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乌龙

    严阁老皱着眉看完手中的奏章,一言不发地把奏章递给旁边的白阁老,白阁老看完,脸上的表情跟严阁老一样。

    这本奏章传了一圈,在所有人都看完后,整个文华殿内陷入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发言。

    “这事儿,众卿怎么看?”圣上看众人都不说话,只好开口问。

    严阁老闭了闭眼,开口道:“此事究竟是不是试题被泄露?还得仔细查过才能确认。”

    白阁老说:“严大人此言差矣,如此明显的证据,早已显露在考生所答的卷子中,此事定是舞弊无疑!”

    谁人不知严阁老的孙子参加了这次乡试,为了避嫌,严阁老及他的门生,一个都没有担任主考官和副考官。

    此事一旦被定性为舞弊,即便他孙子没有参与,很大可能也会被取消本次考试成绩。这一届的考生,不管成绩好坏与否,名声都会蒙上一层灰。

    严阁老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孙子受此牵连。

    严阁老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淡淡地扫过白阁老:“科举乃国家大事,仅凭柳元旭的一封奏章,怎可轻易下此定论,白大人慎言。”

    “严大人此言有理,臣提议,先把主考官柳元旭和一众副考官扣下,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御史王大人提议道。

    白阁老赞同:“正如严大人所言,科举是为朝廷选拔人才,乃是国家大事,是该慎重,臣附议,确实该由三司会审。”

    殿内的几位朝廷大臣,除了严阁老挣扎了一下,没有一个人反对。

    这次的主考官柳元旭,是钟阁老钟首辅的门生。钟阁老年纪大了,这些日子为了秋收,累出了病,这几天都请假在家休养。

    圣上表情也很不好,他登基四年有余,自认从未有私心,每日战战兢兢打理国事,最近才刚坐稳皇位,就出了这种事儿,怎能不让他愤怒。

    先帝留下来的这帮臣子,果然是以前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他这几年清了不少,竟还有人不懂得夹着尾巴过日子,就别怪他不留情面。

    圣上登基以来,提拔了不少新人,但老臣还是重用的,新势力以都察院的苏元为主,与白阁老一派和钟首辅一派,形成三足鼎立。

    如今看来,又得削一批老臣了。

    在几位大臣的讨论下,定下了以刑部尚书为主审官,圣上正要下旨,王勤从殿外走进来,在圣上耳边说了几句话。

    然后几位大臣便看到本来眉头紧锁的圣上,脸上好像浮现了一抹尴尬,紧接着便是羞恼,要下旨的话迟迟说不出口。

    就在众人疑惑王勤说了什么时,圣上挥了挥手:“此事稍后再议,朕还有事情要处理,众卿退下吧。”

    说完圣上便离开了文华殿。

    众人惊愕,白阁老还想上前说些什么,被王大总管笑眯眯地拦下。

    王大总管表面笑眯眯,实则内里早就要把牙齿咬碎了。

    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让圣上丢了脸面,一会儿他还得去向圣上告罪呢。

    王禄这个小兔崽子,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几天病了。

    幸好圣上还没下旨,否则就真的是丢了大脸了。

    白阁老问:“王公公,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几位大臣也看向王勤,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圣上是因为王勤的几句话,才突然变了脸色,改变主意走人。

    王大总管苦笑,给几位大臣解释,圣上把他留在文华殿,就是让他把事情说清楚。

    “柳大人奏章里所写之事,乃是一场乌龙。”

    王禄是王大总管的干儿子,除了在文华殿当差,还负责对接大安周报的审核工作。

    在乡试前,各方学子在醉香楼举办的宴会,大安周报的记者本来是想写成新闻登在报纸上。稿子递到王禄那儿,王禄觉着乡试在即,大安报纸将此事登报,容易激化学子间的矛盾,为防那些学子惹出事端,便让大安报纸把稿子撤了。

    所以那天宴会所出之题,只有参与宴会的学子和夫子官员们知道,很多大臣和百姓都不清楚。

    主要出题者是礼部侍郎卢忠夙,早在在乡试开始前半个月便被关起来出题,直到考生们考完最后一场考试,他们才被放出来。

    至于乡试试题和那天宴会所出之题为何会一样,纯属是巧合。因为朝堂上这几个月里,对于国库空虚的问题,讨论了不下百次,自然就联想到了。

    出了考场后,很多学子都在讨论这次乡试的时策题,王禄正好生病了,没能及时上报给王大总管知道。

    而柳元旭等一众考官早早进了贡院,至今还未能出来,不知详情,自然就想到了试题被泄露。

    圣上一收到柳元旭的奏章,意识到问题严重,第一时间召集了重臣来商量,没想过要找人提前查问。

    幸好王禄今日病好了,销假来文华殿当差,正好撞上,赶紧拉着他干爹出去说明实情,及时拦了下来。

    听了王大总管的解释,几位大臣也是满脸尴尬,他们算是知道了,方才圣上那一脸尴尬和羞恼,是因为什么。

    虽然都是阴差阳错,到底是让圣上丢了脸,几位大臣也只能当做这场谈话没发生过,没人敢在圣上提一个字。

    至于在那场宴会上出席的官员,尤其是出题的大理寺少卿游广川,更是被几位重臣在心里暗暗记下一笔。

    身为朝廷命官,还有空闲参加学子们的聚会,显然是事情还不够多。

    于是参加了那天宴会的官员们,发现上官布置下来的活儿越来越多,每天都有加班到深夜才能完成。

    连英杰最近新纳了个美貌的妾室,几乎天天在这个妾室房中歇息,宠得这妾室气焰嚣张,还有胆子和正室夫人作对。

    自从工作量增加后,他就没再去过那妾室房中,天天歇在书房里。那妾室被冷落了,连府后宅都安生了不少。

    在文华殿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个人外传,有手下官员来问,几位大臣也是缄默不语。

    大家还以为圣上召集大臣们去商议什么不得了的要事,竟然一点儿口风都不漏。

    纷纷感叹,几位大臣不愧是朝中重臣,果然受圣上器重。

    钟首辅养好病,销假回来,发现几位同僚神神秘秘的,他作为当朝首辅,竟然还有事情是不能知道的。

    陛下果然是看他老了,想换了他!

    在贡院中惶惶了一天的众位考官,得了圣上的旨意,才终于安心下来,有心情去批阅试卷。

    圣上的旨意只有一句话:无任何问题,正常改卷。

    王大总管特意派了王禄来传旨,让王禄把事情说明白,好让这些考官安心批改试卷。

    柳元旭等一众考官知道原因后,顿时哭笑不得,他们提心吊胆了这么久,到头来不过是一场乌龙。

    缓过劲儿后,心里便开始骂起了那天去参加宴会的官员,此时他们的想法倒是和那几位大臣空前一致。

    考官们不仅骂那些官员,还对那些考生苛刻了几分,凡是内容雷同的卷子,不免多挑剔了几分。

    陆川可不知道这些,最近秋收已过,庄子上种植的土豆又丰收了。

    种植一样新的主食,不可能说产量高,就要立马推广,况且种子也不够。

    陆川从那个弗朗机商人手中买了土豆后,经过两茬种植,永宁侯亲自确认产量,才把土豆这种新粮种上报给圣上。

    圣上当时颇为震惊,将信将疑,把土豆种子和种植土豆的老李头都收了,让人到皇庄上种植,他要亲眼见过才肯相信。

    还是永宁侯哭着求着,圣上才肯留下一些种子给他,让他自己种植。

    然后圣上就见识到了土豆的产量,一时震惊不已,招来一众大臣,前去观看土豆采收。

    看着一亩地产出的土豆,大臣们跟圣上一样,又是震惊又是兴奋,纷纷要求圣上推广种植。

    不过土豆的种子实在太少,即便种了三茬,得到的种子连皇庄的田地都种不满。

    圣上下令,让司农负责种植和育种,并且在育种过程中,观察土豆这个新粮的种植条件和可能出现的病害。

    朝廷不能稀里糊涂地就让百姓种植一样新作物。

    在第二年种植的时候,土豆果然出现了病害,为了找到病害出现的原因和治理的方法,土豆的推广迟迟未能提上日程。

    那些大臣们品尝过土豆的滋味后,便开始念念不忘,想要向圣上讨些种子来种植,都被圣上拒绝了。

    只有永宁侯作为土豆的进献者,被允许留一些种子。

    永宁侯这两年迷上了种地,看着土豆从发芽到长成,心里满足得不行。经常往庄子上跑,一个月有二十多天在庄子上住,好友邀请去喝酒都推了。

    经常下田的永宁侯,整个人都瘦了不少,大肚子不见了,人也精神了不少,看上去还年轻了。

    经过两年多的种植,种植土豆过程中发生的病虫害,找到了病虫害出现的原因和治理的方法,培育的种子也足够京城极其周边村落种植。

    在这次秋收过后,圣上打算在明年春天,让京城的百姓种上土豆。

    第132章 请客

    这是陆川和谢宁成亲以来第一次邀请别人来家里做客,陆川邀请的人也不多,加起来也就十几个人。

    陆川写请柬的时候,让他们带上自己的夫人/夫郎,由谢宁在后院招待。

    这些夫人夫郎,倒是不需要她们写什么诗文做宣传,她们只需要吃就行。

    能跟陆川交好的同窗,家里条件大多都不错,他们的夫人夫郎掌管着家中中馈,掌管厨房,决定着餐桌每天吃什么。

    谢宁也需要听听她们对土豆这种作物的看法,能不能端上餐桌。

    为此谢宁还把永宁侯府的厨子借了过来,和家中厨娘一起准备这场土豆宴。

    未免全程吃喝太过枯燥,谢宁还让在大安报社干活的黎星和小溪过来,让小溪给她们说说报社里的新鲜事儿,给她们讲讲故事。

    现在京城里就没有人不知道,谢宁是大安报社的东家,这算是他开办报纸后,第一次举办宴会。

    至少刘滢和云歆她们从各自的夫君那里,看到请柬上写着的“携夫人赴宴”这几个字时,眼里满是兴奋。

    两人从收到请柬那天开始,就已经琢磨着穿什么衣裳了。

    云歆这些日子因为《锦云城》这部小说,和谢宁通过几次书信,谢宁给他写的修改意见很有道理,令她茅塞顿开,早就想再见见这个大安周报的东家了。

    “陈记者从慧娘她婆母那里得知,自从慧娘嫁进王家之后,表面装得恭恭敬敬,孝顺公婆,直到把她儿子的心笼络后,就开始对她这个婆母露出真面目,不仅不给她吃饭,还要把她赶出家门!”

    “嘶!这慧娘真是她婆婆说的那样啊?”云歆问。

    本来在院里三三两两说着话的夫人夫郎们,此时都被溪哥儿的声音给吸引了。

    小溪这三年的卖报经历,本来就活泼大方的他,更是被锻炼得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他如今被养得白白胖胖的,脸上的肉嘟嘟的,笑起来的时候还有小酒窝,哪怕穿的衣裳是便宜的棉布,大家还是很喜欢他。

    至少谢母就非常喜欢他,尤其是在家中还没有新的孙辈出现时,小溪完全可以满足她对孙辈小哥儿的幻想。

    至于小溪为什么会穿着便宜的棉布,谢宁也想过给他做几套绸缎衣裳,可小溪主要是卖报的,穿得太好容易引起别人的嫉妒,谢宁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让他跟其他报童穿得一样。

    小溪在报社这三年,可不是白待的,经常听报社里的记者讲故事,听完后还会给黎星和哥哥大河转述,嘴皮子练得贼溜。

    就像这个时候,他给在座的夫人夫郎讲故事,一点儿也不露怯,像说书一样,勾得大家不由自主想听下去。

    夫人夫郎们都皱着眉头,她们还年轻,正是做人媳妇的时候,有些还是刚嫁人,就跟这个故事里的慧娘一样,需要侍奉公婆。

    小溪没有正面回答云歆的话:“我们做记者的,报道和写新闻,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能有丝毫的虚假。”

    这话一出,惹得大家都笑了,本来有些凝重的气氛,也变得放松下来。

    云歆更是直接拉过小溪,双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

    小溪直接捂脸后退,瞪着溜圆的大眼睛:“宁公子说了,小哥儿的脸是不能让人随便捏的。”

    却不知他这副模样,更让人想去捏一捏,不少人都蠢蠢欲动,不过人家小哥儿都拒绝了,她们也不好再上手。思及此,刘滢不免有些羡慕地看了云歆一眼。

    云歆也有些遗憾地收回手,说:“好吧!不过你一个小哥儿,也想当记者啊?”

    小溪猛地点头,坚定地说:“当然,小溪长大后要做最厉害的记者!”

    这话说得大家又是一笑,但都没当回事,只当他这是小孩子异想天开,等长大就懂了。

    也不怪她们这么想,她们小时候也有过很多想法,可最终的结果还是嫁人,以夫君为主,相夫教子侍奉公婆。

    云歆哄道:“好好好,溪哥儿以后一定会是最厉害的记者!所以能给我们讲后面的故事了吗?”

    经过云歆的提醒,小溪这才想起他的故事才讲到一半。

    “陈记者当然不能只听这婆母的一面之词,于是就去找了附近的邻居打听,不给饭吃是真的,婆母没住家里也是真的。”

    大家面上皆是惊讶,还以为是那婆母说谎,难道那慧娘真是个不孝顺的?

    “不过——”

    “不过什么?”

    说话的人是王允知的夫人林氏,她一向稳重,很少有这般急迫的模样。不过大家都没看她,这话也是她们想说的。

    小溪特意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道:“不过却是因果反了。”

    “反了?怎么个反法?”

    “这王家婆母有两个儿子,慧娘的夫君是大儿子,她还有个小儿子。大儿子踏实肯干,而小儿子则是不学无术。”

    “王家有一间祖传的酱油作坊,王家父母偏心,把作坊给了小儿子,只给了三十两银子就把大儿子打发了。大儿子也不怨父母偏心,拿着这三十两回到老家,在老家做酱油,一碗一碗卖给那些客人,经过他的努力奋斗,在老家开了一间酱油作坊。”

    “而小儿子则是整日吃酒玩乐,经常到作坊支银子,作坊账上的银子不够买材料,他就开始偷工减料,结果做出来的酱油越来越难吃,很快就没了客人,作坊也倒闭了。”

    “王家父母就带着小儿子回老家找大儿子,大儿子说只养父母不养兄弟,就把小儿子赶出了家门。这王家父母哪能同意,宁愿跟着小儿子住牛棚,也不住大儿子的家,大儿子无奈,只好让也小儿子住进家里。”

    “结果小儿子不满意兄长家的伙食,闹着要吃肉喝酒,不然他就不吃。然后王家父母就跟大儿子说,小儿子不吃他们也不吃。”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这就是所谓的慧娘撺掇夫君不给公婆吃和住吗?”云歆问。

    小溪嘿嘿一笑:“对呀,不给小儿子住不就是不给他们住吗?不让小儿子吃好喝好,就是不给他们吃喝!”

    这下就连刘滢也忍不住皱眉:“天下怎会有这样偏心的父母?分家产时苛待大儿子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大儿子养小儿子!”

    她娘家和睦,嫁到苏家后,公婆虽然也有两个儿子,纵有偏心,却也做不出让一个儿子养另一个儿子的事情。

    “就是,这莫不是那陈记者编的吧?”有夫人发出疑问。

    小溪脸色一正:“当然不可能,这故事是要登在报纸上的,我们不会让虚假的新闻上报的!”

    “那怎么没有登报?我可是一期报纸都没漏,都没看见这个故事。是在最新一期报纸上吗?”那夫人说着不免有些期待。

    他们刚来陆家时,谢宁就提前给大家声明,今天可以讨论往期报纸的内容,但还未发售的报纸内容,他是不会说的,让大家也别问。

    谢宁是不打算说,可这个小哥儿说就不一样了。

    小溪摇摇头:“不是,这个故事不能登报!”

    “不能登报?什么意思?”

    “王家父母和王氏宗族都不同意登报,若是我们擅自登报,他们就要召集族里的年轻人,到报社来打砸。然后宁公子就让把稿子撤下了。”

    相比较这个,云歆更想知道后续:“那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这不是我们报社的记者知道了吗?王家宗族觉得有王家父母这样的族人丢脸,一开始是不管事儿的,后来直接以宗族的名义,让王家父母带着小儿子住祠堂,大儿子每月送点银子和粮食过去给他们养老。”

    云歆一拍手:“好,就得这样治治这个小儿子,吃大哥的吃上瘾了!”

    然后这些夫人夫郎们就这个故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一方说大儿子和慧娘应该侍奉父母公婆,一方说侍奉父母公婆没问题,但弟弟不是大哥的责任。

    小溪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们争论,然后默默退出人群。这样的场景,他在报社经常见,比这吵得更凶的都有,吵完还不是和和气气的。

    虽然看这场景,应该没小溪什么事儿了,不过小溪也不能直接离场,宁公子让他招待这些夫人夫郎,他就得做到。

    小溪去桌子上拿了糕点来吃,一边看她们争吵,一边还趁大家不注意,悄悄给立在一旁的星哥哥塞两块。

    小溪到底是个小孩子,虽然来人都是陆川同窗的夫人或夫郎,秉性应该都不错。但谢宁还是让黎星在一旁看着,谨防出现什么意外。

    至于谢宁,只在开始时招待了一会儿,看大家都喜欢听小溪讲故事,便放心地回了厨房,统筹安排今日的土豆宴。

    谢宁让人端着一盘盘土豆制品来到院子里时,这些夫人夫郎的争论刚告一段落,谁也不能说服对方,只能暂时歇战。

    做菜做主食都有,煎的、炸的、煮的、烤的、炒的,应有尽有,每一道菜都有土豆。

    云歆打趣儿道:“诶呦,请柬上说是土豆宴,没成想还真全是土豆啊!”

    谢宁说:“这是自然,土豆宴土豆宴,当然得全用土豆来做。”

    云歆:“可说不过谢东家,今日正好借谢东家的光,尝尝这土豆是何滋味!听妾身夫君说,别有一番风味,现今只有永宁侯府上有这东西,旁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谢宁笑道:“你这话还真不假,这土豆我爹可宝贝着呢,我这个当小哥儿的想吃一回都难。这次还是夫君开口,我爹才舍得拿出这些土豆,让我们招待客人!”

    第133章 圆满

    谢宁的话说得还真不假,永宁侯带领人种出来的土豆,除非是采收的时候不小心弄破皮,他才会送回家吃了。完好的土豆全都被他存好当种子。

    不过破损的土豆并不多,每次丰收之时,永宁侯都会让人小心翼翼地采收。

    今日这个土豆宴,用的是完好的土豆,也不怪永宁侯心疼。

    虽然圣上打算把土豆这种作物推广出去,但永宁侯最挂念的北疆,在两三年内肯定是没份的。

    他打算把自己手里的土豆种子送到北疆去,北疆苦寒,土地贫瘠,只能种植一些耐寒的高粱和粟米,完全不能自给自足,需要从外地运粮过去。

    有了土豆这样作物,底层的百姓也能好过一点。

    “这薯条真好吃!”小溪惊为天人道。

    谢宁正在为这些夫人夫郎们介绍桌上的一道道菜,第一道便是炸薯条。

    听到小溪的惊叹,云歆也点头表示同意:“没想到这样灰扑扑的土豆,做出来的东西这么好吃,外酥里糯的。”

    谢宁指了指桌上的暗红色果酱,含笑道:“搭配这个山楂酱味道会更丰富,若是哪位夫人或夫郎有身孕,就不要用这个山楂酱了。”

    本来薯条最好的搭档是番茄酱,但番茄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大陆的犄角旮旯里,陆川只能让人研究出口感相似的山楂酱。

    闻言小溪率先夹了一根薯条,往自己跟前的果酱碟一沾,入口酸甜,加上薯条本身的滋味,果然比单一吃薯条更丰富。

    而且他一个小孩子,本就更喜欢甜的东西,吃得瞪大了眼睛,让人也忍不住想试试味道如何。

    小溪是个合格的小吃播,每吃一样东西,不管味道如何,都会发出各种惊叹。

    众人便在谢宁的介绍中,小溪的试吃中,开始了今日的主题——土豆宴。

    “行舟兄,这土豆真是主食吗?怎么做出来的菜这么好吃?”崔元武一边吃着炸薯条,一边问道。

    还不待陆川回答,席东抢先开口:“当然是主食,当初我可是亲眼见着行舟从那弗朗机商人手中买来的,他们就是拿这土豆当主食!”

    崔元武又吃了一个土豆丝饼,这又是不同口感了,赞叹道:“没想到那些黄毛子还有这样的好东西,还以为他们都是些不开化的蛮人。”

    苏幕摇了摇,说道:“崔弟这话倒也没错,他们只会直接水煮着吃,哪里像我们大安,地大物博,随随便便一样土豆,便能做出这些花样儿来。”

    崔元武为人坦率,虽出身农家,面对苏幕席东这些权贵子弟,却一点儿也不露怯,也不会看不起他们的不学无术,反而和两人非常有话聊。

    而与他齐名的严易华,两人才华相当,却半点儿也聊不来,可能是同性相斥吧。

    崔元武哈哈一笑:“苏兄所言极是,不过这土豆吃着也不错,也算是一样好物吧!”

    王允知趁着他们在说话,夹走桌上的最好一根薯条,吧薯条吃到嘴里后,才开口道:“行舟今天不会真的只让我们来品尝这个土豆吧?”

    陆川笑道:“允知兄果然聪慧,愚弟确实有事相求,还望诸位一会儿赏个脸!”

    席东摇了摇头:“果然是吃人嘴短,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唐政喝了一口茶,淡淡道:“说吧,什么事儿?”

    现在桌上只有一份炸薯条,剩下的菜肴还没呈上来,陆川可指望着他们给土豆多写些文章诗词,当然不能全部堆砌上桌。

    先抛个炸薯条激发大家的食欲,后面才好提要求。

    “也不是什么难事,诸位也知道,我家夫郎是大安周报的东家,今天的土豆宴,就是为了宣传土豆而设的,在下想请诸位帮忙写一篇文章或诗词,登报到大安报纸上。”

    王允知一挑眉:“宣传土豆?什么意思?”

    “土豆是高产量的粮食,一亩地能产一千至一千五百斤的土豆,这两年圣上令司农在皇庄上种植了足够多的种子,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便能供应上京城及周边村镇种植的种子。”

    “只是土豆到底是新鲜物种,百姓们没有见过,也没吃过,需要诸位写几篇文章诗词登到报纸上,让百姓们多了解了解,提高他们的种植意愿。”

    陆川说完,没有一个人说话,连问话都没有,便抬眸朝众人看去,才发现大家都愣住了。

    随后陆川看向苏幕唐政他们,用眼神疑惑地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他刚才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陆川不由审视了自己刚才说的话,自觉自己也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不知他们怎么就这样了?

    唐政最先反应过来,惊愕地问他:“你刚才说什么?这土豆的产量真有一千到一千五百斤?”

    当初陆川在弗朗机商人手中买了辣椒和土豆这两样东西,辣椒他们现在倒是经常吃,而土豆后来就没怎么听陆川说过。

    至于陆川一开始说土豆的产量很高产,他们也不太相信,后面没听陆川聊过,就更加认为陆川是认知错误了,哪里有产量这么高的农作物!

    今天突然告诉他们,土豆的产量真的有这么高,而且已经禀告了圣上,明年开始推广给百姓种植。

    这怎能不让唐政惊讶?

    唐政和苏幕他们这些见过吃过土豆的人都这般震惊,就更别说第一次听到见到土豆这样东西的人了!

    一千五百斤?一亩地产一千五百斤?

    崔元武感觉自己幻听了,怎么会听到这个荒谬的话?

    然后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在场的众人,见他们皆呆愣了,才恍然觉着自己可能没听错。

    崔元武喃喃道:“一千五百斤?行舟在说笑吧?”

    陆川咳了一声,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才点头说道:“是真的,在良田上种植,确实能达到亩产一千五百斤,若是在贫瘠的土豆种植,也能有一千斤左右。此事圣上已经让司农大人实践过,保证是真的。”

    听到圣上已经验证过,他们才终于确信,土豆真有这么高的产量。

    所有人的精神都恍恍惚惚的,过了好一阵子,土豆独有的香气传来,他们才回过神来。

    全程只有严易华表现正常,虽然不爱说话,但也没表露出太过震惊的模样。他隐约从爷爷口中得知,朝中最近新得了一样粮种,明年可能会让百姓们种植。

    原来这粮种就是土豆,如果是这个产量,还真值得朝廷大力推广。

    “大家赏个脸,一会儿吃了土豆制的菜,多写几篇称赞土豆的文章或者诗词!就当是今日这顿的报酬了!”陆川拱手笑道。

    苏幕哼唧道:“你这算盘打得真响,用一顿土豆宴就让我们白给你干活啊?”

    陆川问:“那你想要什么?”

    “怎么也得送百来斤土豆当谢礼吧!”

    “这个还真不行,吃完这顿,别说是你,就连我家中,也没有一颗土豆剩余。”

    唐政说:“先前听闻你把土豆给永宁侯种植了,永宁侯是你岳丈,他也没有吗?”

    陆川叹气:“我这两年忙着学习,所有土豆种子都给了岳父大人,没有一颗剩余,今日这顿还是求着岳父大人给匀些过来的。”

    “大家想吃是没有了,不过等到明年春天,只要在京城或者附近村镇有田地,都可以到朝廷的农务司那里买种子种植。”

    见陆川确实没有,苏幕也没有胡搅蛮缠,哼唧两句就放过了他。

    不过他还是有些气不过,陆行舟这家伙,土豆都种了两年多,真有这么高的产量也不跟他们说一声。

    这个时候的苏幕,完全不记得陆川在一开始就说了土豆的产量,只是他们不信罢了。

    崔元武听到陆川的话,先是失望,然后又开始兴奋起来。

    他家跟陆川一样,就在京城附近的村镇,家里有几亩良田和几亩薄田,就靠着这些田地的产出供自己读书,若是能种植土豆,家里的日子应该不会过得那么紧巴巴的。

    等到可以买土豆种子后,他要让家里人第一个去买土豆种子。

    陆川说道:“大家先来品尝吧,在下可指着诸位一会儿能多出些佳作呢!”

    席东问:“若是文章写不出,诗词也写不出怎么办?”

    今日被邀请过来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才华,只有他和苏幕是个学渣,学渣这词是无意中听陆川提起的,席东现在觉得和他俩特别搭。

    但苏幕跟他又有区别,苏幕的诗词写得很好,只有他什么也写不出来。

    陆川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不免失笑:“什么都写不出,那一会儿就多吃点土豆!”

    王允知打趣道:“行舟说得对,写不出就多吃点,能吃也是一项本事!”

    这下大家都笑了,苏幕还拍了拍席东的肩膀:“一会儿记得多吃点。”

    接着众人就开始品尝起这些土豆做的主食和菜肴,一一点评,兴起时还挥毫作诗,好不快意!

    而在后院的夫人夫郎们就没有这么多诗情画意了,她们只会一一品尝,然后讨论那道菜更好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有人喜欢重口就有人喜欢淡口,有人喜欢吃辣的就有人不喜欢吃辣,为此还有人争论不休。

    小溪穿插在其中,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这个,只觉得他们说的都好吃,加了辣椒也好吃。

    若是宁公子让他多吃点加了辣椒的菜就更好了,他可喜欢吃辣了。但是陆先生说,小孩子不能吃太多辣椒,容易刺激肠胃,小溪只能稍稍品尝一点点。

    总体来说,这场宴会还是很圆满的。

    陆川得到了他想要的文章和诗作,谢宁得到了这些夫人夫郎的应承,答应支持大安报纸,明年多多买些土豆种子种植。

    第134章 试吃

    “老方,今儿吃什么?”

    “给我来两个包子,一个肉馅一个酸菜馅。”

    “好嘞!给您的包子。”

    老方接过包子摊老板递过来的包子,递给他几个铜板,然后就来到旁边的馄饨摊上。

    “老板,来一碗馄饨!”

    馄饨摊子的老板是个老婆婆,此时正在包馄饨,闻言抬头,看到是熟悉的面孔,露出一个笑容。

    “来了?今天还是老样子吗?”

    老方啃着包子:“还是老样子,多放点辣椒酱。”

    老婆婆笑道:“知道,大早上吃这么多辣椒,也不怕辣肚子。”

    老方自豪一笑:“谁让老方我肠胃好呢!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辣椒这东西是一年多前突然出现在京城里的,当时城里新开了一家古董羹店,最受欢迎的锅底就是用辣椒做的。

    老方当时听别人说过,但他只是个开茶水摊的,平时就卖点劣质的茶水和瓜子,一个月赚不了多少,可去不起那种看起来就去不起的酒楼。

    只是偶尔经过那酒楼,会闻到飘出来的香味,又呛又诱人,把他馋得不行。

    结果过了几个月,大街上突然多了很多卖辣椒的摊子,还有各种辣椒酱和辣椒粉,老方才吃到了辣椒。

    老方当时就吃上瘾了,买了一堆辣椒制品回去,现在每餐没点辣椒吃都感觉不得劲。

    这个馄饨店在这条街上开了十几年,汤底熬得老道,有不少回头客。别看摊主是个老婆婆,为人却不迂腐,极懂与时俱进,看不少客人喜欢吃辣椒,便也配上了辣椒酱。

    老婆婆手艺了得,自己也会琢磨,做出来的辣椒酱比别人卖的都好吃,不少人为了这口辣椒酱才来吃馄饨。

    老方没等多久,在一个包子吃完之前,老婆婆就把馄饨端了上来。

    用勺子舀起一颗馄饨,伴随着香辣的汤汁,一口咬下去,辣椒独特的滋味刺激着味蕾,馄饨皮薄肉嫩,早晨来一口享受极了。

    老方慢悠悠地享受完他的早餐,在摊子上歇了歇,才往自己的茶水摊子走去。

    茶水摊子虽然卖的是劣质的茶水,但也有不在乎口感的人来喝上两碗来解渴,比如茶水摊子旁边开书铺的胡掌柜。

    胡掌柜是那间书铺的东家,铺子是祖传的,生意还不错。但胡掌柜却是个抠门的,喝茶从来不去高档的茶馆,就喜欢来老方这里喝,两个铜板他能喝一天。

    自从报纸出来后,老方就喜欢上了看报纸,每一期报纸都会买。一开始是从报童手里买,后来胡掌柜的书铺有报纸卖后,他就从胡掌柜的书铺里订报纸,胡掌柜来喝茶时,顺便给他捎过来。

    “来一壶碧螺春。”

    胡掌柜撂下这句话的同时,也撂了一份报纸到桌面上。

    今天是新一期报纸的发刊日,老方早就在等着了,胡掌柜没让他等太久,茶水摊刚开,胡掌柜就过来了。

    老方熟练地掏出一把碎茶叶,扔到茶壶里,再舀一勺正烧着的开水冲到茶壶里,然后利索地拿到桌子上。

    “您的茶来喽!”

    胡掌柜没有第一时间就拿起茶壶倒茶,得等一段时间,把茶叶的香气激发出来,喝起来才有味道。

    清晨的茶水摊上没什么人,只有胡掌柜这个无所事事的人在。

    老方坐到胡掌柜对面,随手拿起桌上的报纸,问道:“今儿报纸上有什么新鲜事儿吗?”

    胡掌柜摇头:“还没看呢,早上有事儿耽误了,不过现在看也不迟。”

    说着胡掌柜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报纸,和老方两人面对着看了起来。

    胡掌柜能经常来老方这儿喝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老方和他一样,喜欢看报纸,而且两人观点相似,交流起来很有共鸣。

    除此之外,老方这里人多,讨论报纸内容的人也多,胡掌柜就喜欢这种互相探讨交流的感觉。这会让他有种文化人的感觉。

    看了半晌,老方突然开口:“老胡,你说这报纸上写的土豆是什么?你见过吗?”

    胡掌柜看报纸的速度和老方是一样的,闻言下意识地说:“不知道,我也没见过。”

    老方也没说什么,继续低头看报纸,过了一会儿,老方又问:“这土豆真有这么好吃吗?”

    这时候胡掌柜已经看完了今日的新闻故事,上面写的是一个人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样新鲜吃食,让厨子把这种作物做成吃食后,端上桌的一瞬间,就香得不行,凡是闻到这个味道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主角对土豆的味道惊为天人之后,开始邀请一堆好友来家里做客,并用土豆做的吃食招待客人。

    客人们被这些吃食给征服了,并纷纷为这些吃食写诗写文章。

    “瞧瞧这首诗里,把这土豆形容得多好吃!,金灿灿的颜色,酥脆软糯的口感,真想试试这土豆是什么滋味!”老方见胡掌柜不说话,便自言自语起来,说着还吸溜起口水来。

    胡掌柜皱着眉头:“什么时候有土豆这种作物了?老胡我在京城里消息灵通,怎么没听说过这样东西?”

    老方摇摇头:“你消息再灵通又如何,还能知晓天下事不成?”

    胡掌柜想想也是,便不纠结了。接着便开始像老方一样好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肯定很贵吧?”胡掌柜说道。

    老方盯着报纸上的字,点头道:“应该吧!这么多人称赞,不知得多贵!真想尝一尝。”

    胡掌柜搁下报纸,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如今还有点微烫,不过吹吹也能入口了。

    “我们就别想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平民百姓哪里吃得起,估计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才能吃得起。”

    老方“啧”了一声,然后可惜地合上报纸,起身给来茶馆的熟客冲茶去。

    本以为是不可能有机会品尝到这种新吃食,不料他去冲茶的功夫,胡掌柜突然站了起来,攥着报纸冲到他跟前。

    “这报纸上写了,明天会在城南、城西、城北三个地方,各设两个摊子,专门卖这个土豆!有兴趣的人可以去买来尝尝!”

    老方拎着茶壶的手一顿,半信半疑道:“你不会诓我吧?摆摊子卖土豆,这土豆很便宜吗?不是应该出现在那些华贵的酒楼里吗?”

    “真没骗你,不信你自己看,连地址都写了。”

    “嚯,还真是,难道这土豆是个便宜货?可故事上写着一颗土豆都要一两银子了。”

    “这我老胡哪里知道,反正我是打算明天去瞧瞧,甭管贵贱,高低得尝一尝。”

    这可是读书人都称赞的吃食,他老胡吃了,岂不是就跟读书人一样,沾上了读书人的光。

    一两银子而已,咬咬牙也不是不能拿出来,顶多秋季的衣裳先不做了,去年的还能穿。

    胡掌柜问:“你要不要去?要去的话,我们可以结伴?”

    老方一向是个凑热闹的人,听到胡掌柜说要去,当然也要去看看,吃不吃另说。

    “行,你明天来茶水摊这里找我。”

    两人就这么约定好了明天的行程。

    老方的茶水摊和胡掌柜的书铺都在城西这边,根据就近原则,两人去了城西这边的摊子,正好离报社很近。

    摆摊这个主意是陆川给谢宁出的,一样新鲜吃食,自己没有吃过,报纸上写得多好吃,很多人都不会相信。

    在陆川前世时,很多商家的推广营销方式,若是化妆品护肤品这种东西,就送各种小样试用,若是吃食,则会让大家免费试吃,加深大家对这种吃食的了解,才会有人来购买。

    这次谢宁就是要把土豆这种吃食,推广给广大百姓,让他们意识到,土豆是好吃的东西,土豆能卖大钱。

    这样普通百姓就会买土豆来吃,而有田地的农户,也会因为市场需求而大力种植,极大地尽到宣传的效果。

    这些用来做宣传的土豆,还是谢宁向王公公申请,王公公又向圣上递上了完善的宣传计划,圣上才特批了一些土豆给报社。

    谢宁也没让人做什么复杂的吃食,就直接做炸薯条和炸薯片这两样小吃,让大家尝试一下土豆的滋味。

    相信只要尝过薯条和薯片的人,就没有几个不喜欢的,到时候吃上瘾,却发现没有土豆得卖,心心念念几个月,到时候朝廷表示有土豆种子可以卖,肯定会有很多农户选择种植。

    谢宁让人在报社不远处的街口,架了一口油锅,由黎星当大厨,拨了几个报童打下手。

    小溪围着黎星转悠,小小年纪还能帮着黎星削土豆,不过切土豆这种活计,黎星就不敢让小溪上手了。

    一开始还没有什么人,即便他们在街口架起了油锅,大家也只是路过时扫一眼。

    直到黎星把第一锅土豆片下锅,土豆用油一炸,激发出浓烈的香味,才开始有人围过来。

    炸出来的土豆片,洒点盐和辣椒,酥脆可口,小溪可爱吃了。

    第一批土豆片谢宁没有直接卖给客人,而是用一个盆盛出来,摆在摊子前,让大家免费试吃。

    陆川也来凑个热闹,说来惭愧,他是土豆的发现者,结果想吃顿土豆,也不容易啊。

    上次是以宣传的名义找他岳父大人要,这次也是打着推广的名义找圣上要,都是为了公事,他和宁哥儿想昧下一些都不行。

    陆川和谢宁夫夫俩,夹在一群百姓中,把自己当成普通百姓,来蹭试吃。

    小溪看见了,直接瞪大了眼睛,好像在说“还可以这样”?

    谢宁朝小溪嘘了一下,让他不要声张,小溪看看宁公子,又看看星哥哥,最后决定加入谢宁的阵营。

    第135章 放榜

    好吧,其实陆川也没有那么想吃土豆片和薯条,只是谢宁撒娇的模样太过可爱,他没能抵抗住,很轻易就同意了陪他去蹭吃。

    而且免费的东西,吃起来果然跟自己的不一样,似乎多了一点味道。

    炸出来的土豆片,分为原味和孜然味,还可以选择加辣椒。谢宁要了孜然味加辣椒的,陆川只要了原味,这样谢宁就可以吃上两个口味了。

    免费的东西果然受欢迎,即便是大家都没见过的吃食,只要扯上免费这两个字,不管好不好吃,都会有人想来薅这个羊毛。

    给大家试吃的土豆片并不多,用一个小小的油纸袋装着,大概只有七八片,也就吃个味道。

    谢宁和陆川拿到土豆片时,身后已经排起了一长串的队伍,小溪眨巴着大眼睛,接过报童手中的油纸袋,朝他甜甜一笑:“谢谢哥哥!”

    这报童叫大牛,和大河关系很好,算是看着小溪长大的,没忍住给他多夹了两块。

    看着吃得正稥的东家夫夫和小溪,大牛既是无奈又是可惜,暗暗叫道自己失策了!

    完全没有想过还能这样!他这个帮忙干活的都还没吃上,来蹭热闹的东家和陆先生倒是吃上了。

    本来想找个人代替他,结果转身却发现大家都是这个失策的神情,再看看后面一长串的队伍,顿时歇了这个心思。

    感觉到有目光注视着自己,谢宁从陆川手里叼土豆片的动作一顿,缓慢转过头来,却看到大牛和几个报童都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们。

    谢宁顿时老脸一红,好不意思地从陆川手里夺过土豆片,扔进嘴里嚼起来,好像这样,就能把心里的羞赧嚼碎一样。

    陆川遗憾地收回投喂的手,投喂谢宁真是一件会上瘾的事儿,看着他吃到好吃的东西,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睛,自己心里也会有一种满足感。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有喂食癖。不过陆川并不认为自己有喂食癖,喂食癖是谁都想喂,而他想投喂的人只有谢宁一个。

    谢宁故作淡定地咳了一声:“啊!这土豆片真好吃!”

    “真的和报纸里写的一样,酥酥脆脆的,竟然还有多种口味,真好吃!”

    一句“真好吃”说了两遍,脑子暂时短路的谢宁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只能反复地说这东西有多好吃。

    就是这么朴素的话,让后面排队的人不免生起一抹期待,这免费的东西,真有这么好吃吗?

    可如果真的好吃,为什么还要免费给他们吃?

    不过排都排了,免费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小伙子,这东西还是不是免费的?如果是,动作能不能快点?”说话的是个大婶,此时看着土豆片,已经快要留口水了。

    接着一堆人开始催大牛动作快点。

    大牛回过神了:“免费免费!现在就给您装上!”

    谢宁趁机拉着陆川溜走了,身后的小溪,看看后面混乱的场面,凑到正在忙活的黎星身边,黎星让他回去报社吃,便扯着小步跑在谢宁和陆川身后回去了。

    来排队的第一批人是附近来往的客人或者商户,大多不知道这就是近期报纸上写的土豆。

    不过等专门来找土豆摊子的读者找来,人群中便渐渐出现了类似的话。

    “这就是报纸上写的土豆吗?”

    “还真是金灿灿黄澄澄的。”

    “不知道口感是不是真的外酥里糯?”

    老方一把扯着一个正在吃薯条的男子,问道:“兄弟,这土豆做的薯条好吃吗?是什么味道?”

    黎星是一锅土豆片一锅薯条轮着来炸,现在正好分发薯条。

    这位男子性子还不错,被人突然扯住,也不生气,反而高兴地向老方说:“好吃!一口下去是酥脆的,咬到里面的时候,又有种软糯的感觉,搭配上专门洒的椒盐粉,那叫一个享受!”

    随着男子不断吐出的话,老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手中的薯条吸引了,还咽了下口水。

    口水吞咽的声音太大,男子说话的声音一顿,看向老方,两人四目相对,皆露出尴尬的笑容。

    男子反应很快,以防老方突然开口说要尝一尝,把油纸袋的口子收紧,朝他笑道:“看你这个位置,应该很快就能排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男子就急匆匆走了,不敢留下来多攀谈。

    胡掌柜嘲笑道:“瞧你那样儿,看把人吓走了吧?”

    老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吞口水这种事情,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不就是声音大了点吗?

    老方踮脚看了看前方的队伍,还有好长一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排到他。

    “这土豆片咋不卖呢?光是送人不知道要送掉多少。”老方说。

    他刚才可是点了人数,从他来到现在,已经有百十个人领了油纸袋走出去了。就算一小袋并不多,但加起来数量可不少。

    胡掌柜也有些疑惑:“是啊,这么金贵的东西,居然白送人?到底是哪家这么豪气?”

    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两人说着闲话,很快他们就排到了前面,能够看到摊子灶台的动作,一片片金黄色的土豆,被洒下油锅,滋滋冒响。

    黎星用漏勺把土豆片翻了翻,他已经重复这个动作很多次,动作非常熟练。

    老方还能听到已经领了薯条的问:“小兄弟,这薯条是只能赠送吗?能不能卖我一点儿?”

    大牛头也不抬,熟练地说出那句“不能,今天只送不卖”。

    看得出来,已经有很多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了。

    那人继续说:“为什么不卖?这么好吃的东西,贵点我也乐意。白送这么多,那得少挣多少钱啊?”

    大牛用夹子夹着薯条往油纸袋里装,回道:“那是我们东家的意思,亏的是东家的钱,您操心这么多干嘛?”

    那人嘿嘿一笑:“这不是还想再吃点嘛!薯条这么好吃,还想尝尝土豆是什么滋味。”

    大牛道;“反正这个免费试吃活动要搞三天,你要想吃,明天后天还能来排队。至于卖不卖,卖多少钱,什么时候开始卖?这我就不知道了,您就等通知吧。”

    “等通知?哪里能看到通知?”

    “我们会在大安报纸上通知的,您到时候看报纸就知道了。”

    “……”

    黎星炸完最后一锅土豆片,让大牛对后面排队的人说一声,便开始招呼人收拾东西准备撤。

    “最后一锅了,后面的可以不用排队了!”大牛一边装,一边喊道。

    不过大家并没有听他的话,离开的人没几个,期望着轮到自己时还有希望。

    大牛喊了两遍,见实在喊不动,索性也不管,把东西发完,他们立马就搬东西走人。

    有幸排到的人一脸笑容,而只差几个人的,则是一脸沮丧,不过大牛也没办法,东西没了就是没了。

    他们想吃还没有得吃呢!

    见摊子都撤了,没排到的人也只好散开,并在心里暗暗下决心,明天一定要早点来。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要闹事,可看着附近随时出没巡逻的官兵,还有一群维护他们的百姓,那些闹事的人刚露出点苗头,就被百姓们打了下去。

    “东家,陆先生,你们走得早,是没看到后面排了一长串的人,凡是吃过的人,都说这个土豆好吃呢!”

    “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从其他地方赶来,就为了尝一尝这个土豆!”

    “我们这个摊位,一共二百斤土豆,全都炸完了。可惜我们没能尝一尝土豆是什么滋味。”

    大牛他们刚进报社的门,见着谢宁和陆川就开始说了起来。

    小溪贴心地给黎星擦脸上的油烟,黎星从小溪手里接过手帕,自己擦了起来,然后朝谢宁腼腆一笑。

    “东家,今天土豆都做完了。”

    谢宁抬眼看向黎星,发现他脸上虽然有些疲惫,眼睛却极亮,显然这份活计他干得很起劲。

    谢宁笑道:“今儿不用你做饭了,先休息一会儿,在外面订了饭菜,估计很快就送来。”

    黎星攥着衣角的手一紧:“东家,我不累。”

    “不累也要先回去洗把脸,换身衣裳,瞧你身上全是油烟味。”谢宁说。

    黎星这才想到自己在油锅前站了半天,身上油烟味肯定会熏到东家和小溪,便听话转身前往后院。

    在他转身之际,从身后听到谢宁的声音:“你今天做得很好。”

    黎星一向寡淡的脸上,不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笑容,像是一个开关,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可惜除了小溪没人见过他这模样,黎星当初会被拐,就说明他长得很好看,只是这两年一直宅于后院做饭,并不显露出来。

    上次被叫去陆家陪小溪,可以说是黎星这两年多来第一次出报社的门,今天是第二次。

    接着谢宁转向大牛:“你们今天也辛苦了,土豆给你们留了几斤,晚点有空可以让黎星给你们做,土豆的各种做法都教给他了。”

    大牛几个报童先是一愣,然后便欢呼起来。

    陆川和谢宁相视一笑,显然这个奖励很得他们的心。

    之后城南、城北和城西其他的摊位也都收拾东西回来,这些摊位掌厨的人是从外面请的,打下手的还是报社的报童。

    听了他们的汇报,谢宁和陆川在厢房里算了一下一天下来的成本,和宣传的程度。

    “一个摊子有两百斤,一天要消耗一千二百斤,三天下来就要三千六百斤,王公公给我们的土豆有四千斤,再减去一些其他损耗,大概还能剩三百斤。”

    谢宁一样样盘算着:“土豆是陛下批的,不要钱,豆油用了六坛,不过还有一半明天可以接着用,算下来三天要用十二坛子豆油……”

    “报纸不占其他栏位,相当于是不用花钱,以往朝廷雇佣人手去到村镇上宣传,光是人力就花费了不少。”

    “零零总总算下来,我们这个宣传方案基本没花什么钱,就几千斤土豆和几坛子豆油。”

    谢宁惊喜地看向陆川:“我这报纸是真派上用场了?”

    陆川点头,赞扬道:“是啊,我早说了,报纸的能耐大着呢!”

    谢宁看着自己算出来的成本对比表,心里美滋滋的,他说:“我这算不算是给朝廷办事,还节省开支了?”

    “当然,否则你当陛下闲得发慌,特意派王公公来监视你啊?”

    “那不能够,我一个小哥儿什么能耐?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

    陆川脸色一正,郑重地对谢宁说:“宁哥儿,你很厉害的。你看,如今大安报纸能销至全国,全都是你的功劳。”

    谢宁被陆川郑重的表情看得一愣,再听到他说的话,心里有些羞赧:“我哪有这么厉害,办报纸都是你的主意,报纸上最受欢迎的《修仙传》是你和荣斋先生写的,就连今天这个免费试吃的活动,主意也是你出的。”

    谢宁是真没觉得自己有多大能耐,他对很多事情总是后知后觉,都是陆川在为他打算计划。

    若不是陆川说他有看书的天赋,能一眼挑出比较优秀的书籍,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审核点评别人写的书,更别说还成为了闻名京城的谢东家。

    他在成亲之前,完全没想过自己的婚后生活竟然会是这样的。

    谢宁看过的婚后生活,只有他娘和他嫂子,他娘在他小时候,打理家事抚育儿女,他嫂子嫁进门后,打理家事抚育儿女的人就变成了他嫂子,他娘则开始安享晚年。

    但这两个人的生活经历告诉谢宁,女子哥儿嫁人之后,只能待在内宅,相夫教子打理家事,可就是没有自己的事业。

    谢宁一度以为自己也会这样,更甚至还会像其他世家女子哥儿说的那样,整日和丈夫的小妾相斗,和婆母相斗。

    可就是没有想到他还能这样子活,虽然经常找不到合适的稿子,虽然经常加班,虽然很累。

    但他很开心。

    跟在闺阁中的无忧无虑的开心是不一样的,这份开心里还带了一点满足和成就感。

    陆川说:“很多事情我只是提出一个概念,但怎么完成都是你的功劳。而且你知道一份报纸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内容。大安报纸的内容我可从来没有插手,唯有内容才能把人留住,否则我的主意再新奇,读者也不会再买第二期。所以你真的很厉害,你是最有能耐的执行者。”

    谢宁脸颊微红,不敢再看陆川的眼睛。

    他哪有这么厉害?

    夫君说得也太过了。

    谢宁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转移话题,他清了清嗓子:“听荣斋先生说,往年乡试成绩大概一个月左右便能出来,现在都过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还不放榜?”

    现在距离陆川走出考场已经有一月有余,不少滞留在京城等放榜的书生都有些浮躁了。

    陆川偶尔出门,经常能听到他们在打听什么时候放榜。

    陆川知道谢宁被人夸赞了有些不好意思,成亲这么久他还能不知道?一害羞就想转移话题,这时候最好顺着他,否则将会得到一个恼羞成怒的宁哥儿。

    一般这种情况下,陆川都不太能招架得住。

    陆川说:“估摸着也就这两天了,国子监从昨天开始又放假了,就是为了让澄心堂的学生安心去看榜。”

    陈祭酒好歹是四品文官,在朝中也有不少好友,自然有他的消息渠道,只是别人知道的也不太精确,只给了个大概的消息。

    钟博士作为陈祭酒的好友,唯一的弟子参加了这次乡试,自然会比较关心。

    谢宁点头:“那我们明天去贡院门口看看吧!”

    陆川含笑看了谢宁一眼:“好,明天去看看。”

    谢宁被他这一眼看得发毛,瞪眼道:“难道你就不想早点知道自己的成绩?”

    陆川说:“想想想,日思夜想,梦里都想知道是什么成绩!”

    第136章 看榜

    “这两天街上有免费试吃土豆的活动,你们知道吗?”

    “知道知道,在下昨天还让人去排队领了两份,颜色金灿灿的,土豆片和薯条是两种不同的口感,跟报纸上写的一样好吃。”

    “你也是看了报纸过去排队的?我也是,当时到的时候都排了一长串人,幸好排到了。”

    “这土豆真有这么好吃?那等看完榜,我也去排队尝尝。”

    “等你看完榜再去排队,估计就没你份了。”

    “说起看榜,怎么还不放榜啊?”

    “快了快了,按照告示上写的,至多再过一个时辰。”

    “希望我能中举吧!这已经是第三次乡试了,再不能中举,真的就要回家种地了。”

    “……”

    距离贡院附近,有几间酒楼茶馆,专门做学子的生意,平时生意不太好,但到了乡试会试前后两三个月,生意就会突然暴涨,比平时定价贵了十倍都有人买账,还供不应求。

    陆川和谢宁在其中一间酒楼的包厢内坐着,打开窗户就能贡院大门和门前的空地。

    此时有不少学子和书童在贡院门前的空地上滞留,有些学子焦急地走来走去,有些则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听着窗外传来的声音,陆川笑道:“看来昨天的活动很成功嘛,今天放榜这么紧张的时刻,竟还有学子在讨论土豆!”

    谢宁正啃着一块白玉糕:“也不想想我们报社做了多少努力,先是在报纸上大肆宣传,又是各种免费试吃。你说的,人都是又好奇又爱占便宜的生物,只要满足这两个条件,很容易就能让他们上钩。”

    陆川给谢宁倒了一杯茶,让他润润嗓子:“看来宁哥儿对夫君我是真上心啊,夫君说的话,宁哥儿都记得很牢嘛?”

    谢宁喝茶的动作一顿,然后不出意外地被茶水给呛到,陆川赶紧给他拍背顺气。

    谢宁咳了几下缓过来后,一把拿开陆川的手,支吾道:“也、也不是都记得,这、这不是有用我才会记得嘛!”

    不待陆川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陆川估摸着是唐政他们到了,便起身去开门。

    这次京都的乡试放榜比往年晚了五六日,等得焦急的考生们整日围在贡院门外等消息,昨日终于有官兵在贡院门外贴告示,表示今日开始放榜。

    倒也不是柳元旭不想早点放榜,他们一众考官窝在贡院内改卷,吃喝休息都不好,整日除了改卷就是吃喝睡觉。本来衣冠整洁的考官们,如今已是衣衫邋遢、胡子拉碴,完全没了精神气,就想着早点改完、早点出去。

    但这次乡试的问题太多了,因为试卷雷同处太多,上报圣上后加上那几天的担惊受怕,改卷耽误了三天,之后因为争论试卷名次,又耽误了几天,放榜才晚了几天。

    虽然雷同的卷子多,但其中也不是没有好的观点,有些考生还是有思考的,在陆川那篇《富民论》的基础上,延伸出自己的看法。

    有些考官想要把这些内容雷同的卷子一概否决了,有些则认为不能这么粗暴的否决,还是得看内容的质量来。

    参加那场宴会的人毕竟是少数,这种巧合的事情,不能迁怒于他们。

    争论的结果就是,以正常的目光看待这些卷子,只是会比其他内容的卷子更加严苛一些。

    所以到了今日才放榜。

    果然是唐政苏幕他们,陆川把人迎进来,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人的夫人。

    每到放榜日,贡院外的几间酒楼茶馆,都会特别紧俏,加上这次放榜日期的不确定性,临时订包厢更是难上加难。

    即便是苏家和唐家的势力,也只能订到一间背面的房间,根本看不到贡院门口处。

    这间包厢还是多亏了谢明的帮忙才能抢到,谢明职位虽然不高,但县官不如现管,他作为巡城的兵马司指挥使,做生意的总要给他几分面子。

    谢宁起身相迎,道:“两位嫂嫂也来了?”

    刘滢道:“放榜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当然要来凑一凑热闹。”

    她和苏幕还真就是来凑热闹的,苏幕对自己有自知之明,能考上秀才已经是侥幸,这三年来就没怎么努力学习过。这次乡试也只是应他爹的要求,纯属是重在参与,没对自己抱什么希望。

    云歆就不一样了,她脸上尽是忧虑,满身的焦躁气息快要溢出来了。唐政这两年经常在庄子上研究农具,还亲自下地干了不少活,写出来的文章多了几分实感。

    听她公爹说,以夫君现在的水准,考上举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她心里还是止不住焦虑,只冲谢宁笑了笑,也没说什么话。一个月前侃侃而谈《锦云城》的人,仿佛只是谢宁的错觉似的。

    谢宁没说什么,只是给她倒了一杯凉茶,让她降降燥气。这种情况他也有过,考完之后整日浮浮躁燥的,还是钟博士的评语给了他定心丸,把事情放下。

    陆川和唐政苏幕几人则是来到另一边的桌子,没打扰三人说话。

    陆川担心道:“嫂夫人没事吧?”

    唐政神色倒是平静,横竖都已经考完了,他又有改进农具的功绩,即便没有这个举人功名,也还是有官可以当。

    反正他爹已经承诺了,这次乡试之后,不管有没有考上,都不会再强求他继续读书。

    唐政笑道:“别管她,顶多再焦虑一个时辰,她这状态肯定就全消失了。”

    说得也是,不管有没有考中,至少肯定不会再焦虑了。

    没多久席东和刘扬也过来了,席东本来是不想过来的,他只考了第一场,肯定考不中,但他又想来看看唐政陆川刘扬的成绩。

    至于苏幕的成绩,他没抱任何希望,都是一起混的,能不知道对方的水平?

    刘扬也带了他的夫郎过来,他夫郎叫木橙,上次陆家举办宴会时见过。

    谢宁迎上来:“橙哥儿来了?快过来坐,这边靠窗,抬眼一看就知道什么时候放榜了。”

    木橙朝刘扬看了一眼,得到他的点头后,才往谢宁的方向走去,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通过上次的接触谢宁就知道了,这又是个不爱说话的主,用陆川的话来说,就是社恐,不爱见人。

    这性子倒是跟刘扬一样,谢宁还和陆川八卦过,夫夫俩都不爱说话,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交流的。

    这陆川倒是听刘扬讲过,两人自小青梅竹马,订了娃娃亲,往往一个眼神就懂对方什么意思,完全不用说话。

    谢宁也没强拉着木橙说话,更不用担心会不会冷落了他,估计他更喜欢别人冷落他吧。

    席东摇着折扇:“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果了!已知,行舟一定可以上榜,区别在于第几名。你们猜猜,他能得第几名?”

    苏幕耸耸肩:“第几名无所谓,反正能上榜就行。”

    席东合上折扇,打在手心上,说道:“这怎么能无所谓呢?这可关乎到我的生死存亡。”

    陆川挑眉:“哦?怎么就关乎你的生死了?”

    席东叹气:“我私房钱都拿去下注了,赌你能得前三名。”

    苏幕:“哟,才赌前三啊?你怎么不下注赌他是解元呢?”

    席东:“这不是扩大范围,几率能更大吗!”

    苏幕:“那赔率岂不是很低?”

    席东嘿嘿一笑:“低就低点吧,保稳最重要。”

    刘扬难得出言嘲讽:“就你那点私房钱?就算让你压中了,估计也没多少钱吧!”

    席东至今还未娶妻,家里的钱财都是昌盛伯夫人掌管,昌盛伯夫人怕席东手里钱多了学坏,一直控制他的月例。

    偏生席东又是个大手大脚的,每月基本都没有剩余,至于私房钱,刘扬估算过,顶天只有几两碎银。

    席东喉头一哽:“几两银子不是钱吗?都够我喝好几壶酒了。”

    刘扬点头:“哦,真棒。”

    席东顿时说不出话了,几个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成亲,私房钱最少。

    像他们这种家庭,一般成亲后家里会给一两个产业,让小辈靠产业的出息养小家,不至于吃媳妇的嫁妆。

    就连父辈官职最低的刘扬,手里也有一个田庄,每年有几百两的出息。而席东除了固定的月例,竟没什么经济来源。

    这不就把主意打到了这场赌局上。

    席东看了一圈,最后看向苏幕:“我不信你就没有下注?”

    苏幕心虚地扭开头:“下注又怎样?我有钱!小赌怡情。”

    席东好奇道:“你下了多少钱?”

    苏幕做了一个手势:“十两。”

    席东嗤笑:“你自己也才下了十两银子,看来你也没多少钱嘛。”

    苏幕摸摸鼻子:“这不是你嫂子管家吗!”

    这场私房钱引发的口水战,陆川是一点儿也不敢插嘴。

    陆川表示,私房钱是什么?他整个人都是谢宁在养,没有私房钱。

    至于他之前写《修仙传》的稿费,那是要存着给宁哥儿买礼物的。再怎么吃软饭,也不能拿宁哥儿的钱财来给他买礼物。

    他跟这两人没有共同语言,他一个软饭男,有什么资格敢跟他们讨论私房钱。

    陆川安心地喝茶,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幸好苏幕席东两人说话声音不大,而谢宁那边又正聊得正起兴,才没让她们听到。

    在一群人的闲聊中,时间很快过去,悄然来到了告示上表示放榜的时间。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锣鼓声响,谢宁和云歆都站了起来,扒着窗户往外看。

    贡院门外的墙上,原本围了一堆人,此时已经被一队官兵驱赶开来,隔出一个空间。远远看去,有官兵正拿着浆糊往墙上刷。

    “来了来了!放榜了!”

    “我已经考了四次了,希望这次一定要榜上有名!”

    “谁又不是呢,我从年轻考到孙子都上学了,就希望能考中举人!”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看得出来年纪已经很大了。

    人群中不免有人发出唏嘘声,不知是感慨还是为他可惜。

    “废话别那么多,有真本事自然能上榜,没真才实学,考到古稀之年也没用!”

    偌大的贡院门前,突然静了一瞬,随后有人附和:“没错,科举考的是真本事,可不是论资排辈的地方。”

    “有没有真才实学,一会儿就知道了。”

    那老者脸色一白,但也没说什么,直直地盯着官兵把榜单贴到墙上,期望一会儿榜上能有自己的名字。

    “贴好了贴好了!”

    官兵再一敲锣鼓,让众人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此乃本次乡试中举名单,合计中举人数为二百三十八人。”

    然后官兵就识趣地让开身影,让众人凑过来看榜。

    第137章 报喜

    “本次乡试解元,京城人士严家严易华!”

    “哈哈哈哈哈!我中举了!”

    “亚元,京郊川临村伍家伍至项!”

    “怎么没有我的名字?莫非是在前排?”

    “经魁,京郊崔家村崔家崔元武!”

    “榜上有我家少爷的名字,第五十六名,我家少爷中举了!”

    “第四名……”

    以陆川所在的包厢,并不能看清金榜上写的字,包厢内有两扇窗户,一群人还是挤在两个窗户前探头往贡院门口看去。

    听着官府小吏的宣读,偶尔夹杂着考生或考生家属激动的声音,宣读的小吏声音洪亮,并没有被这些嘈杂的声音掩盖。

    听着小吏读到第三名,发现都没有陆川的名字后,席东泄了一口气,前三名一名都不占,他那几两私房钱岂不是要打水漂了?

    席东顿觉无趣,也不占着窗口的位置,挤开身后的苏幕,转身回到桌子边喝茶。

    陆川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仍然紧张地听着小吏宣读,或者等陈青石看榜归来。

    “第五名,京郊花溪村陆家陆川!”

    谢宁顿时愣住了,扭头看向旁边的云歆,直愣愣地问:“他刚才是在说陆川吗?”

    云歆点头,激动道:“是的,第五名,花溪村陆川!”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她夫君有没有上榜,但夫君的好友上榜了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谢宁像是第一次听到,猛然反应过来,两步冲到陆川跟前,攥住他的手。

    “你上榜了!第五名!比老师预测的还要好!”谢宁激动地摇着他的手。

    陆川刚听到的时候也愣了一会儿神,此时被谢宁激动的情绪感染,不免也生出了一点激动。

    三年的时间,从一个没有一点儿文学底子的人,到今天的乡试第五名,陆川既是不可思议又觉着在意料之中。

    这三年来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谢宁有目共睹,天天学习至深夜,每天只睡了两三个时辰,有时候睡梦中都是白天学习的场景,说的梦话也是各种之乎者也。

    陆川忘了在包厢里的其他人,视野里只有谢宁激动的神情,没忍住一把抱住谢宁,脸埋进他的肩窝。

    “听到了,我听到了!第五名,考中了第五名!”陆川声音激动中带着些哽咽。

    谢宁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既是羞赧于陆川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了自己,又是惊讶于他有些哽咽的声音。左右为难之下,脑子一下宕机了。

    席东本来在喝茶,听到陆川得了第五名,虽然不是他预想的前三名,但也为兄弟高兴。

    “行啊你陆行舟,考中第五名也不错了!一会儿定要你……请客”

    席东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要往陆川肩上拍,却看见人家夫夫俩抱在了一起,一时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右手还保持着伸出的状态,“请客”二字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苏幕唐政他们也不遑多让,皆面目尴尬羞赧之色。

    倒是刘滢云歆和木橙三人,虽也羞红了脸,但看向两人的目光却没有一丝尴尬,只有打趣之意,羡慕两人的感情好。

    陆川虽然在大安生活了三年多,但他本质上还是个接受了现代教育的异世之魂,情侣之间、夫妻之间搂搂抱抱很正常。

    本来因为大安的封建礼教,陆川强制自己改了,不料一时激动之下,暴露了本性。

    科举这一条路,走得太过艰难了,虽然钟博士也说过他的文章能进前十,但没有看到成绩,始终没有实感。

    原来他也不是不焦虑,只是这焦虑被他压在了心底,不仅谢宁没法窥探到,连他自己也骗了过去。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陆川没有注意到,包厢里已是一片寂静,只有窗外还在不断传来嘈杂的声音。

    最终是谢宁压住了心里的羞赧,伸手拍了拍陆川的背,示意他赶紧把自己松开,也不看看这包厢里有多少人。

    结果陆川一点反应也没有,谢宁咬着牙齿,温柔道:“夫君,你没听错,是考中了第五名。能不能先把我放开?”

    不料陆川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窝在谢宁肩窝,谢宁感受着脖子上的呼吸,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一个用力,把陆川推了出去。

    再激动也得有点分寸,他不要面子的嘛!

    陆川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刚好砸到唐政身上,一时间有些茫然。

    唐政把陆川扶住,尴尬笑道:“行舟小心。”

    陆川下意识看向谢宁,发现他已是满面潮红,正尴尬地收回想拉陆川却没拉住的手。

    席东正想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窗外却传来了唐政长随的声音。

    “少爷!少爷!您考中了!第一百八十七名!从今儿起,您就是举人了!”

    得嘞,这下不用自己找话来转移话题了,这不是现成的嘛!

    唐政的长随手脚很快,没几息就跑进了酒楼,来到二楼的包厢门外。

    席东更靠近门口,快步走到门口,猛地打开了包厢的门。

    长随气息有些喘,脸上满是兴奋,又重复了一遍:“少爷,您考中举人了!第一百八十七名,写着京城人士唐家唐政这几个字!”

    “真的?”云歆声音有些高扬,看起来比唐政本人还激动。

    长随笑着点头:“真的!少夫人,我亲眼看的,我怕看错,还看了三遍呢!”

    云歆合上双手:“菩萨保佑,夫君可算是考上了!”

    唐政也忍不住笑了,他虽然没那么在乎成绩了,但能考中举人,也是对他这些年来努力的肯定。

    云歆还想问更多细节,便听到了刘扬书童的声音,他也是一路喊着一路跑上来。

    “我家少爷也中了,上榜了!”

    这下轮到刘扬和木橙激动了。

    一贯没什么表情的刘扬此时眉毛飞扬,看着书童问道:“几名?”

    书童道:“第一百五四名。”

    木橙更是惊讶得直接捂着嘴,像是不可置信一般,他夫君考得比唐家的少爷还好?

    木橙激动过后,赶紧看了一眼唐政,发现他脸上没什么不满,这才放下心来。

    也不怪木橙会如此,刘家的家底弱,官位最高的便是他公爹,户部的五品郎中。

    刘扬若不是从小和苏幕几人相识,又颇为投缘,断不可能跟他们做朋友。

    至少在木橙眼里,自家夫君相当于是那三位少爷世子的跟班,哪能表现得比他们还强。

    刘扬兴奋之余又有些无奈,对于自己夫郎的想法,他早说过很多遍,他和唐政几人平等相交,偏生他就是不信,现在让他自己见过也好。

    一共五个人考试,有三个人上榜,怎能不让人高兴。

    其他包厢和大堂的人都看到了,这个包厢里不断有人上门报喜,那些没考上的考生,心情既是低沉又是嫉妒,更有甚者都看不了这种场面,直接拂袖而去。

    席东叫嚣着:“你们三个可得请客啊,一人请一次,我得把我那几两私房钱吃回来!”

    苏幕点头附和:“没错,可不能凑在一起请,得一次一次来!”

    早在苏幕的长随跟在唐政的长随身后,面上一脸难色时,苏幕就知道了自己没过,幸好他没抱什么希望,否则现在就像那些落榜的考生一样,满是失意了。

    所以此时也能不存一点儿芥蒂,起哄让几人请客。

    至于陆川和谢宁刚才那个拥抱,大家都假装已经忘记了,谢宁看大家都没再关注他和陆川,也当做他们是忘了。

    苏幕和席东起哄了几句,在陆川唐政刘扬利索的应答下,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之后苏幕和席东没多做纠缠,几人便各回各家,没在这里逗留。因为接下来还会有官兵到府上来报喜,他们得回家等报喜。

    陆川刚上马车坐好,腰间就传来了一阵痛楚,低头一看,果然是谢宁在拧他。

    陆川赶紧求饶:“宁哥儿宁哥儿,我错了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

    谢宁冷哼一声:“哪错了?”

    “不该让你丢脸了?”

    “还有呢?”

    “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你?”

    “知道你还做?”

    谢宁只要想到刚才的场面,被这么多人围观着被陆川拥抱,就恨不得今天没出过门。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本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却总是被陆川出格的举动弄得害羞不已。

    陆川朝谢宁讨好地笑了笑:“这不是一时得意忘形了嘛!”

    谢宁瞪他:“得意忘形就能这么放肆了?”

    陆川握住谢宁的手,温柔道:“你就看在我考了第五名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

    谢宁被陆川的温柔攻势搅得一团乱,都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陆川一看有戏,立马乘胜追击:“我知道错了,但都是因为爱你,否则我干嘛不去抱别人?”

    跟陆川不同,谢宁自小生活在大安,可能北疆会豪放一些,但也不会像陆川一般,把爱挂在嘴边。

    就是谢父谢母感情再好,他也没见过他们表达过爱意,他接受的教育就是含蓄的,不轻言爱的。

    尽管不是第一次听陆川说爱他,但还是忍不住害羞。

    为了掩饰心中的羞意,谢宁干脆胡搅蛮缠:“你还打算去抱别人?”

    “没谁没谁,只有你在场,我才会激动得想拥抱!”

    谢宁冷哼:“算你识相!”

    陆川瞧出谢宁气已经消了,便开始转移话题:“话说我考了第五名,宁哥儿你就不为我高兴吗?”

    谢宁这才想起,陆川考了第五名。

    第五名诶!

    虽然没有前三名亮眼,却也是令人惊艳的程度了。

    然后又想起一会儿官兵要来报喜,据钟夫郎所说,官兵来报喜时,要给对方准备喜钱,还要准备鞭炮,算是让大家沾沾喜气。

    这么一想,谢宁就觉得自己还有好多事没做好准备,赶紧招呼车夫赶快点,可不能让报喜的官兵堵在门口。

    陆家的马车到底是快一些,回到家时还没看见有官兵过来,全家上上下下齐管家刘嬷嬷都吩咐起来。

    整个陆宅一时都忙碌了起来,谢宁和陆川则是回房换了一身衣裳,总要隆重一点对待。

    刚换好衣裳走出来,就听到了报喜官兵敲响的锣鼓声,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急切,相携往大门口走去。

    平日里没有什么大事,一向不曾打开的中门,此时已经被齐管家让人打开了。

    来人穿着一身官兵服饰,胸前挂着一团红绣球,看到主人家出来便迎了上来。

    官兵笑道:“阁下可是京郊花溪村陆川?”

    陆川点头:“正是。”

    “恭喜老爷得了本次乡试第五名,如今已是举人老爷了。”官兵拱手。

    “多谢多谢!”陆川一边笑着道谢,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正大光明地递给官兵,“小小意思,几位大哥也沾沾喜气!”

    为首的官兵大方地接过钱袋,这种上门报喜的事情,他们都是抢着做的。这一天收到的赏钱,不论多少,都不用上交上官,也不会有人看不惯。

    官兵捏了捏手里的钱袋,形状感觉是银子,再掂一下重量,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举人老爷客气了,都是我们应该的。”

    陆川回道:“不客气不客气,我陆家今日有喜,大家都沾沾喜气!”

    官兵这才收下赏钱,然后向陆川告辞,他们还得赶往下一家报喜呢。

    陆川笑着把人送走,待官兵的影子消失不见,谢宁就招呼着下人把买来的鞭炮点燃,算是告知四邻他们陆家有喜事。

    鞭炮燃尽,门口弥漫了一层烟云,烟云稍稍散去,等候在一旁的永宁侯府下人便走了上来。

    “公子,姑爷,侯爷和夫人知道姑爷得了第五名,喜不自胜,已在侯府着人准备了宴席,想请二位上门一聚。”

    谢宁整个人喜气洋洋的,正愁没地炫耀,立马答应了一会儿回侯府。

    陆川由此想起还没跟钟博士报喜,便让齐管家去钟家报喜,他和谢宁一起去永宁侯府。

    第138章 隆重

    “中了!中了!姑爷考中了第五名!”

    谢母身边伺候的婆子快步走进来,还没到跟前,就嚷嚷开了。

    谢母本来在刺绣,闻言立马撂下手中的针线,问道:“中了第五?”

    那婆子脸上满是笑容,连连点头:“没错,正是第五名呢!”

    谢母顿时眉开眼笑,嘴上还要嫌弃道:“才第五名啊?我还指着他考个解元回来,让宁哥儿也当个解元夫人呢!”

    “娘脸上的笑容若能收一收,儿媳倒是能相信你这话是真心的!”张氏刚进门,就打趣道。

    张氏如今是当家夫人,门房传消息回来时,也顺便通报了张氏一声。

    她知道婆母这些日子一直在为姑爷的成绩忧心,毕竟跟宁哥儿过日子的是他夫君,只有陆川好了,宁哥儿才能过得好。

    一收到消息,张氏就赶紧放下手中的事务赶往正院,反正一会儿婆母也会召集众人来正院,她干脆先过来了。

    谢母看着走近的张氏,没忍住拍了她的手一下,埋怨道:“你个促狭鬼,就不兴让我炫耀一下?”

    张氏笑道:“我的错我的错,弟夫到底是考得差了点,才第五名,怎么也得前三才能配得上咱们宁哥儿吧?”

    不待谢母说些什么,又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第五名很差吗?京城里人才济济,弟夫能考中第五名,应该挺厉害的吧?”

    两人循声看去,插话的人正是谢明的夫郎秦竹,此时脸上一脸疑惑,显然是把两人的话当真了。

    谢母和大嫂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声,这下秦竹的神色就更疑惑了,他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怎么都笑了?

    大嫂笑道:“对对对,弟夫能考中这个名次,已经很不错了。”

    秦竹不明所以,索性也不去探究她们刚才说了什么。

    “这名次可比之前那个姓连的好多了,听说他考举人时的功名都到几十名开外了,如此一对比,还是弟夫比较厉害吧?”

    本来还在笑着的谢母脸上的笑容一顿,姓连的已经有段时间没在谢家人口中出现过了。

    以往讨论起他,都是谢母或大嫂出门赴宴,听到连家的消息,回来八卦一嘴,才说起了他。

    每次听到他的消息,谢母都要庆幸一回,庆幸那连英杰退了婚,庆幸宁哥儿没有嫁给他。

    连英杰成亲不知半年,就开始纳妾,如今更是闹出了庶长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笑话他不懂礼教。

    庶子比嫡子还年长,这对正室夫人是多大的折辱。他那妻子也是可怜,婆母也不是个好的,整日想着给儿子房中塞妾室,还天天以孝道折腾她。

    每每听到这种事,谢母都会感叹,连家母子伪装得太好了,竟连她也骗了过去,真把对方当成个慈眉善目的好母亲。

    现在看来,好母亲是真的,心心念念着她的好儿子,旁人家的女儿是一点儿也不怜惜。

    谢母脸上笑容不变:“当然,行舟和他一比,那是样样都好。”

    张氏说:“也是我们宁哥儿有福气,能嫁给弟夫这样的人。谁家嫁人的女子哥儿,成亲快三年了,还是这么单纯。”

    “成亲这么久,还是这般不稳重,也就行舟性子好,能受得了他。”

    谢母眼里满是笑意,宁哥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婚后日子过得舒心,她自然为他高兴。

    秦竹说:“这不是很好吗?宁哥儿开心就好。”

    岂料听了这话,谢母却叹了一口气:“现在看着是开心,可就是没个孩子,成亲都快三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外孙?”

    大嫂安慰道:“现在虽然不能抱上外孙,不过娘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

    谢母把视线转到秦竹身上,双眼在他还平坦的肚子上打转,随即又挂上了笑容。

    家里可算是要添新生命了。

    秦竹长得比较像男子,性子倒是跟谢明差不多,性情也比较暴躁,两人发生矛盾时,往往能把谢明揍得服软。

    他一个多月前查出了怀孕,就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天天被人盯着,连镖局都不让他去了。

    还是暴揍了谢明一顿,谢明去找谢母谈话,才看得没那么紧。

    眼看话题要转到自己身上,秦竹有些紧张,他可不想再被念叨了。

    “刚进来时,听王嬷嬷说,已经让人去叫弟夫和宁哥儿过来,算算时间应该也快了吧?”

    谢母也知道秦竹不喜欢被人念叨,念在他最近比较老实,没仗着自己身体好,就随便和老二对打,就不说他了。

    在一旁站着的王嬷嬷说:“哪里有这么快,听回来的下人说,看见有报喜官兵往陆家的方向去了,估摸着还有一段时间才能过来。”

    秦竹瞬间就有些蔫了,早知道他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是能不往谢母跟前凑,就绝不往前凑。

    本来还想着,等宁哥儿来了,有宁哥儿和弟夫在前面挡着,娘就不会注意到他。

    听到这话,秦竹就想告辞了,结果话还没出口,便听到谢母说:“竹哥儿便在这坐会儿吧,一会儿府上乱糟糟的,冲撞到你就不好了。”

    谢母这话一出,秦竹想告辞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幸好接下来谢母和大嫂开始忙活起来,顾不上他,他才能在正院里悠闲地吃茶点。

    陆川和谢宁来到谢家时,看着大门处挂着夸张的红绸,中门打开,就为了迎接两人,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在自己家都没这般隆重。

    陆家的马车刚停下,在门口等待的谢瑾便迎了上来。

    “小叔叔,小叔父。”

    因为今日是放榜日,国子监索性给所有的学生都放了假,让他们也能去凑个热闹,体验一下科举放榜后的氛围。

    谢瑾倒是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在家读书的他,被祖母拉出来招待。

    陆川点头,然后看了一眼门口,问道:“家里这是?”

    谢瑾面上没什么表情,三两年过去,和他父亲学得越发像,活脱脱一个小号版的谢博。

    父子俩走出去,任谁都要说一句有父子相。

    谢瑾说:“去看榜的下人回来,得知小叔父中了第五名,祖母便让下人张罗着要大肆庆祝。”

    陆川嘴角抽了一下,倒也没必要这么隆重吧?不过区区一个举人,便要大肆庆祝,等他考中进士了,岳母大人还不得放鞭炮放上三天三夜?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长辈的一番心意,他做小辈的受着便是。

    两人在谢瑾的带领下来到了正院,正院里只有谢母大嫂和秦竹三人在。

    谢母笑道:“得知你考了第五名,合该要好好庆祝一番。老二今日值班,得等晚上下值后才能回来;他爹还在庄子上,已经去信让他回来了,还有老大,也一并去了信。估计晚上都能到家。”

    陆川干笑一下:“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吧?只是考中举人,把岳父大人和大哥都叫回来,这不是耽误他们的事儿吗?”

    这话谢母可不认同:“这哪能叫兴师动众呢,你考了第五名,这是天大的好事,我们家只是庆祝一下,待你回了村里,估计村里人还要给你开祠堂立碑呢。”

    开祠堂?立碑?

    这是陆川没有想过的,考个举人竟然这么受欢迎吗?

    不是说京城里的进士都是不值钱的吗?

    “至于你岳父,现在土豆都收了,他还在庄子上也不知道忙活什么,八成也没什么事儿。还有老大,北大营有那么多上官在,请几天假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岳父大人那是在庄子上让人挖地窖,好存储采收的土豆,不让土豆过早发芽或者被冻烂,是有正经事儿要干的。

    大哥最近准备升官,竞争对手都盯着他呢,随便请假岂不是容易让人钻了空子。

    陆川推辞道:“这太麻烦了,哪能让岳母大人如此操持!”

    谢母说:“你家中就剩一人,宁哥儿是你夫郎,我们就是你爹娘,为你操持个庆功宴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也不瞧瞧别人家中了举,那是要全家庆祝,大摆宴席的。”

    “今天就简陋一些,一家人吃顿饭庆祝,等过两天,还要宴请亲朋好友呢!”

    陆川心内感动,他前世高考的时候,接到过很多邀请,都是家里人为他们举办升学宴。

    他还记得,当时班上有个学习成绩一般的同学,高考时心态崩了,只考了个三本,她家里人在市里的大饭店,给她举办了升学宴。

    不管考得好还是考得差,似乎只有他没有升学宴。当时班里的人还以为他是太高冷,不屑于举办这种活动,其实他是没人帮忙举办。

    陆川当时告诉自己,办升学宴真傻逼,自己考大学,要给一大堆人看笑话。

    可这时候听到谢母跟他说,要为他大摆宴席,陆川这才发现,他也是渴望的。

    不是渴望出风头,而是渴望那份父母对子女的爱护。

    看着谢母含笑的眼睛,陆川还要再推辞的话再也说不出口,默默受了这份好意。

    谢宁倒不觉得有什么,很自然地接受了他娘的安排。对他来说,虽然出嫁了,可他还是永宁侯府的人。

    然后谢母就拉着陆川讨论,过几天要摆的宴席,打算请哪些人。

    谢宁从知道金榜名次后,过了这么长时间,激动的心绪已经平复了一些,但精神还是莫名有些亢奋。

    具体表现在,非常想找人说话。他娘那儿插不上话,便凑到秦竹旁边,抢了他的点心和茶水,和他说起了今日放榜的激动。

    “竹哥儿,你是不知道,我当时心里紧张得不得了,听着一个个名字冒出来,突然听到陆川两个字,当时就懵了……”

    第139章 回村

    在一间客栈的大堂,来往的几乎都是来京参加乡试的考生及其亲属。

    有中举而高兴的,亲人好友互相恭维庆祝;也有落榜而失落的,不管旁人如何劝解,都没能令其释怀。

    真真是应了那句,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在其间有一桌显得格外不同,是两个个书生打扮的人,桌上摆了几壶酒,瞧他们潮红的脸色,那几壶酒想必都进了肚子。

    “时也命也!”其中一个穿着白衣衣衫的书生边喝酒边惆怅道。

    “一次落榜而已,三年后再战又何妨!”另一个青衣书生虽然也惆怅,却也有一番意气。

    “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许濯那个商户之子都能考中,偏偏我就考不中!”白衣书生眼里满是嫉妒。

    青衣书生也有些不解:“说来我也觉得奇怪,按说以许濯的能力,应该不可能考中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衣书生名叫于鼎,是外地来的学子,和青衣书生是好友,两人因家中有事耽搁了,临到考试前两天才赶到京城。

    因为有先出发的同窗帮忙订了房间,两人才不至于流落街头,否则怕是连这间普通的客栈都没房可住。

    于鼎在他就读的书院成绩是数一数二的,每次考核从不低于甲。可就连他这样的成绩,都没能考中举人,书院里那个成绩平平的许濯,却侥幸以最后一名上榜了!

    这怎能不让于鼎愤怒和嫉妒!

    从昨天放榜之后,于鼎知道自己没有上榜,而许濯却上榜了,他就一直是这个状态,嫉妒得发狂。

    以至于许濯和其他几个书院的学生,都不想和他呆在一块,早早避了出去,只有青衣书生这个同为落榜生的好友,陪他一起喝酒。

    想到这,于鼎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越想越不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苦读诗书十几年,许濯只是一个商户之子,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那商户之子比他早来了半个月,参加了一场宴会。

    考完试后,两人偶尔闲聊,于鼎依稀记得,许濯曾说过,这次乡试的时策题他见过,还见过别人就这个试题写的优秀文章。

    正是研究透了那篇文章,他才能流畅地写出乡试的时策题。

    于鼎皱着眉头,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越想越不对劲,当时他没有太过在意,现在一想,越发觉得许濯是作弊了,指定是有人透题了!

    否则怎么解释一个成绩平平的商户之子能够上榜?

    那场宴会肯定有问题!

    在于鼎旁边的桌子,是一个中举的书生和他带的仆人在庆祝。

    “少爷,您这次得了举人功名,等回去了,老爷和夫人一定很开心!”

    “嘿嘿,考中了举人,我就可以去老师家求娶小师妹了!”

    “就先恭喜少爷了,待少夫人进门……”

    传入耳中的声音逐渐远去,这些话还不断刺激着于鼎神经,本来这次榜上该有他的名字的,本来应该是他接受众人的祝贺。

    这举人应该是他的!

    于鼎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越拉越紧,所有的言语都是拉弦的力,最终承受不住,崩了!

    于鼎猛地把酒杯砸到桌子上,惊到了略有酒意的青衣书生,他抬眼看向于鼎,只见于鼎潮红的脸上满是嫉恨。

    “这场乡试有问题!有人作弊了!”于鼎斩钉截铁地说。

    恰巧此时吵闹的大堂声音突然变小了一点,于鼎本就不小的声音,传至整个大堂。

    整个大堂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中,没有人再敢出声,皆望向于鼎的方向。

    青衣书生被他这话惊得打翻了酒杯,来不及擦拭身上的酒渍,他连忙起身去捂住于鼎的口,说:“可不能胡乱说,你是喝酒喝懵了吧!”

    然后青衣书生转向大家,赔笑道:“我这朋友喝醉了,把前两天看的话本内容当真了,大家多担待担待。”

    大家皆露出笑容,说着“理解”、“原来如此”之类的话,然后转身继续刚才的话题,仿佛于鼎说的就是醉话。

    作弊的话出口后,于鼎是有一瞬间的心慌,他没想到自己竟敢脱口而出作弊二字。

    历来科举舞弊皆是大事,不管是举报之人还是犯事之人和犯事考官,都落不着好。

    其实大家从考场出来后,很多参与过那场宴会的人,都是既兴奋又担忧。兴奋在于自己在考试前做过这道试题,还有优秀的文章可借鉴;担忧在于事情太过巧合,他们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坑。

    参加过那次宴会的考生,很少谈论宴会的内容。

    所以试题雷同的事情,一直到放榜前都没有人爆出作弊二字,即便有只言片语的流言,也不成气候。

    有参加过宴会还落榜的考生,但他们不敢多说什么;也有知晓一二内情,和于鼎一样落榜的考生,但他们都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只有于鼎因为心中的嫉恨,说出了那两个字。

    若是在此时于鼎顺着好友的话,装醉当做自己没说过,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可于鼎看着依然热闹的大堂,像是在嘲笑他的落榜似的,心中的怒火猛地蹿高,用力挣开了好友捂着口的手。

    “我没醉,也没说胡话!就是有人舞弊了,跟我们一个书院的许濯,在考试前得知了试题,才能以最后一名上榜!”

    青衣书生见拦不住,于鼎话都出口了,收不回来,跺了跺脚,索性就随他去,反正带头的不是自己,也牵连不到自己身上。

    于鼎要作死,他可不能这么拎不清,趁着人不注意,悄悄后退了几步。

    看大家都安静下来,看着自己,于鼎继续说:“我和许濯是青澜书院的学生,平日里考核,我都是甲等前三名,而许濯不过是一介商户之子,考核名次也只在中上。”

    于鼎提高了声量:“大家想想,为什么他这么普通的成绩能考中举人,而我却落榜了?当然是因为他作弊了!有人给他透题了!”

    在大堂里的考生,只有一小半是考中的,此话一出,他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若真如于鼎所说,这次乡试有人作弊,岂不是暗指他们也作弊了。

    而且科举舞弊的罪名一旦定下,他们这些已经上榜的考生,很大可能也会被取消成绩。

    除了考中举人的,大堂里大多是落榜的考生,听了于鼎这话,他们失落的心情转化成愤怒。

    他们辛辛苦苦地读书,可不是为了给那群作弊的人当陪衬的!

    接着就围着于鼎问起了细节,于鼎一开始只是有所怀疑,只是说多了,自己都信了,心里越发坚信许濯作弊了。

    柳元旭和一众考官,改完卷子出了榜单后,才终于被放回了家,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漱用膳睡觉。

    朝廷的制度还是挺人性化的,给了他们三天时间休息,不着急让他们回到原来的岗位上值。

    柳元旭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本来还能继续睡下去,却被人紧急叫来了衙邸。

    柳元旭来到衙邸时,监考的一众考官已经到齐。看到柳元旭的身影,跟他不对付副考官直接冷哼一声。

    “我就说了,那些内容雷同的考卷不能取中,瞧瞧现在,京兆府都被那群考生给围了,一个个叫嚣着有人作弊!”

    “是啊,闹出这种事情,虽然陛下和朝廷上下都知道内情,可这名声终究是不好啊!”有人附和道。

    当即就有人反驳:“你们以为把那些卷子都剔除了,就没事了吗?那些因为卷子剔除而落榜的考生同样会闹事!总归是不能让两方都满意,这场闹事就不可能避免得了!”

    “李大人言之有理,不管如何都有闹事的缘由,不如给那些有真才实学的考生一点机会。”

    “反正你们都有理,现在怎么办?京兆府尹已经上报陛下了,还催着我们赶紧给个解决办法。”

    柳元旭沉吟片刻,说道:“把本次上榜的原卷张贴出来,让天下人都评判评判。至于试题雷同的问题,也把详情都说出去。若是他们还有什么不满,就让京兆府抓进去关几天就老实了。”

    副考官皱眉:“这不合适吧?以往都没这规矩,哪能随随便便把中举考卷张贴出来?朝廷的颜面何存?”还要把巧合的详情说出来,这不是说朝廷官员办事不靠谱吗!

    宴会举办在考试前七八天,结果朝廷没人意识到,那天的主题跟乡试考题重合了,没能及时更换考题!

    柳元旭说:“那你说怎么办?那些考生可还聚在京兆府外,你解决?”

    副考官支支吾吾,让他来解决,他可解决不了。

    最后还是定下以柳元旭的方案为主,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先上报圣上,得到圣上准予后才能向考生公布。

    京兆府门前,围着一群书生,由于鼎带头,叫嚣着让官府给他们一个说法。

    其实于鼎酒劲过后,就有点儿想退缩了,可被一群人架着,想下也下不了,只好充当这个出头鸟,带领一群落榜的考生前往京兆府报案。

    京兆府的官兵一看这么多人,拦着不给进,他们就在门口大声喊着状词,京兆府尹的脑袋一下子就疼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可做不了主,当即上报圣上,还让人去通知本次乡试的主考官和副考官。

    事情闹得太大,凡是还留在京城里的学子都有所耳闻,本来上榜后要大肆庆祝的人家,都停下了动作,悄悄地观望后续。

    不过没影响到陆川,他和谢宁今天出了城,回花溪村祭拜陆家父母。

    陆川作为花溪村里走出来的学子,村长一直在关注着他的成绩。京城里读书人虽多,但他们花溪村还没有一个举人,最有可能考上举人的就是陆川了。

    自从昨天知道陆川考中了第五名,村长便激动得不得了,当即写信让村里人送去陆宅,询问陆川这么大的喜事,何时回村祭拜父母、昭告祖宗?

    陆川这才想起花溪村还有原主父母的牌位,按照大安人的习俗,家中有大事,必得开祠堂昭告父母祖宗。

    他也不好太过出格,便趁着这两天没什么事儿,携谢宁回了花溪村。

    陆川看着打扫整洁的院子,虽然已经很久没人住,却没有一丝老旧的感觉。

    村长在旁边说:“你这院子,我隔段时间便和你婶子来打扫一遍,前几天刚打扫过。”

    自己儿子在陆川身边做事,每月能回两次家,每次回家都不空着手,村长知道,这是陆家好心,看在他这个村长的份上善待儿子。

    村长没什么能做的,但凡有空,就拉着老婆子来帮忙打扫屋子,洗洗晒晒。老房子不住人,很容易变得老旧。

    陆川自从和谢宁成亲后,只有陆父陆母的祭日会回来祭拜一下,因为怕耽误读书,没在花溪村住过,都是当天来当天回城里。

    陆川回身行礼:“多谢村长和婶子了。”

    村长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你如今已是举人老爷,老头子可受不起。”

    陆川坚持把礼行完,村长可能一开始只是因为村长的身份照拂原主,后来又因为他的神童名声照顾他去考试,但终究是对陆川有恩。

    村长阻拦不得,只好任由陆川行礼,嘴上说着使不得,实际脸上早就笑开了花。

    一个这么年轻的举人老爷,出自他们村里,和他们家还有几分情分,以后不说其他的,至少他们村不会再被其他村欺负了。

    村长说:“你如今考中了举人,村里打算给你立个举人碑,再修缮一下你父母的坟墓,你意下如何?”

    陆川连连拒绝:“不用这般隆重,如今只是考中举人而已,不妨再等几个月,等我考中进士再考虑?”

    实在是陆川认识的举人太多了,他不觉得一个举人有什么了不得的,为了个举人功名立碑,也太夸张了!

    村长想一想也是,等几个月陆川考中进士,到时候可以更隆重一些。

    村长被陆川的话给说服了,自己去和村里的几个族老说明缘由。

    送走村长后,陆川打量着这干净的房屋,莫名想起和谢宁在此成亲的画面。他还记得让人出花桥时,半天没得到回应,打开花轿门才发现,里面的新嫁郎睡着了。

    正好最近国子监给他们这些中举的学生放了几天假,让他们能够好好庆祝,谢母准备的宴席在两日后,他们不用着急回城里。

    想到这,陆川心念一动,看向谢宁:“宁哥儿,要不要在村里住一晚?”

    谢宁看着这个只住了四天的房子,当时的一草一木仿佛还留存在记忆里,听到陆川这话,他点了点头。

    第140章 简陋

    村长说服了村里的族老,也拦下了他们要凑钱大摆宴席的动作,陆川顿时松了一口气。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陆川从自己的稿费里,拿出了一百两银子捐给祠堂,用来修缮祠堂和接济村里的老弱病残。

    本来族老们是要拒绝的,村里出了个举人老爷,他们不仅没有为他大摆宴席,还要拿举人老爷的钱,实在是羞愧。

    还是陆川说:“距离会试不到半年,你们用这笔银子好好把祠堂修缮一番,到时候我回乡祭祖面子上也好看不是。”

    族老们这么一想也是,其实他们也可以让村人筹钱修缮,但村里人生活得也不富裕,而陆川自从去了侯府的哥儿,不说过得有多大手大脚,至少钱财是不缺的。

    放着陆川的钱不要,反而让村人凑钱,实在不利于陆川在村里的名声,于是便同意了。

    祭拜过陆父陆母后,陆川和谢宁回到家中,村长让陈青石给陆川送了些肉食蔬菜油盐调味料等东西。

    然后陆川就给陈青石放假半天,还给他塞了点银子,当做向村长家买了这些东西。

    陈青石当了陆川快三年的书童,知道他不爱占人便宜,也不扭捏,直接拿了银子就回家。

    “你这混小子,谁让你拿钱的?这些东西是送给川小子的,这钱一拿,岂不显得咱们陈家想占人家便宜吗?”村长看到陈青石拿回来的银子,瞬间暴怒了。

    这点东西不值什么钱,倒显得是他们不懂事儿,高价卖东西给陆家,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他们不得被唾沫星子淹了!

    陈青石抱着头乱窜,打小被追打的经验,让他在他爹抄起鞋板的那瞬间,立马闪躲开来。

    “不是我要拿的,大爷给的银子,我一个当下属的,能拒绝得了吗?”

    “拒绝不了你拿了?!!我让你狡辩!”

    “这怎么能是狡辩呢!我要是不拿这个钱,就是不听从命令,改天要是被辞了,爹你负责啊?”

    这小子躲闪的技巧越发娴熟了,村长气喘吁吁地倚在桌子旁,全程愣是没打着一下。

    “真……呼……真这么严重?”村长半信半疑道。

    陈青石见亲爹终于停下,他也跟着停下转身,无奈道:“陆举人虽然是出自我们村,但人家现在到底是侯府的儿婿,侯府规矩大,最不喜欢的就是不听命令的下属了。”

    村长想想也是,陈青石这小子虽然是他儿子,可也是陆家的书童,多了一层身份,总归跟村人不太一样。

    “行吧,你银子都拿了,估计现在退回去川小子也不会要。”

    村长撂下手中的鞋子,弯腰穿回去,然后大喊道:“老婆子,前些日子你熏制的腊肉呢,给我拿几条,还有在山里寻的菌菇等干货,也给我拿些出来……”

    村长的妻子本来在院子里砍猪草,听到他的叫唤,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给他把东西找出来。

    陆川看着跟前的一堆东西,有些哭笑不得,他不过是给了一点儿银子,村长就要把家里掏空似的。

    再看向陈青石,他一脸求饶:“大爷,这东西您要是不收下,今晚我可就回不了家了。”

    陆川叹了口气:“行吧,那你留下吧。”

    这话一出口,陈青石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说了一声告辞就跑了,生怕慢一点儿,陆川就会让他回来把东西带回去。

    谢宁看着黑黢黢的腊肉,皱着眉头问陆川:“这东西是什么?怎么这么黑?能吃吗?”

    刚才陈青石说这些都是吃食,可谢宁怎么也看不出这东西是什么。

    陆川好笑道:“这就是你喜欢吃的腊肉啊!”

    谢宁惊讶:“这是腊肉?”原谅他没见识,实在看不出这是他还算喜欢吃的腊肉。

    “你别看这东西黑黢黢的,洗干净就好了。而且婶子做的腊肉是村里最好吃的,好多人都来找她要秘方呢。”

    谢宁还是有些不信,惊疑地看着刘嬷嬷把东西拿下去处理。

    今天带回来的人不多,怕带太多人显得他们高不可攀、格格不入,到底是乡里乡亲。

    只有刘嬷嬷荷花和车夫三个人,荷花只会吃不会做饭,晚饭只好让刘嬷嬷来做了。

    这人员配置,除了白玉不在,跟当初成亲时那几天尤为相似。

    晚膳过后,陆川和谢宁在院子里赏月,花溪村的陆家也有一颗大树,此时秋风已至,树叶泛黄,在月色的照耀下,添了几分凄凉萧瑟。

    “我记得当初成亲的时候,院子里这棵树光秃秃的,挂满了白雪,倒也有另一番意味。”谢宁说。

    “是啊,当时某人都成亲了,还不准夫君近身呢!”陆川调笑道。

    谢宁被陆川调笑多了,脸皮都厚了几分,说:“现在不是让你近身了吗?否则你现在抱着的是谁?”

    刘嬷嬷和荷花简单洗漱过后,就回了房间,至于车夫,则是让他去村长家借住。

    此时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最近已经凉下来了,京城的天气就是这样,一场秋风过后就开始变冷,尤其是晚上。

    谢宁懒得回房去添衣服,陆川干脆把人抱在怀里,躺在一张躺椅上。

    陆川挑了一下眉:“我们是在这里成亲的,可还没在这里洞房过,不然现在补上?”

    谢宁感受着脖颈处的鼻息,感觉那处的搔痒传到了心底,有些心痒痒的。可还是不想让陆川太过得意,便说:“我们后来不是补上了吗?”

    听着谢宁不太坚定的语气,陆川心知有戏,温柔道:“到底这个才是我们的新房,洞房花烛夜,怎么也应该在新房来。”

    谢宁平时做什么事情都大大咧咧的,偏偏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有些扭捏,明明自己也想,可就是要让陆川主动,显得自己是被动的,面子上才好看。

    见谢宁没说话,陆川继续说:“都说大登科后小登科,我如今考中了举人,虽然算不得是大登科,但也有几分意思了。看在夫君这么努力读书的份上,给点甜头?”

    谢宁扭头凑过去亲了陆川一口,难掩羞赧道:“废话真多!”

    陆川立马意会,直接坐起身,抱着人回了房间。

    刘嬷嬷听着隔壁隐约传来床板吱呀的声音,瞧了一眼睡得正香的荷花,任劳任怨地起身去厨房烧水。

    她对这种事情乐见其成,巴不得公子和姑爷多做点,公子好早日怀上孩子。

    成亲不过三年,谢宁和陆川都不在意,偏生谢母和她着急得不行,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什么?有学子被抓了?”

    陆川和谢宁第二天去拜访过几个族老后,就回了城里,连家都没回,直奔永宁侯府。

    结果刚到永宁侯府,就被这个消息给震惊到了。

    两人这才知道,他们在村里的这两天,京城里发生了什么。

    陆川也没想到,考试前参加的那场宴会,竟会惹出如此大的事端。

    陆川问:“官府不都说是巧合吗?怎么还有学子继续闹事?”

    谢母面上有些忧愁:“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原卷都张贴出来了,出题的官员什么时候被关起来,宴会是什么时候举办,时间差说得明明白白的,可就是有人不信是巧合。”

    当时官府给了说法后,大多数闹事的学子都去了贡院门口去看上榜的考卷,只有少部分学子仍然揪着试题雷同这个点不肯走。

    既然自己不能上榜,最好能闹得那些上榜的人被取消成绩!

    于是京兆府尹便满足他们,给他们来一个牢房三日游。

    “反正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很多本来要大肆庆祝的人家,都不敢太过张扬了。连带着我们也不好太张扬,只能请你二叔三叔他们过来吃顿饭。”

    谢母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遗憾,家里难得出了个读书人,还是乡试第五名,够她吹的了。

    尤其是她娘家大嫂,既嫉妒她侯爵夫人的身份,又讽刺谢家粗俗,野蛮无礼,没个读书人,眼里话里都是看不起的意思。

    她未出阁的时候,哪怕是柳家这种诗书之家,要考中举人前五名也是极为不容易的事情。这些年来,偌大一个柳家,考中进士的人更是屈指可数,即便侥幸考中,也只是个同进士。

    儿婿也是半个儿,永宁侯府和柳家已经断交十几年了,本来她还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给柳家发个请帖,让她们尤其是她大嫂来看看,谢家的儿婿有多优秀,炫耀一番。

    可惜这个想法现在只能取消了。

    陆川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他本来就不想搞得这么隆重,只是拗不过谢母坚持,他才随着她安排。

    陆川安慰道:“岳母不必可惜,如今不过是举人,待小婿考中进士,岂不是更有底气炫耀?”

    这套话术跟应付族老们一模一样,不过陆川可管不了以后,至少过了现在再说。

    谢母叹气:“你若是考中进士,再举办一次更盛大的宴会便是,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谢宁也颇为可惜,他跟谢母是一个想法,正好他娘打算请柳家的人,他也想请柳家的表姐。

    两人都没听出陆川话里的暗喜,皆在为他叹气,难得考得这么好,却不能张扬。

    于是第二天,办了一个谢母和谢宁认为很简陋的家宴,陆川这个中举后的庆祝宴就草草落幕了。

    出了京兆府外闹事的事情,国子监生怕自家的学生也参与了,赶紧把这些正在放假的澄心堂学子召回去,免得他们在外闹事连累国子监的名声。

    别说国子监是真有先见之明,那天去闹事的还真有几个国子监的学子,不过他们比较机灵,在官府给说法的之后,就撤退了不敢再闹。

    “那些被找的人也真是无知,这种朝廷上下都觉得没问题的事情,他们还继续闹下去,这不是生怕那些官员不生气吗?以后就算是侥幸进了官场,还得在人家手下干活呢。”席东说道。

    苏幕抖了一下报纸,漫不经心道:“可能真是个傻的,不然怎么连举人都考不上?”

    席东也拿着一张报纸,闻言把报纸卷起来,打了苏幕的头一下:“说话也不过过脑子,我们不也没考上吗?”

    苏幕也卷起报纸反击:“那是我不想考,否则本少爷努努力,那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呸,真不要脸,自卖自夸,我瞧你就算努力了,这结果也很悬。”席东偏头躲过了苏幕的反击。

    两人之间的打闹,陆川完全不理会,他正看着钟博士新给他推荐的书。

    因为是提前把学生召回国子监,不少夫子都放了假,监丞索性也没安排课程,只要把学生拘在国子监里不出去闹事便可,所以学生们都是在学舍里各做各的。

    苏幕和席东才敢在这个时间点这么肆意地打闹,以往这个时候,都是钟博士的课,他们哪里敢放肆。

    唐政和刘扬一个琢磨着木工,一个在解算术题,对于苏幕和席东的打闹,已经习以为常了。

    打闹一番后,两人暂时休战,席东想起一件事,说道:“说来这事还差点儿牵连到行舟你呢。”

    陆川疑惑地看向席东,这里面有他什么事儿?他那两天可是在村里。

    席东解释:“还不是你写的那篇《富民论》太有名了,有参加过那场宴会的考生,看了你写得《富民论》,考试的时候照搬照抄,结果却落榜了。”

    “然后就有人说,凭什么大家都写一样的内容,偏偏你却上榜了,还是第五名。”

    苏幕惊愕:“不是,这也能怪到行舟头上来?是他逼他们抄了?”

    “这不是他们落榜了不甘心嘛!”席东说

    陆川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儿,闻言说道:“不甘心也是他们自己的决定,我又不能左右他们。”

    接着席东就笑了起来,继续说:“然后他们就去看了行舟的卷子,发现你的卷子跟那天写的《富民论》基本不一样,不服的心也死了。”

    “你们是没看到,他们把你的卷子看完后,有些直接瘫坐在地上,显然是被你的文章给折服了。”

    苏幕问:“你去现场看了?”

    席东点头:“当然,这么热闹的事儿,我怎么能不凑这个热闹呢?反正事情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我只考了第一场试。”

    陆川总结道:“所以是有惊无险,我这举人功名是稳了?”

    席东连连点头:“稳了稳了。”

    唐政和刘扬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事儿,齐齐看向席东,席东没好气道:“你们的也稳了。”

    只有他和苏幕没考中,接下来还得继续待在澄心堂。

    “你们什么时候搬去率性堂?”

    “不知道,等老师通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