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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浮云卷霭(五十) 在这最好的时光里,……

    明月刚刚擦干眼泪随着周阔一起转身就看到了赵遥。

    她看到赵遥的那一刻有些不可置信——一中校园也不小吧?

    那为什么短短十分钟内他们遇见了两次?

    她没注意周阔有些轻微发怔, 下意识的扯他衣袖和他分享他们问路:“前面的同学我刚刚见过啦——”

    她拿出来张纸巾准备擦眼泪:“刚刚去帮镜镜买汉堡的时候被叫住了,应该是某个参赛选手的朋友,想要给他惊喜的, 可是他们迷路了——”

    身边的人不知为何,没给出任何回应, 她在周阔身边钝感力逐渐增强,也没反应出来什么不对, 明月缓了口气继续说:“他们的朋友好幸福啊——”

    周阔把眼神从赵遥扬起来的笑容上收回来。

    他低头看着明月,专心回她的话, 那声音里带了很多很多的笑意:“是啊, 我也这么觉得。”

    他的目光转向疾步而来的几个人,笑意更甚:“和他们做朋友,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明月点点头表示同意,她在心里想, 就像是和你们做朋友也是意见非常幸福的事情一样——

    不过这话明月还没来得及讲,身边的周阔就快步上前抱住了那个抱着花的大帅哥。

    “?”

    明月愣住了。

    疑问出现在了除徐立言外的每一个人头上。  ?????  !!!!!!!

    不是吧!周哥的朋友, 都这么的出众吗?

    盛婉在旁边看着几个人的表情乐了,她也不扭捏,伸出手来笑着和他们一行人打招呼:

    “大家好呀, 我是盛婉——周阔的发小,很高兴见到你们。”

    ……

    沉寂一瞬,这几人纷纷暴露本性, 热情上前, 根本不像是刚刚见面的样子, 纷纷伸出手来如同老友,和她打招呼。

    除了那俩。

    明月为这惊奇际遇惊掉了下巴,旁边的徐立言看着盛津熟悉的面庞, 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他心里飘过一百零八条弹幕————家人们谁懂啊,前脚刚说完想认识人家发小没多久,后脚当事人直接闪现在我面前,你问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期待,又觉得不是时候。

    想认识,不想通过这种方式认识。

    徐立言心里弯弯绕绕成了线,这边明月也不例外。

    她就说呢,这么些帅哥靓女是来找谁的,现在一细看,那不妥妥都是周阔朋友么,都一个口音一个思维的,原来单看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他们几个一起的时候觉得那周阔就是人家团体的一员,也就她眼瞎分不出来。

    这边明月可劲懊恼的时候,盛婉和几个人打完招呼,凑上来了。

    她直接挽住了明月的手对着她笑嘻嘻道:“大美女!!太好啦!!!我又见到你了!”

    盛婉非常开心,她对着明月毫不犹豫道:“这次我们可不可以先留一个联系方式呀?”

    明月被她的温声细语米的七荤八素的,下意识想掏出来手机,却发现自己口袋里空空如也。

    她一拍额头,看着盛婉不好意思,“我把手机放在教室里了——”这一秒钟,明月内心里有个小人在跑来跑去,她仍旧处于震惊的状态。

    刚刚的路人美女是周阔的好朋友,而且主动提出要和她交换联系方式——呜呜呜,她说出来了自己的心声。

    是的,哪怕只有一面之缘,明月也非常喜欢她。从盛婉和明月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明月非常想认识她。

    但她是个内敛的性子,很少会主动去要别人的联系方式,就连周阔,都是周阔提的。

    是以此刻她内心非常激动,整个人开心的不得了——

    盛婉在旁边补全了自己的心理活动:“刚刚你走后我就有点后悔,一直在等你出来,但是你很久都没出来,我也就来找阿阔了,幸好你们是朋友!!!”

    明月害羞于她的直白,脸上犯了一层红:“我走了小路,朋友要离开了,有点赶时间。”

    盛婉一挥手:“嗐,没事儿,你看又遇到了,还真是缘分呀——”

    下一秒,她毫不见外的趴到了明月耳边笑嘻嘻的问她:“所以你们是不是——”

    明月在即将她说出来那个词的时候及时制止了她:“啊————”

    她一整个耳尖都红了。

    是被盛婉轻声说话撩的,也是被盛婉直白的话羞的。

    盛婉见状非常开心,笑得像个臭流氓:“哈哈哈哈哈哈哈———  ”

    周阔刚和盛津聊完,从赵遥手里接过来那束花的时候就听见了明月的大叫和盛婉毫不留情的笑声。

    他快步上前拎起来盛婉的后衣领把她扔给盛津,看着她无奈道,“刚刚见面,盛婉你别太过分——”

    话没说完就被盛婉打断了,她对着周阔撇撇嘴,“我也没说什么啊,你看你急的。”

    “得了,”周阔丝毫不信她的鬼话,对她撇嘴,“我还不知道你?”

    话音刚落盛婉还想反驳,赵遥却拉了她的衣角示意她向前看——前方周阔低头望进明月的眼睛,那双原本冷漠的眼里此刻含着无数笑意,他对着明月晃了晃自己刚刚接过来的话,问她,好看吗?

    这一秒钟,无论是盛婉,还是周知意,无论徐立言还是盛津,在场的人全都呲牙咧嘴——不是我说,你俩要不避着点人呢?

    这个想法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明月通红脸色还没有消下去就见到了一大束开的热烈的辛西娅,和藏在辛西娅后边周阔的温柔眼神。

    她笑着点点头:“好看。”

    周阔把那束花送到了她的手边,轻声道:“送你。恭喜你,拿下来三等奖。”

    明月还没反应过来,盛津和徐立言不约而同的拍手兴奋道:“答应他——”

    二人隔着这故事的主角对望,认出彼此后互相点头致意,缓缓笑了。

    下一秒,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越来越多,这几个人齐齐拍起来巴掌,起哄明月接下来那束花,就连一向沉稳的赵遥和荆棘也加入其中,巴掌拍的不亦乐乎。

    知道的是周阔看着明月比赛成功送花庆祝,不知道的,以为周阔在风雨操场上当众对着明月求婚——

    这阵仗真的很像。

    明月捂着脸看着周阔丝毫不怯场,他依旧风雨不动,就像他义无反顾陪在自己身边的这么多天,他好像是在用行动告诉明月,他的心似山川坚牢。

    明月也收了怯,刚刚擦去泪痕的晶亮眼睛看向他,伸手接过那束如她一般热烈绽放的辛西娅,明月面上露出来一个明媚的笑,“可是,我没来的及为你准备礼物。”

    周阔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也跟着笑:“有啊。”

    下一秒明月听见他道:“你开心,就是送我最好的礼物。”

    怀里的玫瑰听见有人在隐晦告白,那声音如高山积雪融化汇入河流的泠泠水声,在晴朗中泛光:“除此之外,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明月忍不住又想哭,周阔笑着拍拍她的头,凑到她身边和她低声说话。

    旁边的徐立言一直在和周知意讲小话,沈鹤归他们站在旁边冲着周阔悄悄咬耳朵:

    盛津:mad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谈恋爱这么——嗯——

    沈鹤归:嗯——

    赵遥:是有点——

    盛婉看着他们三个人翻白眼:这还有点孔雀开屏也太显眼了吧?

    赵遥乐道:“你不能和一个心有所属的单身汉计较不是,更何况咱们阿阔洁身自好十七年——”

    沈鹤归点头,接过来他的话继续道:“铁树开花——”

    盛津还想接什么,可他点头了半天,也憋出来一个就是。

    这边还在吐槽他,那边西琅众人就已经识趣的散开了——已经认识了,他们很久没见,自然是要有很多话要说,他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周哥,也要适当的去做一下阿阔。

    都是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朋友,自然是知道什么情况下做什么事的。

    是以此刻大家伙笑着和他说了拜拜——除了明月。

    一是盛婉拉着她不让她走,再者就是,周阔还有话要和明月说。

    他看着盛婉紧紧拉着明月的手,脸上又一次浮现无奈,“盛婉”,周阔看着她淡淡道,“你们要不先去逛一下校园,在知还池旁边等我。”

    知还池是校内的人工湖,蜗居在西琅一角,旁边修了古色古香的亭子,栽种了高大的杨柳,风一吹过的时候,站在池边的人看着被吹皱的清澈湖水,总是会生出面前是一片辽阔大海的感觉。

    那里是明月和他除了天台之外,最爱去的地方。

    他生怕盛婉不肯走,还追加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知还池旁的杨柳很好看。”

    盛婉险些对他翻白眼,她算是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嫌弃自己打扰他和明月的相处,想要和她说悄悄话。

    拜托,盛婉还是没憋住,对他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明月没带手机出来,她拿了联系方式早就走人了——西琅这个温差她很不适应,况且她昨天晚上熬了个大夜,早上是被盛津八百个电话硬薅起来的,起床气还没怎么消。

    “哎行行行好好好,”她对周阔不耐烦摆手道:“马上去,行了吧!”

    看你这个样子!盛婉心下无语。

    她想起来明月还在,眨眼间消了气,又变回来那个温婉大美人,转头看着明月无奈笑道:“那,明月,等一会让周阔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

    她指了指走到旁边和赵遥他们说话的主人公,也没了脾气:“他赶我们几个走呢,不听他的又要生气的—”

    明月听着盛婉小声念叨:“摆着一幅冷脸几天不理人,我可不敢得罪他。”

    她形容的周阔有点任性,又有点可爱,是明月从未见过的模样。

    明月想象一下,笑了——她发现她心里的周阔,从来都没有冷漠过,他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她对盛婉道:“好。那这样,我们一会手机上聊。”

    周阔适时走到了她的身边,明月笑着对盛婉说拜拜,二人原路返回——他们的奖杯和花还放在瑶光楼的大礼堂内,刚刚徐立言发信息说是否要帮他们捎带回去,周阔私信回他说不用。

    徐立言的心思全放在给周知意订的花为什么还没到上,因此也没多问,抱着自己的奖杯和花回去了——他还要想借口怎么拖着周知意不那么快离开,这可堪比世界难题啊。

    明月捧着那束开的好的花收到了无数艳羡的眼神,一路上的目光让她有些害羞,她试着和周阔聊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赵遥送你的花,你直接当他的面转头送给了我,他不会伤心吧?。”

    “不会,”周阔摇头看着明月道,“这花本就是我托他买的,不是他送我的。”

    “啊?”明月疑惑:“你早知道他要来?”

    周阔笑笑:“是啊,蛛丝马迹太多,就猜到了。”

    “但你刚刚一点都看不出来。”明月道。

    “因为,”周阔话说到这里,停了一瞬,拿下来演讲冠军的他在这一刻,有点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他嘴角扬起来一抹开心的笑,周阔对着明月坦白自己的内心:“在看到他们的那一秒钟,我真的,真的,非常开心。”

    他说:“知道他们要来,有期待是一回事,但是看到他们站在风雨操场,笑着对我扬手,那一瞬间,又是另一种感受。”

    他今天的话格外多,看着明月认真聆听的样子道:“也是在那一刻,我隐隐约约体会到,友谊是多么伟大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转头回望,看着赵遥他们远去的背影笑的开心。

    如果不是真正的朋友,谁会这么精心准备,宁愿坐这么久的飞机前来这里给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呢?

    但是因为周阔,他们来了,并且毫不犹豫,哪怕现在要等,嘴上说着抱怨,但也是开开心心的去知还池旁边。

    或许他们不会知道,周阔的心里,其实是非常非常开心的。

    因为他说了很多很多话,他告诉明月过去生活的浮光掠影,也告诉明月自己内心的感受,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跨越,最起码,他学会诉说这段伟大的友谊,哪怕现场只有明月一个听众。

    这对于周阔这种沉默的性格,已

    经很好了。

    风雨操场和瑶光楼的距离不是特别远,所以两人说说笑笑,一会儿就到了。

    人群早已散去,舞台上还残存着金银彩纸,他们两个的花和奖杯还安放在自己的座位。

    明月上前拿着奖杯笑得开心,这不是她拿到的最高奖项,但这却是她遇见周阔之后拿的第一个奖,哪怕是三等奖,也是明月改变的证明,是她那些眼泪化成果实的证据。

    她在变好,也在努力向他靠近,现在他们站上了同一个领奖台。

    周阔站在明月身边看着她笑的开心,也觉得很骄傲。

    她终于走上了自己的轨道,开始迎接属于明月的春天。

    周阔拿着自己的特等奖杯转身悄悄走上礼堂中央,那里还剩一盏灯,地下的金银彩纸泛着光,他把奖杯放在身后,站在唯一的亮处出声呼唤她:“明月。”

    明月转身看到周阔在礼堂上,对着自己招手。

    她没有犹豫,放下奖杯笑着跑过去:“怎么啦——”

    她一步一步的走过那些座位,三两步跨上阶梯,去到周阔身边,笑着站在周阔的眼前,抬头望着他:“怎么啦?”

    周阔和她对视,在灯光下望进那片繁星闪烁的宇宙:“我有话和你说。”

    下一秒,有血色爬上周阔的耳朵,他心里似乎想了什么,整个人的神情变得非常柔软,像是雨后初晴,泛着金光的海面:

    “之前你说,非常感谢我在这些日子里陪在你身边,帮助你变得越来越好,因为有我在,所以你变成了一个特别好的明月——”

    他神色认真,看着明月一字一句道:“可我想说的是,你能拿到奖,是因为你自己的努力,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很优秀的人,那些磨难都不能打倒你。”

    “坚韧底色,善良品格,强大的爱人能力,”周阔看着明月一字一句道:

    “可以停滞不前的时候,你却决然站出来,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挑战命运。这些都足以证明,就算没有我,你的人生经历各种各样的挫折之后,你也会在某一天忽然发现自己早已经到达了终点。”

    明月听周阔说到这的时候,脸上有着许多的愕然。

    他在这个舞台的聚光灯下抹去了自己所有的功劳,告诉她,她之所以拿奖,是因为她本身强大。

    她是一个优秀的存在,只不过过去生活的磨难让明珠蒙尘,现在他看着明月自己努力散发出来属于自己的光热,其实是他也是特别开心的——

    明月的眼里有了许多的泪水。

    在这一刻她恍然发觉,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被放在心上的。

    他的诉说告诉了明月那些她从来不曾放在心上的瞬间,全都被他放进了眼睛里。

    在这样不算平等的社会规则之下,周阔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在行动上漠视自己,在言语上矮化自己,在日常中忽视自己。

    他不会和其他人一样下意识的逼自己跪下接受命运。

    恰恰相反,他尊重她,理解她,帮助她,站在平等的地位去爱她

    他会伸出手来,在这艰难的时光里扶她站起来,还要夸一句真厉害。

    他不会觉得自己蠢笨,不会嫌弃自己无聊,他也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在平淡日子里淡淡笑着,陪着她鼓励她越变越好。

    可是等到她真正变好的时候他却一转身说,这和我没关系呀,是因为你自己优秀,你本是自己的明月,自然是可以照亮前方的路的……

    在这一刻,明月知道,周阔用心爱她,是以他在此刻选择用心告诉她,说她自己本身优秀

    因为爱她,所以无论她遭遇怎么样的狼狈,他从来都没有看轻过明月分毫。

    他始终用行动来告诉她,她值得被爱,她配得上。

    她在周阔心里就是最好。

    没有更好。

    明月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好像自从遇见周阔,她就再也不是一个坚强的小孩,总是爱哭。遭遇挫折哭,运动会比赛结束哭,日常相处哭,焦虑紧张哭,甚至现在拿了奖也会哭。

    可是周阔却从未嫌弃这些眼泪,他永远都站在她身旁,笑着为她拂去所有的不开心。

    明月的心里盘踞着鲜花终于彻底绽放,她知道,面对这份感情,自己无处可逃。

    你说,这世界上,怎么能有周阔这样好的人呢?

    她感觉脚下发飘,像是在做梦,可是周阔真实的站在自己眼前,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里写了很多很多的爱。

    周阔看着她流下来的眼泪笑了,他上前一步对着明月继续道:“这些日子,很有幸扮演了一个见证者的角色,看着我们明月一点一点驱散生活带来的乌云,散发自己的光辉——我为你,感到非常非常骄傲。”

    温和手掌轻轻抚上明月那双潋滟的眼睛,周阔带着潮湿热气的声音响在明月的耳边,他说:“三等奖是学校给你的,可是明月——”

    周阔把放在身后的特等奖杯递到明月的眼前,笑着看着她: “特等奖是你在我心里应得的。”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

    你的勇敢,你的善良,你的一举一动,配得上这世界所有的奖章。

    明月眼含热泪着接过来那个奖杯,她看着周阔此刻柔和的面容,再也忍不住自己对他的感情。

    她低头看着这个闪闪发光的奖杯,在灯光下,在这一刻,这个奖杯是她和周阔的共有,是周阔对她最有力的告白,也是她对周阔无言的回应。

    炙热而又浓烈的情感遮掩不住,一片静默中,有心跳逐渐重合。

    明月擦干眼泪,仰起头来认真问他:“那周阔,拿了你心里的特等奖,有什么奖励吗?”

    周阔含笑反问:“自然,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

    那句我都可以实现没能说完。

    明月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张开手臂向前,周阔极其自然的拥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背,仿若这样的情形已经演练了千百次。

    “一个拥抱。”

    明月的脸埋在他的胸膛,泪水浸湿了周阔的衣襟。

    在这最好的时光里,她不想说任何的话。

    她只想要周阔一个温暖的拥抱。

    第52章 浮云卷霭(五十一) 原来养花的人从来……

    周阔拿着明月的奖杯走到知还池旁边的时候, 盛婉已经在池边玩了好一会儿水了。

    赵遥几人出声叫他,起身等着他过来,看见他手里拿的奖杯窃窃私语。

    几人隔着老远的距离在打赌, 赌那奖项,输了的人承担回程的机票以及此行西琅的花销。

    盛津信誓旦旦的开口道:特等奖。

    他胸有成竹笑得开心:“我都不用动脑子的, 这些年他从来都没拿过不好的名次。”

    “是么?”赵遥看着周阔手里拿着的那个奖杯也笑了。

    他道:“那我让你赢一次,我猜三等奖。”

    沈鹤归也在旁边附和, “那这样的话,盛津我也让你一下, 我猜二等。”

    “不是?”盛津看着这个局面有点为自己的好兄弟打抱不平:“你们怎么都开始看不起人?咱们阿阔什么时候拿过二等奖?”

    盛婉收了手走到他们身边, 沈鹤归出声和她解释刚刚的插曲,她兴致不高,指着盛津问:“他

    猜特等?”

    赵遥在一旁点头,盛婉脸上的神情淡淡:“哦, 那我猜三等。”

    她毫不犹豫的选了和自己亲哥相反的方向,原因无他, 从小到大但凡涉及到打赌,这倒霉蛋就没赢过几次。

    之前她小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站子啊她哥这边,结果当然是可想而知——她这些年的压岁钱都快输没了。

    盛婉才没那么蠢, 到现在还选他。

    盛津听了想要跳脚的心情更甚——旁人质疑他不相信他也就算了,怎么自己妹妹也这个样子?

    更气人的是,她甚至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一秒!都!没有!!!

    周阔拿着学校给的花束走到他们身边就见到盛津双手环胸看着他们三个, 那姿势颇有些对峙的意味。

    “怎么了?”他笑着出声问道。

    盛津看见自家发小这副眉开眼笑的舒展神情就知道自己稳了。

    他甚至好心情的摩挲了两下自己手里的奖杯, 而同样被他抱在怀里的那束花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沈鹤归开门见山道:“阿阔你这个奖杯看着好特别, 给我瞅瞅。”

    周阔:“?”

    他收了笑,后退一步,果断拒绝道:“不行。”

    变脸变得迅速干脆, 看的盛婉都连声感叹自己还要跟着周阔多学习。

    沈鹤归在旁边有点无语:“不是,一个奖杯,又不是钻石,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周阔不想理他,但却下意识的解释道:“这比钻石还珍贵。”

    他抬眼看了看沈三满脑子的问号,懒得多说:“说了你也不懂。”

    沈鹤归气的笑了一下,他就像是没拿过奖一样,一个破奖杯还让他宝贝上了。

    盛婉看着情形在旁边了然:“明月的吧?”

    周阔听这话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对。”

    他面色丝毫不变,非常自然,甚至还很开心,耳朵都有一点红了。

    盛婉心里摇头笑他没出息,知还池旁边的杨柳也在风吹拂下摇身附和,她看着那片湖上的清波,只觉得一阵开阔。

    不知不觉她陷入进去,想在这个地方呆到地老天荒。

    “那你的呢?”旁边的盛津不知道他妹的想法,他现在已经被那奖杯迷住了眼。

    盛津看着周阔迫不及待的问道,他眼里渴求胜利的火已经压制不住了。

    “颁给明月了。”周阔转身带着他们几个离开学校。

    “拿了什么名次?”赵遥问道。

    “我吗?”周阔沉默,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温馨画面,嘴角掀起一股柔和的笑,“三等。”

    他补充道:“我心里的三等奖。”

    周阔看着盛津气鼓鼓的眼神笑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倒霉朋友,大概因为他的不诚实而输了赌局。

    但是周阔心里一点愧疚也没有,在他心里,他今天的特等奖就是明月的。

    而他为她颁奖,也是奖励她有勇气站起来改变当下的一切。

    也就是他手里只有这个奖杯,不然的话,他是想要摘星为她做贺礼的。

    盛婉看着周阔这个样子连连摇头,她出声感叹:“也是感谢明月啊,不然谁知道你谈起来恋爱是这个样子。”

    周阔转过头去认真道:“还没有到那个地步,盛婉你不要乱说。”

    盛婉刚想反驳,就听见他继续道:“这话对明月不好。”

    盛婉一下就不说话了,聪慧如她,也明白了自己说的话确实是不合适。

    身为一名女性,她这样惹眼的人,在学校里自然也有过被污名的时刻,虽是身边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可是流言难听,她曾无数次的想过为什么这个社会会随意的中伤调侃女性,可是没有答案,知道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是潜移默化——

    就连她也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会说出这样的话,更何况别人?

    盛婉沉默了。

    一个亘古冗长的沉重答案出现的时候,盛婉只能回以沉默。

    她并不觉得周阔是小题大做经不起玩闹,她只会为了周阔感到欣慰——哪怕是关系如此亲密的人对明月说出来了略微带有冒犯性的话,哪怕是在明月听不见的地方,哪怕他知道盛婉没有任何恶意,周阔也还是选择站出来告诉盛婉,这是不好的行为。

    他冷淡严肃,但盛婉却觉得他此刻的高达身影更甚往昔,有一瞬间她会想,或许这样的人才配拥有爱情。

    对爱情认真的话,那这份爱一定会有所回应。

    盛津上前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沈鹤归在旁边也给了盛婉台阶下。

    可盛婉却没有逃避这个话题,她只是抬眼看着周阔的眼睛说对不起。

    是为话里的无心之失,也是她对于自己过去的一个道歉。

    她不会逃避任何事情,因为直面问题,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周阔看着她笑了,他说,“家里阿姨炖了你喜欢的汤,现在冷,我们先回家吧,容叔在门口等着呢。”

    “好。”盛婉点点头,面上还是没有很开心。

    从她来到这个湖泊这里,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

    这湖泊让她想起谁,显然,这个人让盛婉瞬间失落。

    周阔看出来不对,可感情的事也不好仔细问。

    他沉默两秒,忍痛割爱似的,伸出手把那个宝贝一样的奖杯递给她:“给你看一下,别碰到了。”

    沈鹤归:“?”

    赵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摇摇头,看着沈鹤归一脸天塌了的模样,乐得不行。

    沈鹤归怒了:“不是?我给你要说要看,你死活都不给我,现在她都说错话了,你还给她看?”

    周阔点点头,故意气他似的:“对啊,我提醒的她啊,她千里迢迢来西琅,我不能只给她一顿数落吧?”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阿阔你这一招用的好。”盛津在旁边冲他比大拇指,满脸佩服。

    这家伙从小就治他妹,现在长大了也一样。

    周阔看着他一脸不赞同:“说什么呢?”

    赵遥也上前揽着盛津的肩膀道:“你这就不懂了吧?咱们阔儿最赞同知错就改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回头还要问阿婉想要什么给她补偿呢。”

    旁边把玩奖杯的盛婉听见这句话果断答道:“我要明月的联系方式。”

    周阔:“不行。”

    盛婉:“?为什么?”

    周阔:“你们俩性格不合适,我怕你作弄她。”

    盛婉:“?????”

    她笑了。

    旁边的几人也乐,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倒不是说盛婉爱作弄人,她没那么不堪,只是平时对盛津他们几个也没有一个好脸色,现在他们几个好不容易看着她在周阔这里吃瘪,可不得多笑几下?

    盛婉气的扭头直走,拿着周阔的奖杯头也不回。

    她出了校门径直上了容叔的车,周阔斜挎着包,几人在她身后一边说话,一边慢慢悠悠向前走。

    赵遥:“你说你惹她干嘛?”

    周阔笑:“我没有啊。”

    沈鹤归:“给我们大小姐都气走了,也不怕她把你奖杯摔了。”

    盛津听着这话不乐意了,跳出来维护她:“我妹才不会!她只爱摔你的。”

    沈鹤归:“你还好意思提!!!!”

    周阔在旁边也笑。

    他很久没感受过现在这样的时光了,这样熟悉又毫无负担的相处,这样的亲密无间,是和西琅众人完全不相同的感受。

    他们少时相识,彼此之间早已和兄弟姐妹一样互相牵念,没有什么话是不可说的,没有什么是值得生气的,因为重逢的喜悦,抵得上一切的无心之失和不开心。

    *

    明月没走。

    她在礼堂门口和周阔分别之后,拿着奖杯,抱着两束花回了教室——

    倒也不是她不着急回家,只是长时间的努力有了结果,她要去谢谢顾徐——那个除了周阔之外,给她帮助最大的人。

    这些日子里,她对明月的要求极其严苛,稍有一点不好,就让明月推翻重来。

    这也是为什么明月压力这么大的原因。

    在这个过程中明月是有过不理解的,但顾徐告诉她,不理解的时候,只需要跟着她的话去做,一定会有答案的。

    明月听劝,在这条路上咬牙坚持了下来。

    现在顾徐的话成了真,明月如她所言看到了答案。

    当她站上领奖台,顾徐上前为她颁奖,伸手拥抱她的时侯,明月听见了她发自内心的那句夸奖。

    一向严厉的女教师在这一刻露出来温柔的笑容,她眼含骄傲的看向自己的学生,在聚光灯下笑着肯定她:“明月,你真棒。”

    就像是运动会那天她看向明月的慈爱眼神,现在那双眼睛里面,也写满了无数的欣慰。

    看着她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看着她越变越好,顾徐是非常开心的,做教师最大的成就莫过于此。

    明月不是那种独享荣耀的人,她会记得每一个人对她的付出,也会牢记每一个人的好。

    是以此刻,她没有选择和周阔一起离开学校,而是想去办公室感谢顾徐——谢谢她一直相信自己,谢谢她没有放弃明月这块朽木。

    只不过现在回去的过程有点艰难。

    明月叹了口气,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收到的花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正

    当她思考要怎么回去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让我看看是谁在这里唉声叹气的呀?”

    明月听见这个柔和婉转的声音愣了一下,她不可思议的转头,看见散着头发的黎锦站在自己的身后,笑容满面的望着她。

    “学姐?!”

    明月声音里的惊喜压不住,她面上的愁容在黎锦快步上前的一瞬间被喜悦取代,兴奋如何都遮掩不住。

    也不怪她,毕竟这是黎锦——是西琅一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是黎校长的女儿,和黎校长一样为人和善,再加上性格大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智商也很高,十七岁就拿到了常青藤的录取通知,黎锦理所当然的成了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本以为她拿到通知书后会赴美求学,可没过多久,她又重新出现在了校园内,照常和大家说笑。

    她不想去,再好的备选,黎锦也不会犹豫。

    因为牛津才是她的梦想,所以哪怕一切都要重来,她也毫不畏惧。

    明月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没想到今天能遇见黎锦。

    一直以来,明月和别人的相处之中,她总是付出多的那一个,可在黎锦这里,她不用背负一切,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黎锦起身轻轻抚摸她的头:“好久不见。”

    她看向明月,美丽的面容上写满了心疼:“明月,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明月嘿嘿笑:“没有,是我最近一直在运动。”

    黎锦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虽然说西琅一中的课业没有那么繁重,但高中的学习压力毕竟还在的,她可不想看见明月因为压力丧失了原本的快乐和健康的体魄。

    她的注意力转向那花儿:“看来今天很开心,”

    又转向那奖杯,看着那晶亮的光出现在明月眼睛里:“脸上的笑都藏不住。”

    明月不知道想起来什么,耳尖悄悄红了。

    她躲开黎锦的眼光,支支吾吾道:“确…确实。”

    黎锦也没有继续调侃她的意思,看着她了然开口:“拿不了吧?”

    明月立刻转头望向她,可怜兮兮的点头:“嗯!”

    在黎锦面前,她一点都不想逞强。

    她只想做个小孩儿。

    当然,明月知道黎锦也不愿意看她嘴硬。

    黎锦对着她笑:“没事儿。”

    明月听见她云淡风轻道:“姐姐来了,姐姐帮你。”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让明月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她看着黎锦接过花的手感动道:“学姐……”

    黎锦知道这个小朋友又开始感性,也出声调侃她:“怎么?要哭呀?”

    下一秒她笑道:“可不能哭啊,不然咱们黎校看见,又以为我欺负你呢。”

    黎锦指的是上一次明月过生日,黎锦悄悄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约她去知还池旁边的亭子里给她惊喜那事儿。

    当时明月月考成绩不好得了明成蹊一顿数落,又中途被老师叫住说退步这件事情,导致她看到黎锦捧着点着蜡烛的小蛋糕的那一瞬间没有憋住自己的眼泪,对着黎锦嚎啕大哭。

    黎锦连忙把蛋糕放到一边,刚想出声安慰她,自己亲爹就来了。

    好巧不巧,她的手刚刚放在明月的头上,在黎康宁的角度看过去,就是黎锦薅着明月的头发对她实施校园霸凌。

    这还了得?!

    黎康宁看见这一幕心都不跳了,三两步跑上前扯住黎锦把她拽到一边,指着她恨铁不成刚道:“我怎么有你这个混账东西——”

    话音未落,赶忙去查看明月的情况,恰巧明月听着这话一抬头,和黎康宁四目相对的那一霎那,明月心想:完了,这误会闹大了。

    她赶忙站起来指着那个小蛋糕向黎康宁解释事情的始末,黎锦也在旁边再三保证自己真的没有欺负同学,黎康宁狐疑的看着她,满脸的不相信,最后还是黎康宁去监控室里看了监控,发现事情确实是她们两个说的那样,这才作罢。

    黎康宁给黎锦再三道歉的场面还历历在目,黎锦委屈落泪的模样也犹在眼前,明月想起来之前的乌龙也笑:“哎呀,上次怪我。”

    “当时也没想到会有那样的情况出现,还害的姐你挨一顿痛骂——”

    黎锦并不在意,她抱着那束花和明月并肩:“没事儿,我爸后来不是给我道歉了吗?又不是白挨骂,我那个月的零花钱都涨了好多呢,而且后来还答应我一请求。”

    “补偿你呀?”

    “可不是。”黎锦撇撇嘴,说出来的话不知道是真的抱怨还是装的:“从小到大,他也只会这样了。”

    “我都习惯了。”

    明月听见黎锦云淡风轻的说出来这句话。

    “小的时候开家长会,全班就他没到,他说爸爸忙着开会,哥哥姐姐们要高考了,实在是顾不上你。然后给我买了糖补偿我。”

    “后来我上中学,老师要我报名竞赛试试水。他很高兴,说要送我,可那天不凑巧,学校有学生打篮球时摔断了腿他不放心,匆匆忙忙赶去医院,只留下二百块钱让我自己打车去。那次竞赛我拿了一等奖,他给我买了我一直想要的相机做补偿。”

    “到了高中,我以为会好一点,最起码我在他眼前,他不能那么忽视我了。可是并没有,这样的事情依旧是数不胜数,他的学生每一个都比我重要,我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是以礼物的形式收到的,而是补偿。”

    她和明月一起慢慢悠悠的走,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并非控诉:“我都习惯了。”

    明月觉得,还不如控诉来的好,最起码,不会这样让人心痛。

    黎锦并不难过,她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所以去年,我拒绝赴美的时候,拿上次那个乌龙做借口,让他再给我一次机会,好让我完成我的梦想。”

    黎锦笑着转过身去看这明月:“他沉默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我知道他心里是愧疚的,可是我没有办法。”

    明月知道黎康宁是爱她的,就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出来。

    黎锦,花团锦簇、繁花似锦的锦。

    黎锦也知道,正因为知道,才会以这么多年的忽视为借口,逼他不得不妥协。

    最亲近的人,往往知道刀子捅在哪里最痛。

    明月原本缓慢的步伐忽然停了下来。

    她在黎锦诧异的目光下,在周阔送自己的那束辛西娅里挑了最好的一支拔出来递给她:“你看这玫瑰,是不是非常漂亮,很招人喜欢?”

    黎锦接过来点点头:“确实。”

    视线向上移到明月的眼睛,黎锦问道:“想说什么?”

    “我只是看到花,都觉得非常漂亮,想让花期更长一些,开的再好一些。我一个看客都是如此,更何况是那个养花的人?”

    “或许那沉默不是妥协,而是骄傲呢?”明月在她愣住的神情中笑了,她说:

    “如果我养的玫瑰有一天长出来刺,那我一定不会去拿剪刀一一剪掉,让她徒有表面的美丽而丧失自我的本能,它有选择的权力。我希望它接受阳光雨露,也希望它直面人生的狂风暴雨。”

    黎锦在明月的话里,回想起来那天的具体场景。

    一开始他是不同意的,说太过冒险,后来黎锦据理力争,还拿出来这些年的亏欠做筹码。

    那时的黎康宁只是看着她同意了她的要求。

    仔细想想,他当时并没有多少诧异,也没有很强烈的反对,甚至在黎锦说出这些年的亏欠的时候,他眼里有一点点的欣慰,好似知道,黎锦一定会这样做的。

    他好像只是想看看,黎锦究竟有多少野心。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阻拦、强迫过黎锦去走任何一条她不喜欢的路。

    作为一个父亲,在黎锦坚定向前的时候,他很高兴黎锦能有自己的选择,他当然不会反对。

    黎锦脑海里千回百转,所有沉默的爱在一束玫瑰下顿悟,原来养花的人从来都为那朵花骄傲,而花却执拗,以为自己的刺太过尖锐伤到了他,殊不知那个养花的人在很久之前就在盼着这一日的到来。

    黎锦深思,明月也不

    去打扰她,二人继续向前走。

    刚从楼梯转上来要继续上前的时候,明月就听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角落里偷偷说着什么话:

    “……这次的奖金很快到账,你不要再想退学这件事…生病的事…办法…”

    那话断断续续听不真切,直到顾徐的背影出现在眼前,明月才意识到她们不小心撞到了别人的私事。

    在和她谈话的那个人出现的前一秒,明月一把拉住黎锦停在原地。

    黎锦回过神来一脸疑惑,面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看着她的眼神满是不解:“怎么了?”

    明月极其自然的扯出来一个笑:“我突然想起来,之前知意送我的笔好像落在阶梯教室了。”

    明月挽上黎锦的手带她往另一个楼梯走去:“找不到我就完蛋啦,快帮帮我姐姐!!”

    黎锦失笑,满脸纵容的看着她:“好好好,帮你,要是找不到,你发我型号,我帮你再买一盒~!”

    那两个身影渐渐走远,一路欢声笑语,踏上楼梯去往目的地,而这边顾徐离开后,她的谈话对象脸上却并没有出现任何高兴的神色。

    恰恰相反,她靠在墙上身体逐渐滑落,捂着脸坐在地上崩溃流泪。

    不知何时,远方飘来了成片的乌云,原本晴朗的天气彻底阴了下来,风一直在吹,只差一点就要落雨。

    第53章 明月流光(一) 九月早已没了鸟鸣,可……

    返回北城的那架飞机离开西琅上空时, 周阔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明月看着他沉默的样子,难得站在一旁没说话。

    她最是讨厌分别,自然知道这样的滋味不好受——背井离乡前来西琅求学, 这难受或许要更甚一分。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周阔率先回神, 垂眸看向身旁的明月道:“走吧。”

    明月点点头,和他一起向外走去:“刚刚听盛婉说寒假见, 你回北城过年吗?”

    周阔点点头:“对。”

    他替明月挡住人流道:“要回。”

    “哦……”明月有些失落,可下一秒她就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北城的冬天, 也会向西琅一样下大雪吗?”

    “会的。”

    他看向明月的眼睛:“北城的雪, 深到能覆盖一切。”

    明月笑他夸张,但看着他嘴角也出现了些笑意,好歹是松了口气。

    她感觉博人开心真的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没想到周阔平时为了让她不哭居然废了这么大的力气, 就连她刚刚问的话,明月都觉得驴头不对马嘴的, 自己都有些许嫌弃自己嘴笨的意味。

    她还想说什么,可脑袋里转了八百个弯,也没想好一句合适的话。

    明月索性破罐破摔:“还有九十天左右, 你就会和大家重逢啦——”

    她笑:“在此之前,我们先去感受一下当下的快乐时光。”

    明月说的是原本约定好的庆功宴——毕竟徐立言之前没信心的时候,周阔给他画了张大饼, 信誓旦旦让他等着。

    你看, 多少女儿家没能等来的时刻, 让徐立言先给等到了——

    他知道周阔不是那小气的人,大手一挥直接定了西琅市内的一家私人餐馆,也凑巧赶到今天, 下午的时间还没过半,他们居然已经准备好了吃晚饭。

    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看的周阔直摇头,果真是吃饭最积极。

    此刻群里的人异常活跃,比赛结束,紧绷着的神经也已经消退,她们终于能再次松口气。

    明月还没来得及回消息,肚子就叫了两声——

    她有些尴尬的转过身去看周阔,见他面色如常,好似没有听见这令人尴尬的声音一般,这才松了口气。

    实在是不怪她!!!

    昨天她磨蹭了好久才去顾徐办公室,回来之后又被许静和明成蹊夸了一通,果断地带她出去吃饭。

    在她狼吞虎咽的期间,许静还给许泽屿打了个电话,那熟悉的声音措不及防出现在明月的耳边,许泽屿笑她:“月啊,你是几天没吃东西了?”

    明月抬起脸来看向自家小舅,吃饭的动作根本不停,快速的给许泽屿比了个一后,再次埋头。

    她真的很饿,还很累。

    这一天天情绪波动太大,多吃点怎么啦?

    明月想着,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肉,根本没听见许泽屿在和自家母亲说什么。

    吃饱喝足后明月回家洗完澡倒头就睡——直到刚刚,她被周阔打电话叫醒,问她愿不愿意陪他来机场送盛婉她们离开。

    明月害怕周阔难过,于是毫不犹豫的说了好,匆匆起床收拾一番,赶来这里看着她们离开,挥手告别新朋友。

    果不其然,让她猜对了。

    周阔面上不显,可那双眼睛里却写着很多的失落。

    明月还在感叹自己幸好来了的时候,她肚子叫了——

    这一觉睡那么久,她不饿才怪呢。

    周阔拍拍她的脑袋,非常善解人意道:“走吧,阿言已经迫不及待了。”

    刚刚接到周知意的徐立言打了声喷嚏,他揉揉鼻子疑惑,今天出门,衣服穿的也不少啊?

    周知意的手紧了紧斜挎在身上的包,她心下有些着急,可面上却平淡如云:“感冒了吗?”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徐立言,看的他率先红了耳朵,不好意思的移开眼:“没有。”

    下一秒,他就想夺回主动权:“我可是听你的话,穿了很多衣服才出门的。”

    徐立言此刻也不管什么美男计了,笑嘻嘻的对着周知意倾身,拉下来自己的衣领:“呐,你看。”

    周知意瞬间移开了眼,面上一片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徐立言哈哈大笑,对她道:“还有毛衣呢你怕什么啊?我像是会对你耍流氓的人吗?”

    周知意气的不想理他,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徐立言没脸没皮的跟上去,嘴上还不饶人:“哎哎,你等等我啊?”

    他一边大步流星的追着周知意,一边继续调侃她,那话还喋喋不休的,大有周知意不回应他就一直说下去的架势。

    “真不肯理我啦?”

    “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

    徐立言看着周知意越来越红的耳朵,试探一样的讲出来自己的真心话:“周知意你这样的话,我都要怀疑你暗恋我了。”

    那原本走的飞快的身影忽然停了。

    徐立言听不到她的心跳,但他听得到自己的。

    一声一声高过擂鼓,声声不息。

    他也跟着停在原地。

    他不禁开始想,这份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遮掩不住的呢?

    是从她的名字吗?

    从那个人,到具体的周知意,再到扭扭捏捏喊出的知意,最后又完整的变成了她的名字。

    周知意。  。

    那她呢?

    她是否知道呢?

    徐立言天不怕地不怕,在此刻却不敢想,甚至开始懊恼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万一,她生气呢?

    她觉得自己浪荡呢?

    万一她恼羞成怒,从此都不再搭理自己呢?

    那要去哪说理去?谁能控制住一个情字?

    就在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周知意转过身来对他说了一个滚。

    那样子和平日玩闹并无二致。

    徐立言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有一股失落窜了上来,搞得他鼻子发酸。

    真可恶啊。

    为什么,好或不好的结果,自己都那么难过。

    周知意转过身去继续走,一步两步,她始终没有回头。

    远方成片的流云飘过,周知意

    的心也跟着去了。

    原来说谎也需要有东西来做寄托。

    在这个不能出现回应的时候,只有云知道那些心里话。

    徐立言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被一阵风唤醒,他将那些失落尽数藏在风声里,自己一转身又成了那副没心肝的样子,嘻嘻哈哈追了上去。

    一边追,一边说她不厚道。

    自己这么帅,她怎么都不吃亏。

    那声滚再次出现,他却不介意,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身旁。

    一如往后许多许多年,无论她说什么,他都陪在她身旁。

    *

    明月放下筷子的时候,整个人都心满意足的。

    身旁的周阔低头问她:“吃好了?”

    她点点头,还没出声就被徐立言截了话:“那走,咱们去玩——”

    啊??!

    明月还没反应,旁边的周知意道:“还去哪?吃完饭不就要回家了吗?”

    “no no no no no——”张弛冲她摇摇手指道:“今天又没课,可不得放松一下?”

    荆棘听到这的时候想到了什么,一向温柔的脸上居然有些绷不住,她抬眼,隐隐有些崩溃的问道:“不会吧?”

    旁边的徐立言冲她竖个大拇指点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

    连着周阔,面上也有一闪而逝的抽搐。

    荆棘一声哀嚎,叹了口气,起来悠悠对着那两个懵懂的人解释道:“西琅的金曲歌王要重出江湖了,准备好鼓掌吧。”

    明月和周知意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出来唱歌,荆棘脸上会是那幅天塌了的表情,直到张弛自信开嗓,她俩才明白,原来那个表情,还是有收敛和美化的成分在的。

    这一刻她们甚至感受到了友谊的伟大。

    要不是感情坚牢,明月和周知意绝对掉头就走,一秒钟都不肯多待在这里。

    她俩崩溃的坐在角落捂耳朵,荆棘一脸冷漠的坐在中间当看客。

    这一刻她想着要不算了吧。

    能活活,不能活也没关系。

    她第一次对这样的时光没有了任何的留念。

    徐立言在一旁看着场面嘎嘎直乐,他悄悄和周阔密谋——不,是大声密谋。

    反正他们此刻一个正唱的陶醉,一个正想着怎么了结自己,另外两个捂着耳朵崩溃——没有人注意到他俩在说什么。

    三两下比划完成,周阔去切歌,徐立言起来拿着那个话筒大步流星的走到中央:“喂喂喂——”

    张弛被打断也不恼,接着接上了自己好哥们的话:“欸欸欸——”

    徐立言笑着从身后拿出来一副扑克牌划过身前:“只唱没意思,我们来玩国王游戏——————”

    张弛一向捧场,当下被转移了注意力,放下手中的话筒巴巴的坐到桌子面前,等着开始。

    其他人见能结束这酷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甚至还隐约有些感谢徐立言救他们出苦海。

    背景音乐被周阔换成了一首柔和的歌,他在一片低吟中缓缓而来,迷了明月的眼。

    其他人见状皆是捂嘴咳嗽,看的周知意一阵好笑。

    他们俩早就习惯这些调侃,是以一点也不在意。

    徐立言选出来几张牌放在桌上任选,趁几人在拿牌的时候说规则——很简单,听joker的。

    周阔随机抽了一张。

    他也不着急,悠哉游哉的看着几人在那里心惊肉跳。

    陪着玩玩,没什么输不起,左右徐立言不能做过分的事情——再说他也不是那样过分的人。

    徐立言掀了牌,脸上露出来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牌桌上抽出来的牌是有数的,红桃26,方片85,黑桃9,还有一张鬼牌。

    徐立言把那张鬼牌甩在桌上,看着他们几个道:

    红桃2和红桃6,徐立言笑,“重复一下你们两个昨天分别时最后一个动作。”

    徐立言心想,这第一局,他明显放水已经放到太平洋了吧?

    昨天周哥的好朋友来北城,大家全都和他拜拜,连着明月也挥了手,这怎么也不能出现意外情况。

    他想,自己可真是个游戏天才。

    周知意面含笑意的露出自己那张黑桃9,明月掀起来一张红桃6放在桌上寻找自己的伙伴。

    荆棘的牌被张弛一把接过,方片85被甩到桌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明月的心却被丢下一个炸弹。

    她拿着那张红桃6的手抖了两下。

    如果不是张弛也不是荆棘,那么这个红桃2,只有一个人。

    徐立言似乎没想到,他这时还以为一切都和他想的那么简单,笑嘻嘻的调侃周阔:“别犹豫呀周哥,来和你的红桃6打个招呼——”

    周阔掀起来眼皮看他,眼神无声放话:“你等着。”

    他偏过头去问明月:“愿赌服输吗?”

    明月唰一下红了脸,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他在徐立言不明所以的目光里站起来,和明月一起走在前面,背过身去。

    就在徐立言疑惑他们两个搞什么幺蛾子的时候,明月一下撞进周阔的怀里。

    周阔极为自然的伸出手来抱住她,替她挡住一众震惊的眼神。  ??????  !!!!!!!!!!!!

    徐立言手里的话筒砸了下去:“卧槽——”

    周知意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又伸手掐了徐立言一把,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抱上了——”

    “怎么没有人通知我啊?!!!!”她后知后觉的咆哮。

    荆棘面上一幅果真如此的模样笑得开心,张弛指着周阔的手颤颤巍巍,说不出来任何一句话。

    明月听见这声惊呼很快的从他怀里出来,灯光一照,显然是红了整张脸。

    周阔倒是自然,只是那耳尖也有些红。

    那双盯着徐立言的眼睛也染了火,他一挑嘴角,隔着桌子俯下身来抽出徐立言手里的鬼牌重新洗牌。

    六张牌摆在桌上,周阔挥手请人上前。

    几人在震惊中开启新的一局。

    徐立言率先绷不住,看着自己那张方片8愁眉苦脸。

    周知意看自己这张方片5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转身想要去看明月的牌,就见她把红桃2放在自己旁边,嘿嘿一笑。

    得,国王也不能指望她。

    这家伙,一向点背。

    但是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抱上的???

    周知意一点都没了玩游戏的心思,她的cp即将天长地久,而她这个粉头却没第一时间吃上饭!

    这合理吗?!显然不啊。

    周知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关心外面风云诡谲。

    几人神经紧绷,倒是周阔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啪的把自己的牌一晾,双手环胸倚在沙发上,看着徐立言道:

    “方片8对着方片5说一件自己关于ta的秘密——”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是谁一样,还在这上面加了筹码:“真心的——”

    周知意回过神来,刚庆幸自己是方片5的时候,就见徐立言咬牙切齿的把那张方片8甩到桌上,他扑到周阔身上掐他的脖子:“你故意的?!你出老千!!”

    周阔好笑:“一个国王游戏,我出老千?”

    他拉开徐立言有些逃避的手,看着他道:“不是说了?愿赌服输。”

    他笑得有些狡黠,冲着周知意的方向一抬头:“去,拿话筒说。”

    徐立言一步三回头瞪他,周阔也不怯,满脸写着一句话:“你应得的——”

    那话筒在徐立言手里呆了好久,久到歌都换了两三首他才开口道:“其实——”

    周知意听见他说:“我第一次见你根本

    不是在分班后,而是在更早以前。”

    徐立言看着周知意惊诧的眼睛心想,是在刚入学的那一天。

    有人叫我,我转过身去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你。

    那时你背着书包,面上含笑,安安静静的向我走来。

    高大的树荫投下光影在你的身上,你的眼睛,比起来山间的清泉更加的清澈。九月早已没了鸟鸣,可是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却觉得,百灵婉转,万花齐放。

    这和我在乡下度过的悠闲时光别无二致,那段时光是我心里认为,最好的时光。

    直到我站在你面前看着你的眼睛,轻声对着你坦白。

    我才恍然惊觉,原来最好的光阴,是你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一秒。

    第54章 明月流光(二) 这话如同一场海啸一般……

    次日一早, 明月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从车上下来。

    许静摇下来车窗看着她笑:“哎哟,今天怎么困成这样子?”

    明月捂着嘴,没来得及答。

    许静好笑:“好啦, 快醒一下。”

    她说:“再不去教室的话,宝贝, 你就要迟到了。”

    许静按开手机屏幕,那上面的时间赫然比平常晚了五分钟。

    明月一个激灵就醒了, 哀嚎一声拎起来书包转身就跑,许静含笑的话都没听见。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来不及了——”

    就在她八百米冲刺刚跑到校门的时候, 身边跑过来一个人, 看见她就笑,接着不怀好意再大庭广众之下大声道:“呦——”

    明月瞥见张弛就见他憋不出来什么好话,可她来不及跑了,只能眼睁睁见他把昨天逼着他们换的微信名公之于众:“等爱的玫瑰——你跑那么快干嘛?”

    他特地强调了等爱的玫瑰这几个字, 似乎觉得明月不够丢人一样。

    明月停了脚步,一书包砸他身上:“你闭嘴——”

    她看着身上聚集来的大片注视, 此刻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在,对着张弛破罐破摔:“滚烫的泪水——不都因为你?你还好意思说?”

    说起来他们这些人的网名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不正常,其实是这样的——

    昨天晚上国王游戏玩到尽兴, 让张弛这个鬼畜大王不小心拿到了鬼牌。

    由于徐立言他们一直拿顶级抠脚大汉这个网名来调侃他,是以他生出来让大家一起丢人的心思,趁着徐立言对着周知意说真心话的时候悄悄点了歌, 等他顺利拿到鬼牌的时候, 正巧播到了他的那首《等爱的玫瑰》。

    他笑得一脸张狂, 对着他们几个道:“换换换,都给我换。”

    张弛一脸兴奋拿着鬼牌指点江山:“来来来,众将士听我指挥——”

    “方片5, 你——就你,换成荒凉的沙漠”

    徐立言欲要一把将牌砸到他脸上:“不是你有病?!”

    张弛摇摇那张鬼牌忍不住得意:“愿赌服输哦~~你~别~输~不~起~”

    徐立言连吃两个哑巴亏,咬牙掏出来手机,恶狠狠的点开微信开始改id。

    张弛乐的不行,他尝到甜头,继续对着大家道:“黑桃9,到你,你换无人的角落。”

    周知意:“换换换,换你个头,八百年没动的网名被你祸害了——”

    张弛哈哈大笑,毫不犹豫的继续道:“红桃2,枯萎的花朵”

    荆棘不情不愿的摸起来手机,看着张弛欲言又止。

    “红桃6,飘渺的传说”

    周阔相对来说倒是淡定一点,只是换好后看着那个称呼,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太抽象了,太抽象了。

    他不敢想象盛婉他们一行人在群里@自己的时候,会笑成什么鬼样子。

    “方片8,我大发慈悲放你一马,你换歌名吧,对对,别这个表情,等爱的玫瑰不好听吗?”

    明月脸上的红晕还没消掉,她此刻额角青筋直跳:“你觉得好听吗?!”

    “多好听啊?月姐你这样我要说你没品位了!”

    那你呢?!明月还没反驳徐立言就忍无可忍的问道:“你换什么?”

    张弛撅起来嘴把食指放在那上面比了一个嘘,下一秒,他指着屏幕,跟着凤凰传奇一起唱出来了他的网名:“眼中深埋着滚烫的泪水——”

    五个人齐声回应他了一片嘘声:“咦——”

    面上嫌弃是一回事,但几个人也都觉得挺有意思,还暗自庆幸没有放到最炫民族风,不然队形都没有了。

    说是这样,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想在这大庭广众下丢人——是以此刻明月觉得自己的血压已经达到了历史新高,没什么能再让她情绪崩溃的事儿了。

    “哎哎——别跑啊。”

    张弛大早上使坏,一边追明月一边叫道:“等爱的玫瑰——等等我——等爱的玫瑰。”

    “啊啊啊啊啊——”

    周知意一回头就见明月崩溃的向前跑来,张弛在后面笑得喘不上气。

    “快跑——”明月嗖一声从她身旁路过,第一次连眼神都没分给她一个。

    就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张弛赶了上来,对她挥手道:“早上好啊——”

    “无人的角落。”

    周知意伸出来要和张弛打招呼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表情一寸一寸裂开,再裂开。

    徐立言老早就在校门口看见了这俩人,他一边幸灾乐祸一边慢慢悠悠看戏,心里感叹张弛功力了得,明月那么温柔的人都能一书包砸他身上,说出来闭嘴这俩字。

    此刻他看着周知意一脸崩溃,再也忍不住笑,嘻嘻哈哈上去揽住他的脖子:“好了滚烫的泪水。”

    周知意听见那个好听的声音笑着说:“在这样下去,你真的没有朋友了。”

    她刚要附和点头,就听他话题一转:“你说是吧?无人的角落。”

    周知意转过身去毫不犹豫的把书包砸他身上:“有病!!!”

    紧接着头也不回,丝毫不顾后面二人的哀嚎和挽留。

    “哎哎——错了错了——”

    周知意越走越快,直到坐在明月身旁读了好一会书才缓下来自己的心情。

    大早上来这么一通,还真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下了早自习明月第一次生了不想睡觉的心思,她转过头去对着周知意道:“你看张弛!!!多过分!”

    周知意想起来那个称呼,眼里燃起来一簇火花:“还有那个徐立言——我本来以为他是出来阻止让张小驰不要那么荒唐的,没想到他也一样过分!!”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隔壁班的张弛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感叹着也没穿少啊?不能是感冒了吧?

    他转过身去看着周阔单薄的冲锋衣道:“哎我说飘渺的传说——”

    话一出来旁边的徐立言就开始鹅叫,笑个不停。

    还真别说,这名儿和周阔居然莫名适配。

    周阔递给了他一个要杀人的眼刀,张弛摸了摸鼻子半路改口道:“周哥——”

    “嘿嘿,”他道:“你今天怎么只穿校服?”

    周阔见他不再作妖,收回眼神道:“里面加了绒衣。”

    沉默两秒,他又补充道:“不冷。”

    外面的风打了个旋儿,顾徐在铃声中准时踏进一般教室,张弛放心转过身去,拿出来自己昨天写道呲牙咧嘴的那张英文试卷放在桌面等着顾徐来讲。

    这边张弛过的痛不欲生,隔壁班的明月和周知意却一脸兴奋,随着人群感叹:“两万块的奖金?!”

    讲台上代课的副校长点点头,笑得儒雅:“对——”

    他说:“春风杯征文是全国性质的比赛,主办方出手大方,而且得奖含量相当于各大竞赛了,大家可要把握机会啊——”

    台下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增大,明月和周知意兴奋的神色几乎拦不住了——

    和被顾徐逼迫着参加英语演讲比赛不同,她们二人平日里本身就喜欢参加这种比赛磨练笔力锻炼自己,哪怕没有奖金明月和周知意都跃跃欲试的,更何况此刻奖金高昂?

    “参加吗?!”周知意问道。

    “嗯!”明月用力的点点头。

    只不过这一次明月还有别的理由。

    她听着窗外的风声,侧身对着周知意道:“我妈很快要离开西琅了,我想告诉她,哪怕是我自己一个人生活,也能和之前一样,甚至比之前更好。”

    还有一个理由,明月看着周知意点头的动作没有说。

    她也没有办法说。

    之前的时候许静说过自己隔壁单位的一个同事得了病,家底很快挥霍一空,现在为了维持那个同事的生命,已经是家徒四壁了。

    许静匿名捐了钱,和明成蹊谈起来这事儿的时候一脸揪心。

    也是从那个时候,明月开始关心慈善和医疗筹款。

    她和许静聊过这些事情,也跟着她去探病过,知道这样的家庭有多么无力,有多么易碎。

    是以从那以后,明月会把自己比赛得来奖金的一半捐出去,哪怕她知道这些只是杯水车薪,可是每到这个时候许静的话总会萦绕在她耳边,她说明月啊,这样的绝境下,少,比没有好。

    这不,她捐款的对象最近要开始新一次的手术了,她把上次演讲比赛的钱——1w块钱全部捐了出去,看起来也还是不够。

    她想往里面多添一些零花钱,可许静制止她说,不可无度。

    拥有同情心,怜悯心是一件好事,可是明月还有自己的生活,她不可能变成一个救世主。

    尤其是在她现在还没有任何立足社会的生存能力的时候,这怜悯之心出现的格外不合时宜。

    明月知道这个道理,所有的一切,许泽屿在发现她偷偷挪用那张卡里的零花钱的时候,其实也告诫过她。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做到冷眼旁观,又是另一回事了。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新的比赛消息来了。

    两万块钱的奖金,足够抬起明月被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了。

    窗外下起来淅淅沥沥的雨,她对着周知意没有多说。

    她心怀慈悲,但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她一样。

    即使她知道周知意回理解她,可她此刻还是选择缄默。

    这本身就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觉的自己是怜悯心太过,只是单纯想着,意外面前,有一分光,便发一分热吧。

    毕竟那些家庭不睦,为生计所迫的样子,她看着实在是太心酸了。

    她很厌恶这种感觉,比起来厌恶下雨天更甚。

    这份迟来的低落如同阴雨持续了一整天,期间周阔来班里找她说话都没能挽救她糟糕的心情。

    几人围在走廊上,周知意在旁边添油加醋说明月一定是因为早上张弛太过分才郁郁寡欢。

    张弛:“?”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收到了周阔那凌厉的眼神,他有苦没处说,只能大喊冤枉啊!

    徐立言掐着他腰让他别吵,省的搞得自己心情也不好。

    他这下眼里真有滚烫的泪水了,装的眼泪汪汪的指着他们作黛玉状,一脸伤心的扭头奔向一班。

    明月被他这样逗笑,张弛从一班探出头来问:“到底怎么了?”

    明月的眼神移到窗外,思绪飞走道:“没有,只是在想,西琅为什么一直下雨呢?”

    或许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一些人生的坎坷吧,但是人各有命,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天上哀哀的哭。

    所以西琅才总是下雨吧。

    周阔对她安抚似的笑了笑,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挡住来风,也替她遮住风吹来的雨。

    如果她愿意,他会和她一起面对人生每一个出现风雨的时刻。

    只要她愿意,周阔会像现在这样,一直站在她身后。

    周阔本以为明月这样的坏心情会持续一整天,可是放学的时候,这坏心情消失了。

    准确的来说,是转移到他身上了。

    下完雨的西琅出现了橙黄霞光,他们几个并肩出校门。

    张弛依旧在旁边耍宝,徐立言和周知意拌嘴,他和明月走在一旁,捧场似的笑笑。

    他拉着明月避开积水,一片温暖之下,明月一抬眼就愣住在原地。

    周阔不明所以的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一个黑色风衣的帅气男人倚在那辆帅气的路虎上,摘下来墨镜,对着明月笑得开怀。

    下一秒,周阔看见身边的人飞奔上前扑进他的怀里,惊喜道:“许泽屿——”

    许泽屿伸手接住兴奋疯了的明月,张嘴调侃道:“哎呦宝贝——”

    他伸手揉了揉明月的脸:“这几天没少吃吧?”

    明月瞬间黑了脸打开他的手,一脸不高兴的看着许泽屿。

    许泽屿:“好好好——是我眼拙失言,我们宝贝瘦了——”

    周阔:????????

    不是?怎么回事?

    张弛和徐立言一同呆住,二人齐刷刷的看着黑了脸的周阔,仿佛他头上出现了一片青青草原。

    周知意在旁边一人给他们俩一巴掌:“看看看,看个屁看!”

    下一秒周知意转过身去对着周阔道:“你也收收你的脸色——那是她亲小舅,都快是她半个爹了。”

    周知意凑过去对着他强调:“不是你情敌,快收回你那满脑袋问号给咱小舅留个好印象——来321笑——”

    周阔:……

    能怎么办?

    这乌龙闹的,笑一下算了。

    于是明月将书包扔给许泽屿,转过身刚想对自己的好朋友们介绍一下自己这个完美小舅,就见周阔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旁边的那俩人也好不到哪去,抱着脑袋眼神滴溜溜转,只有周知意在旁边对着许泽屿伸手打招呼。

    许泽屿:“闺女——你朋友们是调色盘呢?”

    明月对着他肩膀给了他一巴掌:“别胡说——你快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好好好,听你的行了吧。”

    许泽屿好脾气的拉开车门把她书包放好,然后转过身去对着她的朋友们认真自我介绍:“hi你们好,我是许泽屿——明月的小舅舅。”

    明月看着许泽屿和他们挨个握手,眼里的神色极其满意。

    周知意趴在她旁边和她咬耳朵:“我怎么感觉舅舅又帅了?”

    “没有吧?”

    “有!真的,你肯定是选择性眼瞎——”

    “?……”

    “你说帅就帅了吧。”

    这边二人低声说话,另一边却有些刀光剑影——

    许泽屿和他们挨个握手,轮到周阔的时候,他看着周阔的眼睛轻声道:“是你——”

    周阔嘴角也勾起一抹笑,他不答反问:“哦?舅舅之前见过我?”

    许泽屿却不再多说,放开他的手,拉了明月转身就走。

    头也不回,变脸极快。

    和之前温润的许泽屿天差地别,这一刻他身上的威压看的明月都心寒。

    那辆路虎疾驰而去,瞬间消失在几人面前……

    她还没来的及问什么情况的时候,许泽屿先开了口。

    原本一片澄澈的天空突生异变,又乌云翻滚着涌了上来,还顺带在西琅上空炸了个响雷。

    他说:“以后离那个男生远一点。”

    大雨落下的那一刻,许泽屿在红灯前停下,转过头来看向明月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警告她道:“越远越好。”

    这话如同一场海啸一般来的猝不及防,瞬间冲垮了明月心里的一切明媚春光。

    第55章 明月流光(三) 或许让明月不能接受的……

    “为什么?!”明月反应过来之后偏头盯着许泽屿的眼睛质问他。

    那目光不解, 疑问,还有数不清的尖锐,仿若大地荆棘丛生。

    “没有为什么!”许泽屿见她这副样子抬高音量, 用气势把她的情绪压了回去。

    这是明月长到这么大,许泽屿第一次这样对她。

    他不由分说、没有缘由的要求她和周阔保持距离, 越远越好。

    态度强硬几近蛮横。

    可这不像他。

    明月不明白。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明月依旧盯着他不说一句话, 许泽屿知道,她想要一个理由。

    可是许泽屿不能说。

    这是个秘密。

    于是他只能沉默, 许泽屿看着前面的红灯转绿, 转过头去继续开车,巨大的僵持萦绕在二人周围  。

    路虎疾驰在雨天,许泽屿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样,身旁气压更低, 他在诡异氛围之下对着明月再次警告道:“越远越好。”

    他没有回头,可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如利剑一般直中明月胸腔。

    他说明月, 那个男生根本不像表面一样光风霁月,你知道的,舅舅从来不会骗你——

    “不可能。”

    明月开口打断他的话, 像一只被冒犯领地的兽类,整个人死死盯着他道:“周阔是一个很好的人。”

    许泽屿听她这话沉默了两秒,而后嗤笑, 那样子仿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他吗?”

    “他这样的——, 也配担的上一个好字?”

    许泽屿说到一些过分的字眼停住了, 他似乎不想在明月面前说出一些脏话。

    在他心里,明月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许泽屿——”

    明月真的生气了,她额角的青筋一直跳, 一双桃花眼死死的瞪着他,原本柔和的面孔上尽是尖锐:“你不要对我的朋友这么过分。”

    他丝毫不见害怕,也没有分毫收敛,对着明月不客气道,“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在你心里,就已经是过分了吗?”

    车子一个拐弯,明月被那速度甩出去,又让安全带拽了回来,整个人撞在副驾的椅背上,眼前天旋地转。

    眼冒金星的一瞬间,明月甚至觉得现在是一场没有缘由的闹剧。

    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对着许泽屿道:“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凭什么这样说他?”

    一股巨大的恼怒出现在了明月心里,这股愤怒甚至冲淡了他们二人重逢的喜悦。

    大雨砸在许泽屿的车上,也随着明月尖锐的态度一起扎在了许泽屿的心里。

    他依旧冷着脸,但在这一秒钟他无意偏过头去看见了明月的表情,那是她当下最真实的反应。

    她眼里的火焰燃烧不息,而那眼神告诉他,之前自己说的那些话,明月一个字都不会照做。

    许泽屿瞬间就明白过来,周阔在明月心里的地位已经重要到了一定程度,她会毫不犹豫的在任何情况之下站出来维护他,甚至不惜对旁人露出从未展现的尖锐,哪怕身旁的人是她的至亲。

    许泽屿深吸一口气企图让自己冷静,也试图让明月冷静下来听进去自己的话:“明月,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我不想听——”

    明月打断他道。

    这是她第一次打断许泽屿。

    她以前从来都会温和耐心的听着许泽屿把话讲完,哪怕是一些无聊废话,明月也会笑着听他讲,可是现在,在这场大雨里,这个突发的意外中,明月一句话都不想听许泽屿说。

    因为她下意识的,对许泽屿的话感到排斥。

    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隔开她和周阔的天堑。

    她对着许泽屿道:“或许你知道什么,又或许你看出来什么,但是许泽屿——”

    明月无惧窗外暴雨,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无条件相信周阔。”

    “不需要听任何理由,也不会听任何人的劝告,我永远都无条件相信他——”

    许泽屿看着明月倔强而尖锐的模样沉默。

    他从来没见过明月这样袒护一个人。

    这让他生出一种错觉。

    自己的宝贝如此珍视另外一个人,这种笃定甚至让他开始对过去那件事情的真相有了动摇。

    可下一秒他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

    卷宗上写的明明白白,白字黑字一清二楚,有什么委屈什么冤情,不能当面说?

    许泽屿冷笑,他看着明月倔强的脸,对着那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也动了怒。

    他所有的耐心几近告罄,许泽屿也彻底生气,人生第一次,他对着明月冷脸道:

    “你最好不会后悔。”

    明月看着他想说什么,可心里清楚此刻多说无益,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转过脸去把头靠在了车窗上不去看他。

    明月知道,事情可能会有些蹊跷,许泽屿不会是那种干涉她交友的人,这是他的原则。

    他曾和明月深入探讨过这件事情,也是他告诉明月,交朋友不要去看那些浮于表面的东西,有些人看起来并不是想象的那么不堪,刻板印象是对每一个人的不尊重。

    因为他独特的教育,所以明月从小到大有很多的朋友,大家都非常地喜欢她,被她所吸引,为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可现在面前对峙的局面正在提醒她,教她这个道理的那个人,正在做着与他教导的所相悖的事情。

    他哪怕违背自己对明月的教导,触碰自己的底线也要来警告明月里周阔远一点。

    那话甚至更重,他说越远越好。

    这不像他,事出反常。

    许泽屿从来不会干涉她的自由,也不会做任何对她不好的事情,明月可以笃定。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所以许泽屿才会这副模样,明月其实猜得到。

    但是她相信周阔。

    正如她所说,她无条件相信周阔。

    从她遇见周阔的第一面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假的,那些都是真实存在,不可能是自己的臆想,更不是黄粱一梦。

    因此无论许泽屿说出来什么话,明月都是不信的。

    别人的话不一定是假的,但是自己的感受一定是真的。

    明月不觉得这些相处时光感到的温暖都是错觉,比起来这份毫不犹豫的信任,她其实更愿意相信事情另有隐情。

    哪怕在许泽屿极其坚决的态度之下,明月依旧选择相信他。

    周阔的人品不必多说,每一个细节她都放在了心里。

    她都记得。

    今天周阔替她遮挡风雨的时候或许也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明月也坚决维护他的一切。

    无论对方是谁,她都不能忍受一句不好的话落在周阔的身上。

    满车寂静,只有大雨一直在下。

    许泽屿对那件事情闭口不谈,他没有任何要告诉明月的意思,但他对要明月远离周阔这件事情态度坚决,一点都不肯退步。

    温馨的相遇因着意外变得剑拔弩张,两个倔强的人沉默对峙了一路,谁也不肯低头。

    车开到明月所在的小区,等许泽屿停好车后,明月不顾窗外暴雨,下了车伞都不拿直直冲进雨中。

    这番举动气的许泽屿猛的一按喇叭,砸在方向盘上的手生疼,可他面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小丫头长本事了,一生气下大雨也往里冲。

    许泽屿脸都绿了,真感冒了陪着在医院跑上跑下尽心伺候的不还是他?!

    许泽屿拎上他扔在后座的书包锁了车,大踏步的向家里走去。

    上辈子欠了这个祖宗的吧。

    他边气边想。

    推开家门的时候,许静正拿着毛巾给明月擦头发,她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着同样浑身湿透的许泽屿惊呼:“怎么你也挨淋?”

    许静把毛巾塞到明月手里,匆匆去给他拿新的衣服:“车上不是有伞吗?怎么还是淋成这样?”

    许静拿着新的毛巾和衣服上前来,许泽屿把那个毫发无伤的书包放在一旁,伸手接过来姐姐递来的毛巾,冷哼一声道:“因为雨不够大,所以才敢毫不犹豫的冲进去。”

    他抬眼看看别开眼睛的明月,忽略她那红红的眼,继续道:“你是没见到那身影多潇洒,跑起来什么也不顾。”

    许静看着许泽屿一脸冷淡,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明月,倏然笑了:“怎么了这是?”

    她拍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然后回到明月身边,看着她的眼睛道:“和舅舅生气啦?”

    明月垂下眼睛不说话,也不看许静,也不看许泽屿,就站在那里沉默。

    许静继续给她擦头发:“不是吧?之前还一直说想舅舅呢,怎么刚

    见面就吵架呀?”

    明月听到这里,抬起头来猛然望向他,看着许泽屿脸上的不悦逐渐散去,委屈也渐渐浮上来。

    她瞬间红了眼,别过身去不看他:“我才没有想他。”

    话音一落,明月伸手接过来许静手里的毛巾转身就走,她好像在赌气:“我一点都不想他!!”

    许静被明月红了的眼睛搞得无措,这么多年了,这好像是这两个家伙第一次吵架。事情来的太突然,导致她想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许静茫然的看向许泽屿,后者露出来一个无奈的表情,他对着明月道:“站住!”

    话音一落,明月的哭声紧接着传来。

    委屈冲上心头,她终于憋不住一样,停在原地开始哭。

    许泽屿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三两步向前拉着她:“你哭什么?我对你又没说什么重话——”

    “你——你——”明月哭的厉害,控诉他的话语都说不完整,可是许泽屿却知道她想说什么,极其自然的接过来她的话,对着她道:“我就说了两句,那也过分吗?”

    明月听见这话眼泪掉的更凶了,她刚想要挣开他的怀抱,许泽屿就在一旁求饶:“好好好。我道歉,我道歉行了吧。”

    那声音里满是不情不愿,就连明月都知道这是缓兵之计,可她还是在许泽屿怀里哭。

    或许让明月不能接受的,是在还没来得及对他表示长久不见的思念之前,他先发出的强硬警告。

    第56章 明月流光(四) 无论狂风暴雨,在你需……

    那天的晚饭吃的不太愉快, 一大一小都绷着脸,二人之间的气氛虽是有所缓和,但也还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许静没说什么。她是不爱插手这些事情的, 这俩人闹个小别扭,不出一星期肯定又会和原来一样再次统一战线, 她才不想两头劝。

    明成蹊倒是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被许静一个眼神憋了回去。

    也是, 他想说的无非就是要让明月尊重许泽屿,但这种情况下说这话显然是有点道德绑架, 未免也太站在了道德的高地, 他好不容易在明月心里挽回形象,此刻要是因为这么一句话就一落千丈,那可真实得不偿失。

    直到明成蹊和许静一起离开西琅的时候他还在感叹幸好自己当时没说话,不然现在受到明月冷脸的就是自己了。

    许静在车上看着那两个人逐渐变成一个点, 也摇上车窗,她有点失落。

    “不知道这俩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也不怪她此刻情绪低落, 明月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是长在她身边,分别最长的时间也不过是暑假送她去姥姥家暂住,那也是在她隔三岔五回去的情况下。

    这下可好, 她跟着调令去了西琅,不一定什么时候得空呢,哪怕是和预计的情况一样两周回来一次, 对许静来说也还是太过漫长——她不想错过明月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明成蹊瞧着她红了的眼眶也叹了口气——为人父母, 常是不舍得与子女分别。

    可是这一生, 或早或晚,总要分别的。

    “可以的。”明成蹊伸出一只手牵住她,出声答道。

    许泽屿的生活能力许静是知道的, 虽然之前忙起来工作的时候颠三倒四不注意身体,常常是整个通宵,那疲惫看的许静都心疼,但许静清楚,独立生活的能力她这个弟弟是具备的。

    她只是担心。

    许泽屿在西琅的事业刚刚起步,她很难说会不会再次回到之前在北城的那个状态。何况她们还把明月交给他照顾,更是让他原本就不充裕的时间变得更加紧迫。

    许静想到这叹了口气。

    明成蹊在这一瞬间和她心有灵犀,他轻轻摩挲了一下许静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担心阿泽,怕他繁忙,也怕月儿生活不好——”

    他笑笑,转过身去给许静打了定心针:“但是阿泽你一定清楚的,或许他自己生活的时候不会在意很多细节,但是和明月一起的时候,他不会忘记每一个细节。”

    “放宽心,他们能行的。”

    许静听着丈夫宽慰的话语点了点头回应。

    车子开到岔路口,她和明成蹊顺利的转了弯,踏上了属于洛水的路途,走上了属于他们的人生路。

    明月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之后在原地看了很久。

    她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开心。

    并不是说她喜欢离别,而是她看着父母没有因为自己牵绊住人生的脚步,选择踏上自己的人生轨道而开心。

    事情的发展就应该是这样的。

    不需要牺牲什么,不需要舍弃什么,更不要牵挂什么,只要看向前方光明的路,只要跟着自己的心选择前方的路。

    这才是顺其自然。

    明月擦擦眼泪笑了。

    终于,她也为许静做了点什么。

    旁边的许泽屿见状罕见沉默,他三两步上前拍怕她的头:“走了,回家。”

    明月没说话,却转身跟着他一起走。

    不理他,但听话。

    她生气就是这样的,想要装成一个木头疙瘩,却按不住自己跳动的心,生怕自己冷脸过多伤到了自己在乎的人。

    许泽屿看看自家小孩绷着的脸,也没说话。

    有的时候冲突是需要时间冷静的,他也需要时间,去梳理清楚事情的脉络,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他确实是坚定不移的,可是他相信明月的判断,这么强烈的反应出现在明月身上本身就能说明周阔的品行。

    是真的,还是伪装?

    许泽屿需要弄清楚。

    他需要时间。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明月率先踏出门去,动作干脆头也不回,丝毫不拖泥带水,看也不看许泽屿。

    回房间收拾好书包背起来就出门。

    “站住——”

    停在落地窗边打电话的许泽屿听着动响回过头来,他将手机稍微移开,转过身去叫住她:“干什么去?”

    明月看他一脸头疼的样子,知道他又是来了案子,她对着许泽屿长话短说:“图书馆。”

    许泽屿对那边低声说了句稍等,按了静音转过身看她轻声询问道:“和谁?”

    远处流云来到了他的身后,窗外一片风声,明月看着他那双写满探究的眼睛,对着他平静道:“周知意,徐立言,我。”

    她看着许泽屿逐渐缓和的嘴角,继续道:“还有周阔。”

    一瞬间硝烟四起,明月看着许泽屿杀过来的眼神丝毫不惧,她就站在那里,情绪平和的看着他。

    “一定要去吗?”许泽屿出声问她。

    “是。”明月对着许泽屿说,“我们约好了。”

    她说:“舅舅,我不能说话不算数。”

    时间缓慢走过,沉默十几秒后,许泽屿对着她道:“那好。”

    “能等我打完这个电话吗?”

    他压下去心里的情绪,对着明月尽量平静道:“我送你去。”

    多年的相处告诉明月,这是许泽屿的退让,他有话想说,自己要给他一个台阶,让他把话说完。

    明月也不着急,对着许泽屿点点头,三两步走到沙发把书包放下,安静的坐在那里等。

    这电话来的急,又凑巧这事只能许泽屿来办,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许泽屿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暂告一个段落。

    可哪怕他以最快速度挂断电话,这通电话也打了近十分钟,这期间明月没有玩手机,没有拿遥控器打开电视,更没有像平常一样溜去厨房,在冰箱里拿自己给她带的零食。

    这个小孩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认真看着舅舅工作,等他打完电话送自己去图书馆。

    许泽屿对上那双明亮清晰的眼睛,他有些愧疚。

    许泽屿将手机揣进兜里,三两步上前蹲在明月面前,看着她道:“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明月笑着摇摇头,她对许泽屿的行为并没有任何埋怨,她只觉得寻常,过去明成蹊也不是没有这么干过。

    明月习惯性的轻声回答道:“工作重要,更何况,有人需要你。”

    但是明成蹊和许泽屿始终不一样。

    明成蹊会满意她的善解人意,许泽屿却不会,他向来不喜欢明月委屈自己。

    只见许泽屿拍拍她的头,对她温和的给出来另一个答案:“有人需要我是真的,但是明月,你得清楚,工作没有你重要。”

    工作是重要,但许泽屿不认为工作最重要,他认为明月最重要。

    在这一刻,他也想让明月知道,自己最重要。

    他看着眼前这个小孩笑:“世界上这么多人,并不是只有我能做这件事情,只是恰好我在负责,可世界

    上这么多人,只有你是我的外甥女。”

    工作是谁都能做,并且永远做不完的,明月却只有一个明月。

    许泽屿站起身来,拎起来她的包,对着她道:“走了,送你去图书馆。”

    明月听了这话愣在沙发上没有缓过神,许泽屿已经推开了家里的大门,站在玄关处转过身来对着她微笑:“走啊,愣着干什么?”

    直到坐上许泽屿的豪车,明月依旧呆愣,是为他刚刚说出来的话,也是因为他现在送自己去图书馆的行为。

    他明明那么反对自己和周阔一起玩,可现在却变了一幅模样。

    明月想不明白缘由,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轻声问道:“舅舅,你不反对了吗?”

    许泽屿把手搭在方向盘上,转过身去看了明月一眼:“啧。”

    他很不喜欢明月这副小心的样子,不对,他讨厌明月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明明就应该是明确的询问,可是她却显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好忐忑的?那么害怕干什么?自己又不会揍她,更不会打骂她——想到这里许泽屿意识到什么,嘴角瞬间绷起来,咬紧了下颌。

    他妈的。

    比起来明月和周阔一起去图书馆,这一秒许泽屿想刀了明成蹊的心情更甚——妈的好好一个小孩给养成这副样子。

    许泽屿对着她道:“把你那战战兢兢的心情收一下。”

    前方一路平坦,许泽屿转过几个弯对着她道:“明月,在我面前,你永远都不用小心翼翼的。”

    他说:“你可以明确的表达一切情绪——无论是开心,难过,悲伤,抑或是愤怒,都可以。”

    明月在他说出来第一句话的时候,准确的知道了许泽屿接下来想说的话。

    她垂下眼睛,对着他道:“舅舅,我只是——”

    我只是下意识就这样做了,过去那么多年的生活已经成了习惯,明确的情绪表达得到的只是负向反馈,我也从未奢望人生能有你说的这么一天的到来。

    许泽屿叹了口气,对着她轻声道:“没关系。”

    他说:“陶渊明也说了,悟已往之不谏——”

    “知来者之可追。”明月眼角湿润,接了他抛来的话。

    她感知到了许泽屿的爱,在他给的底气下,收了所有的忐忑,挺直腰板,坐在许泽屿的副驾昂起头来再次问他道:“舅舅,你不反对了吗?”

    许泽屿笑笑,“无论我赞成与否,这都不能阻止你去赴约的决心,那我为什么要拦你?”

    他没有看明月,目光平视路况,在红灯面前踩了刹车:“这两天我一直在想,究竟要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说的话,一直去警告你?用长辈的身份来压你?毫无理由的就让你远离你的朋友,并且永远不再来往?”

    许泽屿摇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过去两天的自己:“站在你的角度的话,每次想到这的时候,我都觉得很绝望,这种强盗似的要求让我感到压抑,这并不是我的初心。”

    许泽屿伸手摸摸她的头,对她温柔道:“我只是想让你快乐成长,在这个过程中好好保护你,让你感受到很多的爱。”

    “舅舅……”明月听到这,心下触动,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下一秒就有水珠落下。

    许泽屿笑她:“出息,哭什么?”

    明月看着许泽屿俊朗的面上浮现的温柔神色,那眼神里的爱发自内心,看着她的时候,眼底灿若星河。

    他的手和许静一样有温度。

    许泽屿道:“我依旧反对你和周阔交朋友,可是我不会阻止你了,明月,你拥有自己人生的选择权。”

    你拥有自己人生的选择权,无论好与坏,你都可以自己选,我可能不会每一个选项都支持你,但我一定会尊重你。

    当你走在正确的路上的时候,我会为你鼓掌欢呼,可人生难免有深陷泥潭的时候,你也不用怕,因为我始终站在你身旁为你遮风挡雨。

    就像我承诺过的那样,永远爱你,保护你,努力变强大庇佑你,让你可以体会这完整的一生。

    所以我不再阻拦你。

    “我能做的,就是24小时为你开放我的电话。无论狂风暴雨,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赶来你身旁。”

    这是许泽屿的承诺,也是他的退让。

    以退为进换得她开怀,这并不是输,而是他对明月爱的证明。

    第57章 明月流光(五) 高大的书架在她的身边……

    “哗啦。”

    有纸张被那双纤细的手团了起来, 略带着脾气的揉搓几下,而后瞬间走向了它的归宿。

    垃圾桶里发出来细微动响,明月紧皱的额头未消, 她一眼都懒得分给那些废稿,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列出来的框架, 脑海里的思绪疯狂涌动。

    旁边的周知意全身心的沉浸在自己的文章里,对这一小插曲没什么反应, 但斜对面的徐立言却抬起眼皮来看着明月的神情。

    他在手边拽来一张纸,在那上面行云流水道:“月姐这状态是不是有点奇怪。”

    那张洁白的纸被徐立言细长的手悄悄推到周阔的眼皮底下。周阔回神将那纸条拿到面前看着那上面的内容, 沉思了一下, 攥着笔在上面回复道:

    “没事,不要打扰她。”

    那纸条被周阔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再次推了回去,徐立言盯着那上面的字也不在说话,收了心专心写自己的习题。

    他还是学数学比较好, 参加什么征文比赛,平常保持语文成绩已经很吃力了, 他才懒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徐立言对这方面一向是没什么天赋在,他也不喜欢勉强自己。

    想到这里,他抬眼看了一眼周知意, 那下笔如有神的滔滔不绝让他叹为观止。

    瞧瞧,瞧瞧,什么叫术业有专攻, 什么叫偏科大王, 这就是啊!

    对着数学物理哀嚎两小时, 对着语文历史简直是鲁迅在世。

    他看着周知意的模样下意识露出来一个轻柔的笑,旁边目睹一切的周阔摇摇头,心下感叹他没出息。

    这就被迷住了, 一点也移不开眼的样子看的人嘴角不自觉上扬。

    周阔活动了一下嘴角,又恢复成平日那种平直角度。

    他抬起眼来看着愁眉苦脸的明月,心下觉得可爱。

    他的手莫名其妙有一些痒,像是被一阵羽毛拂过,却又不是,是心里有什么地方淌过河流。

    他又想去伸手拿书包里放着的那个相机,这样认真的明月光是记在自己心里不够,他也想让这副样子,出现在她自己的眼睛里。

    笔在指尖转了几个来回,周阔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动静太大,吵到她就不好了。

    天知道写作的时候一个灵感是由多么的宝贵,又是怎样的独一无二。

    灵光一闪,抓住了,就是下笔如有神。抓不住,就是奔流的黄河水,永不复回。

    他不舍得去打断她。

    周阔的视线在她身上饶了几个圈,最后把那目光投向垃圾桶。

    那里面有着数不清的废稿和她在上面不断发散的思维,但是现在这些都孤零零的躺在垃圾桶里,蜷着身子挤在一起,好不可怜。

    周阔盯着那垃圾桶看了许久,在周知意放下笔的声音中收回目光,专注到面前的题上。

    周知意抬眼就看见徐立言在那安安静静的写数学,阳光透过玻璃走到了他的身边,长睫为他的面上添了些许阴影,一片沉静中,周知意只能听见他笔下的沙沙声。

    还有她的心跳声。

    她看了看自己刚刚完成的文章,翻动纸张后,又抬眸看向他——

    倏然望进那双明亮的眼睛,周知意还没来得及愣住,那里面的碧波就已经散开,他笑着推来一个很早就写好了,一直放在手边的那个纸条——

    “写完了?”

    那一手好字也如他这个人一般飘逸隽永,行云流水之间隐约透露着肆意狂放。

    周知意低头笑笑,她伸出手来把那张纸条划到自己面前,拿起笔来神色专注,一笔一划回他:“写完了。”

    那张纸条像是小舟来回河岸,徐立言看着那写满回答的纸垂眸一笑,四目相对,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格外透明。

    低下头去的大片阴影覆盖在那张纸条上,他回:“真棒,那现在能不能和我出去透透风?”

    他看着周知意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徐立言仿佛怕她拒绝一般,把那张递出去的纸条又拿回来,在上面故意夸大其词:“好闷。”

    周知

    意在看到那两个字时就知道他说的时假的。

    之前他们不认识的时候,他们也曾在图书馆相遇,那时他一坐一天,动也不动一下,一点都看不出来闷的样子,临行闭馆的时候,他还嫌弃时间太短,根本不够用。

    但是现在,周知意却没说话,只是望进那双眼睛里,看着自己的倒影。

    几秒钟后,她率先收了书。

    徐立言下一秒紧接着合上了笔,他把书往前一推,人也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影瞬间遮住了周知意的光,徐立言含笑望向她的时候,却看见了另一个熟悉身影。

    周知意起身走到徐立言身边的时候,徐立言附身到她耳边对她轻声低语道:“你看三点钟方向,那个身影好熟悉。”

    似有若无的气息弄得周知意的耳朵瞬间涨红,她下意识推开他,捂着耳朵后退一步:“什么?”

    徐立言看着她红透的耳朵也意识到了这是多么亲密的距离,他局促的不行,伸出手来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耳朵上的那颗小痣,又极其刻意的对她扬扬头道:“诺,就是那儿。”

    周知意顺着他的示意看去,一转眼就看到了裴澜。

    沉默了三秒,她转过头来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那步伐又急又快,一点都没有要等徐立言的意思。

    “?”

    这下徐立言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清楚她为何突然变脸,只能匆匆跟上去。

    和她一前一后出门之后,徐立言快步上前和她并肩:“怎么啦?突然生气。”

    周知意似乎是不想说,可她好像也憋不住心里这气,看着徐立言关心的样子,下意识对着他道:“我很不喜欢她。”

    徐立言脑瓜好使,一下就了解了事情的缘由,他对着她询问道:“因为之前那件事对不对?”

    周知意默认。

    徐立言心下叹了口气,对着她又道:“我知道了。那我以后也避免和她来往。”

    他说:“别生气了,嗯?”

    周知意摇摇头:“不用。”

    她对着徐立言认真道:“我不喜欢裴澜,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是我不能要求你也毫无理由的去疏远她,这很不像话。”

    徐立言看她这样子也笑:“可是我本身和她不熟,根本谈不上疏远。”

    他觉得周知意很可爱。

    明明自己讨厌一个人讨厌的要死,却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还会把这件事请认认真真和他讲清楚。

    周知意又说:“其实我知道运动会那件事情并不全是她的错,我只是后怕。”

    徐立言瞬间就明白她的想法。

    周知意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有的时候她的退步和忍让比明月还多,可为什么她偏偏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当成一个心结?

    因为生命脆弱,因为人世无常。

    失而复得有时候是痴人说梦。

    “那就记着吧,不喜欢她就不喜欢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徐立言对着她道。

    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忘掉,也不是一切失误都能原谅,有些事情可以,而有些事情变成心结之后,始终不能。

    可是人应该有拒绝原谅的权力。

    拒绝原谅也没什么不行的。

    在这两人坐在图书馆外的长椅上轻声交谈的时候,明月放下了手中的稿子拿着找来的借阅资料向书架走去。

    周阔在一瞬间放下了笔,看着那个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他低头笑了笑。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的起身走到垃圾桶旁,伸手捡起来她丢在那里面的废稿。

    一团又一团,一张再一张。

    周阔耐心的坐在桌旁把它们捋好,平正纸张后,他把这些废稿珍而重之的放进自己的笔记本里收好。

    那些精心找来的习题被他放在桌上,而明月弃之如履的废纸却如华彩一般被他珍重的放在书包里。

    这一刻,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沉迷。

    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做了。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也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示,好像那本就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就算是时间重来,深思熟虑之后,他依旧会捡起来明月的废稿。

    这是她越来越好的证明,而周阔要在她拥有一切之后,告诉她来时的路究竟多么艰辛。

    他愿意耗费无数时间经历去准备一个惊喜。

    悄悄地。

    悄悄地。

    不要告诉任何人,也千万不要被别人察觉

    这份惊喜,这一生,他只想送给明月。

    在不能重来的少年时代,他想为明月留住这份独一无二。

    他并不觉得这辛苦,相反,他感到很值得。

    你有什么心爱的东西吗?

    这是许久之前盛婉问过他的一句话。

    那时候盛婉沉迷养花,据她说,她要养出全北城最好的玫瑰来做自己的生日礼物。

    当时周阔不理解,明明钱可以买到的东西,她为什么非要费这功夫呢?

    可现在他却懂了。

    不一样的。

    那种心情,那种看着她越来越好,越来越优秀的心情,始终是和旁人不同,只有他能够体会的到。

    远处的身影拿了新的资料出来,周阔看着她低头翻阅,步伐缓慢地朝自己走来。

    周阔隔着这么长的距离,拿起来相机定格了这一秒。

    高大的书架在她的身边,灯影悬在她脚下,她却全然不觉,一心只在黄金屋中。

    明月始终挺直脊背。

    周阔看着那双素手握着的书,却觉得她此刻抓住的,是她自己的命运。

    第58章 明月流光(六) 这个傍晚,裴澜对着窗……

    裴澜不知道那些插曲, 明天就是交稿的截止日期了,她看着大家的邮件接二连三的发到自己的邮箱,只觉得一阵急躁。

    原本就卡壳的思绪经她这番胡思乱想后更加的堵塞, 她甚至有些后悔,甚至在想当初尚校长要求她帮忙收稿件的时候, 她出声拒绝就好了。

    可是不行。

    之前的贫困补助那件事还是尚校长注意到后出面帮她申请的补助金,他在学校里他对自己也有诸多照顾, 在他当了理化(2)班的代课老师之后,甚至还对自己有意照拂。

    虽然裴澜知道那是看她可怜, 可是自从裴休生病之后她看遍了世态炎凉, 很少能看见这样的真心了。

    裴澜不想辜负他的任何期望,她也想回报尚校长一些什么,这些关心能让裴澜去做任何事,更何况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

    裴澜看着面前的草稿纸低下头去,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裴休。

    太阳正烈,可裴澜觉得图书馆是真冷啊。

    冷的就像是大雪纷飞的冬日, 也像是父亲冰冷的手。

    这一刻心酸窜进了她的脑海,眼泪控制不住落下,裴澜在艳阳下无声哭泣, 而她躺在重症病房的父亲,在黑暗里不愿意睁开眼睛。

    为什么人间疾苦总是发生在平凡人身上呢?

    她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笑过了,这段日子里, 她不停的在忙, 疲惫早在她脸上扎了根。

    在学校里准备演讲比赛期望赢下来高额奖金, 在课下瞬间没了人影,第一时间跑去兼职单位为了赚那一小时十几块钱。

    早上五点钟起床去早餐店帮忙打下手,六点四十的时候在老板娘不情愿的眼神下拿个包子边跑边吃, 赶在七点

    之前匆匆到教室。

    每天下午五点就不知所踪,回到家的时候,往往都是凌晨。

    很辛苦吗?

    可是她凌晨回到那间出租屋的时候,自己的母亲江娉还没有回来。

    不算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有的时候,睡在书桌前也浑然不觉。

    为什么不回家呢?

    因为她的家成了别人的居所,为了支付父亲的高昂的医药费,她们母子二人倾家荡产,早已一无所有。

    此刻她坐在图书馆心想,自己上一次来图书馆还是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父亲没有生病,自己也有时间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哪里会是像现在,把时间排的很满,如同立在万丈深渊旁边一刻都不敢放松,一点都不敢停下。

    就连来图书馆也是因为贪心征文比赛那两万块钱的奖金,才按下性子来不得不学,妄图给自己求的一线获奖的可能。

    可现在这情况非但没让她冷静,还让她隐隐有些崩溃的势头。

    慢下来的时光让她有时间喘息,也让她心里布满了无数的绝望。

    为什么人生难关来临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

    哪怕她拼尽全力做到最好,可依旧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这种悲哀不亚于凌迟。

    可她在这痛苦之中却觉得这样的生活依旧是有一些期盼。

    万幸的是裴休还活着,哪怕原本稳定的情况更加恶化,他陷入昏迷,可好歹还是活着的。

    裴澜趴在桌上挡住了那双流泪的眼睛,只要是活着,就有痊愈的可能。

    连片的湿润出现在她的衣襟,这泪水在过去出现在父亲身边的时候,他总是会笑着替她拭去,温和的告诉她说,这算是什么难关呀?

    裴澜一阵颤抖,在昏沉中要紧牙关对着自己说道:“是呀裴澜,这算是什么难关呢?”

    她起来拽了纸巾擦了自己眼里的泪,之后毫不犹豫的撕掉了自己的草稿纸。

    她知道这次获奖无望,那在这比赛的答卷上,也请允许她再次回到父亲的身旁。

    挥笔疾书,泪落如雨,短短千字却让她觉得大梦浮生。

    裴澜收笔的那一刻恍然惊觉,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

    自从他转去了重症监护室,江娉就再也不允许自己去看他。

    裴澜依旧记得她那时的神色,无尽的冷漠下隐藏着的是数不清的崩溃,可她依旧在裴澜面前强撑着,说爸爸最近情况不太好,但是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时裴澜第一次意识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一句屁用都没有的空话。

    而她的母亲,想凭借一己之力用那瘦弱的身躯为她撑起来一片天。

    裴澜只是听话的点点头,伸手抱住了她。

    交颈相拥的那一刻,她发现江娉头上有数不清的白发。

    巨大的痛苦涌现在她眼前,裴澜面色不变,红着眼眶强撑着对江娉说好。

    也是那天,她开始逃课,想方设法拼了命的去赚钱。

    想到这里,她快速的收了自己的东西,想赶去医院偷偷见裴休一面。

    背起书包回身的时候,明月和周阔的身影进入了她的眼睛。

    他们相对而坐,她在座位上做的挺直,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在写演讲稿,对面俊朗的男生看似在写习题,实则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偶然抬起来望向对面的眼睛里写着无数的温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春风依旧长留在她身上。

    她在这二人身上停留的视线有些久,周阔察觉到什么,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所有温柔瞬间消散,那双眼睛里面再次飘起来风雪,周阔偏过头去看了她一眼,然后毫无表情的转了回去。

    一秒都不曾停留。

    他根本就不记得裴澜是谁。

    前面的女生注意到她的动作,抬起头来懵懂的询问,裴澜见他笑着摇头,温柔耐心的面容仿若人间三月芳菲艳阳。

    她低下头一笑,忽略这个小插曲,背着书包转身就走。

    西琅地铁不算拥堵,可医院附近人员密集,饶是她下地铁后选择步行,也还是走的很慢。

    等好不容易感到医院,她却没进去,而是在门口看着墙上的棋局走神。

    她有些害怕,踏进医院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充斥了她的感官,急救车在她身边匆匆过去,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沉重的走出医院,在角落里嚎啕大哭。

    这一秒,有医生在手术室里长松一口气,也是这一秒,却有人被白布蒙住了头,手术室外传来站不住的惊呼。

    她好像理解了江娉为什么明令禁止她来医院。

    见识过生死之后,所有的童心都会荡然无存。

    太阳光照在棋局上,裴澜抬起头来仰望那光的来处,抓着书包袋子的手紧了紧后,毅然转身。

    护士站与她相熟的年轻护士看着裴澜对着她熟悉的招手。

    她告诉裴澜说裴休依旧在病房里沉睡,万幸的是,他已经从重症转到了普通病房。

    她带着裴澜去了新的病房。

    相熟的护士摸摸她的头,犹记得上一次见面她还如花一般待放,可现在那双眼睛里只剩下来疲惫,人也急剧消瘦,看的年轻的小护士一阵心酸。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这一层的病房里,不独独只有这一个悲剧。

    是生是死,都是天命,却也看个人求生。

    她能做的就是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把裴休照顾好。

    裴澜拿着护士姐姐递来的那个苹果对她远走的身影说感谢。

    她在阳光下转过身来冲裴澜笑着摆摆手,那双眼睛含着的笑意让她整个人都发出来特别的光。

    还没来得及回应,旁边就有低语传来,两个生面孔的护士一边往这来一边叹息道:

    “也不知道86床病人还能不能醒来,他的住院费用都催了好多次了,家属不会放弃治疗了吧?”

    另一个小护士叹了口气:“应该不会,你见过他的妻子吗?我看着那情况,是不眠不休好几天了。”

    “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估计是在筹钱吧?这么大一笔费用——”

    “哎。”她们叹着气从裴澜身前路过,没注意她僵住的脸色。

    那话其实算是悄悄话,可裴澜偏生听的一清二楚。

    86床。

    裴澜侧过身,看着面前的病房沉默,口袋里的卡被她紧紧攥着,那里面有她刚拿下不久的演讲比赛的奖金。

    她在门口站了许久,看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到她总是要瞧上那么一眼,又在她回以视线的时候慌忙移开。

    她最终还是在日落前推开了那扇门,看见了自己许久不见的父亲躺在病床上沉睡。

    裴澜的影子被日光拉的很长很长,她向前走了两步之后,转身关上了门。

    裴休的面容消瘦的不成样子,比起来以往,竟像是变了一个人。

    裴澜擦去眼角留下来的泪水,安静的坐在他的身旁拉着他的手。

    这个傍晚,裴澜对着窗户看了一场日落。

    那原本挺直的脊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塌了下去,有影子在光里无声的哭。

    夕阳消失的时候,她放在兜里的手机收到了最后一封电子邮件,所有人的稿件都已经收齐了。

    她没去管那信息,只是在黑暗里,拿起来刚刚护士姐姐给她的那颗红苹果,一边吃,一边哭。

    她觉得真的很奇怪,那么红的一颗苹果,又大又圆,没想到确是个苦的。

    苦到她觉得过去十六年的人生有什么东西开始崩塌,却又被她一下一下的拼凑好。

    就像这颗苹果。

    哪怕是苦的,也在面上看来,依旧是一颗又大又红,品行上好的苹果。

    只有金玉在外。

    第59章 明月流光(七) 她好像说了什么,可是……

    明月第二天早上去学校的时候都是笑着下车的。

    许泽屿看着她从副驾上窜出去, 和上个星期她沉浸在写文情绪的时候完全不同,也跟着扬了一下嘴角。

    终于不再是终日蹙眉沉思的样子了,许泽屿心想, 还是这样快乐一点好。

    反正他高中过的顺风顺水,无忧无虑的, 他自然也是希望明月这样。

    明月转过身来笑着和他再见,许泽屿看着她那双透着光的眼睛, 笑着对她道:“去吧,晚上来接你去吃大餐。”

    明月开心:“啊?真的吗!”

    许泽屿笑:“这还能有假?看你文章写的好, 奖励你一顿, 怎么样?”

    明月对着他点头肯定:“我就知道舅舅你最好了,那晚上你早点来,咱们避开晚高峰。”

    许泽屿:“那四点的时候我给你班主任请个假吧?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许泽屿本来以为明月会很高兴,毕竟他之前出差来西琅的时候, 也替她请假带她出去吃饭过,那个时候她蹦蹦跳跳别提多开心了。

    最近她紧张许久, 也是时候该放松一下。

    明月刚要答应,就想起来什么似的,一脸心痛的拒绝他:“不行。”

    许泽屿:“啊?”

    明月:“最后一节课物理。”

    她冲许泽屿摇摇手指头, 一脸义正言辞,坚定地对着他道:“可不能请假。”

    许泽屿听见她小声嘟哝:“毕竟是我好不容易才补回来的呢。”

    花了我和周阔好大的功夫。

    这句话她没说,明月悄悄移开眼, 在心里想。

    许泽屿低下头失笑:“那好吧。”

    他说:“你上完课打电话给我, 我来接你。”

    明月也笑:“好!

    她冲许泽屿挥手拜拜, 看着那辆路虎消失在街头,转过身去哼着歌往西琅一中走。

    毕竟时间充足。

    拜托,明月想起来自家小舅舅的生物钟都觉得恐怖——十二点睡觉, 五点起床起来晨练,六点前带着路上买的早餐回家叫明月起床,六点二十五准时出发送她上学。

    许泽屿在家,明月只需要收拾好她自己,吃饱喝足在路上补觉就够了。

    是以刚刚,哪怕明月和许泽屿说了这么久的话,也还是有充分的时间赶到教室。

    回到教室后明月看着旁边的周知意第一时间八卦,她对着自己的好闺蜜严刑逼供:“说——昨天和徐立言干什么去了?怎么上午背着我们偷偷跑了。”

    周知意尴尬的连声咳嗽,她眼神闪躲,不肯直视明月,对着她支支吾吾道:“什么叫背着你们偷偷跑了?话不能这样说啊。”

    她有些心虚,但此刻还是嘴硬道:“他饿了,我看你还在埋头写呢,就和周哥说了先去吃饭。”

    明月点头:“哦~两个人抛下我们一起去吃饭。”

    周知意明显耳朵红了,她此刻有些破罐破摔,恼羞成怒的意味:“什么叫抛下你们,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多没有良心一样。”

    她指了指明月的脑袋瓜,对着她道:“你自己说说你昨天几点出来的——”

    “也就下午四点——”明月的声音逐渐变小了。

    轮到她心虚了。

    “哼,是。那之后呢?咖啡厅呆到几点?”

    “七点吧。”明月彻底不说话了。

    周知意在旁边哼哼:“那要等你,他今天得变成个盒儿。”

    明月咕哝:“也没这么夸张吧。”

    周知意笑,心想不夸张一点怎么躲开你的追问啊。

    她乘胜追击,对着明月发问,企图彻底扯开这个话题:“那昨晚周阔送你回家的?”

    明月拿出来自己的课本,边翻边道:“什么啊,没有。”

    她想起来什么,对着周知意情绪有些低落:“我小舅舅来接的。”

    “啊?”周知意有些震惊:“不是姐?咱小舅一天上万块,这来西琅真专心给你当司机了?”

    明月想起来许静走之前的那一个星期,许泽屿也是天天这样接送她,没有丝毫怨言,好像还很开心。

    她对着周知意无奈道:“或许吧。”

    面上这样说,明月心里却知道,是因为许泽屿不放心她和周阔一起,非但天天接送她,就连手机快捷键都给设置成1了。

    明月想起来他对周阔的偏见就不开心。

    虽然他已经为之前的行为道歉,也为这件事情做出了妥协,可明月就是觉得许泽屿对周阔不公平。

    他对着周阔充满了偏见,无论她怎么解释,怎么去证明,许泽屿始终保持戒心。

    偏生她还什么都不能做。

    哎。

    明月觉得早上的心情都不美丽了。

    这还不是这一天最悲惨最难过的事情。

    西琅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可这晴天在周阔问她要不要试着挑战自己,参加物理竞赛的时候,骤然转阴。

    明月看着面前的周阔下意识后退两步,看的周阔下意识发笑。

    徐立言在旁边打圆场:“周哥你别为难我月姐了,快让她歇一下吧。”

    周知意也帮腔,对着周阔点头,附和徐立言的话:“对啊对啊。”

    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开始算时间:“准备演讲比赛半个月,紧接着开始准备征文比赛,这又进去了小两个星期。”

    张弛也点头:“对对。”

    他对着周阔道:“你忘了月姐那废寝忘食的劲头了?”

    他一个颤抖摸摸肩膀:“我的天,那几天我话都不敢和她多说一句,生怕打扰她。”

    荆棘在旁边笑着点头:“这话我赞同。”

    她眼含无奈的看了明月一眼,笑道:“其实我也是。”

    “真的啊?”

    明月在一旁惊讶,她对着自己的好朋友们道:“你看你们一个两个说的,有那么夸张么?”

    周阔听见这话,环视了一圈望向她的眼睛,看着明月,假装轻声咳嗽道:“有。”

    “哎,都是我们月太认真了——”

    周知意笑着为她解释,只是她这话刚说完,还没开始继续找补就被徐立言出声截断:“你也一样。”

    “???”

    周知意额头上跳出来几个问号,徐立言却好像是说出来什么心结一样,对着她叭叭一顿输出:“你是不知道啊,就前几天,你没写出来文章之前,我跟你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你别太夸张。”

    周知意看他,眼里含着几分威胁。

    “我作证!!”

    张弛不要命一般跳出来大喊:“我是证人!!!”

    “那几天我都夹着尾巴做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周知意无语的冲他翻个白眼。

    荆棘在旁边当和事佬:“嗯……怎么不算胆战心惊呢?”

    话音说完她自己都笑了,周知意一把搂过来荆棘的细腰抱着她威胁道:“好现在你在我手里了,我劝你重新说。”

    荆棘立马改口:“但是这很正常呀,就像是张弛练田径,徐立言你和周阔一起写数学物理心无旁骛一样。”

    她没有挣脱周知意的禁锢,反而一脸笑的回抱住她,对着大家继续道:“我们知意和明月也有自己极其擅长的科目呀,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应该开心才对。”

    这话说的极有水平,就连周阔这老狐狸都挑不出来什么毛病,被她三言两语一打岔,紧张的氛围瞬间消散,几个人居然开始聊起来擅长的学科。

    张弛在这方面极其具有发言权:“擅长不擅长这个不好说,但英语这个是确定以及肯定不擅长的。”

    周知意不太了解,旁边的徐立言却笑开了花,他毫不避讳,指着张弛曝光他的黑历史:“诺,咱们小驰可是英语课上的罚站大王,他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

    张弛也不反驳,认命一般朝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表示自己究竟多么的无奈。

    明月见他这副可怜模样,瞬间想起来自己物理不好的那段昏暗时光,她同情心大爆发,对着张弛道:“没关系的,我物理也不擅长,但是自从我不讨厌它之后,事情都在慢慢变好了。”

    几个人在走廊聊天,裴澜刚过来就听见明月这么一句话。

    原本快速的步伐骤然停住,她身上的烟火气随着秋风飘到明月

    周边。

    一切都会变好吗?

    裴澜垂下眼睛心想。

    那双自然垂下的手不知道为何,隐隐有些颤抖。

    会好么?

    她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旁边同学的低语声却突然传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另一个女生朝着裴澜的方向瞥了一眼了,却没说话,转过身去问明月一行人:“哎月月知意,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

    话说到一半,这个女生不肯再说,留明月意会。

    周知意显然是早就发觉,就在刚刚她还小声趴在荆棘耳边询问荆棘,此刻听见班里同学问她,当下就要回应她的话。

    明月敏锐的看着站在原地的裴澜,下一秒她突然上前扯了周知意的袖子,使给她一个眼色。

    明月转过头去笑得疏离:“什么?你说风么?”

    她又转过头去对着周阔,求证一般道:“有吗?我感冒了,鼻塞呢。”

    周阔心下明白她的小心思,忍下那股油烟味,对着她摇摇头道:“什么都没有,是你的错觉。”

    明月笑着点点头,在大家七嘴八舌的附和中,转过身去不肯说话了。

    裴澜在那个女生问出第一句话来就匆匆想走,却在她叫出来明月的名字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停住。

    于是她目睹了明月的善意。

    明月一脸冷漠的转过身来,四目相对,她对着裴澜露出来一个温和的笑容。

    裴澜下意识后退两步,垂下眼睛不肯看她,手里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迅速跑开。

    仿若身后有猛兽夺她性命,慢下一秒就要下到十八层地狱。

    荆棘看着裴澜的背影若有所思,就在她刚要抓住什么的时候,张弛的玩笑话来到了她身上:

    “周哥和阿言六边形战士,月姐和知意是不擅长物理,我不擅长语文英语,那你呢?”

    张弛笑着问她:“荆棘,你不擅长什么?”

    这话可把荆棘问住了。

    她一阵沉默,在心里想着,她不擅长什么呢?

    语文英语都是名列前茅,数学生物化学也有着一定的实力,跳舞一般,但还说得过去。她不擅长什么呢?

    荆棘在心里有了答案。

    可她却不知道怎么去说,因为这不擅长,是她咎由自取。

    呼吸沉重两秒之后,她看向张弛的眼睛,对着他一字一句的回答道:“物理。”

    她环视了周围每一个人的眼睛,忍住心里的颤抖,对着他们道:“我最不擅长物理。”

    献给爱丽丝在此刻响起,走廊的学生匆匆回到班级准备上课,顾徐的身影从走廊尽头出现,带来了一阵风。

    荆棘那蕴含着浩渺烟波的双眼不知为何有些发红,明月在一阵嘈杂中看着荆棘的声音被震耳欲聋的音乐掩盖。

    她好像说了什么,可是这一秒世界陷入混乱,没有人听清。

    第60章 明月流光(八) 【二合一】“丢掉,撕……

    下午四点的时候, 许泽屿的闹钟准时响了起来。

    他按掉后,伸手揉了揉额头。

    因着工作带上的眼镜被他伸手摘下来,拨出去的电话在旁边嘟嘟响着, 很快接通。

    他的助理闵祁很快回应,淡淡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许律?”

    许泽屿闭着眼睛缓神, 声音里含着些许的疲惫应道:“嗯。”

    “来我办公室,聊一下案子。”

    “好。”

    闵祁挂了电话后, 很快推开了许泽屿办公室的门。

    自家老板正在准备收工,见他推门进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对着面前的椅子轻微扬头, 低声道:“坐。”

    闵祁没有推脱,走到他面前径直坐下。

    许泽屿额前掉落一缕头发,闵祁在这一秒钟突然发觉,自家老板是真硬帅啊。

    许泽屿察觉到那不加掩饰的视线, 抬起眼来看了他一下,对着他道:“今天有事要先走, 你剩下的工作怎么样了?”

    闵祁崩着的心松了口气,他看着许泽屿,和他讲案件的最新情况。

    许泽屿没什么表情的关上了电脑, 手里转着刚刚摸起来的笔,那双严肃的眼睛凌厉的盯着他,饶是闵祁这样沉稳自如的人, 都被他看的有几分紧张, 不知不觉开始心惊肉跳。

    汇报完后, 闵祁的嘴角显然紧绷了起来。

    他生怕自己做不好,被许泽屿踢出局。

    这个位置可是他好不容易熬过来的,天知道闵祁吃了多少苦才能来到他身边跟着学习工作, 万一因为自己的表现许泽屿不满意,熬过了漫长的晋升期后被外派,那可真是——天大的损失。

    许泽屿倒是没他想这么多,他表面上笔转的飞快看着一幅生气的样子,实则心里是满意的。

    这个闵祁是他在北城法学院亲自招来的人,之前也有过许多红圈所实习的经历,履历非常的漂亮。但让许泽屿下定决心要他的不是这些所谓的经历,而是他的本事。

    为人处世周到,学识渊博基础扎实,重要的是许泽屿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野心。

    于是闵祁来到了许泽屿身边,成了他的得力助手,跟着他在北城叱咤风云。

    如果说有什么没想到,那应该是许泽屿选择来西琅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说愿意跟着许泽屿来西琅开疆拓土。

    那笔被许泽屿放下来,他抬眼看向闵祁的眼睛,将十分的满意说成七分,在天空飘过的云旁,对着这块璞玉仔细雕琢。

    湛蓝的天空逐渐霞光纷纭,许泽屿看着面前沉思的闵祁对着他道:“回去再琢磨一下。”

    闵祁看着他起身拿起来外套,合上自己的电脑对着他道:“那我先回工位了许律。”

    许泽屿点点头:“拿不住的随时打电话给我,不要自己瞎琢磨。”

    “好的。”闵祁认真回他。

    拿上钥匙推开办公室的门的时候,许泽屿鬼使神差的往自己口袋里放了几张名片。

    他回过神来后低笑着摇头,感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真的莫名其妙,可却也没有任何要拿出来的意思。

    反正口袋空空,放了就放了。

    他一抬眼,恰好碰见了陶修德和祁好——事务所的另外两位合伙人。

    因着方向不同,也不怎么熟,仅仅只是点头之交。

    祁好的高跟鞋嗒嗒作响,陶修德笑得一脸开怀,那双眼睛闪着精光望向他打趣:“呦?许律?第一次见你这么早下班啊。”

    许泽屿淡淡笑了一下:“陶律。”

    他又看向祁好,点头示意:“祁律。”

    招呼完后,他对着二人寒暄:“您二位这是?”

    陶修德爽朗应道:“这不祁律来西琅出差,抽时间小聚一下。”

    他和旁边的祁好对视一眼,瞬间get到了祁好炙热的眼神,陶修德笑着对他发出邀请:“一起?”

    许泽屿伸手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面前这两位同事,淡笑着拒绝:“恐怕我今天是没这个荣幸了。”

    他笑着解释:“今天和我闺女约好接她放学,小孩儿最近表现好,带她出去吃个饭放松一下。”

    几人边走边聊,旁边的祁好听见这话目光闪了闪,脸上的笑容淡了两分,略有些失落,陶修德一脸惊讶:“你都有孩子了?”

    许泽屿笑而不答,扯开话题道,“不像么?”

    电梯叮一声响起,从二十六楼下到负一层也只不过一瞬,许泽屿颔首和二人道

    别。

    直到他的路虎消失在视线内,陶修德还在震惊,他对着祁好喃喃道:“不像啊……总部那边不都说这许律是个黄金单身汉吗?”

    祁好勉强笑笑:“或许工作狂也有自己心爱的人。”

    许泽屿全然不知自己这些话给二人带来了多大的震撼,又让律所的芳心碎了几许,他在红灯中打开手机,看着明月的对话框一片空白。

    “还没下课?”许泽屿弹过去一条消息。

    直到他慢慢悠悠的开到西琅一中,那信息都没回来。

    看了看时间,许泽屿把车停在一边,慢慢悠悠开始等,一边等,一边看今天晚上要带她去吃那家餐厅。

    上次吃的那家茶餐厅不错,她吃了好几块叉烧肉。

    但是火锅,明月最近也有提。

    许泽屿还想带她去尝一下他们之前在西琅聚餐时吃的那家餐厅,也很不错,她一定会喜欢。

    对了,先在店里给她定个蛋糕,学一天了先放松一下,万一今天学习不顺利,还能顺道安慰一下,一举两得。

    他没有任何不耐烦,一点一点的去花心思准备。

    霞光到达最盛,天空渐渐暗了下去,校内放学的铃声已经敲响,着急回家的人早已经上了车,许泽屿推开车门站到车子旁边,把手机放到西装口袋里,目不转睛的盯着校门等着明月出来。

    校内学生对他投来大片注视,窃窃私语声充斥四周,他浑然不觉,专心寻找自家小孩的身影。

    可是直到人潮散去他也没看见明月的身影。

    许泽屿看着校门,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

    彩铃悠扬回荡在他的耳边,半分钟后,熟悉的机械女声提醒他这部手机的主人暂且不在。

    许泽屿今天第一次皱了皱眉头,他打开那个置顶聊天框,看着自己那条信息孤零零躺在那里,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还没下课吗?”

    他看看屏幕,又皱着眉头看了看校园。

    周知意刚和徐立言一起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她被许泽屿那身高定黑西装帅了一脸。

    徐立言看着她流口水的表情一脸难言。

    周知意:“你那是什么表情?不帅吗?”

    徐立言看着许泽屿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悄悄吃醋,可偏生他还说不出来一句否定的话——因为许泽屿真的是硬帅,这颜值放到娱乐圈去当明星都能因为这脸隔三岔五上热搜。

    而且徐立言知道他不靠脸吃饭。

    徐立言扯开话题,周知意拉着他上前:“月在阶梯教室呢,说要和荆棘一起去汛哥办公室问题,她手机放教室了。”

    她看向徐立言的眼睛,在亮起来的暖黄灯光中看着他笑:“咱们去和他说一声吧?联系不到人还挺焦急的。”

    “好啊。”徐立言看着她清丽的面容应,跟着她的步伐往那边走。

    许泽屿拨到第三个电话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含笑的声音:“hi舅舅好。”

    许泽屿回神,看着周知意和她身后的徐立言在自己面前站定,对着自己笑道:“我是周知意,明月的好朋友。”

    许泽屿想起来了,这个漂亮小姑娘之前还在他和明月的通话视频里对他打过招呼,前几天他来接明月放学的时候也是他们几个一起。

    许泽屿的眼神从徐立言的身上移开,看向周知意温和道:“知意,我记得你的。”

    周知意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许泽屿笑:“嘿嘿。”

    她说:“舅舅,明月的手机放在教室里了,没有带去阶梯教室。我刚刚和阿言看到您在这,怕您联系不到她担心,特意来和您说一声。”

    许泽屿一直紧着的眉头稍微松下一点,他看向周知意的眼神带了很多柔和:“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周知意笑着和徐立言对视,她摇摇头,对着许泽屿落落大方道:“不用谢。”

    她说:“最后一节课上的物理,我和阿言出来前她还说要去办公室问几道题的,可能出来的时间还要久一点。”

    许泽屿笑了,他彻底放下了心,摇摇头,对着周知意道:“没关系的,我不心急。”

    周知意也点头:“嗯嗯。”

    “她和周阔他们在一起呢,舅舅不用担心。”

    她这话是想告诉许泽屿,校内有人陪着她,不至于让她独自走夜路,想让许泽屿放心。

    可她却不知道这话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在整个西琅一中,许泽屿最不放心的就是周阔。

    可明月没把许泽屿对周阔的偏见告诉任何人。

    这话不亚于在许泽屿心里丢了一个炸弹,许泽屿将目光投向一中,那眼神里含了无数的凌厉,下一秒他垂下眼盖住那些刀光剑影。

    许泽屿轻声反问周知意:“和周阔在一起吗?”

    心惊肉跳,有些不好的想象在许泽屿脑海里产生,可他却顾忌什么,没有在周知意面前表露出来。

    那些只是他自己的偏见。他不愿意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把这偏见带给他身边的朋友。

    这不是他许泽屿的行事作风。

    周知意不明所以,依旧开心,对着他笑:“对。”

    许泽屿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又很快松开,他对着周知意笑了笑,说:“好。我知道了,你们快回家吧。”

    说罢他拿出来手机,对着他们二人道:“我给你们俩叫个车吧。”

    周知意和徐立言对视一眼,心有灵犀,默契十足的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舅舅。”

    这两个人瞬间后退:“我们两个一起回家的,先走了舅舅,拜拜~”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去好几米,许泽屿追也追不上。

    他无奈的笑了下:“好吧,注意安全。”

    霞光在天空又暗淡几分,那两人在灯下转身,对着他挥手告别。

    许泽屿笑着点点头,对着二人扬手。

    这边告别还没完,他就已经拿起来手机一个电话给顾徐打了过去,那边似乎不忙,很快就接了起来。

    顾徐那柔和的嗓音隔着电流传到许泽屿的耳朵里,简单交谈后,许泽屿顺利的进入了一中的校门,沿着中楼梯上了四楼,去阶梯教室找明月。

    如果这一秒出现一个横截面的话,就会发现,许泽屿和明月二人一上一下,完美错过。

    周阔和明月在下课后的第一时间就准备跑路。

    许泽屿要带明月去吃饭,周阔的父亲也在今天回家和他一起吃晚饭,是以他俩今天一点都没有要在学校多呆的意思。

    明月戳戳周阔的肩膀对着他悄声道:“我先和荆棘去办公室问题,你帮我把课本带回去塞到我书包,然后先走就可以了,不用等我。”

    周阔点点头,对着她道:“好。”

    犹豫一下,他抬起眼睛,看着明月道:“那晚上记得回我信息。”

    明月笑:“好。”

    她拿起来桌上那张卷子,拉起来荆棘对着他道:“明天见。”

    周阔看着她的背影,道:“明天见。”

    那个拉着荆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阶梯教室中,周阔收了书包,抱起来明月的书从右楼梯向三楼走去。

    明月没有察觉到周阔这隐晦的不舍,她只是好奇荆棘今天为何这么沉默。

    那双拉着荆棘的手感觉到了一片寒冷,她看着沉默的荆棘出声问道:“今天生病了吗?”

    荆棘的手被她拉紧捂着,试图摩挲生热。

    荆棘看向明月那双澄澈的眼睛,在这片暗下去的霞光之中,她有一种想要把一切都全盘托出的感觉。

    她太累了。

    她没有办法继续忍受下去了。

    可是不行。

    没有人会相信她,大家会觉得她疯了。

    进退不得,荆棘生生逼自己憋回去了眼里的泪水。

    她努力装成一个正常人,却忍不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对着她道:“没事啊……”

    她像是给自己下了什么命令,忍下心里的那口血,对着她道:“没事的。”

    明月想起来开学那天,她在办公室门口偶遇荆棘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幅反应,下意识的认为是荆棘依旧不喜欢物理,明月笑着出声调侃:“这学期都过了大半了,你还没克服对物理的恐惧呀?”

    荆棘忍下了一切,此刻听见这话却忍不住露出来尖锐的刺,她带着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对明月下意识道:“不是恐惧。”

    她看着那落日,对着明月斩钉截铁道:“是厌恶。”

    是厌恶,是恶心,是看见这门学科,就恨不得点燃一切发生大爆炸,让这个该死的世界毁灭。

    明月没听出来她声音里的颤抖,荆棘也不肯再说,跟在明月身后进了凌汛的办公室。

    凌汛见她们来了,笑着出声调侃:“下课这么久,终于到了。”

    明月嘿嘿笑了两声,拍拍她的肩膀,拿着那张卷子上前询问。

    凌汛三言两语解了她的疑惑后对着她道:“还有吗?剩下的微信问我也行。”

    他看着明月道:“刚刚顾老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舅舅在门外等你,让你先走呢。”

    明月嗷一声,有些开心:“嗯嗯,正好我也问完啦。”

    她笑:“那我就先走啦汛

    哥儿,我真的很饿了。”

    凌汛冲她摆摆手,也笑得开心:“去吧去吧,我也饿了,等会也去吃饭。”

    她嘿嘿一笑,临走的时候拍了一下荆棘,一如他们初见那天,对她笑着说了加油。

    她从五楼的右楼梯下去的时候,许泽屿正好在中楼梯上到五楼,向凌汛的办公室走来。

    那扇开着的门被秋风一吹,嘭的一声关上,巨大的震动吓得荆棘一抖。

    凌汛缓慢的收了笑,转过头来盯着她,又逐渐笑开。

    像个疯子。

    是个变态。

    四下无人的时候,他终于露出来那副令人作呕的真实面貌。

    凌汛在暗影里,对着她声音低沉道:“不过来吗?荆棘。”

    荆棘没动。

    她就站在那里,一双眼睛不带任何感情似的,冷冷的看着他。

    凌汛也不恼,反而好像更兴奋了,他对着荆棘道:“你说,我今天给你发了多少信息让你去舞蹈教室,你怎么就是不去?”

    荆棘不说话,凌汛倒是笑开了,他看着荆棘那双眼里写满对他的厌恶,毫不在意道:“非要我在两个班级面前点你的名字,你才肯听话,是吗?”

    他说:“以为张弛在等你,你就能躲过一劫?”

    “你闭嘴——”

    许泽屿的黑色皮鞋踩在教学楼的大理石上,他盯着门牌,一步一步往前走,在昏暗天光下逐渐辨认各个教室。

    荆棘额头暴起来青筋,一双眼睛恶狠狠盯着他道:“你怎么不去死——”

    “哈哈——”凌汛听见这话心里一痛,可他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一双眼睛盯着荆棘不肯移开:“我怎么能死呢?”

    许泽屿的皮鞋声渐进,凌汛盯着荆棘的眼睛,脸上写满偏执:“我还要和你天长地久——”

    话音未落,荆棘快步上前给了他一个耳光。

    荆棘气的浑身发抖。

    这办公室她来了近百遍,室内陈列熟悉到她闭着眼睛都撞不到自己。

    凌汛被打的偏过头去,转过头来咬着牙,看着她不说话。

    荆棘看着他的眼睛对他道:“天长地久?”

    她被恶心的笑了,盯着凌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去他妈的天长地久,凌汛,我恨不得你去死——”

    许泽屿终于走到自己的目的地,他看着面前的物理办公室站定。

    最后一丝夺目霞光挂在天空即将消散,办公室里一片黑暗,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他犹豫两秒。

    凌汛的脸色在她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迅速苍白,垂下眼睛自嘲的笑了。

    既然此生再也得不到浓烈的爱,那铺天盖地的恨也没关系。

    他扯着荆棘的手把她往身上拉,对着她毫不犹豫的亲下去。

    荆棘发出一声尖叫,而后就是剧烈的挣扎,那双手腕被凌汛熟悉的攥住勒出红痕,如同抓住了凤凰羽翼,强捆着不让她高飞。

    荆棘的眼里溢出来大片的泪。

    她多次挣扎都被凌汛一一按回去。挣扎无果,她逐渐不动了。

    熟悉的事再一次发生在她身上,荆棘知道,没有人能来救她。

    一如过去上百次,没有人出现在这间昏暗的教室。

    只有她把眼泪往肚子咽。

    和着血,和着痛,和着那些绝望的尖叫。

    许泽屿刚踏出去的步伐停住了。

    他在黑暗里就着霞光回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哭。

    一片寂静中,许泽屿再次清晰的捕捉道那微弱的抽泣,耳边的风声提醒他,这不是他的错觉。

    “咚咚咚。”

    许泽屿转过身去,毫不犹豫的敲响了那扇门。

    荆棘闻声骤然转过身去望向那扇门,眼里闪着无数的不可置信。

    凌汛看着没有上锁的门,咬着牙抱她起来,伸手抽了一张抽纸替她擦干眼里的泪。

    “咚咚咚。”

    那声音逐渐大了起来,许泽屿逐渐没了耐心,在门外问道:“有人吗?”

    凌汛在黑暗里把卷子铺好,拉着荆棘站起来,对着她低声威胁:“别被人发现。”

    荆棘红着眼睛,心如死灰的看着他:“你也会害怕吗?”

    许泽屿敲门声更甚,凌汛却在这种情况下笑了出来,他说:“我不怕,可是你怕,你不敢赌。”

    他说:“没人肯相信你,荆棘。”

    凌汛抚摸着她脊背的那双手退了下去,下一秒,许泽屿推门闯了进来。

    荆棘惊惶的转过身去,最后一丝血红霞光出现在他的身后,那高大的身影映在了荆棘的眼睛里。

    许泽屿在她怔楞中拍开了凌汛办公室的灯,带来了满堂的光亮。

    不是明月。许泽屿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待他看清面前的一切,那心就又揪了起来。

    比之更甚。

    四目相对,许泽屿一眼就看见了荆棘红着的眼睛和下意识藏起来的手腕。

    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盯着荆棘不肯移开,似乎想在她的眼睛里寻求一个确切的答案。

    凌汛笑着出声询问:“您好,请问您是?”

    许泽屿的目光随着凌汛的声音移到了他的脸上,他对着凌汛那张红了一些的脸,确认了他的罪行。

    可他没有证据,暂时不能和他硬碰硬。

    许泽屿以退为进,看着凌汛,咬着牙露出来一个微笑:“您好,我是她父亲的朋友,受她父亲所托,来接她回家。”

    荆棘愣住了,她难以置信的看向许泽屿的眼睛。

    许泽屿对着她露出来一个极其温柔的笑,气定神闲道:“不记得我了?”

    他道:“荆棘,你初中的时候,还不舍得我走呢。”

    许泽屿当着凌汛的面信口开河,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张看向荆棘的面孔上写着久别重逢,仿若他们真的认识好多年。

    许泽屿认出来了这是谁。

    一年前明月去北城找他玩,许泽屿说要带她去博物院的时候,明月非不去。

    她拿着手机举着两张票,对着许泽屿说道:“舅舅,我们去看这个吧?这个舞蹈是我朋友原创的,拿了国内芳菲杯大奖呢,可牛了,我们去看看吧好不好?”

    许泽屿笑着调侃她:“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厉害的朋友?”

    明月似乎为他这话感到愤怒,她像个小猫一样在那里撩出爪子:“你瞧不起谁呢许泽屿?!”

    明月把那屏幕怼在他脸上,对着他一脸自豪道:“看好了!她叫荆棘,十五岁拿了国内最高规格的芳菲杯金奖,她以后一定会是国家首席的,你不要看不起人。”

    音容笑貌响彻耳边,许泽屿把在这个荒唐的夜晚把名字和人对了起来。

    许泽屿回过神来,看着她的校牌,对着她笑得温柔。

    凌汛也转过头去看着荆棘问道:“这是你父亲的朋友?”

    荆棘看了看许泽屿的眼睛,那里面有着一片湖泊,处处平和。

    没有暗流,没有漩涡,没有扎死人的冰块,有的只是一片平和。

    荆棘看着那笑,莫名的掉下来成串的眼泪。

    她对着凌汛毅然决然道:“是。”

    荆棘没了办法,此刻除了孤注一掷相信面前这个陌生男人,她别无选择。

    她当机立断地望向许泽屿的眼睛,对着凌汛坚定的说:“这是我小叔叔,我爸的忘年交,很多年没见了。”

    许泽屿听见这

    话眼睛闪了闪,面上噙着笑,望向凌汛的眼睛,对着他道:“需要我给荆远政打电话确认吗?”

    凌汛看着许泽屿的眼睛沉默几秒后,挤出来一个勉强的笑:“不用了。”

    他伸手把那张卷子合起来,连着笔一同塞到荆棘的手里:“你的卷子,收好了。”

    他又披上了那层温和的皮,对着荆棘笑着关心道:“回家之后,别忘了把我和你说的那些仔细想想。”

    “好好悟一下。”

    荆棘接过来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许泽屿站在门口,对着荆棘笑着招手。

    在她缓步向前的过程中,许泽屿的目光转向凌汛,眼神凌厉,好像要望进他的灵魂里。

    许泽屿伸手接过来荆棘那张卷子,对着她笑道:

    “没关系。”

    许泽屿看着她的眼睛神情严肃。

    他弯下腰来,对着她一字一句极其认真道:“不明白也没关系。”

    “丢掉,撕掉,烧掉,都没关系。”

    他说:“我会给你请最好的,最专业的老师,我相信那些问题,他们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