭着,已在思考这些钱可以买什么。
她以前在山里只爱吃鲈鱼,因为山头的小溪里最多的就是鲈鱼。
来了人间她才知道,原来鱼也有成千上万种,有华夏的还有从西洋、琉球进口的。
不需要成精,虾的个头也可以大过手臂……
她正不自觉吞咽,对面好脾气又勤快的社畜站起身,“对了大人,我给你买了套新的四件套,已经洗干净晾晒好了。”
“我去把卧室里的换掉,拿去洗。”
虞妗妗耳朵尖一抖,登时回过神来,快步走进卧室,伸出手表情严肃地阻止:
“我不脏。”
到她这个等级地妖都能辟谷,身体里有的杂质也都随着每天地吐息呼出;
何况虞妗妗还是猫,生性爱干净。
她早就能够克制舔毛的天性,骨子里却蠢蠢欲动,每天最少两次清洁术。
真说洁净,没有人类可以比得上。
见她绷着脸,祝檀湘以为她误会了,解释道:“大人我知道,不过是按照人类的习性,这些生活用品需要换洗,我没别的意思。”
虞妗妗抿了下唇瓣,皱皱鼻尖有点心虚。
她看着祝檀湘把被单一掀,露出了床头侧面的床板,上头是无数道数不清的划痕,有深有浅,把床板扣得坑坑洼洼。
祝檀湘:……?
他缓缓看向虞妗妗,目光落在女孩儿垂下的手上。
虞妗妗到底是猫,每天醒前迷迷糊糊总是手痒,习惯性想要踩踩被子、挠点什么。
等她起床气消了,床头侧面就会多出几道划痕,完全是被她当成磨爪石用了。
她瞧见这些痕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就将床单扯出一截盖住,没想到今天暴露了…
“我已经很克制了!”虞妗妗理不直但气壮。
抱着盆和被单的青年看看床板,再看看她,无奈叹了口气。
这个家还是得买些猫咪用品。
……
空无一人的‘410宿舍’外,三个女孩儿结伴而行,其中一人还拄着拐腿脚有些不方便。
再次回到这个她们恐惧、害怕的地方,她们的心境格外复杂。
网上重新发酵的舆论和事情真相,她们已经全部知道、看到,三个女孩从没想过自己室友的身上,竟发生过那么多悲惨的经历。
沉默半响,支着拐杖的女孩语气愧疚,“我真的……那时候不该因为心情不好,和晓茹吵架。”
何颖也小声说:“我也该给她说声对不起,不该因为一点小事就不理人。”
“还有我…”
“那次碰到晓茹哭,我应该好好安慰她、问清楚的,不该装作没看见……”
站了片刻,何颖从包里掏出一条手链。
这是她们大一关系还不错时,某次外出逛街,陈晓茹非常喜欢的手链。但由于价格太贵要好几百,她就没有买。
她们早就商量好,等到陈晓茹过生日的时候,三人一起把项链买下来。
却不想东西买好了,临近陈晓茹的生日,她们却闹掰了。
这条手链也就一直放在柜子深处。
三人走后
空荡荡的桌位上,一缕淡淡阴风扫过手链……
————————
李庆芳的事出现反转,是再之后的第三天。
热搜爆了的时候,祝檀湘正在研究刚到的巨型加固猫抓板怎么拼接,而虞妗妗则窝在软乎乎的垫子里,用手拨弄几个颜色鲜艳的球。
看到手机内的热搜,祝檀湘‘蹭’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大人,你帮警方破案了。”
虞妗妗:?
她倏地缩回手,神色茫然:“嗯?”
“我看警方发布的通报里,他们已经逮捕了李庆芳,是在一处杂物室后面找到了一条连接地下地窖的暗道,从中获取了范家很多隐秘资料。”
“其中就有李庆芳参与、指挥杀人的证据,应当是范波搜集的,他一直想把妻子拉下马,又怕逼急了李庆芳和自己同归于尽,就没敢用这些信息,只是藏在地窖内的暗房中。”
原来警方并不相信李庆芳无辜,他们从没放弃寻找证据,在范家别墅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这一查真让他们找到了证据。
虞妗妗:“唔…和我有什么关系?”
祝檀湘:“那天晚上在范家,你不是走到一个地方,说下面有个隐匿阵法、藏着一个空间,然后把阵法破了么!”
虞妗妗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她在范家到处溜达,想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阵,在某处地面下发现了个被阵法囊括、隐藏的空间,就把那阵给搅碎了。
破阵之后,她并未在地下感受到阴气,说明那个空间不是范波用来镇压鬼魂的,就没管它,根本不好奇里面是什么。
现在看来,那竟是范波专门找了风水师布下的藏阵,在里面放些重要资料、文件。
有阵法掩护,普通人就算到了门口也看不到里面还有空间,却不想被虞妗妗阴差阳错破掉了。
若是没有这一遭,估计警方还要费大力气。
祝檀湘读着警方的通报:“李庆芳九年前杀过一对母子,是范波背着她养在外面的情人和私生子,小孩儿死的时候才三岁。五年前范波的一个情人意外怀孕,不愿意打掉孩子,想要借此逼迫范波上位,很快也被李庆芳杀害……”
“警方在另一个杂物间里发现了捅死顾鹏的凶器,虽然上面没有指纹,但这个杂物间的钥匙只有李庆芳有。仅仅是她过去杀害的两个女人一名孩子,也足以给她定罪,她下半辈子估计都要待在牢狱中。”
读完全部,祝檀湘心里隐隐堵着的地方终于通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阴间的报应或许来得太晚,但总有人在捍卫阳间的法律,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软椅中的虞妗妗舒展了下筋骨,看看时间,是时候该出摊了。
自从兜里有了钱,这几天她顿顿大鱼大虾,过得很是舒心,连出摊都变得懒惰。
但功德还是要攒,灵魂还得修复。
祝檀湘这两天还在投递简历,暂时没有事情,就跟虞妗妗一起去。
待两人晃晃悠悠走到摊位时,身后已经跟了一串流浪猫。
最前头猫猫祟祟的两只很眼熟,是这个片区仅次于小橘猫最厉害的流浪猫。
橘猫来之后占领的地盘里,有一大半是它俩以前的,这就导致这两只流浪猫很委屈,非常委屈,对把橘猫赶走的执念也很深。
其中一只是身体纯白、淡蓝眼珠的田园猫,身体微胖。
那么另一只猫猫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猪咪,种类是狸花猫,由于身体圆吨吨显得四只脚脚也挺短,发腮的小圆脸带着几分清澈的愚蠢。
在祝檀湘的提议下,虞妗妗已经没有那么抗拒被流浪猫跟着了。
她权当看不见。
但在流浪猫的眼里,不哈他们、不驱逐没有恶意,那就是接受了联盟,它们单方面把虞妗妗当成了盟友。
可是这只气息非常强大的猫实在太懒了,它们等了很多天,也不见她行动去抢地盘。
领头的田园白猫很聪明,它早就摸清了‘敌方’的深浅,知道橘猫并非独来独往,身边有只非常弱小、智商也不高的傻猫。
它舔舔爪子,伸着脑袋看到大猫虞妗妗坐在了一张桌子前,清澈的眼眸四下张望,心里有了谋算。
贴到临时的盟友——狸花猪咪跟前,田园白猫用尾巴蹭了一下圆脸小猪咪,而后步履轻快地钻进了灌木丛里。
凭着良好的记忆,田园白猫悄悄潜伏到橘猫的地盘,找到了橘猫和那只傻猫的踪影。
藏在灌木丛看了许久,它逮到一个好时机——橘猫不知要往哪里去,傻猫落单了。
确定橘猫走远后,田园白猫露出半个身体,假意释放出友好信息:
“咪呜~”
它声音夹起来不嗲,但是很甜。
听到叫声的黑白布偶抬起一张漂亮小脸,歪着脑袋看来,果然被田园猫勾来了。
布偶性子软,又没什么好斗心,尤其是这只笨呼呼的黑白,稍微给它点好颜色,它就以为人家要与它当朋友,屁颠颠地跑了过来。
它脚脚短,后腿又有点跛,所以跑得不快。
田园白猫一边把它引走,一边回头等等它,不断发出甜甜的‘咪呜’叫声。
等乐呵呵的笨蛋布偶回过神来,它已经从灌木丛跑上了街,来往的人流和远处的鸣笛,让它后知后觉感到害怕,炸了毛毛。
就在这时,笨蛋布偶眼睛一亮,颠着脚往一处跑。
它闻到了强大同类的气味耶!
祝檀湘正拿着本子,给摊位周边每一只流浪猫编辑信息,试图给它们一个编号。
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有只体型小小的布偶猫,朝着摊位的方向跑来。
“唉?这不是经常跟着大橘的那只?”他下班回家时,在路上见过两次。
从后方绕出来的田园白猫蹲坐在地上,蓝眼睛盯着虞妗妗的方向,舔着身上的毛,深藏功与名。
那傻猫贸然闯入强大同类的领地,一定会被咬住、把它打个半死再赶走。
这样两边的矛盾就会挑起,这只大猫自然会和橘猫打起来!
却不想虞妗妗还没反应,在橘猫身上吃过亏的某只流浪猫认出了布偶。
一体型瘦长的玳瑁忽得从旁蹿出,‘喵!’的一声扑到布偶身上撕咬。
布偶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被咬掉几缕毛毛,吓得哀哀叫唤。
祝檀湘眼疾手快,用脚把玳瑁隔开,又伸手将布偶捞了起来:“不能打架啊!不能打!”
布偶被吓得神情惊恐,一个劲抱住祝檀湘的胳膊往上支楞,后脚悬空蹬着,试图往他怀里钻。
“别怕别怕。”祝檀湘兜着猫屁股,把布偶放在桌子边缘。
惊魂未定的笨蛋布偶一抬脑袋,就和虞妗妗冷淡的眼瞳对上,它耳朵压低像一对小飞机,有些害怕。
又是这只脚短毛炸的笨猫。
虞妗妗没什么兴趣,连眼神都懒得给。
却不想布偶平静下来后记吃不记打,觉得虞妗妗身上没有攻击性,竟慢吞吞往她的方向挪。
走到她眼前,娇娇往桌上一躺,翘起脚脚露出毛茸茸的肚皮滚了一圈:“喵~”
布偶声音很嗲,叫完滚完就站起来,用脑袋和鼻子小心翼翼蹭虞妗妗。
这副可爱模样着实吸睛,很快就惹得两拨年轻女孩儿惊喜叫着‘我的妈呀那只猫好可爱’,走到摊位前目不转睛盯着:
“摊主我能摸摸吗?”
虞妗妗点点头,答应得痛快。
摸呗。
反正摸的又不是她。
她看那布偶还享受得很,被搓了脑袋喉咙里‘咕噜噜’直响。
不远处一对青年夫妻带着孩子,往天辰寺的方向走来。
丈夫臂弯里抱着孩子,声音压得很低:“我听同事说,这边有的大师很灵,他女儿之前被魇着了,人家一弄就好了。”
妻子半信半疑:“真假的?”
精神恹恹的小男孩儿听到笑声,抬头看去,被不远处围满了小猫的摊位吸引。
他拉着父亲的领子:“爸爸我要看小猫!”
妻子顺势看去,皱了下眉头:“不去辰辰,那些都是流浪猫有细菌,太脏了哦。”
“不嘛不嘛!我就想看小猫!”
丈夫好声好气劝道:“他想看,咱们就过去看看呗,还挺有意思的。”
妻子妥协后,一家三口也凑到了摊位附近,发现桌子上还躺着一只胖胖布偶。
男孩儿在父亲的帮助下,弯腰凑近去摸布偶猫猫,就在他兴奋得‘咯咯’直笑时,他两眼一翻身体突然像软掉的面条,往前栽倒。
男孩儿父母吓得半死,就在儿子要直接头朝地栽下去时,一只纤细的手掌牢牢拖住他的脑袋。
摸到小孩儿冰凉的脸和耳朵根,虞妗妗猫眼眯起,顺手在他额心位置拍了一下。
三两秒后,男孩儿悠悠转醒,他的父母已经急得手足无措了。
“晨晨你怎么样?感觉哪里不舒服?!”
虞妗妗看青年夫妻像热锅上得蚂蚁,随口道:“你们孩子的‘窍’太空了,很容易被孤魂野鬼占了去。”
孩子的母亲绷着脸:“小妹妹,这种鬼不鬼的话可不能乱说!”
然而下一秒她怀里的孩子就眨眨眼,小声说道:
“妈妈,姐姐的手很暖和,她一拍我的脑袋,就把我从那个老奶奶手里拽回来了,好厉害!”
女人神情僵住,声音发紧:“什、什么老奶奶?”
男孩儿很委屈:“就是我一直说的、经常拽着我拖着我走的老奶奶啊,她好凶,我一点也不喜欢她。”
孩子父亲听了这话也心里发毛,把他紧紧抱住,干笑着说道:
“晨晨你看错了吧,这里哪里有什么老奶奶。”
“有啊。”晨晨一瘪嘴,目光定定看着母亲的方向。
女人被孩子的视线盯得背心发凉。
她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太紧张,一股钻心的凉意,从她脚底爬上头皮,就像有人在她耳边吹气。
晨晨眼睛红了,眼泪要掉不掉:“她现在就站在妈妈后面,朝我瞪眼……妈妈我害怕。”
夫妻俩:?!!
第13章
男孩儿晨晨没有说瞎话。
普通人看不见, 但的确有一个鬼气森森头发灰白的老太太,站在正对着孩子母亲的树荫下。
她穿着灰扑扑的短袄、棉裤,脚上是双破布鞋, 身材瘦小背佝偻着, 那张青灰色的死人脸拉得老长, 狠狠盯着人群的方向。
和寻常不喜白天行动、畏惧阳光的阴魂不同, 这老太太鬼很是凶猛, 来时就一路跟着晨晨一家不怀好意;
趁着晨晨摸猫,竟穿进人堆里冲他下手。
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虞妗妗:?
这么嚣张?
在她的场地和眼皮子底下搞事?
真让晨晨的魂儿在摊子前、一众香客的注视下被勾走, 岂不是把她刚建起来的招牌砸个稀巴烂。
眼瞧着老太太鬼气势汹汹,伸手就往晨晨额中‘天庭’位抓, 直把晨晨的一缕魂儿拉出身体, 让孩子两眼一翻意识全无, 虞妗妗眯着猫眼抬起手掌。
她掌心掐着道印, 往晨晨‘天庭’位一拍, 登时把孩子中门大开的‘庭窍’封住。
离体一半、被老太太鬼捏在手里的半缕魂儿, 重新被她拍回了晨晨身体里。
这一记道印也灼到了作祟鬼魂,她吃痛弹开, 敏捷程度和衰老的外表完全不符。
躲到不远处的树荫下,她布满皱纹的青灰色脸庞耷拉着, 用阴狠目光瞪视晨晨一家、以及破坏她事情的黄毛丫头。
这副阴森森的模样,被幽幽转醒的晨晨看个正着,把小孩儿吓得眼泪要掉不掉。
鬼魂明显没服气,阴魂不散不愿离开,心里还憋着坏眼珠乱看,似是想找机会再下毒手;
虞妗妗瞧着,不屑轻哼。
正当这家大人, 乃至摊位周边被流浪猫们吸引过来的年轻人们,都被突发情况与晨晨说出的话给吓愣住,一道泠泠法咒从人群中响起:
“道法自然,乾坤无极,敕!”①
流浪猫群围住的年轻摊主抬眼,黝黑眼瞳盯向男孩儿母亲的身后,左手两指并作剑指,一道‘破邪咒’甩了过去。
肉眼不可见的道法力量带着正阳之气,径直打到树荫下的鬼魂身上;
她一声怪叫,魂体化为青灰雾气遁逃。
众人全程只感觉到一缕清风平地而起,柔柔卷过他们身侧,面色茫然,但紧接着他们就听到小男孩儿的欢呼声:
“姐姐好厉害!把坏奶奶打跑了!”
在场唯一能看到鬼魂的晨晨满眼崇拜,在父亲怀里激动地扭动身躯,拍手鼓掌。
一时间他的父母、以及周围人群都齐齐扭头,或半信半疑、或惊诧地看着神色平静的虞妗妗。
晨晨父亲小心翼翼开口:“小师父你好,刚才我儿子……?”
虞妗妗:“魂被鬼勾出去,又被我拍回来了。”
围观者顿时哗然——
“我就说刚刚有股阴气吧!我感觉到了!”
“我的天真有鬼?!!小孩儿刚才脸唰得一下就白了,我还以为突发疾病呢。”
“小姐姐念咒的时候好飒。”
“真的假的呀?!大白天还能被鬼勾魂?我咋那么不信呢,是不是摊主请的托儿啊…”
“……”
人群中有不少质疑声,若凝神观察会发现,有一部分不是香客路人,是见不惯虞妗妗出风头的同行。
晨晨父母先不高兴了。
妻子拧眉瞪着一男子,扬声道:“小孩儿差点把脑袋摔了你没看到吗?你说是谁是托儿?”
丈夫也不愉说道:“我家晨晨这段时间身体都不太好,吃药挂水都没怎么看好,出门前还有点低烧。我们也是听同事说附近的大师灵,才带孩子过来看看。”
这头祝檀湘也不乐意了。
说什么不好,说他们虞猫猫——虞大人是骗子?
知不知道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范家罪恶花园,是谁炸翻的?
“各位是这样的,鬼呢并不是只有晚上才出没。”青年轻咳一声,在虞妗妗身边呆了一个月,他见过的鬼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对于鬼魂阴阳也算了解颇多,开口替自家大人解释:
“老话说夜路走多了容易撞鬼,是因鬼魂属阴,夜间呢阴气最重,是他们觉得最舒适的环境,所以晚上出来晃荡的幽魂就多。
太阳光属阳,鬼魂照到了会不舒服,新死不久的亡魂往往不会白天出现,但久经游荡的老鬼可以忍受。”
祝檀湘说得气定神闲,实际心里发虚,往摊位方向瞄了一眼。
虞妗妗有些惊讶,点点头算是盖章他说得对。
没想到祝檀湘如此细心,把自己之前随口讲的东西都记在心里。
不过他说得并不完整。
世间万物分阴阳,如果用太极八卦中的‘两仪’和‘四象’来解释,可以代表一天中的晨昏变化、以及一年的四季更替。
太阳灼灼,升到最高点时往往是午时,是一天中阳气最重的时刻,也称之为‘老阳’;
古时犯人行刑挑选在这个时间,就是觉得午时阳气重,曝晒尸体可以阻止尸变、抑制死去犯人的怨气让他成不了厉鬼。
月亮又名太阴,每日的子时是阴气最重的时刻,也称之为‘老阴’;
是鬼门开启、百鬼夜行的时间段。
一日之计在于晨。
当太阳初升,昨夜的阴湿还未散尽,上阳下阴上热下冷,称之为‘少阳’。
午后一过太阳降落,上方的气流开始降温,靠近海平面的残阳尤有余热,上阴下阳便称之为‘少阴’。
这样的循环往复导致一天内的阴阳也是变化流通的,除了阳气最重的午时几乎无鬼,其余时刻都会有。
子时最多,下午傍晚的‘少阴’时其次,清晨上午的‘少阳’时寥寥无几。
现在是下午四点过,有鬼魂本就正常,更何况虞妗妗看那对晨晨出手的阴魂,还很不简单。
亲眼见证儿子昏厥又苏醒,夫妻俩对虞妗妗的信任度直线上升,当即就向她求助。
丈夫:“小师父,我儿子为什么会被鬼缠上啊?他身体从半个多月前就不好,断断续续发低烧,还总是做噩梦,是不是因为那个鬼?”
说着他从兜里取出一张纸片,双手递给虞妗妗:“我姓胡,这是我的名片。”
“我妻子王安惠。”
虞妗妗示意他把孩子放到地上,而后伸出指尖纤细的手,在晨晨的头颅顶、额头眼皮、后颈、肚脐上方等处摸了一遍。
她动作又轻又快,收回手后说道:
“我刚才说了,你儿子的‘窍’很松,浑身上下几处关键的穴眼穴位全部通着,身体锁不住魂魄,外头的孤魂野鬼一勾就跑,应该是被‘阴魂踩窍’了。”
“踩窍……是什么意思?”胡铄和妻子王安惠对视一眼,二眼迷茫。
虞妗妗没有立即为二人解释,询问道:“小孩儿的生辰八字方便给我看看么?”
王安惠点点头,在草纸上写下一串数字:“是晨晨的农历生日。”
拿到生日、排了胡晨的八字四柱后,虞妗妗心里就有数了:“胡晨的八字很轻,是天生就能看到、容易招惹阴煞邪祟的体质。”
又由于八字轻压不住,胡晨的部分‘窍位’也应当是生下来就通的。
这对一部分从事特殊职业的人——比如出马仙、下阴人、赶尸匠……这类偏门术士来说,是极佳的天赋。
但对无心此道的普通人来说,就很头疼了。
“人的身体里有很多‘窍’位,常年闭塞不通的作用是锁住三魂七魄,让魂魄和身体牢牢契合,也正因为这样寻常人看不到鬼魂邪祟。”虞妗妗看着懵懵懂懂的晨晨,说:
“如若要踏入玄学一行、为了通灵做准备,才会有领进门的师父专门为其通‘窍’,‘窍位’一旦打开就可以看到鬼。”
“但‘窍位’通了也就意味着魂魄不稳,普通人没有自保能力,没法让魂儿牢牢待在身躯里,很容易就会被阴魂勾走,更甚者受到惊吓也会掉魂。”
“我刚才是在摸胡晨的‘窍位’,很不幸,你儿子身上的窍基本没有闭合的,大概率是被勾魂的次数太多所导致的。”
这也是为什么那老太太鬼往晨晨脑门上一抓,他直接魂魄离体、当场昏迷。
王安惠夫妻俩都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手足无措:
“什么?!我们没听过晨晨的身体还有这个说法啊!”
虞妗妗:“这也是我想问的,他之前没有撞过邪吗?像这样跑魂生病也没有过么?”
王安惠想了想,说道:“好像还真没有,这是头一次。”
“行我明白了,方便去你家看看吗?”虞妗妗双手交叉,说道:“按八字和体质看,胡晨早该经历过这些,既然你们说他是第一次跑魂,我觉得你们家中可能有什么玄机,以前护过他。”
王安惠夫妇连连答应:“没问题,现在就去吗?”
“不急,麻烦把地址发给我下属,我们收摊后自己过去。”虞妗妗忽地又开口:“冒昧问二位一句,你们有没有流过产?或者有没有夭折的孩子、胡晨是否为双生子?”
“这肯定没有!”王安惠果断摇头,“我和老胡才结婚几年,晨晨是独生子,我俩有要二胎的想法但两边工作都太忙了,谁都带不了婴儿……”
她说着,忽然脸色一紧,扭头瞪着丈夫:“胡铄!你不会在外面背着我…?”
胡铄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连声说:“我清清白白,你瞎想什么!”
虞妗妗摆摆手,慢吞吞道:“我只是问一下,你们别多想,具体情况等我晚上过去看看再说吧。”
从两人的夫妻宫和子女宫看,他们的确没有多余的桃花,目前也仅有一条子女线。
不过……
在给胡晨看相、算命时,虞妗妗发现他的命格很奇怪。
他原本的命理线上,叠着第二条很淡的命理线,似乎与他的命格有着某种联系。
这条虚线不带阴气煞气,胡晨也没有兄弟姐妹,到底从何而来?
约定好上门时间,王安惠夫妻因儿子犯困,先带着孩子回家了。
一家三口走后,这个小插曲也让不少看客觉得虞妗妗颇为神秘,竟又有三四个客户来算卦,大抵都是问问姻缘学业。
收到的香油钱不多,一共二百出头,但相比最开始无法开张要好太多了。
看着功德箱中的纸币,虞妗妗又将视线落在箱子旁。
桌面上趴着一只毛又长又炸的布偶,两只后脚就这么露出深粉色的爪垫,是饱满的饭团型。
它被摸得晕晕乎乎,此时抱着自己的前爪舔得忘我,一下一下沿着毛脑袋跟着用力。
似是察觉到了注视,布偶舔毛的动作停住,抖了两下脑袋,一扭头就对上了大猫虞妗妗复杂的目光。
“喵呜。”
它嗲叫了一声,撑着桌面站起,往虞妗妗的方向走。
被不动声色避开,又有点委屈地在桌上转圈,仰着毛茸茸的头。
虞妗妗没想到,这些流浪猫真的给她引了人、带来了客户。
她盯着桌子上还在撒娇的猫布偶,拿起功德箱晃了晃:“要么?”
这香油钱和接下来给胡晨看事收的钱,理应有这些猫的一份,尤其是这只布偶。
布偶歪歪脑袋:“喵?”
为什么还不蹭蹭我,摸摸也行。
鸡同鸭讲的虞妗妗有些为难,也对,流浪猫和她又不一样,要钱有什么用。
就在她沉思时,属下小祝手里提了个袋子,买完东西回来了;
他一眼看出虞妗妗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在想什么,抬手示意:
“给它们喂点猫粮吧。”
祝檀湘独自离开的这段时间,竟是去找了宠物店,买了一袋子猫粮以及猫条、罐头之类的。
他打趣说道:“也算是它们被撸一下午的工资了。”
虞妗妗:!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祝檀湘这个下属找得真不错。
青年把猫粮袋子撕开,又拿出买的几个一次性碗,往碗里倒。
哗啦啦的猫粮粒粒发出的碰撞声,引得原本趴在四周的猫咪纷纷站起身,急切地‘喵喵’叫着,目光直勾勾盯着祝檀湘手里的粮。
还有原本不怎么搭理、亲近人类的流浪猫,为了干饭夹起嗓子,凑到祝檀湘脚边,用尾巴蹭他的腿,一个个仰着脑袋急得不行。
连一直坐得最远、并不乐意被人撸毛的田园白猫,也难得急躁;
它站了起来,白尾巴一晃一晃,在猫群最后面观望。
至于它的盟友——那流浪猫中体型最圆滚的狸花猫眼神最真诚,‘呜啊呜啊’仰着小胖脸叫个不停,祝檀湘走到哪儿它就贴着跟到哪儿,用前爪扒拉扒拉。
青年被一群猫猫围住,混在此起彼伏的‘喵喵’声中,裤腿都被不停用爪子扒拉他的流浪猫弄脏。
但他毫不在意,像个大家长,哪怕听不懂猫猫们到底在叫什么,也很好脾气地跟着它们碎嘴子,自顾自地回应:
“别念了别念了喵师父们,马上弄好。”
待他把猫条和罐头大致分一分,把食盆放到树荫下,一群流浪猫猫扑过去抢食,场面略显混乱。
田园白猫也混了进去大快朵颐,它聪明又敏捷,抢得过任何一只猫。
桌子上的布偶终于跳了下去,但它胆子小,不敢进去挤,急得一通喵喵乱叫。
祝檀湘弯腰把它抱起来,在虞妗妗的目光中放到桌上:“布偶算是今天的功臣,把那个小朋友吸引过来,给你单独加餐。”
于是布偶猫不仅有了一碗粮,还有一个单独的罐罐和猫条。
它吃得狼吞虎咽,一会儿嚼两口粮一会儿吃口罐头肉,嘴边毛毛浸湿,吃得吧唧吧唧响。
虞妗妗看属下轻轻松松搞定一群猫,大为震撼。
半晌她发表感言:“给你加工资,以后这些猫都归你管。”
很快这边单独开小灶就被猫猫们发现,它们又围了过来,念经一样喵喵叫个不停,偏偏还用眼睛盯着祝檀湘。
个别胆子大试图往桌上跳,又被虞妗妗一个眼神制止。
猫群中的狸花小猪咪舔舔嘴,吧唧两下软软叫出声,它脑袋不算聪明,但在‘吃’上就像多长了个脑子。
狸花猪咪认为,一定是那傻猫躺倒任人摸,所以给它单独开了小灶,它很不服气,慢慢晃着尾巴用肥肥软软的身体蹭到祝檀湘脚边。
一个趴身滚在地上,抬起的爪爪张开露出黑色的火箭型爪垫,试图引诱祝檀湘撸毛来换取罐罐。
祝檀湘抬腿跨过小猪咪,“不行喵师父,没有了喵师父,人家布偶那是优秀员工,给它颁发绩效。”
“呜啊…咪呜。”
摸摸我呀!给我罐罐!
你是忍者吗??这么可爱的小猫都不给口粮?!
不远处的田园白猫:……
它撇过脸,不愿承认自己和这样的猪咪是盟友。
狸花小猪咪见青年走了,又起身吨吨跑过去,碰瓷一样再次脚边躺倒。
只可惜祝檀湘‘铁石心肠’,蹲下去狠狠rua了两把念念有词:“如果要开小灶,就得努力干活……”
虞妗妗瞳孔震荡。
她的下属好像很快就要自己翻身当老板了。
至于丢了同伴的橘猫到处寻找、姗姗来迟,就看到它蹲在‘敌人’的桌子上,呼噜噜吃得喷香,气得当场炸毛,就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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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八点,卡着吃过饭的时间,虞妗妗领着祝檀湘登了胡铄夫妇的家门。
夫妻俩早就准备好了,笑脸殷勤把二人迎进家门:“两位师父,你们快请进!”
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虞妗妗环顾四周打量着家中布局,在王安惠把两杯水放下后,她直接开口道:
“说说胡晨这些天的情况吧。”
王安惠‘唉’了一声,开始回忆。
“大概是四月初的时候,晨晨就发了一场高烧,从那之后他就开始天天做梦。”
开始时,王安惠夫妻俩并没有把孩子的话放心上,只以为是做噩梦。
但每次醒来,胡晨都嚎啕大哭、浑身冰凉,不停抱着他们说害怕,还说梦里的叔叔婆婆们要把他吃掉,说他再也回不去家里、要他下去陪他们……
这样的话并不像小孩子胡话能说出的,引起了夫妻俩的怀疑。
胡晨描述梦中的场景,也让他们不寒而栗。
有时是梦到一座山丘,上面全都是隆起的小土包;
有时梦到死水沟子,梦到自己在山林里……
他甚至梦到自己去了一片灰蒙蒙的地方,到处都是排放整齐的石碑,上面有很多人的照片。
照胡晨所说,他梦到的分明是坟包和坟墓!
夫妻俩这才觉得儿子身上的事儿无比诡异。
甚至有几次晚上,王安惠根本叫不醒儿子,拍打半天胡晨都浑身冰凉没有意识,好半天才幽幽转醒,哭着说抓着他的奶奶不让他离开。
眼瞧着儿子的精神头越来越差,做怪梦、失去意识也愈发频繁,急得坐不住脚的夫妻俩才想带着孩子,去大师云集的天辰寺脚下碰碰运气。
胡铄叹气说道:“我和我老婆原本是坚决不信这些,但小孩儿身上出了事,去看病吃药总不好就得想点别的法子。我们也不是没有找过看事的神公神婆,看了几次又是做法、又是喝符水,一点效果都没有,把我们大人孩子都折腾够呛。”
虞妗妗点点头,“大致信息我了解了,我直接说我的判断。”
“首先你儿子不是在做噩梦,他是真的被那些孤魂野鬼勾去了那些地方,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其实是魂魄离体亲身所到。至于这些鬼魂的目的也很明确,看你儿子八字弱、窍位松,想把他的魂扯走让他回不来,他们就能趁机占据你儿子的身体。”
王安惠、胡铄:?!!
两人面色剧变,紧接着又听虞妗妗继续道:
“其次,胡晨的八字虽轻,但正常人的‘窍位’不可能这么空,我看是有邪祟故意为之,反复把他的魂魄扯出身体,想要他越来越弱直至彻底回不去身体,要么成为一缕幽魂,要么被孤魂野鬼撕碎分食。”
“要害胡晨的鬼,应当就是今天跟着你们到寺庙门口、被我赶走的那个。”虞妗妗描述了一下老太太的身形外貌,穿衣细节:“那不是普通的鬼魂,应当是个游荡了很多年的鬼修。”
若是普通亡魂,不可能如此嚣张无惧,跑到天辰寺门口作祟;
那里虽然骗子多,可也有些真有点本事的人。
“你们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听到伤害儿子的鬼非常厉害,还如此狠毒想让儿子死,夫妻俩彻底坐不住了,脸色慌乱。
“我、我就是个部门经理,就算和有的同事关系一般,有竞争,也不至于这么处心积虑害我小孩儿吧?”
“我实在想不出来,我感觉同事关系都还行……”
他们本以为这就很奇幻了,没想到虞妗妗又说:
“还有一点,胡晨的命格有问题,有点像双生命格,所以我才问你们夫妻有没有夭折的孩子。这种情况一般只会出现有兄弟姐妹的家庭。”
王安惠和胡铄彻底六神无主了。
两人只能一叠声地请求虞妗妗帮帮他们家,解决儿子身上的事情。
这时大门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与其说是敲门,倒不如说在砸门,动静很大。
伴随着敲门声的是一道稚童的叫嚷:“王阿姨!让晨晨出来!晨晨跟我玩!”
“抱歉。”王安惠歉意一笑,走过去打开门,门外是个身材微胖的小豆丁,“小龙,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我妈妈不在家,晨晨也不跟我玩。”
“抱歉啊小龙,晨晨今天身体不舒服回家就睡觉了,这才没有去找你,你先进来。”
王安惠说着,让小豆丁进了屋。
男孩儿看着比胡晨要矮一些,不知是还没到懂事的年纪还是怎得,进了屋子后也不叫胡铄,也不管沙发上坐着两个生人,小炮仗一样跑到胡晨的卧室‘噔噔’敲门:
“晨晨!晨晨!”
屋里的男孩儿很快被动静搞醒,但他也并未发脾气,两个孩子进屋了。
祝檀湘看出点问题,“这个小孩儿是不是…生了病?”
王安惠叹道:“是隔壁邻居的孩子,生下来大脑好像就有问题,是个智力残障儿童,她老公因为小孩儿有缺陷直接和她离婚了,现在是单亲妈妈带孩子,怪可怜的。”
“两家小孩儿年龄一般大,我们也不会带有色眼光阻挠孩子的友情,他和晨晨关系处得好,经常互相串门玩儿。”
祝檀湘了然点头。
但令他和王安惠夫妻没想到的是,说完情况的虞妗妗竟没了下文,就这么神色平淡地坐在沙发上出神。
祝檀湘只能拿出十二分在职场上磨练的交际能力,保持着微笑和王安惠夫妻俩交谈,期间不停给旁边的虞妗妗使眼色,试图让她说点什么。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儿童房的卧室门‘砰’地撞开,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笑闹着,从屋里追逐到客厅,这才让尴尬的气氛骤然缓解。
胡铄咳了一声,严肃道:“晨晨,小龙,你们不能到处乱跑,会打扰楼下邻居的休息!”
就在叫小龙的孩子一边‘咯咯’笑,一边绕着沙发跑,经过虞妗妗的身边,他被一把拽住了手臂。
小龙一抬头看到个陌生的脸,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眸,他没由来觉得害怕,哆哆嗦嗦就掉了眼泪。
“妈!你别、别拉我!妈妈救我呜呜……”
但无论他胖身子怎么扭动,都无法挣脱那只手!
在场的大人都被傻眼了,过了三两秒反应过来时,虞妗妗已经松了手。
小龙‘哇’的一声扑进了王安惠的怀里,用泪水模糊的眼睛偷看沙发上可怕的怪女人。
胡铄摸不着头脑:“小师父,小龙他……?”
虞妗妗支着洁白的下巴,忽然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你们和隔壁的——就是这个孩子母亲的关系好么?”
“好啊。”王安惠愣愣说道:“我和老胡都加班的时候,小赵连孩子都帮我们顺手从幼儿园接回来,直接让晨晨在她家吃饭、和小龙玩儿。”
“我们家也是,小赵有事儿要忙就把孩子往我们家一放,更别提平时和过年过节的走动……”
她察觉到了这问话的突兀,心跳莫名突突一下:“怎么了师父,您问这个?”
虞妗妗眼帘微垂,“我一直在想怎么把那个害人的鬼揪出来,结果这孩子一上门,我就觉得他身上有点问题。”
小龙的身上,有阴气。
但并不是要伤害他,相反形成了一股保护的能量。
她当时就有了猜测。
待那孩子跑到她跟前被她拽住,直接感受到孩子身上的阴气,虞妗妗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害你儿子的鬼不用找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王安惠夫妻微张着口,扭头看向小龙:“师父你的意思是……”
虞妗妗断言:“那鬼和这个小孩儿有很深的联系,我没猜错的话,是家鬼。”
王安惠夫妇:……!!
胡铄只觉得喉间干涩,半晌才缓缓说道:“小师父,我们不是说,晨晨出事之后找过两三个大师给他看情况,您有所不知,其中一个…就是隔壁的小赵。”
“小赵是个神婆,在我们这一片挺有名的,虽然年纪轻,但我听好几个上门求她看事儿的人、还有小区里找她帮过忙的邻居说,她很有手段。”
祝檀湘心里‘嚯’了声,支起耳朵。
原来胡晨出问题没多久,夫妻俩就带着孩子上门求助,邻居神婆小赵也非常热心,帮他们又看孩子又做法。
只可惜没有起效果。
她说晨晨没什么大问题,可能就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多休息就能好。
可小大师现在却说,多次勾走晨晨魂、要把晨晨害死的鬼魂,是邻居小赵家的!
夫妻俩脸色由青变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咚咚’两声,门再次从外被敲响,一道青年女子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王姐我来接小龙回家了,小龙别玩儿了,晨晨和叔叔阿姨该睡觉了……”
是邻居小赵回来了!
眼眶微红、咬紧牙关的王安惠一听这声音,‘蹭’得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气势汹汹就往家门口冲!
第14章
大门猛然拉开, 赵婷婷不自觉退了一步;
看到开门的王安惠紧绷着脸,怒气冲冲死盯着自己,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王姐你怎么气成这样?是不是小龙他捅了篓子、给你添麻烦了?”
听到母亲的声音, 赵先龙‘哇’地一声冲到门口, 扑进赵婷婷怀里:“妈妈!有坏人!”
一头雾水的赵婷婷正想询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就被邻居王姐一把揪住袖子:
“赵婷婷, 我们家没得罪过你吧?要是我和老胡哪里做得不对、晨晨惹你生气了, 你完全可以告诉我们,你怎么能对晨晨那么小的孩子下毒手?他可把你当成最亲近的阿姨!”
“你说, 晨晨被鬼勾魂、天天晕倒是不是你做的?!”
王安惠情绪很激动。
怕妻子吃亏,胡铄也赶忙起身走过去。
听到邻居的质问, 赵婷婷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她听明白王安惠在怀疑自己, 认为她儿子胡晨这段时间的身体问题, 是自己在害人。
她当即皱眉, 觉得荒唐:“王姐你听谁说的?我没有害晨晨!”
“咱俩好得像姐妹, 我把晨晨当半个儿子看,怎么会对他下手?到底是谁在乱嚼舌根, 你告诉我!”
说到这儿赵婷婷也生气了,神情冷下来, 看着阴沉沉的。
她只是年纪轻,在熟人面前笑脸相迎,对外人可是颇有手段和脾气的神婆。
听赵婷婷语气笃定,王安惠心里也打了鼓:
难道是小师父算错了?不会冤枉小赵了吧?!
她和丈夫胡铄犹犹豫豫,不由扭头,赵婷婷眯着眼顺着两人的视线,看到了他们家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一对男女。
“是你俩胡扯、给我泼脏水?”
胡铄尴尬摸摸鼻尖, “小赵你先别生气,进来坐,也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咱们面对面说清楚。”
于是赵婷婷拉着儿子,也坐进了王安惠夫妻俩的家里。
场面一时死寂。
祝檀湘仿佛感受不到僵硬的气氛,脸上带着和煦得体的笑容,主动向赵婷婷伸出手:“你好赵小姐,久仰大名。我姓祝,喊我小祝就行,是虞大师的助理。”
赵婷婷理都不理他,只目光不善地盯着虞妗妗:
“我不管你们是来砸场子,还是招摇撞骗,今天不给我个解释这事没法收场!我姓赵的在这边给人看了七八年的事儿,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荒谬的时候。”
语气带着浓浓威胁。
祝檀湘也不恼,笑眯眯把手放下。
“收不了场?”旁边一直瞧着自己指头尖的虞妗妗这才缓缓抬眼,瞳孔逐渐聚拢:
“凭你身上背的那个老‘烟魂’?她还不够格。”
只这一句,赵婷婷面色骤变,顿时没了风轻云淡,差点从沙发上站起。
强行抑制住心里的震惊,她语气拔高:“你能看见?!”
她家里的老祖宗有道行,藏得深;
从来没有人只见她一面,直接点破她的真实情况!
赵婷婷顿时明白,眼前的年轻女孩并非骗子,本事还很深!
她语气收敛,依旧不愉:“既然是同道中人,那就是故意针对我、上门挑事儿呗!”
虞妗妗有些无语,她又不是闲着没事做:“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看出什么就实话实说。”
“胡晨之所以跑魂严重,就是被你身上供着的‘烟魂’所害。”
人有三魂七魄,灵魂也有诸多分类。
人还没死,魂魄因为某些原因从身体里跑出来,叫‘生魂’。
人死了魂魄被勾魂使引渡到地府,上了名册等待投胎,叫‘阴魂’。
死后若心中有怨恨、执念,不愿意去地府报道,想留在阳间复仇害人,这种才叫鬼,又分怨鬼、厉鬼…等等。
还有一些特殊的鬼魂,它们没什么执念仇怨,单纯不想轮回投胎、再世为人,就会想尽办法踏入修行,一旦修出道行就算是鬼修。
民间称这种鬼魂为‘清风’,也有直接叫‘鬼仙’‘清风仙’或者‘阴仙’的。
所谓‘烟魂’,就是‘清风’鬼仙中的女鬼,男鬼被称为‘悲子’,东北现在更多叫‘碑子’。
赵婷婷的身上,就跟着一个老‘烟魂’。
有道行的鬼护着她,难怪她先前态度刚硬。
“不可能!”赵婷婷当即否定:“我家老祖宗和晨晨无冤无仇,她怎么可能害一个小孩子?!再说我们两家相识已久,老祖宗早就认识晨晨。”
虞妗妗语气平淡:“你儿子被那个老‘烟魂’护着,身上打下了烙印留下了她的阴气,我今天下午才同她交过手,不可能感应错。”
“你说你不信、说胡晨不是你害的,那我问你,胡晨的八字轻‘窍位’通这件事你为什么没告诉他父母?这种小毛病,你供的‘烟魂’不可能看不出来。”
屋中再次沉寂下来,赵婷婷紧紧皱眉。
半晌她看了眼王安惠夫妇,干巴巴说道:“好吧,我先承认是我对不起王姐,还有胡哥…我之前说了谎,不一定是晨晨身体没毛病,是我看不出来他到底有什么问题……”
“你既然知道我是供‘阴仙’的,应该也清楚,像我这种借‘阴仙’看事儿的神婆神公自己哪有多少本事,还不是靠着‘阴仙’指点,才能混两口饭吃。”
赵婷婷瞅着虞妗妗,语气生硬。
这一点她没撒谎,供‘阴仙’可以简单理解为‘请鬼上身’。
被上身的人有没有玄学能力无所谓,他们主要靠上身的‘阴仙’,自己只是‘阴仙’说话、在阳间行走的载体。
‘阴仙’道行越深,能帮人看的事儿就越多,看得也越清晰。
这种供‘阴仙’的行为往往互利互惠——神婆神公得到钱财,‘阴仙’得到供奉香火和功德,可以更快地提升道行。
只是与鬼共事说出去不太好听,容易被正道和普罗大众当成邪门歪道。
赵婷婷对外从不提她在供‘阴仙’,也不能提。
一旦让来寻求帮助的人知道,她本身并不懂玄学术数,威信力就会大打折扣。
因此王安惠夫妻俩带着晨晨找上门时,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又没法和他们明说。
赵婷婷苦笑道:“王姐,这些年你对我们孤儿寡母多有照顾,我要是害了晨晨,那不是良心被狗吃了?你带孩子一来,我就请老祖宗帮忙,但她老人家迟迟没请出来,我又不能给晨晨乱断,索性什么都不说。”
“后来老祖宗出来,我还专门又问了晨晨的情况,她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小孩儿身体弱,我才没放心上……”
现在想想,老祖宗那天怎么都请不出、以及提到晨晨时她满脸不耐,的确奇怪。
难道真的是自家老祖宗害了晨晨?!
思索良久,赵婷婷起身严肃道:“这样吧,今天这事儿我也想弄清楚,你们跟我回家,我直接请老祖宗出来对峙!”
虞妗妗和王安惠夫妇都欣然同意。
一行人又起身往隔壁去了。
刚踏入赵婷婷家门,虞妗妗就闻到了一股子沉香气味,说明她家中常年熏香供香不断。
客厅空旷,几乎没摆任何家具,一张专门定做的巨大帘布从客厅天花板垂下,把房间一分为二,外面地上摆着几个旧蒲团。
如果有求上门来的人,赵婷婷就会让他们待在帘外,自己在帘内,没有见面的必要她根本不露面;
也是怕‘阴仙’上身后,被外人看出端倪。
“小龙,你带弟弟在卧室里玩儿,妈妈和王阿姨说点事。”
把两个孩子送进屋里,赵婷婷才深深看了眼在场其余人,拉开了帘子。
虞妗妗顺势看去,只见帘内的摆设极像供桌供台,规格很高。
用明黄和深红交织的麻木铺在台子上,台两边依次摆放数碗瓜果、点心,甚至还有白酒,中间放着个小鼎插着冉冉点燃的香。
所有供品之后,是个木制的简易神龛,龛里立着一块刻着字的木牌。
上面写着:‘汝南溪石镇赵家二十二代女:赵有弟’
这供奉的‘赵有弟’,应当就是赵婷婷身上的老‘烟魂’。
只看了眼供台和木牌,虞妗妗便道:“我听你叫她老祖宗,还有这供牌上的名字、你与你儿子身上同她有些相似的气息,她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长辈吧。”
赵婷婷点头:“大概七年前,她主动找上我,说是我爷爷的姑姑。我出生时她早就去世了,所以以前没见过她,也没听说过还有这号亲戚。她让我喊她老祖宗。”
“她说我们赵家就只剩下我这一支了,看我过得拮据,所以来帮我,给我家当保家仙。”
虞妗妗轻嗤一声,“保你是假,要占你的身体给她提供修行处所、搜刮香火才是真吧。”
赵婷婷抿紧唇,没有否认。
刚开始被赵有弟找上,她才结婚一年多,正值工作顺利婚姻美满。
甫一被赵有弟缠上,差点被鬼吓死不说,哪里愿意放弃原本的幸福人生去当什么神婆?
她拒绝了赵有弟,却没想到赵有弟根本就没给她选择的机会。
那段时间她天天倒霉、事事不顺,直接被公司开除,丈夫也因意外手臂骨折,原本幸福的小家笼罩阴云。
赵婷婷心里清楚,这是她那所谓的老姑奶奶干得好事,为的就是给拒绝她的自己一点教训。
她实在没法,就把这事儿和丈夫说了,没想到丈夫竟劝她同意:
‘婷婷你看咱们家的惨状,人怎么可能斗得过鬼!我倒觉得你可以同意她的要求,当神婆挣钱还快,她还是你老姑奶奶也不会害你……’
在赵有弟的手段逼迫,以及丈夫的劝说下,身心疲惫的赵婷婷最终点头同意,放弃了她喜欢的职业,愿意供奉赵有弟的阴魂、当神婆。
从那之后,她在赵有弟的帮助下给很多人看过事,家里也的确快速富裕。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挣到了一百万,直接在南城这个一线城市付了房子首付。
直到她怀孕、生下了儿子赵先龙。
怀孕之前,赵有弟就和他们夫妻俩谈过,如果赵婷婷生下一个男孩儿,就必须让孩子姓赵、算在赵家名下继承香火。
这也是她找上赵婷婷最主要的目的:‘婷婷,我们赵家就你爷爷一个独苗,他生了俩儿子,本来指着你爸和你叔那俩兔崽子开枝散叶、壮大赵家香火,结果一个搞什么丁克四五十岁生不出三瓜俩枣,一个呢又只生了你这一个丫头片子。你再不给赵家留个子嗣,我们老赵家就彻底断子绝孙了啊!’
这理所当然把她当成生育工具、以及重男轻女的语气,当然让赵婷婷十分不爽,甚至心中抗拒。
但她又怎么反抗得了呢?
丈夫倒是点头同意得快:‘没问题老祖宗,我和婷婷生俩男孩儿,咱们两家不就一人一个么!’
赵先龙顶着赵有弟和丈夫的期待出生,被赵有弟如珠如宝地护着,没想到长至两岁,还是学不会说话。
带去医院一查,查出智力障碍。
之后的辛酸难以言喻。
明明当初是丈夫撺掇她同意赵有弟的要求,真做了神婆,丈夫心里又百般嫌弃,从不和同事提起她不说,有一次看到赵有弟上她身时她全身抽搐、两眼翻白的样子,吓得当天晚上要和她分房睡…伤透了赵婷婷的心。
现在赵先龙查出问题,他又急哄哄要二胎,根本不管孩子这么小没人管得过来。
甚至有次爆发争吵,他十分不耐说:‘实在不行就先找户人家给他们点钱,让他们帮着照顾先龙几年,我以前就觉得你搞这些神神鬼鬼影响不好,现在好了,生出个傻孩子,肯定就是你养鬼养出来的事端!’
赵婷婷实在忍受不了,所以选择离婚,独自带赵先龙生活。
赵有弟知道赵家得来不易的独苗是个傻子,自然也不高兴,但已经离婚的赵婷婷不再是几年前好拿捏的小姑娘。
她还要靠赵婷婷替自己做事、搜刮香火功德,也不敢把人逼得太紧,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些年,赵有弟一方面把赵先龙当眼珠子看待,处处保护赵家的独苗,另一方面又时不时给赵婷婷洗脑,想让她再嫁,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过继给赵家。
赵婷婷早已对婚姻失望,又清楚若是生出健康小孩儿,赵先龙一定会被当弃子抛弃,自然坚决不再嫁人,也不打算再生。
别看她是什么有名的神婆,过去的苦楚又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虞妗妗,也从没有人关心过她愿不愿意走上这条路。
这些话赵婷婷只能在心里想想,并没有拿出来卖惨,她多看了两眼虞妗妗,态度软化许多:
“我现在就请老祖宗出来,过程不太雅观,你们要是怕的话,我就把窗帘拉上。”
自从丈夫说她被上身的样子很可怖、还很恶心,她就定制了帘布,再也不在人前请‘阴仙’。
每次都是提前请出来,隔着帘子给别人解答。
王安惠夫妇摆手说自己不在意。
于是赵婷婷先是点了三柱新香,插在小鼎中,对着赵有弟的木龛拜了三下,双腿盘坐在垫子上,口中喃喃低语,夹杂着赵有弟的具体信息。
设置供台的目的一是为了请出对应的清风鬼仙,要知道阳间孤魂野鬼很多,万一请出恶鬼,反而危险。
二是让香火功德能够准确流向‘阴仙’,不会被不明不白的野路子抢走。
然而反复诵念了好几遍,赵有弟就像断联似的,怎么都请不上身来。
坐在蒲团上的赵婷婷睁开眼,表情无奈:
“老祖宗不来。”
她大概率确定,晨晨身上的事就是赵有弟搞的鬼,又尴尬又羞愧,觉得难以面对王安惠夫妻。
现在就算王安惠不找她算账,她本人也想问清楚,赵有弟为什么要对晨晨下手!
“不来?”
虞妗妗眉尖微挑,终于正色,“由不得她。”
“五鬼五鬼,奔逐忙忙,迷人藏物,搬运无常,我奉敕令,逐厉避荒,如敢有违,化骨飞扬!①”
她再次祭出‘寻鬼术’,请五鬼寻魂。
咒语念出几秒钟后,房间内的气温迅速冷了下来,一道细细的尖叫声在房间内响起。
五尊瘟神分身牢牢捉住、强压至此的青灰魂魄,被赶进了赵家客厅内。
正是‘烟魂’赵有弟!
她一直躲藏在附近,窥视虞妗妗等人对峙,也不回应赵婷婷的请求。
却没想到白天那黄毛丫头如此厉害,能请出五瘟使者!
哪怕他们这些‘清风’鬼被尊称一句‘鬼仙’,实际上和成了精的动物被叫做仙家是一个道理,不过是精怪鬼物。
在真正的神仙、甚至是正位仙的面前,她哪里还敢造次。
赵有弟被五瘟使者压迫地瑟瑟发抖,看向虞妗妗时满脸惊慌。
为了防止她逃跑,也为了让王安惠一家人能直观参与、亲自审问,虞妗妗一记灵决打在赵有弟的魂魄上,把她牢牢锁住。
原本什么都看不见的王安惠夫妇,就这么眼睁睁瞧见客厅中央,一个不断挣扎的青脸老太的身影缓缓浮现。
“天呐……”王安惠捂住嘴,紧紧抓住丈夫的手臂。
赵婷婷语气复杂:“这就是我家的老祖宗。”
是她见识太浅。
她眼里无比厉害、难以反抗的赵有弟,竟像小鸡仔一样被随意抓住。
“老祖宗,晨晨你应该不陌生,你出手对付他了,没错吧!”
赵婷婷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为什么要背着我做这种事?王姐一家对我和小龙多好,你跟在我身边都看得清清楚楚,晨晨不也总来咱们家陪小龙玩儿吗?你怎么能对孩子下毒手!”
赵有弟狠狠冲撞,却怎么也破不开虞妗妗的法决。
听到小辈算得上叱责的质问,她觉得自己没脸,当即破口大骂:
“赵婷婷你怎么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是你老姑奶,我想做什么还要给你报备?你算什么东西?!”
虞妗妗猫眼微微眯起,收紧掌心。
阵法中赵有弟的魂魄顿时被大力挤压,疼得她‘哎哟哎哟’直叫唤,她不敢再嘴硬,哼哼唧唧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是我做的,怎样?”
听到她亲口承认,还一副无所谓的嚣张模样,爱子心切的王安惠怒上心头,也顾不得怕鬼了:
“你这老婆子真黑心!我家小孩儿招你惹你了,你要如此害他?!你真该下地狱!”
赵有弟鬼混了几十年,作威作福十分张狂,何尝被一个普通人指着鼻子咒骂过。
她气得跳脚,扑上来就想要王安惠好看,却又挣脱不开虞妗妗的束缚。
矮个老太太只能恶狠狠瞪着隔壁的夫妻,声音尖锐:
“你们一家人都心肠歹毒,欺负我的先龙曾孙,那个小王八羔子更该死!”
虞妗妗一个冷眼扫去:“你说人话,胡家和胡晨怎么欺负你曾孙了。”
迫于威胁,赵有弟只能不情不愿地交代清楚。
她谋害胡晨的动机很简单。
嫉妒。
嫉妒胡晨聪明,而她的宝贝曾孙却生下来就是个傻子。
早两年孩子们还小,每天只用吃吃喝喝、玩闹睡觉,哪怕赵有弟清楚赵先龙是个智力有问题的孩子,也并没有太明显的落差感。
赵先龙比胡晨大一岁,但由于学习说话困难,三岁多才开始上幼儿园,和胡晨同年纪同班。
上到中班时,幼儿园就开始教一些简单的拼音和英语单词,这时赵先龙和班里其他小朋友的差距就拉开了。
他总是记不住最简单的字母拼音,连十位数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懂。
尽管赵婷婷对孩子的要求不高,只要赵先龙能平安快乐地长大就好,可一直把传承赵家香火当成使命的赵有弟难以接受。
她是家里老大,母亲足足生到第四胎,才生出了赵婷婷的太爷爷。
传到赵婷婷这一代,不仅家里仅剩她一个女孩儿,她生出来的儿子甚至是个傻瓜!
赵有弟怨啊,悲啊。
也就在这时,常常和赵先龙在一起玩耍的胡晨,就碍了她的眼。
胡晨虽生来八字弱,但窍轻的同时悟性也要比其他孩子稍高,从小就被夸赞是个聪明小孩儿。
赵先龙念了几十遍也记不住的拼音,他背了几遍就能像唱歌一样完整记住。
赵先龙掰着手指头也算不清加减法时,他已经会背了乘法口诀表。
赵先龙说话还含含糊糊、需要老师和母亲纠正口音,他已经会背好几首古诗……
胡晨聪明活泼,长得又好,拥有赵有弟对赵家孙辈的一切渴望,偏偏他不是赵家的孩子,还整天同赵先龙待在一起,形成鲜明对比。
他越是机灵讨人喜欢,越把赵先龙衬托得又傻又笨;
赵有弟日日看着,内心的妒火和愤怒疯长。
她想让胡晨去死!
赵有弟脸上带着冷笑,“你们天天把兔崽子放在先龙身边,走哪里都让两个小孩一起,不就是想用先龙衬托自己孩子聪明,让别人都夸他,觉得先龙笨!”
“小小年纪心肠歹毒,一肚子坏水!明明知道先龙做不会作业,还要指手画脚秀优越感,打击先龙的自尊心,我就看不惯你们家洋洋得意的模样!”
“有点小聪明又能怎么样,我弄死他!让你们都欺负我的宝贝曾孙!!”
这番充满猜忌、脑补和妒忌的话,令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赵有弟伤害胡晨、费尽心力要将一个六岁孩子置于死地的原因,竟仅仅是因胡晨太聪明了,比她的曾孙赵先龙聪明太多,她看着不爽!
胡铄气得握紧拳头,怒道:“赵老太太,你一个老前辈心胸这么狭隘,两个孩子正常的玩闹生活,落在你眼中就处处都是攀比和阴谋,你简直太可笑了,用‘有心机’‘秀优越’去评价一个六岁孩子?!”
王安惠也摇着头,认为赵有弟不可理喻:
“赵老太太——我尊敬你是小赵和小龙的长辈叫你一句老太太,你真不要脸!我和爱人在家教育孩子,都让他在幼儿园多帮助小龙,不要让小龙被欺负、被其他小朋友冷落。回到家让他带着小龙一起背拼音,哪怕小赵在这儿,我今天也要讲这句话……”
“你家孩子是可怜,关我家和晨晨什么关系?又是我们让小龙这样的!”
一旁的赵婷婷红了眼睛。
所有的事端,都离不开儿子异于常人的智商,她心里也难受,可她清楚自己没资格指责王安惠夫妻。
人家说的是实话,更何况孩子差点被害死,没指着鼻子骂人都是有礼貌了。
听完全程的祝檀湘内心咂舌。
这赵老太太还真是歹毒,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还在那儿辱骂赵婷婷蠢,说她看不出隔壁的险恶用心。
可怜赵婷婷被迫当神婆,因为赵有弟家庭破裂——当然她那前夫本身就不是个好东西。
好不容易与邻居处得情同姐妹,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两家关系难免破裂生疏。
赵家客厅内,清风鬼赵有弟面带冷笑,毫无后悔,王安惠和胡铄还在对着她输出,赵婷婷满脸愧色眼圈通红。
见内情抖落得差不多,虞妗妗适时打断了僵持的场面:
“所以你早就看胡晨和胡家不爽了吧,按理说,你心眼儿还没个针尖大早该对他出手,怎么会拖到两个孩子这么大才开始害人?”
“恐怕不是一直忍着害人之心,是下手了但没成功吧。”
赵有弟脸色一僵,撇着嘴不说话。
虞妗妗猜得没错,她早就看姓胡的小兔崽子不顺眼,去年就想弄死他,但由于一些原因没有得手。
她忌惮虞妗妗,不敢不说,哼了一声说道:
“以前那小兔崽子身边天天跟着个小畜生,我得不了手,不然早就把他弄死了!”
跟在胡晨身边的小畜生?
还不等虞妗妗询问,王安惠和胡铄已经明白赵有弟所说的意思。
夫妻俩两眼震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是平安?!”
第15章
平安是谁?
虞妗妗和祝檀湘两个外人不清楚, 可赵婷婷听着耳熟。
她忍不住扭头,看了眼满脸讶然的夫妻俩:“平安是你们家养的小狗吧。”
王安惠连连点头,有些摸不着头脑:“是, 一条养了几年的黑土狗, 你和小龙都知道, 是从老家带过来的……可狗还能驱鬼吗?”
“猫狗的确可以看到人眼看不到的东西。”虞妗妗悠悠说道:“你又说是条黑土狗, 若是毛色纯黑几乎没有杂毛, 就不仅是能看到脏东西,还能驱邪镇鬼。”
“你们人类的影视剧不是演过么, 道士驱邪捉鬼,不是用公鸡血就是用黑狗血。虽然寻常道士手段更多也更杂, 但没演错就是了。”
虞妗妗越说, 王安惠夫妻俩的脸色就越奇怪, 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是赵婷婷想到了什么:“……王姐家的那条狗, 好像走丢了。”
王安惠语气不太自然:“对, 半个多月前跑出去了, 一直没回来。”
她和丈夫猛然想到,儿子胡晨不正是半个多月前身体变差、遇到这些奇怪事情么!
“小师父你的意思是, 晨晨之前平安无事,都是平安的作用?!”胡铄不可置信。
虞妗妗耸耸肩, “很显然,老‘烟魂’也是这么说的。”
虽然她认为还有隐情。
单凭一条黑狗,不应该能护着八字轻的胡晨这么多年没出一点事。
闻言胡铄皱紧眉头,唉声叹气:“我妈之前就说过平安能守家、旺家,让我们把平安领走好好养,你不把这话放心上,你看看, 狗一丢就出事儿了。”
王安惠以为丈夫在责怪自己,情绪激动:
“胡铄你说这话有意思吗?我又不知道平安这么重要,它在乡下养了一身坏毛病,又调皮不喜欢洗澡,在家里乱拉乱尿翻垃圾桶,家里有人没人都要叫,还总是往床上爬……
当初妈非要我们把狗带上,我就说过我觉得不干净叫你不要带,你非说一条狗而已咱们又不是养不起,带到家里来你也忙我也忙,谁去管它遛它?”
她越说越委屈:“然后狗跑丢了,就开始怪责我,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故意丢掉养了几年的狗啊!我也发了寻狗启示,狗不回来我还得上班,难道我要天天请假去找吗?!”
“安惠我没这些意思,唉,你看我一着急带了情绪,我给你道歉。”胡铄连忙认错,安抚妻子:“你说得对,当时是我考虑不周,把狗带回来没能好好养……”
原来夫妻俩口中的黑狗平安,是从老家带出来的土狗。
胡晨刚出生时常生病,养到一岁仍是瘦瘦小小,偏偏那时胡铄和王安惠都很忙,正值关键的上升期,时常出差。
任哪一个在家带孩子,都会错过事业上的大好机会。
王安惠不甘愿放弃前途,胡铄也表示理解,两人就把一岁出头的儿子胡晨送到了胡铄的老家县城,让胡铄的母亲帮忙带带。
平安就是差不多的时候,被胡奶奶从邻居刚出生的一窝狗崽子中挑选、抱回家的。
乡下没有婴儿床只有大炕,刚出生还没睁眼、奶呼呼的黑狗崽子,就这么被放在小小胡晨的旁边,胡奶奶每天要做的就是给孙子泡奶粉,给狗崽泡奶粉。
胡晨长出小牙、可以吃辅食时,狗崽平安也能吃面糊剩菜。
可以说平安是和胡晨在同一个被窝里长大,哪怕物种不同,也形同兄弟。
不过一年多,送来时像个小猫崽子、哭声细细的胡晨,在乡下被奶奶养得身强体壮,不仅能走跑得也还算稳,每天带着黑狗平安走街串巷,和村里的土狗们嬉笑狂奔。
只是到了年纪,王安惠和丈夫商量后,还是觉得该把孩子接回来,毕竟大城市教育资源相对要好。
哪怕是幼儿园,从小就在学习双语,这是小县城的幼儿园很难做到的。
讲好返乡的时间,胡铄带着妻子回到老家时,看到的就是长高长壮的儿子在村头乱跑,身后跟着一只撒腿狂欢的大黑狗,衣服上尘扑扑。
王安惠当时就觉得儿子身上有点脏。
但她没说什么,做人得有良心,婆婆把孩子养得这么健康,她感激还来不及。
到家之后,已会说话的胡晨换完衣服,躲在炕上的奶奶身后偷看他们。
小孩子记性忘得快,他已经不记得王安惠和胡烁了。
夫妻俩又眼睁睁瞧着老人家拿个抹布,把黑狗的蹄子、身上擦一擦,狗就‘汪’地一声扑到床上,和儿子胡晨滚在一起。
夫妻俩:……
胡铄知道妻子爱干净,有点洁癖,主动说道:
‘妈,你怎么让狗上床啊?狗身上挺多灰尘细菌还有小虫子,再不济也给狗洗个澡啊,小心给晨晨染上病。’
胡母笑呵呵道:‘村里养狗哪有那么多讲究,我天天擦平安,它懂事知道擦完才能上床!’
‘我还不会养娃娃吗?我知道你们瞧不上土狗,可咱老家有传统,孩子身体不好,就逮只狗崽子一起养,狗的生命力多旺了,好养活,自然就把孩子的精气神带起来了!你俩看晨晨,他和平安打小喜欢窝一起,吃饭的时候比谁吃得多,跑步比谁跑得快,现在长得多壮实!’
‘你们把孩子接走,就把平安也带上吧,它是个通人性的,把晨晨当小主人当兄弟,肯定能保护好晨晨。’
王安惠和胡铄不太愿意,可孩子太久没见过他们,根本不记人。
光是跟着‘陌生人’离开奶奶,就足以让胡晨哭得撕心裂肺,更别提还要剥夺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狗兄弟。
为了安抚儿子的情绪,夫妻俩才把平安一起接回家。
随着胡晨逐渐长大,和父母的关系愈渐亲昵,但平安依旧会让夫妻俩感到头疼。
诸如王安惠抱怨的那些小毛病,这几年平安都没改掉。
不过他们在相处中也对平安有了感情,不可能因为这些毛病就抛弃狗狗,他们还没这么不负责任。
谁曾想半个多月前,因为平安翻厨房垃圾桶时没扒拉稳,身体撞在厨房的粮油支架上,直接把架子撞倒在地。
上面的调味品摔在地上碎了一地,油盐酱醋混在一起。
苦于收拾狼藉的王安惠实在太生气,就揪着平安,拿拖鞋打了它两下。
或许是当时情绪太激动她的手劲有点大,也可能是平安知道闯了大祸想避避风头,正巧胡铄下班回到家开门,它夹着尾巴,顺着门缝自己溜达出去了。
王安惠忙着收拾厨房也没心情管它。
反正他们没空溜它时,它常常自己觉得闷了,扒拉家门要出去,和楼下的狗玩一会儿又会自己跑回家。
没想到平安那一去就走丢了,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回来。
夫妻俩也去小区物业,试图调监控找狗,没有结果。
他们也打印了平安的照片和寻狗启示,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给他们打电话。
在这个节点儿子胡晨又生了怪病,断断续续好不了,满心满眼都是孩子的夫妻俩也就没工夫纠结丢失的平安了。
除了胡晨每天哭一哭、闹一闹,要他的平安回来。
夫妻俩为了平安争执片刻,勉强平静下来后,都颇为无措。
胡铄问道:“小师父,我们再买一条黑狗养在家里行么?”
闻言虞妗妗缓缓侧目,盯着他的目光有些冷,半晌勾唇笑问:“你以为起作用的单纯是狗么?如果买回家,新的狗对镇邪没有作用又怎么办呢?随随便便关在家里养一养,还是再任由它走丢?”
土狗在村野中肆意惯了,怎么可能一入城市,就变得乖巧,需得有人教它训它。
如若经常遛狗,想必狗也不会乱拉乱尿。
如若耐心教导,想必它也未必改不掉坏习。
说它忽然凭空乱吠,精力旺盛,很有可能是它那时感受到了什么威胁到主人的东西,在保护主人……
这些动物与之俱来的习性虞妗妗都懂,自然也清楚对胡铄夫妻俩来说,平安只是抚慰儿子情绪的载体。
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宠物,却也没有苛待平安……
道理虞妗妗都懂,只是这一刻她钻了牛角尖。
听着她忽然带了刺儿的语气,在场唯一清楚虞妗妗真正物种的祝檀湘心道‘坏了’。
虞妗妗是猫,胡烁那句‘随便买条黑狗’,可能会让同为动物的她不太舒服。
敏锐察觉到她情绪的青年轻咳一声,直接接过话茬,对胡铄夫妻道:
“胡先生,如果真是平安保护了晨晨这么多年,那它可是你们家的功臣,难道你们就、就不找了?再随便买一只小狗回来,你们也得考虑清楚,对晨晨身体不起作用的话,你们该怎么安置它。”
“当然,我们并不是要对您家的决策指手画脚,只是觉得平安和晨晨从小一起长大,应该也算意义非凡,是一段难得的缘分,就这么断开未免有些可惜了……”
胡铄忙道:“小祝师父说得对,我俩的意思是,平安要找!当然要找!只是怕没找到的日子里晨晨再次出什么问题,才想要不要再领一只小狗回家,但是您说得也有道理,得对小狗负责。”
一旁的王安惠也连声附和。
虞妗妗沉默片刻,心里莫名的不愉散了。
她早该明白,人类怎么可能和阿猫阿狗共情,牲畜的命最是低贱。
哪怕费尽心力成了精,在人道眼中也是邪魔歪道,何况是随处可见的土狗;
不过是闲暇之余的消遣,
这个道理很早以前就有人同她讲过无数遍,她不该因为在人类世界生活了短短一个月,就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心情不好,虞妗妗语气也凉了下来,她倏地攥紧赵有弟的魂魄:
“还有什么没抖落干净的?我耐性可不太好。”
清风鬼敏锐察觉到了年轻天师的冷漠,心中警铃大作,登时把有的没的全都倒豆子一样说了个干净。
据赵有弟说,她之前是真想对胡晨动手。
不过那时她根本没感觉到胡晨的魂魄不稳,几次接近对他的影响都不大。
赵有弟再想动真格,又会被胡晨家里那条异常敏锐的狗察觉到恶意,对着她龇牙咧嘴不停狂吠,狗嘴里喷出的阵阵阳气让她不适。
几次之后,她才讪讪放弃。
没想到前不久狗一走丢,她再靠近胡晨时,就觉得他的魂魄没那么稳固了,窍也松了。
赵有弟还感到奇怪呢。
她也没多想,只觉得这是件好事儿,就开始了日夜缠着胡晨害命,把他的魂儿勾走。
她故意每次都把胡晨的魂魄抓到坟地、墓穴、死水沟子、深山老林这种藏污纳垢的、最容易滋生孤魂野鬼的地方,就是想看着胡晨的魂魄被困住回不来,被那些鬼魂撕碎。
因为一旦离体的魂魄被破坏,或者离开身体太久无法返回,胡晨就算还活着、还有一分魂三分魄在身体里,也会变成一个傻子痴呆。
到时候曾经聪明伶俐、处处压过宝贝曾孙一头的臭小子,变成和天龙一样——甚至比天龙还要傻,变成个没有意识只会流口水的痴呆,看他那对父母还怎么出去耀武扬威!还怎么天天来碍自己的眼!
赵有弟可太想看这副画面了。
只是令她更意外的是,胡晨的窍虽然被她踩通了,魂动不动就离体,可总有一缕莫名的、她也不知道到底哪儿来的力量,牢牢护着胡晨的魂魄本体。
魂儿跑远了,那力量还能把他拉回身体,实在奇怪。
赵有弟没在胡晨身上发现什么特殊宝物,百思不得其解她也就不想了,反正继续下去,胡晨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弱;
她还能感觉到,那股护着胡晨的力量也在逐渐消失,现在只剩很淡很淡。
要不了多久全部消失,彻底没了保护,那时就是胡晨倒霉的日子!
听到这儿,虞妗妗已基本确定,自己在胡晨命理上看到的另一条紧密相连的虚线,就是黑狗平安的。
是平安一直在像亲兄弟那样,保护着小主人胡晨。
可一只狗,有这么大的本事么?
虞妗妗想到了什么,忽然问胡铄:“你老家是哪里的?平安是哪里生的?”
胡铄愣了,“我老家?是一个很小的县城,小师父你应该没有听说过,而且距离南市很远,我们每次回去都费老大功夫……”
他絮絮叨叨讲了半天废话,才说到正题:
“……是晋省并州的小县城,名为娄烦。”
娄烦?
虞妗妗心中的疑窦顿时解开了。
难怪平安身为一条普普通通的狗,能与胡晨命理相连…
她脑海中有记忆的典籍中,有过这么一册记录:
‘娄烦,地域偏僻环山,狼害多,盗贼多,故人多爱狗,家家户户饲狗为友……’
而某本偏门术中也记载着:
娄烦狗俗。
第16章
娄烦人爱狗, 这是胡铄从小就知道的事情。
他们村县里几乎是每两户人家中,就有一户人家在养狗。
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但自打胡铄有记忆起, 就在和邻居家养的狗子们走街串巷。
村里随处可见悠闲溜达着的、不知哪一家的狗。
驱逐、打砸流浪狗的事情, 也很少会出现在他们村县中。
甚至还有一些人家会在大门外常年放个破碗, 时常把家中剩菜倒进碗中, 过路的流浪狗饿了, 可以随便吃。
幼年的胡铄躺在炕上,窝在母亲的臂弯里, 听她用轻柔的声音唱儿歌,哄自己睡:‘狼砍柴, 狗烧火, 猫儿上炕咬窝窝, 咬下两个大窝窝……’①
他晌午和邻居的狗打架, 输了, 想捡地上的砖头砸狗脑袋, 被母亲严声呵止心里委屈:‘妈,咱们县的人咋都喜欢狗?狗真惹人烦, 我就喜欢兔子。’
‘瞎说。’母亲轻拍了他一下,‘狗是忠臣, 护主!’
在他们娄烦流传着<三元村黑狗救主>这样一个故事。
说是过去金兵南下时,一位姓李的朝臣直言进谏,力主抗金惹得皇帝发怒,要株连李家九族。
李大人被困府邸,无法向老家通风报信,一筹莫展时从老家带来养的一条大黑狗冲他狂吠不止。
他心中惊疑,问黑狗说:‘难道你要救我李家一门吗?如果是的话就叫三声。’
大黑狗真的冲他叫了三声, 他大喜过望,在黑狗脖子的铃铛里藏了秘信,让它从狗洞钻了出去。
黑狗一路上风餐露宿、饥肠辘辘啃草根,终于跑回老家,直接累死在李家老宅的门口。
老宅的人认出黑狗,在它尸体上取到密信,这才得知自家即将被满门抄斩,连夜通知远近亲族隐姓埋名、赶紧逃跑。
其中有几支就逃到了娄烦的三元村,落地生根在此生活,他们为了感激黑狗,在族谱上绘制了黑狗的画像。
这个故事或许有夸大、杜撰的成分,但狗在娄烦人的生活中,的确有着重要作用。
娄烦地偏落后,早些年不少人家放牧为生,又因临山,常常遭遇狼害。
于是这些牧羊人就养狗防狼,成功让他们的损失大大减少。
这些年县里村里逐渐发展起来,修了新路后,很多年轻人更向往大城市,外出读书打工,很多与狗相关的习俗和故事都逐渐消失。
但在村县中,娄烦人对狗的偏爱还是处处可见。
每到二月二龙抬头,娄烦人要蒸面窝窝头,他们会捏一个‘狼’的形状放在窝窝里,全部蒸熟拿到饭桌上,先把‘狼’给家里的狗喂了吃,才会陆续动筷子。
胡铄生来就不喜欢闹腾,对狗的喜爱度一般。
偏偏母亲总觉得狗保家,给他理发剃头时总在两耳上头留一缕发茬,形似狗耳,他常常觉得幼稚丢脸,十二岁生日一过就剃干净了。
再之后他考到大城市,更是觉得老家很多与狗相关的习俗与传说,都很落后迷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多年之后的今天,会被告知一直守护他孩子的,就是老家出生的一条土狗。
呆愣中,胡铄听到那姓虞的小师父说:
“畜类之中,家养的狗尤其好养活,所以人类会在自己孩子小时候,给孩子起个小名——狗蛋、二狗、狗娃…希望孩子能像狗崽一样身体强壮。”
“娄烦狗俗较为特殊,家中人会把新生的孩子抱到院子,如果先碰到院子里的狗,就给孩子起名‘创狗’、‘狗拴’,也可能是驴子和牛,那就叫‘拴驴’,若是没有家畜呢,可以依靠家里种的树叫‘桃拴’、‘栓杏’等等……”
虞妗妗脑海中有典籍,知道有的人家还会取两段红绳,从中间剪开;
一段系在孩子的身上,一段拴在家禽身上、或者树木枝条上。
总而言之,就是希望孩子的身体像是牛羊一样康健,像树木那般长寿。
一旦把孩子和某只家畜、或者某棵树连接,这家人就会好好养着家畜,也不会砍掉树木。
像家里养猪的人家,哪怕抱着孩子先看到猪,也不会给孩子起名‘创猪’‘拴猪’。
因为猪就是养来逢年过节杀掉吃肉的家畜,短命,活不久。
这种听起来荒诞迷信的娄烦狗俗,在玄学命理中是一定道理的。
狗爱人又护主,与人红绳相连后,哪怕它什么都不懂,为了主人好也愿意把自己的元气和活力传输给主人。
过去就有研究偏门歪道的术士,根据娄烦狗俗弄出一种替命仪式——
找几条小狗从小养着,拴上红绳,养大后如果术士做了坏事承接恶果,这些狗会因为爱主人、想要保护主人,主动替术士承接业障和恶果。
最终术士身体无碍,可他养的几条狗都会疾病缠身,痛苦而死。
虞妗妗简单解释完‘娄烦狗俗’,看向胡铄夫妻道:“所以胡晨应该有个小名。”
王安惠声音哑然:“对……他奶奶给他起的小名,叫‘拴安’。”
拴安,拴上平安。
不仅如此,胡晨脖子上还带着一块金佛,也是临走前他奶奶给戴上的,嘱咐他们佛祖保平安,叫他们不要把它取下。
金佛的挂绳是一根红绳。
而平安的脖子上也常年带个编了红绳的狗项圈。
“这就对了。”虞妗妗说:“过去几年胡晨身体健康,应该是托了平安的福。黑狗阳气重,本就有驱邪守魂的作用,它若是感受到了不干净的东西靠近胡晨,也会护主赶走。”
“其他人丢了狗未必有事,胡晨却是八字命格弱,身边又有赵有弟这样心怀恶意的鬼魂作祟。平安一不在,就被她钻了空子勾魂害命。”
联想到白天给胡晨算命摸窍的结果,虞妗妗伸出手,指尖掐算片刻后说道:
“我能感觉到平安的命理线很弱,估计在外出了什么事,已自身难保奄奄一息,对胡晨的保护才愈发无力。”
“当它覆在胡晨身上的命理线全部消失,应该就是死掉了。”
听到平安出事,胡铄和王安惠脸上都流露出焦色。
这一刻不仅仅是因为儿子,他们真心实意对平安的安危感到担忧。
“怎么会?!平安一直很机灵的,它在外面是受伤了吗?”
“我们查监控也没在小区里看到它,它早就认得回家的路,是不是有人偷狗扣住了平安……”
黑狗平安的具体情况现在不得知。
虞妗妗:“事情就是这样,不过你们夫妻不必过于担心,搞清楚胡晨出事的原因和内情,这件事还是很好解决的。”
“我这边会解决赵有弟,让她不能再害胡晨。”听到这句话,还被困在阵法中的‘烟魂’赵有弟缩了缩脑袋,耷拉着脸。
显然她并不是真心悔过,只是害怕虞妗妗,不敢反驳更不敢再说点什么挑衅的话。
“其次,如果你们没有让胡晨走上术士这条路的想法,我可以把他的魂窍全部封上,再给他准备一些镇魂驱邪之物带在身上。八岁是胡晨的流年劫,过了八岁,他就不再有魂魄不稳的情况。”虞妗妗目光平静望着王安惠夫妻:
“魂窍只要封上,有没有平安,区别不大。”
所以,你们会怎么选择呢。
迎着虞妗妗的目光,夫妻俩沉默片刻,王安惠抬眼与她对视,目光恳切坚定:
“小师父,我们想把平安找回来!”
胡铄也跟着点头:“平安把我们当成家人,把晨晨当兄弟,我们怎么能抛弃它。以前是我和安惠疏忽,只要能找回平安,我们一定好好养它!”
虞妗妗目光微怔,表情有细微变化:“就算胡晨不需要平安,你们也要找?”
“确定!”
“拜托小师父,帮帮我们找到平安吧!”
凝神沉默片刻,她才再次开口:“家里有狗以前用过的东西么?”
熟悉她的祝檀湘听出,女孩儿的语气明显没之前那么紧绷了。
“有!有!”王安惠连忙点头,从客厅柜子里取出一个旧狗窝,以及几件狗衣服狗玩具。
虞妗妗接到手里,感应一段时间后,拧起的眉头并未松开。
若是过去,只要摸一摸带有对方气息残存的物品,她就能以妖的神通,直接感应出平安的精确位置。
但她现在身体是人,收集的功德又不够,灵魂仍处于虚弱状态。
别说施展神通,连一些浅显妖术都难以施展。
想了想虞妗妗还是再起奇门遁甲,当场排了盘,测算平安的位置。
约莫二十分钟后,她的指尖才挪至九宫的一处:“位处东南。”
东南方,是平安所在的大致方向。
它目前还活着。
狗窝和狗衣服被王安惠收起来前,都被洗得干干净净,连残存的狗毛都拍打得一丝不剩……
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到具体精确的位置,光凭平安残存的气息有些困难。
就在虞妗妗摩梭着洁白下巴,陷入思索,身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助理小祝忽然走近。
身板挺拔的青年微微俯身,凑近她耳侧低声问:
“大人,你不是能和那些流浪猫交流么?如果可以驱使它们,会不会对找到平安有帮助?毕竟猫师父们都在城市到处流窜,说不定见到过平安。”
虞妗妗:……?
她猫眼微睁,侧目去看祝檀湘,发现他的表情很认真。
这倒是她从来没有设想过的可能。
但仔细一想,还真有道理。
盯着虞猫猫大人陷入沉思的表情,祝檀湘知道这方法应该有戏!
“平安我可以给你们找找,但我无法作出保证。”顶着王安惠夫妻期待的目光,虞妗妗缓缓开口。
胡铄:“我们明白!您愿意帮忙,我和安慧就很感激了!”
虞妗妗‘嗯’了一声,“先解决一下眼前的鬼吧。”
说着她掌心一紧,把禁锢在半空中的赵有弟抓了过来,微微眯起的圆眼睛溢出冷意:
“赵有弟,我要怎么处理你呢。”
“你应当从阴曹地府出逃很久了,把你送到阴使手里,受百年刀山滚刑如何?还是直接让你魂飞魄散,再也不能害人。”
赵有弟听得魂体发抖,这才终于哀嚎着求饶:“大师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动胡家小子了!我、我老太婆心里苦啊,先龙是我的眼珠子命根子,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蒙了眼,才犯下大错,以后绝不敢了!”
她嚎着哭着,捶胸顿足的样子活像个被欺负的可怜老太太。
“我一见别人的孙儿都健健康康,还那么聪明,再看看我可怜的先龙,我心里就不舒服……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凭什么这么对赵家!”
“……”
赵有弟撒泼打滚,越说越有怨念,骂声也变得真情实感,怨天尤人。
骂了一圈,她还愣是没觉得自己有丁点错处。
虞妗妗嗤笑一声,“赵有弟,你口口声声说老天不公,可赵先龙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坏事做尽、承接了太多恶果,这才反噬到了赵先龙的身上,怪不得任何人。”
一直沉默的赵婷婷听到这话猛然抬头,震惊又不可置信。
她目光看看虞妗妗,又扭头盯住赵有弟,嘴唇颤抖:“你、你说的是真的吗?先龙真是遭了报应?!”
尽管一直以来她都有这样的猜测,可她不愿意接受儿子有病,是被自己牵连;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赵婷婷很是崩溃:
“为什么?当神婆的人明明是我,为何要报应到小龙身上?!”
她猛地冲到赵有弟面前,双目通红:“你不是说供了你,不会对我有任何负面影响吗!”
赵有弟眼神闪躲,撇嘴不言。
虞妗妗接过她的质问,说道:“寻常术士天师算算命、解解卦,的确不会有太大问题,所谓的‘五弊三缺’其实一种谬论。”
能被术士算出来的东西,寻常人的家长里短,又怎么算是天机?
除非要算的是国运这种大气运。
“但若是术士心思不端,明明知道有的事情不能做、有的请求不能帮,却还是做了,就相当于在助纣为虐,这种情况下受到业障反噬太正常不过。”
“这些恶业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反噬到术士的身上,又会影响术士的‘妻财子禄寿’。”
泪眼朦胧的赵婷婷摇着头,语气坚定:“我没接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以前有人想让给配偶下咒、或者让我帮忙破坏别人婚姻,这种缺德事儿我都不干!”
“你不干,并不代表她不干。”虞妗妗指了指不开腔的赵有弟:
“你既然请‘阴仙’上身,就知道自己很多时候是没有意识的,身体的操控权都在赵有弟手里。或许你赵婷婷本人真有底线,她呢?帮别人驱驱邪、跳个神,能够得到的信仰供奉远远不如与虎谋皮来得多。”
“我想赵有弟为了搜刮香火,应该借你的身体答应过不少腌臜事,说实话我不信你一点都没猜到。”
赵婷婷手头的财富积累太快。
一年挣够首付,三年还清所有贷款,要知道这可是一线城市的房价。
虞妗妗并不认为她每次清醒后,看着客人留下的大笔钱财,没有一点怀疑。
可能怀疑了,但赵婷婷不想、或者说不敢深究,也被来得如此轻松的钱财迷了眼。
被戳到心底阴暗面的赵婷婷跌坐在地上,神情失魂落魄。
卧室里听到母亲哭声的赵先龙,打开房门冲了出来,扑进母亲的怀里:“妈妈别哭,我打跑坏人!”
赵婷婷终于忍不住,紧紧抱住儿子:“对不起先龙!是妈妈对不起你!!”
从卧室里露出半个脑袋的胡晨,一眼看到‘梦里’总是抓着自己、拧自己肉的坏奶奶,眼泪也一下落了。
“妈妈……就是她抓我!”
两边孩子哭声震耳欲聋,吵得虞妗妗很是头疼。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赵婷婷眼睛红肿,下定决心:“大师,我想请您把赵有弟送走。”
“我不愿意再替她做事,也不想再被她缠着了!有这样一个心肠歹毒的姑奶奶在孩子身边,还不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我后悔了,什么通灵暴富…我都不要了,我只想让我的孩子安安稳稳长大!”
赵有弟尖叫一声,面目狰狞:
“赵婷婷你个小贱皮子,你想把我弄走?不孝子孙!你做梦!”
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从‘烟魂’嘴里飙出,她恨不得扑到自己晚辈的身上索命。
虞妗妗本就没打算放过赵有弟。
像她这样胡作非为的‘烟魂’,肯定没有在地府的花名册登记过名字,对阴曹地府来说是逃犯。
一旦被抓住遣送,就要受到十分严酷的惩罚。
这种鬼就算消散在天地间,也不会带来孽力。
她当即把赵有弟的魂体压缩到容器里,准备回去就吞掉,修复自己的灵魂。
亲眼看着纠缠在自己身边多年的鬼魂,一点点挤压到了虞妗妗手中的瓶子里,赵婷婷又忍不住落下眼泪。
压在她身上沉重的枷锁,于今时今刻彻底摆脱。
她再也不用被鬼魂上身,不用每天缩在沉闷的、充满香灰的屋子里,对着赵有弟的木龛反复祭拜。
这种浑身轻松的感觉,简直像在做梦。
她牵着懵懵懂懂的赵先龙,对虞妗妗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虞师父,你说得对,以前我胆小懦弱、逃避、自私自利,结果却害惨了自己的孩子,让小龙承受我造的孽果。”
“以后我就带着孩子好好生活,踏踏实实找一份工作,再也不会接触这些东西了。”
而看到赵婷婷因为当神婆、请‘阴仙’,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王安惠和胡铄两人考虑之后,当即请求虞妗妗帮他们把儿子胡晨身上的窍都封住,封死。
王安惠说:“我们也不是古板的父母,按理说该让晨晨懂事后自己选择,可我们看了小赵,觉得这一行实在太危险了。我们怕孩子日后只顾着敛财挣钱,迷失自我,所以还是请您给他封住吧。”
虞妗妗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确认胡晨体内的魂魄无缺少和异常后,便以道决把他身上的几个大窍全部封住。
“之后我会画一些镇魂的符箓,你们每天晚上睡前,用细绳系在胡晨的肚子上,最好用符箓盖住他的肚脐四周。”虞妗妗收回手,说道:“最多半年,就不需要佩戴了。”
肚脐附近是‘神阙位’,为人体的中心点,不仅体内的气场在此汇集流通,此处也是魂门。
只要‘神阙’稳固,魂魄也就稳了。
“还有你家的风水摆件,我也给你们重新调整一下,尽量起到辟邪镇阴的效果,让秽物没法往你家靠。”
听虞妗妗这么说,王安惠夫妻俩自然是千恩万谢。
尤其在虞妗妗给胡晨封了窍位之后,不到二十分钟,胡晨就抬头对父母说:
“爸爸妈妈,我的脑袋不晕了!”
夫妻俩当场给虞妗妗转了钱。
王安惠:“小师父,那平安就拜托您了。”
——————
当天晚上,漆黑空旷的小巷中,一对年轻男女乘着路灯,一前一后走近灌木丛。
后方身形高大的男青年两手抱满了东西,摞得像小山一样,走动之间,手中物品发出塑料摩擦的声音引起了灌木丛中栖息休息的生物的注意。
几只流浪猫听到动静,机警地抬起脑袋,瞪大眼睛沿着灌木丛草叶的缝隙往外看。
半晌,其中一只浑身洁白的田园猫舔舔爪子站起身;
它动作非常轻,爪子踩在灌木的枯叶上几乎没发出丁点动静,一对蓝色的猫眼在黑暗中反射着幽光。
看了半天,田园猫看到那青年站在原地,不动了。
正窥视着,头顶遮挡身形的灌木倏忽被一只手拨开,把它吓了一跳。
田园白猫身体弓起,‘喵呜’一声锐叫往后跳,其余被动静吓到的流浪猫也都四散跑开。
一道纤细人影背对着月光,压迫感十足。
它咧开嘴露出尖锐的猫齿,冲着人影哈气,喉间发出受到威胁时的嘶叫。
叫了两声,田园白猫声音变弱,瞪着一双透亮的眼睛和拨开灌木的人四目相对。
来人的气息很熟悉。
它认出来了,是那只压迫感很重的大猫!
没从虞妗妗身上察觉到攻击性,田园猫拱起的身体慢慢放松,视线虽仍紧盯着虞妗妗,面上却恢复一副无害模样。
“喵?”
白猫歪了下脑袋。
从它的叫声中,虞妗妗听出了疑惑。
虞妗妗:……
这是她头一次主动来寻这些流浪猫。
身后拿着大包小包的祝檀湘,弯腰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呼出气来:“……累死我了,找到猫师父们了么?”
借着月光,能看清地上包装袋上的字样:‘xxx牌冻干猫粮’。
虞妗妗:“找到了。”
此处是流浪猫的栖息地和藏身点,而他们要寻找的目标就在眼前。
“咪呜~”
一道更为软和的猫叫声在黑暗中响起。
体型圆墩墩的狸花猫不够轻盈,肥肥的山竹爪落脚,把土壤上的枯枝败叶采得咯吱作响。
它晃着尾巴尖缓缓走到了祝檀湘的身边,显然是认出了这就是之前喂自己猫粮的人类。
前面是目光澄澈的白猫,身后是一脸呆相的祝檀湘,虞妗妗有些难以启齿。
内心纠结半天,她才迎着田园白猫的视线:
「你愿不愿意臣服于我。」
田园猫从没有听到过如此清晰的同类的声音,这也是它第一次这么精准地理解同类表达的意思。
它被吓到了,身上毛毛炸起,警惕扭头四处观望。
看了半天,白猫才意识到那声音是眼前虞妗妗发出的。
它像是看到了怪物,扭头就往后跑。
白猫这样的举动让虞妗妗认为它不愿意,沉默片刻,她扭头对祝檀湘说:“行不通。”
“这样啊。”祝檀湘有些失望,“它们不愿意的话要不算了?那咱们怎么才能找到平安呢……”
“为了贿赂这些喵师傅,我还专门去买了冻干猫粮……算了,买都买了,还是喂给它们吧。”祝檀湘絮絮叨叨。
正当虞妗妗转身准备走出灌木丛时,一道试探性的猫叫声,再次从她身后响起。
她偏头一看,原本跑到了阴影中的白猫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和她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
姿势是示好。
虞妗妗眉头一挑,「你愿意?」
其实懵懵懂懂的白猫也不明白,什么叫做‘臣服’。
它到底没有开灵智,很难理解虞妗妗的意思。
它只是有种模糊的第六感,眼前这只奇怪的、会说话的大猫,在自己的面前开辟了一条崭新的大路。
看到虞妗妗驻足停顿,碎嘴子的祝檀湘好奇:
“怎么?白猫师傅又同意了?”
虞妗妗想了想伸出指尖,像很多年前有人对自己做过的那样,指尖轻轻点在了白猫的眉间。
五感敏锐的流浪猫能够察觉,那葱白的指头上,带着一股让它灵魂震颤的力量。
它往后退了一步,眯着眼任凭手指点上。
难言的力量汇入白猫的脑海,它晕晕乎乎甩了几下脑袋,眼神逐渐澄澈。
这一次无需虞妗妗多言,它什么都懂了。
于是乐呵呵的祝檀湘就看到,月色下,那只白色田园猫朝着虞妗妗低下了头颅,猫眼中多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机灵,总之就是和之前大不相同。
“这……猫师父怎么?”祝檀湘有些傻眼。
虞妗妗语气平淡:“我给它开了灵智。”
“你可以理解为,它现在算半个妖,可以听懂、理解人类的意思。”
田园白猫轻声叫了声:
「感谢大人赐灵。」
它很上道,听祝檀湘怎么叫,就跟着叫虞妗妗大人。
祝檀湘不可置信,指指自己:“我说的话,白猫师父现在能听懂了?!”
不等虞妗妗回答,白猫又“喵”了一声,走到他身边转了一圈,眼神中的意思是‘当然听得懂’。
祝檀湘:“……这太神奇了。”
原来这就是大妖的手段么?!
虞妗妗:“你和它解释。”
她直接把摊子丢给了祝檀湘,说着,又是一道灵决打入青年的身体里。
十分钟后,身形高挑的青年蹲在地上,和一只优雅蹲坐的白猫面对面,你说一句,我喵一声。
田园白猫:「所以大人是想让我们去找那只黑狗。」
猫的叫声传进耳朵,自动就变成了他可以理解的意思,哪怕已经听了好几次,祝檀湘依然觉得太过神奇:
“没错,你们见过这只狗么?”
他说着举起一张寻狗启示——是王安惠打印的余留,上面有两张平安的照片,黑乎乎的大狗吐着舌头傻笑。
“对了,我们还带来了平安用过的玩具和衣服,上面有平安的气味,不知道有没有用。”祝檀湘又从袋子里取出相应的物品。
白猫低头嗅嗅,很是嫌弃地偏开头。
好臭,一股子讨猫厌的狗味儿。
田园白猫想了想,「我没有见过这只狗,有它的气味对猫族来说作用不大,但我会帮助大人找到它的。」
「我认识这片区域的狗老大,和它打过两次架,现在井水不犯河水。它有很多小弟,嗅觉也非常灵敏,明天我去找它问问,如果这只黑狗在附近出现过,它一定知道,」
听着这有条有理的分析和计划,祝檀湘啧啧称奇,“你们猫都这么聪明吗?”
田园白猫被夸,非常矜持地舔了舔爪子。
它看看不远处发现了冻干猫粮,急得不停用脑袋拱塑料袋的狸花猪咪:
「……也不一定。」
「大人,我可以冒昧请求找几个帮手吗?」
无所事事的虞妗妗抬眸,和堪称聪慧的白猫对视一眼。
开了灵智、彻底通了灵性的白猫清楚,她哪里是什么大猫野猫,分明是强大无比的族妖!
它只觉得虞妗妗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心底,把那点小心思都看透了。
只过了两秒白猫就挪开视线,后腿哆嗦,耳朵也往后压成飞机耳。
不想虞妗妗懒懒道:“可以,你挑。”
白猫抬起前爪,指了下远处拱来拱去、‘咪呜咪呜’叫个不停的小猪猫:
「就它吧。」
于是虞妗妗走到狸花猫的跟前,在它清澈愚蠢的目光中,弯腰点了下它的脑门。
狸花猫眨眨眼,“咪呜~”
「要吃饭,吃罐罐!」
田园白猫:「蠢货,还不快点谢谢大人赐灵!」
听到脑袋里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狸花猪咪神情震惊,扭头看向同伴,「天呐!白喵喵会说话了!」
田园白猫:……
##########
次日清晨,两只一胖一瘦、花色一花一白的猫咪,领着几只流浪猫走街串巷,雄赳赳气昂昂。
它们甩动的尾巴尖上,都有一撮簇金色的绒毛,就像给尾巴带了个小金帽;
这是虞妗妗的标记。
狸花猫跑得浑身的肉吨吨颤,语气还格外兴奋:
「真没想到,我们居然成精了!那位大人点了我的脑袋,我就变聪明了!」
田园白猫瞥了同伴一眼,有些嫌弃它那副傻样,但语气却温温柔柔:
「能得到大人的赏识,我们也算鲤鱼跃龙门了。」
——这是它听过路人说的话,以前混沌的脑子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开了灵智后就懂了。
要知道现如今灵气匮乏,满城的流浪猫狗、家畜禽鸟,数以百万的动物中,能够通灵性的仅不到万分之一。
狸花猫:「鲤鱼?我也想吃鲤鱼喵~」
田园白猫:……
「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找到那只黑狗,不能让大人失望。」
它碧蓝的眼眸中流动着聪慧的灵光,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流浪猫猫队,
「把东西叼好了,不要弄掉。」
只见身后几只没有开灵智的可怜猫猫,被脑袋里时不时出现的声音吓得瞪大眼睛,有的嘴里叼着寻狗启示,有的委委屈屈叼着满是狗味儿的玩具。
一小撮猫猫队就这么穿过废弃管道,来到了这片区域流浪狗的地盘。
被几条呲牙狂吠的流浪狗围住时,白猫微微压低身体,碧眼四处张望,看到目标后它锐声叫道“喵!”
「狗老大!」
狗群中体型最壮、嘴巴缺了一块结疤的流浪狗,听到脑袋里炸起一道声音,直接给吓懵了。
趁着这个空挡,田园白猫飞速狂奔,穿过几只拦路的流浪狗,把这些野狗的头头扑倒。
一猫一狗在地上翻滚两圈,彼此互挠了两爪子,白猫趁机把脑袋顶上流浪狗的头。
这是虞妗妗赐予它的神通,可以让它和其余没开灵智的动物,也能短暂交流。
几分钟后,猫队狗群歇了战。
仍惊魂未定的流浪狗头领,用一种忌惮、惊异的目光打量那只田园白猫。
狸花猪咪挺着胸脯,用山竹胖爪把寻狗启示在地上铺平:
「喂,有没有见过这只蠢狗啊喵?”」
狗老大勉强把注意力转移到纸上,看到上头傻乐的黑狗脸,它一愣还真的开始认真回想,“汪汪。”
「几天前见过。」
和猫一样,流浪狗也排外,相对来说狗族还更有族群意识与团队意识,
狗老大记得,几天前有小弟一瘸一拐地回来告状,说它们的地盘突然跑来一条黑狗,浑身脏兮兮血淋淋不说,狗看着也非常暴躁。
兄弟在自家地盘被欺负了,狗老大当然不爽,带着一群狗小弟去找那黑狗干架。
结果它们就远远看到,那伤痕累累的黑狗被几个人类拽着尾巴,用棍子狠狠锤击脑袋,痛得惨叫。
‘妈的这狗成精了?怎么跑出来的……’
‘老八你没吃饭吧,这狗还有劲儿咬呢!’
再然后那惨兮兮的黑狗,就被人类拽走了。
狗老大瞅了眼白猫:「你们要找那条狗的话,有点难,把它抓住的那些人类非常可恶,专门在路边抓流浪的猫狗……」
说着,狗老大的眼中流露出仇恨。
「我有好几个兄弟都是被他们那伙人类捉走的!」
第17章
傍晚时分, 虞妗妗收摊回家时,就看到家门口蹲坐着一串流浪动物。
猫狗泾渭分明。
看到她和她身后的临时助理出现在巷口,流浪猫猫中趴俯的田园白猫支起身:“喵。”
「大人, 这是附近流浪狗的头领, 它的小弟见过您要找的黑狗。」
虞妗妗没有精力和兴趣管理猫群, 索性把大妖的神通共享给了祝檀湘, 反正他看样子积极得不行, 什么热闹都想凑上一手。
果不其然,听到了田园白猫的声音, 青年面露惊讶:“你们效率还蛮高,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说着, 他同虞妗妗一起看向另一边的流浪狗。
跟着白猫来到家门外的狗有一大串, 六七只, 本是狗老大那些讲义气的小弟们为了壮士气, 一窝蜂气势汹汹跟了过来;
结果被虞妗妗的目光一扫, 它们心里那点团队义气全都消散如烟。
狗老大冲她弱弱‘汪’了声, 扭头看看身后的兄弟,想要狗狗队多给它点底气。
谁曾想它身后的狗子们早就夹着尾巴缩着脑袋, 哆哆嗦嗦往后退了快一米。
狗老大:?!
田园白猫喵喵叫道:「你们知道什么,都告诉这位大人。」
祝檀湘适时举起手中新买的狗粮袋子, 冲流浪狗们晃了晃,“有偿求助哦。”
于是狗老大冲着狗群中的一条绒毛参差不齐的黄狗叫了声。
迫于老大的威严,黄狗再怎么害怕,也只能夹着尾巴哆哆嗦嗦往前走。
狗老大:「你说。」
原来几天前并不是黑狗第一次出现在流浪狗的视野中。
黄狗‘呜汪’一声:「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反正挺久之前,我去花园小区附近的垃圾桶找吃的,碰到过你们要找的那条黑黢黢的蠢狗。」
听到黄狗形容的外貌, 虞妗妗确定,它看到的就是平安。
应该还是平安打翻粮油架子、跑出家门的那天——
那天傍晚,黄狗正翻垃圾翻得起劲儿,就听到同类吐着舌头的呼吸声。
它从垃圾桶中一抬头,就和一张黑糊糊的狗脸对上。
黑狗长得颇为壮实,颈部带着一个红色项圈,毛发干净顺滑,一看就不是流浪狗;
它正睁着一双澄澈的圆眼睛,盯着阿黄翻垃圾桶的举动,颇为好奇。
阿黄的妈妈就是流浪狗,它从来没有被圈养过,因此很瞧不起这种吃人类软饭的同族,冲黑狗吠了两声,把它赶走。
黑狗被同类骂了,垂头丧脑走远。
它离开时,阿黄听到它肚子咕噜叫了声,知道它饿了。
「又是只被人类抛弃的蠢狗」阿黄心里想。
否则怎么会大晚上饿着肚子,在街头流浪?
就在这时,两个眼熟的、让他非常讨厌的人类出现了。
阿黄瞬间警觉,情绪变得暴躁,远远冲那两个人狂吠不止。
它之前有几个兄弟,受了人类的迷惑,吃了人类给的食物后晕倒在地,被人抬走。
从那以后,阿黄再也没有看到过它那几个兄弟的身影了。
而给它兄弟喂加了药的食物、把它兄弟抬走的人,就是眼前这两个贼眉鼠眼的人类。
狗的嗅觉非常灵敏,是人类的1000多倍。
只要闻过气味,就基本不会认错,更何况阿黄还对这俩人恨之入骨。
两个人类故技重施,手里拿着几根香肠,冲它‘嘬嘬嘬’呼唤。
它根本不上当,在垃圾桶旁边蹦着跳着,试图把两人吓走。
‘草,那黄狗还挺机灵,引诱好几次了都不上当。’
‘你看那边,又来了条新的大黑狗!’
‘啧,那狗戴着项圈,应该不是流浪狗吧?’
‘管他呢,周围没人把它引到那边的荒地,只要它吃了火腿肠,管它什么狗都得倒下……’
‘……’
见阿黄不上道,两人又把目标转移到了黑狗平安的身上。
平安和流浪狗阿黄不一样,它性格单纯、亲人,认为人类都是自己的好伙伴。
被那俩人拿着香肠笑嘻嘻逗了两下,就屁颠屁颠凑了过去。
阿黄见状很是焦躁:‘汪!汪汪!!’
「蠢狗你不要命了?!人类都是骗子,坏蛋,不要吃他们的东西!」
就像流浪狗不信任人类一样,家养的平安也不明白,这只同类为什么对人的敌意如此大?
他们可是给自己香肠吃呢!
平安没多想,一心扑在了两人手里的香肠上,被引诱着往荒地走。
三两口吃掉香肠后,它还躺在地上,任凭两人撸自己的脑袋,吐着舌头撒娇。
几分钟后,远远躲在一边的阿黄便看到黑狗脑袋一沉,和它那几个被迷晕的兄弟一样,让那俩人类抬走了。
它心里焦急,但又害怕人类,不敢上去阻止。
从那两个人类的身上,它能闻到一股让它感到害怕的味道——是混杂着血腥气的、同类的气味。
眼睁睁看着黑狗被带走,阿黄清楚,它和自己的兄弟一样回不来了
那天它情绪低沉,还少干了两口饭。
听它说完,狗老大大声“汪”了声: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不跟我讲?」
阿黄:?
黄狗的叫声委委屈屈,「那狗都被抓走了,还有什么好讲的。」
虞妗妗眉头微皱,听到身后的祝檀湘说:“平安果然是被人带走的。”
狗老大怯怯看了她一眼,说:「你们要找的黑狗,要是被那俩人带走了,那你们肯定找不回来了。」
「是呀!我认识的一条狗被他们骗走后,也消失了。」流浪狗中,一只缺了半个耳朵的大着胆子开口:「后来我去南边的小河沟喝水,在草丛里发现了那只狗的尸体,可惨了!」
死掉的狗尸体僵硬,生前似是遭受过极大的折磨。
一条长长刀口贯穿小狗的身体,内里的五脏落了一地,由于抛弃时间过长,腐肉臭气熏人,尸体上围满了苍蝇。
几天之前还一起玩闹、一起在街边讨食的同伴,竟变成现在的惨状,这把去喝水的小狗吓得不轻。
听它嚷嚷完,流浪狗群中的其他‘知情者’,也陆陆续续开了口,汪汪声此起彼伏。
「我认识的狗也不见了,它兄弟说是被人类骗走的!人类真坏!」
「前天早上我翻垃圾桶的时候,刨出好几只死猫死狗的尸体,汪汪的,把我吓死了,有只猫的皮都被剥光了,还有一条刚出生一个月的狗崽子,身体里面插了根铁棍!这些人类,简直太可恶了!」
「我南边认识的兄弟告诉我,这两个月有好多坏人,专门抓猫抓狗虐待它们。它就被一伙人类抓到、踩断了前腿,好不容易才跑出来,都烙下心理阴影了!」
「人类真的太可恶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
从这些流浪狗的叫声中,虞妗妗得出了一个信息:
南城中出现了有组织的、虐待猫狗的一群人,从上个月开始格外嚣张。
这导致本就生存困难的流浪猫狗们,果腹都更加困难。
以前面对那些面带笑容、拿着猫粮狗粮的人,他们还敢去讨两口吃的。
随着这样被迷晕、掳走的同类越来越多,城市中的猫猫狗狗相互通知转告,大部分流浪猫狗们,也不敢再靠近人类、不敢再吃那些食物了。
同时也因同伴们被折磨惨死,它们更不信任人类,甚至产生了仇恨。
田园白猫也看向虞妗妗,肯定了流浪狗们的说辞:
「这个消息我也听到了。」
不过因为猫相对来说更加孤僻,也不如狗亲人,猫族的死伤情况没有那么严重;
加上它本猫聪明,警惕,从来不会接近人类,倒也没碰到过流浪狗们口中的虐动物人士。
在场唯一的人类祝檀湘,听着猫猫狗狗们悲戚含恨的叫声和讨伐,又是尴尬又觉得震惊愤怒。
怪不得平安丢失这么久,怎么也找不到。
而阿黄说平安回不来了,是认为它落在了虐狗人的手中,肯定会被虐待致死!
怎么会有人内心如此扭曲,伤害小动物?!
祝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他向来带着笑的脸沉了下来,皱紧眉头:“大人,现在怎么办?”
虞妗妗眸色极冷:“找。”
“至少现在,平安还活着。”
但也生命垂危,定然已经被虐待得奄奄一息。
田园白猫闻言,问狗老大:
「你们知道那些虐猫虐狗者的聚集地在哪里吗?我家大人要找那条黑狗。」
狗老大很是惊讶:「还要找吗?它可能早就死了。」
它身后的一些流浪狗眼中,也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这些狗狗以前也是家养的宠物狗,因为种种原因,被不负责任的主人丢弃,只能在街头流浪,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
虽然嘴里痛恨人类,说不稀罕被人类圈养,但它们的内心都渴望向往有个家,希望能遇到好的主人。
听到虞妗妗还要找黑狗,它们误以为虞妗妗是黑狗的主人,十分羡慕。
见白猫和虞妗妗都神情肯定,狗老大‘汪汪’两声,让小弟们都凑过来开会:「有人知道那些人类在哪儿吗?」
可狗狗们都不清楚。
一是虐猫虐狗的人,本身也怕行迹暴露、被人发现,每次聚集都分外小心,十分隐蔽
二是他们对待猫狗残忍,知道他们所作所为的流浪猫狗们躲他们还来不及,生怕靠近这些人被他们抓住、虐待致死,又怎么可能凑到他们身边?
就在情况僵持之时,流浪狗群中最小的一只小土狗,怯怯生生探出脑袋:‘呜汪。’
「我知道有个人认识他们。」
虞妗妗和所有猫猫狗狗的视线,都落在小土狗的身上。
这小狗身子肉敦敦,毛色褐黄,看着最多也就两个月大,前几天才加入狗老大的团伙——是它在垃圾场啃塑料袋,差点饿死,被心软的狗老大收入团体。
狗老大:「你怎么知道?!」
小土狗眼中水汪汪,叫声悲伤,「妈妈被他们卖掉了…」
原来小土狗以前并不流浪,是跟着狗妈妈和两个兄弟一起生活,这才养得肥墩墩。
却不想母子四人被到处抓狗抓猫的虐待动物人士给盯上。
狗妈妈为了保护三个孩子,明知道那些人手里有棍子、钉板,怕得浑身颤抖,还是挡在孩子身前,疯狂吼叫,试图挡住这些抓狗的恶人,给孩子争取逃跑的时间。
然而小狗又怎么是手持工具的人类的对手。
狗妈妈搭上了自己逃命的机会,被恶人狠狠捶击、痛苦哀嚎,也仅仅让小土狗这一个孩子逃出了魔爪。
它自己和另外两只幼崽,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抓走了。
说到这儿,小土狗已经嗷呜嗷呜哭着叫了。
说来也算它幸运,慌不择路跑掉后,年龄太小的狗崽子无处可去,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原来的窝棚。
因着那些抓狗人觉得,母狗和大部分狗崽子都被抓了、此处没有再次搜索的价值,这才让它在窝棚里平安度过了两天。
两天后的傍晚,小土狗再次看到了那晚抓走妈妈和兄弟的坏人,偷偷摸摸不知要上哪儿去。
它看到那些人手里拎着两个蛇皮袋子,袋子里面有东西在蠕动挣扎。
鼻尖耸动,它闻到了血气和生肉的味道。
其中又夹杂着一缕熟悉而温暖的气味——是妈妈。
小土狗虽然害怕,但对母亲的依恋还是让它鼓起勇气、偷偷尾随在了这一群人的身后,跟着他们来到了一处民房。
它躲在车子底下,看到那群人敲开门,把蛇皮袋子交给了开门的人。
那人打开袋子的一瞬间,格外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出来,细微的猫叫和狗叫声传出一二。
开门人语气抱怨,‘底下有好几只狗已经死了吧,你们这是滥竽充数啊!’
‘还有这两只猫是什么意思?老子这是狗肉厂!’
那伙人笑嘻嘻道:‘老板,死掉的狗也是刚死不久,新鲜得很!再说了,把这些畜生的皮扒掉、肉剁碎了混在一起,是猫是狗别人也吃不出啊。’
‘不行,你们这样搞,我的收价要降低……’
‘……’
车子底下的小土狗瑟瑟发抖,也不敢发出声音,它心里明白,自己的妈妈和兄弟就在那些人手中的袋子里。
再之后,无依无靠的小土狗只能自己寻找食物,幸运地被狗老大收入团体,这才没有饿死街头。
祝檀湘拔高语气:“所以说那群人不仅虐猫虐狗,还把虐待之后的狗狗卖到狗肉店,以此来敛财?!”
向来好脾气的青年难得说了句粗口:“这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虞妗妗表面上虽看不出太多情绪的波动,但内心暗流涌动。
猫狗一向不和。
她也不太看得上狗族,觉得狗颇为闹腾。
但此时此刻,她却伸出手,点了点哭得嗷嗷伤心的小土狗脑袋。
顿时一股暖暖的力量包裹着小狗,让它有种还在母亲肚皮下的温暖感觉。
它眨眨眼,嚎叫声变小。
10分钟后,一只胖墩墩的小土狗走在最前方领路,带着一群猫猫狗狗和虞妗妗二人,前往记忆中的狗肉店。
…………………
藏匿于民房之后的门店常年大门紧闭,门缝里溢出阵阵令人胃里翻滚的怪味。
踩过污水,虞妗妗停在铁门外。
苍蝇乱飞,门边放置着脏兮兮的广告牌:食材处理,冷冻加工。
敲响铁门,过了半晌里面才有动静。
“谁啊?”
“嘎吱”一声铁门开启,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穿个老头衫,从门里探出脑袋。
伴随着铁门打开,他身后屋里的气味往外涌,那股腐朽的怪味登时更加浓郁,让人作呕。
男人上下打量虞妗妗和祝檀湘,目光令人不适。
瞧见虞妗妗身边的猫猫狗狗,他非常惊讶,“哟!小姐你们这是怎么让这么多狗跟过来的?我看这些狗都不是家养的,是流浪狗吧?奇了怪了,还从没见过这么听话的……”
他收肉狗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流浪狗来自投罗网,认为虞妗妗肯定有什么过人的训狗手段,语气探究。
祝檀湘嘴角勾着弧度,眼神却是冷的。
他上前一步,先用手抓紧铁门,以防男人把门关上。
紧接着说道:“老哥,我们不是来卖狗的,是想找你打听个事。”
“打听什么?”男人警觉,“去去去,我这边不闲聊,只做生意。”
“做谁的生意?虐狗人的吧!”
祝檀湘这句话一出,果然让男人变了脸色。
他当即抓紧门把手,就想把门带上,力气却不如祝檀湘的大,怎么都关不上。
“干什么?你们来找事儿的?!”男人心虚,但看虞妗妗和祝二人年龄都不大,故作凶狠:“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不做生意就赶紧滚蛋!”
他话还没说完,虞妗妗脚边的流浪狗们就目露凶光,朝着他疯狂吼叫。
「咬死他,他伤害我们的兄弟!」
「这个坏蛋!」
杀狗多年,饶是死在男人手里的狗数不胜数,面对眼前情况,他还是有些怂了——这些愤怒的流浪狗仿佛下一秒,就会一起扑到他的身上,把他撕碎。
男人语气软了下来,仍咬牙切齿:“我说你们俩个什么意思,别以为弄几条狗吓唬我,我就怕了你们!”
“我这是正儿八经处理狗肉、做狗肉生意的厂子,有生产许可证,我老老实实做生意违法了吗?要是再在我这儿闹事,我都可以报警,让警察来抓你们!”
祝檀湘似笑非笑,“正常做生意不违法,但你和虐狗之人狼狈为奸,低价购买被虐待的猫狗贩卖,其中有很多猫狗都是被那些人迷晕掠走的家养宠物,这些都是别人的私有财产,你还敢说自己没违法?”
男人:!
“你血口喷人!我厂子里的狗肉来源干净,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虐狗人。”
说话间,有虚弱的狗叫声从男人身后的屋里传出。
那些等待着被宰杀的命运到来的狗狗们,仿佛感觉到了一线生机。
门外的流浪狗也放声嚎叫,叫得男人额头流汗。
“是不是你心里最清楚。”祝檀湘目光凛然,故意提高的声音,让自己更有压迫感:“我们要是没掌握实际证据,就不会找上门!”
“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要是再包庇那些虐狗之人,我们会把你做的腌臜勾当全部曝光!”
男人一听,果真被祝檀湘的话误导吓到,以为他和虞妗妗是调查此事的记者。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直呼晦气。
那些虐待狂找他合作的时候,明明说过做事绝对隐蔽,不可能被人发现;
他这才起了贪便宜、想牟暴利的心思,同意对方。
反正狗到了他手里,最后都会变成一坨肉,是死是活有没有被虐待过,又有什么干系?
瞧见他神情闪烁,祝檀湘怒呵一声:“你还不老实交代!”
心理防线被迫的男人哭丧个脸:“两位记者,你们想知道啥我可以告诉你们,但可千万别把我写进新闻报导里,我就是个卖狗肉的,和那些虐待狂可没干系!”
“那些狗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成个形了,真要说的话,我一刀给它们个痛快,也算是做好事了……”
男人吞吞吐吐,把自己和虐待动物者的交易和盘托出。
情况很简单,他卖狗肉,那些人便宜卖狗。
只是卖到他手里的狗都被虐待得很惨。
和那些人交易时,男人心里也发毛,毕竟谁会不怕一群笑嘻嘻践踏生命的虐杀犯!
“我真的没有参与虐狗,最多低价收了些狗肉……”
一直没有说话的虞妗妗抬眸:“但你心里清楚那些狗来路不明,是有主的。”
男人当然清楚。
他卖狗肉这么多年,分得清宠物狗。
被送到他手里的类似比熊、边牧这样的犬类,一看就是被那伙人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搞到手的。
可这关他什么事。
他是个生意人啊,当然有钱就赚!
祝檀湘在紧紧扒住铁门的同时,眼神时不时看看虞妗妗的脸色。
虞妗妗是猫。
眼下这个男人在卖狗肉,甚至会以猫肉充当狗肉,在她眼中一定非常可恶。
祝檀湘都怕她一生气,直接拍碎男人的脑壳。
但和他担忧的不同,虞妗妗的内心平静。
她很早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弱肉强食。
弱者被当成食物,端上餐桌,再正常不过;
虽然听起来很可悲,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哪怕是她,过去弱小之时,也曾几次被更强大的妖怪盯上,差点被吞食。
而她也在千百年的修行中,吃过很多它族的精怪。
听到贩狗厂这男人说,自己会给那些被虐待的猫狗一个痛快,她甚至觉得这个人类没有过分可恶。
真正可恶可恨的,是那些以虐待脆弱而幼小的生物为乐、践踏其他生物生命来发泄情绪的人——不,他们甚至不算人,连畜生都不如。
祝檀湘紧咬着牙根,“你说这事和你无关,那我问你,平时你都怎么联系那些虐猫虐狗的人?他们的具体地点在哪里?”
“记者小哥,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哪里知道他们的行踪!”男人满口喊冤:“那一群人非常谨慎,每次来的时候都戴帽子和口罩,也不和我用电子设备联系,都是直接拎着蛇皮袋子找上门。”
“说实话我心里头也有些害怕他们,不敢拒绝他们,更不敢多嘴多舌瞎问……”
祝檀湘气笑了:“这么说你还挺无辜?”
男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反驳。
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祝檀湘有些急躁,忍不住看看虞妗妗,以视线询问她接下来怎么办?
虞妗妗轻呼出气来,“先找平安。”
她能感觉到,平安的微弱气息,就在男人身后的屋里。
“行。”祝檀湘绷着脸,“我们的狗被卖到了你这里,是一条黑狗,现在我们要进去找。”
男人不太愿意,想说什么,门口围堵的流浪狗们又目光不善、冲着他叫了起来。
他只能不情不愿磨磨蹭蹭,让开了一条路:
“那你们进去不能乱拍啊!我这是有许可证的厂子!”
不再管男人絮絮叨叨说了什么,虞妗妗和祝檀湘一前一后,走进了狭小逼仄的狗厂。
厂子里混杂着臭味和血气,蚊虫乱飞,环境十分恶劣。
最里面的案板和挂在架子上的铁环,穿着已经被处理好的尸体;
仅仅几米之外,就是一个个箱子和铁笼,里面关着大大小小品类不同的狗。
每一只仍有生气的动物,眼睛中都盛满了恐惧——它们亲眼见到了同类的死亡,已经吓傻了。
虞妗妗走到靠墙根的一个箱子边,蹲下身,平静的目光和里面关着的黑狗对视。
黑狗浑身都是伤,有的地方已经发炎溃烂,进气少出气多,看上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死掉,和寻狗启示上的照片大相径庭。
是平安。
它两天前被虐狗之人卖到了狗厂,还没来得及上案板。
察觉到虞妗妗的视线,黑狗瑟缩着躲开,一双曾经澄澈、充满对人类信任和喜爱的眼中,现在只剩恐惧和仇恨。
男人在身后:“这黑狗就是你们的?罢了罢了你们带走吧,算我倒霉。只要别再找我的事,说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着他把笼子打开。
虞妗妗伸手进去。
她向来爱干净,此时却没有嫌弃平安脏。
但心中留下深深阴影的平安,看到人类伸出手就以为自己要挨打,怕得哀叫不止,甚至差点咬上虞妗妗的手。
抱着哆嗦的黑狗走到门口时,虞妗妗脚步顿住。
身后的屠宰场中,看到黑狗获救的狗们在牢笼中大声哀嚎。
门口阳光下,一条条流浪狗蹲坐着,瞪着雾蒙蒙的眼睛盯着她,目光哀求。
虞妗妗陷入了沉思。
她是妖,奉行弱肉强食,更何况那些被困的还是狗——并非她的同族。
视线中,狗老大带领的伙伴们发出“呜呜”的祈求声,身后尾巴晃得飞起。
虞妗妗抿唇,良久用一种堪称苦大仇深的目光看向祝檀湘:
“我还有多少钱?”
祝檀湘一愣,有些意外:“算上胡晨家给的,现在有七万左右。”
“七万。”虞妗妗看向狗厂老板,“够不够买你厂子里剩下的所有活狗?”
男人不理解:“啊?买这些狗?有必要吗它们活不久的!你买了还要给他们治病,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别废话。”虞妗妗眉头拧着,“够?还是不够?”
“……够。”
######
数日之后,胡烁给祝檀湘发了条消息。
祝檀湘看到后,扬声同软榻上的女孩儿道:“平安的状况稳定了,兽医说好好养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胡烁让我替他们一家谢谢你。”
把平安送回胡家时,他们就把平安的遭遇都和胡烁夫妻讲清楚了。
夫妻俩又心疼,又后悔,他们保证以后会好好饲养平安;
哪怕平安因为虐待有了很多应激行为,他们也会用时间和真心,抚平它心里的伤口。
虞妗妗听到了,但没理他,自顾自地假寐。
祝笑了笑,知道虞猫猫大人只是面冷,心却不冷。
那日被她买下来的狗们,致命伤都被她用妖力修复。
现已被狗老大收编。
虞妗妗身为一只猫妖,却成了全南城流浪狗的英雄。
祝檀湘也自掏腰包,买了不少狗粮,每天给狗老大送一些。
至于南城中的虐待动物群体,他们也开始着手摸查。
田园白猫和狗老大现在的任务,就是带领手下的小弟们,寻找南城中的可疑人物。
软榻上,虞妗妗脑袋放空,心情不太美妙。
这是她钱包空掉、脱富返贫后,第三十二次感到后悔。
她当时为什么要管狗的闲事?
她的钱。
她的清蒸鱼、红烧鱼……
全没了!
“叮铃铃——”祝檀湘的手机铃声在外面响起。
“喂,你好?”
听了半晌,祝檀湘举着手机走了过来,“赵婷婷的电话,她说有个上门生意,问大人你要不要接。”
虞妗妗睁开眼,朝他伸出手,示意他把电话拿来……
第18章
南城警厅, 当值的警察们并没有因时至周末清闲下来,反而比往常更忙碌。
忽然,走廊外的喧哗引起他们的注目。
只见一名中年男子双手铐住, 被两名民警左右压制着往审讯室走。
他蓄着长发在头顶盘起, 被抓来时身着宽松灰色长袍, 身上坠着的铜钱因他剧烈挣扎, 碰撞得叮当作响。
“道爷我是天师府记载在册的门客, 是方外之人,向来不受方内的规矩管束, 你们这些凡俗警察凭什么抓我?!”
“快将道爷放开!你们这些蠢货,惹了不该惹的人……”
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语气嚣张, 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比荒诞。
自称民间法律管不了自己。
手里拿着资料的男警乐呵呵笑道:“最近怎么总是抓这些搞封建迷信的道士?一个个还挺牛气, 说咱们无权插手他们的事。”
同事摇摇头说道:“谁知道呢, 拘留处还关着一个教唆别人买凶杀人的家伙, 也自称是什么术士, 昨天小文值班按点巡视时, 他还威胁小文,放话要诅咒咱们。”
“这又来了个助纣为虐的假道士, 听说范家那个案子里,让范波在自己家后花园埋下尸坑的就是这个老小子!”
“……”
闲聊间, 高声呼喝的道人被推进审讯室,他脸上仍是毫无惧色。
在这个世界上99%都是普通人,在四方之内生活作息,循规蹈矩;
剩下1% 的人,可以看到普通人眼中看不到的东西,拥有超出寻常的手段和能力。
故而他们也被称为方外之人。
此时被抓进审讯室的道士,就是这种人。
他姓钱, 名叫钱正通。
在此之前他替范波做事,是范家的座上宾风水师。
范家后院十余年来所有的阵法、以及镇压陈晓茹魂魄的人,都是他。
范波一出事,消息灵通的钱正通直接从自己的住宅人间蒸发、原地消失。
他有藏匿踪迹的手段,自以为高枕无忧,没想到正要大摇大摆去按摩店享受,却直接被潜伏在酒店门口的警察按倒在地。
尽管钱正通很疑惑,这些警察是怎么得到他的行踪,但他根本不怕。
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根本算不上犯法——道士捉鬼驱邪,有问题吗?
他又没参与祸害那些女人。
她们生前惨,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抱着这样无所畏惧的想法,钱正通一屁股坐在审讯室内的凳子上。
一抬头,他脸色僵了。
只见屋对面站着的人并非是穿制服的警察,而且几个青年男女,浑身气势迫人。
他们的腰间都系着一块小铜牌。
那牌子钱正通再熟悉不过,是正儿八经的天师府令牌!
怪不得警察能找到抓到自己,竟是玄门之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钱正通慢慢坐直身子,收敛神情:“几位同道,吾乃正一派凌安道观弟子,不知你们把我请到这儿来是为何意?”
一青年抱拳在胸,嗤笑说道:“钱正通,你刚刚叫得挺嚣张啊,真以为没人管得了你?就你还是正派弟子呢,和范波那样的恶棍狼狈为奸,你助纣为虐,知不知羞耻?”
“改天上门拜访凌安道观的师父们时,我倒是要问问你这种东西是谁教出来的!”
钱正通脸色涨红。
像他这种有点本事、心术不正的人,大都自视甚高,在世俗做事时被人一口一句“大师”捧着;
如今被一个小青年讥讽斥责,自然心中恼怒。
“我身为道家弟子,镇压恶鬼有什么错处?那些女鬼逗留人间,还要伤人,就该被处理!”
“呸,道貌岸然的狗东西!”另一青年女子怒目而视,她提前了解了范家的恶行,自然清楚那些女鬼生前的凄惨遭遇:
“道法自然心向善,那范波每年给你千万巨款,就让你把这些年的所学都忘到狗肚子里了?道门有你这种败类和我们同源,真是晦气!”
钱正通冷哼一声,死猪不怕开水烫:
“毛头小子,不可理喻!”
“我没伤人,也没有对普通人施展禁术,触犯了哪条律令、什么法律?你们有什么资格把我抓到这里,道爷我要去天师府告你们。”
青年术士不屑笑了,“你去告,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
他立即亮了身份:“我们是正一堪山弟子,特接了天师府的调度,以后专门处理像你这种滥用术数、坏我道家声誉的无耻之徒!”
堪山?!
钱正通一惊,脸上的无畏绷不住了。
堪山是目前道家之首,也是促进成立天师府的三大派之一,是道家正统地位斐然。
可堪山的弟子怎么会和凡俗的警察搅在一起?!
“就算你们是堪山弟子又如何,还能直接给我定罪不成?”钱正通憋了半天,嚷嚷:“我不服!”
他叫完,就见那对青年男女用一种看呆瓜的眼神盯着自己。
“堪山第四十三代亲传弟子就坐你面前,还有不服,你就去天师府闹吧。”
“当然,前提条件是你服完刑坐完牢。”
钱正通僵住的视线,这才缓缓挪动到房内唯一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穿着便衣,素面朝天,是最朴素的坤道打扮,身后背负一把格格不入的旧剑。
直至被押送去拘留所的路上,钱正通才恍惚想到此前和相熟的朋友闲聊时,听过堪山的八卦。
说是当牵玄门年轻一代中的领头人,竟是个从堪山走出的年轻坤道!
被一介女流压在头顶,简直坏了体统……
审讯室没了惹人烦的家伙,叽叽喳喳的一对青年同门拿着资料讨论案情。
“郑修,没在天师府登记过信息术士,应当是个没门派的野道人,之前他一直在给南城‘洪溪地产’的老板做事。几个月前,这地产老板的儿子在公路飙车摔下悬崖,车陨人亡,在郑修的帮助下,死掉的老板儿子同一名C大女学生结了阴婚。”
“郑修做法的手段颇为高明,但却被人破解了——有人救了那倒霉姑娘的命。要不是他的法阵被损受了伤,我们还未必能抓到他,看来南城中真是藏龙卧虎,有高人啊。”
“虞妗妗……?看照片好嫩啊,这姑娘成年了没,真是她接连破了郑修和钱正通的阵?不知道这位又是是哪门哪派出来的新人,没听过还有姓虞的厉害家族啊…”
“……”
负剑女子听到师弟妹的窃窃私语,偏头说道:“记得再去敲打敲打那地产老板一家,以防他们有心报复,让被害女生受到二次伤害。”
“放心吧师姐,郑修被抓之后那家人吓都吓死了,没胆子打击报复。”
“嗯”了一声,负剑的女子便看到自己的师弟磨磨蹭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直接说。”
男青年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师姐,我最近结识了一个好友,他遇到些颇为古怪的问题,请我出手帮忙……”
话还没说完,负剑的坤道就皱了眉头:“鸿蔺,入世之前师父反复强调过,不许因为钱财名利和凡俗的人家有所牵扯,更不能去当什么风水先生受人驱使,以免道心有损。”
“你看郑修和钱正通,就是最好的例子。”
鸿蔺有些心虚,“师姐,你想到哪去了,我和虞衡就是朋友!朋友的忙总不能不帮吧!”
虽然这个朋友出手大方,出行花销都记在他账上,从不让自己费心就是了……
“而且我怀疑南城还有邪道士,虞衡的麻烦我无法解决,他被折磨得厉害,我这不是没法子了才想请师姐你出手帮忙。”鸿蔺说。
负剑坤道蹙眉问道:“你朋友是什么情况?”
鸿蔺听到这句话就知道有戏,忙说:
“大约一个多月前,虞衡出过一场车祸。据他说自己没有喝酒,神智清醒,莫名其妙撞到了路边的栏杆,从那之后他就霉运缠身事事不顺!”
“我给他画了一些转运的符,可都没用,他身上总有一股驱除不掉的晦气,我怀疑是有术士对他下手了。”
沉思良久,坤道才松了口:“既然是正事,我会去看看。”
“有劳师姐!鸿蔺先替他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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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小巷中
穿着得体、打扮讲究的年轻女子,右手手里拿着写着地址的一张纸条,四处打量。
她左手用夹板和石膏包裹,以纱布吊在脖颈上。
“xx街道……就是这里啊,4号门到底在哪儿啊?”
由于街道老旧,女子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目的地,难免有些焦躁,“什么大师啊?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喵呜~”
一道的猫叫声,忽然在巷中响起。
女子抬头看去,发现一只碧蓝色眼睛的田园白猫不知从何处出来,冲着她直勾勾地叫唤。
白猫晃着尾巴走到她脚边,伸出前爪勾了勾她的鞋面,而后又扭头往巷子里走去。
女子仍在呆愣,白猫又扭头叫了一声,停在原地。
“是让我跟你走吗??”她不可置信。
田园白猫:“喵~”
说出来谁能相信,一只猫不仅能够听懂自己说话,还要给自己带路!
女子认为肯定是自己多想了,但她仍是忍不住抬脚跟上了前头的白猫。
“反正也找不到地方……”
不如跟上那只猫,看看它要去哪里。
走了几分钟,白猫停在了一扇门房外。
女人一抬头,竟看到门边墙上挂着的牌号,正是个掉了漆的“4”!
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她大为震撼,顿时觉得门后未曾谋面的大师也变得神秘起来。
抬起手敲了门,她心里有些紧张。
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
女人看到一张俊气逼人,生得极为端正帅气的男青年的脸,又是一惊。
“客户?”祝檀湘早就知道今天要来人,神情并不惊讶。
他让开身,示意对方进来。
女人还在愣神中,她脚边的田园白猫就已经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还是小白领来的人。”
“喵呜~”
小白就是田园白猫的称号。
既然成了一家子,总得有个称呼。
因着田园白猫浑身洁白,除了虞妗妗盖的戳——尾巴上像小帽子一样的金色绒毛,再没有一根杂色毛发;
所以唤它小白。
至于它那只实心的狸花猫同伴,因为胡须有些潦草卷曲,所以叫小卷。
如今祝檀湘和小白一猫一人,关系非常娴熟,旁若无人地对起了话。
他手往兜里一掏,掏出一小包脆鱼干。
财富一键清零后,虞妗妗把剩下所有的钱全都给了祝檀湘,让他负责给收服的流浪猫们开工资。
祝檀湘也没推脱,买了一堆猫咪食物。
家里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猫粮冻干、罐罐和小鱼干,他随身就带着一些。
现在正好奖励为客户引路的小白。
被忽略的女人:“……那个,大师?”
祝檀湘指了指客厅里面,“我不是大师,大师在那里。”
于是女人走进门,四下打量着堪称捡漏的屋子。
屋里沙发旁边放了个软塌,一名年轻女孩靠在其中,眉眼精致,肤色苍白。
“赵婷婷介绍你过来的?”虞妗妗微昂下巴,“随便坐。”
女人点点头,有些拘谨:“是的,赵大师说她现在金盆洗手不再做神婆,说您比她更厉害,让我来这儿找您。”
得知儿子痴傻,是因为赵有弟借用自己的身体坏事做尽,赵婷婷大受打击,不愿再做干神婆一行,只想带着儿子回归正常生活。
请求虞妗妗送走赵有弟后,她也就失去了给别人看事情的能力。
但她停业的消息还未完全散播出去。
不少以前来找过她看事儿、或者听说过她名声的人,仍然会隔三差五找上家门。
赵婷婷直言拒绝这些人,又想到了虞妗妗。
自己干不了,可有真正的大师能接啊!
恰逢虞妗妗散尽家财,对送上门来的客源自然来者不拒。
“大师好,我叫陈怜生。”
坐在沙发上,陈怜生忍不住打量四周的环境,左手隐隐作痛。
说实话见到虞妗妗后,她心中有些失望。
虽然以貌取人并不好,但虞妗妗实在太年轻了,而且她也从来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自然而然没多少信任。
虞妗妗看她一眼:“你要看什么?”
陈怜生支支吾吾间,虞妗妗已经了然她的迟疑,毕竟被怀疑自己经历多了。
她也没恼,语气平静:“方便的话把生辰八字给我,我先系统看看你的命格。”
拿到陈怜生的生日后,她以天干地支排盘,列出十神。
只几分钟后,她心里就大概有数了。
虞妗妗抬眸,看着陈怜生说道:
“陈女士,你今年二十有三,看文曲星未落于宫内,你应当还在上学。你五行中旺金,不仅仅有‘庚金’也有‘辛金’,再结合你的六亲与面相关系——首先你从出生到现在,生活应当富足有余,家境小康往上。”
‘辛金’象征着首饰金,命中带此,说明自带富贵命。
“你额面宽却略显扁平,发际两边较高,此处为一个人的‘父母宫’,这说明你的父母感情一般,甚至可以说并不恩爱,只是仍保持着婚姻关系。”
“再有你十神中地藏正财,说明你的财富更多来源于父亲。”
‘正财’代表女命的父亲。
陈怜生的命里又有‘庚金’。
‘庚金’更多代表矿产金属,或是枪剑一类的硬金属,结合她全部的命理,最合适的解释是,陈怜生父亲做矿产生意。
她家很可能有矿,真的矿,而她本人也有一定的继承权或者股份。
被精准说到家族企业,陈怜生的表情就变了。
她也只是听一个熟人说,有个叫赵婷婷的神婆看事特别厉害,在南城颇有名气。
但赵婷婷不接活儿了,家庭情况这一点她也就未和赵婷婷讲过。
甚至连她室友,都不清楚她家里具体做什么,只知道她有点钱。
这个年轻大师居然只看看生日,就能算出这一点?!
虞妗妗继续说道:“从你的六亲来看,你是你母亲唯一的孩子,但你父亲还有三个子嗣,与你同父异母,分别为两名男孩儿,一名女孩儿。”
“什么?!”这下陈怜生已经不只是惊叹算得准,她还听到了让她震惊的消息:“我爸有三个私生子?!”
她表情难看,咬紧牙关。
看她这副样子,应当是被父亲隐瞒了一些消息。
陈怜生一直知道父亲有外遇,也知道自己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
却不曾想,父亲背着她和妈妈还藏着一个私生子!?
一时间陈怜生脑海里想了很多猜忌,她恨不得现在就起身离开,回去调查此事。
按捺住起伏的情绪,她集中注意力继续听。
虞妗妗:“今年你撞了流年运,应当过得不太顺利,你这一条手臂就是不久之前出的意外,断掉了——‘庚金’也代表人体的肢干骨骼。”
流年冲撞,命理已提前‘预测’了她可能会骨折,只是陈怜生本人并不知道。
“除此之外,你不仅‘七杀’入宫,还是‘天透地藏’,‘七杀’成格的命。这说明七杀所代表的性格,是你最主要的性格之一。”
何为‘成格’?
首先要知道人有十神——印枭食伤财才官杀比劫。
其中任意一种,都有可能出现在人的八字四柱上。
若有一种十神——例如七杀,同时出现在一个人八字四柱的天干和地支上,那么这类十神就叫做“天透地藏”,天干有,地支藏,贯穿整个人的一生。
也叫做‘成格’。
陈怜生就是这种情况。
‘七杀’可谓是她最主要的十神,与她的性格、人生、命运息息相关。
虞妗妗猫眼眯起,说道:“如果我没猜测,你为人豪爽会对朋友仗义疏财,性子颇为机敏学业也还不错,但做事往往过于偏激冲动,脾气火爆,常和别人起冲突。”
听到此处,陈怜生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没有怀疑。
虞妗妗口中的她,比她妈妈了解得还清楚。
这不是厉害大师,什么算厉害?!
她面色激动,一个劲儿的狂点头:“大师你说得太对了,别的都还好,我就管不住这个破脾气!”
“……而‘七杀’又代表着女命的情人或者男友,我看你尚未结婚,不存在情人,你应当交了男朋友。”虞妗妗说到此处,表情有些古怪:
“但我看你这‘桃花’颇为怪异……”
她这才发现,陈怜生的命理中带着淡淡的阴气。
因为过去时间长,已散得差不多了,这才让她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也就是说,陈怜生以前撞过脏东西。
七杀为第一凶神,又名七煞,今年又是陈怜生的流年败运;
如此种种根据命理推演,她撞到脏东西的原因,大概率和她的男朋友有关。
她也不管陈怜生能否接受,直言说道:“你男朋友怕是朵烂桃花,我劝你想清楚。”
说完这句话,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陈怜生垂着脑袋,盯着自己打着石膏、还没有养好的手臂,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虞妗妗以为她会愤而起身直接离去,没想到她却长长叹了口气,表情复杂:
“准,大师您真的太准了!我手臂受伤,的确和我男友有关!谁再说算命是无稽之谈?分明是他们没有遇到厉害的大师!”
虞妗妗:……?
她看这姑娘的表情和语气,不仅不震惊,还好像早就知道一样。
陈怜生说道:“我左手受伤快两个月了,当时是傍晚我去学校食堂吃饭,吃完饭后准备下楼离开回宿舍,结果被人从背后推了一下,滚下楼梯,”
“除了手臂受伤最严重,还有很多皮外伤,我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据她本人说,那天晚上食堂并不拥挤,她身后也没多少人。
看到她滚下楼梯痛苦呻吟,后头的一个同学吓坏了,不停摆手、结结巴巴说不是自己推的。
她也清楚和同学无关。
或者说,和人无关,是鬼要害自己。
陈怜生语气复杂,说道:“说起害我的鬼,就要先讲我男朋友。”
“我现在研一,他是我研二的学长,温柔帅气待人彬彬有礼,我和他谈恋爱没多久,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被鬼压床了……”
夜深人静,陈怜生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浑身冒冷汗。
她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女人的影子,面目狰狞趴在自己身上,表情狠厉。
迷糊间,陈怜生虽然没有听到那个女鬼说话,但她很奇妙地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女鬼让她从男友身边滚开。
第一次陈怜生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二次三次之后,她就明白是真的有鬼,而那鬼大概率和她温柔有礼的男友有关。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陈怜生找到男友,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他,询问他和那个女鬼什么关系。
男友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叹气解释:
他说自己和那个死去的女生是高中同学。
从学生时期,那个女生心思就不在学习上,只想着谈恋爱,追求他很多次,都被他拒绝。
但那女生非常偏激,竟然用自己的生命做威胁,要求他和自己谈恋爱。
最终男友没有同意。
可他没想到那个女生真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那以后,女孩的亡魂也不肯离开,似乎在一直跟着他。
这两年已经有好几个喜欢他的女生跟他说过,自己被鬼魂找上门,受到过威胁。
听到陈怜生被鬼压床,男友十分愧疚,失魂落魄。
陈怜生当即表示,女生的死亡不应该怪责男友,是对方太过幼稚偏激;
自己绝不会因为女鬼的威胁,就和男友分手。
在此之后,她又陆陆续续遇到过两三次女鬼。
她家里有钱,直接找了个风水师,要了一些驱邪镇鬼的东西带在身上,再之后她就没有碰到过女鬼了。
直至从楼梯上跌下去时,陈怜生隐约看到,那女鬼远远躲在楼道的阴影处,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她。
所以她认定自己被害,就是那女鬼干的!
此时祝檀湘已经喂完了猫,从外面进来,靠在门板上听完了全程。
他一时语塞,“陈女士,你不觉得自己男朋友这番话很没说服力吗?他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无辜吗……”
没想到陈怜生仍不恼怒,反而耸耸肩满不在意说道:
“我知道啊,女鬼的事肯定和他有关系,很有可能他还做了什么对不起那个女孩子的事情。”
祝檀湘不解:“那你还纠结什么?直接和他分手、远离他不就行了?”
“不行啊大哥。”陈怜生叹气:“我男朋友长得特别帅——”
她语气顿了顿,目光在祝檀湘身上扫了一圈:“比你肯定差点,但也真的是数一数二的大帅哥了,算我们学校的校草,我是真的喜欢他。所以呢,他的过去我不在乎。”
祝檀湘:???
头一次见到这么理直气壮、就差直接把恋爱脑三个字刻在自己脑门上的人。
“你……”
他想说什么劝阻的话,但似乎又没必要。
陈怜生不是不清醒。
她是太清醒了,但还是要继续爱下去。
虞妗妗也有些茫然:“所以你来找我?”
陈怜生双手合十:“我想请您把那个女鬼送走,让她别缠着我男朋友了,也别再害我了,拜托拜托!”
“我有钱,可以给她烧很多纸钱和金元宝、给她烧大房子,她要是愿意的话,我让人剪几个男模给她烧到地府,保证让姐妹过得舒舒服服。”
虞妗妗:……
她发现自己还是入世不够深。
人类的脑回路好奇怪。
“送鬼入地府没有那么简单,要看你男友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的怨恨有多深。”虞妗妗说着,问道:
“你有没有你男友的照片,拿来给我看看。”
陈怜生点头:“有的。”
打开手机相册,她给祝檀湘看了一眼才递给虞妗妗:“是不是很帅?”
她倒不是女友眼。
照片上的男生笑眼弯弯,看着温柔俊秀,的确称得上帅哥。
然而虞妗妗粗略看了眼男生的面相,更为沉默。
半晌她有些不忍地对喜滋滋的陈怜生说:
“暂且不提你男友和鬼的恩怨,他面宫中带桃粉,自己就是个桃花煞。你可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除了你之外,你男友一定还和别人保持着恋爱关系,很可能还是多段。”
也就是脚踏几条船。
“这么离谱?!”
祝檀湘睁大眼眸,本以为听到这件事陈怜生会惊愕愤怒,继而清醒。
但陈怜生的面色还算平静,半晌点点头说:
“我知道的大师。”
第19章
陈怜生在这样复杂、亲情薄凉的家庭出生, 根本不可能是个单纯毫无心眼的傻白甜,相反她还很敏锐、机警。
被女鬼从缠上没多久,她便明白男友陶浮侍并不像他的名字、外表那般出尘脱俗。
提起女鬼, 她还清楚看到了男友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
那不是旧情未了的反应。
确定男友对女鬼没有余情, 陈怜生觉得也还能接受, 毕竟她是真的喜欢陶浮侍, 不想因此和对方分手。
或许是一开始就没能狠下心做决断, 导致她的底线越来越低,对男友的容忍度拔高;
在察觉到男友背着她和别的女生暧昧时, 她也并未第一时间踹掉对方。
屋内气氛沉寂。
百思不得其解的祝檀湘忍不住问道:“你男朋友救过你的命吗?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虞妗妗接触网络久了,也能用人类的表达方式发表自己的想法:
“你既然这么有钱, 可以找到其他长得好看的人, 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尽管以她猫族的审美, 也没看出陈怜生的男友有帅到惨绝人寰, 可以为之忽略一切因素;
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和其他人类没区别。
虞妗妗很好奇:“你到底喜欢他哪儿?”
陈怜生望望她, 意味深长道:“大师你年龄小,一看就没谈恋爱吧。”
“男人这种东西, 99.9%都是坏坯子,有钱没钱都花心, 只是取决于有没有乱搞的能力和胆子,我承认肯定有好男人,但那也轮不到我,并不是有钱就能碰上的。”
因着家庭情况特殊,她从小就对这个世界上有忠贞感情保持否定态度。
无论是陈家,还是她认识的朋友、同学家,大都存在大大小小的问题, 更是让她认定了自己的想法。
抱有这样悲观态度的陈怜生,又是极度颜控,所以她谈恋爱一直奉行的态度就是:
无论如何,首先脸得帅,得让她觉得赏心悦目!
其余只能靠运气,或是矮子里面拔高个。
陈怜生有钱有闲,还有天生以及后天保养的美貌,并不愁恋爱,她这些年陆陆续续谈了的男友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脸都还不错。
按理说像她这样的更不可能恋爱脑,被一个小帅哥蒙蔽双眼。
“但是男人稍微有点姿色,就会变成‘稀缺资源’,绝不可能有什么帅而不自知,或者明明很帅眼里却只能容下真爱,不可能的。”她语气斩钉截铁:
“我历任的男友都知道自己帅,毛病很多,有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当大爷得让人哄着;有的抠门,总让我花钱自己一毛不拔;有的非常自大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对我做的决定指手画脚、动不动否定我的能力……”
陈怜生说得头大,叹了口气:“但是陶浮侍和他们不一样,他真的算一个完美男友。”
除却最要紧的脸帅身材好,男友爱干净,每次外出奔波、和朋友打球回来都会换洗衣物,认真洗漱,清清爽爽来见她;
而不是一身臭汗,还笑嘻嘻说是‘男人味’。
其次陶浮侍会主动做家务,能下厨,偶尔喂养学校里的流浪猫。
会认真修剪头发,穿衣风格简洁合适,懂点时尚,犯错了就认真道歉,还经常肯定作为女友的能力……
如此种种,陈怜生掰着手指头数了十分钟,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陶浮侍的优点。
“最重要的是他为人上进、对家人孝顺友好,高中时期就成绩优良,保研后还每年拿奖学金呢!他哥哥在他大四那年出了意外、成了植物人,目前一直在医院躺着,他每周都至少去看两次,有几个人能同时做到以上这些?”陈怜生说道:
“他对家人这么有责任心,以后结婚了对妻子孩子肯定也会很好!”
虞妗妗和祝檀湘对视一眼,只有一个想法:
看来这姑娘真的很满意她男友。
话音顿住,陈怜生幽幽叹气:“说真的,我差一点点就要以为,自己开到六合彩、碰到绝世好男人了 ,但事实证明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陶浮侍和前女友纠缠不休,被我发现了。”
和男友谈了快三个月,某天下课路上,陈怜生被一个面色不善的女生叫住,两人在宿舍楼下谈心。
女生自称是研三的学姐,是陶浮侍的女友,还没有和他分手;
她说陈怜生是趁虚而入、介入他们感情的小三。
见陈怜生不信,学姐还拿出了和陶浮侍以前拍的照片作为证据。
莫名其妙被诬蔑成第三者,陈怜生非常愤怒,她性子急,直接冲过去找了男友质问情况。
陶浮侍苦笑一声,是这么说的:“我跟她之前确实有过一段,她那时也是被纠缠在我身边的女鬼骚扰,出了意外事故伤了脚。后面她应该是害怕跟我走得太近,再受到牵连,从那以后很少联系我了。在我看来,她这样就是委婉地和我分手了,没想到这几天她又开始联系我……对不起小怜,我没有和你讲清楚。”
看到男友苦闷的神情,陈怜生没那么生气了。
那时的她还觉得学姐蛮不讲理。
明明是自己害怕退缩、放弃男友,如今却来指责她插足感情,简直离谱!
却不想没过多久,她又发现陶浮侍和自己同级的另一个女孩儿之间有异样,她隔壁室友亲眼见过那两人在图书馆拉拉扯扯。
对此陶浮侍对她的解释是,那个女生很久以前就在追求自己,知道自己谈恋爱了也没有放弃,经常会给他送些东西。
他虽感到困扰也没有要东西,但那女生做事不算过分,他也不好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让人家下不来台。
陈怜生气得跳脚。
偏偏男友认错态度又很好,对她低声下气、再三保证一定会和那女生说清楚。
这样容忍了一次两次,就会有三次四次。
陶浮侍长得确实好看,人又温和,他本人又总有种对谁都不错的中央空调既视感,自然而然桃花不断。
不仅有女生,还有男生向他表白,把陈怜生呕得不行。
偏偏他每次都还有种种理由,不得不和别人拉拉扯扯。
恰逢那段时间陈怜生被女鬼推下楼梯,手骨受伤严重,男友接二连三和别人暧昧不清,已让她看清了这个看似温柔的男人的本质。
陶浮侍就是不专一,温柔渣。
心灰意冷的陈怜生和男友冷战,同时开始思考自己搭上小命安危,也要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到底值不值得?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在自己住院的一个多月里,陶浮侍每天都来医院看望她、照顾她,任劳任怨亲力亲为,脸上神情愧疚。
哪怕自己有时态度极差,一整天都冷着张脸不给对方好颜色看,对方也毫不在意。
有几次陈怜生的母亲来医院看望她时,都看不下去,对男友温声细语:‘小陶啊,我闺女这个狗脾气,你别总惯着她!’
陶浮侍却摇头说道:‘小怜是我爱人,她受伤了,我做点小事本就是应该的,更何况还是因为我……’
陈怜生扭头背对着他们,听得心情复杂。
她心里的怒火和不满,在这一个多月的精心照顾中早已被化解。
就在她即将出院,也打算原谅男友,对方却神色黯然说道:
‘小怜,我天生就是这样优柔寡断的性子,不会拒绝别人也不想伤害别人,但我知道这样又会伤害你、让你不舒服。我想了很久,要不我们还是分手吧,是我对不起你,你值得更好的人。’
听着男友突然冷淡的语气,陈怜生又震惊,又不可置信。
陶浮侍这些天对她有求必应,无论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都只是笑得无奈全盘答应,简直就像没脾气。
她从没想过男友会和自己提分手!
如果是刚骨折住院那会儿,陈怜生心里正恼他,分就分了。
偏偏通过在医院的相处照顾,她心里已原谅了男友。
她顿时不得劲儿了。
与此同时,陈怜生的室友还告诉她,在她住院不在学校的这一个多月,学校的人都在传她和陶浮侍已经分手了。
之前就追求过她男朋友的人变得更加明目张胆,甚至当众给她男友表白。
陈怜生一听简直气炸了。
他们还没分手呢,就来撬自己墙角?!
根据她‘七杀’成格的八字、以及她对婚恋感情的态度就能看出,她本人脾气火爆,而且十分偏激,受不了一点委屈和不爽。
原本陈怜生心里五分的不舍和不愿,顿时因陶浮侍学校里的追求者拉到了十二分。
她绝对不和陶浮侍分手!
虞妗妗:……
听到这儿,她勉强明白陈怜生是怎么想的了。
但她还是不能理解。
门框边的祝檀湘摸摸鼻尖,这种时候他也不好说什么。
他只是隐隐觉得陶浮侍有些怪。
真的有人连拒绝都不会吗?听起来简直像小说中有光环的万人迷。
若是早没了感情,他大可以直接分手,勤勤恳恳照顾女友一个多月,感情都恢复如常了才又提分开……
好怪。
虞妗妗这边认真推演了陈怜生的桃花和感情状况,摇头说道:
“恕我直言,你男友在骗你。
你的桃花系在他身上、对他动了真心,但对他来说,你和其他围绕在他身边的——被你认为是烂桃花的人没区别。”
陈怜生的脸色僵住,“大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虞妗妗说:“陶浮侍也动了桃花,只可惜我没在你身上看到有系着,这说明他有真心喜欢的人,但不是你。”
听到这儿,陈怜生脸色白了,“怎么可能呢?大师你再看看,他不喜欢我能喜欢谁,我是他正牌女友啊?!”
“而且我住院的时候他可是每天都来看我,还专门跑到十几公里外的隔壁区买我喜欢吃的东西,他真心喜欢的人怎么会不是我?”
她反复回忆、强调男友对自己的好和付出,似乎这样就能否定虞妗妗。
然而在虞妗妗平静的注视中,陈怜生的强撑渐渐崩溃。
是啊,她刚刚才大赞过这位大师算无遗漏,准得可怕。
没道理在姻缘感情上,大师就失了手。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抛除中央空调和别人暧昧不清这一缺点,陶浮侍作为男友确实比大部分人都优秀。
他体贴温柔,情绪稳定,而且深爱自己。
只要想到这儿,陈怜生就觉得还能忍;
反正她再找一个男友,也很难找到比陶浮侍更符合心意的了。
可若是陶浮侍从始至终都不爱自己,一直满口谎话,爱的还另有其人……
对陈怜生这样骄傲强势的人来说,就难以接受了。
她心里发耿,活像吞了只苍蝇。
沉默许久,年轻女生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略带阴沉冷笑一声:
“另有真爱?行啊陶浮侍,把我当傻子耍!?”
“无所谓了,反正我本来也有第二个请求,既然他一直在跟我演戏,我也没什么好愧疚的——”陈怜生看着虞妗妗,语气认真:
“大师,我还想请您给他下个咒。”
虞妗妗:?
祝檀湘:“啊?下咒?”
陈怜生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我原来觉得他都优柔寡断、和别的女生拉扯不清,还对我这么好,让我这么满意,如果能改掉这些坏毛病把全部心思放在我身上,不就完美了!所以我本来想的是,希望大师帮忙看看能不能做个法,让他别这么受欢迎了,或者改改他的性子…”
“现在看来我一心想他,他倒有不少事瞒着我。”
女生语气越来越冷,认真的神情全然不像在开玩笑:
“我听说有一种桃花咒能让人死心塌地、绝无二心,不是还有一些苗疆情人蛊的传说,只要给人下了蛊,对方甚至不能离开爱人太远的距离。”
“我想请大师给陶浮侍下这样的咒!”
祝檀湘暗暗吸了口凉气,背后冷飕飕。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未必对自己的男友爱得死去活来。
她最爱自己。
之所以执着于陶浮侍,一方面是因为此人比她认为的绝大多数男性更优秀,让她觉得很舒服;
另一方面就是占有欲。
发现被骗?
那就直接给对方下咒,让自己顺心!
难怪她八字十神中都是主七杀凶神,偏激成性。
虞妗妗眉头一皱,直言拒绝:“我无法帮你,这种事我不做。”
像陈怜生要求的那种咒的确存在,但是是邪术。
且不说她厌恶这种手段,就是做此法会遭到孽力反噬这一点,她就不可能同意。
陈怜生嘴唇动了动,应该是想许下巨款,最终话却没说出口。
她很聪明,能感觉到虞妗妗并非欲擒故纵、想多要钱,是真的在拒绝。
她也没恼怒,恢复一张笑脸说道:
“好吧好吧,大师不接这种活儿,那驱鬼总可以接吧?我可没有招惹那个女鬼,她非要来搞我,要不是我命大,说不定从楼梯上摔下去时就把脑袋摔破直接死了。”
只是陈怜生心里在想,虞妗妗不接,偌大的南城还有很多风水师,自己总能找到一个厉害的愿意接的人…
“如果师父能帮我解决女鬼,我这边可以付您10万元辛苦费。”
尽管心动钱财,虞妗妗也并没有满口答应,而是说:
“我先会会那个鬼魂,看一下她什么来路。”
——————
两日之后,虞妗妗掌中托着一个罗盘,静静等候在某处拐角。
今天是同陈怜生约定好的捉鬼日子。
祝檀湘也跟了过来。
他问:“大人,那女鬼今天一定会找上陈怜生吗?”
虞妗妗点点头:“算出来的,基本不会错。”
前两日陈怜生拜托她捉鬼,她说要先把女鬼引出来,看看对方到底是有怨还是有冤,和陶浮侍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于是她让陈怜生把身上驱邪镇鬼的东西全部取下来,有这些东西在身上,女鬼自然不会靠近她。
果不其然,陈怜生把那些东西都摘掉,虞妗妗再次起坛算卦,直接算出她命里多了一道小劫。
就在两天之后——也就是今天,女鬼就会找上她。
看来女鬼是真的一直跟着陶浮侍、以及和他相关的人。
确定好女鬼找上门的时间,原本陈怜生和他们约定的地点是她自己在校外租住的房子,她说会在出租屋等他们上门。
没成想昨天晚上,陈怜生临时变卦。
她给虞妗妗扫了个电话:‘实在抱歉呀大师,明天临时有事,我要和陶浮侍去趟医院……您看?’
虞妗妗对给钱的客户脾气都挺好,闻言说道:‘你们去哪个医院?以防女鬼在医院途中现身,我可以去那附近蹲点,若是她到时候没来,我再跟你回出租屋等候。’
陈怜生:‘南城二院,我要跟陶浮侍去看看他哥。’
电话那头年轻女生的语气轻快,似乎发生了什么好事,让她心情还不错。
她口中的哥,就是前两天提过一嘴的、陶浮侍那出意外的植物人哥哥。
虞妗妗答应了,所以现在才和祝檀湘出现在南城二院外的停车场附近。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点医院停车场的人不多,他们不用躲躲藏藏。
低头看了一眼虞妗妗手里的罗盘,祝檀湘随口问了句:“大人,您这罗盘的指针怎么在晃?”
虞妗妗语气如常:“医院附近亡魂多,阴气重,总受影响。”
祝檀湘:……
“这样啊。”
他干巴一笑,心道自己就不该闲着没事儿多嘴瞎问。
从停车场的角度,可以看到南城二院的大门。
百无聊赖中祝檀湘微微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看着大门方向走出来的一对年轻情侣。
“大人,那是不是陈怜生?”
虞妗妗顺势看去,“是她。”
“旁边那个应该就是陶浮侍?可惜离得太远了,看不清那男的五官……”祝檀湘咕哝一句。
身为猫妖,虞妗妗视力倒很好,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两人挽着手,亲密倚靠着交谈;
陶浮侍的确长得浓眉大眼,和照片上相差不大。
他不知说了什么,把旁边的陈怜生逗得直笑。
仅仅这幅画面,两人活像一对热恋期恩爱的小情侣,完全看不出各有心思。
陈怜生找了个借口,目送男友先打车离开,而后掏出手机看看短信。
她四下张望,朝着虞妗妗二人的方向走来。
就在这时,虞妗妗手里罗盘的指针晃动幅度倏忽变大,有什么阴气浓重的东西,在朝着这个方向快速靠近!
“来了。”
虞妗妗提醒了一句。
她指尖一直捏着枚石子,同一时刻弹指而出,“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令下笔,万鬼伏藏。①”
此咒为‘五雷破霄法咒’,可以以凛然道法破去鬼魂周身的阴煞。
看到熟悉之人的陈怜生还举起手带着笑,冲他们挥了挥,全然不知道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一枚石子擦着她的肩膀,“扑哧”一声打在她脑后,卷起的冷风让她不由自主转了头。
因吃痛而面目狰狞的女鬼,就这么和她脸贴脸地映入她眼帘。
陈怜生吓得踉跄,差点跌在地上,手指颤抖着去指那鬼魂:
“她、她!!”
鬼魂袭击不得手,卷起魂体就想遁逃。
虞妗妗冷哼一声,抬起白皙的手掌往下压,明明她手下空无一物,可不远处的灰雾,就像被某种看不到的力量狠狠拍打,‘噗’的一声直接瘪了。
不多时,陈怜生已经跑到了她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去看半空中被束缚住的女鬼。
她无比惊讶:“就是她一直缠着陶浮侍!原来鬼能被看得这么清楚,我之前一直以为她是一团雾…”
她不知道,这是因四面八方都在虞妗妗的阵中,她自己也身在此处相当于短暂开了天眼,因此能清楚看到鬼魂。
“大师你太厉害了!说能把她抓到,真就给她逮住了!”陈怜生语气惊叹,看向女鬼大着胆子嚷嚷:
“姐妹你别缠着了陶浮侍呗!我也不计较你之前推我、要把我害死的事了,只要你离开他。我知道他以前可能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我这不是还挺喜欢他,不想让他死这么早,先委屈姐妹一段时间…”
她语气倒挺诚恳,还懂威逼利诱、打一巴掌给一颗枣:
“你要是同意的话,我给你烧钱烧房烧男人,要是不同意我只能请大师把你送走了,你也别怪我。”
然而女鬼听了,却并未怒火攻心,也没有作势扑上来索命。
相反她还挺平静。
被虞妗妗禁锢了她就不挣扎,冷着脸听完陈怜生的‘劝慰’,她咧开唇角笑了。
笑容讥讽,看陈怜生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陈怜生见她不说话,低声问道:“大师,鬼能说话吗?”
祝檀湘回她一句:“能说话。”
“那她什么意思?不理我是不同意喽?”她偏头和大师的助理窃窃私语。
虞妗妗根本没关注她在说什么,视线落在她的脖颈处。
从陈怜生靠近的那一刻,她就从年轻女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孽力。
看样子对方并没有听她的劝告,已经另找了术士,接触了蛊咒一类的偏门术;
很可能已经给陶浮侍下过了。
可很快她又觉察出不对劲来。
陈怜生的孽力不仅仅从她身体中溢出,体外还有包裹着她全身,尤其是她的颈部位置格外浓厚,像是带了个孽煞项圈。
虞妗妗多看了两眼,发现体外部分的孽力,竟是从陈怜生脖颈上的项链散发出来的。
前两天她带了这链子吗?
虞妗妗想了想,很确定没有,否则当时自己就会发现。
叽叽咕咕半天,注意到虞妗妗一直没说话,陈怜生看过来:“大师,你也帮我劝劝她呗。”
虞妗妗沉吟,望向半空中保持着讥笑的女鬼,说道:
“我们弄错了一件事——”
准确说是她被陈怜生误导了。
“这个亡魂的死亡同你男朋友没什么关系,并且她本人生前的仇怨,大概率也和你男友无关。他们一人一鬼之间既没有桃花业果,也没有生杀恩怨……”
“对了,这位看魂体面相还是已婚的命格,结婚对象也不是你男友。”
陈怜生傻眼了:“啊?”
她看看虞妗妗,又看看一脸嘲讽的女鬼,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女鬼一直是这个表情。
“不是……你和陶浮侍没关系?你不是寻仇的?那你一直跟着他干嘛,为什么还要推我害我啊?!”
女鬼似笑非笑,终于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谁说你是我推下去的?我跟不跟着陶浮侍关你屁事。”
陈怜生:……
“当时食堂除了你,我身后就只有同校的学生,不是你还能有谁推我!”
女鬼冷笑连连:“人家说不是他推的,你就信,真够蠢的。”
陈怜生:“什么意思?!”
她瞪大眼睛,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那天食堂中的场景。
滚落楼梯、浑身剧痛的她,泪眼朦胧间看到台阶上的男生吓得脸色苍白,不停摆手,“不是我!我…我没想推你!!”
她那时看到远处的女鬼,直接认定是对方要害自己。
现在想想,那男生的反应确实太过紧张。
难道自己真的冤枉女鬼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那晚的食堂虽人不多,她身后的男生却在与同伴推推搡搡嬉笑打闹,一个没站稳就推到了前面陈怜生的后背,直接把她推下楼梯。
男生本以为自己闯了大祸,却不想陈怜生被抬上担架时,自己亲口说不是他推的——当时陈怜生已经认定女鬼害人,认为就算查监控也查不出什么,索性说是自己脚滑。
男生本人不想承担责任,也就将错就错瞒下此事。
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记恨错人的陈怜生脸色涨红:“你没要害我,为什么要跟着我?还在那边看着我笑,任谁都会误会吧!”
“呵呵,我想去哪儿还要给你报备?”女鬼神情鄙夷:“看到蠢货倒霉,我就高兴,不行?”
陈怜生跺脚:“那你今天还跟着我干嘛?!”
“我想跟,干你屁事。”
就在她气得哇哇叫时,虞妗妗打断了她:
“陈怜生,你脖子上的项链是自己买的吗?”
话题转换太快,陈怜生还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抬手摸摸,“这个啊?是陶浮侍今天早上才送我的。”
陶浮侍送的?
虞妗妗不由挑眉。
熟悉她的祝檀湘一听她这问话的语气,再看看她的微表情,顿时明白陈怜生脖子上的项链有问题。
陈怜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大师你这么灵验,估计我也瞒不住你。实话说了那天从你家离开,我回去就找了另一个大师请他帮我施咒。
我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光彩,但谁让陶浮侍先脚踏多船还欺骗我感情,我咽不下这口气!他都不算好人,我给他下咒,我们最多彼此彼此。”
她说得倒是坦荡,丝毫不觉得给人下邪术有什么难为情。
在陈怜生看来,如若男友是个真良人,她说不定还有些愧疚,当然那样的话她也不必用这些手段了。
至于那大师如何作法,又给她捣鼓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药剂让她喝掉,她不想回想,也就含糊其词略过了。
陈怜生喜滋滋道:“没想到那位大师也蛮厉害,才下完咒没两天,陶浮侍就和我求婚了。”
“求婚?”
在场所有人、以及半空中一直拒绝交流的女鬼,听到此话都把视线落在了陈怜生的身上。
“对,就是昨天和我提的,准确说是私定终身。”陈怜生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大师你没看到那画面,我直接同意后陶浮侍非常惊讶,然后特别激动、兴奋,一把抱住了我。”
在她看来,陶浮侍身上的巨大转变,都因那个大师给他下的桃花咒太有效。
咒术作用下让陶浮侍一天之内对自己死心塌地,甚至要和自己结伴终身。
虞妗妗想,怪不得昨晚打电话的时候,她语气那么高兴。
陈怜生接着说:“我之前不是同大师你说过,陶浮侍有个植物人哥哥在南城住院,他说那是他最亲近的家人,而我又是他认定了要过一辈子的爱人,想把我带给他哥见一见,要他哥做个见证。”
“所以我今天就和他来医院了。”
在陈怜生看来,陶浮侍虽然在感情上不负责,可对他的家人——尤其是病重的哥哥,实在很好。
他都要带自己去见哥哥了,对自己的感情还能有假么?
“他在他哥的病床前握紧我的手,说会一辈子对我好,这条项链就是在病房中当着他哥哥的面,他亲手带到我脖颈上的。”
陈怜生慢慢抚摸,觉得意义非凡。
无论她心中对陶浮侍的爱有多少,又是否是真的愿意和陶浮侍结伴终身,但今天之事以及男友痴情的态度,确实让她很舒心。
听到这里,竟是女鬼先忍不住了。
她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荒谬的话,摇着头说道:
“蠢货!你真无可救药了!”
陈怜生现在最听不得女鬼的声音,她顿时破防,指着女鬼道:
“你一个鬼懂什么!你才蠢货!”
一人一鬼又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吵嚷起来。
虞妗妗没搭理他们,自顾自地掐指演算。
片刻后她睁开眼眸,突然对陈怜生说:
“今天下午你男朋友会回到医院。”
“嗯?”陈怜生下意识否定,“不是啊,他说下午要回学校做导师给他的课题,再说了,我刚刚陪他来看过亲人,他下午怎么会还来?”
“你不信的话,下午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
虞妗妗伸了个懒腰,将罗盘塞进斜挎包,偏头对祝檀湘说:“是不是到饭点了?我想吃油焖虾!”
她一个响指,解除了禁锢术,让女鬼可以随意离开。
但女鬼眼珠子一转并未飘走,反而飘飘忽忽跟了上来:
“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她斜睨了下身边的年轻女子,“看戏。”
陈怜生咬牙:“我也去!”
她快步跟上虞妗妗:“大师,你想吃油焖虾?我知道附近有家餐馆做得很不错,我请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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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三点半,吃饱喝足的虞妗妗格外满足,坐在医院绿化带的椅子上眯着眼晒太阳。
女鬼躲在阴影地。
陈怜生因心里不安,心跳七上八下,只能扯着祝檀湘叽叽喳喳试图让莫名的紧张感平复下去。
祝檀湘:“所以你以后真的要和陶浮侍结婚?”
陈怜生想都不想,直接摇头:“怎么可能。”
“……也不一定,我现在才研一,最多口头定下来,还有两边家长两个家庭要考虑。不过他要是自此以后真的只围着我转,那也不是不可以。”
正说着,长椅上的虞妗妗终于站起身。
两人一鬼也连忙跟上。
虞妗妗像猫咪一样,下意识用手扫了扫耳朵尖:“稍等,你俩把隐匿符贴上。”
她说着,递给祝檀湘和陈怜生一人一张黄符。
等两人贴好,这才带着他们走进医院。
不用陈怜生指引虞妗妗就走在最前面,方向正是陶浮侍哥哥的病房。
越是靠近眼熟的病房,陈怜生心里就越紧张,她又好奇男友下午会不会来、来得话是有什么事?又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正胡思乱想着,一行人鬼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
陈怜生一抬头,正好看到要去学校做课题的男朋友走到病房门口。
陈怜生:……
陶浮侍进门后,随手把病房门往后一推,但本该因为惯性关上的房门,莫名无风又被吹开,就像有人从外头又推了门。
他皱了下眉头,走到门边向外面张望,确定走廊上没有可疑的人,而后才抓着门把将门关上。
想了想他又反手给病房门上锁。
一个哆嗦,陶浮侍忽觉得浑身发冷,胳膊上起了起皮疙瘩。
他并不知道,身后这间看似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摸进来三个他看不到的人,贴着墙根轻手轻脚走到了最里面。
还有一个女鬼,刚才穿门而过,径直从他的身体穿过、飘飘忽忽到了窗户边。
所以他才会突然感到阴冷。
屏息站在病房最里面的窗户边,陈怜生心跳如擂鼓,紧张得手都在抖动。
她看着男友坐在病床外的凳子上,沉默不语,持续用一种悲伤的目光,看着床上消瘦的植物人哥哥。
“哥……”
陶浮侍声音微哑,盯了植物人半晌,眼圈微红。
他起身把凳子往前拉,让自己能靠床坐得更近。
然后他伸出手,拉住病床上植物人搭在身边的瘦骨嶙峋的手掌,用双手握住、贴在下颌处轻轻摩擦。
陈怜生看着这一幕,忽觉得很是怪异。
哪怕是至亲的兄弟之间,未免也过于亲密了吧……?
第20章
陶浮侍坐在床外围, 他们三人站在床里面,中间相差不到五米的距离,他们可以清楚看到男青年脸上的神情。
看到他摩挲植物人的手掌, 不止陈怜生本人觉得怪异, 连旁观的虞妗妗和祝檀湘也感觉不大对劲。
只不过虞妗妗作为一只猫, 并不能理解这种奇怪的氛围。
并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被人瞧着的陶浮侍卸下防备和伪装, 轻声絮叨:
“哥, 我又来看你了,这次只有我一个人, 没有别人打扰我们。”
“白天我把她带过来,还当着你的面说了那些话, 说爱她、想和她过日子……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气, 但你能理解我的吧?那些全是假话, 我那么说完全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 这两年我一个人真的很累, 你要是听见了心疼我, 就快点醒过来。”
他说着,动作娴熟地掀开病床上的被子, 查看植物人的身体。
这些话全都被在场的三人一鬼收入耳中。
祝檀湘神情古怪,看看陈怜生欲言又止。
至于陈怜生本人, 脑海里一片空白嗡嗡耳鸣。
什么叫全是假话?
以后想和自己组件家庭、想永远和自己在一起,又是在欺骗自己?!
为什么蒙蔽自己,是为了他的植物人哥哥……?
她心里很乱,恨不得冲过去揪住男友的领子让他解释清楚,但她仍强忍着心里翻滚的情绪继续窥视。
陶浮侍起身去打了一盆温水,又把植物人的病服解开,脸上毫无嫌色开始给他擦拭身体、按摩肌肉。
陈怜生以前听男友说过, 他哥哥已在病床上躺了快两年。
她下意识往植物人裸露的皮肤看了一眼,就想偏头移开视线,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却被吸引定住。
植物人看样子三十左右,脸颊微凹陷;
他胸膛上用红色的、不知是颜料还是什么东西,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线条,狂乱神秘,从心口往四面八方延申,手臂上、腿上都有。
陶浮侍用水擦拭他皮肤时,这些线条并不会被擦掉。
除此之外,常年卧床瘫痪或昏迷的人,若是没有人经常给他们翻身、按摩,势必会长出压疮、褥疮,这是不可避免的情况;
陈怜生自己家里就有得病卧床老人,尽管请了专门的护工料理照顾,可老人身上仍有溃烂处,靠近能闻到一些不太好闻的味道。
再加上长时间不动,肌肉还会萎缩。
她之所以觉得床上的植物人身体奇怪,是因这具身体很割裂。
男人双眼紧闭,身体消瘦,左腿和右手手臂分外瘦弱,能明显看出肌肉萎缩无力。
可对应的右腿和左手,明显要结实健康一圈,看起来皮肤也没有萎缩,肌肉弹性正常;
导致他整个人的身体,是好一块坏一块胖一边瘦一边。
像个用不匹配的零件拼凑起来的大型人偶。
陶浮侍给他翻身擦后面,男人的后背暴露出来,他肩胛骨和后臀部处的压疮淤血略严重,有明显的紫红色硬块,像是溃疡。
然而到四肢时,压疮愈来愈轻,只有一些红斑点——
尤其是那条结实一圈的右腿和左臂上,没有丝毫病疮,皮肤光滑!
陶浮侍给植物人擦拭时动作很轻,面露心疼。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低语道:“都怪江月桃那个贱人,要不是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真恨不得把她的尸体从坟里刨出来千刀万剐,为你报仇!”
说着,他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抚摸着植物人背后的压疮:“哥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尽快给你换一具躯干,让你不再这么痛苦。”
“江月桃阻止不了我,很快你就能醒过来了……”
陶浮侍擦拭完植物人的身体,起身去把水盆里的污水倒掉。
他从床底下拉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逐一取出。
虞妗妗看着地上的物品,猫眼眯起。
一个写着“陶庆”二字的巴掌大小的木牌,木牌上缠着几圈暗红色的细小珠链;
几支细香;
一瓶油脂一样的液体;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常见的祭祀、作法用具。
陶浮侍把瓶口打开,将里面的油脂倒在手里,伴随着他涂抹在植物人的皮肤上的动作,一股腻人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虞妗妗注意到,他会重点加深那些红色纹路部位。
涂抹油脂之后,不知是不是几人的错觉,那些红色的狂乱纹路看起来更鲜艳了;
同时植物人的左手指头动弹几下,右腿抽搐,脚趾头也在动。
而后陶浮侍点燃细香,在植物人的身上反复熏烤、从头到脚,最后把香灰全部拢到木牌前,嘴里念念有词。
做完这一切,陶浮侍把植物人的衣服穿上,摸了摸植物人的脸庞语气亲昵:“哥,明天我再过来看你。”
说完,他把屋子里残留的痕迹打扫干净,起身离开病房。
待他走远,确定现在可以发出声音,祝檀湘才松懈了紧绷的身体:
“这人身体上画的什么东西?看着好诡异,还有刚刚陶浮侍是在祭拜他吗?他哥人还没死呢,还是说他在作什么法……”
“还有,你们不觉得陶浮侍和他哥之间也太奇怪了,他说的那些话、还有一些举动,实在是亲密过头。”
说是亲人,分明更像爱人!
这句话顾及到身边人的感受,祝檀湘没直说出口。
陈怜生脸色苍白,手掌不知何时紧紧扣住了墙沿。
她长眼睛了不瞎,就算别人不说也能看出端倪,再说没看懂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陶浮侍这个渣滓,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乱撩女生,结果他居然是个同?!!”
憋了半天,她脸被气得涨红:“他恶不恶心!”
陈怜生并不歧视、抵触同性情侣,她的好几个朋友就是,大家照样经常一起玩,关系很不错。
可相恋的男友是同,且看起来大概率是被攻的一方,这就令她难以接受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看向虞妗妗:“大师,您说他动了桃花另有真爱……”
“他的真爱不会是??”
虞妗妗眨眨眼,“就在你眼前躺着。”
陈怜生:!!
她气得脸都绿了,抱着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摩擦,直接走远和病床上的植物人拉开了距离。
“陶浮侍他是不是有病?!既然早就有真爱了,为什么还要霍霍别人?”
瞧他那副情深意切的样子,看床上植物人的眼神马上要拉丝,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最关键的是,他还喊这个植物人喊哥!
陈怜生越想越生气,心梗难忍,不停大骂。
她虽然心大,此时也意识到陶浮侍非但不无害,还隐藏着大秘密——
陶浮侍说,要给他哥——也就是床上的植物人换一具新的躯干!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找人换了?除非用什么奇奇怪怪不正常的法子。
陈怜生打了个哆嗦,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师,陶浮侍他到底什么情况?难道他也是风水师吗?!”
虞妗妗没说话,目光看向半空中的女鬼:“你的困惑应该问眼前这位,她应该知道很多内情。”
陈怜生闻言去看女鬼,发现一直沉默不语、带着让她火大讥笑的鬼魂,正阴森森盯着床榻上昏睡不醒的植物人。
她满脸仇恨,浑身阴气翻滚,仿佛随时都会失去理智,扑倒病床上把植物人活活掐死!
“她?”
陈怜生后知后觉意识到,和女鬼有牵连的应该是陶浮侍的哥哥,也就是这个植物人!
她试探问:“姐妹,你是不是和我一样,被床上这个同性恋男人骗了感情?”
女鬼只死盯着植物人。
虞妗妗适时开口:
“差不多,只不过她比你更惨些,我观她面相夫妻宫动、已有姻缘线入宫,说明这位生前结过婚、是已婚人士。”
“她的配偶,就是床上这个男人——也是你男朋友真正的恋人。”
祝檀湘:?!
青年微微瞪大眼睛,目光在当事的人和鬼之间来回扫视,心里直呼“我去!”
女鬼终于开口说了话,语气饱含恨意:
“你说的没错,陶庆这个混账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但他胆小懦弱不敢宣之于众,也没胆子和家里出柜,甚至为了安抚父母假装异性恋和我相亲、结婚!!”
“婚内他不知道背着我和多少个男人乱搞,甚至连陶浮侍也是他婚内勾搭上的!”
她的怨声像是投入深水的炸弹,把在场三人雷得外焦里嫩。
怪不得虞妗妗说女鬼和陶浮侍关系不大,因为有关系的是他变成植物人的‘爱人’!
她被骗婚当了同妻,死后怨恨缠住陶浮侍二人,也是正常。
祝檀湘注意到一点:“等等,你说床上的人叫陶庆?他们真的是……?”
他没记错的话,陶浮侍刚才作法拿出的小木牌上,写的就是这个名字。
知道陶浮侍喜欢男人,他和陈怜生下意识就认为,陶浮侍口中的‘哥’只是称呼爱人、情侣之间的昵称。
可陶庆也姓陶!?
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女鬼冷冷笑道:“陶庆和陶浮侍是表兄弟!”
虽不是亲兄弟,但也的确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我就是被这两个畜生联手逼死的!”
女鬼名叫“江月桃”,正是刚才陶浮侍握着陶庆的手时,嘴里辱骂的名字。
她没有第一时间诉说自己的遭遇、解答陈怜生的疑惑,而是让他们上网搜索江城往期新闻。
江城就是陶浮侍的老家。
按照女鬼提供的关键词,祝檀湘搜出一页新闻。
时间为两年前
能看出这件事在当时热度很高,相关词条下的热评有上万条。
一则是有当地营销号爆料:
江城市三中高二某教师□□,利用教师身份和学生恋爱、萌生感情,甚至做出了有悖人伦之事,简直不配当人民教师!
这条爆料一出,顿时在当地引发轩然大波。
由于具体学校、年级甚至是姓氏都被揭露,很快该教师的身份就被网友扒出。
教师名叫江月桃,当年26岁,两次考编失利终于在第三次成功上岸江城市三中,工作一年多,才刚带第一任学生。
开始时很多人并不相信这个爆料,质疑爆料的真实性,很快营销号就拿出了“证据。”
一是江月桃在学校教师公寓有分配的住处,她并不经常回家,趁此让班级里的某男生在晚自习或周末,单独去她的住所,二人独处一室,经常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二是这营销号不知从哪里人肉了江月桃的信息,用了不知什么手段,拿到并放出了江月桃去江城医院看病就诊的记录。
发出来的就诊表照片上写着江月桃的名字、看诊日期、以及详细的诊室和诊断信息——妇科。
营销号没有对就诊记录解释太多,但其中内涵的意思却狠毒而明确:
江月桃有妇科病,这就是她和学生乱伦的证据。
这爆料实在荒唐又歹毒,虽然没有再多的实际性证据,可老师和学生的身份、以及含糊不清的就诊记录,还是迅速引发了高度讨论、关注。
网友扒出确有这么个老师和学生,也确实存在补习独处行为,这下舆论爆炸,众人口诛笔伐。
【江月桃真是禽兽啊!对自己学生下手,这样的败类出现在学校实在太可怕了。】
【好像没有看到实际证据啊……博主可别造谣,这不是件小事,万一冤枉了人家呢?】
【有孩子的家长看不得这种事,太可恨了,大家都去江城教育局举报这个人面兽心的江月桃!不能让她再在学校里祸害孩子们了!】
【这女老师才26,就相亲四次了,啧啧,一看就不正经,天天去上课还化妆打扮根本不是去教书的,是去勾引学生的吧。】
【没有乱搞能得妇科病?诊断记录捶死了!】
【楼里有的人是不是没学过生理课?女性的身体本来就脆弱,稍有不注意可能就会引发炎症,一张破就诊记录能证明什么?真的无语。】
【江月桃的老公都说她经常不回家,现在这个年代哪有什么好老师,我才不信她是给学生单纯补课。】
【@江城市三中,还不出来表态?】
【……】
污言秽语之中,仍有不少理智的网友认为,营销号博主私自放出老师的就诊记录是侵犯他人隐私。
况且这也算不上实锤证据。
可更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却抓着这件事、那张就诊表格,自以为拿到了什么天大的证据把柄,在网上发表着恶臭的言论和低俗玩笑,肆意诋毁江月桃和当事学生。
可想而知的是,身处事件漩涡中心的师生二人压力该有多大,又会遭受多少指指点点。
闹到最后,营销号博主迟迟拿不出更多证据,但考虑到这件事的恶劣影响、以及学生和老师的特殊身份,江月桃还是被学校领导私下约谈。
‘小江啊,你看这事儿闹的……咱们学校有不少家长都去教育局举报了,还有你们班学生的家长找我反馈,要给孩子换班级……’
总而言之,江月桃得来不易、三年努力上岸的教师编制,因此事被撤掉。
她心里清楚,就算日后再考,自己也很难从事教师相关工作了。
她的父母在家中日日以泪洗面,责怪她抱怨她“不守妇道不知廉耻”——哪怕她崩溃地解释了很多遍,自己绝对没有做!
他们甚至还没有一些网友理智。
江月桃知道,父母不是不信自己,而是觉得她出事丢人,丢了他们的面子。
最后她选择走上极端。
紧接着‘江城高中师生桃色绯闻’新闻的下面,就是另一条相关新闻的词条。
点进去祝檀湘看到,这新闻发布时间,是上一件事发酵后的一个月左右。
新闻通报了江城□□与丈夫陶某坠楼,前者身亡,后者重伤。
系□□因事在家中天台约谈陶某,二人发生口角起争执,冲突间扭打间从天台双双坠落。
因有网友扒出,坠楼的□□就是一个月前师生事件中的老师,江月桃,这条新闻也被很多人关注。
有人说江月桃是觉得丢脸,活不下去了;
有的说江月桃心肠歹毒,自己出轨学生,还要把可怜的丈夫也弄死……
对于网上的吃瓜看客来说,这只是一件供他们娱乐消遣的逸事,至于江月桃事件背后的真相和委屈,根本不关他们的事。
两年之后,江月桃的鬼魂出现在南城,就在虞妗妗等人的面前。
病床上躺着的植物人,就是和她一起坠楼的丈夫陶庆。
看完新闻,虞妗妗等人都不用问,便明白当年江月桃“出轨”学生一事,一定另有隐情;
她这才心中含冤,久久不愿去投胎,而是一直跟着陶庆和陶浮侍兄弟二人。
知道江月桃的悲惨过去,陈怜生也不像个斗鸡似的叫嚷了,她小心翼翼看着女鬼,问:
“月桃姐,你当年是被冤枉的吧。”
江月桃笑得怨苦,略显扭曲的面庞上,有血泪缓缓滑落。
她出生在江城,家中父母思想古板严肃,高考结束后不顾她的意愿,逼迫她填了师范专业。
因为当老师在小城市体面,是铁饭碗。
大学毕业,家里要求她必须考高中教师;
等她好不容易顶着巨大的压力上岸,父母就开始催婚,着手给她相亲,认为她再大一些到二十七、八,“市场”就会变差。
江月桃一直觉得人生不过如此,没什么幸福的,好像也不算难过;
很快,在父母的安排下她和陶庆相亲。
陶庆和她一般大,但却是公司经理,工资高为人风趣长相也不错,在江月桃父母口中,是不可错过的金龟婿:
‘月桃,陶庆的条件好年纪也不大,你要抓住机会!’
尽管江月桃也不明白,陶庆这个条件为什么要相亲,但在她几任相亲对象中,陶庆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她有些心动,很快两人就走到了一起,谈起恋爱。
没过多久,两边家里就开始催结婚。
她不太愿意,觉得时间太赶;
他们才认识三个多月怎么就要结婚了?
那天晚上她和陶庆外出吃饭,在街头,男人掏出戒指和花束向她求婚,用一双深情的眼眸看着她,承诺这辈子都会对她好。
旁边的路人都在起哄祝福。
那一刻江月桃还是没守住心中微妙的别扭,像只沉默的羔羊,伸出手,任由婚戒套在了自己的指头。
是啊,陶庆条件这么好,能和这样的人结婚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结婚之后,两个人的感情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他们不会吵架,但也没有激情,江月桃总觉得他们中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沟壑。
不过她是高中班主任,工作忙,也没时间多想。
陶庆的父母很着急要孙子,结婚才一个月多,就明里暗里点了她几次。
她本人不是很想要小孩,但无论是丈夫公婆还是娘家父母,都不厌其烦苦口婆心地劝导她,说只有生了小孩才算稳定下来。
被说得烦了,江月桃也就再次沉默地接受了安排,开始备孕。
与此同时,她带的班级升到了高二。
这是江月桃带的第一届学生,她尚且年轻有干劲儿,和那群孩子们相处得不错,自然而然希望学生成绩提高,能考上好的大学。
为此她鼓励班里学生多来找她问问题,至于有些调皮的、成绩不太好的学生,她会在晚自习和休息日,免费给他们补基础。
直到有天,本来第二天有早读课、前一天晚上就和丈夫陶庆说好不回家在宿舍住的江月桃,在办公室怎么都找不到次日上课要用的教案,仔细回想是放在家里书房忘带了。
于是,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学校赶回家。
这段时间江月桃压力很大。
除了工作上,更多是家里人给的。
所有人都在期待他们生一个孩子,可这个节点,江月桃突发妇科疾病。
自打结婚之后,无论她再怎么注意卫生,还是偶有发炎状况,令她苦不堪言。
这次病症较重,前几天她去医院就诊时,医生问道:‘你是否有频繁换性伴侣的情况?’
这是很正常的例行询问,但还是令江月桃一愣,她摇头说没有。
给她开完药物,医生又强调了平时的注意点,着重说明也要让丈夫注意卫生。
那时的江月桃没有听出医生隐晦的提醒,她回到家后,还傻不拉几地把这件事和陶庆说了。
没成想陶庆皱紧眉头,似是觉得她不爱干净,‘你自己平时注意清洁啊,这一下好了,还怎么备孕?’
听到丈夫的责怪,江月桃也有点委屈,从那天后两人就在冷战。
到了家门口,江月桃就像是突然有了第六感,拿钥匙开门时心里一突,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和脚步。
打开门之后,客厅内并没有丈夫的身影,卧室门禁闭,从中传出让她浑身发冷、怒火中烧的声音。
江月桃快步走到卧室,猛地推开房门,看到自己和丈夫的婚床上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赤裸身体,除了陶庆之外,另一个人竟也是男人!
趁着两人兵荒马乱、到处找东西遮着自己,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怒火,抄起背包就往床上砸。
‘江月桃你别发疯!’陶庆一边挡一边吼。
撕扯间,江月桃终于看到了丈夫那奸夫一直躲躲藏藏的脸,她如遭雷击,手里的包直接掉在床边。
那人她认识,还挺熟悉。
是陶庆的表弟,名叫陶浮侍,今年大四还没毕业。
自己和陶庆结婚的时候,就见过这个男生,当时她还觉得这男孩相貌出众,气质也好。
她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让自己印象很不错的年轻男生、每次见面对自己一口一个嫂子喊着的弟弟,竟然会和自己的亲表哥,在自己家里苟合。
这件事江月桃接受不了。
当天晚上,两边家里长辈都赶来。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陶庆和陶浮侍跪在客厅地上,她的婆婆死命地打陶庆巴掌,哭天抢地:
‘你不是说你都改了吗?再也不和男人瞎混了吗?!你怎么、怎么能和你表弟搅在一起?你不要脸了!?’
父母脸色铁青,她的公公在一旁陪笑道歉。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公婆一直都知道陶庆会和男人乱搞,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
他们隐瞒此事,骗婚自己。
要自己当陶庆性取向的掩盖工具。
江月桃也终于明白医生那句‘让你老公也注意’,其实就是在告诉自己真相。
根本不是她不注意卫生,而是她的丈夫脏!
她又哭又笑;
哭自己的命真悲催,笑自己是个傻p,连陶庆是个骗婚畜生都发现不了。
陶庆的脸被打成猪头,陶浮侍也面色苍白,陶父陶母就拉着她的手,再三保证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可她只觉得恶心。
一想到陶庆每天和男人搅和完,又和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江月桃就胃里翻滚,止不住想吐。
她坚定地挣脱了公婆的手,语气很平静:‘我要离婚。’
公婆脸色骤变,婆婆甚至要给自己下跪,‘桃儿啊,我们把你当亲闺女,你和陶庆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组成个小家,马上连孩子都要有了,怎么能这样散了!他就是一时胡涂,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把自己当亲闺女,就是隐瞒儿子是同性恋,和自己结婚。
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好,就是把自己当生育工具,不停催促自己生下陶庆的孩子、为陶家传宗接代。
江月桃面带恨意,一字一顿:‘这个婚,我一定要离,我再多看你们姓陶的一眼都想吐!’
公婆涨红了脸,又去看她父母:‘亲家公亲家婆,你们劝一劝桃儿吧,确实是陶庆错了,可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两个孩子就完了!算我给你们磕头了!’
江父脸色铁青,半晌问她:‘你要离婚,对外怎么说?’
江月桃:‘离就离了,还需要给别人说什么?再说了,有人问就实话实说。’
陶庆自己都不要脸,她为什么要给陶庆遮遮掩掩打掩护?
她的好公婆,也真为了儿子煞费苦心。
一心只想着离婚后陶庆会被人指指点点,却没想过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要逼着自己和一个骗婚同相伴余生,当一辈子同妻。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父母亲眼目睹了这场闹剧、知道自己受了多大委屈,竟还能选择让她忍耐,不要离婚。
父亲说:‘月桃啊,咱们两家都有头有脸、做了一辈子体面人,你和陶庆要是闹离婚,我和你妈老脸上也蒙羞,要不你就原谅他这一次。’
江月桃只觉得啼笑皆非。
她的人生和幸福,在父母体面的面前也要让路。
她毅然决然从家里搬走,并勒令陶庆尽快准备好离婚手续,不要拖延。
这一次,无论是谁拦在前面,她都不会再妥协。
她一定要离婚!
如果陶庆一家再纠缠不休,自己就直接去他公司,把所有一切全部爆出来。
再之后的几天,江月桃一直在学校宿舍住,把自己投身于忙碌的工作,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和她相关的新闻登上本地热搜时,还是隔壁桌的同事欲言又止,提醒她去看新闻。
看到已经转发上万条的营销爆料,江月桃怒火攻心,两眼发黑差点在办公室晕倒。
她知道一定是陶庆做的!
自己的检查报告放在家中柜子里,医院方不可能泄露,会提供给外人的只有他!
江月桃怎么也想不到,人心可以险恶到这程度。
陶庆一家商讨过后认为,一旦离婚,她早晚会把陶庆是个同性恋、以及她撞破了表兄弟苟合的丑闻说出去,所以他们要提前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陶庆知道妻子工作认真对学生负责,经常给学生开小灶补课,便杜撰一通她和学生有染,投稿到营销号,花钱让营销博主宣传。
他也深知这种师生绯闻,没有多少人会关注真相,就算关注真相、舆论也一定可以毁了一个教师。
他想的一点没错,哪怕营销博主甚至连一个实际证据都没有,哪怕江月桃和被卷入事件的学生、学生家长、以及班里其他学生纷纷发帖澄清,表示江月桃不仅给一个学生、男学生补课,还给很多女生补课;
大多时候,学生们还是结伴而行,更不可能在教师公寓过夜。
可相较于澄清,吃瓜看乐子的人更乐意参与‘劲爆’的讨论,只相信自己内心龌龊的猜测。
江月桃没做错什么,学生也没有。
可他们一个被举报开除,一个抑郁心理崩溃、自杀未遂休学。
一切仅仅只是因为,陶庆害怕她把自己的性取向和丑闻说出去;
只要把她名声搞臭,无论她再说什么,都是污蔑、故意报复夫家。
情绪崩溃的江月桃只觉得自己愧对学生,也痛恨陶家、埋怨父母。
听着父母絮絮叨叨说自己做了丢人的事,她想,自己的人生已经烂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但自己就算是死,也要拉上陶庆那个混账一起!
那天她登上天台,给陶庆发了消息,假称自己撞破他和陶浮侍丑闻的那一天,拍下了两人的照片,如果他不尽快赶过来,自己就会给所有亲朋好友群发丑照。
尽管陶庆不太相信江月桃有照片,但他不敢赌,还是慌慌张张从公司赶来。
江月桃站在天台边缘,远远拿着手机,上面有张被她挡了一半儿模糊的照片,是她从网上随便下载的。
她冷眼看着陶庆一边求饶道歉、一边承诺会给自己补偿,实际上是在慢慢接近自己,试图把她手里的手机夺走。
当陶庆猛地扑上来时,她直接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陶庆往天台下坠倒。
骨头四分五裂、血液迸溅,江月桃用同归于尽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但她万万没想到,陶庆这样的恶人竟如此好运。
因为自己在下面垫着缓冲,她本人当场死亡,可陶庆却只是重伤、多处粉碎性骨折。
江月桃不甘心,鬼魂日夜围着医院,在听到陶庆颅骨受损严重,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会变成植物人,在床上烂到死,她这才舒了口气。
再后来陶浮侍去了南城上大学,竟无比痴情要把陶庆一起带去南城。
也许是儿子成了植物人、陶家父母彻底放弃他,也许是三人之间做了什么交易,总之陶庆就这么跟着陶浮侍转到了南城。
江月桃也跟了过来。
到南城后她发现,陶浮侍不知从哪里学了些诡异的手段,竟想给陶庆逆天改命、重换一副健康的身躯!
她怎能允许自己的仇人重新活过来,于是试图阻止、破坏陶浮侍的计划。
几次之后,陶浮侍发现了她的存在,就在自己和陶庆身上戴了很多驱邪之物,让她近不了身。
不甘心的江月桃便一直跟踪、观察陶浮侍,不断想办法破坏他的计划,给他添麻烦。
听完江月桃的全部遭遇,陈怜生眼睛都红了,她抽抽噎噎:
“月桃姐对不起,以前我不该对你那个态度,我不知道……”
江月桃被污蔑惨死,自己还要帮恶人对付她,陈怜生觉得自己简直太该死了!
江月桃:……
她诉说自己遭遇时语气很平静,因为早在过去两年化为冤魂的日日夜夜,她就已经痛苦到麻木了。
理清事件全貌,虞妗妗若有所思:
“挪活人的魂给陶庆补魂,陶浮侍从哪里学的这个手段…?”
在场的二人一鬼不清楚,但她能清晰看到,陶庆沉睡的躯壳中,同样破损严重、陷入昏睡的魂魄的右腿处、左臂处,竟是魂体凝实完整,且有非常明显的拼接痕迹。
显然是有人用了禁术,把其他人对应部位的魂力偷来,填补到了陶庆的魂魄中。
当这种偷梁换柱、用他人的魂力喂养陶庆魂魄的行为慢慢增多,直至有一天真的把陶庆受损的魂体全部补齐全;
他真的会苏醒。
并且还会拥有一副健康的身躯。
至于被偷走魂力的人,对应魂魄的身体部位会变得皮薄骨脆;
表面上看没有任何病症与不妥,实际上磕碰力度稍微大些,就轻则破皮流血重则骨头断裂!
听完虞妗妗的简单解释,眼睛鼻子通红的陈怜生浑身一哆嗦,一股凉气从脚底冲上头顶。
她听虞妗妗问:“陶浮侍之前就送过你一个手链吧。”
虽是问句,但语气肯定。
她僵着脸色缓缓点头。
那是他们刚刚谈恋爱、正郑浓情蜜意时,陶浮侍有天送给她一条手链,说是从他们老家寺庙专门为她求来的,可以保平安、保姻缘。
并且只能戴在左手,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摘掉,否则姻缘可能会断裂。
有一次陈怜生洗澡的时候取下来忘记带回去,陶浮侍发现后还生了气,问她是不是不在乎他们的感情;
从那之后,陈怜生就把手链一直戴着,洗漱时也不摘。
直至她从楼梯滚下去手臂骨折,到了医院要打石膏,医生才给她把手链取下。
过了一个多月后出院,她都把那手链忘记了,可陶浮侍也像没想到这事,没有再提过要她戴上。
此时被虞妗妗一问,她才想起这么件事。
虞妗妗意味深长:“如果我想得没错,陶浮侍给你的手链,就是偷取魂力的法器。”
“你之所以手臂骨折,是因整条左臂对应的魂力都被偷空了,转移到了病床上的陶庆身上。你刚刚应该看到了,他的左手手臂非常健康,和这具卧床昏迷了两年的身体格格不入,准确说那也是你的手。”
估计陈怜生骨折之前,她的魂力就被偷了,那条手链也失去了效果,陶浮侍自然不需要她再次戴上。
陈怜生听着头皮都炸了,不由攥紧拳头,她顿觉自己左臂又疼又痒。
原来自己这段时间吃的苦、受的罪,都拜陶浮侍这个‘好男友’所赐!
大师还说,她手臂之所以愈合得缓慢,也是因为魂力亏空,内虚;
无论食补多少长骨头的东西,不把魂力补足,都是在做无用功!
就算之后勉强恢复,再有不慎还是会骨折受伤!
陈怜生气得牙痒痒,又突然想到一件事:“等等,大师我想起来了,陶浮侍的前女友——就是那个研三的学姐,她之前出意外腿受伤了,也是骨折,上次约见我时还支着拐……”
虞妗妗点点头,指了指病床上陶庆健康的右腿:
“这就是那个女生的右腿。”
“对了,你脖颈上的项链也是转移魂力的容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陶浮侍的确最看重你。”她语气幽幽:
“他看上了你的小命,要换给陶庆。”
陈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