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北蛮和亲队伍抵达当晚,神瑶国皇宫便遭遇刺杀,所有证据都指向了蛮族。

    有琴曜无论多么想通过和亲铲除慕容海,都不得不先顾着自己的小命,而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椅子上,享受到了权力带来的极致滋味,他对于死亡的恐惧已经入到了骨子里。

    他得知遇刺的当晚,便将警惕拉到了最高。

    一是影卫统领的死卫队伍,日夜守护在他身边,时刻保护他的安全,他甚至为此连各个后宫都不去了,只待在勤政殿里。

    二是诸葛威统领的大内侍卫,在皇宫布下了天罗地网,一旦半步蛮神露面,将会遭遇到致命的飞天箭阵。

    三是禁军全城巡逻警戒,并严密监视北蛮和亲队伍入住的驿馆,一旦发现任何风吹草动,禁军会破门而入,第一时间将拓跋雄鹰和拓跋焰掳掠在手,作为人质。

    四是他连夜给他秘密培养的重骑兵下达了命令,现在重骑兵潜伏在神京城的四个城门外,若是北蛮的半步蛮神敢有任何轻举妄动,重骑兵将会作为第二层防护,对其予以重击。

    可以说,现在的神京城宛若真正的铜墙铁壁,迎来了最为安全的时刻。

    有琴曜贪生怕死之下,将所有顶尖武力都用于保护皇宫和自身,根本不会再分出死卫来监视嫡长公主府。

    也正是基于此等考虑,有琴明月才敢兵行险着,让暗星在这个时候去秘密突破。

    此刻,暗影和另外两名死卫守护着北书房,已足够防御一切的窥探,毕竟有琴曜现在杯弓蛇影,对北蛮的警惕可比对她的高多了。

    不得不说,林燕然这一次刺杀,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则在主位上端正坐好,开始了她夺位之旅最为关键的一场密谋。

    沈琴心得到她授意,率先开口。

    “如今把持神瑶国朝政的,共有四股力量。”

    “一则是以皇室族长有琴渊为首的皇族宗室力量;二则是以宰相苏穗为首的中小世家;三则是以慕容家为首的顶级门阀;四则是和慕容家分庭抗礼的另一个顶级门阀姬家。”

    “皇族宗室是坚定的保皇派,慕容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殿下的外祖家,陛下正是通过与慕容家的联姻,得以从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登上太子之位,而有了宗室和慕容家这两股强大力量扶持,陛下最终成功登位。”

    “而宰相苏穗,是先皇时便冒头的一股新兴力量,他们代表了数量更多的中小世家的利益,被先皇擢选出来,用来和顶级门阀分庭抗礼,实现皇权的制衡,但是这项改革随着先皇的去世而搁置。”

    “不过宰相苏穗此人极能隐忍,又善于谋略,陛下登基后他立刻成为陛下的左臂右膀,得以在新一轮政权迭代中保存了力量,如今虽是四股力量中最小的一股,却依旧不可忽视。”

    “至于姬家,乃是神瑶国的老牌世家,是和慕容家一起诞生的顶级门阀,因慕容家与皇室联姻,权力空前暴涨,故而姬家联合了另外一批老旧世家,用以对抗慕容家,防止其一家独大。”

    “现在这四股力量中,皇族宗室已对陛下不满,慕容家明面上是殿下的母族,无论何种情况,都会被划分为殿下的背后势力,姬家在先皇的夺嫡之战时便按兵不动,今上登基也未有任何动作,是最不可莫测的一股力量,所以我们要左右的,是宰相苏穗和皇族宗室。”

    有琴明月默默听着,并未插话。

    沈琴心这些分析,是早就和她商议多时议定下来的,今日拿到台面上来说,是为了稳定军心。

    姬家其实她是熟悉的,前世她夺位,姬家按兵不动,一直到她登位后开始铲除世家力量,姬家才开始投靠有琴斐的阵营。

    现在看来,姬家和慕容家的对抗不过是顶级门阀间的默契罢了,为的就是用世家内斗的假象迷惑皇室,从而降低皇室的警惕,减轻皇室对世家的打压,以此避免他们这些顶级门阀衰落。

    皇帝需要制衡,世家们何尝不是利用这种制衡,来反制衡皇权呢?

    不过这些,就不必让手下人知道了。

    秦稳马上问道:“宰相苏穗既然是中小世家的代表,又投靠了陛下,我们选择他,岂不是授之以柄?万一他前去陛下面前告密如何是好?”

    沈琴心抿了一口茶,道:“不然。我读了宰相从少年时期到至今的所有手札。宰相这些年在宗室和老旧世家的挤压下艰难求生,虽则背靠陛下才得以苟延残喘,但是陛下此人猜忌心重,他其实日子同样难过,可以说一边受着世家的打压,一边受着陛下的猜忌,他迫切需要一个新的依靠,一旦殿下伸出招揽的意图,他肯定会心动。”

    有琴明月听得微微颔首。

    沈琴心强就强在她的判断力。

    她善于从别人忽略的地方发现端倪,进而判断对方的意图,宰相苏穗是寒门状元出身,少年时期便颇有才名,热衷于吟诗作对,兼作文章。

    俗话说文以载道,文以述志。

    苏穗成名后,所有的文章、诗词、书札都开始保密,但是又怎么逃得过她的密探之手?

    密探将他所有的著作收集了回来,沈琴心正是从这些卷帙浩繁的书札中发现了苏穗的内心真正想法。

    秦重疑惑道:“殿下如今身陷囹圄,可谓是势单力薄,此种情况下,他们又怎么会选择殿下呢?”

    沈琴心挑了挑眉,清冷的眸中闪烁着自信又冷静的光彩。

    “凡事有利有弊,一则,殿下今时今日固然是处境艰难,但也正因为如此,才给了他们可以施以雪中送炭之天大恩惠的机会,这些人都是最善于钻营之辈,又怎会错过一个能让殿下感恩并倚重的大好机会呢?二则,若是形势到了不得不立储君的时候,人人都抢着想要占据从龙之功,他们会不着急?三则,若是这时候,他们发现能选的人,少之又少,而殿下又恰好成了最佳之选,试问他们会选谁?”

    “一旦殿下成了储君,所谓的和亲,自会烟消云散,殿下还可因为忠君爱国自愿和亲之举,得到民心拥戴。”

    秦重和秦稳乃是秦家的嫡子,自小便受着最好的培养,又能从嫡长公主府众多的附庸中得到重用,都是聪明人,一听沈琴心的话便明白了过来,纷纷了然地点头。

    有琴明月这时才开口。

    “你们所关心和疑虑的,孤都已有对策,既然要争储君,少不得要为常人之不能为,孤已得到可靠消息,父皇头疼症日益严重,如今北蛮人来到神京,看似和亲实则是威胁,如此外忧内患之下,便是孤不登储君之位,其余人也会出头争抢。”

    秦重立刻道:“殿下是嫡长公主,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唯一嫡嗣,殿下才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不错,储君之位,殿下名正言顺!”秦稳也紧跟着道。

    军心既定,有琴明月容色一整,吩咐道:“琴心,负责游说各方,拉拢势力;秦重秦稳,负责造势;至于秦稳,孤还有一桩事交予你,大皇子那边,舒服太久了,该动一动了。”

    这是真的要干仗了,一旦有琴明月当上储君,日后便是九五之尊,他们这些最早追随她的人,便是她日后的左臂右膀,真正倚重的亲信!

    这对每一个择主而侍的属下来说,都是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

    三人全都精神大震,一起离座,恭敬又振奋地道:“谨遵殿下之令!”

    有琴明月环视着三人,目光从他们激动的脸庞上一一掠过,她心中并不似他们这般振奋,反而充满了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压力,她沉声道:“如今形势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但有任何纰漏,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所以,此次起事,孤绝不容任何懈怠!”

    “是!我等必定勠力同心,助殿下登上储君之位!”

    秦稳秦重离去后,沈琴心请示道:“殿下,林郎君足智多谋,又是您的妻郎,她手上的人都拥有不错的实力,若是能得她助一臂之力,必定如虎添翼,更加顺利。”

    有琴明月眸光轻闪了下,似起了一层涟漪,旋而又归于平静。

    “此事孤自有分寸,不必再提。”

    沈琴心听出她不欲林燕然牵扯进来,料想必有其打算,赶紧道:“是,微臣僭越了,请殿下赎罪。”

    有琴明月宽慰了一句,瞧着她匆匆出去。

    书房的门再度关上后,她身体缓缓靠向椅背,神情间流露出了一丝疲惫。

    沈琴心的话,让她想到了早膳临别时,林燕然看着她的关切目光,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争夺储君的事,原本她并不介意林燕然知晓,诚如沈琴心所说,林燕然足智多谋,绝对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可是现在,她却不想让她知道了,她说不清原因,只是本能地不愿意她扯进这场纷争中。

    这一天,两则消息在神京城的王公大臣之间不胫而走。

    【陛下得了不治之症,发作之时,头疼如裂无药可医,近来爆发频繁,陛下时常在宫中砍杀内侍,状若疯癫】

    【宫中将立储君】

    一石惊起千层浪。

    这两条消息连在一起,立刻让有心人坐不住了。

    满朝文武下朝后,很快便出现在相好的大臣家中,或密谈,或交换信息,各个府邸的幕僚和密探也在第一时间开始了私下打听。

    然而真正能决定这场话语权的人,全都按兵不动。

    他们在等,等上面的动静,也等对手的动静,这些老狐狸面上看起来四平八稳,实际上,他们的密探,第一时间就展开探查了。

    而早在十天前,另外两则消息已通过有琴明月手上的密探,传到了神瑶国各个重要城池的一把手手上。

    这两则消息,与京师的两则消息略有不同。

    【陛下病重】

    【陛下欲立嫡长公主为储君,不日将有圣旨下发】

    这个时代的消息是极端闭塞且滞后的,北蛮和亲之事,神瑶国各地并不知情,宫中的权力斗争,也只有极少数亲信大臣才知道。

    有琴明月正是利用这一点,打了个信息差,在神京城的两则消息刚刚开始传播时,各州府府尹、总督,镇守边关要塞的重要将领,已经通过一些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渠道,得到了十天前送出的这两则消息。

    对于这些外臣来说,自己帮助皇帝镇守一方,保得一方安宁,功劳不比那些京官少,如今自己在外拼死拼活,那些京官却能坐拥从龙之功,得到天大的好处,简直是不能忍。

    一批有主的外臣,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写封密函去询问主子,是否要有所行动,若是行动,可不要忘了自己这个亲信。

    但是这时候便有幕僚跳出来说道:“大人请示主家,自然是忠臣所为,然而大人真正尽忠的乃是陛下,大人何不遣一亲信入京,携上自己支持嫡长公主当储君的折子,若是形势有利,便可从容上折,博一个从龙之功,岂不快哉?”

    这番话,可是实打实地说到了这些外臣的心坎上。

    对啊,自己忠心不假,可是自己的忠心只让自己的主子看见有何用,要让主子的主子看见才好啊!

    而且打着去拜见主子的名义入京,若是事不可为,也可全身而退,并不会得罪现在的主子。

    于是他们瞬间心动,左右一想,不如便让明白自己这份心意的幕僚带人入京去办妥此事。

    而另一批身处要位的孤臣,也在被幕僚劝说,他们做孤臣久了,备受各方压力,今上的从龙之功是没混着,但现在有嫡长公主的从龙之功摆在眼前,正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这大好机会送来眼前不抓住,不是白白错过光耀门楣的机会吗?

    于是他们也写了支持嫡长公主为储君的折子,遣送亲信送入京师了。

    有琴明月本是坤泽,这些外臣得知她将为储君时,为何没有任何犹豫?皆因慕容家是她母族,她是皇后嫡出的唯一子嗣,她出生之初便被寄予厚望,那时候帝后和睦,有琴曜还曾颁旨全国,庆祝嫡长公主的降生,那时候便有许多人觉得,嫡长公主将是未来的储君,这种思想是早就深入人心的。

    如今慕容海手握重兵,皇后又没有被废,皇宫内部的权力斗争,这些外臣又不太清楚,得到有琴明月这些消息的外臣,都是被挑选过的,他们以为自己的消息是一手消息,是天大的机会,自然是唯其马首是瞻。

    在这些人的亲信携带着支持嫡长公主为储君的奏折朝京师赶来时,沈琴心找到了云琅。

    那日有琴明月和林燕然被急招入宫,生死存亡之际,有琴明月亲口对她说了要警惕云琅,那时候她便明白了,为何殿下落难归来后,对云琅始终冷淡待之,皆因此人背叛了殿下。

    至于云琅做了什么事,有琴明月没说,沈琴心便也不多问。

    她追随有琴明月,便是认定了她,主子的一切作为,她只会支持,绝不可能去质疑,在她心目中,自己的主子腹有乾坤,运筹帷幄,聪明绝顶,又杀伐决断,乃是真正的帝王之才。

    主子认定云琅背叛,云琅肯定是做了对不起主子的事。

    她是和云琅一起追随有琴明月的,当时两人同时被皇后慕容清选中,作为有琴明月的伴读,嫡长公主的伴读是无数人抢破头的机会,因为这预示着,只要他们二人不犯上谋逆,日后都能谋得不错的官职。

    说起来,她和云琅还有同窗之谊。

    而有琴明月待他们二人,也一直十分亲厚,甚至将云琅当成了哥哥看待。

    可是这种情况下,云琅居然背叛了她!

    此时此刻,沈琴心看着云琅,一脸痛惜。

    云琅自从上次完成有琴玉闯入容华宫之事后,便被有琴明月严令闭门不出,等待下次命令。

    他等的心焦,生怕自己成了弃子,现在终于等到了沈琴心来找他,他第一时间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琴心,我们都是追随殿下的老人,你告诉我,殿下到底为何忽然冷待我,可是我做了什么错事?”

    沈琴心不知道,但是不妨碍她找到理由。

    她一脸痛惜地看着云琅,声音更是恨铁不成钢。

    “云琅,你还好意思说,殿下落难时,是你亲自护送的,可是你干了什么?”

    她一提此事,云琅便羞愧地低下了头。

    有琴明月落难,是他最为愧疚的事,所以他才没日没夜地在外寻找。

    沈琴心继续道:“你让殿下孤身一人逃命,最后落难到了异国他乡,你知道她是怎么逃出来的?龙渊国的凤凰山你知道吧?那是绵延数百里的一座大山,殿下孤身逃到深山老林,可怜年幼体弱,一路跌爬滚打,又遭豺狼虎豹的惊吓,差点就死在了渺无人烟的深山中,你说,你有什么脸面责问殿下?”

    云琅不知这些情形,闻听此言,顿时呆住了,一张脸变得惨白,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要不是她吉人天相,最后被进山打猎的林郎君救了,你以为你还有脸看见她活着回来?”

    “而你在殿下落难后做了什么?整整三个月,我将公主府所有精兵都拨给你,可是你居然没找到任何线索?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把殿下的安危当回事?你是不是压根不够尽心?便算你尽心了,你是不是做的远远不够?三个月时间,若是殿下没有上天眷顾,恐怕早已……早已遭遇了不测!”

    沈琴心说到这里,猛地喝道:“云琅,作为臣子,莫说三个月时间,便是让殿下失踪三天,都是你天大的罪过,而你拥有最强的精兵,你却弄丢她整整三个月,最后殿下是自己回来的,你听明白了吗?你找了三个月,你连她一片衣角都没找到,你有什么脸面觉得委屈?你有什么脸面欢欢喜喜地见到殿下?你又有什么脸面在殿下归来后,还期盼着她像以前那么待你?”

    “她以前,可是真的把你当成亲哥哥啊,可是你这个哥哥,做了什么?”

    “云琅,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噗通!”

    云琅满脸愧疚地跪在了地上,沈琴心的每句话的,都戳到了他的心窝子,令他的愧疚像是潮水般铺天盖地涌出,紧随而来的便是愧疚带来的痛苦。

    细细想来,他身为有琴明月的侍卫统领,却令她落难异国,确实是重大失职,若是皇后娘娘问责,判他全家流放也不为过,可是他竟然还有脸埋怨殿下对他冷待……

    云琅愧疚地抬不起头来,跪在地上,红着眼睛,紧握双拳,难受的恨不得有人来打他一顿。

    沈琴心自是看出他的难受,她心底对他鄙夷又痛恨,皆因她这时也发现了,云琅确实做的远远不够,若是殿下真的出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她冷冷道:“殿下看似性情冷淡,实则外冷内热,待我们如同兄妹,她九死一生归来,皆因你失职之故,可她念及往日之情,没舍得对你问罪问罚,你却竟还有脸埋怨?”

    “云琅,殿下不罚你,是她仁义!可是我身为公主府的少傅,我必须要罚你,你可有不服?”

    云琅低着头,猛地抹了把眼眶,哽咽道:“只求沈少傅重罚!”

    沈琴心道:“殿下如今处境艰难,急需破局,你若是还当她是你的主子,便领头上折,恳求陛下册封殿下为储君,如此便可破解和亲危局。”

    云琅又抹了泪,郑重道:“好,此事我必定办妥!”

    沈琴心叹了口气:“此事乃是机密,我本要率领沈家为之,奈何殿下要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可莫要让她失望的好!”

    云琅心中的愧疚越发深邃,垂首道:“我便是万死,也要办成此事!”

    沈琴心道:“此事若成,你自请降职,去飞龙城替殿下练兵吧,那是你弄丢她的地方,便在那里找回你的尊严。”

    云琅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多谢殿下给末将这个机会!”

    “末将便是死,也要为她练出一支精兵!”

    不得不说,沈琴心是真的擅长把握人心。

    先是一番数落,令云琅愧疚达到了极致,恨不得以死谢罪。

    而后给他一点点恩施,让他得到将功赎罪的一个机会,缓解了他的愧疚。

    最后她这个提议,简直是给了云琅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让他因此丢失的尊严和荣誉,都有了出口,他所有的愧疚都化作了对有琴明月的感激。

    *

    这一天,是惊心动魄的,不在表面,而在内心。

    有琴明月一直枯坐在书房。

    便连午饭也吩咐叠翠和湘雨端到了书房,她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叠翠和湘雨默默将碗筷收拾好送出去。

    书房又安静了下来。

    她便静静坐着,她在等来自各方的消息。

    门又被轻轻推开了,她没有睁眼,只道:“孤要静坐,你们出去,不得打扰。”

    林燕然轻轻挑了下眉:“娘子连我也赶出去吗?”

    有琴明月瞬时睁开了眼,她望着她含笑的面容,一时怔住。

    端坐的身体晃了一下,她忍不住站了起来,接着朝外走,走到书桌边缘,又停下了。

    “你怎么来了?”

    林燕然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开始往上摆放吃食。

    一边摆,一边瞧她,嘴里道:“我娘子吃不下饭,我能不来吗?以前在凤凰镇好不容易给你养出些气血,要是现在饿回去,那不是亏了?”

    有琴明月没明白亏在了哪里,她默默听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今日一上午都是在高压中度过的,要夺位哪是简单的事,便是她这个重来一次的人,也忍不住满心担忧。

    林燕然的到来,让她从担忧中解脱了出来,她感觉到一股安慰,还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欢喜,她本以为昨晚的逃避,会让林燕然受伤,她也确实是受伤的,可是她还是来看她了,还给她送了吃食。

    林燕然给她带来了炸酱面。

    必是她亲手做的,因为府里的厨子不会这道吃食。

    她默默拿起筷子,没想到林燕然也拿起了筷子。

    “我还没吃呢,刚好陪你一起吃。”

    有琴明月立刻朝她看去,对上她那双又变得明亮异常的眼睛,她的心又变得酸酸的。

    她为了给她做吃食,竟饿到了现在吗?

    她表达不出情绪,只能嗯了一声,两人便一起吃起来。

    说来也怪,刚才的饭菜她一点食欲没有,现在林燕然送来的,她吃着吃着就饿了,而且她陪着她一起吃,她吃相诱人,吃饭时津津有味,更让她添了食欲,竟将一碗炸酱面都吃光了。

    林燕然又给她端上汤。

    “煮面的清汤,原汤化原食,解腻。”

    她便又将汤也喝光了。

    林燕然也刚好吃完第二碗炸酱面,她咕噜咕噜端起汤碗,一口气喝光,冲她笑了笑。

    而后便起身收拾碗筷放入食盒中。

    有琴明月本以为她还要陪自己说会话,林燕然素来都喜欢这般陪在她身边,找她说话,她总是有很多有趣的话,言语诙谐生动,驱除她的焦虑和不安,她其实是喜欢的。

    可没想到这次她收拾完食盒,提着便要走。

    她心里忽然慌乱起来,忍不住喊了一声:“燕然。”

    林燕然提着食盒回头:“娘子,怎么啦?”

    她神情关切,眼睛里含着笑,温柔地看着她。

    有琴明月嗓子涨涨地,却不知道对她说什么,她努力了半晌,才挤出干巴巴两个字。

    “谢谢。”

    林燕然的神情微微顿了一下,旋即露出更大的一个微笑来,她定定看着她,轻声回应:“不客气。”

    然后她便提着食盒出门去了。

    有琴明月呆呆地坐回椅子上,好一会儿没能回神。

    上一次她说谢谢,林燕然可不是这般回答的。

    她当时答她: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可这次她说:不客气。

    她忽然感觉到难受,下午的时光,也因此变得漫长起来。

    后来过了许久,她忽然想起来,她忘了问她伤势怎么样了?恢复了一些吗?还疼不疼?是啊,有这么多话可以说,当时为何偏偏说了谢谢二字。

    深夜时分,沈琴心悄悄来向她汇报。

    “殿下,所有事如计划进行。”

    她紧绷了一天的思绪,为之短暂松懈下来,君臣道别,她回到了寝殿。

    林燕然已躺下了,给她留了半边床。

    她悄悄躺在了她旁边。

    林燕然像是被她惊醒了,拱动着贴来她身上,将她抱住了。

    “娘子,累不累?”

    她声音懒洋洋地问,脸也朝她挨来,被窝被她暖的热乎乎的,她的脸庞也热乎乎的,立刻令她冰凉的脸颊感受到灼热,灼热渗透肌肤,带来了一股亲密又轻松的感觉。

    她难受的感觉,也因此削减了许多。

    “不累,你伤势好些了吗?”她问。

    林燕然道:“好多了,娘子你别担心,快睡吧,已经很晚了。”

    她伸手在她眉心抚了下,似是在感触她有没有皱眉,摸到没有皱纹,她便缩回了手。

    有琴明月抿住了嘴唇。

    其实她想同她多说几句话的,可没想到头次生出这样的念头,就被她催着睡了。

    林燕然也没再说话,很快睡着了。

    有琴明月暗自郁闷了片刻,也在她暖融融的怀抱里睡去了。

    第二日。

    一潭死水般的早朝上,忽然发生了一件新鲜事。

    一直在朝堂上安分守己的云家家主云峦,忽然出列。

    “启奏陛下,神瑶泱泱大国,陛下圣明君主,怎可令东宫之位一直空悬?嫡长公主聪敏睿智,恭顺和柔,又是皇后嫡出,国之嫡嗣,臣恳请陛下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以安臣民之心,以威服四海!”

    此言一出,立刻令朝堂起了阵阵喧哗,有琴曜的脸色倏地变了,难看至极,他打算与北蛮和亲的事人人皆知,云家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要他册封有琴明月为储君,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但是云家乃是按照规矩启奏,并无任何冒犯之处,而他的话说出来后,朝堂起了喧哗后,便再无任何动静。

    有琴曜看向自己阵营的苏穗,示意他出来反驳云峦,或者指使个人反驳,将这股歪风邪气打压下去,可是苏穗眼观鼻鼻观心,跟没看见似地。

    有琴曜气得咬牙,只能板着脸说道:“储君之事,事关重大,容后再议。”

    他打算将这件事一直拖着。

    但是他压根没想到,云峦的这个奏请,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

    次日,马上有一波人跳出来,要他册封大皇子为储君。

    夺嫡之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而这时,有琴曜才收到了密报,他的头疼症竟被传为不治之症,散发了出去,大臣们都以为他快要病入膏肓了。

    他气得在勤政殿发疯,然后又一次头疼如裂,而这一幕,被四股势力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全都看见了。

    于是那个传闻,被得到了证实。

    陛下真的得了不治之症,发作之时状若疯癫,骇人听闻,此等情况之下,若是不尽早册立储君,必生祸端啊!

    于是大臣们为国之计,在下一次的早朝上,纷纷奏请册立储君。

    云峦和支持大皇子的那波人,纷纷跳出来当庭大吵大闹,双方各执一词,将有琴曜气得给双方都下了处罚。

    他现在看着满朝文武,都觉得他们在盼着他早点死,他们好拥立新皇登基,因此谁提立储的事,谁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而这期间,北蛮和亲队伍倒是安静如鸡。

    他们也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容易,有琴曜绝对是在等着龙渊国的使者到来,而后坐山观虎斗。

    恰逢神瑶国内部闹着册立储君,朝政纷纷扰扰,北蛮和亲队伍有心想看笑话,更想从中看看有没有可以挑唆的地方,因此也开始了坐山观虎斗。

    有琴曜没想到惩罚了双方人马后,第二日的朝堂更加热闹,又有人跳出来说册封三公主有琴斐。

    其实这都是四股势力派出来的虾兵蟹将,开始试探有琴曜的反应,也试探对手的反应,背后的老狐狸不动如山,就等着最佳时机到来,一击毙命。

    当晚,发生了两件事。

    有琴斐得知朝堂上有人奏请册立她为储君的事,立刻感知到了一股不妙,她马上找到了有琴明月。

    这次有琴明月见她了。

    “何事?”

    有琴斐自从上次从婉嫔那里出来,整个人大受打击,这次面对有琴明月,心情更是复杂。

    按理说,有琴明月的身份背景,在一众皇室子女中无人能比,甚至她也觉得东宫之位非她莫属,可偏偏皇后娘娘被打入冷宫,慕容家也迟迟没有动静,而她自己落难归来后,又被父皇责令和亲北蛮,可谓是一难接着一难。

    有琴斐以前感触不是太鲜明,如今发现母妃被作践,立刻生出了一股子无能为力的痛苦。

    她这才能体会到一丝丝有琴明月的痛苦。

    皇后娘娘是真正的天之娇女,却被打入冷宫,有琴明月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必定也为此伤透了心吧。

    可是此刻看着有琴明月,便仿佛以前每一次看到她时那副模样,淡漠、疏离、冷静,她看不见一丝一毫她身上的痛苦和脆弱。

    她自问若是自己遇到这样的磨难,恐怕早就一蹶不振了。

    这一刻,她对有琴明月生出了一丝敬服,而朝廷上的动静,恐怕也和她脱不了关系。

    她恭敬道:“皇姐,妹妹此来,是寻求你的帮助,妹妹无意争储,早已向父皇递交了从军的折子,奈何父皇一直按着不发,还请皇姐教我,妹妹若是能如愿去从军,必定视皇姐为储君,唯皇姐马首是瞻。”

    有琴明月冷漠地看着她,心中却疑虑不已。

    她上辈子就没弄清楚,为何有琴斐可以夺走她的皇位,这辈子截止目前,她依旧没看出端倪,有琴斐此刻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庶出公主,若不是今日朝堂有人跳出来说册立她为储君,恐怕很多人都忘了她的存在。

    但是这反而更让她警惕,皆因上一世,有琴斐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去从军的。

    事情又走到了和前世一致。

    她思索片刻,果断道:“你交出投名状,孤帮你如愿。”

    有琴斐本以为她让自己吃下的那颗药丸,已经算是投名状了,听见她的话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

    这次她态度放低了很多,忙恭声道:“妹妹明白了。”

    等她出府的时候,三公主亲自去了嫡长公主府,和嫡长公主密谈良久方离去的消息,已被送到了四方势力的耳中。

    有琴渊收到消息时,道了一句:“倒是识时务。”

    宰相苏穗则语气淡淡道:“再观察观察。”

    慕容诚有些坐不住,有琴曜如今看来,是执意要让有琴明月和亲,若是和亲事成,慕容家才是真的迎来大难。

    无论他心里怎么打算,有琴明月和慕容家,在明面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便是为了自己考虑,也要护她。

    于是次日,朝堂上出现了惊奇的一幕。

    久不上朝的有琴斐和慕容诚,都上朝了。

    有琴斐率先启奏,恳请有琴曜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并诚恳表示自己德不配位,只有嫡长公主才能担此重任。

    众臣哗然,旋即嗅到了一丝玄妙。

    看来真的是嫡长公主出手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嫡长公主出手,便意味着慕容家出手。

    果然,众人没有失望,有琴斐在有琴曜阴沉的脸色中归列后,慕容诚走了出来,奏请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并表示慕容家及诸位世家,都会尽心尽力辅佐嫡长公主。

    众人一看果然如此,那心思更加活泛了。

    慕容家出手,三公主主动让贤,那剩下胜算最大的就是嫡长公主和大皇子了!

    有琴曜本就阴沉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他没就此说任何话,只是阴沉地吩咐退朝。

    因心情不佳,他在宫中又已待的气闷无比,这时一个新近特别讨人喜欢的小太监多福提议:“陛下不若去神京城西郊的飞仙宫避暑?”

    有琴曜想到飞仙宫中还养着几个身娇体软的男坤泽,乃是和皇后闹矛盾前被人献上来的,他不敢接来宫中,便安置在了飞仙宫,闻言立刻动了淫兴。

    多福又提议:“那些美人久未见陛下天颜,见了陛下必定欢喜到了天上,陛下不若悄悄过去,给他们一个惊喜,想必他们感激之下会更加尽心伺候陛下。”

    有琴曜深觉他言语有理,便赏了他,照此行之。

    谁知赶去一看,他的皇宫别院里,停着陌生的车驾,而那些小美人都不见了。

    温泉池外,传来了阵阵嬉笑声。

    他第一时间令禁军控制了所有人,亲自走到了温泉池外。

    撩开轻纱瞧去,一瞧之下,顿时目眦欲裂!

    那些小美人正和大皇子一起赤身裸体地躺在温泉池中。

    大皇子左拥右抱,正在同怀里的小美人温存,话语声散出来。

    “不怪本王来的太少,实在是父皇管的太严,若是出宫频繁,恐要引他怀疑。”

    “咯咯咯——王爷现在来找奴家,不怕被陛下发现吗?”

    “哈哈哈,本王马上要登储君之位,怕什么?”

    “呀……那王爷以后岂不就是九五之尊,那王爷到时候还能记住奴家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待本王登位,定将你们都接入宫中,共享快活。”说完便是一阵狎戏。

    “逆子!!!”

    有琴曜发出一声咆哮,声音惊吓的温泉池中人惊骇失色,大皇子仓促爬到岸边,先是跪下磕头,接着看见自己的皇帝老子拔出身边禁军的长刀,便红着眼睛朝自己走来。

    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什么九五之尊的梦都烟消云散了,撒开两条腿就开始逃命。

    此刻有琴曜犹如发怒的雄狮,眼睛血红,提着刀追上去,大皇子被自己父皇发现奸情,惊吓之下,慌不择路,一不留心便摔倒在地。

    “噗嗤!”

    有琴曜一刀砍在了他背上,立刻将他肩头砍的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父皇饶命啊,父皇饶命,饶——”

    整座皇宫别院传出了凄厉的惨叫,惨叫声持续了很久。

    有琴渊从死卫那里知道消息后,悚然变色。

    他先是惊地离座,接着缓缓坐回去。

    有琴长风问道:“族长,怎么办?”

    有琴渊叹息道:“大皇子,毁了。”

    接着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虎毒尚不食子,有琴曜此人,太过狠毒了!上次欲杀有琴玉,被我拦下,这次竟然狠毒到砍断了亲生儿子的四肢!”

    有琴长风道:“我看他是疯了,我先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还一心为他着想,现在看来,他送明月去和亲,不也是想她死吗?他这番作为,竟像是要葬送我有琴一氏的所有血脉啊!”

    有琴渊眼神又是一变,皆因他联想到了死卫的密报。

    【陛下常年服用国师的药丸,欲寻求长生不老】

    难道他已丧心病狂到了真的相信长生之说,并为此要杀掉所有血脉,就为了自己永久独占皇位?

    这个猜测立刻让有琴渊坐不住了。

    “糟糕,我们不能等了,现在皇室里还像样的皇子皇女,只有明月了,若是她也被他残害,或者用什么恶毒法子送去给北蛮太子,那我们有琴一脉,可就真的断送在他手上了!”

    他这么一说,其余人也都担忧起来。

    有琴曜连让嫡长女去北蛮和亲的事都做得出来,将亲生女儿送到北蛮太子床上,生米煮成熟饭,那是极有可能的。

    毕竟他已经丧心病狂到杀亲生儿子和女儿了。

    此人,真的疯了!

    此人,决不能再坐皇位了!

    有琴长风问道:“族长,我们要怎么办?是否明日你亲自上朝,奏请册立明月为储君?”

    有琴渊却摇头:“不可,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一旦被有琴曜发现我们的意图,他很可能想办法害死明月。”

    他眼中涌出一抹厉色,沉声道:“我们先夺权,从禁军入手!”

    在旁侍奉茶水的小丫鬟,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消息很快送到了有琴明月手中。

    沈琴心道:“他们想控制禁军?”

    有琴明月冷声道:“皇族可不止只有我父皇这些儿女,那些王爷、侯爷的后代都被宗室掌控着,他们将这些人都安插进了禁军以及朝廷各个要职,久而久之,自然就能掌控着皇室。”

    秦重哼了一声:“他们又哪里想得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的两个异姓兄弟恰好就是禁军的副统领。”

    沈琴心皱了皱眉。

    她现在一心为主,禁军在她眼里也被视作是自己主子的囊中之物,此时知道宗室渗透到了禁军里面,立刻生出浓浓忧虑,想着以后主子登位,可得要好好清洗一番。

    有琴明月冲着秦重和秦稳道:“你让他们配合宗室行动,虚与委蛇,待到孤登位,再行论功行赏。”

    “是!”

    有琴明月又冲着沈琴心递了个眼色,沈琴心立刻对她点了点头,她和秦稳秦重兄弟俩一起出来,走在廊下时,不由地暗暗振奋。

    谁又能知道,当初无意中搭救的一个落难坤泽秋若水,会成了今日的重要棋子呢?

    在她的暗中授意下,秋若水“指点”诸葛威从一平平无奇的大内侍卫爬上大内侍卫统领之职,如今他已对自己的小妾秋若水言听计从,想必在接下来的夺位之战中,会做出“理智”的选择。

    届时禁军是自己人,大内侍卫也是自己人,死卫本又被宗室控制着,便是陛下拥有重骑兵又如何?

    那些重骑兵无诏可进不了皇城。

    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殿下已登上大位!

    底下人谁又会傻到去在乎落败者,只要利益够大,他们拥护的永远是能爬上那个位子的人。

    殿下真不愧是自己的主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起事则已,起事便直奔皇位!

    所谓的储君,不过是抛出来吸引各方注意力的幌子罢了,也顺便为登位,打下名正言顺的基础。

    主子可从来都没想当什么皇太女,她要的从来只有那个皇位!

    有琴明月也在他们离去后,回到了寝殿。

    这些天,她每次都是深夜回房,林燕然都是早早睡了。

    等她带着一身疲惫躺下时,立刻被她拥入温暖的怀抱。

    林燕然照旧亲昵地拱了拱她,脸庞亲密地和她贴在一起。

    她睡得有些迷迷糊糊,却还是习惯性地伸来手,为她按揉着眉心,嘴里关切地问道:“娘子,你最近是不是有事?要不要和我说说,也许我能帮你?”

    其实期间林燕然已问过一次。

    她真的很聪明,觉察出来她在密谋大事,但是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在某次为她送饭时,看见她疲惫的神情,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次,她又犹豫了。

    大事未成,她不敢分心,也不敢妄言。

    还是再等等吧。

    她轻声道:“没事,我们睡吧。”

    林燕然也没再问,转而道:“对了娘子,我听说龙渊国也派出了和亲队伍,他们马上要来了,你要警惕一些,当初那个柳红凰便不好对付,想必她哥哥也不遑多让。”

    有琴明月倒是愣了一下,她着实将这件事忙忘了。

    旋即,林燕然的反应,让她有些诧异。

    林燕然对北蛮和亲队伍的态度异常激烈,此时得知龙渊国真的要来了,反而很是平静。

    有点不对劲,不会又憋着劲想给龙渊国迎头痛击吧?

    她忍不住道:“龙渊国来人,你别再出头,我有办法对付。”

    只要登位,一切魑魅魍魉,都会烟消云散,届时龙渊国会想尽法子和她搞好关系。

    林燕然依旧很是平静,嗯了一声,又为她按揉了一会儿,而后搂着她睡去了。

    有琴明月罕见地失眠了。

    她在林燕然怀里时,都会睡得很好,今晚却丝毫睡意也没有。

    她忍不住乘着夜色,朝林燕然看去。

    她熟睡了,模样恬静,秀美,看起来赏心悦目。

    她嗅闻着她身上清新好闻的气息,感受着被她怀抱包裹的滋味,身心中的疲惫都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始惊觉,不知不觉间,林燕然已成了她黑暗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

    她带给了她光亮,还有温暖的依靠。

    而夜晚的宁静,也让她强压下去的那些思绪,全都冒出了头,林燕然的话,林燕然的呵护,林燕然的表达……最后都像是涓涓细流一样,汇聚到了她几天前说过的那句话上。

    “娘子,我不会死的,我还要和你一辈子。”

    她从来没想过,那时的逃避,不敢深想,不敢面对,会化作日后深夜里的一股不灭之念,继续地,更深地煎熬着她。

    三日后,龙渊国和亲队伍抵达。

    有琴明月在忙,林燕然也不感兴趣,两人都留在府中。

    反而是姬越带着赤豹等人跑去瞧热闹。

    他们才跑去没多久,就气喘吁吁地又跑回了府中。

    赤豹率先抢进大门,冲着屋里喊道:“郎君,你快出来,你猜谁来了?”

    林燕然躺在藤椅上看着一本闲书,闻言懒洋洋地问道:“谁来了?”

    赤豹还在喘息,林峰喊了出来:“柳大夫来了!”

    “还有王惊鸿!”

    “还有凤凰镇所有的猎户!”

    “他们全都来啦!”

    林燕然从藤椅上一跃而起,接着一个倒翻,翻到了他们面前。

    “谁来了?”

    “柳大夫、王惊鸿、凤凰镇的猎户们,都来啦!”

    林燕然一双眸子已变得神采奕奕,脸上懒洋洋的神色一扫而空,振奋道:“走,把所有人都叫上,随我去迎接他们!”

    这番动静也惊动了有琴明月,等林燕然带人出门后,她也得知了柳蓁蓁、王惊鸿等人来了的消息,同样惊讶不已。

    想了想,她吩咐叠翠:“去吩咐厨房,中午设宴,款待贵客。”

    果然,约莫三刻钟后,大门口便传来了一股喧哗,许多脚步声一起走进来,夹杂着许多喜气洋洋的声音。

    而领头的,是一个熟悉至极又清脆动听的声音。

    “好呀林燕然,瞒着我当了驸马,现在混得不错吧,瞧瞧,明月的公主府,比你凤凰镇的房子大了几十倍不止?住着是不是特别舒心?”

    林燕然哈哈大笑:“柳大夫你真会说话,不错,正所谓人生得意不过四件事,我占了其中两样,那自然是舒心不已。”

    柳蓁蓁笑盈盈道:“哦,哪四样?”

    林燕然摇头晃脑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有琴明月正朝着门口走去,清晰听见这番话,心中不由想到,她说她占了两样,那自然是他乡遇故知和洞房花烛夜,不知怎地,心里滋味,有点羞涩,又有点酸涩。

    柳蓁蓁当即掩唇而笑:“你呀你,真不害臊。你不是和明月早就洞房过了吗?”

    她话是脱口而出,说完便红了脸,她可是坤泽,哪能说这么羞人的话,而且旁边还跟着一群惊着耳朵听的乾元和中庸。

    柳蓁蓁越想越是脸红,忍不住伸手捶了一下林燕然的肩头:“都怪你。”

    林燕然神气非凡地道:“柳大夫你这话说的,我以前和娘子洞房,那是凤凰镇,现在是哪里?看看,都看看?”

    她夸张地张开手臂,指点着公主府,得意洋洋地道:“现在可是在公主府,这里的洞房怎么能和凤凰镇的一样呢?”

    旁边跟着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柳蓁蓁臊红了脸,捂住耳朵不听。

    有琴明月却是听出了别样滋味。

    她远远看着,林燕然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眼角眉梢都染着喜悦的光彩,她和柳蓁蓁打头进来,并肩走在一起,而其余人都簇拥在她们身后,便如众星拱月一般。

    此时柳蓁蓁偏着脸捂住耳朵,喊道:“不听不听!”林燕然笑嘻嘻地探头,脸偏向她,故意逗她:“才几日不见,柳大夫怎么这么不禁说了?莫非是离开了凤凰镇的好山好水,吃不好睡不香所以脸皮薄了?”

    顿时将柳蓁蓁气恼地松开手,来锤她。

    有琴明月心里忽然十分不舒服。

    这时柳蓁蓁一眼瞧见她,立刻丢下所有人朝她跑来,她还像是在凤凰镇一样,高高兴兴地喊道:“明月,好久不见。”

    她跑来她跟前,笑容满面地看着她,说完一句话才意识过来什么,马上便要和她行礼。

    有琴明月一把拉住了她。

    “你我是朋友,何须多礼?”

    柳蓁蓁越发高兴起来,立刻站直了身,道:“明月,你瞒得我好苦,你以前为何不告诉我你的身份?”

    有琴明月简短道:“那时失忆了。”

    柳蓁蓁性子爽利,笑着道:“好啦好啦,我是郡主的事瞒着你,你是公主的事也瞒着我,我们扯平啦。”

    林燕然从后面走来,也笑着道:“你们一个公主,一个郡主,竟然在凤凰镇这种小地方相遇,还做了朋友,简直就是天大的缘分。”

    柳蓁蓁一听见她的声音,立刻哼了一声,接着抱住有琴明月一只胳膊,附耳道:“明月,你可要管管她,她越来越口没遮拦了,洞房这种事也往外说,你可不能太纵着她。”

    有琴明月便整肃面容,盯了林燕然一眼:“日后不可口没遮拦。”

    林燕然赶紧赔笑道:“知道啦娘子。”

    柳蓁蓁得意地冲她挑了挑眉,林燕然好笑道:“你少得意,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柳蓁蓁顿时啊呀一声:“糟糕,忘了去拜见老头子了!”

    她赶紧问了封谷住处,提着裙子便要跑去,林燕然伸手拦了一下,没好气道:“你跑慢点,万一摔着了,你可别赖着公主府。”

    柳蓁蓁气得瞪了她一眼。

    两人便嬉嬉笑笑地去了封谷的院子。

    有琴明月默默落在原地,心里那股难受,越发鲜明起来。

    她感觉到,林燕然在柳蓁蓁面前,和在她面前是截然不同的,她对着柳蓁蓁,好似更轻松随意,说什么做什么都那么自然而然,仿佛她们已经认识了好久好久一样。

    第082章

    柳蓁蓁和林燕然一起来到封谷的院子。

    公主府的喧哗,封谷也是早就听见了,更从孙春生那个童子晏东来口中得知了柳蓁蓁到来的事。

    此时已经正襟危坐,摆出了师父的架子。

    晏东来见机,拿出了两个蒲团放在了他面前。

    柳蓁蓁一看老头子这幅架势,差点偷笑出来,赶紧转过脸去和林燕然挤了下眼睛,林燕然有些无奈,快步来到蒲团前,噗通跪下。

    柳蓁蓁一看她居然抢先,赶紧也跑去噗通跪下。

    两人一起高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封谷故作姿态,捋须颔首:“嗯。”

    那师父架子是摆的足足的。

    柳蓁蓁一看,老头子居然没有让自己起来,难道是因为自己没给他带礼物吗?

    可是自己是偷偷溜来的,连银子都没带,更别说礼物了。

    她眼珠一转,当即又趴下去磕了个头,口呼:“徒儿祝愿师父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笑口常开,心想事成!”

    林燕然一听,好家伙,这是在背叛革命友谊啊!

    她马上也磕了个头,口里更大声地呼道:“徒儿祝愿师父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笑口常开弥勒佛,心想事成诸愿遂!”

    封谷顿时笑得眯起了眼睛。

    “好好好。”

    “快起来乖徒儿。”

    一边伸出手去,一边将眼睛转到旁边的孙春生身上,得意洋洋地上挑了一下。

    “看看,孙老贼,我两个好徒儿,一个比一个孝顺,你呢?一个没有!”

    孙春生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是偏偏又怼无可怼,只能干瞪眼。

    柳蓁蓁跳起来,指着林燕然:“师父,林燕然抢我说给你的话,她欺负我!”

    林燕然一本正经道:“谁规定了这话只能你说啦?你指出来,我改。”

    封谷还在回味被两个徒弟当着孙春生面磕头的得意滋味,闻言压根没过耳朵,只顺嘴道:“好好好。”

    林燕然挑眉:“看罢,师父都说了好。”

    柳蓁蓁顿时恼羞成怒,举起小拳头就砸了过去。

    “我看你是找打!”

    她刚举起拳头,林燕然便跑了。

    柳蓁蓁去追,却又哪里追得上,闹得气喘吁吁,也没能摸着林燕然的衣角,累得双手叉腰站在廊下,气呼呼道:“好呀师父,你有了新徒弟,就不疼旧徒弟了。”

    说着往眼睛上抹去,一边抹一边哭唧唧道:“我看我就不该来,有她在,你便只疼她不疼我了,徒儿就不该来,徒儿这便走——”

    林燕然被她装到了,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

    柳蓁蓁顿时更羞恼:“呜呜呜师父不疼我了,我就是个没师父的可怜娃——”

    封谷这才回神,赶紧道:“胡说什么,师父何曾不疼你了?”

    说着吩咐晏东来:“去取东西来。”

    晏东来一溜小跑去拿来两个崭新的药箱,摆在院中桌子上。

    孙春生顿时气得瞪了晏东来一眼:“你到底是老夫的童子,还是封老贼的童子?”

    晏东来吓得噗通跪下去:“师父,徒儿自然是你的童子。”

    封谷慢悠悠道:“孙老贼你别这么小气嘛,你的童子我用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孙春生被他装了一把,还被他得了便宜又卖乖,顿时气怒道:“既然如此,便把你两个徒弟给老夫,料想她们也不会少块肉!”

    封谷立刻转过脸来,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一般,对着林燕然和柳蓁蓁道:“看看,这是为师与你们准备的新药箱,日后寻医问诊,便背着这两个药箱,也不算是辱没了师父的门庭。”

    两人一起看去,只见这药箱做工精湛,装饰华美,四个边角居然用玉石镶嵌,把手则是金灿灿的黄金做的,两人看的双眼冒光,打开来一瞧,好家伙,里面摆着一排碧玉做的瓶瓶罐罐,又摆了一排黄金做的小刀、小剪、小匕首,还有黄金盒、黄金尺、黄金碗、黄金勺……

    最过分是药箱盖子掀开后,里面用黄金镶嵌着三个大字:“医师阁”。

    这也太壕了吧!

    两人看看药箱,再彼此对视一眼,一起对着封谷:“师父,你真好!!!”

    封谷又爽了一把。

    孙春生嫉妒的眼睛发红,该死的封老贼,这不是欺负他没关门弟子吗?

    柳蓁蓁得了药箱喜不自胜,把玩了片刻,又想起刚才的事。

    “师父,林燕然欺负我,呜呜呜,我不管,你要为我做主。”

    林燕然跳到封谷背后:“师父,徒儿什么也没做啊,你可不能偏袒师姐啊!”

    封谷立时揪住了胡子,好生为难。

    孙春生冷哼道:“老贼,乐极生悲了吧?!”

    柳蓁蓁忽然眼睛一亮,哼了一声抱起双臂。

    “林燕然——”

    “干嘛?”

    柳蓁蓁抬高下巴,眼神睥睨,冲她勾勾小手指。

    “还不来见过师姐?”

    林燕然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脸无奈地走过去,弯腰,抱拳,作揖:“师妹见过师姐。”

    柳蓁蓁如被顺了把毛,浑身舒坦,却故作姿态:“师妹你蚊子哼呢?说什么我一个字没听见。”

    林燕然一听,这不是公报私仇吗?这话还是她将她从黑龙寨的匪徒手里救出来时说的,居然等到现在还回来了?!

    她当即上前一步,走到柳蓁蓁身边,对着她耳朵,超大声:“师姐,师妹有礼了!”

    柳蓁蓁浑身一激灵,耳朵差点没震破,柳眉倒竖瞪着她:“我又没聋,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林燕然嘻嘻直笑:“这不是师妹对师姐的满腔敬意无处安放嘛。”

    又将柳蓁蓁气得不轻。

    有琴明月的脚步停在门口,再未寸进。

    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不断传入耳中,她默默听了片刻,转过身去,往外走,跟在身边的叠翠和湘雨面面相觑,主子来都来了,为何不进去呢?

    她们也不敢问。

    中午公主府设宴,摆了两桌。

    厅堂一桌,有琴明月、林燕然、柳蓁蓁、封谷、孙春生,沈琴心作陪。

    外面院子一桌,则是姬越、赤豹、林峰、林江河、陈平、陈安、陈雪、林凤凰以及刚刚赶来的王惊鸿。

    其余人都被慕容忠带出了公主府,去旁边的别院吃饭了。

    王惊鸿带来了六百多人呢,光是凤凰镇的猎户就有将近一百人,本来出征的猎户是一百一十人,中间打仗死了十四人,现在剩下九十六人。

    这些猎户一听林燕然在公主府,全都跟着他过来了。

    这么多人可没法都放在公主府吃饭,只能带去别院吃大锅饭,但即便是这样,大家也高兴。

    林燕然吃了两口,对大家说道:“凤凰镇的老乡来了,我去敬杯酒,你们稍待。”

    便起身朝外走,柳蓁蓁当即道:“他们都是被我撺掇着来的,我哄他们说林燕然要和自己娘子被拆散了,他们一听,全都嚷着要来帮忙,我也去陪一杯酒。”

    便跟在了林燕然身边,姬越、赤豹、陈雪、林凤凰、王惊鸿等人,自然是也都跟上。

    他们呼啦啦一大群人,一下子都去了别院看那些老乡,这里的宴席便空了,只剩下有琴明月、两个大医师,以及沈琴心。

    封谷笑着道:“我徒儿真是不错,不止是药道天才,还这么孝顺,对老乡也讲义气。”

    孙春生这时候倒没和他争执,捋须道:“不错,燕然这孩子,有情有义。”

    说完又牙酸的不行:“可恨,居然被你骗去了!”

    有琴明月默默听着。

    她是一国之公主,便是抚慰属下,也没必要亲自出面,何况落难凤凰镇时,她是受害者,没杀掉那些人,已算是法外开恩了。

    可此刻的场景,却让她觉到难受。

    林燕然和柳蓁蓁一起去了,被众人簇拥着走的,仿佛她们俩才是一对似地。

    过了一会儿,两人说说笑笑地回来了。

    落座后,柳蓁蓁说道:“明月,你和燕然的事,我来之前便听说了,你放心,龙渊国这边,我会设法摆平,绝对不让柳弘玉给你们俩找麻烦。”

    有琴明月看着她,心情很是复杂。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柳蓁蓁都真心帮过她,可以说没有柳蓁蓁的帮忙,她在之前那个人渣手下,是活不下来的。

    她不善于表达,颔首道:“多谢。”

    林燕然冲柳蓁蓁抱抱拳,问道:“听你说,柳红凰也跟着来了?她不是看不惯你吗?一路上没为难你吧?”

    柳蓁蓁得意道:“我是扮作侍女混进去的,她又没发现怎么为难?后来王惊鸿他们来了,她这才知道我在,气得咬牙切齿,可是也拿我没办法。”

    她说的轻松,但是林燕然知道绝对不容易,而且从龙渊国的京师龙安来到神京城,远达两千多里,方才她听王惊鸿提了一嘴,双方遇上是因为遇到了北蛮骑兵,可见一路上的凶险。

    封谷没好气地瞅了柳蓁蓁一眼:“小蓁儿你还真是无法无天,居然又偷跑出来,回头你爹娘问起,为师要如何说好?”

    柳蓁蓁缩了缩脖子,却依旧理直气壮道:“我听说林燕然和明月要被人拆散,我能坐得住吗?当然是赶紧赶来帮忙了!”

    封谷哼道:“你不来帮倒忙便是了。”

    柳蓁蓁委屈至极:“师父,你怎么这样看扁徒儿,徒儿已经有了对策,柳弘玉肯定会上当的,哼!”

    林燕然用手肘碰碰有琴明月,而后附耳道:“娘子,柳大夫不远千里来帮忙,我们一起敬她一杯吧?”

    有琴明月点了下头,和她一起端起酒杯,敬了柳蓁蓁一杯酒。

    柳蓁蓁很是高兴,放下酒杯道:“明月,刚好你在,我便直话直说了,光敬我一杯酒可不行,林燕然在信里可是给我说了,要请我逛遍神京城,不吃对的,只吃贵的,话说你们什么时候安排上?”

    信?有琴明月立刻想到了暗星偷来的那封信,林燕然没告诉她信的事,她想偷看又碍于自尊最终没看。

    没想到被柳蓁蓁这么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

    不吃对的,只吃贵的……她在信里对她说话也这么有趣。

    忽然有点后悔,没有看那封信。

    她看了林燕然一眼:“择日不如今日,便今日安排上吧。”

    林燕然马上道:“好,柳大夫你听见了,我娘子说今日便安排上,那我们今晚便带你去神京城最好的酒楼,不吃对的,只吃贵的——撑不死你。”

    前面说的倒是人话,听得柳蓁蓁眉开眼笑,只是最后一句怎么这么不对劲?

    “好你个林燕然,吃你一顿饭你居然这么诅咒我,明月,我们俩去,不带她!”

    有琴明月感受着两人的互动,心里的不舒服越来越浓烈,她语气平静道:“我还有事,让燕然陪你去吧。”

    柳蓁蓁顿时有些遗憾:“你不能去吗?那可就没那么热闹了呢。”

    有琴明月的余光却落在林燕然身上,林燕然马上朝她望来:“娘子,你真的不能去吗?白天你忙完事,我们晚上再上酒楼可以吗?”

    有琴明月偏移目光:“今日事多。”

    林燕然眼中露出鲜明的遗憾,哦了一声,对柳蓁蓁说道:“可惜了,你不带我的愿望落空了。”

    柳蓁蓁昂起脑袋:“没办法,谁叫本郡主临行仓促忘了带银子呢,便当是带了个钱袋子吧,啧啧啧,有人请吃饭的感觉怎么就这么美呢?”

    林燕然翻了个白眼。

    饭后她将柳蓁蓁安排到林凤凰的小院,对她道:“这房间我歇息过一次,你不嫌弃就在这睡,这里安静的很,景致又美,我还将我的神箭手拨给你当护卫,美得你。”

    旁边的林凤凰一脸羞涩,低着头,不敢说话。

    平时燕然姐对外介绍她是神箭手,她都是一脸自傲,挺胸抬头,可今日觉得很不好意思。

    柳蓁蓁瞅了羞答答的女孩一眼,取笑林燕然:“啧啧啧,会脸红的神箭手。”

    林燕然摇摇头,懒得同她计较,嘱咐了林凤凰几句,便走了。

    等到林燕然一走,柳蓁蓁立刻一屁股坐到床边,伸了个懒腰。

    “翠翠,我长途跋涉累死了,已经好几日没睡好觉,这里可有干净的浴桶,供我泡个澡,泡完澡我还想补个觉呢。”

    “哦对了,你改名了,瞧瞧,我又忘了。”

    柳蓁蓁拍了下自己脑门。

    林凤凰忙抬起头,看着她道:“柳大夫,你可以叫我翠翠的。”

    她说话语气特别认真,眼睛睁的圆圆的,脸色红红,透着一股少女的稚气,纯黑的眸看过来的样子却又异样认真。

    立刻将柳蓁蓁逗得哈哈大笑,对她招招手:“你过来。”

    林凤凰便老老实实走到她面前。

    柳蓁蓁对她左看右看,然后发现女孩儿脸色更红了,还羞答答地低下头去,不敢和她对视。

    她如今抽条了,个子站起来,和她差不多高,脸颊上也养出了白里透红的好气色,但是双颊却泛着婴儿肥,显得特别可爱。

    柳蓁蓁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忍不住伸出手去,揪了揪她那点婴儿肥的颊心,嘴里笑眯眯道:“倒是越长越好看了。”

    说完噗的一声,倒在床上,笑得打滚。

    “哈哈哈,林燕然的神箭手,会脸红,还会哭鼻子,哈哈哈哈哈——”

    林凤凰手足无措,头更低了,脸色红的能滴血。

    心却在她咯咯咯的笑声中,跟条刚捉起来的活鱼似地,活蹦乱跳,她忍不住偷偷抬头,朝柳蓁蓁瞧去,只见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裙,系着白色的镶嵌了美玉的腰带,显出盈盈可握的身段来,此时那截细细的腰便在床上滚来滚去。

    她捂着嘴笑个不断。

    乌黑的秀发被滚乱了,脸色也笑的发红,一双眼睛温柔含笑,已笑成了两条漂亮至极的月亮牙,眼神却清澈发亮,仿佛荡漾的湖水,晃啊晃地,那眉眼间的笑,还在不断往外冒。

    林凤凰的心,顿时跳的更厉害了。

    柳大夫怎么能这么好看。

    柳蓁蓁笑着笑着,来捂住了肚子。

    “哎哟,不能笑了。”

    “好啦,神箭手,到底有没有给我泡澡的地方?”

    “有,有的柳大夫。”林凤凰赶紧说道,接着便往外跑:“我去给你准备。”

    柳蓁蓁便懒洋洋在床上靠着,由着她去打点。

    少倾,她便听见林凤凰在外压低声音派活。

    “你快去把院子打扫干净,一片树叶子都不能留下。”

    “你去打扫房间,所有房间都打扫干净,臭鞋臭袜子都给我拿去洗了。”

    “你们两个去厨房打热水来,热水和冷水都备齐了。”

    “你们两个去洗水房,把水房洗干净。”

    六人也都知道是柳郡主来了,全都乖乖应了,一人忍不住悄悄问道:“首领,你去做什么?”

    林凤凰道:“我去洗浴桶,你们粗手粗脚洗不好。”

    柳蓁蓁又听得好笑不已,溜出来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一副热火朝天干活的情景,她便在廊下溜达。

    少倾,林凤凰满头大汗从水房出来:“柳大夫,准备好了。”

    柳蓁蓁便提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仅有一个包袱,进去泡澡。

    林凤凰帮她关好门,接着将其余六人都赶了出去。

    “首领,我们去哪里啊?”

    “去哪里都行,总之不能打扰柳大夫,待会儿她还要休息。”

    “哦。”六人乖乖走了,决定去找凤凰镇的老乡玩耍。

    此刻,姬越正拉着王惊鸿和林雄等人问话。

    “你是说,龙渊国公主柳红凰也来了?”

    王惊鸿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道:“不知道她叫什么,但确实是龙渊国公主。”

    姬越冷哼了一声:“那便没错了,来的必是柳红凰。”

    柳红凰来了,玄冥很可能也来了,想起当日被玄冥逼到跳进粪池的仇,他面色黑的可怕。

    问完情况后,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林雄凑上来问道:“千户,姬越问这些做什么?他难道想帮郎君去刺杀太子和公主?”

    王惊鸿立刻给了他一脚,漂亮的双眼凶狠地瞪着他,戾气横生。

    “谁准你靠我这么近的?滚!”

    林雄无缘无故挨了一脚,本来有气,可被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瞪着,却忽然发作不出来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转身走了,暗地却忍不住骂道,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定要揍得你满地找牙。

    龙渊国的和亲队伍被礼部尚书安排进了另外一座驿馆。

    好巧不巧,这座驿馆刚好在北蛮驿馆的对面。

    柳红凰得知柳蓁蓁带着王惊鸿的一百多个人都去了神瑶国的公主府,气的暗咬银牙,她一路上都在想法子对付柳蓁蓁,奈何她身边那个王惊鸿跟个人精似地,她无论是下毒还是设陷阱,都被他识破了,柳蓁蓁不止安然无恙,甚至不知道她对她出了手。

    玄冥这次也跟来了,但因为太子柳弘玉在,他时刻守护在柳弘玉身边,压根不听她的调遣。

    柳红凰只好来找自己哥哥。

    柳弘玉是个惯于享受又凉薄的性子,此时刚舒舒服服泡完澡,正被四个侍女伺候着,两人为他捶腿捏肩,两人喂他吃水果。

    柳红凰进来时,他掀了下眼皮子,将自己妹妹看了一眼,那双凉薄的眸子在她美艳动人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又懒洋洋闭上,语气也是懒洋洋地问:“妹妹这是又被谁气到了?”

    “哥哥,柳蓁蓁带着那群无法无天的边军,跑去了神瑶国的公主府上,这完全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你难道便任由她这般胡作非为,丢尽我龙渊国的脸面?”

    柳弘玉张了下嘴,接下侍女奉上的一颗剥了皮摘掉籽的葡萄,吃完后才漫不经心地道:“她临走时和我说了一声,说是有法子化干戈为玉帛,让我先按兵不动。”

    柳红凰一听更加来气:“哥哥,你是堂堂太子,怎么能任由她指使?传出去岂不是有损你储君的威严?而且她是司马胜的未婚妻,是你需要警惕的人,你怎可被她迷惑呢?”

    柳弘玉如何听不出自己妹妹在挑拨,他有些随意地伸出手去,捞起了柳红凰的一缕秀发,眼睛轻轻眯着,眼底的光全落在柳红凰脸上。

    柳红凰身体微不可见地缩了缩,旋即又端坐不动,嘴里央求道:“哥哥,她是妹妹仇人,也是你仇人的未婚妻,你怎么能放任不管呢?哥哥——”

    柳弘玉松开她的秀发,又懒洋洋地接下一颗葡萄,道:“妹妹你也看见了,我们才来神京城,一切形势不明,更何况北蛮那边也无甚动静,刚好拿柳蓁蓁当石子出去探探路,你再等一等,若她真的做了有损国体的事,我自然罚她。”

    柳红凰便气恼地哼了一声,从他住的主殿里出来了。

    走出门的瞬间,她脸色就变得阴沉无比,余光落在那缕秀发上,眼中充斥满杀气还有浓烈的恶心,接着脚步匆匆走回自己住处,冷声喝道:“来人,备水,本宫要沐浴!”

    香姨伺候着她沐浴,对她道:“主子,我一路上听到那群人不停地提到林郎君还有凤凰镇,总觉得有点耳熟,而且看样子郡主和那群人是熟识,不如主子先按兵不动,待老身去查探一番再做打算。”

    柳红凰神色略缓,点了点头。

    对面的驿馆中。

    拓跋雄鹰这几日过的非常糟糕。

    他的伤口刚刚愈合,此时巫医正在给他解开脖子上的纱布。

    “林燕然!”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林燕然的名字,脸上杀气腾腾,眼睛里更是充斥满怒火,等到巫医帮他涂抹完药膏,他一脚将人踹开,捏着双拳站起来,冲着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脖子上伤疤的赫连月道:“赫连巫师,你为何不帮本王杀了她?”

    赫连月皱了皱眉:“太子请注意你的语气。”

    拓跋雄鹰只好了低了下头,对她行了一礼,恭敬道:“赫连巫师,你是皇父派来辅佐本王的,本王被人重伤,你为何不替本王杀了凶手?”

    赫连月语气慵懒,浑不在意地道:“林燕然当街挑战的人是你,可没说挑战本座,何况你和她实力相当,却因为贪生怕死而落败,本座为何要帮你杀了她?”

    拓跋雄鹰猛地盯住她,一双眸子化作血红,浑似一头正在压抑怒火的猛虎。

    赫连月却好整以暇,浑似没看见他眼中的怒,眼睛轻眯着,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淡淡的杀意。

    “怎么,你想挑衅本座?”

    拓跋雄鹰立刻低下了头,敛尽了眼底的怒火。

    “本王不敢。”

    “赫连巫师教训的是,本王自然要亲自取了她的项上人头,如此才能洗刷本王的屈辱!”

    赫连月语气淡漠:“这还有点像样。”

    拓跋雄鹰强压怒火,道:“赫连巫师,如今龙渊国和亲队伍已然抵达,神瑶国皇帝却毫无动静,摆明了要坐山观虎斗,本王想请你去掳来神瑶国嫡长公主,若是本王与她成就了好事,神瑶国皇帝自然不会再推三阻四,我们此行的任务也可圆满完成。”

    谁知他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赫连月吹了吹巴掌,似乎有些嫌弃用自己的巴掌抽他。

    拓跋雄鹰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却听赫连月语气鄙夷又漠然地道:“拓跋雄鹰,你平时在蛮族卑鄙无耻我不管,但你不要忘了,你现在代表的是整个北蛮,若是你以北蛮太子之尊行此下作手段,本座看你这个太子,换一个人当更好。”

    拓跋雄鹰听出她的威胁,浑身一凛,立刻低下头去。

    “请赫连巫师息怒,本王也是因为受伤气昏了头,才出此下策!”

    大殿内半晌无声,等他抬起头时,赫连月已不见了踪影,他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却又涌出更多的怨毒之色!

    皆因上次惨败,蛮皇对他不再那么信任了,竟然派了赫连月来监视他,而赫连月乃是赫连部落的巫师,地位尊崇,武力更是达到了半步蛮圣的级别,他压根不敢招惹她。

    等本王坐上蛮皇的位子,一定要将这些嚣张跋扈的武者全都系上项圈,让他们只能咬人,永远也不能噬主!

    赫连月回到自己的宫殿,发现拓跋焰正在等着她。

    她对拓跋雄鹰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对拓跋焰却有些无奈,皆因拓跋焰的母妃乃是出自赫连部族,而且还是蛮皇最宠爱的一位妃子,赫连部族的地位也因此水涨船高,在十八支部族中拥有可推举储君人选的话语权。

    拓跋焰相当于是赫连部族的公主,她自然对她宠溺一些。

    果然,拓跋焰一见她回来,立刻跑来抱住了她手臂,然后将头埋在她肩头上。

    赫连月无奈地看她一眼,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只好问道:“焰儿这是怎么了?”

    拓跋焰伤心道:“月姨,没人疼我。”

    赫连月点了点她脑门:“胡说,月姨不就疼你吗?”

    拓跋焰委屈道:“可是我被人欺负了,月姨也不帮我,还看着我丢尽脸面。”

    赫连月知道她说的是宝刀被夺,最后还在有琴明月公主府前被姬越羞辱的事。

    她此行来,可不是解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道:“那个林燕然连你哥哥都打败了,你何必去招惹她?”

    拓跋焰道:“她差点杀了哥哥,我怎么能不帮忙?”

    赫连月一针见血道:“说到底,乃是你技不如人。”

    拓跋焰便在她面前抹泪。

    赫连月无奈道:“她是小辈,我若是出手,必惹得神瑶国的高手笑话,届时他们也会出手。”

    拓跋焰便道:“那你将她抓住,给我揍一顿,我便气消了。”

    赫连月答应了下来。

    *

    柳蓁蓁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总算驱除了长途跋涉的疲惫,等她出来时,发现房间已换上了崭新的床单被褥,屋里还点了熏香,好闻极了,立刻令她困意袭扰,打起哈欠来。

    她一边走到床边坐下,一边问等在旁边的林凤凰。

    “都是你换的?”

    她洗了澡,也洗了头发,满头青丝湿漉漉的仍在滴水,脸色被水浸润的水红透亮,头发披散在肩头上,与往日梳了发髻的模样大不相同,显出一股温柔的妩媚来。

    她自在随意地坐在床边,笑盈盈望过来,眉眼间的困意弥漫,又为她添上几分慵懒。

    这副模样,可好看极了。

    林凤凰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低着头道:“是我换上的,燕然姐临走时叮嘱过,让我好好照顾你。”

    柳蓁蓁顿时笑了出来。

    “你比我还小,怎么照顾我?林燕然也不害臊,自己跑去躲懒,却让自己妹妹来照顾我,哼哼,坏坯子。”

    林凤凰哪敢反驳,小声道:“柳大夫,厨房送了点心和茶水,你要不要吃点?”

    柳蓁蓁将自己湿漉漉的秀发都拨到一边去,而后懒洋洋伸手:“好吧,我且来尝尝这公主府的点心怎么样?”

    林凤凰慌忙将点心和茶水都端到她面前。

    柳蓁蓁在家也是被婢女伺候惯了,此时便自然而然地就着她的手,拿了块点心尝。

    她吃了块点心,又喝了半杯茶水,越发觉得困倦,身体懒洋洋地往床上靠去。

    “翠翠,我要躺躺了,你自去吧。”

    说着便躺下了,湿漉漉的头发也不去管,任由其垂在床边。

    林凤凰忙道:“柳大夫,你头发还湿着,这样睡对身体不好。”

    “我困极了……”柳蓁蓁说着便闭上了眼。

    “柳大夫,我帮你擦头发吧。”

    “嗯……”

    林凤凰连忙去取来干净的布巾,小心翼翼托起她的秀发,擦拭起来。

    她擦的小心又细心,连续换了三条布巾,才将她秀发擦的不再滴水,可那秀发仍旧是湿润的。

    她便去搬了凳子来,坐在旁边,一手托着她的秀发,一手轻摇蒲扇。

    柳蓁蓁睡得香甜,丝毫不觉。

    *

    有琴明月吃罢午饭便回了书房。

    她静坐了许久,才驱散心里的不舒服。

    过了会儿,林燕然推门进来,给她送了点心和茶水。

    “娘子,你连日忙碌,今晚不若歇歇呢?我听说瑶水上泛舟夜游,可观两岸灯火,殊为美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有琴明月抬头望着她,林燕然眼神很是期待,眼角眉梢染着喜意,像是对晚上陪柳蓁蓁出门游玩之事十分高兴。

    她心里又不舒服起来,明明动心,却不想去了。

    “不了,我还有事,你们去吧。”

    林燕然有些失望,她知她这些时日确实忙碌,心疼她劳累,想带她出去放松一番,可两次都被拒绝了。

    她轻声道:“好,那我给你带点心。”

    有琴明月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燕然忽地想起来什么似地,道:“对了娘子,有个事还要你准许。”

    “何事?”

    林燕然软声道:“你也知道柳大夫的性子,届时逛的兴起,必定是这也想去那也想去,我极有可能晚归,还望娘子准许。”

    有琴明月定定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语气平静:“准了。”

    林燕然站在原地,看了她片刻,默默出去了。

    门关上,有琴明月才抬头,怔怔看着。

    许久,她手中的笔都没有落下去。

    墨汁一滴一滴地落在雪白的纸上,很快便积起一滩。

    她放下笔,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待要伸手拉门,却又像是有什么东西限制住了她。

    她的手又缩了回来,慢慢放下,脚步慢慢往后退去。

    神情间一片颓然。

    她退到书房的中央,脸色已变得苍白,好似精气神都被抽走了,接着慢慢转过身去,在书桌前坐下。

    她将那本脏污的折子换掉,重新取了个空折子。

    她还有很多事做,真的很多事。

    京师这边风雨欲来,宗室正在插手禁军,苏穗那边还在按兵不动,慕容诚天天装腔作势地在朝堂上哭诉。

    这些其实都是小事,真正重要的是,她要想办法安插人进去有琴曜的那支重骑兵中。

    夺位不过是起步,真正的困难是夺位之后的掌权,没有那支重骑兵,她便是个被架空的皇帝。

    除此之外,她还要加快培养自己的人。

    镇守苍狼关的王平,正在替她暗中练兵,上辈子约莫是这个时候,北蛮有只部族恰好从苍狼关外迁移而过。

    他们是奉了蛮皇的命令,迁移一批精壮的战马到王帐,而此时蛮族大军都在对付龙渊国,看守战马的蛮兵并不多,若是王平率军埋伏,必定可以掳掠到大批战马和无数物资。

    而有了这批战马,有琴曜必然会动心,先是拔擢他官职,让他可以统领更多的兵马,其次拨给他物资,让他组建骑兵。

    而这些新增的骑兵,未来都将是她的人。

    她要给王平去一封密令。

    还有南方,那里聚集着最富庶的城池,乃是神瑶国赋税缴纳最多的地方,也养肥了无数的世家大阀和贪官污吏。

    暗影回来后,她从飞龙城带走的三千私兵便给了暗云掌管,这批人不能闲着,她要给暗云下道密令,让她带人去南方大肆劫掠。

    那些世家大阀积累的财富,足够养出十万精兵,此时不取,登位后便更难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搜刮了。

    此时劫掠了,还可将污名泼在有琴曜身上,等到登位,再象征性派人南下安抚一番,收获一番人心。

    如此钱财人心两得,岂不快哉?

    对了,还有密探网的建立,如今才不过覆盖了南方十二座城池,距离覆盖神瑶全国,还远远不够。

    她确实有很多事要做,很多很多,她不能分心,不能乱想。

    不能的。

    有琴明月不断地给着自己暗示,终于让自己身心都沉浸了下来,投入到了繁重的公务中。

    等她再抬起头来,发觉脖子酸的发胀,外面天色已黑透了。

    叠翠适时地推门进来。

    “何时了?”

    “殿下,已是戌时了,厨房早已传了饭菜,因您一直在忙,奴婢便没敢打扰。”

    有琴明月神色怔然一瞬,忍不住想到,她申时陪着柳蓁蓁出门,到现在已陪了她两个时辰了,旋即她狠狠压下这个想法,语气寂然地道:“传膳吧。”

    饭菜摆上后,她却又没了胃口,叠翠和湘雨小声地劝诫着,请求她多吃一些,她听得烦闷,便让二人出去了。

    “主子。”暗影忽然跳了下来。

    “何事?”

    暗影听不出她的喜怒,便道:“主子,属下命人跟着林郎君和柳郡主的,主子可要汇报?”

    有琴明月放下碗筷,淡淡道:“说罢。”

    暗影听见主子感兴趣,心中不由地暗喜。

    她和暗星性格不同,她是死卫里最年轻的,天赋也最高,平时很有些不驯服,偶尔还喜欢自作主张。

    而且她还是个严重的主子奴,觉得天底下所有好事都该被主子得了,若是不能,那宁愿毁去也不可被旁人得了。

    此前林燕然抢了她功劳,她一直记恨在心,后来又被她骗着当靶子,更气了,可是主子和林燕然越来越像是真的夫妻,她只能忍下了这口气。

    可今日她发现什么了?

    林燕然,主子的妻郎,居然和别的女子出门游玩,一路说说笑笑,状极亲密,更过分是还不带主子一起,她立刻就不爽了。

    林燕然是主子的人,不管主子喜不喜欢她,她都只能喜欢主子一个人,也只能对主子好!

    她立刻添油加醋地说了起来。

    “主子,林郎君和柳郡主出门后,一起乘坐她从凤凰镇带回的那辆马车,那座椅不是她专门为您打造的吗?怎么能让柳郡主坐了?”

    “而且她们在车厢里,言笑晏晏,谈天说地,笑声都传到了街上。”

    “林郎君带着柳郡主一路穿街走巷,不时撩起车帘,为她介绍沿途经过的景观,还下马车带她去买点心,逛金楼,她来了公主府后,主子待她那么好,她都没有带主子出去游玩。”

    暗影说着偷偷抬头看有琴明月,发现她神情异常的平静,几乎看不出一点怒气。

    主子竟然一点不在乎吗?

    暗影有些心痛,主子你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啊,林燕然怎么也是你名义上的妻郎,你可不能这么纵容她啊!

    她赶紧继续道:“林郎君最后带着柳郡主去了神京城最豪华最气派的酒楼——瑶池。进门她就让跑堂带她去顶层雅间,原来她下午便已经派人来预订好了。”

    “顶层雅间乃是瑶池最贵的雅间,光是预订的费用就高达三百两,她带着柳郡主进去后,便冲掌柜的说道,今日我要款待贵客,不吃对的,只吃贵的,你们有什么稀缺的昂贵的菜品,统统给我端上来,柳郡主立刻被逗的哈哈大笑。”

    “期间瑶池还在湖面上安排了歌舞表演,又设置彩头,组织一帮来吃饭的达官贵人们玩投壶之戏,柳郡主投了一个,不中,林郎君便说,林凤凰你去,必须要为柳大夫赢一个头彩,柳郡主却不肯,言道她是东道主,必须她亲自出马帮她赢了才算。”

    “林郎君便亲自出马,一投,果然全中,顺利帮她拿了头彩,瑶池今日的头彩居然是送她们一艘装饰豪华的游船,请她们从瑶池的内湖出发,一直泛舟游到瑶河上。”

    “下去吧。”有琴明月忽然打断。

    暗影一脸诧异,忙恭声道:“主子,属下还没汇报完。”

    有琴明月盯了她一眼,语气沉沉道:“说。”

    暗影赶紧道:“林郎君和柳郡主泛舟湖上,顺流来到瑶水,二人俱都十分高兴,吩咐船工放慢速度,任由船只自行漂流,她二人便饱览两岸风光,不时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后来柳郡主还放开歌喉,唱起了歌来,她歌声惹得岸边围了不少公子哥,还有人抛花,一起泛舟的船,也跟随着她们,皆因百姓都认得林郎君,看她出门,便都忍不住围观,还有人同她交谈,那情景真是热闹。”

    “主子,林郎君是你的妻郎,便是泛舟同游,也该是和您一起才对,您……”

    暗影正说的起劲,忽听上方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去打扫半月的茅厕。”

    暗影满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看去,对上有琴明月冷若冰霜的墨眸。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发出疑问:“主子?”

    有琴明月冷冷道:“打扫一个月的茅厕。”

    那双眸子冷的吓人,将她吓得一哆嗦。

    暗影这回确定没听错,麻溜地滚了。

    可是她不解啊,她疑惑啊,她痛心疾首,暗中发出不甘的呐喊:“究竟是为什么啊?主子为什么要罚我扫茅厕啊?呜呜呜。”

    有琴明月端坐的身体,轻轻摇晃了一下,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肩头猛地耷拉了下来。

    神色间的冰冷,尽皆化作了一派凄凉又颓然的苦涩。

    攥紧的手心缓缓松开,掌心已是一派殷红。

    是啊,柳蓁蓁性子那般活泼、欢快,她言语又诙谐有趣,她们在一起时,该是多么快活?

    不消暗影来说,她便可以想象出,她们泛舟瑶水时,林燕然眉飞色舞的模样,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是不是一直看着柳蓁蓁笑,而后同她并肩瞧着两岸的灯火,还听着她动人的歌声……

    第083章

    神京城的夜,是热闹的,喧哗的。

    此时已经是戌时末,可是瑶水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

    瑶水街,顾名思义,是瑶水横穿过神京城的沿河街道。

    两岸灯火如繁星,瑶水上一艘艘的游船画舫顺流而下,尽是那富家公子、闺阁千金,在自家婢女仆从的跟随下,游河赏景,时而还有悠扬的歌声从船舱飘出,又伴随着畅快的笑声。

    星星点点的灯光倒影在瑶水上,随着水波荡漾,便如一副星光坠落凡间的画,如诗如醉,惹人流连忘返。

    而在岸边,多的是那神京城的百姓,这里一双,那里一对,亦或是相约游玩的豆蔻少女,又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有的站在河边的大柳树下,指点对岸风景,有的坐在岸边的石头上,肩头依偎,悄声细语。

    点点欢声笑语便这样散开来,飘向远方的夜色中,醉了这夜晚。

    柳蓁蓁靠到画舫的栏杆上,任凭夜风吹拂着乌黑的秀发,她嘟哝了一声:“不唱了不唱了。”

    说罢转过脸来,看着同样靠在栏杆上的林燕然,状若无意地问道:“我唱的好听吗?”

    林燕然正吹着夜风,风中送来了瑶水的湿润气息,还有被风散开的幽幽体香,她笑了笑:“柳大夫的歌喉,自然是动听无比。”

    柳蓁蓁哼了一声,也不知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还是存了夸张成分,但是暗暗细品,又有些得意。

    林凤凰站在船头的黑暗中,她背着弓箭,警惕着周围,偶尔转脸,瞧一眼并肩而立的两人,眼底流露出敬慕的眼神。

    林燕然伸手招了招,赤豹立刻屁颠屁颠地端着一个托盘过来,她信手接了托盘上的两只小小酒壶,一只递过去给柳蓁蓁。

    “这是什么?”

    林燕然道:“刚才吃饭时,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喝酒吗?”

    柳蓁蓁瞟了她一眼。

    “那你吃饭时怎么不给我喝?”

    话这么说着,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却是个小巧别致的青瓷酒壶,刻了山水图,相当素雅,盖了已经开了,此时一股股淡而甘醇的酒香从瓶口飘散出来,她顿时有些心动。

    林燕然笑着道:“我还不知道你,吃了饭定然还想在四处逛逛,若是喝醉了怎么办?还不如等玩的兴致浓时,再来几口,即可助兴,又能解了你的馋。”

    柳蓁蓁被说中了心思,顿时有些挂不住脸,懊恼道:“你说谁馋呢?”

    “我我我。”林燕然赶紧补充了一句。

    她将手中的酒壶伸过去,往柳蓁蓁手上的酒壶轻轻一碰。

    “叮。”

    “柳大夫,多谢你不远千里来帮我和我娘子。”

    她举起酒壶向她示意,而后仰头喝了一口。

    这口喝的极大,酒水在嘴巴转了一个圈,顺着喉咙缓缓进入肚肠,口齿间立刻觉到一股甘醇又微微辛辣的滋味。

    林燕然的心情也随着这股滋味,变得复杂起来。

    她开始,真的是游离于这个世界的,凤凰镇、石门县、龙渊国,都那么陌生而遥远,她觉得自己只是来打怪升级的,等保住命,便可完成这个游戏。

    及至对有琴明月动情,才觉到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世界的感觉。

    而现在呢,柳蓁蓁得知她有难,二话不说,从两千里外的龙安,一路风餐露宿赶到了神瑶,途中还和蛮族骑兵撞上,差点遇到生命危险。

    她心里真的很感激。

    她在这里不止收获了爱情,还收获了友情,而跟在她身边的这些人,赤豹林峰他们、林凤凰、姬越、陈雪,王惊鸿,还有留守凤凰镇的那些人,忽然都变得沉甸甸起来,成了她在意的人,也成了她背后的依靠。

    这样一种感觉,太难能可贵了。

    而这一切,又因为这个夜,因为手里的酒,变得越发叫人难忘。

    柳蓁蓁没说话,抬起左臂,以袖遮面,也喝了一口。

    忽然将自己的酒壶也伸过去,往她酒壶上碰了下。

    “也谢谢你今晚盛情款待本郡主。”

    她故意挑了挑眉,而后以袖遮面又喝了一口。

    林燕然相陪一饮,瞅了瞅她脸上那份小得意,笑道:“看来本郎君今晚的安排,郡主十分满意嘛。”

    柳蓁蓁眨了眨眼,神情自带夸张:“你的安排?哼哼,你不过请本郡主吃了顿饭,后面还是我带着你才赢了这份游船的彩头。”

    “那是,郡主洪福齐天,自然有你带着才能赢。”

    柳蓁蓁总觉得她在取笑自己投壶技术太差,可是又找不到证据,只好轻轻瞪了她一眼。

    林燕然自顾自喝了口酒,笑眯眯道:“郡主还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可以告诉本郎君,统统给你安排上!”

    柳蓁蓁摇头晃脑:“想吃天上星,你去摘吧。”

    林燕然自信满满:“可以呀,要吃几颗?”

    柳蓁蓁信口胡诌:“七八九十颗吧。”

    林燕然立刻去取了船工用来捞鱼的长把水瓢,探身往瑶水里舀了一瓢水,而后端到柳蓁蓁面前。

    “看罢,这里面可不止十颗,怎么也有个二三十颗,郡主看看合心意的星星,自己捞起来吃吧,可别吃撑了才好。”

    柳蓁蓁先是捂嘴笑,接着就气恼地要去捶她。

    林燕然怕她摔着,只好挨了一记。

    柳蓁蓁一手抓着酒壶,一手点指她:“你个坏坯子,我要告诉明月,让她好好管管你!”

    这句话立刻让林燕然眉飞色舞的神情为之一顿,她靠回了栏杆旁,仰脖子便灌了一口酒。

    柳蓁蓁饶有兴味地瞧着她:“怎么,听到我要去告状,怕了?”

    林燕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故作鄙夷道:“本郎君会怕?笑话!本郎君不过是想我娘子罢了。”

    她话说的轻松随意,可是心里却涩涩的,难受至极,今晚这夜风和畅,两岸灯火如繁星坠落人间,美景如画,如痴如醉,最是适合携手同游的时候,可是她最想的人,却不在身边。

    更何况,她始终感觉不到有琴明月确切的心意。

    她向来是个自信的人,有时候自信她对自己有情,只是因为两世的伤痛隐忍不发,有时候又会有些不确定起来,心里便涩涩的闷闷的。

    此时约莫是喝了酒,越发滋味苦涩,便连甘醇的酒水,也好似变的苦了起来。

    柳蓁蓁也有两分醉了,转脸瞧着她,一眼便觑见她神情怅然,眼神中的失落像是夜色一样弥漫开来,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暗想她和她娘子当真是恩爱,她好生羡慕呢!

    她便靠回了栏杆上,怅然又羡慕地道:“看你们这么恩爱,真好。”

    林燕然先是笑了一笑,然后猛地灌了口酒,大声道:“对啊,我们很恩爱的,我也觉得很好。”

    酒水在喉咙里,果然变得苦涩起来,她心里苦笑,暗道自己真是能装逼,可她现在也不过才十八九岁,装一装又怎么了?

    她就是想和她恩恩爱爱的,怎么就不行了?

    这话听在柳蓁蓁耳中,自然是信以为真,她啐了一口,哼道:“不害臊。”

    可是说完自己就难受了起来,好朋友当着自己的面秀恩爱,可是自己却是个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柳蓁蓁郁闷的想吐血,默默饮了口酒,闷声道:“林燕然,我这次归家,又被逼婚了。”

    林燕然听见这句话,先是讶异了一瞬,接着想起上次离别时,她伤心难过的模样,偶尔也从封谷口中得知,她和龙渊国的大将军司马胜许了亲,但却不喜欢对方,可司马胜势大,便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她为人子女,又如何挣脱的了?

    她想了想,道:“柳大夫你先别急,我觉得我还是很聪明的,你等我想一想,总能想出个法子,让你摆脱困境。”

    实则是现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又不忍见她这么难受,只好先安慰一番。

    柳蓁蓁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聪明,可是你又能有什么法子,你现在自身难保呢。”

    说着往她酒壶碰了碰,自顾自喝了一口酒,却没听见林燕然的回应,她以为她被自己打击到了,便软了语气道:“好啦,你别担心,我中午在饭桌说的是真的,我确实有法子让柳弘玉不为难你,我告诉你罢……”

    “别说话!”

    林燕然忽然低喝一声,将她拉到了背后。

    接着便对林凤凰做了个手势,两人一起警惕了起来。

    柳蓁蓁躲在她身后,也吓了一跳,旋即明白过来,便没出声了。

    林燕然总觉得有股阴暗气息盯着自己,浑身直发毛,却辨不出方向,她生怕是柳红凰身边的玄冥。

    便在这时,船身猛地一晃,仿佛撞到了大石头一样,他们所有人都跟随着船只剧烈摇晃起来,林燕然忙将柳蓁蓁肩头抓住,可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轰隆一声,整艘船都翻了!

    林燕然眼睁睁看着所有东西开始朝下倒去,情急之下圈住柳蓁蓁,飞纵向岸边。

    落地的瞬间,画舫已整个翻转,巨大的船身砸向河面,河面被激出高高的浪花,如一堵高耸的水墙,铺天盖地,倒灌岸边。

    “哗啦啦——”

    强劲的水流从天而降。

    柳蓁蓁吓得脸色惨白,慌忙闭眼,却发现只有头发上溅了些水,睁开眼去才发现她被林燕然牢牢护在怀中,林燕然用身体挡着她的头,自己挡住了那滔天巨浪。

    她浑身湿淋淋的,头上和身上俱都在滴水。

    柳蓁蓁急忙道:“林燕然,你有没有事?”

    林燕然却伸手止住她话头,神情肃然地盯着河面。

    画舫倒翻在河上,正在下沉,林凤凰和赤豹等人已跳上岸边,但船工是普通人,还被压在船里。

    “赤豹林峰,你们去救人!”

    她吩咐了一句,手猛地指向一个方向:“那里!”

    林凤凰的箭同一时间指向了她点指的方位,暗中潜伏的赫连月浑身一寒,再次感觉到了被死亡锁定的惊悚感。

    这次她就潜伏在河对岸,看的极其清楚,看清林凤凰模样的瞬间,她眼神微微一缩!

    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居然能让自己感受到死亡威胁?

    她的箭术居然如此出神入化!

    赫连月察觉事实真相的瞬间,涌出了异样的恼怒,本以为当日让自己觉到威胁的是神瑶国的那个影卫,没想到居然是个黄毛丫头?!

    她感觉尊严碎了一地,恼羞成怒,立刻便飞身而起,打算横渡瑶水,去取了林燕然的狗命!

    哪知她身形刚跃到半空,林凤凰的箭就又锁定了她。

    林燕然怒喝道:“射!”

    林凤凰毫不犹豫地射出了箭。

    箭支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从赫连月的脸庞边擦过,带走了她的一缕发丝。

    便是没有伤及其他地方,于她也是巨大的耻辱!

    “找死!”

    她怒不可竭,可是身形刚要动,林燕然便暴喝道:“凤凰,第二支箭,慢一点来,务必取她狗命!”

    她说着还对着赫连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立时将赫连月气得差点吐血。

    更可恶的是,林凤凰的箭,真的又一次锁定了她,那如芒在背的死亡感,令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第一支箭,很可能是震慑,第二支箭,有可能真的射中自己,便是不死,那也将是巨大的耻辱!

    便在这时,一声冷喝从林燕然背后传了出来。

    “你个狗贼,纳命来!”

    空中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一道绳索从天而降,一下子将林燕然和柳蓁蓁一起套在了里面。

    接着绳索猛地收紧,黑暗中传出“哒哒哒”的马蹄声吗,她们俩被一起拖拽着往前跑去。

    拓跋焰从马上回头张望,眼神怨毒。

    “狗贼,你敢羞辱我,我现在就要你好看!”

    说着纵马疾驰,绷紧的绳索将两人腰身勒的生疼,柳蓁蓁立时疼出泪来,难受地喊道:“林燕然,我腰要断了。”

    林燕然忽然一把抱住她,带着她腾空而起,足尖居然踏空而行,踩着那条紧绷的绳索追逐上去。

    拓跋焰若有所感,回头便射了一箭,接着狠狠踹马肚子,马蹄奔腾如飞。

    林燕然往后一偏,躲过飞箭,身体再度被勒紧。

    她赶紧揽住柳蓁蓁,带着她继续踏绳而行,距离一点点缩短,被拓跋焰察觉,她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柄弯刀,往后狠狠一砍,竟是要砍断绳索。

    林燕然猛地提速,一下落在了她背后,她的弯刀马上砍向她双腿。

    林燕然带着柳蓁蓁腾空而起,躲过这一击,坠落而下的瞬间,她一掌劈砍在拓跋焰的手腕上,立刻令她手腕脱力,但是弯刀竟然没掉落下去,林燕然趁势夺走弯刀,随手一抹,将身上绳索划断。

    结果柳蓁蓁飞快下坠,她吓得仓促抓住她。

    “林燕然,快抓住我,呜呜我要掉了——”

    林燕然正和拓跋焰在奔跑的马背上激战呢,压根腾不出手来,情急喊道:“你快抱紧我,千万别松!”

    柳蓁蓁只好使出吃奶的劲儿,死死抱住她的腰,林燕然一边和拓跋焰过招,一边将脊背往上抖动,柳蓁蓁便被这么抖到了她背上,身体颠簸的几乎快要散架,眼含泪花,却丝毫不敢松懈,跟个乌龟壳似的紧紧扒住她肩头。

    拓跋焰弯刀被夺,竟然立刻摸出了一把匕首来,又朝着林燕然猛刺。

    她的随从都在旁边射箭,幸而她和林燕然近身搏斗,随从生怕射到她,两侧飞箭并无飞箭射来,只有背后时不时有随从放冷箭,想射柳蓁蓁。

    柳蓁蓁只听嗖嗖声不断,林燕然手往后一抄,抄住一支飞箭,又是一抄,再接住一支。

    柳蓁蓁吓得脸色惨白,将头埋在她肩头上,闭着眼睛,压根不敢看。

    林燕然也被这个情形折腾的狼狈不堪,恼怒万分,立时发狠起来,一拳砸在拓跋焰的腰上,她立刻惨叫一声,林燕然趁机抓住她手腕,再次将她手上的匕首夺走,抵住了她喉咙。

    “狗贼,你有种就杀了我!”

    林燕然压根不理她,喊道:“你们再敢放一支箭,我就割断你们公主的脖子。”

    随从俱都吓得失色,没有一个人敢动作。

    林燕然腾手去拽缰绳,拓跋焰忽然探头,一口咬在了她胳膊上。

    她气得将匕首往她脖子上狠狠一压:“你不怕我杀了你?”

    拓跋焰浑然不惧,咬着她胳膊不放,那架势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忽然“啪”地一声,脸上挨了一巴掌,她立刻松了口,晕头转向的瞧去,发现是柳蓁蓁打的,柳蓁蓁打完她一巴掌,就吓得将身体往旁边缩去。

    拓跋焰已如发怒的母老虎,吼道:“她就是有琴明月,我要杀了她?”

    说着便伸出双手要去掐柳蓁蓁的脖子。

    柳蓁蓁吓得大叫:“林燕然!”

    林燕然这时终于抢到了缰绳,猛地一拽,奔腾的骏马立刻减速,她摇晃不停的身形总算稳定下来,抵着拓跋焰脖子的那只手猛地将匕首收起,将她狠狠一推,拓跋焰立刻往下倒去,惊吓的旁边侍从大呼:“公主!”

    赫连月听见这惊呼,立刻便要飞来,可是身形又一次被林凤凰锁定。

    她忽然不管不顾地俯冲而下,想要近身抓住林凤凰,可刚来到林凤凰面前,就浑身一寒。

    她倒飞出去,刚好躲过一枚暗器。

    公主府盯梢的死卫,出手了。

    赫连月气得咬牙切齿,却不敢轻举妄动了,因为她不确定来了多少死卫。

    只能冲着林燕然喊道:“臭丫头,你敢伤害焰儿一根汗毛,我就剥了你的皮!”

    林燕然又将拓跋焰从快要掉下去的姿势拽了起来,她人也跟着坐到了马背上,将她双臂扭住,又用匕首抵住了她的脖子。

    柳蓁蓁也随着她落在了马背上,她大口喘息着,还没从这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依旧紧紧抱住林燕然的后背。

    拓跋焰回头,恨恨地瞪着她:“狗贼,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林燕然双足踹了踹马肚,催着马匹朝着公主府的方向走去,嘴里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匕首的刀刃压着她的脖颈,轻轻用了一份力,立刻令拓跋焰感觉到冰凉的刺痛。

    “脖子是最脆弱的地方,我现在只是轻轻一划,你就出血了,再一用力,你血管就断了,到时候血会像是挖开的泉眼一样往外冒,你想看一看吗?”

    拓跋焰本来只是嘴硬,她被林燕然当街抓住,这么多人看着呢,若是林燕然敢杀她,北蛮肯定会出兵攻打,所以她觉得林燕然不敢杀她。

    可现在脖子上凉飕飕的,越来越疼,好像真的出血了,她顿时吓得汗毛倒竖,喊道:“狗贼,你敢杀我,北蛮的铁蹄一定会踏平你神瑶!”

    林燕然冷冷道:“抱歉,我不是神瑶人。”

    拓跋焰呆了一呆,旋即被气得脸色涨红:“狗贼,不管你是哪儿人,北蛮的铁蹄都会踏平你!”

    林燕然鄙夷道:“你刚不是挺硬气的吗?怎么又怕死了?”

    立时将拓跋焰气得眼睛红了,林燕然接着道:“你不会要哭吧?哟哟哟,怕死的快要哭出来了!”

    拓跋焰本来只是觉得气怒,没有哭的打算,可被她这一番讥讽,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哇!狗贼,我和你势不两立,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还要杀了你娘子,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说着狠狠瞪了她背后的柳蓁蓁一眼。

    柳蓁蓁无语至极,放狠话连人都分不清,她也朝她狠狠瞪了一眼。

    接下来拓跋焰开始了各种狠话输出,不过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林燕然不搭理她,柳蓁蓁也不搭理她。

    她一帮随从想来救人又不敢,便如被猫戏耍的一群老鼠似地,不远不近地骑马跟在后面。

    林燕然将马停在公主府门口,立刻被慕容忠发现,他马上打开大门,派了两队精兵出来,将拓跋焰那些随从团团围住。

    林燕然给了他一个放心眼神,而后便冲着后方喊道:“凤凰,赤豹,你们快点回来,北蛮公主的小命在我手里,如果谁敢伤你们一下,我便在北蛮公主身上划一刀子,不要怕,你们尽管回来。”

    拓跋焰又气得飙泪大骂。

    少倾,林凤凰张弓倒退而走,赤豹等人护在她身后,一起出现在公主府门口。

    赫连月阴沉着脸从黑暗中显出身形。

    “放了她。”

    林燕然冷冷道:“我没招惹你们,你们却来打杀我,现在还想我轻易放人,做梦!”

    她将拓跋焰扭过身,令赫连月可以清晰看见她脖子上的匕首,一字字道:“忠叔,命人夺了他们的马和武器。”

    赫连月眸中冰寒,厉声道:“你敢?”

    林燕然眯起眼,怡然不惧地直视着她:“你动一下试试?”

    匕首的锋刃抵住拓跋焰脖颈上的大动脉,立刻令赫连月瞳孔猛缩,若是拓跋焰在她手上死了,她回去北蛮将受到严厉的惩罚,甚至可能被部族驱逐。

    拓跋焰也被脖子上的刺痛吓得闭上了嘴巴,只有泪水不住留下来,心中对林燕然更是恨到了入骨。

    慕容忠不愧是老将,四下一望,立刻明白了己方占据先机,对着那些精兵挥了挥手,他们如狼似虎地冲到了拓跋焰的随从身边,收走了他们身上的武器,还牵走了他们的马。

    赫连月脸色阴沉如黑夜,却没动。

    林燕然说道:“凤凰,来接人。”

    林凤凰飞快跑来,张臂将柳蓁蓁从马上抱了下来。

    林燕然冷冷道:“若你是其他国家的公主,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了你,可惜你是北蛮的,你们北蛮是出了名的抠搜,我也不稀罕那一星半点的银子。”

    说着松开匕首,从马上跳了下来,同时猛拍马腹,骏马立刻跑了出去,拓跋焰那些随从连忙将马拦住,把她救了下来。

    赫连月死死盯着林燕然。

    “本座,记住你了。”

    林燕然扬了扬手上的匕首:“放狠话没意思。”

    这句话了令赫连月脸色更难看了,林燕然这不是讥讽她吗?

    她气得胸前不住起伏,阴恻恻吩咐道:“护送公主回去!”说完身形猛地飞身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那些该死的死卫,还潜伏在暗中,她杀也不能杀,打又打不过,只能走人。

    直到此刻,她才感知到,这个林燕然,压根不是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也不是她手下败将那么好对付。

    拓跋焰眼睛通红地冲随从怒吼:“滚开!”

    接着去摸脖子,伸手来面前看,却并无血渍,她又摸了摸,发现脖子上也无伤口,这才明白林燕然刚才是诈她的。

    她回头望去,林燕然已带着人进了门,公主府门前,只剩下两队精兵把守着。

    她气得眼泪又飚射了出来:“林燕然,我和你不共戴天!”

    大家进了公主府,都松了一口气,林燕然也悄悄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冷汗从脊背上流淌下来。

    她看了眼柳蓁蓁,她脸色惨白,吓得不轻,被林凤凰扶着。

    林燕然暗叹一口气,有些自责,今晚本是款待她,没想到连累她受了这番惊吓,她忙命其他人回去歇息,陪着柳蓁蓁回到林凤凰的小院。

    林凤凰将柳蓁蓁扶到椅子上坐下,林燕然给她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里。

    “喝点水,会好受些。”

    柳蓁蓁默默喝了两口。

    林燕然见她不说话,便蹲下身来看着她:“你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疼?有没有被飞箭伤到?”

    柳蓁蓁这才来得及感受自身,她身体还在发抖,腰身则是火辣辣地疼,定是被那绳索勒的。

    她摇了摇头:“我没受伤。”

    林燕然打量了她几眼,察觉出她惊魂未定,便起身往外走,柳蓁蓁忽觉害怕,不由自主喊她:“林燕然——”

    林燕然回头道:“你等我一下。”

    她出去片刻,又走了回来,递给她一粒药丸:“吃了吧,我刚去找师父要的安神丸,还被他骂了呢。”

    柳蓁蓁心头微暖,吃下了药丸。

    林燕然道:“没事了,你别怕,公主府很安全,那些人绝不敢来,何况还有凤凰在,她会保护你的。”

    柳蓁蓁脱口道:“你呢?”

    林燕然愣了一下,旋即道:“我当然也会保护你。”

    说着故作轻松地一笑:“今晚我不是把你小命救下来了嘛?所以你不用怕。”

    柳蓁蓁低着头,嘟哝了一句,林燕然没听清,问她,她抬起头来,看了她两眼。

    “我没事了,你看你,身上湿了,头发也湿了,这里还挂着水草呢。”说着伸手拈掉沾在她肩头的几片浮萍叶子,道:“快回去吧,别让明月担心。”

    林燕然心里早就挂念着有琴明月,只是自己连累她受到惊吓,那脸白的,到现在还没恢复血色,实在不放心这么走了。

    听她这么说,她忙问道:“你真没事?可不要骗我。”

    柳蓁蓁道:“我骗你做什么?”

    林燕然顿时松了口气,又安慰了几句,这才走了。

    林凤凰从外走进来道:“柳大夫,我准备好了洗澡水。”

    柳蓁蓁嗯了声,却坐在那里没动弹,嘴里低声嘟哝道:“还说救了人家小命,明明人家的腰都快要断了。”

    林凤凰吃了一惊,赶忙来到她面前:“柳大夫,你怎么样,你腰受伤了吗?我帮你看看?”

    说完对上柳蓁蓁讶异的眼神,她顿时羞红了脸,这才意识到她是中庸,怎么能去看一个坤泽的腰呢?

    慌张地低下头去,手足无措地往后退:“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柳大夫,我去请婢女来帮你看。”

    她要往外跑,被柳蓁蓁喊住:“喂,你别出去了,只是勒伤,应该无碍的,你扶一下我吧。”

    柳蓁蓁只当她是个小妹妹,并没有避嫌的念头,看见她脸红还觉得蛮有意思,被她扶着站起来,小心往水房走。

    腰身被勒,那疼痛当时不觉得,但现在便慢慢散了出来,她走一步便不由地哎哟一声。

    林凤凰紧张兮兮地看着她:“柳大夫,我去请封前辈来给你看看好吗?”

    柳蓁蓁嗔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师父都睡了,再去我也要讨顿骂,还是明天你帮我去要些药膏擦擦吧。”

    林凤凰赶紧答应了下来。

    *

    林燕然匆匆回到寝殿,却发现没人,赶紧抓着门外的小丫鬟询问,这才得知有琴明月还在书房。

    她又赶去书房,远远地便看见叠翠和湘雨守在门口,见到她便做了个“嘘”的动作。

    叠翠小跑过来,压低声音道:“林郎君,你总算回来了,殿下晚饭一口没吃,也不肯回房去休息,我们催了一次,被她训了一顿。”

    “啊呀林郎君你怎么浑身湿淋淋的,发生什么了?”

    林燕然顾不上回答,忙轻手轻脚走过去,悄悄推开门缝一看,有琴明月趴在了书桌上。

    她吃了一惊,连忙走进去。

    这才发现她睡着了,侧脸趴在桌面上,秀发拂落下来,盖住了脖颈,眉心紧紧皱着,也不知在忧心什么事。

    接着她神情一怔,眼睛定在一处。

    有琴明月的两只手乖乖放在脸颊旁,手心朝上,张开着。

    左手的手心上,赫然是几个指甲戳破的伤口,血已经凝固,在手心留下一道流淌的血痕,桌面上也积了几滴血。

    她心脏仿佛被针狠狠扎了一下,难受地走上前去,抚摸住了她的秀发。

    “你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

    她难过地呢喃着,俯身将她轻轻抱起。

    有琴明月伤心疲惫之下而睡去,睡梦中也是伤心的,但她睡眠向来极浅,立时惊醒。

    睁眼便对上林燕然担忧又关切的眼神。

    她立刻想起她和柳蓁蓁出游的事,别开了脸,接着感知到她身上湿漉漉的。

    她又来看了她一眼,瞧见她头发还在滴水,浑身衣裳湿透,顿时又揪心起来。

    “你身上怎么回事?”

    林燕然抱着她往外走,简短道:“遇到了北蛮人,打了一架。”

    有琴明月沉默片刻,问道:“受伤了吗?”

    林燕然软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有琴明月又沉默了,接着嗅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你喝了酒?”

    林燕然点头:“嗯,和柳大夫一起喝了些酒。”

    这句话顿如一点火星子,点燃了有琴明月压抑在心底的那些难受,暗影那一句句话开始在脑海回荡,她想到她们泛舟同游,并肩看两岸灯火,还一起举杯畅饮,现在深夜归来,带着满身酒气……

    每一桩,都在戳她的心。

    她难受的神色顿冷了下来,冷声道:“放我下来!”

    林燕然以为她嫌弃自己身上难闻,软声道:“娘子你忍一忍,到了寝殿我再放你下来。”

    说着加快脚步。

    有琴明月的难受却已在想象的画面中达到了极致,她紧咬了嘴唇,将脸偏的更狠了些。

    却依旧无法压下那股搅心的滋味。

    “孤说了,放下!”

    林燕然没料到她这般嫌弃,只好放她下来,而后便陪在她身边,一起朝寝殿走去,期间她找她说话,询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有琴明月脸色冰冷,一言不发,眉心还越锁越紧。

    林燕然暗叹口气,等到了寝殿,她赶紧去找来药箱,想帮她处理手心的伤口。

    有琴明月偏着脸,将手从她手里抽出去:“不必。”

    说着喊了叠翠和湘雨进来,让她们替自己处理伤口。

    林燕然呆了一下,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一会儿才往身上嗅了嗅,河水将她头发和衣裳都浇的通透,身上散发着湿漉漉的水气,还夹杂着浮萍等水草的清气味。

    她又看了眼有琴明月,她依旧偏着脸,不肯看她。

    她便转身去了水房,洗了澡,洗了头发。

    等到出来时,叠翠和湘雨已经退了出去,有琴明月端坐在桌前,一脸冷肃。

    她走过去:“娘子,伤口包扎好了吗?”

    有琴明月本不想理她,可是她语气太关切了,还眼巴巴瞧着她,她便将手抬起,给她看了一下。

    林燕然趁势在她身旁坐下,关切地看着她,打量着她神情中的每一丝。

    有琴明月虽然偏着脸,但也能感受到她的目光。

    林燕然的目光是有温度的,温柔又体贴地打量着她,其中的关切、担忧、欲言又止都从目光中透了出来。

    她很关心她。

    她这时忽地意识到,她原来是喜欢她这样看自己的,以前那么多次的偷看,她都能感知到,但是她很少去呵斥她,原来她那时就已经不排斥她的偷看了。

    这一个发现,却丝毫不能令她欣喜,反而叫她更加难受,皆因她同时想到,她是不是也用这样关切的目光,去看了柳蓁蓁,她性子完全不似自己这般沉闷寡言,她是不是惹得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一念及此,难受便如一只野猫爪子,猛地伸出来,拼命在她心上抓挠。

    林燕然轻声道:“你今天一定是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想,我们去睡吧?”

    有琴明月偏着脸,不肯理会。

    林燕然俯身抱起了她。

    她洗了澡,身上重新散发出独属于她的那股清淡好闻的体香,怀抱也暖洋洋的,可是她好难受,她和柳蓁蓁一起在瑶水上泛舟,还和她唱歌喝酒,她和自己都没有这样过。

    心仿佛又被刺挠了两下。

    她嗓子也难受的厉害,忽然感觉自己要是不问清楚,恐怕便要一直这样坐立不安,这想法一冒出来,她就控制不住地问道:“你们今晚出去玩,是不是很开心?”

    林燕然并不知道她在为此难过,答道:“开始是很开心的,后来被拓跋焰打扰,弄得犹如落汤鸡,柳大夫还受到了惊吓,便不怎么痛快了。”

    柳大夫,又是柳大夫,她受到了惊吓,她就不痛快了?!!

    有琴明月深觉自己不该问,问了只是让自己高傲的心,更加难受罢了。

    林燕然这时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下了,她体贴地想来为她解衣裳,被她猛地躲开。

    “不必要你伺候,你出去吧。”

    林燕然愣了一下,神情中涌出一股迷惘,不确定喊她:“娘子?”

    有琴明月已在这时硬起心肠,收拾好了脸上的难过,她一路走来,本就是孤独一人,前世没有温暖,没有光亮,她不也坐上了那个位子?这一世重来,难道自己便变得软弱了吗?

    自己一定要在乎这种温暖吗?

    温暖若是独属于自己便罢了,若是也照在别人身上,那宁可一分不要!

    她越想,心肠越硬,迎着她迷惘的目光,肃声道:“孤已命人为你收拾好了住处,便在隔壁,今日起,你可去那里住。”

    林燕然眼中的迷惘越发深邃了,她站在原地,愣愣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是什么状况。

    有琴明月冷冷地注视着她。

    她这时和刚才被她抱着时的姿态完全不同,她下巴微抬,端坐在床边,昔日女皇的气场全开,冷漠又居高临下。

    林燕然的心,立时受伤了。

    她以为经过这些时日,她和她已有了一些感情,可是一个不慎,她就要将她赶出去,睥睨的眼神,更是视她如蝼蚁。

    她压根没想过她吃醋。

    皆因有琴明月连对她的感情都不肯面对,始终处于一个回避的状态,她压根没想过她会为自己吃醋,所以从来没往这上面想过。

    此时迎着那股高高在上的冷漠目光,她立刻感觉身体像是承受不住一样,赫连月和影卫加起来打的那一掌,都不及这目光让她受伤。

    她仓促地退了一步,脸色苍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

    有琴明月看见她这幅表现,伪装的冷硬立刻有些支持不住了,她感受到了林燕然对她的情意,她在她的话下受到了打击……她是在乎她的,可是她为何对别的女子也那么好?她就不能只对她好吗?

    她难受着,在冷硬快要溃败时,别开了脸。

    林燕然蠕动着的想要说些什么的嘴唇,又合上了。

    她艰难地转过身去,往外走。

    那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远去了,有琴明月端坐的身躯,一下子佝偻了下来,她冷漠的神情变得凄凉惨淡,脸色也苍白了下来。

    那脚步声仿佛带走了她的精神和意志。

    她忽然好想喊她一声。

    便在这时,林燕然忽然又大踏步走了回来,她站在屏风边上,盯着她看,看的有琴明月的心刺挠来刺挠去。

    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静静问道:“为什么?”

    有琴明月这才鼓起勇气看她一眼,看一眼便敛了眸,神情惨淡着,却又倔强无比地道:“孤说了,你答应孤的事,若是做不到,便不要说出来。”

    林燕然张了张嘴,忽然走了出去。

    有琴明月刚直起来的脊背,又佝偻了下去。

    这时,她又听到她从外面走进来,她已不敢看她,心里痛苦地想着,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不想再受这份煎熬了。

    林燕然一直走到她面前,她手里拿着一物,轻轻放在她身旁的床上,然后便后退了两步,说道:“这是答应带给你的点心,我没有忘。”

    有琴明月失措地缩了下身子,而后转过头去,看见那已经烂成一坨泥的点心盒子。

    林燕然道:“我第一时间就买了,怕忘了拿,就放进了怀里,可是后来和拓跋焰打架,被打坏了,这是我不好,但是我没有食言。”

    有琴明月又别开脸去,不敢再看那个盒子。

    她和她说的根本就是两件事。

    林燕然见她连看也不愿看,脸色又白了些,她站在那里,轻声道:“明月,我知道我们的开始不是很愉快,可是我一直对你是真心的,也从未骗过你,我本以为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些患难,便算你当我是个名义上的妻郎,你对我也是有些感情的……”

    她语气失落地顿在此处,轻轻地抽了下气。

    好一会儿,她才道:“我现下知道了……”

    她转过了身去。

    有琴明月的脊背猛地抖动了一下,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床上。

    她听着那脚步声远去了,心里忽然感觉到,这次是真的远去了,这个感觉让她觉到害怕,一股失落落的感觉袭上心头,而林燕然的话,根本没说在她在乎的点上,她压根不知道她为她和柳蓁蓁的事,难受伤心了一整天。

    她忽地努力爬了起来,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往外走,走到屏风边上,她就难受地攀住了屏风。

    她将脸埋在屏风上,忽然感觉世事如此艰难,再来一世还是这么难,四面皆敌不说,还发现了以为是依靠的慕容家,其实是最大的敌人,而母后还身陷囹圄,自己坐上皇位后,迎来的将是更多的敌人……

    林燕然以为自己冷漠无情,却不知自己的心,早已经历了千帆过尽,沧桑又疲惫,唯有用冷硬做盔甲,才能在无情的世道下活下去。

    她这时忽然体会出当日在承天门前吟出的那首《钗头凤?世情薄》的心境。

    这一次才是真真切切感受到那字字句句的难过。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苦海中,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呼唤。

    “明月……”

    有琴明月的心猛地抽搐了下,她听出是林燕然的声音,她不知何时又来到了她身后。

    林燕然朝她走近了一步,手轻轻搭住她肩头,叹息着道:“你明明和我一样难过,这又是何必呢?我们便不能好好地相处吗?我这些时日对你的情意,你真的感觉不到吗?我知道你在回避,你不想我说出来,我懂你的压力,我一直克制着自己,可是我现在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若是这样走掉,我会后悔的……”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哽咽,低沉地但清晰无比地道:“明月,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这句话立刻让有琴明月所有的痛苦,变得更加痛苦起来,她紧紧扒住屏风,才能防止身体滑下去。

    林燕然忙去搀扶她,却被她用力地推开手。

    林燕然再次凝聚的勇气立刻被打击的七零八落,她心痛着,依旧轻柔地道:“我扶你去歇息好吗?你这样,我真的不放心。”

    有琴明月攀住屏风的手腕拼命抖动,她已支撑不住了,她竭力地转过身来,那双眼睛,墨色幽幽,是深邃的,也是忧伤的。

    她凝视着她,眼神模糊了一瞬,她努力眨动了一下,视野又变得清晰起来。

    “明月?”林燕然担忧地张开双手,想来搀扶她,却又在她这幅隐忍至极又倔强至极的姿态下,停住了。

    有琴明月紧咬着的嘴唇缓缓松开,唇瓣上落下了深深的齿痕,她直视着她,声音和她的神情一样隐忍又倔强。

    “林燕然!”

    她先是喊了她一声,接着便支撑不住一样,身体往下滑去,但是她马上用两条手臂死死扒住了屏风。

    “林燕然……”她又喊了她一声,这一声不再坚强了,声音颤抖着,带出了一丝哽咽。

    林燕然的心也因此抖了抖,感受到一股心疼和难过缠绕着的痛苦滋味。

    她多想抱一抱她,告诉她不要害怕,可是她却是这样浑身带刺,她连碰一碰她,都怕伤到了她。

    有琴明月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林燕然。”

    “孤告诉你,孤的心很软,但孤的心也很硬,她是用刀与火拼凑出来的心肠,你要么珍之惜之,要么敬而远之!”

    “你若是没足够的耐心和勇气,就别来招惹孤,招惹了孤,你就只能独属于孤,你的心里、眼里、笑容里都只能有孤一人,你所有的好都只能用来对孤!”

    “若是有朝一日,孤发现你对旁人好,孤告诉你,孤不许!不许!”

    “若是你负了孤,孤,一定会杀了你!”

    她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说到这里,神情中的痛苦都似大风刮走了一般,只剩下一股猝然虚脱的疲惫,可是她仍是眼神凶狠地盯着她,倔强着,咬着牙,挤出了最后一句话。

    “这就是孤的心,你可还敢摘取?”

    林燕然站在原地,神情愣愣地看着她,一动不动,眼也不眨。

    有琴明月被她这幅毫无反应的样子打击到,立刻便要转过脸去,却在身体动弹的瞬间,被她扑上来紧紧抱住。

    “林燕然!”

    “你放肆——”

    她的脸庞被林燕然按进怀里,她将她抱的生紧,令她的话也说不出来,她身体颤抖着,失措又慌乱,接着她忽然捧住她的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有琴明月被她盯得浑身发颤,刚打算呵斥就被她封住了嘴唇。

    林燕然的吻,来的突然又激烈,像是夏日的暴雨,劈头盖脸地落在她的嘴唇上,她含着她的唇瓣,用心又动情地吻着她。

    那热烫的吻,带着同样热烫的呼吸,夹杂着她的气息,将她完全地毫无防备地包裹。

    她的两条手臂还紧紧地搂着她,紧密又充满了力量,几乎快要将她从地上托起。

    有琴明月立刻被吻的头脑发昏,只剩下意志还在抵抗着。

    她还没有同意,她还没有原谅她和柳蓁蓁那么亲密,她还……她失措地拍打着她胸膛,想要从她的吻中逃离出来。

    林燕然这次却一点也不听话,她将她腰身箍的生紧,将她身体牢牢抵在屏风上,深深地吻着她,忽然,她叩开了她的牙关,勾住了她的香舌。

    有琴明月所有的抵抗瞬间溃败,身体也软软地毫无气力,可是意识却慌如惊鹿,感受到了巨大的快要失去什么东西一般的恐惧。

    她猛地咬了一下她的舌头。

    林燕然这才松开了她。

    她仍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有琴明月苍白的脸色,已染满红霞,她恼怒异常地瞪着她:“你放肆!”

    林燕然忽然歪了下头,她被她这个姿势弄得有点紧张,然后听见她说道:“娘子,你嘴唇真的好软,可是你嘴巴为什么那么硬?”

    有琴明月的恼怒一下子被推上高峰,她甚至有种被气昏头的羞恼,想也不想便对她砸下了拳头。

    两只拳头都砸在她肩头。

    可是林燕然不避不让。

    她还朝着她走近了一步,身体又将她抵住,她低下头,看着她,她的拳头还在半空,却忽然落不下去了。

    “娘子,我真的喜欢你。”

    她低低地又动情地说道,眼神像是会发光一样,璀璨,耀眼,她慢慢朝她俯脸,又要来吻她。

    有琴明月猛地偏开了脸。

    她皱着眉,强作镇定,用一种竭力保持女皇威严的语气说道:“孤不喜欢这样。”

    第084章

    有琴明月猛地偏开了脸。

    她皱着眉,强作镇定,用一种竭力保持女皇威严的语气说道:“孤不喜欢这样。”

    林燕然微偏着脸看她,她窥出了她又在嘴硬,也可能是在害羞,决定放过她。

    毕竟女皇陛下脸皮太薄,要是戳破了,很可能恼羞成怒,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还是自己。

    她微微一笑,柔声道:“不早了,我们去休息好不好?”

    有琴明月正想逃脱让她心慌意乱的氛围,下意识点了下头。

    林燕然趁她不备赶紧将她抱起,朝床边走去。

    有琴明月神情又紧张起来,两只手紧紧攒着衣领。

    她心里其实乱糟糟的,刚才的一切她都是没准备的,本来都决心回到自己的世界中踽踽独行,可谁知眨眼间又和她更亲密了,她脑袋还有点昏,没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等林燕然抱着她放在床上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对于与她和好是极开心的。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么在乎她。

    林燕然开始左右她的情绪了,今天一天的难过源头是她,今天最后的开心源头还是她。

    有琴明月的心情忽然变得复杂而沉重。

    这不是一个上位者该有的表现,更不是一位帝王该有的情绪!

    她忽然涌出一股冲动,今晚还是和她分开睡,她需要冷静冷静,需要好好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处理这种情感?

    可等她一扭头,她看见林燕然托着她那只受伤的手,正在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脸上的神情蕴满了心疼、呵护,恨不能以身代之。

    她刚理智起来的思绪,瞬间崩溃了。

    忍不住看着她。

    那张温柔秀美的脸庞,已于她是这样熟悉而亲切,她真的忍心把她赶出去睡吗?

    有琴明月轻轻阖上眼眸,掩盖了眼底的痛苦和纠结。

    林燕然解开纱布,看见手心的血渍已经被细心清洗掉了,被指甲戳伤的几个小伤口都涂抹上了白色的药膏,她心疼极了。

    上次的伤,才好呢,又受伤了。

    她朝她看去,发现她闭上了眼,以为她在忍痛,便轻轻地又将纱布缠上了,接着温柔地给她解了衣裳和鞋袜。

    正要同她一起躺下来,她忽然笑了笑,看着那坨已经严重变形的点心,道:“娘子,这点心是不能吃了,我明日再去给你买新的。”

    有琴明月睁眼瞧去,她拿起那坨湿哒哒的点心,丢在了桌子上,接着走来床边,躺了下来。

    躺下的瞬间,她双臂便搂了上来,将她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眼睛瞧着她的神情,嘴里亲亲切切地道:“娘子,你现下可以告诉我,今日为什么事伤了手吗?”

    有琴明月立刻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可是相当复杂的,奈何林燕然此刻满心满肺都是柔情蜜意,压根没窥出不对劲,更不知自己这一问是捅了马蜂窝,仍是眼巴巴等着她回答。

    有琴明月见她直到此刻还不明白自己伤心根源,心里当真是又羞又恼,这种事她要怎么说?

    可是不说这个贱民肯定还会再犯,她要是敢犯,她绝不会饶了她。

    她这一瞬间,心思便转过了千万重山,却不接她的话,而是状若无意地问道:“那点心,你在哪买的?”

    林燕然忙道:“在珍馐楼买的,娘子我上次给你买过,你记得吗?”

    有琴明月不动声色地点头,继续问道:“你今天只买了一份吗?”

    林燕然以为她在遗憾点心泡水呢,自然而然地道:“是呀娘子,我当时带着柳大夫一起去买的,给她买了一份,给你买了一份,我把你这一份放在怀里,没想到泡坏了,我明日吃罢饭便去给你买。”

    有琴明月心里立刻不痛快起来,声音淡了些:“不必了。”

    林燕然忙凑近了些,目光亮堂堂地看着她,带了丝不解问道:“娘子,你上次还说好吃呢,你不想吃了吗?这次我买的是你没吃过的口味,说不定你一吃就爱上呢。”

    有琴明月语气越发淡:“孤只吃独一无二的点心,似这等人人皆可吃之食物,孤甚是不喜。”

    林燕然眼中显出一丝迷惘,这句话的每个字她都听懂了,怎么连在一起就是有些难懂?

    她想了想道:“那我换一家点心铺给你买。”

    有琴明月道:“可是别人也吃过?”

    林燕然心道,开点心铺的掌柜自然是希望自己的点心卖遍天下,怎么可能只卖我一个?

    女皇陛下有点挑食啊。

    她又想了想,道:“我明天亲自给你做,保证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

    有琴明月的不痛快减了一丝丝,但仍是不够,她哦了一声,像是很随意地问道:“那你做的点心,别人会吃吗?”

    林燕然赶紧道:“不会,只做给你吃,不给其他人吃。”

    有琴明月矜持地嗯了一声:“可以一尝。”

    林燕然松了口气,又朝她挤了一点,将脸贴着她,她也有点委屈呢,现在哄好了人她也想讨点好处,便软了语气道:“娘子,今日出门游玩,外面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人,坐着画舫,看着两岸灯火,那一幕当真是羡煞人,可惜你都不在,你什么时候陪我一起去游船?”

    有琴明月刚刚缓和的脸色,猛地一变,她赶紧强压着呼吸和心跳,徐徐地呼出一口气。

    好你个贱民,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哦?成双成对的人?”

    “是呀娘子,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大家都成双成对,只有我孤零零。”

    有琴明月暗咬银牙,语气却平静异常:“哦……你不是也成双成对吗?怎么孤零零了?”

    她语气实在太平静了,林燕然压根没多想,皱眉道:“娘子,那怎么能一样?他们都是手下人,你才和我是一对。”

    有琴明月银牙咬了又咬,平(大)静(动)异(肝)常(火)地道:“清怡郡主不是陪着你的吗?你们不是成双成对吗?你们泛舟同游,把臂言欢,举杯对饮,不是很开心吗?”

    房间忽然安静。

    有琴明月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她脸颊蹭地一下热了起来,接着是耳根发烫,紧接着脖颈都有些发烧了。

    等她怀着侥幸朝林燕然望去,发现她正用一种惊诧又不敢置信地目光看着自己,嘴里幽幽道:“娘子,你是吃醋了吗?”

    有琴明月脑袋“嗡”一下,意识变得空白起来,她在哪,她说了什么?她怎么能说出那些话?

    她的双手拼命拽着被子,呲溜一下捂住了脸,身体也开始往下蜷缩,想要躲起来。

    但是林燕然像是发现了宝藏,将她被角又扯开了,目光直勾勾地瞧着她问:“娘子,你真的吃醋了?”

    有琴明月猝不及防,尴尬羞耻,举起双手就捂住了脸。

    林燕然居然趴在她手掌上,嘴唇贴着她的手背,从指缝里看着她:“娘子你真为我吃醋了?”

    “林!燕!然!”

    有琴明月恼羞成怒,猛地拿开手,一双墨眸狠狠瞪着她,眼底的羞涩、赧然、尴尬、崩溃和慌乱煮成了一锅粥。

    林燕然不说话了,却眼也不眨地瞧着她。

    有琴明月立刻从她眼神中瞧出了一丝丝正在强压着的欣喜和雀跃,她恼怒更甚,感觉面子碎了一地,忽地翻了个身,趴在了床上,将脸紧紧地埋在下面。

    林燕然咧了咧唇,偷偷地笑了一会儿,然后收起满脸的惊喜,趴在她身边哄她。

    哄了好一会儿,有琴明月也不理会,仍是埋着脸,身体趴着一动不动。

    她抚了抚她的秀发,瞧着她趴着的姿势,心疼又好笑。

    忽地凑到她耳朵边上,小小声道:“娘子,别捂坏了,我会心疼的。”

    有琴明月不动。

    她继续小小声道:“娘子,小明月也会难受的,万一压坏了长不大了怎么办?”

    有琴明月满脑子都是羞愤,勉强腾出思绪想了想,小明月是谁?为什么要叫自己小明月?

    ……小、明、月、压、坏、了、长、不、大、了、怎、么、办?

    意识过来的一瞬间,她的羞恼就爆棚了,发出了恼怒至极的声音:“林燕然,你太放肆了!”

    林燕然见她终于肯露出脸来,但是脸色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闷的,赶紧讨好道:“娘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怕你捂坏了,绝没有放肆。”

    说完耷拉着脑袋,用发顶轻轻抵着她肩头,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有琴明月的气恼压根没发泄出来,更被小明月给羞耻的浑身都不自在,又翻了个身,变成背对着她。

    贱民真的太气人了。

    林燕然赶忙贴到她背后,试探地伸出手臂,去抱她。

    有琴明月忍着。

    林燕然一只手穿进脖颈来揽住她肩头。

    有琴明月继续忍着。

    林燕然另只手从她身上搭过来,揽住了她身体,好巧不巧地压住了小明月……

    忍不了了!

    有琴明月感觉自己气得发昏,想也不想就张嘴咬住了她手臂。

    林燕然动也不动。

    片刻后轻轻抽了下气。

    理智回归的有琴明月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更加羞恼了起来,她今晚真的是被她气坏了,做的事没有一桩带脑子的。

    林燕然这时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子,我喜欢你这样。”

    有琴明月感觉她这句话也不带脑子,居然喜欢自己咬她,她既觉得羞恼,又觉得还不够解气,于是她又开始不理智了,抓住她手腕,又咬了一口。

    “娘子,疼。”林燕然委屈巴巴,小小声地叫唤了一句。

    有琴明月哼了一声:“你不是喜欢吗?”

    林燕然默了默,心道自己娘子真是不会谈恋爱,自己喜欢的明明是她嗔怒的模样,有了人间烟火气,不再藏着掖着,端着架子。

    可是她又因为这个发现有些窃喜,娘子上辈子和自己一样,都没谈过恋爱。

    她便暗地美滋滋,明面上委屈巴巴地道:“疼也喜欢,因为是娘子咬的。”

    有琴明月又哼了一声,不搭理她了。

    但是心里好受多了。

    贱民真是爱煞了孤。

    她带着这个想法,在林燕然的怀抱里迷迷糊糊地闭上眼,思绪开始平静的时候,理智冒了出来,理智让她警惕,孤这样,是不是太不像话了?她纠结着,直到睡去,也没能理清。

    第二日吃完早膳,林燕然送她到书房门口,趁她不注意偷亲了她一口。

    等她反应过来时,林燕然已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招招手:“娘子我走啦。”

    有琴明月瞧见她这幅模样,小小气恼便也消失了,却又忍不住问道:“你去哪儿?”

    林燕然回头来,一双眼睛神采奕奕看着她:“你忘啦,我去给你做点心。”

    她弯着眉眼,笑起来,廊架上的紫藤花枝垂下来,像是一幅清新淡雅的花草图,衬着她俊秀的身姿,阳光从枝叶间洒进来,映照着她温柔的脸庞,那眉眼、鼻子、嘴唇,都那么生动鲜活。

    她眼睛里的笑,仿佛透过短短的距离,流淌进了她心底。

    有琴明月的神情一点点变得失措起来,猛地转过身去。

    叠翠和湘雨正在暗自憋笑。

    她脸颊蓦地发起热来,慌忙走进了书房。

    沈琴心总觉得今日的殿下有些奇怪。

    平日无论自己说什么,殿下都能第一时间给与回应,可今日她提醒了两次,殿下才反应过来,这不,现在又走神了。

    “殿下。”

    “殿下?”

    有琴明月慌忙回神,迎上沈琴心关切的眼神:“殿下是不是昨日没休息好?殿下千金之躯,一定要当心身体啊,不若微臣先告退,殿下先去稍作歇息?”

    有琴明月不由地蹙起了眉心,她也意识到自己今日走神太多次了,思绪控制不住地,总是想到林燕然。

    昨日发生的事,好似开启了一个新的局面,她和她更亲密了,在她面前像是真正的妻郎一样,轻松随意,温柔体贴又带一点点放肆。

    有琴明月想到这里,蓦地苦恼起来。

    她舍不得呵斥她,甚至还为此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有点甜甜的。

    “殿下,那微臣告退了?”

    沈琴心连忙又说了一句。

    有琴明月蓦地警醒,她竟然在这一瞬间,又走神了。

    她脸色霍地肃然了起来,肃声道:“不必,孤刚才只是略有困怠,现下已清醒。既然苏相如此不识时务,那就给他透露一点信息,让这条老狐狸急躁起来。”

    沈琴心忙道:“是。微臣立刻去办。”

    “等等——”

    沈琴心忙回过身来。

    有琴明月脸色冷肃,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

    片刻后,她问道:“北蛮和亲队伍进城,几日了?”

    “已有十日。”

    “足够了,大将军那边必然已知道了消息,那他不可能没有反应。”

    前世没有发生和亲之事,这一世却发生了,自己一旦和亲,有琴曜必会想方设法削减慕容海的兵权,甚至找出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押回京师。

    以他的城府,又怎么会容忍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呢?

    慕容诚这几日天天在朝堂上哭喊着请求有琴曜册封自己做储君,就足可说明这一点,只有触及了这群狼心狗肺之人的切身利益,他们才会着急。

    她唇角泛出一抹冷笑,沉声吩咐道:“命人重点关注边关来的急报。”

    “是。”

    沈琴心出来公主府,便遇到了自己的弟弟沈明。

    “姐姐。”沈明明显是在专门等着她,见她出来立刻追来马车边,急道:“姐姐,弟弟有话说。”

    沈琴心并不予理会,依旧吩咐马车启动,冷着脸色道:“你若是来帮父亲传话,大可不必,我已是孤家寡人,和沈家没关系了。”

    说出这句话时,她偏了脸去,不想沈明瞧见自己发红的眼圈。

    父亲在自己少年时期就一直忽略自己,从没瞧过自己一眼,等自己当上了殿下的少傅,他才第一次正眼看自己,夸赞自己是沈家的未来,可殿下失踪后,他第一个翻脸,不止断了对公主府的扶持,还对自己各种威逼,便连自己去沈家门前跪了一天一夜,都没让他心软。

    这样落井下石的亲人,她宁愿没有。

    沈明紧跟在马车边,撩开窗帘望着她,嘴里急急道:“姐姐,弟弟不是来帮父亲传话的,弟弟自己有话同你说。”

    沈琴心冷声道:“有什么话,速速说来。”

    沈明压低声音问道:“姐姐,殿下是不是出手了?”

    沈琴心皱眉,眸光锐利地瞪住他:“沈明我告诉你,你好好在你的国子监读你的书,休要来过问朝廷的事!”

    沈明忙道:“姐姐,你便不能给弟弟透个信吗?”

    沈琴心一脸冷漠,高声道:“我告诉你,我已和沈家断绝了关系,你休要来纠缠!”

    沈明愣了一愣,马车飞快远去,他落在了原地,片刻后,他忍不住跑起来,追到了马车边,压低声音道:“姐姐,殿下明明如此举步维艰,可是昨日林郎君却同人上酒楼,游瑶水,所以实际上胸有成竹对不对?”

    沈琴心闻言脸色一变,万万料不到竟从这方面被沈明窥出了端倪,沈明只是一个国子监的监生,无官无职,敏锐度可远远不及朝廷那些老狐狸,若是他能看出,朝廷那些老狐狸不更能看出?

    她心头顿时涌出浓浓的忧虑,吩咐随行士兵:“将沈明赶走!”

    沈明被赶走后,皱眉苦思了片刻,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说服不了父亲,也说服不了自己的姐姐,但是他从小就知道姐姐比自己聪明,若姐姐是个乾元,绝对会在朝廷上大放异彩,是沈家真正的栋梁之才,父亲和叔伯们也不会忽略她了。

    经过刚才的对话,他确信自己姐姐追随的殿下,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举步维艰,最近朝堂上的风风雨雨,都和她有关,甚至有可能出自自己姐姐的手笔。

    想及此,他一扫此前的愁眉苦脸,精神抖擞地走了。

    宰相府里,苏穗刚下朝回来,正盘腿坐在贵妃榻上,由着两名美婢捶腿捏肩。

    他则是闭着眼,一边享受着美婢的伺候,一边想着朝堂的事。

    今日朝堂上发生了四件事。

    慕容诚那个老匹夫又在陛下面前哭诉,请求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

    云家家主云峦再次上奏,请求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

    三殿下有琴斐上奏,请求陛下准许她去从军。

    北蛮太子拓跋雄鹰命人送了求亲书,求娶嫡长公主为太子妃,共修两国之好。

    其余的虾兵蟹将,都没了动静。

    大皇子成了废人,便是救过来,也活不长了,之前提议册封大皇子的人,脸被打的生疼,这几日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三公主要去从军,啧啧,这个节骨眼上去从军,不是打陛下的脸吗?看来三公主还真被嫡长公主收服了,不声不响地,倒是好手段。

    至于北蛮太子的求亲书,等着吧,龙渊国还没动静呢,陛下便是再看不顺眼嫡长公主,也不可能立刻答应他的求亲,而且便是真的和亲,他也更支持和龙渊国,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如此看来,陛下的子嗣里,唯一还值得扶持的,只有嫡长公主了。

    只是有慕容家这尊庞然大物在,他始终有些犹豫,害怕上了贼船后,好处没落到,还被吃的骨头不剩。

    还是再观望观望。

    这些年他能从一个寒门子弟爬上宰相的位子,靠的就是谨慎。

    这时,他的幕僚悄悄走了进来。

    苏穗立刻睁了只眼睛,瞧了他一眼,旋即挥手:“下去。”

    两名美婢和旁边侍奉的婢女都退了出去。

    他这才对幕僚说道:“说罢。”

    幕僚道:“大人,沈琴心刚刚去了姬家。”

    苏穗立刻变了脸色:“你让人跟着了?”

    幕僚点头:“属下共派了三波人马跟着她,看的一清二楚,姬家的管家亲自出来迎接的。”

    “不对。”苏穗捋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皱眉道:“嫡长公主和慕容家更为亲厚,却迟迟没去找慕容诚,此前传言宗室已决定扶持她,可也没见宗室动静,现在突然大摇大摆去姬家,恐是做戏。”

    幕僚道:“大人,慕容家是殿下母族,有些事心知肚明,何须见面?便是殿下什么也不说,慕容家也必须要扶持她。宗室若真的答应扶持她,不见面才更合理。”

    他这么一说,苏穗的眉毛顿时皱的更紧,片刻后,他摆摆手:“你继续去盯着。”

    幕僚走后,他立刻招来了自己的暗卫。

    “可有新的线索?”

    “大人,属下发现近日禁军的几位高级将领,都有所调动。”

    苏穗并未在意,有琴曜自北蛮进城后,便对禁军做出了各种调动,等暗卫将变动将领的名单奉上,他一扫之下,霍然变色。

    皆因名单上的人选,都是皇族宗室的子弟!

    “糟糕!宗室已出手了!”

    有琴曜退了朝,刚坐下来,洪宝便送来了一份奏折。

    “陛下,这是禁军本月的将领调动名单。”

    不得不说,有琴曜的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以庶子身份当了皇帝,但是始终为自己的身份自卑,总觉得有好多人虎视眈眈,打算把自己从位子上拉下来,所以当上皇帝后他就做了两件事,一是从户部那里想方设法地扣银子养出了一支重骑兵,二是改变了禁军的将领选拔制度,将一年一选拔的禁军将领,变成了一月一轮换,为的就是防止将领们将手下的禁军视为私兵,挟兵自重。

    他接下奏折,随意扫了一眼,眼神忽然生出疑虑。

    “这次轮换,怎么大部分都是宗室子弟?”

    洪宝忙赔笑道:“可能是刚好赶上了?”

    这时,新近得宠的小太监多福笑盈盈地走进来道:“陛下,国师求见,国师说是有新的宝药进献。”

    有琴曜大喜,立刻朝外走去:“快随朕去见国师。”

    洪宝忙跟上去:“陛下,这折子?陛下可是规定了,禁军将领轮换,不得拖延,拖延一日便要严惩,老奴……”

    有琴曜冷哼了一声,伸手:“取朕的玉玺来。”

    洪宝忙取来玉玺,有琴曜立刻在折子上盖了印戳,不悦道:“你个老东西,不可再来烦朕。”

    洪宝连忙躬身下去:“是是是,老奴知罪。”

    有琴曜这才随着多福走了。

    洪宝擦了擦汗,暗叹,真是旧人不如新人,多福这个狗东西竟然撇开自己攀上了陛下的高枝,小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总有一日摔下来,摔不死你!

    他暗地骂完,将折子递给自己的二徒弟:“速速送去皇城司。”

    这皇城司可不得了,乃是独立于兵部之外的官署,专门管着禁军和大内侍卫,格外得陛下看重,他哪敢得罪啊,一分银子的好处没落着,还要顶着陛下的骂帮他们盖上玉玺连夜送去。

    *

    有琴明月和手下所有人交代完事情,已到了巳时末。

    叠翠见她终于闲下来,赶忙换上了热茶,又走来她给她按揉肩膀。

    她抿了口茶,松懈下来的思绪立刻想到了林燕然,好巧不巧,门外传来湘雨的声音:“林郎君,你来了,殿下刚好得空。”

    话音落,林燕然便推门而入,手里提着食盒。

    有琴明月和她的眼睛对上,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吩咐道:“叠翠,你出去吧。”

    叠翠连忙退出。

    林燕然提着食盒来她面前,取出两碟点心。

    却是两块焦糖色的糕点,外表蓬松柔软,散发着浓郁的甜香,看着就很好吃。

    林燕然笑着道:“娘子,这是我做的枣糕,你尝尝。”

    有琴明月伸手去取竹签,被她塞了一块在手里:“娘子,你拿在手里吃,可以感受到枣糕的软弹,吃起来会更香。”

    有琴明月指腹摸到一抹滑腻,晓得是油脂,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她拿起来咬了一小口,红枣味十分浓郁,红枣的甜都融合在糕点中,却又不腻,松软、香甜,很合口。

    林燕然也拿起一块,吃了起来,边吃边道:“做这红枣糕有两大要点,第一便是这发面,必须恰到好处,太硬了或者太软了都不行,达不到松软的口感,第二便是这红枣的皮,一定要去干净,不然哈嗓子,娘子,我站在厨房,剥了好久的皮呢,腿都站酸了。”

    有琴明月听出她在撒娇,忍不住道:“你怎地不让下人动手?”

    林燕然道:“娘子说要吃独一无二的点心嘛,我肯定要亲自给你做,万一让下人动手你不肯吃怎么办?”

    有琴明月有些脸热,瞪了她一眼:“孤何时有这般斤斤计较?”

    林燕然眯眼笑:“娘子自然是没有。”

    有琴明月总觉得她那个笑,很有些意味深长,像是在说反话,顿时不自在起来。

    她横了她一眼,淡淡道:“既做了点心,怎么不给柳大夫送些过去,人家可是上门的贵客。”

    林燕然一听,心里便开始偷笑,面上一本正经道:“我的点心只给娘子吃,哪能给别人吃呢?便是贵客也不行。柳大夫想吃,自有公主府的仆从去给她买。”

    有琴明月心里舒爽了起来,却又忍不住道:“昨日既遇了险,想必她也吓着了,你不去看看她?”

    林燕然忙道:“昨晚我便给师父说了,师父今日肯定会去关心师姐的。”

    听见这一声师姐,有琴明月暗地捏了捏指尖,不咸不淡地道:“你好歹是师妹,不去关心关心你的师姐?”

    林燕然差点就装不下去了,这酸味儿哟,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能吃醋?

    她干脆道:“我是娘子的人,娘子准我干嘛我便干嘛,娘子要我去关心师姐吗?”

    有琴明月被噎住,有些狼狈地盯了她一眼。

    林燕然一点也不想让这醋继续吃下去了,起身走到她身旁,一把搂住了她。

    “你放肆!”

    林燕然亲昵地俯身,和她脸对脸地依偎着,嘴里可怜巴巴道:“娘子心疼心疼人家吧,早晨起来就忙活到现在,已经一上午没见到你了,想的我心肝儿疼,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还尽惦记着别人,娘子是不是心里压根没我?”

    有琴明月又慌又乱,脸也开始发烧,被她抱着的地方仿佛发生了变化,轻轻一碰就感觉到酥酥的,软软的,好似力气都丢失了。

    “你松开……”

    林燕然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苦着脸走回椅子,嘟哝道:“只给抱一下,是想馋死我吗?”

    有琴明月见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恼道:“你不是还吻了,孤何时准你吻了?”

    林燕然低声:“就吻,我吻我自己的娘子,又没犯法,我就是喜欢吻你,天塌下来我也吻。”

    有琴明月又羞又气:“林燕然!”

    林燕然乖乖嗯了一声,将手腕伸过去。

    有琴明月错愕地看着她,她道:“给你咬。”

    有琴明月:“……”

    她又狼狈地盯了她一眼:“你再敢放肆,我便让湘雨将你丢出去。”

    林燕然已经得偿所愿,立刻老老实实地道:“娘子,我不敢了。”

    心里却无法无天地想到,试出了娘子的底线,她还是在乎我的,并不会真的对我发火。

    以前有琴明月一步不肯前进,昨晚终于对她敞开心扉,可谓是进了一大步,她知道这对她来说,是极不容易的,那接下来,她便要一直前进了,她要住进她心里。

    有琴明月哪知她在想着这些,吃完半块点心,她道:“走吧,去看看柳蓁蓁。”

    林燕然诧异道:“真要去啊?”

    有琴明月淡淡道:“自然,孤身为东道主,自然要去关心一番。”说着又意味深长地补充:“至于其他人关心不关心,孤就不知道了。”

    林燕然紧紧闭起嘴巴。

    正要走,有琴明月又道:“剩下那块点心,也带上吧。”

    林燕然:“?”

    有琴明月一脸淡定:“孤已吃好了。”

    林燕然只好装起点心,提在手里。

    出来门外,她立刻伸手去挽住了有琴明月的手。

    有琴明月本要抽开,却又想到,将要去见柳蓁蓁,便又由着她了。

    柳蓁蓁懒洋洋靠在院中的藤椅上,林凤凰正在给她捏腿。

    她睁开眼,瞧见二人进来,顿时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林燕然动了动嘴唇,却又忍住了。

    有琴明月道:“我听燕然说你受了惊吓,来看看你。”

    林燕然将点心递过去:“师姐,这是我娘子特意带给你的,枣糕,你尝尝。”

    柳蓁蓁忙伸手去接,接下时才发现林燕然站在原地没动,只伸长了手臂递来点心。

    她的手和有琴明月的手牵在一起。

    她眼神里立刻涌出了一抹羡慕,却又有一丝怅然,淡淡地,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是她素来爽朗,当即打开盒子看了一眼,惊讶道:“好香的点心,闻着就好吃。”

    有琴明月轻声道:“是燕然亲手做的。”

    柳蓁蓁眼底的喜悦立刻浓郁了起来,欢喜道:“林燕然你居然还会做点心,你还真是厉害!”

    林燕然微微一笑:“难得师姐夸我,我是一定要认的。”

    有琴明月清晰看见柳蓁蓁眼底的喜悦变浓,她神情敛了敛,淡声道:“蓁蓁,你可还好?需要用药的话,尽管和府里说。”

    柳蓁蓁仍是满脸带笑,道:“明月你和我客气什么,我师父就在呢,能不管我吗?何况林燕然一大早就让人送来了药膏,我已涂上了,感觉舒服多了,你们不用担心的。”

    有琴明月空着的那只手立刻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她神情不变,关切道:“伤在哪里了,要紧吗?”

    柳蓁蓁道:“腰被拓跋焰用绳子勒了一回,不严重,想必用了药膏,三两日就好。”

    有琴明月略略颔首:“那就好。”言罢转头看着林燕然:“燕然,你还有话同蓁蓁说吗?”

    林燕然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立刻道:“你不都说完了吗?师姐,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只管说。”

    柳蓁蓁佯作叹气道:“你还是把北蛮人都打走再说吧,不然我的腰可受不住再一次折腾。”

    这话她说的自然而然,本是调笑,可是听在有琴明月耳中,那可就不是滋味了。

    她和林燕然告辞出来,也没有什么表现,走到一半路,才语气淡淡地道:“我以为有些人不关心,没想到我竟是错了,有些人其实是极关心的,毕竟一大清早就巴巴地送去药膏,又有谁能做到呢?”

    说着抽出手去,径直去了书房,任凭林燕然再怎么哄,她都是不理不睬。

    直到林燕然走了,她才气恼地撕了桌上的纸。

    林燕然没什么想法,柳蓁蓁也没什么想法,可是她们在一起时,却偏偏那么畅快,真的就像是知己一样,两人的神情动作都透着一股和谐。

    这种无心的融洽,才是最让她难受的。

    午后,沈琴心赶回来,汇报完事情,她忽然神情更郑重了些,说道:“殿下,微臣有一件事,说了可能多嘴,但是微臣还是觉得要说出来。”

    “讲。”

    沈琴心遂将沈明说的话讲了,而后道:“殿下,林郎君毕竟是您的妻郎,她的一言一行也代表着您,还请您多多提点她,勿要在人前泄露了机密。”

    有琴明月道:“我们所议之事,她并不知晓。”

    沈琴心道:“她和柳郡主同游,形容欢快,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公主府稳操胜券,对此次起事来说,此乃好事,但日后若被人利用恐要不妥。”

    “孤知道了。”

    沈琴心走后许久,她都在思索,拿什么态度对林燕然,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林燕然又溜了进来。

    她手里拿着两个小木雕,高高兴兴地递过来。

    “娘子,我刻的,送给你。”

    有琴明月接下一看,两个呆头呆脑的小木人,连眼睛鼻子都没有,只有个大概的轮廓。

    有点丑。

    林燕然道:“一个你,一个我,怎么样?”

    有琴明月默默将“有点丑”咽下去,问道:“送我做什么?”

    林燕然道:“你捏在手里,把玩,或者解闷都可以,防止你再不经意地扎伤手。”

    原来竟是因此。

    她心里有些感动,不由低了头,细细打量小木人,这一看,又发现了不同,新鲜的木头,打磨的很光滑,她肌肤这般柔嫩,摸在手里,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刺挠。

    “是不是做了很久?”

    林燕然却不答,她伸来手,和她的手轻轻触摸在一起,指腹在她的手心轻轻抚弄着,嘴里柔柔道:“娘子。”

    一声娘子,又让她感觉到了不同,千言万语都蕴在其中。

    她心里又纠结起来,轻声道:“我还有事,你自去吧。”

    林燕然嗯了一声,却没马上走掉,她目光柔柔地看着她:“娘子,我知道你有事,我想和你一起分担。”

    掌心的温柔触摸,还有着温柔关切的话语,都在消磨着她的意志,她纠结着,终于抵不住地道:“燕然,有一法,可解眼前诸般困难。”

    “我要夺位。”

    林燕然悚然一惊,神情怔怔看着她,片刻后,她惊讶尽消,郑重道:“娘子,我能做什么?”

    这一问,才是真正让有琴明月动容。

    她盯着她,许久没能说出话来,林燕然却急了,继续问道:“娘子,我实力涨了,我手下人也都可靠,分些事我来做吧。”

    有琴明月语气复杂道:“你不问别的?”

    林燕然诧异:“还问什么?”

    有琴明月一字字道:“你可知这是谋逆造反,若是我失败,你也要跟着被砍头。”

    林燕然道:“不会,我相信你。”

    书里她可是夺位成功,还做了一段时间的女皇,前世都能成功,这辈子重来胜算肯定更大,所以她丝毫不担心。

    她语气太过笃定,有琴明月禁不住追问:“此事谁都不敢保证万无一失,若我真的败了呢?”

    林燕然握紧她的手:“那我和你做一对亡命鸳鸯。”

    有琴明月僵住了一样,好一会儿没什么反应,然后她轻轻抽出手,低声道:“你出去吧。”

    林燕然这次没停留,走了出去。

    她既知道了她要夺位,她也要做准备了,上辈子她夺位后不久就被有琴斐的大军围困,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林燕然这一刻忽然十分后悔,她看书时只拣想看的情节看,其余的全都跳过了,她得好好想想,书里是怎么写的?

    白日的筹谋,晚上便见了效。

    苏穗在天色黑透时,扮作府中送菜的菜农,赶了过来。

    有琴明月在南书房接见了他。

    苏穗摘下黑色的兜帽,看见端坐在书桌后的女子,一双墨眸冷静深邃,平静异常地看着他。

    按理说,有琴明月如今是落难公主,面对他这样一个权臣,在有求于他的时候,应该是礼贤下士,亲自起身迎接才对,若是更诚恳点的,还会对他行礼。

    可是有琴明月端坐着,动也未动,神情冷淡,眼神疏离的可怕,还带了一丝淡淡的审视意味。

    苏穗竟然感觉到了一股帝皇般的无形气势。

    他立刻吃了一惊。

    他不是普通人,思维也与普通人不同,若是此刻有琴明月真的对他恭恭敬敬,礼贤下士,他反而会低看一眼,而且多少人都是落魄时恭敬有礼,发迹后猖狂自大呢?

    如今的陛下有琴曜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吗?

    所以苏穗对这种前恭后倨的性格,本能地鄙夷。

    而有琴明月此刻的境遇可谓是艰难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可她身上不见丝毫落魄形状,反而不怒自威,有帝王之气。

    不愧是嫡长公主,这一身气度,岂是庶子女能比的?

    而有琴明月这番表现,说明了两个事实。

    一则,她对当上储君,十拿九稳,故而对自己的援手表现平淡。

    二则,她性情本就倨傲,此等高傲之人,可比小人好伺候。

    他立刻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微臣苏穗,见过嫡长公主。”

    有琴明月略略颔首:“苏相免礼,请坐。”

    苏穗坐下,这才有婢女来上茶,上完茶,又即刻退了出去,前前后后,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苏穗又暗叹,嫡长公主府,御下极严。

    这样的人,才配做君啊。

    他饮了口茶,这才道:“微臣今日来,只有一问,殿下他日若登大宝,如何待寒门?”

    有琴明月看了他一眼,苏穗她是极熟悉的,上一世他们就是君臣,此人有谋略,有远识,又擅人心,是天生做宰相的料子。

    莫看苏穗问的大义凛然,其实也是为了自身利益罢了,他自己就是出身寒门,代表着中小世家和落魄寒门子弟的利益。

    前世她登位后打压世家,迎来了反噬,这一世便需苏穗这样的人来帮她。

    她道:“苏相,孤近日读书,看到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孤深以为然,苏相以为,这舟是谁,水又是谁?”

    苏穗立刻明白了,舟是世家也是皇权,水是寒门也是百姓,嫡长公主既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自然不会容许寒门被继续压榨。

    她要的是平衡。

    这个回答,他不是很满意,但是却足够诚意,因为她说了实话。

    苏穗起身,行礼:“多谢殿下为臣解惑。殿下落难归来,微臣尚未尽心意,此乃微臣失职,不日微臣之礼将双手奉上。”

    这是给出承诺了。

    有琴明月不置可否,权臣的承诺,最是信不得,她目送他出去,并无多少欣慰。

    苏穗此人,能提前收服是锦上添花,不能的话,也不会妨碍大局。

    不过苏穗的到来,让她找到了昔日为皇时的久违感觉,本是用那股气势震慑苏穗,却没想到让她的心态发生了一丝变化。

    她是皇帝,是未来的九五之尊,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属于她的,只能独属于她!

    林燕然乱她的心又如何,她只需要将她牢牢抓在手里,她的一切都是她的,若她敢伤了自己的心,她便将她碎尸万段。

    她正想着,暗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面前。

    “主子,出事了!”

    “刚刚密探传来消息,林郎君破解涅槃丸的消息走露了,再有三日,便会传到神京城。”

    有琴明月悚然离座:“消息现在有多少人知道?”

    暗影语气沉重:“消息已传到了龙渊国和北蛮,乃是有人故意为之,我们的人根本压不住。”

    有琴明月又坐了回去,神色中一派冷厉,还有隐隐的杀气浮现。

    “脱胎丸的事一旦传出去,神京城必成为众矢之的,诸国武者蜂拥而入,大乱将至……”

    暗影急道:“主子,属下即刻去召回所有人!”

    有琴明月抬手:“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有——提前登位!”

    第085章

    她话音刚落,暗影忽然从原地消失了,下一瞬,叠翠和湘雨同时打起招呼,接着书房的门被敲响,林燕然的声音从外响起。

    “娘子,我有事和你说?”

    “进来。”

    林燕然进去的瞬间,立刻看见了有琴明月凝重的脸色,她和她目光相对,立刻觉察出不同,有琴明月在担心!

    “娘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琴明月犹豫了一息,果断道:“脱胎丸的事泄露了。”

    林燕然大吃了一惊。

    “都有谁知道?”

    有琴明月见她第一时间问的问题和自己如出一辙,心头滋味又是难言,当即拍了拍掌:“暗影。”

    暗影现身,将自己收到的密报重新说了一遍。

    林燕然神情凝重地听完,忽然问道:“如此说来,对方并不知道破解涅槃丸的人是谁?”

    暗影犹豫一瞬:“确实如此,消息原话说的是:涅槃丸被破解,可造大宗师!破解之人在神京城!”

    林燕然道:“既然如此,我们可浑水摸鱼,随机应变,万不可太过紧张以至自露马脚。”

    有琴明月立刻懂了她的意思,她微微摇头:“此事并不如你所想的那般轻松,便是对方不知道破解之人具体是谁,但既然知晓了涅槃丸被破解,必然是发现了一定的端倪。”

    “一则,封谷前辈和孙前辈都在公主府中,得到消息的人很容易怀疑到公主府上,消息传播之下,公主府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二则,对方可能真的知道,但是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故布迷阵,等到天下武者全都涌入神京城,公主府四面受敌时,他再浑水摸鱼。”

    她郑重道:“无论哪种情况,都于我们不利。”

    林燕然思索道:“天下武者都会闻风而动?”

    有琴明月给了暗影一个眼神。

    暗影道:“不错,林郎君可能不知晓当年涅槃丸出现后所造成的轰动,涅槃丸一出,天下武者蜂拥而入龙安城,人人争相抢夺,都想得到涅槃丸鱼跃龙门,当时龙渊国皇帝召集了天下兵马,才令那些武者不敢轻举妄动,而在这时龙渊国的大皇子因为吞服涅槃丸不幸丧命,大家这才知道涅槃丸存在严重的后遗症!”

    “紧接着其他武者也纷纷在服用后爆体身亡,众人这才有了短暂的冷静,紧接着医师阁出面,宣布涅槃丸是害人毒药,凡研制涅槃丸者,人人得而诛之!”

    “随后便是皇室对涅槃丸制造者的赶尽杀绝,而实际上,各国皇室明面上对涅槃丸毁尸灭迹,背地里却掌控了所有涅槃丸,制造出了一大批顶级武者。”

    “诸国的武者,也是从涅槃丸问世后,得到了极大的飞升,龙渊国拥有玄渊,神瑶国拥有影卫,北蛮拥有半步蛮圣,而在民间也涌现出了一批九品之上的武者,这些年朝廷一直在探查他们的根底,他们也因此隐匿了起来。”

    暗影说到这里,神色越发慎重,盯着林燕然道:“林郎君现在明白了你所破解出来的脱胎丸,有多么惊人吗?”

    “不止没有任何后遗症,而且功效比涅槃丸还要好,这对武者来说,简直是灵丹妙药,他们会疯了一样抢夺!”

    “一旦脱胎丸被暴露出去,不止民间的高手会蜂拥而入,各国皇室的顶级武者也会到来,这其中,甚至还可能有世外高人。”

    “届时,你便是众矢之的!”

    林燕然紧皱着眉头,一直在思索,她这时问道:“玄渊是什么实力?”

    暗影道:“玄渊是龙渊国皇帝的贴身保镖,没人见识过他出手,但据我们猜测,他应该已经达到了大宗师级别,他实力远高于玄冥。”

    “至于神瑶国的影卫——”

    暗影说到这里神色有些怪异,暗道林郎君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不过她可不敢说出来,还是装模作样地解释道:“影卫实力也是大宗师。”

    林燕然早看见她那个隐晦的小眼神,插嘴:“所以比你和暗星都高了?”

    暗影顿时有些尴尬,板着脸道:“暗星大人如今正在升级,等她突破,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林燕然问道:“如此说来,大宗师的实力,相当于三到四个宗师?”

    暗影马上懂了她意思,那晚她们去刺杀影卫,加上潜伏的林凤凰,刚好是四个人。

    她摇头道:“林郎君,大宗师的实力不是这么简单计算的,武者每晋升一级,所提升的实力是碾压性的,级别越高,碾压程度便越大,宗师可轻松杀死九品武者,而大宗师可更加轻松地杀了宗师。”

    “但是宗师想要杀大宗师,可不是数量堆积那么简单,需要详细了解大宗师的招数、缺陷、漏洞,进行天衣无缝地布置,才有可能获得成功。”

    林燕然懂了,这是告诉她,她那晚刺杀影卫还能从容逃脱,纯属侥幸。

    但其实她心里知道,主要还是因为影卫一开始没想过下杀手,而是想试探她们的来路,所以给了她们时间,后来林凤凰的神箭震慑,更是对影卫造成了从所未有的冲击,她们这才能逃命。

    林凤凰的箭,相当于宗师,自己的实力当时也接近宗师,加上暗影突破后也是宗师之上,陈雪是半步宗师,相当于三个宗师和一个半步宗师围攻影卫,结果影卫连受伤都没有,而她们四个人伤了三个!

    林燕然内心震撼的同时,却也有了一定的把握。

    大宗师,并不是不可杀!

    只要布置得当,皆可杀之!

    林燕然还要再问,有琴明月吩咐道:“暗影,你警戒四周。”

    “是!”

    等暗影一走,有琴明月立刻说道:“如今你知道了,事情已到了危急时刻,接下来你时刻留在我身边。”

    正在思索的林燕然不禁朝她望去,有琴明月以为她又在想些稀奇古怪的点子,马上容色肃整道:“林燕然,孤不是同你开玩笑,此事危急万分,你要想保命,必须听孤的安排!”

    林燕然不禁上前一步,握住了她双手,她思索的眼神刹那间柔软了下来,温柔似水地凝视着她,轻轻道:“娘子,你对我真好。”

    有琴明月缩了下手,可是两只手都被她握的很紧,她便后退了一步,可是身体很快抵住了书桌,林燕然仍是柔情蜜意地看着她,仿佛对她和暗影刚才表达出来的“形势危机万分,你一定要重视”浑没在意。

    她心里先是着恼,想要呵斥她,可旋即又涌出了一股别样的滋味,这样危在旦夕的关头,林燕然居然还这样儿女情长……

    她忽然有些无奈,这个贱民是不是太爱孤了?

    她这样想着,语气便缓和了下来,轻声道:“你要听我的。”

    林燕然很少能见识到她这般温婉之姿,不禁心旌摇曳,又往她身上挨了去,她便这样拥住了她的腰身,同她亲密依偎着。

    “娘子,我听你的,但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皇室控制着顶级武者,却不怕顶级武者反噬,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有琴明月清晰感觉到那双手环着自己的腰,她天生敏感,被她触压着的肌肤全都感应到了被圈住的温柔力量,肌肤上即刻起了密密麻麻的酥痒,她不由地打了个颤,用手推她:“你好好站着,孤便与你讲。”

    林燕然正柔情蜜意,闻言很是不舍,只好松了她细而软的腰,又去牵着她两只手:“娘子,可以了吗?”

    有琴明月忧心忡忡,且因此事和林燕然安危相关,她心里又对她多了份担忧,担忧中又夹杂着疼惜,便没了心思计较她的亲昵。

    她说道:“你道皇室掌控着天下兵马是摆设吗?经过严格训练的精兵可以组成飞天箭阵,能射杀大部分武者,武者强又如何,终究是血肉之躯,只要是血肉之躯,便可被杀死;”

    “而装备精良的重铠兵,若是都拥有一定的武力,其所爆发的杀伤力更是惊人无比,莫说九品武者不敢撄其锋,便是宗师也会感觉到生命威胁。”

    “这便是大部分武者,不敢与皇室作对的原因。”

    “其次,皇权至高无上,普通百姓都有忠君爱国的思想,死卫从小接受皇室的培养和熏陶,自然比普通人更加忠君爱国,而且皇室不止大权在握,还掌控着天下间最好的资源,譬如之前的涅槃丸,都被诸国皇室瓜分,那些顶级武者都是他们培养出来的,自然没理由反叛。”

    她说到这里,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掌控一切的睥睨,肃声道:“便真有个别顶级武者反叛,皇室手中其他的顶级武者也可蜂拥而上,将之彻底剿灭,而作为顶级武者,待遇优渥非常人可比,他们尝到了武道的甜头,自然还想不住突破,想要继续突破,便要忠于皇室才能获得更多的资源。”

    “试问这种情况下,正常人谁会生出叛心?”

    林燕然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是她想岔了,这是皇权至高无上的封建社会,绝大部分人都是忠君爱国的,便是成为了顶级武者,也不会有什么杀掉皇帝我来当的大逆不道念头。

    这么想着,她反而放了心,她还就怕那些顶级武者发疯乱杀,既然有规则约束着他们,那便好办了。

    有琴明月这时神情郑重了些,沉声道:“也正因为如此,若要解决这个即将到来的天大麻烦,唯有尽快夺位,越早登位,孤便可越早掌控大权,有了兵权在手,那些武者便不敢轻举妄动!”

    林燕然一听便急了,脱口道:“娘子,万万不可,我刚才来找你便是想告诉你,不要那么早登位!”

    有琴明月只以为她担忧自己,满脸肃然又决断地道:“林燕然,你还是没明白脱胎丸意味着什么,脱胎丸一出,你将天下皆敌,甚至血流成河,唯有登位,才可解决此难!”

    “此乃一劳永逸之法!”

    林燕然愣愣地看着她。

    她下午得知她要夺位后,便一直在冥思苦想,只是原著剧情被她跳过了,便是想也想不出没看过的内容,但是结合前后情节,她想到了一个关键,那就是,有琴明月一旦登位,就会迎来死亡危机,她会兵败被杀!

    而她脑海中出现过的红色字体也证明了这点,那行字体自从上次出现过后,便没出现了,这充分说明,她登位后便会死的危机没有解除!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出现,是她破局的关键,所以她马上赶来提醒她,万万不可提前登位!

    可现在自己的出现,带来了更多的危机,脱胎丸引来天下武者围攻,她为了保护自己决定提前登位,反而正好和原著剧情走到了一致!

    无形中有只手,在左右着一切,在促使着原著剧情发生!

    这一刻,林燕然如遭重击。

    她脑袋嗡嗡地站在当场,大脑极端思考之下,几近宕机,神情更是黯然失色,有琴明月轻声道:“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林燕然猛地握紧了她双手。

    她将那双柔若无骨的手越握越紧,接着又和她十指交叉,声音恳切又急迫地道:“娘子,你相信我吗?”

    有琴明月轻轻点了点头。

    林燕然仍在进行着极致的思考,大脑飞快转动,嘴里缓慢而慎重地道:“娘子,你天资聪颖,做事从来冷静睿智,你想一想,若是此刻夺位,你会面临哪些危机?”

    有琴明月怎么会没想过,她想了无数次,此时便如数家珍:“三种可能,要么功亏一篑,要么叛逃出京自立为王,要么成功登位。”

    林燕然紧接着道:“夺位之后呢,皇位不是一把椅子,坐上去就大权在握了,底下人是什么心思,各方势力如何平衡?手握兵权的那些大将是忠是奸?”

    有琴明月微微变色。

    林燕然的话仿佛意有所指,立刻令她想到了前世,前世她兵败而亡,如今看来,败在其三,一是仓促夺位,人心不稳;二是着急打压世家,引起反噬,三是有琴斐大军围困,孤立无援。

    真要一言以蔽之,便是得位不正,天下皆敌,有琴斐一呼百应,她便四面楚歌了!

    她神色间流露出了一丝凄惶,林燕然知道她定是想到了前世,将她双手又握紧了些。

    “娘子,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此事,急不来,若你地位不稳的时候登位,很可能和我现在的情形一样,成为众矢之的。”

    林燕然的话确实令有琴明月有所动摇,但是她心志很快又坚定了起来,这一世和前世大不相同。

    前世有琴曜秘密传位有琴斐,以至于她得位不正,这一世她已得到了宗室和苏穗的扶持,有这两股势力在背后,她又有嫡长公主的身份,便是没有传位圣旨,也是毋庸置疑的储君!

    而且这一世,她还掌握了先机!

    她心思又定了下来,没有反驳林燕然,她知道她很聪明,想听听她还会说些什么。

    林燕然道:“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目的没有将我的名字传播出去,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对方想浑水摸鱼,我们也可浑水摸鱼,此乃将计就计。”

    有琴明月沉声道:“你莫要忘了,北蛮太子和龙渊太子都在神京城,一国之储君出行他国,必少不了顶级武者保护,他们身边至少有一到两名玄冥那个级别的武者,也可能更多,甚至玄渊来了都说不定。”

    “若是消息败露,他们会立刻从毒蛇变成豺狼虎豹,恨不得将你撕碎,他们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而我父皇,也不会放过你,届时,才是真正的危险!”

    林燕然心头一颤,皆因她也想到了那个恐怖的局面!

    她不禁朝她望去,有琴明月也望着她,她目光锐利,神色越发郑重,压低声音道:“而且——上次随着北蛮国书到来的密折里,还有一个消息:北蛮已出现半步蛮神。”

    林燕然眼神大变。

    半步蛮神相当于大宗师和传奇宗师之间的级别,姬越之前告诉过她,这个世界记载在册的传奇宗师只在三百年前出现过一次,和当时蛮族的蛮神决一死战,双双毙命,如今世间已无传奇宗师。

    若蛮族真出了半步蛮神,那将是无敌的存在!

    可她马上想到了不对劲。

    “若真出了半步蛮神,龙渊国和北蛮正在大战,他们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杀了龙渊国皇帝?”

    有琴明月道:“我也思索过这个问题,正因为龙渊和北蛮在大战,所以对北蛮来说,威胁最大的反而是神瑶国,所以他们遣拓跋雄鹰过来,既是震慑,也是试探。”

    林燕然嘴唇翕动,又抿住了。

    有琴明月道:“你是不是想问,他们是不是想来杀了神瑶国皇帝,以防神瑶国坐看鹬蚌相争,最后渔翁得利?”

    “是。”

    “北蛮迟迟没有出手,其实也不难理解,他们可能确实带来了半步蛮神,打算刺杀父皇,可是来了后发现,父皇是真的有意让孤和亲,若是和亲,北蛮便少了一个潜在的敌人,便可腾出手来专心对付龙渊国,而父皇在位,对他们来说,比其他皇帝更有用,所以他们没出手。”

    “半步蛮神虽然强大,可是杀一个皇帝,会引发一个国家所有百姓的仇视,其后果很可能得不偿失,若是不杀便可如愿,北蛮何乐而不为?”

    “倒不如将半步蛮神藏着掖着,用来震慑诸国更有用。”

    她语气自嘲,神情间的阴郁散发出来,看的林燕然大是心疼。

    有琴曜这个狗东西真是畜生,北蛮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与其杀了有琴曜让更年轻气盛的皇帝上位,不如让有琴曜这个贪生怕死又昏庸无能的皇帝在位!

    她再也忍不住,将她拥入了自己怀里,手掌在她脊背上轻抚着道:“娘子,有没有另外一个可能,北蛮的半步蛮神是假的?”

    有琴明月慢慢放松身体,任由自己趴伏在她怀中,这个怀抱此刻确实能给与她不安和慌乱的心一丝安慰。

    她轻轻地靠着她的胸膛,心中愁思萦绕,任凭聪明睿智到了极点,却也想不到更好的破局方法,只能先答道:“我自是想过这一点,但北蛮也可能要的就是我们既怀疑又害怕,真假难辨之下,才最叫人恐惧。”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静静地依偎着。

    林燕然在衡量着自己掌握着的一切,她有那行红字作为死亡预告,只要红字不出现,就说明没有生命威胁。

    可谓是一个最大的底牌!

    她将有琴明月从怀抱中扶稳,双手搭住她两只肩头,温柔又坚定地看着她道:“娘子,事在人为,如今消息尚未完全传开,正是我们博取先机的时候,你配合我做一件事,好不好?”

    片刻后,林燕然走出了书房。

    有琴明月看着她背影消失,招来暗影:“去请两位大医师和柳郡主过来书房。”

    北蛮驿馆。

    拓跋雄鹰正在和两个蛮奴厮混,灯忽然灭了,接着脸上猛地挨了一巴掌,他刚要唾骂,便被掐住了脖子,赫连月的声音在他耳边冷冷说道:“不想死,就别出声。”

    拓跋雄鹰立刻猜到有人刺杀,赶紧闭嘴。

    赫连月这才松开手。

    黑暗中一片死寂,偌大的北蛮驿馆,像是没有人烟一样,死寂的可怕。

    “呼”一声,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道呼啸的风声,是有物体飞过来的声响,赫连月情急之下,抓起一物扔了过去。

    “嘭。”

    物体在黑暗中相撞,接着发出爆破声。

    “嗖”地一声,一支飞箭朝赫连月闪电射去。

    她刚才那一扔,方位暴露了。

    她就地一滚,避开了这一箭,可是空中又传来呼啸的声响。

    那是一盏飞过来的油灯!

    房间霍然一亮,她的位置和拓跋雄鹰的位置全都暴露。

    飞箭再度飞来。

    “该死!”

    赫连月鬼魅般闪避,躲开了飞箭,朝着拓跋雄鹰飞扑过去,忽地背后一寒,她情急之下一脚踹向拓跋雄鹰,将他远远踢开。

    可是下一瞬,又一支飞箭射向了被踹飞的拓跋雄鹰!

    赫连月脸色阴沉,猛地抓起身边的一个蛮奴丢过去,噗嗤一声蛮奴的身体恰好挡住了这一箭,而她身形如风驰电掣般,朝着射箭之人扑去。

    便在此时,一支箭直奔她胸口而去。

    她立刻感觉到浑身冰寒,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原来刚才的那些飞箭,都是幌子,只有这支箭才是死亡之箭!

    她脸上的阴沉尽被骇惧取代,身体猛地一缩,竟然像是塌陷一样,猛地收缩成了一张弯弓的形状,与此同时身体极速后退,而在后退的过程中,她身体便宛若没有骨头一样,一寸寸倒仰。

    快若闪电的飞箭,擦着她的衣衫,堪堪飞过。

    “林燕然!!!”

    赫连月咬牙切齿地怒吼着,她知道是她,一定是她!

    她又一次扑了上去,这次她手里出现了一柄极为精巧的弯刀。

    黑暗中忽然发出一个声音:“射太子!”

    一只飞箭伴随着她的话音而落,直奔仓惶逃窜的拓跋雄鹰。

    赫连月脸色暴怒,竟然并没有折返去救拓跋雄鹰,而是直扑而来。

    黑暗中,三双眼睛对上一瞬,同时朝外逃窜。

    而高墙外,已经有三匹骏马,正在等着他们。

    他们一跃而下,刚好落在骏马背上,接着骏马便带着他们疾驰起来。

    赫连月落在高墙上,发出了气急败坏的声音。

    “须卜让,你再不死出来! 本座就扒掉你的皮!”

    大殿内重新燃了灯,地面狼藉,蛮奴惊慌失措地打扫战场,拓跋雄鹰面前站着一个身形高瘦全身都罩着黑袍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睛的男子,他丢下刚刚接住的那支飞箭,语气冷冷道:“太子,本座要去杀敌了。”

    拓跋雄鹰胆子都吓没了,慌忙道:“须卜巫师,若是你和赫连巫师都走了,本王怎么办?”

    须卜让扫了他一眼,淡漠道:“自还有半步蛮神保护太子。”

    言罢张开双臂,便如一只大型蝙蝠似地飞出了大殿,他刚落在墙头,赫连月就已纵身一跃。

    而在这短短时间内,已有一队蛮族精兵涌出,备好了战马。

    两人相继落在马背上,一言不发地朝着逃窜的三人追了上去。

    那队蛮族精兵也跟了上去。

    此时正值宵禁时分,沿路都有巡逻的禁军,闻声立刻有禁军前来拦截。

    “什么人?”

    那三人正是蒙面的林燕然、姬越和林凤凰。

    林燕然拿出禁军腰牌喊道:“我们是自己人,奉命秘密行事,有蛮族人追杀,大人快点拦住他们,不然他们闯入皇宫,陛下就危险了!”

    禁军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了身后的马蹄,接着果然看见两个黑衣人带着一队蛮族骑兵追过来。

    林燕然立刻往后一指:“快点杀了他们,不然你也要死!”

    她气势强大,喝的那禁军将领双耳嗡鸣,且所说之话又快又急,禁军将领压根来不及思考,出于本能便下了命令。

    “立刻射杀!”

    禁军马上一字拉开,组成了箭阵,嗖嗖嗖,漫天飞箭射过去,赫连月和须卜让自是轻松躲过,可是那群蛮族骑兵就没那么幸运了,顿时死的死伤的伤。

    林燕然见机,低喝道:“走。”

    他们冲进了禁军的防线。

    而紧接着,又遇到了第二波巡逻禁军,林燕然如法炮制,拿出了禁军的腰牌。

    “自己人,奉命行事!蛮族人正在城中大开杀戒,你们速速去救援!”

    于是第二队禁军围了过去。

    片刻后,第三队禁军也围了过去。

    赫连月笃定刺客是林燕然,她已对她恨之入骨,见她用禁军来阻拦自己,便觉得她在亡命逃窜,这种敌人疲于逃命的感觉,给了她更加强烈的杀意。

    她立刻死咬不放。

    林燕然一路冲锋,来到了承天门前,这才是她的目的地,她立刻带着姬越和林凤凰从马上腾空而起,一边躲避守门禁军的飞箭,一边攀上了城墙。

    攀上的第一时间,她就给了两人一个眼神。

    三人像是影子般,融入了茫茫夜色。

    后脚赶至的赫连月和须卜让紧急勒马,守门禁军飞箭如蝗,他们却怡然不惧,手中弯刀随意横扫,便将箭支全都打落,而后面那些巡逻的禁军也追了上来,顿时将他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他们只顾着追赶,又一路和禁军厮杀,这时来到终点才发现不对劲!

    须卜让道:“我们上当了。”

    赫连月恨恨看了一眼高耸的城墙,自是认得这是神瑶国的皇宫,他们闯入到承天门,已是触犯了忌讳。

    外面的骚乱早已传入影卫耳中。

    他被有琴曜勒令日夜守护在侧,不敢轻易离开,此时只好下令其他死卫前来绞杀。

    姬越和林燕然引走了死卫,林凤凰潜伏了下来。

    其余死卫赶来承天门前,立刻感知到了强敌入侵,四名死卫飞扑而下,毫不留情地朝着赫连月和须卜让杀去。

    须卜让怒喝道:“快走!”

    他掉马便要走,四名死卫已经围住了他们。

    正打的难分难舍,一支飞箭从夜色中飞出,“噗嗤”一声,正中须卜让后心。

    赫连月一刀砍断箭尾,抓着他丢回马上,又是一刀背砍去,所有马匹惊惶奔逃,她也跳上了马背,一边挥砍着禁军的飞箭,一边逃命。

    四名死卫刚要追,一人道:“不能追,还有刺客入了皇宫!”

    而在这时,林凤凰已如壁虎一样从城墙上爬下来,接着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对面长街的屋顶,借着夜色,她像是疾风一般穿行于重重屋脊之上。

    街道上,赫连月和须卜让正在纵马疾驰。

    她张开了弓,箭尖对准了须卜让的后心。

    “嗖。”

    飞箭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又一次射中了须卜让的后心。

    他当场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口吐鲜血,扭曲了两下,两眼一翻,脖子耷拉了下去!

    “须卜让!”

    赫连月目眦欲裂!

    她勒马回头,和屋顶上的林凤凰遥遥对视,眼中的仇恨有如实质。

    可是她杀意再重,也不敢再上前厮杀了,仇恨和惊惧带回了理智,北蛮身处神瑶国,若她再折损,北蛮此行危矣!

    她只能决绝地扬起弯刀,狠狠拍打着马臀,满怀仇恨地离去。

    林凤凰也放下了弓箭。

    今日射箭三次,每一次都耗损极大,此刻她耗尽了气力,犹如虚脱。

    北蛮驿馆一共发出了五箭,头三箭和最后一箭是林燕然射的,用来乱敌。

    只有第四支箭是她射的,可是赫连月毫发无损。

    刚才两箭,第一箭攻其不备,第二箭攻其虚弱,杀了蛮族一位顶级武者,值了。

    她回头,眺望着远处的皇宫,起了浓重的忧虑,不知道燕然姐和姬越逃不逃的掉?!

    *

    北蛮驿馆。

    须卜让和赫连月同时离开后。

    拓跋雄鹰暴怒异常,吩咐蛮奴将所有灯都点上,宫殿被映照的亮如白昼,他依旧惊惧不安,在大殿中走来走去。

    这时,拓跋焰带着侍女端着参汤走进来。

    “太子哥哥,我知道你受惊了,让人给你煮了参汤,你喝些压压惊吧?”

    拓跋雄鹰自小便和她关系不错,闻言铁青的脸色缓和了些,却依旧不安,皱眉道:“你来做什么?现在处处危险,你不如去歇息。”

    拓跋焰笑着走上前去,亲昵地挽住他胳膊,而后哄着他,将他拖到桌边,接着将参汤端到他面前。

    “哥哥,你走来走去有什么用?我们有半步蛮神在,怕什么?”

    拓跋雄鹰看了她一眼,拓跋焰的一双眼睛妩媚动人,此时盈盈含笑地望着他,还带着一丝天真娇憨。

    立刻让他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一些,哈哈笑道:“妹妹你说的不错,本王怕什么?”

    说着端起参汤,喝了起来。

    喝到一半,窗户忽然发出一声轻响,拓跋雄鹰立刻警惕地回头望去。

    瞳孔倏然睁大。

    窗外飞来了一支利箭,正直直朝他飞来。

    他浑身汗毛倒竖,正要躲开,竟然发现身体一动不动,犹如石头般僵硬,丝毫动弹不得!

    意识恐惧到极端的时候,脖子发出了剧痛。

    “噗嗤。”

    那支箭在他眼皮子底下扎进了他的脖子。

    拓跋焰的声音惊叫起来:“快来人啊,有人刺杀太子哥哥!”

    拓跋雄鹰不敢置信地回头,身体依旧僵硬无比,可是剧痛和仇恨令他生出了最后的力量,他终于回过头去,看见自己的妹妹已经站起身来,脸色惊慌失措地朝外退去。

    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妩媚动人,脸上涌满了惊惶,可是她的眼神很冷,发出刺骨的寒意。

    拓跋雄鹰竭力伸手,嗓子咔咔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你……你……”

    他怎么都说不出话来,愤怒将他最后的意识吞噬,他猛地抓住了箭尾,狠命一拽。

    鲜血喷薄,犹如涌动的泉眼!

    视野变得血红。

    他终于得以发出最后的声音。

    “你个毒妇!”

    说完这句话,箭洞上的血水喷薄的更多了,他高大的身躯猝然倒地,两只眼睛依旧瞪视着。

    拓跋焰立刻朝外跑去,惊惶大喊。

    “太子哥哥遇刺了!快来人!快来人啊!”

    一群侍卫飞奔而来,闯入大殿,看见拓跋雄鹰倒在血泊中,俱都骇然欲绝。

    “太子!”

    “太子死了!”

    拓跋焰慌乱奔走,又一个侍卫飞奔到她跟前,神色惊喜又慌张:“公主,成了……”

    “噗嗤——”

    他话还没说完,弯刀就勾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头颅像是一颗葫芦一样跳起来,接着滚在了地上。

    拓跋焰满脸惊惧化作震怒,瞪着他道:“太子遇刺,都怪你们这些狗奴才保护不力!你们都该死!”

    “我要杀了你们!都怪你们失职!”

    说着又提刀朝着仓惶赶来的侍卫砍去,接连又砍杀了两人。

    宫殿大乱。

    侍卫和蛮奴俱都逃窜奔走,口呼:“太子死了,公主疯了!”

    直到一条黑影窜出,将拓跋焰制住,而后挟持她来到一座空荡的房间。

    “你是拓跋野叔叔?原来你也来了?”

    拓跋焰被放开的瞬间,心中立刻大吃一惊,她以为这次北蛮之行,父皇派来了两位大蛮师,没想到还藏着个拓拔野,这可是和月姨的实力不相上下的一位顶级武者!

    站在黑暗中的男子眼神冰冷的像是刀子,并不理会她的话,而是冷冷道:“公主,刚才的一切,本座都看见了。”

    拓拔焰眼神慌乱一瞬,旋即往后缩了缩身子:“拓拔野叔叔,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拓拔野冷冷道:“你先给太子下药,又令人射杀他,本座看的一清二楚。”

    拓跋焰眼底慌乱更多,但是她很快镇定下来,那张妖娆多姿的脸上闪过一抹狠厉,瞪着拓拔野道:“你骗人,你既然看见了,为何不阻止?以你的功夫,明明可以出手。”

    拓拔野不语,依旧冷冷看着她。

    拓跋焰忽然勾起唇角,轻轻一笑:“拓拔野叔叔,你看见了却不阻止,可不可以说,其实是你害死了太子哥哥?”

    此话一出,拓拔野眼神缩了缩,他冷冷道:“本座自会将看见的一切,原原本本奉告给蛮皇,相信蛮皇自有判断!”

    拓跋焰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但是此时最好的办法,便是连他一起杀了。

    她脸上现出慌乱之色,匆忙朝着拓拔野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拓拔野叔叔,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哥哥倒行逆施,根本担不起蛮族重任,此次来到神瑶国,他丢尽了北蛮的脸面,我也是一时气昏了头才做出这等蠢事,拓拔野叔叔,你就饶了我吧,拓拔野叔叔,你忍心我也死掉吗?父皇失去一个儿子,再失去一个女儿,他该多伤心啊?”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拓拔野的神色,手中悄然握紧了一柄匕首。

    寒光一闪,她的匕首猛地朝着拓拔野刺去。

    只是却刺了个空。

    拓拔野的身形像是一片树叶似地,一下子飘走了。

    他停在一丈外的黑暗中,冷冷地盯着她。

    拓跋焰立刻收起匕首,老老实实道:“拓拔野叔叔,你神功盖世,焰儿又怎么伤的了你呢?焰儿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拓拔野叔叔便是真的告诉父皇,焰儿也没办法阻止呀,到时候母妃生气,赫连族生气,可又能怎么样呢,是焰儿自己做错了事。”

    “拓拔野叔叔,你就不能当做没看见嘛,我母妃会很感激你的,赫连族也会感激你的。”

    拓拔野暗地叹了口气。

    蛮皇子女众多,人人都说最出众的是大皇子拓跋雄鹰和五皇子拓跋红日。

    现在他才知道,三公主拓跋焰才是最狠毒也最有手段的。

    平日里妩媚若妖,偶尔又天真娇憨,内里却是条毒蛇。

    他一言未发,冷漠离去。

    拓跋焰哼了一声。

    太子身死,所有人都逃不脱罪责,拓拔野便是说出真相,也会招致自己母妃和赫连族的疯狂报复。

    他只要不蠢,就不会乱说。

    赫连月是自己的人,肯定会帮着自己,距离回去北蛮还有一段时间,实在不行,想办法把他们都杀掉好了。

    至于杀死太子哥哥的凶手,当然是今夜前来刺杀的林燕然,和她有什么关系?

    *

    林燕然出门后不久,公主府迎来了一位贵客。

    柳弘玉被柳蓁蓁请来了。

    柳弘玉当然没这么轻易请得动,何况还是深夜进入嫡长公主府,怎么看都像是入狼窝。

    但是柳蓁蓁一句话,就让他动心了。

    “太子堂哥,我把我的命交在你手里我都不怕,你身边有这么多顶级武者,你还怕?妹妹只告诉你一点,今日你不去,绝对会后悔。”

    临出发时,柳红凰忽然赶了过来。

    “柳蓁蓁,你居心叵测,将我哥哥骗去公主府,到底是什么打算?你这几日都赖在神瑶国嫡长公主府,是不是已经通敌叛国了?等回去父皇面前,我定要狠狠告你一状!”

    柳蓁蓁被她这番上来就泼污水的嘴脸气的翻了个白眼,立刻伸手在鼻子前扇风:“好臭好臭,谁放屁了?”

    柳红凰顿时气得满脸愠怒,正要怒斥,被柳弘玉拦住:“妹妹,你休得胡说,蓁蓁乃是我们的堂妹,怎么会通敌叛国,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日后慎言。”

    柳蓁蓁冷冷道:“我今日算是见识了咱们龙渊国的胆量,我这两日都在为龙渊国与神瑶国结亲而奔走,现在大好机会送到眼前,你们却怯步不前,等回到龙渊,我也要去皇伯父面前哭诉。”

    柳红凰立刻道:“哥哥,要去我也去,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到底玩什么把戏。”

    柳弘玉略一思索便同意了。

    他们来到公主府,被引进书房,却不见主人,而是见到了两位顶级大医师。

    医师阁阁主当前,柳弘玉和柳红凰都乖乖行了礼。

    心里的警惕也略微松弛了些。

    柳蓁蓁当起了东道主,侃侃而谈。

    “太子堂哥,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件事与你商议。”

    “你可知,神瑶国嫡长公主已有妻郎?”

    柳弘玉点头:“本王已知。”

    这两日,他手下人自然已经搜集了相关信息,得知了林燕然和有琴明月情投意合的事。

    柳红凰闻言,却是暗暗冷笑,眼底闪过浓烈的杀意。

    柳弘玉知道了前因后果,她自然也知道了林燕然正是当初在凤凰镇见过的那个女乾元,那么她的娘子不是被玄冥杀了吗?如今和神瑶国的公主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立刻起了重重疑虑。

    这番执意跟来,便是想亲眼看看,她娘子是没死,还是换人了?

    柳蓁蓁道:“那你可知林燕然本是我龙渊国人?”

    柳弘玉颔首:“知。”

    柳蓁蓁继续道:“那你可知,林燕然已拜了医师阁阁主封前辈为师,她不止被封前辈收为了关门弟子,还被他定为了医师阁下任阁主人选。”

    封谷闻言捋须:“不错。”

    柳弘玉微微吃惊:“竟有此事?”

    柳蓁蓁笃定道:“不错,她之前为了不和嫡长公主分离,已闹得满城风雨,封前辈亲率数百名医师去皇宫前敲了登闻鼓,这才将她救了出来,如今她已是神瑶国的名人。”

    柳弘玉目光闪烁,没有接话。

    柳红凰冷哼道:“此人我见过,不过是神瑶国一乡民罢了,区区乡民,能有什么过人之处?恐怕只是一张嘴皮子厉害,骗了神瑶国公主的芳心。”

    柳蓁蓁翻了个白眼,不搭理她。

    而在内室,有琴明月正倾听着这场对话。

    闻言立刻蹙起了眉心。

    当初柳红凰只是因为她貌美,便派玄冥杀她,若非林燕然机智,咬舌救她于危难,恐怕她现在已是一抔白骨。

    此女,太过狠毒,但有机会,她必取她狗命!

    她下意识攥手,却捏到了手中的小木人,不由地低头望去,呆头呆脑的小木人,仿佛在对她笑一样。

    这是林燕然临走时,郑重其事地放在她手中的。

    “娘子,遇事握一握小木人,便如我在身边,万万不可再伤到自己,伤在你身,疼在我心。”

    她心头蓦地一暖。

    只听柳蓁蓁继续道:“太子堂哥,你此来,乃是为了龙渊国与神瑶国两国交好而来,真正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不让北蛮得逞,二是和神瑶结亲,对也不对?”

    柳弘玉颔首:“不错。”

    “你既为此目的而来,可没必要一定是你自己与神瑶国的公主结亲,只要是代表龙渊国与神瑶国结亲即可,而眼下,一个天大的机会便摆在我们眼前!”

    柳蓁蓁说到这里,挑了挑眉,神情染上一丝振奋。

    “林燕然已是嫡长公主的妻郎,而她又恰好是龙渊国人,还是医师阁的下任阁主,她以龙渊国人和未来医师阁阁主的身份,足以代表了龙渊国,她和嫡长公主结亲,便是龙渊国与神瑶国结亲!”

    “太子堂哥,你只需要代表皇伯父授予她一定的官职,认下这桩亲事,不就达成了两国之好吗?而除此之外,你还能收获到两个意想不到的好处!”

    “一则,嫡长公主和林燕然本就是一对恩爱夫妻,你成就了她们,既不必背负拆散大好姻缘的恶名,还可得到她们的感激之情;二则,林燕然是龙渊国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她代表龙渊国和神瑶国结亲,不就是你的子民和神瑶国结了亲,你从身份上,便压了北蛮一头,相信北蛮太子得知此事,必定气得发疯。”

    “而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便是神瑶国,也要举双手赞成!”

    “太子堂哥,以为如何?”

    第086章

    柳弘玉当然听出柳蓁蓁的意图。

    诚然,柳蓁蓁这个计策很不错,既成人之美,又得了人情,还可压北蛮一头,想必神瑶国上下臣民也很高兴。

    但神瑶国皇帝有琴曜可能不太高兴。

    据他所知,有琴曜可是极力促成嫡长公主去北蛮和亲的,这里面的用意就很值得品味了。

    明显,有琴曜并不喜欢这个嫡长女,对她背后的母族更是忌惮到了宁愿与北蛮和亲都不愿意忍受的地步。

    嫡长公主去和亲,边关危机解不解不知道,但是有琴曜肯定以此为借口削减慕容海的兵权。

    有琴曜一旦削减了慕容海的兵权,对北蛮来说是好事,对龙渊国来说同样是好事。

    既如此,嫡长公主去龙渊国和亲,也可达到此目的。

    她是皇后嫡出,拥有慕容家这样强大的母族,简直就像是送上门的肥肉,当然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才令人放心,坤泽嘛,养在后院便如折了翼,多宠幸她几晚,再怀上身孕,自然就对本王千依百顺了。

    听说皇后至今还住在冷宫,而她才落难归来,有琴曜这么对她和慕容家,她能不恨?届时她母族背后的那些力量还不是为己所用?

    无论是用来对付神瑶国,还是用来对付北蛮,都是如虎添翼!

    而且——他不喜欢被人算计。

    柳弘玉眼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朝着身边的玄冥投去了一瞥。

    玄冥立刻对他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柳弘玉立刻明白,今日是龙潭虎穴,周围已布满了刀斧手,而且还有与玄冥同级别的顶级武者在暗中窥伺着。

    若是自己的答复不妥,有可能激怒这位嫡长公主。

    他立刻长笑了一声,风度翩翩地道:“蓁蓁堂妹所言甚是,本王听在耳中也是舒心至极,正所谓君子成人之美,本王又怎么愿意做拆散姻缘之事呢?”

    “不过——”

    “此事毕竟事关重大,本王已来了许久,公主难道连出来一见都不肯吗?如此看来,公主的诚意倒是值得商榷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内室传来一道清凌凌的,动听至极的声音。

    “太子既然无意合作,又何必虚与委蛇?”

    这声音仿若高山之巅的积雪融化后,从晶莹剔透的玉石上流淌而过。

    声音明明是清透又动听的,却让人觉得异常沉寂,沉寂中还泛着十足的冰冷。

    柳弘玉惊艳的同时,暗暗吃了一惊。

    这个嫡长公主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撕破脸皮?

    他不由地全身紧绷,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主子的不安,立刻被玄冥感知到,他和站在柳弘玉另一侧的一个面具人对视一眼,同时提高了警惕。

    而在这时,柳红凰忽然说道:“哥哥,听说嫡长公主长得美若天仙,哥哥确实应该见上一见,不然恐要遗憾终生呢!”

    她一边说一边露出一抹冷笑,声音明明舒缓和慢,却偏偏透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也许哥哥见到了嫡长公主,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嫡长公主,你说是不是?”

    “我看你是丑人多作怪,你在龙渊国放肆自是无人理会,但若是在孤面前放肆,可容不得你!”

    有琴明月的声音冷肃异常,话音尚未完全落下的瞬间,便有一道轻盈如风的身影飘来。

    那身影快如闪电,出现的刹那玄冥和另一个面具人便要动手,可是他们刚动,身体就僵住了,三道恐怖的杀意全都落在了柳弘玉的身上,玄冥和面具人刹那间明白了,这是赤裸裸的震慑。

    但凡他们敢动一指头,柳弘玉就要人头落地!

    就算他们拦住了又如何?届时事情肯定变得更加糟糕,而且谁知道暗中还潜伏着多少高手?

    所以他们只能动也不动,眼睁睁看着那道轻盈如飞的身影飘到了柳红凰面前,柳红凰身边的香姨刚一过招便被一掌拍飞出去,接着那巴掌又落在了柳红凰的脸上。

    只听“啪啪”两个耳巴子。

    打的是脆亮无比。

    打完的瞬间,这道身影就嗖地一下,原地消失了。

    玄冥的冷汗这才出来。

    他不是打不过这个掌嘴之人,但是背后还有三个锁定着呢,四个都上,他不死也伤,等他们的人冲进来,太子柳弘玉和柳红凰估计已经死翘翘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认怂。

    柳红凰的脸颊涨红如血,上面留下了两道清晰至极的巴掌印,她疼得眸含泪花,咆哮道:“有琴明——”

    她还没吼完,又是一巴掌落在她脸上。

    这次是柳弘玉打的。

    他刚才也感受到了那死亡般的杀意,他被杀意笼罩,连动都不敢动,要不是柳红凰口无遮拦惹恼了嫡长公主,自己怎么会惹来这个大麻烦?

    柳弘玉满腹怒火无处发泄,目光噬人地盯着柳红凰:“你再敢放肆,休怪本王用哥哥的身份重罚你!”

    柳红凰立刻一个字也不敢吭了。

    她低下头,掩盖住眼底的怨毒,柳弘玉可从未对她这般疾言厉色过。

    有琴明月冷冷道:“今日孤本是盛情相邀,孰料太子不止毫无诚意,还纵容令妹出言无状,太子的这份恩情,孤记下了。”

    “太子请回吧,恕不远送。”

    柳弘玉脸色难看至极,立刻拂袖而去。

    他脚步匆匆,连柳蓁蓁赶上去劝说,也被他一概不理。

    等到出了公主府,他这才顿住脚步,回头瞧着大门上的牌匾,一股恐惧缓缓地释放出来。

    柳蓁蓁追上来,跺脚道:“太子堂哥,我今日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将你们双方都请在一起,这样的好事,你不肯成全也罢了,还非要弄得双方都不愉快,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柳弘玉心中更是怄着一股火气,闻言冷冷盯了她一眼。

    “蓁蓁堂妹,本王现在怀疑,你是不是和她串通起来欲害本王?”

    柳蓁蓁气得柳眉倒竖,脸色泛红地道:“太子堂哥,你自己没有诚意得罪了嫡长公主关我什么事?我从头到尾是不是一直在帮你结亲?可是你倒好,你不承情倒也罢了,现在还来倒打一耙!”

    “你是太子,我自然不敢和你争辩,等回去龙渊,我去找皇伯父评理,相信他老人家一定会给我一个公道的!”

    她说着眼圈也红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柳弘玉刚受了惊吓,脑子越来越乱,压根没法思考清楚,只好放缓语气道:“蓁蓁堂妹,是我误会你了,我同你道个不是,你可别往心里去。”

    柳蓁蓁用手帕抹了抹眼睛,有些气恼地道:“我当你是堂哥,好心帮你,你一点也不领情……”

    “既然如此,我也不敢留你了,太子堂哥还是请回吧。”

    柳弘玉装模作样地道:“蓁蓁堂妹,我们都是龙渊国人,你如何去住神瑶国的公主府,传出去也不好听。”

    柳蓁蓁红着眼睛道:“我一没带盘缠二没带随从,又不讨人喜欢,去了驿馆只会惹得红凰堂姐不高兴,何况我师父在公主府,我当然要去师父跟前尽孝。”

    她行了个礼,伤心地往里面走去。

    柳弘玉只好摆出一副遗憾的姿态,等到大门关上,他脸色倏地变得阴狠噬人,先是狠狠瞪了柳红凰一眼,接着看了一眼身边的玄冥。

    玄冥冲他摇了摇头。

    这是在告诉他,现在别说报仇,保护太子你的安全已经很难了。

    柳弘玉脸色更难看了些。

    看来这个嫡长公主还真是深不可测,手下的高手竟然这么多,光是今日能感知到的,已有四名高手。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背地里必然藏了更多。

    从她那强硬无比、绝不肯吃一丝亏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此女嚣张跋扈,简直是他见过的诸众之最!

    今日不止什么好处没落着,还平白无故地得罪了她,自己还吃了个暗亏,而且更倒霉的是,这个仇,看来暂时是报不了了。

    柳弘玉左思右想,只能先咽下这口气,灰溜溜地走了。

    走的时候还有点忐忑不安。

    他这么想的,林燕然也是这么想的。

    或者说,她今晚和有琴明月兵行险着,正是为了让柳弘玉又怒又怕。

    她带人去刺杀北蛮,肯定会惊动柳弘玉身边的高手,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背后捅刀子?

    既然如此,那就调虎离山,柳弘玉一走,他身边的高手必然也跟着走了。

    神瑶国公主深夜相邀龙渊国太子,怎么看都透出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息,是个人就要觉得,这个时候的公主府必定是龙潭虎穴。

    实际上,公主府剩下的高手,只有暗影和另外两个死卫,再加上陈雪,一共四个人。

    可以说是防卫最虚弱的时候。

    但是柳弘玉和玄冥不知道啊。

    他们只感觉到像是来到了鸿门宴,又惊又怕,而因为摸不清暗中的力量,他们压根不敢轻举妄动。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这种摸不着底细的恐惧,才是最恐惧的。

    而有琴明月嚣张又强硬的态度,更是让柳弘玉胆颤心惊。

    那两个巴掌与其说打在柳红凰脸上,不如说是打在他脸上。

    那就是打给他看的。

    我好心找你合作,你不领情也罢了,居然还敢阴阳怪气?那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他切身感受到了那种死亡般的杀意,才会在心里种下恐惧的种子,日后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想起今日的恐惧,就会多一丝害怕,就会束手束脚。

    林燕然和有琴明月压根不在乎合作能不能成,能成固然好,可是不能成,也丝毫改变不了她们要做的事。

    她们要的就是柳弘玉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等柳弘玉带着人去了公主府的时候,林燕然对北蛮的刺杀也开始了。

    她知道刺杀很可能不成功,所以失手后,马上将人引到了皇宫,在有琴曜的死卫包围圈中,放冷箭杀了其中一个北蛮高手。

    林燕然很满足。

    北蛮的人,能弄死一个是一个,甭管谁死了,只要死了,就是赚了。

    接下来的脱胎丸危机中,北蛮是最大的威胁,他们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最好死光。

    而且,她此举,绝对不是单纯为了杀北蛮高手,她是一个试探。

    半步蛮神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就算蛮族真的有半步蛮神,那么他来了吗?

    城门那一战,她就将拓跋雄鹰打了个半死,蛮族高手赫连月出手了,半步蛮神没动静。

    现在她又一次刺杀拓跋雄鹰,还弄死了一个蛮族高手,半步蛮神依旧没出现。

    她也确实试探出来了,半步蛮神,不在神京。

    林燕然放心了,她今夜最终的目的,其实是带着林凤凰去配神弓。

    慕容忠早就带着人,在约定好的地方等着。

    等她从皇宫逃脱出来,立刻赶去汇合。

    此时,正是黎明前夕最为黑暗的时刻。

    林燕然接下慕容忠牵来的高大白马,咬牙一个翻身,坐到了马背上。

    为了成功送出林凤凰,她孤身引走了有琴曜的三个死卫,那些死卫都是九品之上,又天生擅长杀人,她手段尽出还是受了伤,最后是用自己配的迷幻药,才逃出生天。

    她回头,遥望着身后的神京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林凤凰脸色也有些苍白,打马过来问道:“燕然姐,我们这么走了,嫂子没事吧?”

    林燕然面色有些凝重。

    此计是她深思熟虑的,而她之所以敢玩大,皆因脑海里那行红色字体没有出现预警。

    经历昨夜一战,北蛮就算恨她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敢马上去寻仇,刚刚去刺杀了他们的高手还顺利脱身,公主府这个时候的防卫能松的了吗?

    而柳弘玉受了惊吓,更是需要时间消化。

    这个时候的公主府,是最安全的。

    她可以放心出行。

    明月一定没事的!自己来到她身边,就是要改变这个必然的结局!

    她狠狠压下担忧,眼中流露出一抹自信,淡定地摇头:“放心,不会有事的。”

    “驾——”

    她轻轻一拍马臀,率先疾驰起来。

    林凤凰连忙追了上去。

    姬越咧了咧嘴,猛地一踹马肚子,也纵马追了上去。

    昨夜一战,他突破了,他感觉到,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他就会突破到宗师级别!

    而且这样刺激惊险的日子,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跟着主人,果然有数不清的好处。

    *

    柳蓁蓁走回公主府,脸上的委屈立刻消失了。

    她起了一丝疑虑。

    今日的计谋,是她来的路上便想好了的,为的便是帮林燕然和有琴明月解除危机。

    而且柳弘玉这个人她了解,城府很深,绝不是面上看起来的懒懒散散,这样的人需要利益吸引,只要给出一定的利益,他是很有可能答应的。

    她不解的是有琴明月的态度。

    她态度太强硬了,好像并不是很在乎此事能不能成?

    柳蓁蓁毕竟是郡主,长期受着自己的父王和母妃熏陶,多多少少都有点皇权斗争的敏锐度,而且她很聪明,略想了想,领悟了出来。

    她好像被利用了。

    领悟到的瞬间,她心里生出了小小的气恼,倒是没怪有琴明月,而是忍不住有些埋怨林燕然,怎么不事先和自己说一声?

    她走回书房的时候,有琴明月已经从内室出来了,她立刻将门口情形告知。

    有琴明月看了她一眼,郑重道谢:“蓁蓁,今晚之事,多谢你帮忙,事情没成,乃是我之过。”

    柳蓁蓁讶异,她真没想到她会道歉,她赶紧道:“没事,真的,我知道你为难。”

    封谷看了一眼有琴明月,笑着插话道:“公主千万别客气,小蓁儿就是古道热肠,对自己的朋友从来是两肋插刀,毫不含糊,虽则事情没成,但这份心是极诚的。”

    他却是怕事情没成,自己徒弟被有琴明月记恨,便赶紧出言维护。

    柳蓁蓁扭捏:“师父——”

    有琴明月如何听不出,当即颔首:“封前辈说的是,蓁蓁为我和燕然挺身而出,我和燕然都感念在心。”

    柳蓁蓁更扭捏了,有些气恼地冲她道:“明月,你说那么客气干什么?还把我当朋友吗?”

    有琴明月容色一整,肃声道:“封前辈,孙前辈,蓁蓁,今晚请你们来,其实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告知诸位。”

    三人全都有些惊讶,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有琴明月缓缓道:“脱胎丸的事,泄露了,再有三日,便会传到神京城。”

    三人全都霍然离座,神情震惊。

    接着封谷和孙春生对视了一眼,眼底全都涌出了的深深的担忧,他们都是当年涅槃丸之祸的亲历者,太明白脱胎丸的问世意味着什么。

    封谷刚要说话,就被柳蓁蓁抢了先,她满脸担忧地望着有琴明月:“那林燕然岂不是有危险了?”

    封谷急道:“公主,事情可属实?是怎么传出去的?”

    有琴明月顿了顿,点头。

    “属实。如今追究怎么传出去的,也来不及了,燕然当初在凤凰镇制药时,此事可是有不少人知晓,有心人想要追查来历,并不难。”

    她说到这里却又想到了有琴斐,心中不由地涌出一股杀气,可是死卫传来的汇报表示,有琴斐和独孤云都深居简出,没见过其他人。

    有琴斐和独孤云可以发现端倪,那么其他人也可以。

    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孙春生不由地在原地走来走去,焦急道:“此事非同小可啊,既是从外边传过来的,想必已传遍了,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那燕然更危险了!”

    柳蓁蓁一听就急了,也跟着在原地转圈。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当初我就和林燕然说了,不要碰涅槃丸,她非不听,现在好了吧,她成香饽饽了,谁都想来咬一口……明月,你手上的人手够吗?能护住她吗?”

    有琴明月目光十分幽深,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封谷人老成精,立刻瞪了柳蓁蓁一眼:“你个小丫头跟着操什么心,老老实实去坐着,公主府精兵强将,能护不住自己的驸马?”

    柳蓁蓁压根没领悟自己师父的提醒,听完眼睛一亮:“师父说的对,明月,你向来聪明,你是不是已经有对策了?”

    有琴明月又一次感受到了柳蓁蓁对林燕然的那种无心的关心,她心里特别不舒服,柳蓁蓁压根没意识到,她只当自己是她和林燕然的朋友,这份关心也是自然而然。

    她强压下不舒服,肃声道:“不错,我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今日告知诸位,一则接下来肯定会有人来公主府窥探,我已安排了人手日夜防卫,届时若生打斗,诸位万勿惊惧;二则燕然的名字并没有泄露出去,所有也请诸位做个配合,只当不知晓此事。”

    封谷立刻道:“那些人既然知道了此事,又怎么舍得放弃这块肥肉,老夫已和燕然商议过了,若真是泄露出去,老夫会认下破解涅槃丸之事。”

    孙春生跟着道:“还有我,届时我也会和封谷一起担下此事,相信有医师阁做靠山,那些人不敢做的太过分。”

    有琴明月脸色凝重了许多,郑重地行了一礼,而后道:“多谢二位前辈如此维护燕然,不过眼下事情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请二位前辈忍耐些许时间,待到时机成熟,我们再行公开。”

    封谷道:“合该如此,公主请放心,燕然是我的关门弟子,事关她的安危,我自然全力配合。”

    孙春生本是公主府挂名的顶级大医师,闻言更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只有柳蓁蓁还是一脸担忧,焦急地嘟哝道:“你们都有能做的?那我怎么办?我做点什么呢?可恶,我的人一个没带,我现在只能干着急,师父,你快多想想办法啊,你和孙前辈都手无缚鸡之力,万一那些人不讲武德怎么办?你还是赶紧传个密信,把你那些德高望重的朋友都请来神京城……”

    封谷赶紧起身,一把将她拽着往外走。

    “你干着急有什么用?平白地给她们增添压力,不如回去睡个觉,让脑子清醒清醒。”

    柳蓁蓁一听也对,赶紧回头:“明月,那我先回去了,我回去想想还有什么好办法?你别着急啊,你告诉林燕然也别着急——哎师父我话还没说完呢,师父你干嘛走那么快?!”

    有琴明月神情莫测地看着他们背影消失在门外。

    柳蓁蓁是个聪明人,平时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但现在一听林燕然有危险,她的分寸就没了。

    她对林燕然的关心,呼之欲出,这样的情形,看在她眼里,就像是一根刺。

    封谷抓着柳蓁蓁往回走时,心里也苦恼不已。

    本来林燕然的事,就已经够头疼了,现在还加上另一个宝贝徒弟。

    等到了院落,孙春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冲他抱抱拳:“封老贼,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背着手,回房睡觉去了。

    封谷便走去小院的石桌旁,刚要坐下就被柳蓁蓁拦住。

    “师父,有露水,徒弟给你擦干净再坐。”

    说着用自己手帕给他擦干净了石凳,乖乖巧巧地请他坐。

    封谷心里滋味顿时更不好受起来,两个徒弟都是好苗子,无论样貌人品都是上上之选,要是真的能成一对,那可真是喜上加喜。

    但是不是!

    林燕然明显对公主情根深种,公主看样子也很爱护她,不然今晚怎么会郑重其事地找柳弘玉合作,又将脱胎丸的事告知?

    他以前可能动过那么一点点心思,那时候纯属爱才心切,想要将人都留在膝下,但也只是一个想法从脑海掠过罢了。

    现在是不可能了。

    可没想到,柳蓁蓁对林燕然越来越好。

    看公主今日作为,绝对是个眼底容不得沙子的狠辣主,徒弟无心之失,看在她眼里很可能成了故意为之,这要是被她记恨上,那可是大大不妙。

    他思虑完,决定给宝贝徒弟好好洗洗脑子。

    可是他还没开口,就听柳蓁蓁一脸讨好地问道:“师父,你只有我和林燕然两个徒弟对不对?”

    封谷朝她瞅去,见她眼睛亮晶晶的,像只打算偷鱼的猫。

    他捋着胡须的手猛地一顿,徐徐吐气。

    “对。”

    柳蓁蓁赶紧道:“师父,我是天才,林燕然也是天才,你身为医师阁阁主,却能坐拥两大天才弟子,简直是双喜临门,福如天降,便是太上老君也不及您老幸福啊!”

    “师父,林燕然的脱胎丸要是暴露出去了,那她就是众矢之的啊,指不定有多少穷凶极恶的人盯着她呢,当初涅槃丸的事,还是你告诉徒弟的,那场纷争血流成河,死人无数,始作俑者屠涅被各国皇室追杀,死无全尸,师父,你忍心看见林燕然这样吗?”

    封谷翻了个白眼,只好语气肃肃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柳蓁蓁马上振奋道:“师父,你徒弟遇到天大的危险啦,你怎么还能睡得着,你当然要赶紧出去找外援啊!把你那些老朋友都请来神京城,他们每个人都德高望重,一呼百应,有大家一起保护林燕然,她的小命才有救!”

    封谷差点揪掉一把胡子。

    好你个逆徒,原来给为师擦了下凳子,就挖了这个大个坑等着为师?

    他气得又翻了个白眼,刚要说话,又被柳蓁蓁抢了先。

    “师父,你怎么能坐得住啊,你徒弟被人惦记了啊,你快动起来啊!”

    封谷不说话,将她瞅了又瞅。

    柳蓁蓁被他瞅的浑身不自在,往后连退两步:“师父,你怎么这么打量徒儿?”

    封谷这才语气幽幽道:“小蓁儿,你平时挺聪明的,今儿怎么这般笨了?”

    柳蓁蓁诧异道:“师父,徒弟怎么笨了?”

    封谷冲她招手:“你过来,看在你给师父擦凳子的份上,师父也不让你跪了,你好好坐着。”

    柳蓁蓁连忙乖乖寻个石凳坐好。

    封谷道:“为师问你,林燕然,是你什么人?”

    柳蓁蓁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歪了下头,看着他的神情仿佛他失心疯了一样,立刻将封谷气的吹胡子瞪眼。

    “你个逆徒,快点答!”

    柳蓁蓁赶紧端正身姿,老老实实道:“师父,林燕然当然是弟子的师妹,还能是什么人?”

    封谷略满意,不过还是不放心,继续问道:“那为师再问你,林燕然是嫡长公主什么人?”

    柳蓁蓁偷偷瞅了他一眼,依旧有点怀疑他失心疯了,然后飞快漂移了目光。

    封谷暗气,可是徒弟是自己的,这气只能受着,他便当做没看见。

    柳蓁蓁一脸复杂地瞅着他道:“林燕然当然是明月的妻郎,师父你……那个,你今晚没事吧?要不要徒弟去请孙前辈给你看看?”

    又将封谷气得不轻,他板着脸,语重心长道:“你知道便好,林燕然是人家的妻郎,是你的师妹,你日后只需要当好师姐的本分即可,万万莫要超出师姐的范畴,做了不该做的事!”

    柳蓁蓁是个还没出阁的坤泽,正值青春年少,又是自己的宝贝弟子,自己这番话,可谓说的足够重了。

    说完他便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徒弟,说实话,他是真的不想说,他相信自己徒儿,知道她是真心想帮忙,绝没有旁的心思,可是她无心,看在别人眼里就不一定了啊!

    嫡长公主刚才的脸色,可是不大好看。

    他说完了又后悔,柳蓁蓁是他第一个关门弟子,他看中她的药道天分外,还很看中她这份赤子之心。

    若是可以,他真的不想说破,不想打击自己徒弟的满腔热血,希望她能一辈子做个赤诚爽快又利落的人,快快活活的。

    封谷纠结地又去捋须。

    孰料柳蓁蓁先是呆滞片刻,接着猛地从石凳上跳了起来。

    她满脸震惊,不敢置信,像是看稀奇一样看着自己,眼神里的惊讶浓郁又深邃,声音更是惊诧到有些走样。

    “师父,你,你,你什么意思?”

    “你意思徒弟对林燕然有心思?”

    封谷满脸纠结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柳蓁蓁猛地往后转身,接着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就像是她平常背草药背不出来时那副急躁模样,接着又走回来,气急败坏地道:“师父你怎么能这样啊,徒弟怎么会对林燕然有心思?徒弟怎么可能喜欢她?”

    她神情中的震惊都化作了气恼,夹杂着少女的羞涩,迷茫和不解,还有一种被人误会的愠怒。

    咬着牙道:“那个坏坯子,我才不喜欢她!”

    她说着说着,脸色就垮了下来,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接着就往外跑去。

    封谷叹了口气,喊道:“小蓁儿,是为师说错啦,你跑慢点。”

    柳蓁蓁气急败坏,一口气跑回林凤凰的院子,心里还是又气又羞又着恼。

    她进了房间便嘭一声关上了门,接着气呼呼蹬掉足上的鹿皮靴,爬上床,一头栽倒在被褥上。

    “讨厌的老头子。”

    她气呼呼地嘟哝了一声,接着抓扯被褥,将自己盖住,然后又蒙住了脸,不住地嘟哝道:“我怎么会喜欢林燕然?我怎么会喜欢林燕然?她就是个坏坯子,只会骗我的银子,骗我当苦力,骗我帮她忙,讨厌讨厌,你们都讨厌——”

    而此刻,有琴明月也在辗转反侧。

    她蜷缩在被窝中,心却压根静不下来,林燕然的计划是和她说过的,当时她哄着她,语气十分温柔舒缓,以至于她放松了警惕,答应了她。

    现在躺下来后,才觉得后怕。

    这时,神京城的上空,忽然发出一道震天怒吼。

    “林燕然!”

    “林燕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这声音咬牙切齿,裹挟着滔天怒火,透过重重夜色传来,仿佛从地底爬出的厉鬼,在发出诅咒。

    有琴明月惊坐而起,披衣坐在床边便招来了暗影。

    “发生了何事?”

    暗影语气十分凝重:“殿下,拓跋雄鹰死了,此乃蛮族高手赫连月以半步蛮圣的实力传出的示威之语,殿下不必理会。”

    有琴明月神色猛变:“是林郎君所为?”

    暗影慎重摇头:“不是,林郎君并未伤到拓跋雄鹰,不过她的人杀了蛮族一个高手。拓跋雄鹰死的时候,林郎君的人,早就出了驿馆。”

    有琴明月瞬间明白了,必定是有人趁着林燕然前去刺杀的机会,杀了拓跋雄鹰。

    至于是谁,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拓跋焰。

    拓跋焰母族势大,又招蛮皇喜欢,拓跋雄鹰死了,她最受益。

    这是一个完美的栽赃嫁祸。

    她立刻道:“必是拓跋焰所为无疑。”

    暗影道:“殿下,那我们怎么办?若是他们栽赃嫁祸,林郎君恐有危险?”

    有琴明月在方才短短的时间内,已想好了诸多对策。

    她果断道:“你即刻去带领大批人手,往城中传播真相,着重宣传两个要点,一则说蛮族居心叵测,卑鄙无耻,拓跋焰这个亲妹妹杀了亲哥哥,其实是她自己想夺位,却栽赃嫁祸给神瑶国!二则说,拓跋焰所作所为,就是蛮族派来挑起战火的,他们根本目的就是和神瑶开战,然后侵占神瑶,将神瑶人都变成他们的奴隶!”

    暗影立刻领命而去。

    和亲之事定然已经传到了慕容海的耳中,他为了保住兵权,必然会找理由和蛮族开战,届时报给有琴曜的圣旨肯定会说蛮族主动挑衅,闯入神瑶烧杀抢掠,他被迫出战。

    而自己这番宣传,就像是印证他的话一样,等边关急报来了,自己再宣传一番,便可完美地形成一个证据链。

    蛮族便是怎么洗,都洗不清了。

    拓跋焰若是想保住自己的命,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夹起尾巴。

    想到这里,她眼神中涌出一抹疑虑。

    前世拓跋焰可是对有琴斐一见钟情非她不嫁,这一世居然变了?不止没和有琴斐纠缠到一起,还生出了帝王之心。

    这样的人,更危险。

    有琴明月沉郁的眼神中,闪过浓烈的杀意,接着又一寸寸敛去,化作了深不可测。

    第087章

    柳蓁蓁猛地从被窝里露出脸来。

    她也听见了这声穿透夜色的癫狂怒吼,赫连月的半步蛮圣实力令怒吼声蕴含了一丝煞气,送入耳中时她浑身都打了个冷颤。

    惊惧之后,便是浓郁的不安。

    林燕然的名字被人这样仇恨地吼出来,太刺耳了!

    她身心都受到了一种控制不住的震动,不由自主地掀开被子,踩在了地面上,可是很快她就意识过来,她是无能为力的,公主府多的是高手,可以探查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蓁蓁坐在床沿上,神情惊惧又沮丧。

    片刻后,她还是忍不住往外走。

    至少,她得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走出房门,她就看见了六颗脑袋,林凤凰那六个属下都从房间探出了头,看见她之后先是把脑袋往门内缩去,接着又一个挨一个地走出来,排排站好,对她行礼。

    “柳大夫。”

    柳蓁蓁压根没顾上看他们,她披着一件衣裳,朝着院门外走去。

    院门是栓着的。

    柳蓁蓁试着抽了下门栓,居然拉不开。

    那六个少年马上小跑了过来,帮她打开了院门,外面是走廊,走廊下每隔三丈远便点着一个灯笼。

    她站在院门口张望,期盼着走来一队侍卫,好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又有些害怕,一个少年小声道:“柳大夫你是不是想出去看看?”

    柳蓁蓁嗯了声,这才发现他们都跟在身边,她胆子大了些,往外伸出一只脚。

    “柳大夫。”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低低传来。

    柳蓁蓁吓了一跳:“谁?”

    瘦削的身影从阴暗中一步步走出来,没有发出声音,一直走到院门口,灯笼的光照出轮廓,柳蓁蓁才看清来人。

    “陈雪是你啊。”柳蓁蓁松了口气,胆子更大了些,举步往外走,“我去找人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陈雪忙道:“柳大夫,你别去。”

    柳蓁蓁看了她一眼:“嗯?”

    陈雪缩着肩,微微低着头,低声道:“侍卫也不知道。”

    柳蓁蓁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失望,站在原地怔怔看着空旷的长廊,陈雪见她这幅神情,忍不住道:“柳大夫,我去打听,但是你不能出去。”

    柳蓁蓁更讶异:“为什么?”

    陈雪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林郎君让我看着你。”

    柳蓁蓁早就在纳闷林燕然去哪了,赶紧问道:“你知道她去哪了?”

    陈雪嗯了声,道:“她去给林凤凰配弓箭了。”

    柳蓁蓁猛地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胸脯道:“吓死我了。”接着又问道:“那外面那个人喊的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杀她?是谁喊的?”

    陈雪对她问的一概不知,她自己也迫切想知道答案,立刻道:“你回去房间,我去看看,回来给你说。”

    柳蓁蓁答应下来,目送她离去。

    六个少年被陈雪临走时给了眼神暗示,这时都劝她赶紧回房,柳蓁蓁只好回去了房间。

    好在等了约莫三刻钟,陈雪便回来了,她脸色有些白,像是受到了惊吓,气息也非常急促,柳蓁蓁关切地问了一句:“你没受伤吧?”

    陈雪摇头,快速道:“是北蛮人干的,他们的太子死了,北蛮高手怪在郎君头上。”

    柳蓁蓁吃了一惊,连忙抓着她各种询问,奈何陈雪只是潜行过去远远偷看了一眼,知道有限。

    柳蓁蓁无奈至极,刚才想知道是谁喊的,现在知道是谁喊的后,她反而更担心了,扭头朝着窗外看去,天还是黑沉沉的,她禁不住嘟哝:“到底什么时候天亮啊?”

    陈雪安慰道:“柳大夫,你还是先歇息吧,郎君不会有事的。”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却有些抖,脑海浮现出赫连月那张恨意满怀的脸庞。

    她刚才趴在远处偷看,赫连月站在北蛮驿馆的屋顶上,状若疯癫,那双眼睛即便隔着百米远都感受到无尽的杀意,便连周围的夜色都泛着一丝冰冷。

    她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她不喜欢这样,很不喜欢。

    柳蓁蓁仍是站在房门口,焦急地朝外眺望着,陈雪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默默退出去。

    “陈雪?”柳蓁蓁忽然喊住她。

    陈雪回头,看见她脸色犹豫,吞吐着问道:“真是林燕然让你看着我的?”

    陈雪毫不犹豫地道:“是。郎君今夜走时,特意交代说林凤凰她带走了,让我看着点你。”

    柳蓁蓁神情间涌出一抹懊恼,嘟哝道:“我怎么了嘛,要你看着。”

    陈雪道:“郎君定是担心你,毕竟柳大夫你没有带侍卫。”

    她见柳蓁蓁神色异样,脸色仍是白白的,担心她受到惊吓,忍不住又补充:“柳大夫,便是郎君不交代,我也会保护你,柳大夫对我的恩情,我一直记着的。”

    柳蓁蓁猛地回神,露出笑来:“陈雪,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你现在是越来越厉害啦。”

    陈雪冲她点点头,走了出去。

    柳蓁蓁关上房门,靠在门背上站了一会儿,她朝床边走去,神情间还带着一丝怔然,接着脱掉靴子和外袍,钻进了被窝。

    神情间的怔然渐发生了变化,生出几分迷茫来,白白的脸色慢慢地泛出一抹红晕。

    她忽然捂住脸,接着身体往被窝下钻去,很快便将整个身体都缩进了被子下面,只露出一捧乌黑透亮的秀发。

    *

    北蛮驿馆内一派愁云惨淡。

    所有的侍卫和蛮奴都噤若寒蝉,拓跋焰杀了两个侍卫和一个蛮奴,赫连月回来后,又将今夜当值的侍卫和蛮奴全部杀了。

    现在宫殿外的长廊上,几个蛮奴正在战战兢兢擦拭着地板上的血渍,侍卫们则在往外搬运尸体。

    大殿内灯火通明,蛮奴全都跪在地上。

    拓跋焰趴在拓跋雄鹰的尸体旁边,正在掩面啜泣。

    赫连月阴沉着脸走进一间没有张灯的房间。

    “拓拔野!太子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拓拔野沉声道:“我被两名宗师缠住了,等赶过去时,太子已经身死。”

    赫连月语气冰冷:“那你该以死谢罪!”

    拓拔野没有动怒,沉声道:“赫连月,穷寇莫追,若非你带着须卜让外出追敌,太子能中埋伏?说到底,你也逃不脱罪责。”

    这话立刻让赫连月勃然大怒,她如一头发狂的母豹,扑了过去。

    黑暗中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拓拔野咬牙和她打了片刻,忍不住怒道:“赫连月,现在是什么情形你不知道吗?你还嫌我们的人死的不够多?”

    赫连月总算冷静下来。

    她也明白,她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她恨恨地朝外走去。

    拓拔野盯着她的背影,一声不吭,心里却在恨恨地咒骂着,咒骂拓跋焰,也咒骂赫连族。

    他现在当然不能说出真相,不然拓跋焰那个小贱人肯定会想办法杀了他。

    而等到回去后,他会面临更加艰难的选择。

    不说真相,他会面临蛮皇的怒火,因为拓跋雄鹰是在他留守时死的。

    说出真相,他同样会招致蛮皇的怒火,因为是他让他承受女儿杀死儿子的悲痛。

    两条路,都是一个死。

    赫连月走进大殿,便看见了拓跋焰梨花带雨的脸庞,她哭成了泪人儿,无助地望着她:“月姨,你一定要为哥哥报仇,月姨,求求你了!”

    赫连月盯着她:“你看见了什么?”

    拓跋焰便将早已滚瓜烂熟的话又对她说了一遍,最后把那支射进拓跋雄鹰脖子里的箭拿给她。

    赫连月刚刚平静下来的脸色又变得阴沉无比。

    她对箭的记忆实在太刻骨铭心了,现在只要看到箭,她就会想到林燕然,一定是这个卑鄙小人,先将自己和须卜让骗走,然后让人缠住拓拔野,再放冷箭杀了拓跋雄鹰。

    她手下人的箭,便连自己都感觉到死亡威胁,何况是拓跋雄鹰?

    “林燕然!”她嘴里咬牙切齿地念叨着这个名字,“一定是林燕然!”

    但同时,她心里却悚然一惊,自己追杀出去时,那个神箭手也出去了,那么射杀拓跋雄鹰的难道是另一个神箭手?

    她有两个神箭手?

    意识到这一点后,赫连月立刻陷入到了一种极度抓狂又无能为力的痛苦中。

    柳弘玉懒洋洋地倚靠在一名美婢赤裸的怀中,神情间蕴着被人吵醒的愠怒。

    等他从玄冥口中得知拓跋雄鹰死了,北蛮的高手正在发疯时,他懒洋洋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整个人变得清醒异常,美婢也被他狠狠推出去。

    接着站起来,赤脚踩在地上,走来走去,神色间带着一丝惊惧,又夹杂着兴奋,问道:“真死了?”

    玄冥肯定点头:“真死了,一箭穿喉。”

    “谁干的?”

    玄冥语气格外沉重:“林燕然。”

    这个名字立刻让柳弘玉脸上的兴奋凝固了,他惊讶道:“怎么会是她?”

    玄冥道:“确实是她,属下刚接到密报,昨夜林燕然调虎离山将赫连月引走,而后射杀了拓跋雄鹰,不止如此,蛮族还死了一个高手。”

    柳弘玉眼神一缩,他盯着玄冥,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不敢置信的语气道:“赫连月是半步蛮圣,与你实力不相上下,想要从她手下逃脱可不容易。”

    玄冥语气复杂:“他们有三人,引走了赫连月和另一名高手,属下估计是三名宗师。”

    “蛮族也不可能只来了一个赫连月,必有高手留在拓跋雄鹰身边。”

    玄冥道:“三人将赫连月和另一名高手引走后,留守的高手也被缠住了,是其他人射杀了拓跋雄鹰。”

    这句话又让柳弘玉眼神一缩:“拓跋雄鹰的实力接近大蛮师,即便受了伤也不该这么容易被射杀,除非杀他的人是宗师以上!如此说来,昨夜他们动用的宗师武者,至少有五人?”

    玄冥思忖道:“极有可能。”

    柳弘玉震惊的神情变得惊惧起来,“昨夜有琴明月约见,莫非是想连本王一起刺杀?”

    玄冥没有说话,他也有点怀疑。

    柳弘玉却已被自己的想法击中,五个高手去刺杀北蛮,四个高手留在公主府对自己虎视眈眈,而暗中不知道还有没有高手潜伏?

    柳弘玉越想越后怕,感觉自己捡了一条命回来,他神情中的惊惧越来越浓郁,忽然厉声道:“玄阴和玄幽呢?令他们都来本王的寝殿日夜守护,再加派人手,在寝殿周围严加防护。”

    去见有琴明月时,他带了玄冥和玄阴,这是他身边武力最强的两大高手,玄幽擅长潜伏和刺杀,则留在公主府外接应。

    那时他根本没想过有琴明月敢杀自己,毕竟自己是一国太子,一旦死在神瑶国,势必挑起两国纷争。

    可现在呢?北蛮太子死了!

    有琴明月简直是可怕!她竟然真的敢杀一国太子,她就不怕挑起战火吗?

    可是很快他就丢下了这个念头,他以前就听说过,坤泽一旦动情,会做出许多极端疯狂的事。

    坤泽如此弱小,便是疯狂又能如何?

    当时他嗤之以鼻,可现在他信以为真!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为了自己的妻郎,连北蛮太子都敢杀!

    她既然敢杀拓跋雄鹰,自然敢杀自己!

    柳弘玉忽然又喊了一声:“来人,去告诉礼部侍郎,明日一早,去把清怡郡主找来见本王。”

    仆从刚要出去,他又喊道:“等等,让礼部侍郎准备一份厚礼,送给清怡郡主,然后请她过来用膳,就说本王要当面答谢她的援手之恩。”

    他现在觉得,柳蓁蓁真的是个大好人,是他的救命恩人!

    被吵醒的柳红凰也听说了此事,她先是脸色阴沉地沉默片刻,接着冷笑道:“死得好。”

    香姨低声道:“主子,神瑶国连蛮族太子都敢杀,咱们可能也有危险,还是小心为上。”

    柳红凰神色微变,片刻后恨声道:“怕什么?拓跋焰不是没死吗?”

    香姨便没敢说话。

    柳红凰拥被而坐,脸上神色数度变幻,一会儿咬牙切齿道:“如此看来,当初盗本宫黄金的,必是有琴明月无疑,真是好算计,好手段,本宫倒是看走眼了。”

    片刻后又连连冷笑:“本宫倒是有几分佩服她了,杀一个算什么,要杀便都杀了。”

    她说是佩服,脸上神色却异常的痛恨,痛恨中还夹杂着一丝嫉妒。

    香姨完全不敢接话,心里禁不住犯嘀咕,主子说的都杀了,是指的将蛮族公主也杀了,还是将咱们龙渊国的太子也杀了啊?

    这个想法让她吓了一跳,赶紧打消下去。

    *

    天将亮。

    沈琴心揉了揉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的大腿,却发现压根动弹不得。

    她从昨日跪到了此时此刻,足足六个时辰。

    跟着她的两个婢女被惊醒,连忙过来搀扶她,一个婢女小声道:“少傅,你以前已跪了太多次,孙大医师说过你膝盖已经受伤了,再这样跪下去,膝盖会废掉的。”

    沈琴心被她们搀扶起来,却压根站不稳,身体不住地摇摇晃晃,两名婢女连忙用身体将她托着。

    她这些时日忙于要务越来越瘦弱,身体十分轻盈,婢女便干脆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沈琴心脸色惨然,喃喃道:“怪我,怪我,怪我还对父亲抱有幻想……”

    是的,她还是存了一份私心。

    她想着殿下的筹谋越来越接近胜利,自己怎么说都是沈家的嫡女,便是父亲无情,自己身为女儿,也该拉他一把,省的他真的带着沈家没落下去。

    便想来最后求一次,希望他能代表沈家上奏陛下,册封殿下为储君,殿下正是为难的时候,这时候雪中送炭,怎么也能让殿下心里舒服一些,日后她登位,沈家便是从龙之臣。

    当时,她跪在院中,沈通隔了丈余远站在廊下,冷漠地看着自己,语气淡漠道:“你还有脸回来?”

    她哑声道:“父亲,是女儿不孝,请父亲伸出援手,为殿下上奏。”

    沈通冷冷盯着她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道:“储君乃是国之大计,岂是为父一言便能左右的,你这般来求为父,是想带着沈家和你一起坠入深渊吗?”

    她垂泪不语。

    沈通又道:“为父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若你能拿出证据来,为父自然信你。”

    她说道:“如今奏请殿下为储君的折子越来越多,女儿又是公主府的少傅,便是父亲上奏,陛下也知情有可原。”

    沈通冷哼了一声:“你连一样说服为父的理由都拿不出,你要为父如何信你?偌大的沈家如何信你?为父肩负的可不是你和你弟弟两个人,还有沈家几百口人的性命!”

    她陷入了挣扎,她以前多次对她父亲讲过殿下的聪明睿智,讲过慕容家的实力,告诉她父亲只要熬过眼下这关,殿下会崛起的,可是她父亲等不急,早早就断了关系,投入了大皇子的阵营,现在大皇子都死了,他还是不肯信她。

    难道要她告诉他,殿下已经筹谋好一切?

    这个念头从脑海划过的瞬间,她便强迫自己压了下去。

    大事未成,她不能说。

    她轻轻摇头:“女儿已无话可说。”

    沈通眼底显出一抹失望,拂袖而去。

    沈琴心想到这里,脸色越发惨然起来,婢女连忙将她搀扶到廊下坐着。

    这时,廊下忽然传来走动,婢女扭头看了一眼,立刻低声对她道:“少傅,沈夫人来了。”

    沈琴心正凄风苦雨的心,猛地发抖,回过头去,果然看见她娘在一个丫鬟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沈琴心连忙扶着柱子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她娘走去。

    母女见面,自是少不了一番落泪。

    沈夫人摩挲着她的秀发和脸庞,含泪道:“琴心,你瘦了好多,娘日日想你,你何必在外受苦,不若回来沈家,娘去向你父亲求求情,他会同意的。”

    沈琴心摇头不语。

    她不想当笼中鸟,更不想被拘在后院,她母亲本也是中等世家的嫡女,未出嫁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嫁给父亲后就连大门都没出过一次,后来父亲接二连三地纳妾,她也不敢管束。

    皆因她生的女儿是中庸,要不是后来生了弟弟沈明,她们母女会更难。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这么拼命,立志要脱离束缚。

    这时,沈夫人低声问道:“琴心,你这个傻孩子,你为何要与你父亲对着干,你是她女儿,便是为他好,也该拿出些可靠的说法来,不然他肩负着一大家子,怎么敢随你一条路走到黑?”

    沈琴心心里难过极了,她当上少傅的那天,她父亲明明高兴异常,并决定从此追随公主府,可是殿下遇难后父亲就变脸了。

    虽然良禽择木而栖,可就算父亲不再追随公主府,也不该去掉头投入大皇子的阵营。

    她抿着唇,没吭声。

    沈夫人放柔了声音:“娘问你句实话,你来求你父亲,可是嫡长公主那边有了确切的消息?”

    昨晚,她父亲也问了类似的话,现在她娘也来问。

    沈琴心立刻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中,这是她的一双至亲。

    她动了动嘴唇,正要开口,忽见她娘走过来的那个圆形门廊后闪了一下,像是一条人影。

    她立刻警惕了起来。

    天生的敏锐让她很难不去多想,以前她不是没求过她父亲,每次回来,她父亲都置之不理,昨晚却破例问了些话,而自从她执意追随殿下后,她父亲更是不准她娘来看望她。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猜测,身体在沈夫人怀中拼命抖动起来,沈夫人连忙抚摸她的秀发和脸庞,柔声安抚她:“傻孩子,你害怕什么?你有什么话不能对娘说的?”

    沈琴心竭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哑声道:“娘,我以前就对父亲讲过,殿下人中龙凤,又贵为嫡长公主,背后还有慕容家支持,她当储君是毋庸置疑的。”

    沈夫人忙道:“可她现在要被陛下送去和亲了,怎么可能再当储君?你这个时候让你父亲上奏陛下册封她为储君,不是让你父亲触怒陛下吗?琴心,你身为公主府少傅,难道连殿下的根底也不清楚吗?”

    这句话一出,沈琴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娘从来不过问朝政,这些事定然是父亲告诉她的,这些话也定然是父亲让她来问的。

    她父亲抛弃她还不够,还来利用她,想从她嘴里套话。

    她不怪她娘,她娘是坤泽,被她父亲永久标记了,受到信息素的影响,对她父亲唯命是从。

    她只是更深刻地看清了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的真面目。

    她什么也没表露出来,只低声道:“殿下是嫡长公主,还有妻郎,怎么可能去和亲?”

    沈夫人见问不出,脸色露出一股失望,又搂着她说了些话儿才走。

    沈琴心等她身影看不见了,立刻支撑不住地跌坐在了地上。

    她以前就心死了,这次是死过的心,再被车轮碾压一次。

    她连泪都流不出。

    半晌,她咬了咬牙,道:“你们都来帮忙,须得让我的腿赶紧好起来,我不能倒下,我还要去做事。”

    婢女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浑似生了场大病似的,什么也不敢说,赶忙都蹲下去,给她揉起麻木的双腿。

    天微微亮的时候,她从沈家出来,马车穿行长街的时候,路上行人渐多起来,三三两两的小摊小贩,还有清早给达官贵人送菜的菜农。

    婢女朝外看了一眼,忽然道:“好奇怪,大家都在交头接耳。”

    沈琴心立刻吩咐了个侍卫去探听,侍卫回来道:“少傅,北蛮太子被人刺杀了,大家都在说是北蛮公主拓跋焰干的,可是北蛮人却栽赃陷害在林郎君身上,现在北蛮使队已经等在承天门门前,就等宫门一开便进宫找陛下要说法。”

    沈琴心脸色大变,她心思极灵转,瞬间想到了种种可能,忽地道:“遭了,陛下必然生疑!快走,回公主府!”

    而在她的马车离开沈家的第一时间,沈通就悄悄出门了。

    他赶在上早朝前见到了有琴曜。

    “你是说,你女儿沈琴心又来求你上奏于朕,请求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

    有琴曜一夜未眠,脸色极差,阴晴不定地问了一句。

    沈通忙道:“回禀陛下,是的,微臣的不孝女又来求臣,臣旁敲侧击,又令内子试探,皆未探出口风,恐怕她说的是真的,殿下已走投无路,故而那个不孝女才回家求臣。”

    有琴曜森冷一笑:“恐怕是她笃定她的主子能当上储君,所以才回家找你。”

    沈通吃了一惊,忐忑问道:“微臣不解,望陛下解惑。”

    有琴曜朝他看去,见他一脸谄媚之色,浑似一条哈巴狗,心里不由地十分舒坦起来,这样的狗他最喜欢了。

    他脸上尽是冷笑,声音阴恻道:“昨晚,北蛮太子死了。”

    沈通吓得半晌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讷讷道:“北蛮太子,死,死了?”

    他说完才意识到面对的人是九五之尊,赶紧收起满脸蠢相,道:“陛下,竟出了此等大事,北蛮的太子死在神瑶国,蛮皇必不会善罢甘休啊!”

    有琴曜慢悠悠问道:“那爱卿你说如何是好啊?”

    沈通顿时脑门冒汗,战战兢兢道:“幸好还有大将军镇守边关,有我神瑶二十万大军在,料想蛮皇不敢越雷池一步。”

    有琴曜立刻抓起桌上的一个砚台砸了过去。

    沈通被砸的哎哟一声,摔在地上,等他起来时发现自己头破血流,有琴曜已经沉着脸去上早朝了。

    他只能苦着脸,让小太监给简单包扎了一下,便也跑着去上早朝了。

    大臣们在大殿里议论纷纷,都在说着路上听到的传闻。

    “北蛮太子死了?听说是北蛮公主干的?”

    “兄妹相残,太可怕了!”

    “北蛮太子死了,蛮皇肯定会派大军入侵,届时对我们来说又是一场灾难!”

    “蛮皇有何理由入侵?他的女儿杀了儿子,他该做的是整理内务!”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蛮皇若是故意想挑起战火,便可诬陷说是神瑶国干的!”

    “听说他们现在栽赃到了林郎君头上?”

    众人顿时神色各异,有人发现宰相苏穗一直闭目养神,超脱游离,赶忙凑过去询问他看法,却被他淡淡道:“此事有什么好议的,满城百姓都知道了是北蛮人干的。”

    有人眼巴巴地道:“可万一有人不信呢?”

    苏穗丢给他一个“蠢货”的眼神,那人便讪讪地闭了嘴。

    后面又有相好的大臣问道:“苏相,此事你怎么看?”

    苏穗幽幽道:“民心所向,胜之所往,大道可成。”

    他心里却止不住地暗叹,不管是谁干的,此事对嫡长公主来说,都是利大于弊。

    看来嫡长公主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这时,有琴曜总算姗姗来迟。

    大臣们三呼万岁后,便听洪宝唱喏道:“宣北蛮公主拓跋焰觐见。”

    少倾,大臣们便看见一身缟素的北蛮公主被两个婢女搀扶着进来。

    她面容悲戚,眼眶通红,眼角还含着泪水,匆匆行了一礼便哭诉了起来:“陛下,您是北蛮的邻国,与我父皇一样都是皇帝,那便相当于是我的伯父,皇伯父,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哥哥死了,他被你们嫡长公主的妻郎林燕然用箭射杀了!”

    “哥哥是我北蛮有史以来最英明神武的太子,是我父皇的心头肉,父皇对他寄予厚望,一心盼着他来迎娶你们的嫡长公主,结果呢,他死在你们神瑶国,若是父皇知道,他该多么伤心?”

    “皇伯父,你可要为我做主!”

    立刻有大臣怒斥道:“简直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自己杀了亲哥哥,却来污蔑林郎君?”

    “正是!你们北蛮狼子野心,早就想入侵我们神瑶国了,现在不过是寻个借口开战罢了!”

    “告诉你们,要打便打,我们神瑶人奉陪到底,无需用这些魑魅魍魉的奸计!”

    拓跋焰脸色立刻变了,她猛地从头上拔出一根发簪下来,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们神瑶国简直是欺人太甚!”

    “你们害死了我哥哥,居然还敢栽赃到我身上,我和哥哥感情甚笃,岂容你们栽赃,你们若是不给个公道,我便死在你们大殿上,相信我父皇一定会率领大军,踏平你们神瑶国!”

    她这时候一改刚才哀婉悲戚的模样,面容狰狞,满面阴狠。

    众人大惊失色,太监惊呼:“护驾!快护驾!”

    有琴曜一把推开洪宝的遮挡,眯起眼睛,已经有条黑影飞掠下去,一把夺下了拓跋焰手中的发簪。

    拓跋焰跌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神瑶国欺人太甚,害死了我哥哥,如今又来欺负我这个孤苦伶仃的公主,我告诉你们,我便是死,也要为我哥哥讨还公道!”

    大臣们全都侧目而视,敢怒不敢言。

    万一她真的发疯死在神瑶国,那事情就更糟糕了。

    甚至有人开始怀疑,真是她杀的吗?这幅样子一点也不像是有心计的公主,倒像是个无理取闹的村妇。

    苏穗眼神冰冷,暗忖这蛮族公主倒是能屈能伸,杀了自己哥哥后还能这般装疯卖惨,如此一来,神瑶国还要保护她的安全直到她回去蛮族。

    便是她接下来发疯杀人,只要杀的人不是特别重要,估计陛下也会容忍。

    这时,有琴曜忽然喝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扶公主起来!”

    太监赶紧去将拓跋焰扶了起来,拓跋焰整理了下容颜,又恢复成高贵公主模样,冷冷说道:“皇伯父,我和哥哥同来神瑶,却只我一人回去,若是我带不回公道,我便只有死在你们神瑶国了。”

    有琴曜当然早就从密探口中得知了城中的传言,但是他更相信是有琴明月派人杀了拓跋雄鹰。

    他忽然问道:“你说凶手是林燕然?”

    拓跋焰咬牙切齿道:“不错,正是这个贼子杀了我哥哥!”

    有琴曜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神情,沉声道:“既然如此,朕便允许你去讨还公道。”

    大臣们全都震惊失色:“陛下,万万不可啊!此事只是她片面之词!外面都在传北蛮太子是她杀的,她这是栽赃陷害啊!”

    便连拓跋焰都呆了一呆,旋即道:“还请陛下将此人捉拿,我好砍下她的人头,带回蛮族祭在我哥哥坟前,以慰我哥哥在天之灵!”

    有琴曜道:“此人乃是龙渊国人,朕也从未认她做驸马,她所做之事,与神瑶国并无关系,你要报仇,只能亲自动手。”

    大臣们呆了一呆,怎么觉得陛下如此无耻?

    拓跋焰也呆了一呆,她冷冷地看了有琴曜一眼,怒道:“皇伯父倒是推脱的一干二净,谁人不知林燕然是神瑶国嫡长公主的妻郎,虽无驸马之名,却有驸马之实,我人微言轻,皇伯父自然不重视,但事实真相俱在,皇伯父可推脱不了。”

    有琴曜道:“你既口口声声说凶手是林燕然,朕便支持你去亲自缉凶,你若是后续发现其他凶手,朕也可以着人为你查明真相,还你公道,公主若还是不满意,那只能请你父皇来当面聊一聊了。”

    拓跋焰也没想到有琴曜如此无耻,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装疯卖惨都卖不下去了,只能压着怒火道:“君无戏言,皇伯父的话,我记下了!”

    拓跋焰大闹离去后,洪宝立刻唱喏:“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云岚立刻大步走出,恭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今北蛮狼子野心,竟饰演了一场兄妹相残的戏码栽赃神瑶国,若是北蛮太子身亡之事传出去,便算我神瑶国清清白白,蛮皇也定要借机发兵!”

    其余大臣纷纷称是。

    “不错,现在北蛮太子是谁杀的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北蛮太子死在了神瑶国!”

    “蛮皇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死了太子,便是他不发兵,他的臣民也不会忍着,此战难以避免了!”

    “肃静!”

    云岚继续道:“陛下,诚如诸位臣工所言,此战无可避免,如今我神瑶内忧外患,须当早立储君,以安臣民,以定四海!”

    有琴曜脸色不可抑制地难看起来,这个云岚已经被他找理由罚了三次,没想到还敢继续上奏,真是胆大包天!

    他正要寻个理由,将他官职抹掉,却见他最看重的宰相苏穗走了出来。

    “陛下,臣亦有事启奏。”

    有琴曜立刻放下所有心思,期待问道:“爱卿快快请说。”

    他以为苏穗是来为他解围的。

    苏穗道:“陛下,如今神瑶国后宫无主,东宫空悬,又有北蛮和龙渊两国使臣阴谋不测,如今北蛮太子身死,蛮皇必将雷霆震怒,一旦蛮族铁蹄来袭,我神瑶国将面临内忧外患,届时民心浮动,人人自危,于国大不利啊!”

    “嫡长公主出身高贵,天资聪颖,乃是国之嫡嗣,正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还请陛下及早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以安民心!”

    有琴曜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怒火开始在胸腔里不住汹涌澎湃。

    而底下的大臣,比他的震惊还多,所有人都霍然变色,左右大臣开始交头接耳,喧哗声四起,便是太监连声喊肃静,依旧有人在不断地朝着相好的大臣传递眼神。

    这里面最震惊的,莫过于与苏穗交好的几个大臣。

    他们这些时日一直从苏穗口中探听虚实,可是苏穗口风太紧了,他们什么也没探听出来,现在才知道,他居然背着自己提前下注了!

    苏穗是个老狐狸,他押宝几乎没错过,他选了嫡长公主,现在陛下膝下又没有出众的皇子皇女,北蛮太子又死了,那还能错吗?

    那还等什么?

    于是这些大臣抢着出来上奏,生怕慢了一步被别人抢先。

    “陛下,嫡长公主为民请命,为国尽忠,实乃国之栋梁,臣恳求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

    “陛下,嫡长公主聪明睿智,龙章凤姿,犹如天上凤凰降落神瑶,乃是国之大幸,臣也恳求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

    一时之间,朝堂恍如烧开了的粥锅,请求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方说罢了,那方立刻接起。

    而这些人都是神瑶国手握实权的重臣,他们全都抢着上奏,其余的虾兵蟹将能甘为人后吗?

    于是来上朝的大臣,全都争先恐后的上奏。

    每个人都是又震惊又茫然,在摸不清头脑的情况下选择了从众。

    只有沈通一脸苦涩,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他不怨恨自己,反而恨起来沈琴心。

    孽畜,此等从龙之功,竟然不告诉为父,白白错失沈家光耀门楣的大好机会!孽畜,该死的孽畜!

    他又后悔又痛恨地咒骂着,忽然又想到若真是嫡长公主做了储君,那沈琴心以后就是从龙之臣,她还是公主府的少傅,是嫡长公主最得力的亲信,那自己的沈家,不还是有机会崛起?

    恰在这时,有琴曜那双阴恻恻的眼睛朝他往来,一眼看见了他脸上的跃跃欲试。

    有琴曜立刻盯住了他:“沈通,你来说,你也要朕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吗?”

    沈通本来正在犹豫,要不要从众,大家都说了,自己提一提陛下应该不会怪罪吧?

    现在被有琴曜这么一问,他立刻感知到了一股冰冷的杀意,他吓得一个哆嗦,战战兢兢道:“陛下,臣……臣自然是唯陛下马首是瞻!”

    有琴曜立刻发出了一阵冷笑:“好,很好,满朝文武,总算是有一个肯听命于朕的。”

    其余大臣赶紧高呼道:“陛下,臣等都是真心为国尽忠,为陛下分忧啊,请陛下明鉴!”

    洪宝一直在留意着有琴曜的神色,一看下去,暗道,糟了,陛下快要被气疯了。

    恰在这时,外边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八百里急报!”

    “八百里急报!”

    声音被传令太监一声一声地送进来,很快便令大殿里都传出了回音,接着便听见一个蹬蹬蹬的脚步声跑了进来。

    一身戎装的士兵举着一个急报呈上来,高声道:“陛下,八百里急报,北蛮入侵神瑶!”

    群臣震动。

    洪宝连忙小跑下去接了下来。

    有琴曜沉着脸端坐在龙椅上,喝道:“念!”

    “陛下圣明,末将慕容海启奏……北蛮十万骑兵分兵两路,突袭屠狼关和勒马关,末将被迫迎战,如今战事日益吃紧,北蛮兵马仍在持续增加,粮草将尽,饷银急缺,恳请陛下筹集粮草,拨调钱银——”

    他还没念完,就被有琴曜一把夺走,他瞪着急报,匆匆看完,接着又瞪着那送来急报的士兵:“北蛮真的入侵了?”

    士兵道:“启禀陛下,北蛮大军入侵,距今已有十日!”

    有琴曜压根不信。

    北蛮太子和公主都在神瑶国,北蛮还在和龙渊国打仗,蛮皇除非疯了,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攻打神瑶国?

    可是他又没有证据。

    而下面的大臣,全都惊慌失措,比刚才的喧哗声还要大。

    “陛下,北蛮果然狼子野心,一边是兄妹相残的戏码,一边是大军入侵,这摆明了是借机攻打!”

    “是啊陛下,北蛮公主的话纯粹是污蔑,北蛮太子分明是被她杀的,她却污蔑在林燕然身上,现在北蛮入侵便是铁证,他们早就居心叵测,打定主意要入侵神瑶了!”

    “请求陛下立刻将北蛮公主关押起来,留作人质!”

    “不错,将拓跋焰困为人质,同时还要尽早册立嫡长公主为储君,如此才能在战事传开后,确保民心安定!”

    这些人说着说着,达成了一致,一起在苏穗的带领下躬身道:“大战在即,为国之计,臣等恳求陛下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

    洪宝悄悄看去,发现自己主子方才还青乌的脸色,已经气得发黑,整个人戾气丛生,双手攥着龙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浮现,双臂更是隐隐抖动。

    他甚至有点担心,他会气得昏过去。

    有琴曜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好,好。”

    “来人,立刻传朕旨意,嫡长公主乃国之嫡嗣,安危重大,为防不测,着即从龙威军调集五千人进城,四千人防守四个城门,一千人保护嫡长公主府!”

    说完便起身离去,洪宝赶紧喊了一声:“退朝。”

    有琴曜回到内殿,狂砸东西,接着喝道:“影卫!”

    影卫现身:“属下在。”

    有琴曜冷冷道:“盯紧皇后,若是有失,朕唯你是问!”

    北蛮太子死在神瑶国,蛮皇确实不会善罢甘休,何况还有个不确定的半步蛮神。

    有琴明月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拓跋雄鹰,还有谁不敢杀的?

    拓跋焰绝对不能死,拓跋焰现在身份太重要了,可能是凶手,也可能是证人,还是人质。

    打着保护的名义围困公主府,既能防着有琴明月杀了拓跋焰,又能防着她谋逆造反。

    这么多大臣突然倒向她,就连苏穗也倒向她,他不能不防。

    再加上沈琴心去跪求沈通的表现,越发让他肯定,有琴明月肯定是想造反!

    这个时候,慕容清更不能死了,这可是他最大的把柄。

    还有慕容海那个狗东西,竟敢妄生战事,这是和北蛮彻底撕破了脸皮,这是在威逼他!逼他册封有琴明月为储君!

    呵呵。

    有琴曜一身戾气地坐在阴暗中,发出了瘆人的冷笑。

    他有慕容清、有琴明月、慕容诚这些人做人质,还手握十万禁军和五万重骑兵,还怕这个狗东西乱咬?

    消息传回公主府的时候,所有人都变色了。

    只有有琴明月稳如泰山。

    她有条不紊地吩咐道:“立刻带人去采买足够的粮食蔬菜和肉类,府中一应所缺,俱都准备齐全。”

    沈琴心、秦稳、秦重忽然一起跪了下来。

    “殿下,我们反了吧?”秦重率先说道。

    秦稳道:“殿下一声令下,我整个秦家赴汤蹈火!”

    有琴明月唏嘘不已,没想到重来一世,又被逼上绝路。

    事情仿佛又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奇怪的是,这一刻她反而前所未有地平静,轻声道:“都起来吧,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孤自有分寸。”

    主子这么冷静,秦稳秦重立刻找到了主心骨,都觉得主子必定还有计谋,两人暗中松了一口气。

    有琴明月安抚了几句,吩咐他们出去紧急筹备。

    沈琴心一直没说话,也没起身,等秦稳秦重走后,她猛地朝地上磕头。

    “殿下,微臣有罪,我昨日去求了父亲,虽未透露殿下的安排,但恐怕还是被看出了端倪。”

    有琴明月静静看着她,沈琴心满脸愧疚,她也不好受,此事她知道是不怪她的,便是她不去,有琴曜还是会围困她,因为北蛮太子死了,他必然以为是自己下的手,怕自己连拓跋焰和柳弘玉都杀了吧?

    自己在他眼中,竟是这么恶毒。

    恰好慕容海又和北蛮开战了,自己这个时候被大臣推举出来当储君,对他来说,就像是眼中钉肉中刺。

    他巴之不得自己死,却又怕自己死了,怕慕容海大军长驱直入,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幸好他不知道,慕容海也盼着自己和母后死。

    她惨然地笑了一笑,轻声道:“起来吧。这次的惩罚孤先给你记着,日后再罚。”

    沈琴心顿时红了眼圈,她听出有琴明月的用意,殿下怕她太愧疚,所以罚她,却故意将惩罚留到以后,用这种方法告诉她,孤会带着你们走向胜利。

    她哽咽着磕了头,出去了,慕容忠不在,还有太多事等着她,她要赶在龙威军围困前,布置好府中一切。

    她走后,有琴明月所有的恐惧和脆弱才流淌出来,她端坐在椅子上,慢慢将两只手抱在了胸前。

    手里握着的,是林燕然临走前给她的小木人。

    从昨晚到现在,她几乎没松开过,一直握着。

    依稀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担心的人只有母后,可这一世,她担心的人变成了两个。

    母后还好吗?林燕然还好吗?

    黄昏的时候,一千重骑兵围困了公主府,四千重骑兵将神京城围成了铜墙铁壁。

    公主府大门紧闭,静悄悄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百官都议论纷纷。

    苏穗闭门不出,他已做了第一步,接下来要等嫡长公主做第二步了。

    有琴渊等人在密谋。

    “族长,有琴曜丧心病狂到连明月也要杀,我们不能再等了!”

    “不行,再等等,这支重骑兵来的蹊跷,有琴曜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何况,慕容诚还没表态,其余世家也没表态,我不信这支重骑兵的出现,他们不怕。”

    赫连月得知情况,气得破口大骂,有琴曜此举,明显是包庇纵容自己的女儿女婿,防止自己去寻仇。

    柳弘玉得知情况,却觉到了不同寻常,他觉得有琴曜是在围困嫡长公主,防止她再对自己下手。

    而有琴曜这支重骑兵的出现,更是让他感受到了震慑。

    夜幕很快降临。

    暗中潜伏着的暗影,忽然动了。

    “殿下,有刺客。”

    她轻轻落在有琴明月面前。

    有琴明月一直坐在书房,桌上的饭菜未曾动过。

    暗影打了个手势,另外两名死卫悄悄隐身到了书房四周,高度警戒着,一旦发现不对,她们会第一时间带有琴明月离开。

    这个时候,保住主子是第一目标。

    有琴明月尚未答话,暗影耳朵轻动,语气变得凛然:“刺客来了不少,正在和龙威军动手。”

    有琴明月眸光轻闪,她想到了一个猜测,肃声道:“你去看看。”

    暗影点头,道:“殿下万不可离开书房。”说完纵身跃入黑暗。

    等她飞掠到一处墙头,朝外张望时,双眼立刻惊骇到瞪大。

    龙威军一身重铠,气势肃穆,手持长戟,严阵以待,将整座公主府团团围住。

    这是精锐中的精锐!

    然而,黑暗中不断有黑衣人飞掠而来,每一出手,便有若干龙威军坠马。

    马上有新的龙威军堵了上去。

    两轮之后,龙威军死了上百个,黑衣人只死了两三个。

    而且龙威军军纪森严,便连被杀死时,也极少发出惨呼,那些黑衣人更像是在执行命令一样,都是沉默着杀人。

    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黑衣人死了十个,龙威军死亡过两百。

    第三轮进攻开始了,这次的黑衣人竟然多达五十多个!

    他们直接开始了近身搏斗,手起刀落,便有人头落地。

    只短短两刻间,龙威军便又死了两百多人。

    暗影的眼睛瞪的越来越大。

    皆因她看出来,这些人都是功夫不错的武者,最差的都有六品!

    龙威军统领见机不对,立刻发出了一支求救的信号弹。

    烟花冲上天际,镇守四座城门的龙威军立刻察觉,马上率人赶来。

    黑衣人越发急躁起来,杀的越来越凶悍,龙威军更是伤亡惨重。

    最先赶来的是神华门的龙威军,他们远远便组成了飞天箭阵。

    黑暗中,只见飞箭如漫天蝗虫般飞来,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无处躲避。

    便连暗影,都躲在了墙壁后。

    密集的箭雨下,时不时传出闷哼声,刚刚还占据优势的黑衣人,马上节节败退,在飞天箭阵之下,他们被迫后退。

    龙威军马上变幻阵型,开始了前后夹击,飞箭围剿。

    “先撤!”

    有人喊了一声。

    黑衣人火速撤离,一队龙威军追了上去。

    地上留下了数百个尸体,剩下的龙威军开始拖拽尸体。

    暗影震惊不已,立刻在公主府巡视一圈,发现并无人闯入进来,赶紧回来给有琴明月汇报。

    有琴明月听后,反而松了口气,她猜对了,是那群得到脱胎丸信息的武者,被幕后之人指使过来了。

    他们想借天下武者之手,抢夺脱胎丸。

    没想到正好撞在了龙威军的枪头上。

    这倒是意外之喜。

    她遂淡淡道:“不必惊慌,接下来此事可能时有发生,你去叮嘱一番,叫大家都提高警惕。”

    暗影震惊不已,走出去时大脑还在嗡嗡作响,主子也太厉害了吧,居然悄无声息地找来了这么多高手?

    有琴明月盯着手中的小木人。

    忽然有些想林燕然了。

    这样意外的事,若是她在,定要又说出许多诙谐有趣的话来,或者生出更多有趣的点子。

    若是林燕然遇到这样的机会,会怎么做呢?

    第088章

    她情不自禁地设想起来。

    忽地唇角轻勾,露出一抹小得意来。

    她想到了。

    “暗影。”

    暗影刚走出没多远,直接一个倒翻,落在了她面前。

    “殿下?”

    她敬慕地抬头望去,却见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主子,神情得意,幽深的双眸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过来。”她招手她近前。

    暗影从未遇到这种情形,顿觉奇异至极,忙凑近过去。

    有琴明月罕见地对她耳语起来。

    暗影的神情变了。

    先是眼睛瞪大,接着嘴巴慢慢张大,最后忍不住转过脸去偷偷瞧了一眼主子,接着又偷偷瞧了一眼。

    主子是不是和林郎君在一起后,学坏了啊?

    居然能想出这么个主意?

    不过,她喜欢!

    有琴明月早看见自己死卫那震惊莫测的小眼神,她敛去脸上的得意,神色间又恢复成一派肃然,淡声道:“可听明白了吗?”

    暗影挺胸抬头,答的异常脆亮:“听明白了!”

    可是旋即她脸色一变:“主子,现在形势危急,属下怎么能离开你身边?”

    有琴明月平淡道:“不是还有父皇的一千龙威军吗?孤现在可是从所未有的安全。”

    这句话冷淡,又充满了自嘲。

    暗影听得颇不是滋味,这时也明白过来,陛下这是防着自家殿下呢,不过既然没下死手,那殿下暂时便不会有危险,相对比起来,更危险的反而是那些黑衣人。

    她这才知道,原来那些黑衣人,都是奔着林郎君的脱胎丸来的,而且一来就直奔公主府,明显是背后有人操纵!

    暗影的眼神变得异常冰冷,敢袭杀公主府,必须死!

    她立刻应道:“是。”

    有琴明月神情微动,又叫住她:“你等等,去把陈雪叫来。”

    暗影很快找来陈雪,陈雪还是第一次和有琴明月离的这么近,立刻感受到那份惊艳之美带来的直面暴击,她眼神直愣愣地,直到暗影不悦地喊了她一声,她才回神,赶紧低下头去。

    “主母。”

    她随了王首春的叫法。

    非常时刻,有琴明月也没和她客气,将脱胎丸之事对她说了。

    陈雪是受了脱胎丸的恩惠的,现在才知道脱胎丸竟然惹来了此等滔天大祸,不由地站立不安起来,她手足无措,神色间惊惶,焦急又迷茫地道:“主母,那怎么办呢?我绝没有泄露此事,郎君当时交代过了,所以我对任何人都没说。”

    有琴明月抬手止住她话头:“叫你来不是问责,是要你和暗影去铲除他们。”

    陈雪脸上的焦急和失措立刻找到了出口,她顺从地点了头,接着又抬头望着有琴明月,小声地道:“主母,郎君临走时交代我要保护你和柳大夫,我要是走了,那你们怎么办?”

    这句话立刻让有琴明月怔住了。

    她的神情仿佛被割裂了一样,一下子从平淡变得异样,眼神变了变,然后才恢复平静,淡淡问道:“哦,孤倒是不知此事,她临走怎么交代的?”

    陈雪心里感恩林燕然,正所谓爱屋及乌,她对林燕然在乎的人也充满了感恩,何况有琴明月还是林燕然的娘子,她对这个身份尊贵又美丽非凡的主母充满了感激和不敢仰望之情。

    闻言立刻毫不犹豫地道:“主母,郎君临走说:‘陈雪,我要出门办事,但是放心不下我娘子,你帮我多看着些,这公主府你尽可以当成自己家一样,有什么歹徒敢来闹事,通通打杀了。’她说完就要走,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地:‘哦对了,林凤凰我带走了,柳大夫身边也没带侍卫,你也看着她点。’说完这些她带着人走了。”

    有琴明月双手将小木人捏的生紧,表情却十分平静,淡声道:“孤知道了,府中有人保护,你们去吧。”

    陈雪便跟着暗影走了。

    有琴明月低头,看着自己双手紧握的小木人,她努力控制自己十根手指缓缓松开,小木人便瘫在了掌心,呆呆愣愣的面孔,只凿了一个弯曲向上的弧当嘴巴,还有两个浅浅的窝当眼睛,看起来就像是在微笑一样。

    她心里却很不舒服。

    昨晚那么危急的情况下,林燕然都没忘了柳蓁蓁。

    *

    一群黑衣人被龙威军追的四处逃窜,犹如砂砾散入大海。

    暗影和陈雪换上了夜行衣,将头和脸都包在了黑布下,遮的严严实实,然后追在了一群黑衣人身后,很快便融入了其中。

    这群黑衣人逃进一座宅院柴房里,短暂地隐蔽了起来。

    暗影悄悄打量,心中暗暗吃惊。

    这群人都是好手,死的十几个都是实力最低的,现在剩下这些,大部分都是七品和八品武者。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男性乾元,居然是九品武者,说话声音像是打雷,轰隆作响。

    “该死!尊者说破解的涅槃丸在公主府中,果不其然,他们已料到我们会来,布下了天罗地网!”

    “头儿,现在怎么办?”

    “头儿,听说破解后的涅槃丸疗效翻倍,吃一颗便可成为宗师,我们可不能放弃啊!”

    “对啊头儿,尊者说龙渊国和北蛮的人都知道了,正在朝神京城赶来,要是我们不能在此之前抢走配方和药丸,到时候便再难抢到了!”

    “闭嘴!”

    “你当我不知道吗?这种神药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走,我们去找尊者,看看他有什么办法,哼,这条老狐狸,定是自知实力有限,所以撺掇了这么多武者过来,结果一来就死了十几名好手,待会儿我们去了便找他兴师问罪,看他怎么说?”

    暗影和陈雪对了下眼神,跟在他们身后。

    这些人都是蒙面,生怕别人认出来,此时她们混在其中,简直是如鱼得水。

    约莫两刻钟后,他们和另一队蒙面人汇合。

    暗影更加吃惊。

    这对蒙面人实力更强,其中竟然有三个九品,还有一个半步宗师。

    方才他们没有贸然闯入公主府,估计是怕孤军深入回不来,接下来可就说不定了。

    高大蒙面人走到为首之人面前,他还不敢撕破脸皮,便不咸不淡地道:“尊者,你之前可没说过有这么多精兵防守,他们像是早就知道了我们要来一样!”

    “我很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陷阱,故意让我们来送死?”

    这话立刻惹得为首之人侧目。

    暗影偷偷瞧去,只见他全身都罩在一件宽敞的黑袍下,头上戴着兜帽,脸上则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阴恻恻的眼睛。

    他盯了高大蒙面人一眼,冷冷说道:“陈元,你是在怀疑本座吗?”

    他声音异常沙哑,听来仿佛有人拿着尖石在瓷片上刮磨,刺耳又难听。

    陈元忙道:“不敢,只是事出蹊跷,故而有问。”

    尊者冷冷道:“陈元,涅槃丸被破解的秘密,价值万金,本座告诉你知晓,你便已经赚了,现在你怀疑本座,简直是无稽之谈,本座倒是后悔,不该将此等惊天秘密告诉你,因为以你的智商,压根不配知晓。”

    陈元立刻被气了个半死,可是理智又告诉他,此事绝对是真的,这样的秘密任谁知道了,都不会舍得告诉别人,尊者告诉他们,除了利用他们外,没别的好处。

    他不想输了面子,压着怒火问道:“我自然不敢怀疑尊者,只是我们刚来就死伤惨重,难免叫人不痛快。”

    可是尊者一点安慰他的打算都没有,依旧是冷冷说道:“此等神药,你当别人不知道宝贵?等着你来探囊取物?”

    他语气鄙夷至极,丝毫不给陈元留面子。

    这时又有一个身材精悍短小的中年男子走出来道:“诸位且听我一言,尊者既然将此等秘密告知我们,自然是信任我们,涅槃丸当年就引得天下竞逐,现在被破解了自然是比涅槃丸还要宝贵万分,莫说神瑶国调集了几千军马保护,便是调集天下兵马,也不足为奇。”

    说罢扫了陈元一眼:“陈当家的要是害怕,只管离开。”

    陈元立刻被噎了个正着,他不过是想看看尊者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哪舍得吐出即将到嘴的肥肉,而且听他们这么说,他也越来越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当即哼了一声,对那精悍短小的中年男子道:“卢长刀你少来挑拨离间,我既然加入,当然是相信尊者,只是如今公主府被防护的犹如铜墙铁壁,却如何是好?”

    尊者道:“此事绝不能拖,一旦被其他人赶来,我们便失去先机,届时秘方和神药很可能要落入人手!”

    “这支精兵的飞天箭阵杀伤力太强,我们潜行过去,破开一条口子,杀入公主府中,夺了秘方和神药便撤!”

    暗影这时哑着嗓子道:“尊者所言甚是,此等神药举世无双,若是被其他人赶来瓜分,那我们连汤也喝不上了,现在天赐良机只有区区几千兵马,便是我们一人杀一百,也足可将之铲除!”

    说着锵一声拔出腰畔的短刀,狠辣无比地道:“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不付出点代价怎么敢肖想这样天大的好处?你们贪生怕死我可不怕,我愿打头阵!”

    此话一出,人人都被激的心动万分,是啊,这可是泼天富贵,莫说秘方了,便是分到一颗,也可受用终生了!

    人人眼中都显出贪婪之色,只有尊者阴恻恻的眼底闪过残忍和嘲弄,他道:“这位好汉倒是看的透彻,那些精兵绝对料不到我们短时间会再次突袭,现在立刻去杀一个措手不及,也许便可闯进去!”

    “走!”

    暗影暗中数了数,剩下的蒙面人减掉自己和陈雪,居然还剩下四十五人,这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她不由地对这个尊者的身份好奇无比,暗道找到机会,定要将此人擒拿逼问。

    此时便假意走在队首,来到公主府外围后,她给了陈雪一个眼神,陈雪便悄悄放慢速度,渐渐落到了尊者身边。

    她的任务是监视这个尊者。

    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后续有什么杀招,先监视起来,再想对策将之一网打尽。

    暗影打头,自然是有用意的,她知道公主府的防卫都布置在那里,直接领着众人奔向一处围墙,带头厮杀起来。

    那些龙威军果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而且因为是潜行过去,这些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割断了脖子。

    暗影朝身后看了一眼,见到黑衣人都尾随在身后,眼底露出一抹狠厉,跟着便一跃而起,跳入了公主府。

    她跳进去的一瞬间,便和里面接应的一个死卫对上,两人对视一眼,暗影立刻隐身到了黑暗中。

    后面的黑衣人见暗影跳了进去,全都急了,一拥而上,跟下饺子似地,一个一个往里面跳。

    结果跳进来就发现,数百精兵正围成了个包围圈等着他们。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漫天飞箭扑面而来,简直如一道密网,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他们转身就往墙外逃跑,可是外面人不知道里面情况,还在往里面跳,刚好将他们又扑了回来。

    飞箭已射了过来。

    “噗!”“噗!”“噗!”

    他们被铺天盖地的飞箭扎成了刺猬。

    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有人挣扎大喊:“我们中埋伏了!”

    只有三个八品和一个九品反应快,挡住了飞箭,可是这时便见一道黑影快若闪电,游走在他们之间,八品眨眼间便被割断了脖子,那个九品面目惊恐,身形一跃而起,便要往外逃跑。

    却见那身影如鬼魅般来到了他面前,一刀扎进了他的心脏,他这时才意识过来什么,口吐鲜血,眼珠暴突:“你是宗师……”

    暗影有些不悦地皱眉,暗道,姑奶奶可不止是宗师,姑奶奶现在是半步大宗师!

    手下狠狠一搅,此人心脏立刻被碾碎。

    她抽出刀,将血水全都洒在自己胸口上,又将额头各处涂满血水,接着便朝着墙头爬去。

    外面人早就听见了里面的惨叫声,俱都吓得胆寒,不止不敢往里跳,甚至有人喊了一声:“尊者,我们撤吧?”

    忽然,四面八方传来了狂奔的马蹄声,显然其他队伍正在赶来,他们又将被围困!

    黑衣人俱都变色,立刻朝四周逃窜。

    这时暗影一身是血的从墙头上翻下来,掉落的瞬间就被一群龙威军围住了,她勉力杀了几个,喊道:“快来救我!”

    尊者目光闪烁,吩咐其他人:“速去将她救下来!”

    马上赶去了几个黑衣人,杀进了龙威军中,暗影立刻趁机跃起,竟然像是不要命一样扑向了这队龙威军的统领。

    殿下可是说了,这些龙威军死了有点可惜,但是统领死了最好不过,届时便可换上自己人。

    她不敢展露实力,杀的异常吃力,最后一刀砍在龙威军统领的脖子上,结果了他的小命。

    其余龙威军见主将毙命,俱都骇然,齐齐后退。

    赶来的黑衣人趁机带着暗影逃跑。

    残存的黑衣人再次找到了隐身处,藏了起来。

    尊者带人围住一身是血的暗影。

    “本座听见有人喊中了埋伏,怎么回事?”

    暗影知道自己被怀疑了,有气无力地道:“不错,我们中了埋伏,我也受了重伤。”

    “为何只有你逃出来?”

    暗影道:“因为我天生谨慎,在身上藏了铁板,难道你们便没有保命的手段?”

    她说着杵刀站起来,怒道:“莫非你们还怀疑我?我现在跟着你刀口舔血,一分好处没落到,还弄得一身是伤,你……”

    她说着捂住胸口,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地上。

    跟着往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她脸上脖子上也都是血,面容都看不出来了,胸口更是沾满了血渍。

    众人见她这般凄惨,疑虑尽消。

    尊者仍是盯着她问道:“里边什么情形?”

    暗影道:“约莫一百精兵围困我们,还有两个好手。”

    尊者点头,从身上掏出一颗药丸递给她:“你先疗伤。”

    暗影立刻接了过来,她当然不敢吃这人的药丸,往嘴里放的时候,袖口飞快地滚落出自己的药丸,偷梁换柱丢入口中。

    接着便飞快地咽了下去。

    尊者见她喉头蠕动,知晓她真的吞下了药丸,疑虑也消去。

    暗影吃的其实是自己平常用来补充体力的药丸,偷偷将尊者那枚药丸藏了起来,打算到时候给封谷看看是什么玩意儿。

    接着悄悄一数,嘿,剩下的黑衣人只剩下三十个了。

    不错,真不错。

    剩下人都暴躁万分,不住地咒骂着,却又一筹莫展。

    只有尊者镇定万分,等大家骂完了才冷声道:“本座从未说过此事容易,不过,经过这两次袭杀,本座已估算出了公主府的实力。”

    “尊者,你可是有了对策?”

    尊者道:“不错,如今看来,强攻肯定不行,只攻击一处会成为箭靶子,而大家一哄而上同样会吸引公主府最强的攻击,为今之计,便是兵分多路,一部分人吸引战火,一部分人突袭分散公主府的护卫,另一部分好手,跟随本座潜入进去!”

    这个计谋立刻得到了大部分的认同。

    尊者又道:“但是还有个难点,保护公主府的精兵将整座府邸围的水泄不通,我们无论从哪个方向闯入,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他们必然会召集更多的兵马来,届时便是我们夺了秘方和药丸,也很可能被团团包围。”

    “那怎么办啊?城中精兵如此之多,我们只剩下三十余人,如何抵挡得住,若是被大军围困,恐怕便要交代在这里!”

    暗影这时有气无力地道:“我有法子。”

    大家便都围住她。

    “快说快说!”

    “不过你刚才的法子害死那么多人,这次若是再连累大家,我可第一个饶不了你!”

    尊者也目光莫测地盯着她:“你有什么法子?”

    暗影道:“神京城是什么地方?是皇城!里面多的是达官贵人,只要你们拨几个人给我,我便去达官贵人的府邸四处放火,火光一起,必然引发大乱,届时甭管是禁军还是这些精兵,都会赶去救火,他们怎么来得及管公主府这边的事?”

    “妙啊!”立刻有人叫了一声。

    “我觉得不错,她受了重伤,确实不宜参战,让她去城中放火,吸引走大部分兵马,我们便可潜入公主府了!”

    便连尊者也缓和了眼神,思忖片刻道:“不错,既然如此,本座拨给你五人。”

    他这时对暗影所有的疑虑都消除了,甚至还觉得她有点蠢。

    在这个关键时刻,谁不想留在自己身边,等着瓜分好处?

    看来她是刚才受了重伤,开始怕死了。

    哼,殊不知去放火,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被大军围住,必然死的更惨。

    如此正好,又少了几个瓜分神药的蠢货!

    他当即勉励了暗影几句,分给她五个人。

    暗影立刻雄赳赳气昂昂带着五个人离开,离开前又对陈雪使了个眼神。

    陈雪收到她的眼神,心底忍不住暗想,主母真是冰雪聪明,居然能想出这么妙的法子,只是不知暗影脱离队伍,到底要去干嘛。

    暗影确实是去放火的。

    主子可是亲口交代:“尽可以闹事,越大越好,便是捅破天也没关系,尤其是那个姬家,若是寻到机会,给孤狠狠惩治。”

    暗影想着,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这不是准许她无法无天吗?

    嘿嘿,她喜欢,她可太喜欢了!

    她带着这五个人,先去杀了一小队龙威军,将尸体拖到小巷子里,接着命令他们换上龙威军的衣裳和铠甲。

    有人问道:“我们只是去放火,干什么要换装束?”

    暗影翻了个白眼:“蠢货!我们穿上这身衣裳,逃跑时便可混进去,真假难辨,而且放火时也可震慑对方,让他们分不清敌我!”

    五人都觉大妙,立刻乖乖换上衣裳和铠甲,便连兵器也用了龙威军的。

    暗影自己则换上了一名小头目的衣裳,不止铠甲更高级,头盔还带着金属面罩,简直是杀人越货之必备!

    她立刻带着五人来到姬家的高墙外,装模作样道:“就这家吧,看起来如此气派,必定是个达官贵人。”

    那五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立刻按照暗影的吩咐,找来煤油等物。

    他们都是好手,带着煤油偷偷潜入姬家,各自找了一处看起来比较重要的建筑,往上浇灌煤油,接着暗影在暗中吹了个声口哨,五人立刻点起火。

    偌大的姬家府邸,很快便燃烧起了五处火焰。

    因为泼了煤油,火势很快便越烧越大,姬家的护卫、仆从俱都被惊醒,人人惊惶奔走。

    “走水啦!”

    “走水啦!”

    而且暗影还特意交代其中一人,往高处放火,所以姬家最高建筑——那座三层阁楼的火是从上面燃烧起来的。

    看在姬家人眼里,便是大火已经烧到了屋顶,人人吓得失色,奔走呼告,既要救人,又要喊人来救火。

    姬家的家主姬昌洺刚惊醒,就被暗影带着五个人围住。

    他看清六人装束,神色霍然惊悚:“你们是龙威军?你们想干什么?”

    暗影哑着嗓子,装扮成男子的声音道:“姬家的金库在何处?带我们去。”

    那五个跟来放火的人俱都大喜,暗道她头脑真是灵活,若是能发笔横财,自然是喜上加喜。

    立刻一起喝道:“快说,金库在哪?”

    姬昌洺是顶级门阀的家主,可不是普通人,听见府中众人奔走逃命,到处闪烁着熊熊火光,又夹杂着女人孩子的哭叫声,心中越来越惊骇。

    昨日五千龙威军入城,着实把他震撼到了,好几个相好的世家家主纷纷登门造访,询问他的意见,有人还揣测,陛下是不是越来越发疯了,因为大家都违背圣意奏请册封嫡长公主,他心生不满,调军入城,名义上是保护嫡长公主,实则是震慑百官。

    他越想越是惊疑不定,此时忍不住喝道:“你们是陛下派来的?”

    那五人面面相觑,暗影喝道:“姬大人,我们什么来历你最好莫要问,速速将金库交出来,可饶你一命!”

    姬昌洺目光闪烁,他并不觉得有琴曜真的敢杀自己,龙威军一看就是精兵中的精兵,养这样的兵马最是需要银子,莫非有琴曜竟然发疯到威逼各个世家掏银子?

    他便道:“诸位将士莫急,我姬家的金库钥匙乃在我夫人手中,我去寻来。”

    暗影哪里肯信,立刻上前去,直接对着他胸脯便是一刀。

    姬昌洺痛的惨叫起来,接着浑身打哆嗦。

    暗影冷笑道:“我们奉命而来,刀子只认银子不认人,你要是不想断了四肢,速速交出!”

    这句话,顿时让姬昌洺魂飞魄散,似他这样的人物,最是怕死,钱财没有了还可以继续搜刮,命没了,可就一了百了。

    他立刻说道:“我马上带你们去!”

    暗影立刻挟持他潜行,而那五个人刚好成了贴身保镖,姬家的护卫,全都被他们打退。

    围在周围不敢上前。

    暗影挟持姬昌洺来到金库。

    只见里面堆满了一箱箱的金条、金饼、珍珠、翡翠,还有各种奇珍异宝,什么玛瑙、珊瑚树,黄金马车,一人高的黄金佛像,美玉雕刻的观音菩萨,一整块未曾切割的玉石……

    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很多都是叫不出名字的珍宝,多的堆积到了屋顶上!

    真个如一座金山!

    那五人本就不是士兵,见状立刻关上金库大门,开始疯狂往怀里装金条,抓珠宝。

    暗影道了声蠢货,刀子抵住姬昌洺胸口:“银票。”

    姬昌洺胸口不断出血,生怕他再往身上戳一个窟窿,哪敢反抗,颤巍巍找出一个藏在暗格中的锦盒。

    打开来,里面全都是万两银票。

    暗影看也不看,全都倒入自己随身的腰囊中,接着又逼问出几处银票来,直把腰囊装的满满当当。

    姬昌洺每指出一处,脸色便白一分,那可是姬家的家产啊,几百万两的家当,就这样没了!

    金条珠宝暗影一概不取,只要银票,接着又发现许多密信,也全都装了起来。

    姬昌洺一看,差点昏死过去。

    暗影搜刮完毕,冷喝一声:“都给我住手,速速去打开门!”

    那五人也听见了外面的护卫正在门外大声呵斥,知道小命要紧,依依不舍地弃了宝库,走去打开了大门。

    大门一开,暗影立刻挟持姬昌洺走在最前面。

    “谁敢乱动,或者放冷箭,你们大人便要人头落地!”

    姬昌洺也怕暗箭伤到自己,喝道:“不准放箭!”

    护卫只好步步后退。

    暗影挟持姬昌洺来到一处墙头,忽然将他猛地抓起来,接着一脚踹在他身上,顿时将他踹的飞出去。

    护卫惊恐大叫:“大人?!!!”

    所有人都扑去接姬昌洺。

    暗影趁机跳上墙头,纵身飞跃,很快便逃了出去,那五人也都狼狈逃窜,跟在了她身后。

    六人又来到一处暗巷,五人俱都满脸惊喜:“你真是聪明绝顶,居然带着我们发了笔横财,这家金库简直像座金山,噫,你怎么知道这家人姓姬……啊!”

    两人发出一声惨叫。

    暗影猛地拔出刀子:“去地府问吧!”

    另外三人大吃一惊:“你,你干什么?你想黑吃黑?”

    暗影不说话,身形飞快地窜过去,接着又杀了两人。

    最后一人惊恐变色:“你隐藏了实力?你到底是谁?”

    说着掉头就逃。

    尊者如何舍得将实力好的交给暗影,给她的都是七品。

    两人被她偷袭,两人被她强势斩杀,这最后一人又如何逃得出她半步大宗师之手。

    只不过逃窜了三十米远,就被暗影一记飞刀过去,正中后心。

    她拔出刀,搜刮了五人身上的金银珠宝,用一件衣裳包起,嘶,好重!

    五人贪婪无比,装的金子又多,要是轻装逃跑,可能还真有可能走脱。

    她回头瞧去,姬家火光冲天,大批禁军和龙威军都赶了过去。

    与此同时,公主府这边。

    尊者带着黑衣人兵分三路,两路斩杀龙威军吸引火力,龙威军立刻分成了两队人马,将他们围困了起来。

    而剩下六名实力最强的,都跟在尊者身边,随着他一起潜入了公主府。

    陈雪悄悄从其中一队黑衣人中溜出来,一个倒翻,也潜入了公主府,她熟门熟路,进去后立刻找到了秦稳秦重,他们立刻带上配备了弓弩的精兵,朝着尊者等人潜进来的方向围了过去。

    等尊者和六个高手来到一处院落,立刻遭到了围剿,弓弩可比弓箭强劲多了,又是近距离围杀,七人立刻被杀的措手不及,便是功夫高强也中了箭。

    三轮飞箭后,陈雪和另外一名暗卫摸了过去。

    陈雪一刀砍在尊者后背,他惨叫一声,头也不回地逃跑。

    陈雪也没追,和死卫一起,绞杀另外六人。

    那六人可不及尊者滑溜,被她们夹击,外围还被精兵围攻,很快便浑身是伤。

    六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中。

    陈雪杀完人,又寻了个方向,偷偷溜出了公主府,外面的黑衣人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她立刻混入其中,跟着他们一起逃跑。

    有琴明月彻夜未眠,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

    期间柳蓁蓁还来看过她一次。

    “明月,我听到府中有打斗声,你没事吧?”

    有琴明月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心情一时复杂至极,柳蓁蓁对她的关切毫不作假,她是真把她当成朋友的。

    她强压下心里的不舒服,肃声道:“无事,我早有布置,你不必担心,且回去休息吧。”

    柳蓁蓁看出她不愿意多谈,只好告辞,只是走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明月,林燕然快回来了吗?公主府被围住,她可还能进府?”

    有琴明月淡声道:“她是我的妻郎,自然可以进公主府。”

    柳蓁蓁眼神错愕了一下,而后轻轻嗯了一声,告辞离去。

    她感觉到,有琴明月好似不喜欢自己过问林燕然的事。

    她不想让自己多想,想安慰自己,明月就是这样冷淡的性子,这句话也是她一贯的作风,是她会说的话……

    可是她的思绪还是忍不住想了很多。

    她想到了师父封谷的话,封谷挑破了她和林燕然的关系,本来她真没觉得有什么,她光明磊落。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师父的话,像是打开了一个口子,而明月的话,也让她止不住乱想。

    她有些闷闷不乐,低着头往回走。

    林凤凰的六个属下,都跟在身边陪着她。

    他们抢着给她打灯笼,有的还大着胆子问:“柳大夫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柳蓁蓁难受了片刻,抬起头来挤出一个笑。

    “我没事。”

    她自己安慰自己,我对林燕然本来就没心思,我和她只是好朋友,我们坦坦荡荡,我为什么要难受?

    这么想着,她心情又好了起来。

    回到院中时,她睡不着,便想坐在院中看星星,那六个少年也跑出来围坐在她身边。

    柳蓁蓁无聊,便要他们说些趣事来听。

    六人抓耳挠腮,半天想不出趣事。

    柳蓁蓁便道:“你们跟随林燕然过来,途中没什么趣事吗?我记得她说过在荒原上大战北蛮,接着又在飞龙城惩奸除恶,揭发了一家以次充好的剑庐。”

    此话一出,便如打开了闸门,六个少年立刻谈兴大发,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将当日情形逐步还原。

    柳蓁蓁听得不住咯咯咯笑。

    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想,果然还是林燕然最有趣。

    在她身边很有趣,跟她一起做事也很有趣,便连这些跟在她身边的人,也因为她变得活泼可爱起来。

    她总是能令气氛活跃,能令枯燥乏味的事情变得有意思,日子便仿佛有了光彩,每时每刻都叫人欢喜。

    暗影噗通一声跳进来,将那两个隐藏的死卫吓得飞扑过去,一左一右斩向她脖子。

    她赶紧道:“是我!”

    说完便一把摘下头盔,露出张染满血渍的脸,然后放下来一个大包裹,兴高采烈道:“殿下真是聪明绝顶,属下按照您的办法,不止干掉了好多敌人,还将姬家打劫了!”

    当即将情形细细说来。

    有琴明月听罢,缓缓松了口气,接着瞧见她身上龙威军的铠甲,暗忖,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想必姬昌洺已被吓了个半死,很可能以为有琴曜调集龙威军,是想动世家了。

    暗影将腰囊中的银票取出,整整齐齐放在桌上。

    “殿下,属下幸不辱命,共设计弄死了三十名贼子,搜刮来四百万两银票。”

    有琴明月道:“刚才他们又围杀了六名高手,那批贼子已经不成气候了。”

    那不就是还剩下九人?!

    暗影大喜:“恭喜殿下解除危机!”

    有琴明月并不如她这般轻松,沉声道:“只可惜那个领头的尊者走脱了,他必然还有后招。”

    说着语气一变,道:“今日你们立了大功,这地上的金银珠宝,暗影,你首功,可挑十样,其余二人,可挑五样,至于陈雪,等她回来,孤会重赏。”

    暗影和那两名死卫,俱都大喜。

    领了赏后,暗影留下两人,又偷偷溜出公主府,打算再次混入黑衣人中。

    有琴明月收起银票,召来秦稳秦重。

    “公主府有错必罚,有功必赏,吩咐下去,今日府中所有将士,统领赏银千两,副统领赏银五百两,其余人,均赏银五十两!凡是受伤者,另赏百两!重伤者,另赏五百两!”

    秦稳秦重全都吓了一跳:“殿下,这赏赐太重了?”

    有琴明月神情决断:“非常时刻,须得重赏。”

    秦稳秦重闻言也是大喜:“属下遵命!”

    他们领赏下去,自是对公主府更加尽心,而那些精兵更是对他们的主子充满了感激和爱戴之情,五十两银子,可是一笔巨款,他们都如打了鸡血,浑身都是干劲!

    有琴明月又召来了沈琴心,将姬家之事说了。

    沈琴心道:“此事之后,姬昌洺必如惊弓之鸟,对陛下警惕万分。若是殿下再对他释放出一定的善意,他必定倒戈。”

    有琴明月眼眸冰寒,前世姬家临阵倒戈,这次便是姬家倒向她,她也不会令姬昌洺好受。

    姬家的金库,少不得要成为她的充军之兵饷!

    她道:“此人乃是老狐狸,不可掉以轻心。”

    沈琴心道:“殿下放心,微臣会故意轻慢他,先接近与他交好的世家,等他坐不住找上门来时,微臣再和他好好谈谈条件。”

    她语气在“好好”两个字上咬的极重。

    有琴明月满意颔首:“去吧。”

    *

    今夜的打斗,早已有五方势力的密探,都看在眼里。

    最惊悚的便是北蛮和龙渊。

    玄冥和赫连月各自占据一个方向,将这场打斗看的一清二楚。

    那些黑衣人的实力,随随便便杀进他们的驿馆,就能将他们彻底铲除!

    他们不知道脱胎丸的事,只以为这群实力高强的武者,都是有琴明月的手下。

    有琴明月太可怕了,手下居然有这么多的高手,将那群重骑兵杀的死伤惨重,三次突袭,重骑兵死了将近千人!

    而公主府,毫无动静。

    这一刻,公主府在他们眼中,便如龙潭虎穴。

    两人眼中都流露出了凝重神色,退回各自驿馆,将情形据实告知。

    柳弘玉自前天晚上之后,本就惊怕不已,闻言更是草木皆兵,甚至提议连夜出城,得亏被随行来的龙渊国礼部侍郎劝住。

    而拓跋焰听说这些消息,也有些后怕。

    “月姨,看来神瑶国的皇权斗争很是复杂,有琴曜和有琴明月这是开始暗中较量了,接下来很可能还有更可怕的屠杀,我们万万不可卷入其中。”

    赫连月强压仇恨,沉默不语。

    须卜冥闻言道:“公主真是识大体,如今形势不明,我们最好是置身事外,而看神瑶国皇帝的布置,明显是知道了有琴明月的筹谋,他那重骑兵看似是保护有琴明月,实则是围困她,我们北蛮使队,也相对安全了。”

    到了这时候,北蛮使队人人都相信是公主府的人杀了自己的太子,毕竟她现在所做的事,和谋反没区别。

    连自己老子都敢推翻,何况是敌国太子?

    拓拔野见状,暗地松了口气,看这情形,将来在蛮皇面前,自己恐怕也不能说出实话。

    怕就怕拓拔焰这个小贱人心狠手辣,对自己斩草除根。

    第三波知道消息的便是世家。

    有琴曜的龙威军给了所有世家一个狠狠震慑,而紧接着,深夜的屠杀,再一次给他们狠狠震慑。

    原来陛下和嫡长公主都藏的这么深?!

    陛下偷偷摸摸养了一支重骑兵,而嫡长公主呢,居然培养了这么多的刺客,而且各个都是高手。

    要是这些人悄悄杀进来,哪个世家能挡得住?

    旋即,他们知道了姬家被龙威军打劫,金库被抢劫一空的消息,再度震撼。

    嘶——听说陛下的龙威军有数万人,必定是军饷不够,便来趁火打劫!

    一向野心勃勃,自视甚高的世家家主们,全都变得人人自危了起来。

    倒是宰相苏穗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在自家书房捋须叹道:“嫡长公主果然非池中物,老夫没押错宝!我苏家必然大兴!”

    “来人——”

    “在!”

    “传我密令,即刻去请与我交好的南宫将军、苏将军、诸葛将军过来,就说老夫有要事商谈!”

    这个时候,兵权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自己能在兵权上再助嫡长公主一臂之力,那苏家的从龙之功,必然稳居首座!

    第四个得到消息的是皇族宗室。

    “族长,有琴曜居然背着我们悄悄养了一支重骑兵,数量高达五万人,这可不是我们的禁军能对付的,怎么办?”

    有琴渊眼底闪过一抹狠毒之色。

    “他调集龙威军入城,便是赤裸裸的震慑,而且之前的事也证明他压根没将我们放在眼里,事已至此,你们以为还有回旋余地吗?”

    “族长,你的意思是?”

    “既然他不仁,便别怪我们不义,开始我们只是想逼他册封明月为储君,现在看来,不如……一步到位!”

    几名族老全都大吃一惊,诧异地看着他,旋即他们明白了过来,事已至此,便是他们认怂,以有琴曜狠毒的性子,也会对他们赶尽杀绝的,不如另立新君,还可得一个从龙之功。

    “不过,你们也不要掉以轻心,我倒是小看了明月,她居然暗中蓄养了如此之多的刺客,此女城府太深,我们要防着一手!”

    “是,族长!”

    第五个得到消息,也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便是有琴曜。

    他知道有多达五十多名七品以上的武者蜂拥而入神京城,一夜之间,将他的龙威军屠杀了将近一千人,他的心像是在滴血。

    暴怒之后,便是深深的恐惧,那个女儿,那个他以为折翼了的女儿,居然暗中养了这么强横的一股势力!

    可怕,太可怕了!若是让这群人涌入皇宫,仅凭着影卫和他手下那十几个人,能抵挡的住?

    “快!立刻将皇后押到勤政殿的隔壁,日夜看守,绝对不能有失!”

    洪宝立刻要去办,他又变色了,喊住他:“等等!”

    “不对,这个逆女既然敢屠杀朕这么多龙威军,一定是打定主意要谋逆造反,这个时候不能逼她太狠,若是她孤注一掷带着那些武者杀入皇宫,朕很可能有性命之忧。”

    他惊惧又暴怒,却不得不道:“将皇后的冷宫,再拨调五百禁军防护,日夜看守,不准任何人出入,不准任何人探望,更不准让她有任何闪失,尤其不能让她死了,若是她出事,你们全都人头落地!”

    “速速去办,滚!”

    洪宝一边磕头领旨,一边往外跑,刚跑出大殿,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愤怒的咆哮声。

    接着太监和宫女发出惨叫,四处奔逃。

    完了,陛下又开始发疯杀人了。

    洪宝吓得撒开两条腿,跑的更快了,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嫡长公主,你要是夺位就快点来吧,老奴实在伺候不了一个疯子。

    *

    暗影奔出公主府,却没找到尊者的下落。

    她沿着他们留下的踪迹探查,很快发现一条踉踉跄跄的身影,身后还追着一个轻功高超的黑衣人。

    她潜行过去,发现是陈雪,她受伤了,捂着胸口的手不住渗血。

    她飞奔过去:“嘘,是我。”

    陈雪指着身后追来的黑衣人,急道:“快杀了他!”

    暗影立刻迎击上去,她实力展露出来,那个黑衣人顿时吃了一惊,立刻便要逃跑。

    此人居然是半步宗师,而且轻功了得,暗影拼尽全力追上去,短暂交手,一掌拍在此人胸口,谁知此人竟滑如脱兔,再次逃走了。

    她只好放弃,回头去找陈雪。

    “那个尊者有阴谋,快去告诉主母,不然来不及了!”

    暗影吃了一惊,立刻背起她,飞奔回公主府,她已经没了神仙笑,只剩下金疮药,仓促洒在她伤口上,陈雪勉强苏醒过来,焦急道:“先前那五十个高手,是尊者用来试探公主府实力的,也是他骗来当替死鬼的!”

    “现在真正的高手赶来了,他们和尊者汇合了,一共有两名宗师,三个半步宗师,还有八名九品!”

    “我们剩下的人,他们打算让我们继续当替死鬼吸引龙威军,我发现不对劲立刻逃跑,可还是被一个轻功厉害的高手追杀。”

    听到这里,有琴明月和暗影都是一脸沉重。

    可是时间紧迫,压根不容她们思考。

    有琴明月脸色沉着,下达命令。

    “叠翠湘雨,速速去请两位大医师和柳郡主来孤的书房!”

    “暗影带着你的人,先杀尊者,若有不敌,再退回书房!”

    “秦重秦稳,集中兵力,组成弓弩箭阵,只要是闯入公主府的,格杀勿论!”

    “另外派出二十精兵,扮作黑衣人,出去引来更多的龙威军!”

    她下完命令后,不到一刻钟,尊者就带着人杀过来了。

    九个幸存的黑衣人被当成了炮灰,继续去袭击龙威军。

    这次他们改变了策略,不是正面袭击,而是偷袭一下子便跑。

    围墙外的龙威军,得到的命令是,不准人偷入公主府,遇到袭击格杀勿论。

    这群黑衣人的攻击,刚好触发了所有命令。

    龙威军再度迎战。

    而在他们和那九人纠缠的时候,一个又一个的黑影飞掠进了公主府。

    两名九品探路,他们率先遇到了暗影和两名死卫,短短几个回合,两名九品重伤。

    暗影和死卫马上腾出来,将之交给了秦稳秦重的弓弩箭阵。

    两名九品,卒。

    六名九品闯了进来。

    暗影和两名死卫立刻被缠住。

    这一瞬间,三名半步宗师一跃而过。

    暗影心知不妙:“撤!”

    她和两名死卫同时朝着书房撤去。

    两名宗师见机,立刻带着三名半步宗师围了上去。

    暗影一人战两名宗师,两名死卫战三名半步宗师。

    书房中,只剩下受伤的陈雪守护。

    沈琴心带领一队精兵匆匆赶来,守护书房的门窗。

    林凤凰的六个属下镇守在走廊下,组成了箭阵。

    其中一名九品冲破弓弩箭阵的包围圈,冲到了书房门口,立刻受到六人的箭阵攻击。

    可是他们还忽略了尊者。

    他趁着箭阵攻击,像条影子般窜进来。

    沈琴心带领的精兵一个一个冲了上去。

    可没有一个人是对手。

    暗影怒吼:“你们敢伤殿下,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另外两名死卫都已挂了彩,他们没有吃过脱胎丸,实力接近半步宗师,对付三名半步宗师十分吃力。

    其中一名半步宗师立刻脱身出来,狞笑着朝书房冲去。

    一名死卫用身体挡住袭击,扑过去将他拦腰抱住。

    殊死搏斗开始了!

    尊者杀掉一个又一个的精兵,陈雪拖着重伤之身迎了上去。

    尊者一边和她过招,一边阴恻恻道:“只要你们交出破解涅槃丸的秘方,本座可以饶你们不死!”

    有琴明月端坐未动,神色肃杀。

    “孤乃神瑶国嫡长公主,未来的一国之君,你们敢犯上作乱,孤必寻到你们的老家,屠灭你们九族!”

    “若是现在束手就擒,孤可从轻处罚!”

    这肃杀无比的声音,裹挟着帝王的气势,立刻令尊者眼神微微一缩。

    他忽地扯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可怖面容来。

    “屠我九族?哈哈哈哈——”

    他忽然癫狂大笑起来,猖狂道:“我的九族,当初不已经被你们屠杀殆尽了吗?我还怕什么?”

    又掉头冲着他带来的人吼道:“诸位听清楚了吗?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该搏命了!”

    打斗中的两名宗师和三名半步宗师,立刻气势暴涨,满眼煞气,今日之事绝对不能善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只要拿到了破解的涅槃丸,还怕被屠九族?

    封谷骇然起身,指着他道:“你,你是屠涅,你居然没死?!”

    “屠涅,你想怎么样?”孙春生也是满脸惊惧。

    柳蓁蓁搀扶着自己师父,心中焦急万分,不住往外张望,她期盼着林燕然赶回来,不然,危矣!

    那疤面人也就是屠涅又是一阵阴恻恻的冷笑,笑容中一掌拍在陈雪胸口,陈雪便如一只落叶般飞了出去。

    剩下几名精兵围上来,被他一掌一个,全都劈砍在地。

    他狞笑着朝书房走去,口道:“怎么,本座还活着,你们这两个老东西很震惊吗?”

    “要不是因为你们,本座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封谷,今日本座就是来取的狗命!你若是将破解的秘方交出来,本座还可给你留一个全尸,不然,本座便将你五马分尸,丢给野狗啃噬!”

    封谷爆喝道:“屠涅,你真的要与我医师阁作对?今日便是你脱身,也会天下皆敌!”

    沈琴心一声冷喝,持剑刺来,被屠涅双指夹住,他刚要一掌劈在沈琴心头上,陈雪忽然从背后扑去,一刀刺在了他腰上。

    屠涅转身,雷霆大怒:“该死!本座要杀了你!”

    一把长刀直奔他面门,堵住他所有的杀招。

    赤豹带着林峰等人赶来了!

    他们拼死杀了一个九品,现在终于赶了过来,郎君不在,他们便是死,也要保护嫂子!

    五人立刻围成了长刀阵,将屠涅包围的严严实实,屠涅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可谁知一过招,才知道失算了,他竟然被缠住了!

    六个少年弓手被那个九品缠住,被逼的步步后退。

    叠翠和湘雨牢牢守护在有琴明月身边,心中充满了担忧。

    暗影忽然大喊:“快带殿下走!”

    可是她话音刚落,就中了一掌,接着其中一个死卫被两个半步宗师打的倒摔了出去!

    他们立刻腾出手来,狞笑着朝书房的窗户冲去。

    若是被他们冲进书房,主子立刻便会遇到危险!

    暗影狠狠一咬牙,竟然不管不顾左右夹击,朝着这两个半步宗师扑去,一拳轰在其中一人后心,将之打的摔进窗户。

    而她自己,被身后的那名宗师一掌拍中,也跟着吐出一口血来。

    另外一名半步宗师已经冲进了书房。

    尊者立刻吼道:“擒贼先擒王,将那个女人抓住!”

    那名半步宗师立刻朝着有琴明月扑去!

    “殿下(明月)快躲开!”

    湘雨、沈琴心、柳蓁蓁同时从侧面去挡。

    暗影从正面飞扑过去。

    可是她们都没有一柄剑快。

    那柄剑快如雷霆,一下子出现在书房里,一剑击在了这个半步宗师的手腕上。

    他的手立刻掉了下来。

    “啊啊啊啊——”他抱着断手惨叫,血喷洒出来,叠翠和湘雨齐齐挡在有琴明月面前。

    而这时,众人才看清,这柄剑的主人。

    一袭白衣,破窗而入,人如流星,在空中连续几个纵跃,双足刚好来到了惨叫着的半步宗师身前。

    “嘭!嘭!嘭!”

    两只脚在他胸膛连续飞踹。

    半步宗师倒飞出去,被扑来的暗影一刀砍中脖子,就此毙命。

    接着一支利箭飞来,正中暗影身后的宗师胸膛。

    宗师卒。

    林凤凰从黑暗中露出一双肃杀的黑眸,手中的弓箭再一次对准了另外一名宗师,那名宗师立刻感受到了刺骨般的死亡气息,转身便逃。

    姬越一个飞扑,长刀狠狠砍在了屠涅肩头上,皮开肉绽,他惨叫着逃跑,姬越吐了一口痰,鄙夷看着赤豹等人:“你们真是一群废物!”说着提刀追去。

    “林燕然!”

    柳蓁蓁激动无比地喊了一声。

    林燕然却没来得及应她,她转身,一眼捕捉到了有琴明月。

    四目对视,便再也不舍得移开。

    她一个箭步,来到了有琴明月面前。

    叠翠和湘雨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气势,自动就让开了。

    她长臂一勾,将有琴明月勾到了胸膛前。

    接着两条手臂将她环住,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她的脸同她挨在一起,高高悬起的心落下,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化作了一句话。

    “娘子,我回来了,害得你受惊,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

    有琴明月心绪难言,默默感受着这个拥抱,那环住脊背的双臂,那温暖的胸怀,那耳畔的急促呼吸,还有她砰砰有力的心跳,都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连续两天两夜的担忧,都在这个拥抱里得到释放。

    她忽然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怀抱带给她的力量。

    她什么也没说,在她耳边轻轻的:“嗯。”

    而后她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偷偷嗅了一口她身上的气息。

    带着尘土,还有些许汗味,甚至还有赶夜路时落在身上的夜风和露水的味道,混杂着她的体香,形成了一股深刻难忘的气息。

    她喜欢。

    第089章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们就算杀了本座,也会不得好死!本座已将涅槃丸破解的消息传遍诸国,再过不久,诸国武者都会赶来,你们会死的很惨!”

    “你们会死无全尸!”

    “哈哈哈哈——啊!!!”

    姬越又是一刀砍下去,屠涅癫狂的声音都化作了一声惨叫。

    林燕然喊道:“姬越,先留他一条狗命!”

    “是,主人!”姬越狞笑了一声,接着跨过去,一把捏住了屠涅的脖子。

    有琴明月听闻此话,立刻要从林燕然怀里脱离出来,林燕然却仍是将她抱紧,神情贪恋,在她耳畔低声:“等我。”

    鼻尖轻轻在她耳廓上磨蹭着,亲昵的触碰,蕴满了不舍,下一瞬她强迫自己松开,对叠翠和湘雨点点头,而后便转身往外走。

    这时候,她才有空瞧向周围人,目光一扫,先是和柳蓁蓁的眼神对上。

    柳蓁蓁一双杏眸瞧着她,神情激动,很想对她说话的模样,嘴唇动了动,却没喊出声,林燕然冲她眨了眨眼。

    而后对着封谷和孙春生匆匆行了一礼。

    “师父,孙前辈,我先去御敌,待会儿来见过。”

    沈琴心已将她那柄宝剑捡起来擦拭干净,双手捧着递到她面前,林燕然笑着接下:“多谢沈少傅。”

    取了宝剑的瞬间,她的身形腾空而起,如一只投林入谷的鸟儿,从窗户飞窜了出去。

    剩下那名宗师在公主府四处逃窜,可是任凭他怎么闪避,都逃脱不了林凤凰的飞箭。

    情急之下,此人孤注一掷,猛地腾空而起,朝外飞纵。

    等的便是这一刻。

    林凤凰神情冷肃且镇定,心稳,手更稳。

    攥住箭尾的手指倏然松开。

    嗖!

    飞箭射出,快若雷霆。

    箭尾在黑暗中化作一个小黑点,小黑点明明还在眼前,可是下一瞬间便到了百米外,噗嗤一声扎进飞到半空的宗师后心。

    他闷哼一声,身形立刻坠落。

    接着跌在地上,喷出一口血水后,便又咬牙继续逃跑。

    他中过箭,并不当回事,这时又提力飞跃,想要跳过墙头,可是——

    他刚提了一口气,脸色忽然大变,凶残狠辣的神情瞬间惊惧起来。

    他感觉到,体内那支箭居然还有余力!

    箭身上的杀意在他体内化开,像是无形的刀刃,正在绞碎他的脏腑。

    他身体忽然从空中掉了下来,啪叽一下摔在地上,接着浑身抽搐。

    神色间的惊惧已经全部化作绝望。

    他不敢置信地挣扎抬头,看见一双脚走到了自己面前,他继续抬头,总算看见箭的主人。

    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清秀脸庞,更叫他绝望的是,对方居然还是个中庸!

    他的绝望忽然化作临死前的不甘质问。

    “你,你,你一定是吃了破解的涅槃丸……”他的手伸出去,仿佛想抓住什么,可是任凭他怎么挣扎,都够不到对方的一片衣角,只能绝望又不甘地挤出最后三个字:“是……不是?”

    林凤凰冷漠地望着他:“是。”

    这名宗师“噗”一声吐出血来,死了。

    姬越捏着屠涅的脖子,他脸色憋的发青,脖骨都发出了咔咔的断裂声响,身心都感受到被死亡笼罩的气息。

    屠涅忽然垂死挣扎起来。

    “你……不能……杀我。”

    姬越嘿嘿一声狞笑,猛地将他松开,对赤豹等人喝道:“看住他,要是走脱了,我唯你们是问!”

    赤豹等人不想搭理他,但是行动上却很快,立刻赶来将屠涅控制住了。

    姬越舔了舔嘴唇,身形猛地飞窜出去,眨眼间便来到了那两名半步宗师面前。

    “主人,我感觉快要突破了,这两个狗东西交给我吧?”

    正打的痛快的林燕然只好让开,她距离突破还远,还是让姬越突破吧。

    暗影刚刚杀掉和六个少年弓手对战的九品,身形踉跄着扶住柱子。

    林燕然问:“怎么样?”

    暗影龇牙:“死不了。”

    话音落她就呕出一口血来,暗影有些尴尬。

    林燕然挑眉:“别真死了,这才是开胃小菜,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呢。”

    说完她赶去了前院,还剩下三个九品,被秦稳秦重带着弓弩队围困了起来。

    林燕然爆喝一声:“都让开!”

    秦重扭头,神情振奋:“是林郎君!”

    秦稳大喝:“所有人撤退!”

    那三个九品早生退意,只是被弓弩队围住,迟迟未能脱身,这时回头望去,只见一柄宝剑从夜色中穿刺而来,剑后一人,白衣胜雪,气势如虹。

    三人顿知不妙,想也不想,便分作三个方向逃跑。

    宝剑直奔一人而去,那人的身形刚腾空而起,便被宝剑刺中了后心,剧痛侵袭的瞬间他感知到死亡将至,竟然咬牙往前一扑,身体立刻从剑身上抽离出来,他扑倒在地,就势一滚,又朝着围墙跑去。

    林燕然足尖在空中连踢数下,借力腾起,如一条游龙般追了上去,手腕一翻,长剑横抹而过,此人的头颅立刻弹跳了起来。

    她的双足踏在此人胸膛上,再度借力,身形一个倒翻,如一道旋风般追上第二人。

    那人只顾着逃命,忽闻背后风声,急忙转身迎战,可是那柄宝剑却犀利无双,直奔他面门,他双掌疾拍,欲将剑身止住。

    可是手掌合住剑身后,那剑之势只是略略一顿,而后锲而不舍地往他身上刺去。

    他面色涨红,死亡威胁下使出吃奶的劲儿阻止宝剑前进。

    可是宝剑还是不依不饶地前进。

    他便这么眼睁睁看着宝剑刺入脖颈,剧痛令他浑身抖动,双目凸出,其间蕴满不敢置信,瞪视着林燕然,一字字道:“你,你是……大宗师?!!!”

    林燕然猛地拔出剑,此人立刻倒了下去。

    她皱眉:“是你太弱了,我是宗师。”

    她纵身朝着第三人追去,那人已逃到了围墙边上,又被秦稳秦重的弓弩队追上。

    “射!”

    飞箭不要钱般射出,齐齐钉进他后背,此人立刻成了刺猬,惨叫着从墙头跌落下来。

    更惨的是,外面看守的龙威军早就守株待兔,一见他露面,立刻对准他投掷出一根长戟,一戟扎中了他胸口。

    “啊!!!”

    他惨叫着倒摔下来,背后的箭齐齐扎穿身体,将他戳的浑身都是血窟窿,咕噜噜,不住地冒血泡泡。

    林燕然恰好赶到,看了一眼,用手遮住脸。

    嘶,这死法真是惨不忍睹。

    秦稳秦重长出一口气,忙来到她面前,一起行礼。

    “林郎君,多亏你及时赶了回来。”

    林燕然道:“不必客气,公主是我娘子,我们便是一家人,你们快去收尾吧。”

    秦稳秦重心头越发安定,齐声道:“是!”

    林燕然来到屠涅面前。

    赤豹、林峰、林江河、陈平、陈安浑身浴血,个个挂彩,却仍是努力站稳。

    “郎君!”

    林燕然摆手示意他们歇着,他们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立刻噗通噗通跌在地上,一个个喘着粗气。

    那六个少年弓手也都跌坐在地,两条手臂不住发抖,手掌更是鲜血长流。

    他们射了太多箭,胳膊和手都快要废了。

    林燕然盯着屠涅,屠涅靠在一根柱子上,肩膀裂开了,后背也中了一刀,姬越力量惊人,一刀下去便是奔着将他劈成两半的架势,得亏他一直吃各种宝药,身体强悍,要是换了其他人,早就死了。

    他瞪着林燕然:“你吃了几颗破解的涅槃丸?你们是不是都吃过破解的涅槃丸?”

    他那双阴恻恻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还有浓浓的愤怒。

    “涅槃丸本是我研制出来的,可却便宜了天下人,现在又便宜了你们,可恨!太可恨了!”

    他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不甘,带着一种怨天怨地的怨毒。

    林燕然这才开口:“你是不是以为我让人留你一命,是要和你谈条件?”

    屠涅眼神怨毒地盯着她:“难道不是吗?”

    “本座和所有武者都达成了协议,只要本座一声令下,天下武者就会蜂拥而上,将你们撕成碎片,你们只能和本座谈条件!”

    林燕然眼神里流露出一抹鄙夷和怜悯,轻声道:“其实,我这人最是喜好和平,能不动武就不动武,如果你好好来找我谈,我或许还真会妥协。“

    “可惜——”她语气一转,看着他的眼神倏然冰冷,“你不该带人袭杀公主府,更不该踏足我娘子的书房,令她受到惊吓。”

    “我不能饶了你。”

    这句轻而冷的话,立刻令屠涅满脸的怨毒变成了惊恐,他熬到现在还没死,就是想等一个最后谈判的机会。

    可是对方现在告诉他,这个机会没了?

    “你?!”

    他怒火和惊惧齐齐上涌,刚说一个字又忍住,不敢再说狠话,急促道:“诸国都得到了本座的消息,所有武者都在赶来,要不了三天,神京城就会被天下武者包围,你们除非和我谈,不然只有死路一条,只有我才能救你们!”

    林燕然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你怕了?”

    她这句话更低,可是其中透露出来的那种胜券在握,却令屠涅浑身都感觉到一股寒意。

    他急忙道:“那可是天下武者,便是你们有再多的兵马,又岂能挡住顶级武者的围攻?你们只能和我谈,只有我才能平息这场大乱,只有我——”

    “嘘。”

    林燕然轻轻做了个手势:“别太激动,不然你血流的更快,你也会死的更快。”

    “呵呵,你真怕了。”

    这句却是肯定句,让屠涅毛骨悚然。

    林燕然脸上带着一抹古怪的笑,眼神却十足的冷,冷的骇人,屠涅忍不住缩了下。

    他感觉到一股深邃入骨的恐惧。

    他甚至有些后悔,他不该招惹到此人!

    林燕然声音淡淡,还带了一丝如猫戏鼠的玩味:“你是不是后悔了?”

    屠涅咬牙,嘶声道:“我联络了南疆蛊姥,西域教、塞北人屠,还有武林盟和南宫世家,没有我,你们都得死!”

    林燕然暗松一口气,总算是套出话来了,她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冰冷道:“是吗?”

    屠涅神情衰败下来,不复硬气,颓然道:“不错,落在你手上,我认栽,但你留着我,用处更大。”

    呵。

    林燕然嗤笑了一声,用仅能他一人听见的声音道:“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其实,你不带人来袭杀公主府,也可以得到秘方,因为——”

    “我打算将秘方公布天下。”

    屠涅浑身巨震,被这句话震惊的两眼暴突,瞪着她:“你?你?你!!!”

    林燕然轻笑:“可惜,你要死了。届时所有人都有配方,只有你没有。”

    “噗!”

    屠涅喷出一个鲜血,双眼突出,就此身亡。

    他被气死了。

    林燕然这才抖了抖衣袍,语气冰冷道:“敢欺负我娘子的人,不得好死。”

    封谷和孙春生小跑过来,一见他真死了,都是唏嘘不已。

    “唉,可悲,可悲啊!”

    两人一边叹息,一边摇头。

    接着柳蓁蓁也走了过来,她看了林燕然一眼,感觉自己有好多的话想和她说,想问问她去干什么了?遇到危险没?

    可是又临时忍住了。

    最终她问道:“林燕然,你有没有受伤?”

    林燕然冲她一笑:“师姐,我没事,连累你受到惊吓,对不住,你先和师父、孙前辈回去歇着,等我忙完,去看你们。”

    柳蓁蓁点头,带着封谷和孙春生往回走,走出几步,她又忍不住回头,瞧见林燕然正在交代六个少年弓手,交代完毕,那六个少年忙跟了上来。

    她也忙收回了视线。

    慌乱了两夜的心绪,忽然平静了下来。

    好奇怪,林燕然回来了,好像天塌下来也不怕了。

    林凤凰这时也赶了回来:“燕然姐,贼子都死了。”

    她刚才杀了宗师后,便飞上公主府最高的屋脊,四下巡视,瞧见围墙外的龙威军还在和几个黑衣人厮杀,立刻出手射杀了那几人。

    而在更远处,她感觉到了两道窥视的目光。

    下意识就举起了弓箭。

    “何人胆敢窥视公主府?”

    弓箭瞄准的瞬间,赫连月和玄冥立刻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冰寒气息,两人俱都失色,仓促离去。

    林凤凰这才收起了弓箭。

    林燕然瞧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忙道:“凤凰你没事吧?”

    林凤凰摇头:“燕然姐,我没事,有你给我新配的神弓,简直如虎添翼,现在便是遇到大宗师,我也不怕了。”

    她说完,却忍不住回头,目光不住搜寻,总算看见长廊下柳蓁蓁的背影。

    林燕然拍了拍她肩头:“好,你先回去歇着,养精蓄锐,我们还有大战。”

    林凤凰看看周围的狼藉场面,有些犹豫:“燕然姐,我留下来帮忙吧?”

    林燕然早看见了她回头张望的模样,好笑道:“你是我的神箭手,只需要杀最强的敌人。快去休息吧,你不早就担心你那六个手下了吗?”

    她以为她在看那六个少年弓手。

    林凤凰苍白的脸色泛出一抹红,低下头,小声道:“不是的,燕然姐。”

    林燕然推她:“快回去休息。”

    林凤凰这才走了。

    柳蓁蓁已转过长廊的拐角,身形即将消失。

    她莫名焦急起来,拔足便追。

    林燕然来到书房,尸体已被拖走了,婢女正在擦拭地面上的血渍,有琴明月端坐在书桌前,神情沉着,沈琴心正和她低声说话。

    几人瞧见她进来,俱都扭头望来。

    林燕然径直走到有琴明月身边:“娘子,我带你去歇息。”

    俯身便要去抱她,有琴明月忙按住她的手:“你先去歇息,我还有事。”

    林燕然扭头看向沈琴心:“沈少傅,接下来的收尾工作,一定要我娘子在吗?”

    沈琴心露出微笑,答道:“当然不用,此等琐事怎敢有劳殿下操劳,殿下和林郎君只管去歇着便是。”

    林燕然便收了目光,又去看着有琴明月,语气复转温柔:“娘子,你听见了。”

    不待她答应,便将人抱了起来。

    有琴明月反应过来时,已被整个打横抱在她怀里。

    周围都是她的属下,目睹着这一幕,她尴尬又羞恼,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敛了目光,竭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陈雪被叠翠和湘雨搀扶着坐在廊下,瞧见她二人你浓我依的模样。

    她受伤极重,脸上却涌出一抹欣慰的浅笑,眼神望着她们背影,更如痴了一般。

    这是她永远无法拥有的美好,她只愿这份美好一直持续下去,永远也不要被破坏。

    *

    等走到无人处,有琴明月才压低声音,气恼地道:“你回来就放肆。”

    林燕然听在耳中,心却更急迫了,大步走进寝殿,轻轻将她放在椅子下,她的双臂还圈着她的腰身,半蹲在她跟前望着她。

    有琴明月总觉得她目光有些危险,轻轻推她:“你定然累了,快去洗洗歇着吧。”

    林燕然已控制不住地凑近她脸庞,低低道:“娘子……”

    这句轻唤压抑又动情,蕴满思念,热热的呼吸随着她的呼唤喷洒在脸上,有琴明月骤生慌乱,身体抑制不住地后仰,可是腰身被搂,哪里躲得掉?

    林燕然已压上去,吻住了她柔软的双唇。

    轻柔的触碰,像是一簇火苗,点燃了思念。

    有琴明月浑身打了个颤。

    唇被吮住了,轻轻地啮咬,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唇瓣滋生,像是小火苗在蔓延,她身体颤抖的更厉害起来,感觉到一股失力感袭来,紧绷的身躯逐渐变软。

    吻,重了些。

    她的双唇都被她含着,不住地吮食。

    这是个有些贪婪的吻,仿佛要吃掉她的唇瓣。

    她感觉到一股窒息,呼吸被堵在嗓子眼,呼不出来的感觉,心越来越慌,身体失力更加明显起来,甚至觉到一股管不住自己的失控。

    “松,松开……”

    她在慌乱中推她,林燕然不舍地松开了。

    两人的脸色都红红的。

    有琴明月低着头,不愿意看她。

    林燕然伸手去抚她脸庞,被她往旁边躲。

    然后她听见她低低道:“娘子,我想你。”

    有琴明月躲避的动作顿住,她的手追上去,抚弄着她的颊心。

    轻轻地,温柔地,如待天下无双的珍宝。

    有琴明月想躲,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没动。

    林燕然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站直身:“我去洗漱。”

    她走进了水房。

    有琴明月这才抬起头,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

    又忍不住摸上自己的嘴唇,嘴唇被她轻轻咬了好多下。

    不疼,反而酥酥的。

    她现在还能感觉到那股细碎的触感,像是颗粒状的,一颗一颗在嘴唇上蹦跳,仿佛留在了嘴唇上一样。

    指腹下的唇,湿漉漉的,都是她吻过的痕迹。

    她身体软软地靠到了椅子上,仿佛力气都被她的吻带走了。

    而心,还在急促地跳,又慌,又乱。

    她头次感觉到失控带来的害怕和不安,很陌生,好像要失去自己。

    林凤凰追到柳蓁蓁身边,柳蓁蓁听见跑步声,回头:“林凤凰,你回来啦?”

    林凤凰被她那双水盈盈的天生就温柔的杏眸一瞧,不知怎地,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低下头去。

    “嗯,柳大夫,我回来了。”

    柳蓁蓁讶异道:“你做坏事了吗?”

    林凤凰猛地抬头,满脸失措:“没有啊?!”

    柳蓁蓁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那你见到我就低头,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让林凤凰更无措起来,想也不想又低下头去。

    “我没,没有。”

    柳蓁蓁干脆停下来,忽地伸出手去,将她下巴托起。

    林凤凰被那柔软温暖的手一碰,立刻便如被点了穴,动都不敢动,随着她抬起头来,和她眼睛对视上了。

    柳蓁蓁又去捧住她脸庞,将她脸摆正,接着掰动她两只肩头。

    “这样才对嘛,你可是神箭手,神箭手绝对不能低头,神箭手要永远昂首挺胸。”

    她话一完,林凤凰就站直了,跟标枪似的,胸脯更挺拔了,肩头也板正无比,浑似在面对上官的检阅。

    柳蓁蓁“噗嗤”笑出声来,接着掩住樱桃小嘴,继续吨吨吨笑。

    “哈哈哈,林燕然的神箭手,太可爱了!”

    她放声大笑,身躯颤动,浑似一朵左摇右摆的迎风海棠。

    林凤凰看着她这幅欢快模样,眼都舍不得眨,脑子止不住地想:柳大夫夸我可爱捏。

    回到院子,她才想起来问:“柳大夫,这两日你过的好吗?”

    柳蓁蓁不意她竟这么问,莫名觉得有趣,便板起脸,失落道:“不好,吃不下,睡不安,担心死了。”

    林凤凰顿时急了,却又不知道怎么办,站在她面前,先是手足无措,接着又挠了挠头。

    脸都急得红了。

    柳蓁蓁本来就是逗她,见她这样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凤凰忽然道:“柳大夫,你等等我。”

    说完便跑了出去,柳蓁蓁喊她,她都没停。

    林凤凰一口气跑到封谷和孙春生的院子,找到封谷便行了一个大礼:“封前辈,柳大夫不舒服。”

    她气喘吁吁,脸色急到涨红,倒是把封谷吓了一跳:“小蓁儿怎么了?”

    林凤凰便将柳蓁蓁那句话复述了一遍,封谷没好气道:“她个小丫头能担心什么?”

    说着瞅了林凤凰一眼:“你就为这个来的?”

    林凤凰焦急道:“是啊封前辈,柳大夫吃不下睡不安,该怎么办啊?”

    封谷知她被自己徒弟戏耍了,也不好戳破,毕竟是自己徒弟,只没好气道:“既如此,只要吃得饱饱的,再睡上一觉,便好了。”

    “去吧去吧。”

    林凤凰却压根不能放心,急道:“封前辈,你上次给燕然姐的那种安神丸还有吗?可以给我几颗吗?”

    “几颗?”封谷狠狠瞪了她一眼。

    林凤凰却毫无所觉,道:“是不是几颗不够,那有一瓶吗?我拿去给柳大夫吃。”

    封谷一口老气堵在嗓子眼。

    逆徒啊!又来骗为师的宝药!

    他气得想骂几句,可是林凤凰眼巴巴瞧着他,而且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宝贝徒弟,他又骂不出了,只好气呼呼摸出一粒安神丸。

    “只剩下最后一颗。”

    林凤凰得了这药丸,又问道:“封前辈,真的吃饱饱的睡一觉便好了吗?”

    封谷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林凤凰千恩万谢,捧着药丸走了,回到院子,她便来到柳蓁蓁跟前,将药丸递过去:“柳大夫,这是封前辈给的安神丸,你快吃了吧。”

    等柳蓁蓁好奇地接下,她转身又走。

    柳蓁蓁忙道:“你要去哪?”

    林凤凰忙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乖乖道:“封前辈说你要吃饱饱的,然后睡一觉便好了,我去厨房找吃的。”

    柳蓁蓁顿时眉眼弯弯,又忍不住笑,忽地心中一动,招手她近前,她将她打量一眼,忽然问道:“是林燕然让你这么做的吗?”

    林凤凰支支吾吾,脸色涨红,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就是打心眼里想对她好,可是这种心思让她觉得很羞惭,便点头:“嗯,燕然姐让我好好照顾你。”

    柳蓁蓁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笑容愈浓。

    她这两日确实吃不好睡不好,此时安心下来,真觉得有些饿了,便道:“好吧,那你去找些吃的吧。”

    林凤凰高高兴兴地走了,柳蓁蓁高高兴兴地回房。

    林燕然洗完回到房间,有琴明月也刚好洗漱完,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里衣,正由着叠翠和湘雨给自己擦头发。

    林燕然便走过去,接下两人手里的布巾:“我来。”

    两个婢女偷瞧她一眼,很识趣地出去了,捂着嘴的偷笑声,远远传来。

    林燕然听在耳中,也不禁微微一笑,走到有琴明月身后,帮她擦头发。

    有琴明月伸手:“我自己来吧,你头发也没擦。”

    林燕然笑道:“哪能让公主殿下自己擦头发,还是我来吧。”

    有琴明月听出她这话有些调皮的意味,轻哼了一声,便没再拒绝,由着她伺候。

    林燕然将她头发擦到没有明水才停下,又去擦自己的,她正要将头发都拨到前面来,有琴明月赶紧道:“你过来。”

    林燕然便走到她身前,却见她接下干布,示意她坐下,而后托起她头发,给她擦了起来。

    林燕然先是惊诧,接着就高兴起来,亲昵道:“娘子,你真好。”

    有琴明月其实是想到她又要将头发拨到前面化身女鬼,实在是见不得,只好纡尊降贵。

    她并不是头次做这种活计,前世流落凤凰镇,被那个人渣折磨,什么事不是自己做?

    倒也熟练。

    林燕然感觉她擦了一遍,便已忍耐不住,将干布拿走丢在桌上,接着佯装疲倦不已的模样打了个哈欠:“娘子,我困极了。”

    有琴明月知她定是连夜赶路回来,暗地有些心疼,便道:“那你快歇息吧。”

    她自己却没动,林燕然哪能舍得,拉住她手,软软道:“娘子,要你陪我,不然睡不好。”

    有琴明月推了两下,推不开,被她拉到了床边,林燕然带着她一起躺下,接着便将她拥住了。

    她身体紧紧挨着她,脸庞挨着的脸,亲亲热热地道:“娘子,我真的想你了。”

    呼吸热热的,让她的耳心变得痒痒的,脸在她脸上磨蹭,接着又寻摸到她颈窝里,抵蹭了起来。

    毛茸茸的头还有热热的呼吸都在颈窝撩拨。

    有琴明月立刻又生出了那股害怕又慌乱的感觉,她伸手将她脸庞隔住,轻声道:“不是困了吗?睡吧。”

    林燕然满腔情思都被堵住,浑身都难受起来。

    她想同她亲昵。

    她感觉着那只手,很柔软,可是将她们挨着的脸庞隔开了。

    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她好一会儿没动,也没说话。

    有琴明月也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她心里更乱了,林燕然像是一团火,要把她融化。

    她害怕,她怕失控。

    而且失控之后,是什么,她压根不知道,那对于她来说,是完完全全的陌生。

    忽然,林燕然一个翻身,压住了她。

    她身体完全覆盖在她身上。

    有琴明月的慌乱一下子攀到了极端,她仓促地抓住里衣的领口,双眸盯着她。

    “不可。”

    林燕然没说话,神情平静地和她对视着。

    那双墨眸,幽幽凝视,不似以前那般深邃莫测,她窥见了她眼底的慌乱,她正在竭力镇定。

    她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忽然俯身下去。

    有琴明月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然后感觉到,她只是趴在了她颈窝里。

    除此之外,她再无别的动作。

    她的心,又往嗓子眼蹦,仿佛下一瞬便会蹦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推开她。

    可是林燕然双手紧紧攀住她肩头,将她完全扣住。

    她便这么压着她,不动弹,也不挪开。

    她心里有些不悦,有些气恼。

    乾元的霸道,在这一刻体现了出来。

    这是她一贯不喜的。

    可是因为这个人是林燕然,她的不悦和气恼轻轻生出,又悄悄消弭。

    罢了,看在她连夜赶回来的份上,就饶恕她这一回。

    这个时候,她感觉出,林燕然有时候是有些坏的。

    自己不肯满足她,她便用这种煎熬的法子,在她身上压着磨着,她难受,她也要她跟着难受。

    贱民,坏坯子。

    她暗地骂着,被她搅扰地越来越难受。

    林燕然也越来越难受,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是她乐意,谁叫她不肯让她亲近?她就要她听着她的奔腾的呼吸和心跳,让她感受到她有多难受。

    好一会儿她才翻身下来,躺在了她身边,又将她紧紧搂住。

    她霸道地亲了亲她烫乎乎的脸,嘴唇游移她脖颈上,落下细密的吻,嘴唇里呼出的都是烫灼的气息,又让她颈窝里生出一层绵麻颤栗。

    而后便搂着她睡去了。

    她睡得快,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平稳的呼吸。

    有琴明月的难受却还在持续。

    她被她这番厮磨搅扰地差点发情。

    好一会儿,她才压下那种身心火燎的感觉,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

    洪宝又开始战战兢兢,因为他们的陛下又开始发疯了。

    后半夜,密探传回消息,有琴曜得知城中还潜藏着一批实力更高的武者,两名宗师,三名半步宗师,若干名九品,他们一起冲进了公主府。

    龙威军只斩杀了其中几名八品,而逃跑的两名九品,还是公主府放出的冷箭杀死的。

    这岂不是说,有琴明月为了防止他拷问那些高手,居然将之射杀也不留活口。

    而剩下的高手,进去公主府后便没出来。

    她召集了这么多高手进入公主府,他想干什么还不是呼之欲出?

    “该死的孽畜!”

    “竟然背着朕找来这么多高手?想弑父吗?”

    “该死!该死!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有琴曜恶狠狠地咆哮着,双眼通红,状若疯癫。

    他的头又开始疼了,炸裂的疼,令脑颅仿佛要裂开。

    他抱着头,恨不得马上下令龙威军冲进公主府,将有琴明月及她的同党斩杀干净。

    可是更深的恐惧在困扰着他。

    有琴明月还不能死,她和慕容清,还有慕容家的其他人,都是他的人质。

    若是死了,慕容海才真的有借口兵临城下,而那些大臣越来越忤逆,若是慕容海揭竿而起,恐要一呼百应。

    该死!该死啊!

    竟然杀不得!

    他只好红着眼,咬牙切齿地下令:“传朕旨意,再调五千龙威军进城,日夜看守公主府,任何人不准出入,出入者格杀勿论!失职者就地斩首!”

    听着这充满杀气的命令,洪宝两条腿跑的像是陀螺一样快。

    林燕然这一觉睡到中午才醒,醒来便被有琴明月告知了情况。

    她先是眨了眨眼,然后听明白了,不由地大笑起来。

    笑得在床上打了个滚,差点又将有琴明月压住,双臂一勾,又将她裹进怀里,笑盈盈道:“娘子,咱爹真不错,居然给咱们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有琴明月着恼道:“你乱叫什么?”

    林燕然便将头抵住她颈窝,哭唧唧道:“嘤嘤嘤,娘子不认我是驸马,难受,想哭。”

    有琴明月何曾听过这样露骨的话,她想呵斥,却又羞的脸颊发烧,便在她怀里拱动,转了个方向背对她。

    林燕然又悄摸摸挨上去,软软道:“娘子。”

    有琴明月不理。

    林燕然总算正经起来,趴在她耳朵上道:“娘子,你知道南疆蛊姥、西域教、塞北人屠,武林盟和南宫世家吗?”

    有琴明月吃了一惊,连忙转过身来对着她:“你从哪听说这些人的?”

    林燕然趁机将她细腰搂紧,同她胸脯紧贴在一起,接着说起屠涅临死前的话。

    有琴明月听完,神情变得沉重,林燕然却自信笃定道:“娘子,你不必担心,这五千龙威军,虽然是围困咱们,可也无形中保护了咱们,接下来——”

    说着将嘴唇贴在她耳朵上,说出自己的计谋。

    有琴明月只觉耳朵一直痒痒个不停,极想躲开,可是偏偏她说的计谋实在是精妙至极,她又舍不得移开。

    便只好强忍着这种痒痒酥酥的感觉,一直听着。

    等林燕然说完,她忽然意识到,明明可以不趴在耳朵上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她便去推了下她:“你让开些,我快闷坏了。”

    林燕然眉飞色舞的神情变得委屈巴巴,脸挪开了些,身体却动也不动,还揽着她脊背撒娇起来:“娘子,娘子。”

    软软的声音,像是一条小虫子,一直往她心窝里钻,她意志顿时被掏了个洞,推她的手也被她捉住。

    有琴明月不敢看她。

    那双眼睛太亮了。

    她便道:“孤拨给你十万两,你拿去打赏你属下。”

    林燕然眨巴了下眼睛。

    她哪能听不出呢,她娘子又开始逃避了,在转移话题呢。

    其实她只是想抱着她,又没想干什么。

    她趁机亲了她一下,在她要着恼前说道:“娘子,这么多,都打赏下去吗?”

    有琴明月道:“孤是给你用度的,哪能都打赏出去。”

    林燕然想了想,道:“我也没几个属下,既如此,那便一人打赏一千两,娘子你觉得如何?”

    有琴明月盯了她一眼,深觉她败家。

    这个贱民当初还和孤哭诉,要孤省着点花,只给孤一钱银子打赏林大海,现在随随便便要给每个人打赏一千两?!

    过分!

    她当孤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林燕然被她看的莫名其妙,忙道:“娘子,我打赏的是太少吗?”

    有琴明月立刻有些心梗,狼狈地瞪了她一眼,道:“你日后不打算用人了?”

    林燕然:“没有啊。”

    有琴明月道:“那你头次打赏,便给每人一千两,以后怎么打赏?照你这般打赏,日后便是坐拥金山,也不够赏的。而且每个人的功劳都不一样,你却给出一样的赏赐,那功劳高的,会怎么想?”

    林燕然上辈子是不差钱的,这辈子也只刚开始差钱,现在又恢复了大手大脚,对打赏确实没什么概念,闻言便虚心请教:“娘子,你教教我吧。”

    有琴明月便同她道:“林凤凰、姬越和陈雪,可打赏千两,陈雪重伤,再另赏五百两;赤豹林峰五人,可百两;林凤凰的六个属下,可五十两。”

    说完她瞟着她:“明白了吗?”

    林燕然赶紧虚心请教:“请娘子解惑。”

    有琴明月很是受用,便细细道:“林凤凰、姬越、陈雪三人,可杀人,可救命,属于顶级武者,且潜力无限,这次也都各自斩敌,自可重赏;赤豹五人和少年弓手都是尽职尽责,只需要正常赏赐即可,按理来说,此十一人可都赏赐五十两,但是赤豹五人毕竟跟你较早,又年长,多赏五十两,乃是主子对属下的体恤之情;至于那六个少年,少赏一些更妥当,一则年幼,不可助长其傲气,二则他们日后属于林凤凰属下,自有林凤凰打赏。”

    她说完,看着林燕然恍然大悟的表情,越发受用起来,忍不住又指点道:“林凤凰、姬越和陈雪,表面看起来实力差不多,但是林凤凰潜力更大,日后少不得会与他们拉开距离,你若想表示出对她的看重,只需在旁人不知晓的情况下,给与私下激励即可,自是不必对外人言了。”

    林燕然双眸灿亮,欢喜地抱住她,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娘子,你真是我的好娘子。”

    有琴明月羞恼不已:“你放肆。”

    林燕然眉眼弯弯,将脸凑在她面前:“娘子,你要是觉得我放肆,可揍我。”

    有琴明月被她亮堂堂的眸子望着,又慌地别开脸去,恼道:“打你孤还嫌手疼。”

    林燕然暗地咬牙,自己娘子的嘴硬,可真是天下无双。

    她只好转移话题,道:“娘子,五十两会不会太少了?神京城物价可比凤凰镇贵多了,要不将六个少年提到百两,赤豹他们提到一百五十两呢?”

    有琴明月顿时更恼了。

    自己给手下精兵的赏赐,也是五十两,她提到一百两,被自己那些兵知道,自己脸面往哪里搁?

    这个贱民到底知不知道当家不易?

    如今自己只是公主,开销不大,若是做了皇帝,处处都要用银子,人人都盼着从孤身上讨要好处,那时恐难像现在这般大手大脚了。

    这么想着,脸色便肃整起来,淡声道:“孤的话,你是有什么意见吗?既如此,你日后也不用听了。”

    林燕然浑身一激灵,讨好道:“谁不听了?谁敢不听我娘子的话,我第一个不服!”

    有琴明月心里暗爽,面上却依旧严肃。

    林燕然便去挨着她,软着声音道:“娘子,你赏赐了一圈人,是不是还忘了个人?”

    “谁?”

    林燕然道:“你妻郎,我。”

    有琴明月立时意味深长地瞅住她。

    林燕然摆出满脸委屈:“娘子,人家也要赏。”

    她很少撒娇,一旦撒娇,有琴明月就有些慌乱,因为她没经历过,压根不知道怎么应对,仓促之下,用手抵住她磨蹭的脑门:“孤不是赏了你十万两吗?”

    林燕然哼哼道:“这银子只是经过我的手,最后不还是赏了出去吗?我是妻郎,我要不一样的赏,娘子给不给?”

    有琴明月觉出一丝无奈,心也暗暗软了,放缓语气道:“你要什么?”

    林燕然眼底立刻闪过狐狸一样的狡黠,一双明亮的眼睛灼灼望她,噙着笑道:“我要娘子亲亲我。”

    有琴明月立刻愣了一下,接着身体和神情都发生细微的变化。

    她做好了往后躲的准备。

    神情定格,眼神下垂,身体隐隐往后靠。

    那种想要退缩的表现,从她的神情举止间,清晰地流露了出来。

    林燕然只当没看见,仍是双眸含笑地望着她。

    “娘子,亲亲我好不好?”

    “就一下。”

    林燕然不知道可能遭遇拒绝吗?

    她知道。

    可是她喜欢她,她想带着她一起前进。

    有琴明月陷入了挣扎。

    她眼底神色数度变幻,有挣扎,有纠结,有害怕,还有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的迷惘。

    以前她会笃定,林燕然这个要求,是绝无可能。

    可是这刻,她犹豫了,两难了。

    忽然,她闭起眼,朝她凑近,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鬓角,她甚至不知道碰没碰到,就仓促地移开了。

    她脸躲到了一边,心抖动的厉害,甚至双手都在隐隐发抖。

    “你不可再提无理要求了。”

    她这句话说的更是仓促,像是生怕她再说出些什么让她为难的话,所以抢着先说出来,堵住她的口。

    林燕然摸了摸自己鬓角。

    那个吻,轻的像是蝉翼,落在了她发丝上。

    她差点没感觉到。

    罢了,好歹是走出了一步。

    她笑了笑,从后面抱住她,轻声道:“喜欢。”

    这两个字,让有琴明月正抖动的心,停滞了一瞬,旋即她克制不住地想:她说的喜欢,是喜欢我亲她,还是喜欢我?

    第090章

    林燕然将接下来的御敌策略在脑海思索了一遍,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屠涅传播消息时,只说了破解的涅槃丸在神京城,但是他想驱使宗师级别的顶级武者,就必须拿出更加确切可靠的消息。

    所以他肯定对少数人透露了公主府以及两位顶级大医师,有没有推测到自己身上不一定,但万一有人通过蛛丝马迹联系上了呢?

    她神色一变,立刻对有琴明月道:“娘子,凤凰镇可能有危险。”

    当即将自己的推断,对有琴明月细细说了。

    有琴明月听罢,神色也凝重了起来,有琴斐都能猜到林燕然身上,那其他人也是有可能的。

    林燕然道:“我即刻安排姬越和王惊鸿带人回去营救。”

    有琴明月立刻听懂她意思,王惊鸿姐姐和顾玉婉都在凤凰镇,此事迟早传扬开来,与其那时候他吵着闹着要回去,不如现在告诉他实情,让他提前回去营救。

    而且王惊鸿是领兵天才,可谓是不二之选。

    她道:“可以,但你准备让他带着凤凰镇那些猎户的话,恐怕会延误行程——”

    林燕然知她此言必有后文,便等着她的话。

    有琴明月神情思索,很快道:“对方是为了求脱胎丸,既有所图,应当不会轻易杀人——”

    说到这里,着重看了她一眼。

    林燕然听出她在安慰自己,对她微微一笑。

    这些时日相处以来,有琴明月甚少流露感情,现在能够出言安慰自己,真是难得。

    有琴明月继续道:“我在飞龙城有兵马,我即刻安排人伪装成传令兵,六百里加急送信去飞龙城,令他们赶去营救凤凰镇。王惊鸿可一同前往,至于姬越,你还是让他留在神京城,飞龙城亦有武者,可随同赶往凤凰镇。”

    林燕然松了口气,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姬越留下来最好。

    自己娘子知道顾玉婉的重要性,肯定在她身边安排有高手,再加上她在飞龙城的高手,还有一支军队,怎么也能保住凤凰镇了。

    她便点头:“好,娘子这番安排甚是妥当。”

    她说话时看着她,目光很是柔软。

    她们在一些大事上的意见,总能出乎意料的一致,几乎没有产生过摩擦。

    她感觉到一股无言的默契,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有琴明月的手,轻轻抓握了一下便松开:“那我先去安排。”

    她偷偷出府,找到了王惊鸿。

    王惊鸿带来的人数量太多,被礼部安排在专门接待使队的驿站里了,这种驿站里面都是一排排大通铺,足够士兵和仆从歇息。

    果然,他一听林燕然说的情况,立刻焦急万分。

    “姐姐有危险,我要马上赶回凤凰镇!”

    林燕然盯着他,郑重道:“王惊鸿,从理智上来说,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传令兵六百里加急送信去飞龙城营救,你跟去反而会拖延传令兵的速度,但是从私心上来说,我更希望你回去,因为我理解你担忧姐姐的心情,因为我和你一样,我也担心我妹妹的安危!可是有一点你必须要想清楚,你此去意味着什么?”

    王惊鸿一怔,旋即领悟过来,沉声道:“我知道,我私自离去,违抗军令,必然得罪太子柳弘玉。”

    林燕然肃声道:“那你还要回去?”

    王惊鸿没有丝毫犹豫,一脸决然:“就算是砍头,我也要回去。”

    林燕然没再相劝,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之。

    她只道了一句:“好,我留在这里做大家的后盾!”

    王惊鸿点头,当即带上两个亲信,随着传令兵上路。

    林雄一人一骑追上他们:“千户,带上我。”

    王惊鸿被他识破坤泽身份后,对他更加厌恶,闻言立刻满面寒霜:“你留在军营,此乃军令!”

    林雄道:“无论你们去做什么,都可以用得上我,我是杀人好手,我比你身边的亲信更厉害。”

    王惊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他感觉林雄在威胁自己。

    心中杀意又开始浮动,他不喜欢被人知道秘密,现在每次看到林雄,他都要后悔当日一时心软,没能杀了他。

    既然他要跟去,那正好,届时寻个机会将他斩草除根。

    王惊鸿刚离去不久,柳弘玉那边便得知了消息。

    龙渊国礼部侍郎孔若虚道:“太子,王千户乃是我龙渊国的将领,进城当日却去拜见神瑶国嫡长公主,如今又受人指使,私自离去,此乃忤逆犯上,太子决不能纵容!”

    柳弘玉这两日如惊弓之鸟,又惊又怕,如今知道林燕然回来,身边的箭手一箭便可射杀宗师,立刻又吓得更厉害了。

    他惨白着脸,瘫在四名美婢的怀中,被她们温暖的身体包围着,才觉得安心了些,闻言无精打采地问道:“那孔大人觉得如何办才好?”

    孔若虚道:“王惊鸿忤逆犯上,论罪当斩,不过此人不在,那便先收拾他手下那些人,挑些刺头一并杀了以儆效尤,其余人便也成不了气候,届时王惊鸿归来,再将之当众斩首,正好立威!”

    柳弘玉立刻听懂他意思,这是要趁着王惊鸿不在,收拾干净他手下人,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趁早杀了,免得起二心。

    此言正和柳弘玉心意,他神色仍是无精打采的,说的话却杀气腾腾。

    “很好,安排人盯着他们,尤其是那群从凤凰镇来的猎户,心怀不轨者,就地斩杀,本王只要忠于本王的奴才!”

    林燕然赶回公主府时,特意绕着公主府走了一圈。

    五千龙威军,给公主府加了一圈人墙,而且自昨夜一战后,他们改变了作战策略。

    五千人分成了三层,第一层盾牌手防护,第二层弓弩手远攻,第三层长戟兵近攻,还可预防背后的公主府偷袭。

    真个如铜墙铁壁,插翅难飞!

    狗皇帝还真是送了份大礼,希望今晚他这些重骑兵再多死点,毕竟礼尚往来嘛。

    她正偷着乐,忽觉被人跟踪,当即追过去,发现是独孤云。

    独孤云对她的到来没有丝毫惊讶,主动道:“林郎君,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林燕然打量她,发现她浑身气势更加深厚了,给她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不由地暗暗心惊,独孤云是未来的天下第一剑客,剧情肯定会给她安排机缘,看这架势想必又得了什么好处,突破了。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娘子是反派,不止没有任何机缘,还遇到各种危难,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而且那行预警的红字,后来一直没变化,也就是说她和有琴明月死在独孤云手中的结局还没有改变。

    她压下心里的愤懑,平静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独孤云神色沉凝,道:“陛下说派兵保护公主府,但我昨夜看见血腥厮杀,想必公主府遇到了麻烦,我说过可以帮你一个忙,此事,可需要我援手?”

    林燕然这才想起她此前的承诺来,不由地心中一动,独孤云这个承诺也许有大用,现在还没到最危急的时候,决不可浪费了。

    她便道:“多谢独孤姑娘的好意。不过暂时不用,若是需要,我再去找你。”

    独孤云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她昨日又突破了,而且依旧是因为林燕然那句话,所以欠人情的感觉越来越重,她感觉到,如果不还了这个人情,恐怕会成为心病,阻碍她在武道上更进一步。

    所以突破完,便急急找到了林燕然。

    没想到林燕然竟然拒绝了!

    她想了想,道:“我观敌人来势汹汹,且多是高手,我可否在敌人来袭时,加入杀敌行列?”

    她其实是刚突破想找人对练,稳固实力,但却故意说的含糊不清,若是林燕然答应,她便当是还了她的人情。

    林燕然早看见了她眼底那抹失望,对她心思揣摩了个七七八八,闻言笑了一笑道:“我们府中人手齐全,此次确实不需独孤姑娘帮忙,不过若是独孤姑娘想磨砺武道,随时欢迎。”

    独孤云听她这么说,又郁闷了一回。

    林燕然就差明摆着告诉她,这次不要你帮忙,但是你自己要来,那是你自己的事,跟帮我没关系。

    看来这人情是一时还不清了。

    她只好道:“好,我会自行杀敌。林郎君可否告知这些人的来路和目的,也好便于我找到敌人隐身之所,将之尽数剿灭。”

    林燕然立刻警惕了起来,独孤云可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此番打听,恐是有意为之,她便敷衍道:“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的来路,想必是对公主府有敌意的人派来的,独孤姑娘,你要是交手时看出来什么,可千万记得告诉我一声。”

    独孤云什么也没问出来,又又郁闷了一回,告辞离去。

    她回到有琴斐的公主府,便被有琴斐抓住询问。

    “阿云,皇姐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些人的来路你打探出来了吗?”

    独孤云实话实说:“林郎君口风极紧,我什么也没问出。”

    不止没问出,人情也没能还出去。

    有琴斐很是失望,叹气道:“我如今犹如笼中鸟,被关在这皇城里,看着是公主,其实和囚徒没区别,母妃的难处我帮不了,想去从军父皇又不准,玉婉妹妹那边也没有音讯,真是一无是处。”

    独孤云也很为好朋友的境遇忧心,不住安慰她。

    有琴斐道:“皇姐答应帮我去从军,却迟迟没有动静,恐怕她要食言了。”

    独孤云冷声道:“她既答应了你,便不该食言,若是食言,我定要去讨个公道。”

    有琴斐沮丧道:“我吃了她给的药,如今还不知有毒没毒,你还是别招惹她。”

    独孤云越听越气,道:“如今她公主府被围困,尚算情有可原,若是此危解除,她还不兑现承诺,我便提剑去问。”

    这时,林燕然也回到了公主府,她对有琴明月讲了此事。

    有琴明月一听便知是有琴斐让独孤云来打听的,说是来还人情,其实是为了来打探虚实。

    她心里莫名起了忧虑。

    有琴斐始终是个心头之患,她现在很轻易便能杀了她。

    但是有琴斐到底是怎么崛起的,她前世便没查清楚,仅仅靠着有琴曜的一纸遗诏,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所以她留着她,想要弄清楚前因后果。

    思虑再三,她决定还是再等一等,贸然杀了有琴斐,事情便会变得和前世不同,她的先机也就没了。

    这一日,神京城又发生了件大事。

    那些外臣派遣的车队,陆续赶来了,他们的幕僚带着他们的奏折,风尘仆仆赶来,来了便听说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北蛮和龙渊要来求娶嫡长公主,但是北蛮太子死了,龙渊太子连求亲书都没递上去,这和亲看来是要泡汤了。

    第二件事,贵妃死了,贵妃生的公主有琴玉废了,大皇子也废了,如今储君的不二人选便是嫡长公主,而且宰相苏穗及文武百官,几乎都已经上奏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

    第三件事,陛下为了保护嫡长公主安危,还派了大军日夜保护公主府。

    这群幕僚立时傻眼了,完了完了,好处都被京官落去了,自家大人又晚了一步,可是来都来了,肉没吃着,汤总要喝一口吧!

    于是他们蜂拥到六部,将自家大人的奏折争着抢着递交上去,接着又将带来的礼物,争先恐后地送到嫡长公主府大门口。

    林燕然和有琴明月一合计,正缺钱养兵呢,这不是来的正好,而且收下了,既能让那些外臣高兴,又能将有琴曜气个半死,简直是一箭三雕!

    立刻吩咐沈琴心带人去收礼。

    沈琴心命人打开大门。

    龙威军的统领来阻拦,被她一句话怼回去:“陛下只说不让人出入,公主府可有人出入?”

    统领无话可说,只好放行,于是那些送礼的车队将公主府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沈琴心不疾不徐,命人造册登记,将礼物一一收下。

    而神京城从来不缺看热闹的人,这一幕立刻引发了百姓围观,于是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嫡长公主将要成为储君,百官在登门道贺呢!

    京官也很快知道了消息,看到嫡长公主居然开门收礼,顿时不是滋味了。

    自己是先上奏的,要论功劳,也是自己排在这些外臣前面,怎么能被送礼压过风头?

    嘶——之前嫡长公主落难回来,自己就没送礼,现在她要当储君了,自己再不送礼,岂不是太没眼力劲了?

    于是他们也着急忙慌地命管家准备厚礼,一车又一车地往公主府送,甚至为了排队,和那些幕僚的车队打起来。

    沈琴心来者不拒,甭管你是外臣,还是内臣,日后殿下是九五之尊,一切都是殿下的!

    外臣们的奏折先送到有琴曜面前,将他气了个半死。

    他将奏折摔在地上。

    “反了反了,连外臣都被她收买了!”

    “这群狗东西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不多时,又来报,外臣派来的车队,都挤在嫡长公主府门前送礼,而嫡长公主命人打开大门,公开收礼。

    有琴曜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孽畜!该死的孽畜!”

    “朕还没死呢,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收礼,这是公开和朕作对吗?”

    洪宝心道,陛下你也没说不让嫡长公主收礼啊?

    他小心地将肥胖的身躯又往大殿阴影缩了缩,生怕被震怒的陛下发现。

    紧接着,第三波密报送了回来:文武百官也纷纷开始往嫡长公主府送礼,现在全城百姓都在为嫡长公主即将当上储君而欢呼。

    有琴曜铁青的脸皮不住颤抖,接着双手打哆嗦,想要拿剑都拿不稳,然后抱住头,惨叫了起来。

    “啊——”

    洪宝想上前,又不敢,因为每到这个时候,陛下就会开始提剑砍人,他过去不是上赶着送人头吗?

    有琴曜惨叫了一声,忽然身体一软,倒在了椅子上。

    洪宝惊呼:“御医!快叫御医——”

    这一日,在这些外臣的车队进入神京城的时候,还有不少江湖客打扮的人随着人流进入。

    但是他们刚进来就被看守城门口的龙威军发现了行踪。

    于是每一个江湖客身后都跟上了乔装打扮的龙威军,等这些江湖客寻到落脚处后,马上有全副武装的龙威军赶来围剿。

    江湖客以为消息走漏,奋力突围,结果便是被龙威军的飞天箭阵扎成一个个刺猬。

    好不容易有个江湖客冒死突围出去,将消息送到了城外。

    而在城外,分别隐藏着两波人马,正是屠涅提到过的武林盟及南宫世家。

    “我们的人都被发现了,连公主府的门都没摸着就被杀了!”

    “该死!屠涅明明说过消息只有他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是不是屠涅出卖了我们?”

    这群人全都脸色铁青,却找不到原因。

    他们不知道的是,昨晚林燕然从屠涅口中逼问出南疆蛊姥,西域教、塞北人屠,武林盟和南宫世家这群人要来大闹神京城时,便心生一计。

    在她抱着有琴明月美美睡觉时,姬越和暗影装扮成黑衣人,故意在龙威军和禁军巡逻的时候透漏口风。

    “我们请的高手什么时候到?”

    “武林盟和南宫世家快要到了,至于西域教、塞北人屠和南疆蛊姥,也在路上了。”

    “好!等这些高手一到,我们立刻杀进去!”

    禁军和龙威军听得大惊失色,以为他们要杀进皇宫,立刻便要将他们缉拿拷问,却哪里抓得住,只好赶紧将消息呈上去。

    有琴曜自是又惊又怒,立刻命影卫缉拿,影卫一听西域教、塞北人屠和南疆蛊姥这些名号,也是惊的变色,这都是江湖上恶贯满盈的大恶人,若是来了神京城,必然掀起腥风血雨。

    看来不止陛下疯了,连嫡长公主也疯了,竟然连这样的大恶人也请来神京。

    他立刻亲自带人布置了下去。

    于是这些黑衣人就遭殃了。

    此时,武林盟的盟主诸葛侯和南宫世家的家主南宫天紧急商议对策。

    “我们再找一批人乔装打扮,混进去。”

    “哼!此等惊世神药,神瑶皇室想独吞绝无可能!”

    “南宫家主是想将消息传扬出去,闹得天下沸扬,再从中得利?”

    “当然不是!消息传扬出去,实乃下下策,如今消息只有少数人知道,神瑶皇室也不敢大张旗鼓,对我们来说才是先机。”

    “但屠涅不是说,他已经将消息传播出去了?”

    “他这么说,一是为了保命,二是为了撺掇更多的武者为他卖命,此人乃是涅槃丸的主人,狡猾奸诈,不止联系了武林盟和我们南宫世家,便连西域教、塞北人屠这样的败类也找来了,我们不可不防!”

    “不错,听说南疆蛊姥也动身了,咱们能不碰上最好,若是碰上,少不得一场硬仗!”

    “屠涅必定掌握了更多信息,今夜我们派人潜入城中,去找他汇合!”

    但很不幸的是,他们刚翻到墙里面,就发现面前是一个严阵以待的包围圈,密密麻麻的箭尖对准了他们。

    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龙威军已万箭齐发,嗖嗖嗖,密密麻麻的飞箭将他们钉在了城墙上。

    与此同时,武林盟和南宫世家驻扎在城外的营地也遭遇了龙威军的围剿。

    一轮又一轮的飞天箭阵下,他们带来的武者死的死,逃的逃,便连诸葛侯和南宫天也只能带了几个亲信仓促逃窜。

    但是这一计借刀杀人,也带来了新的危机。

    龙威军抓住几个没死的武者,严刑拷问,问出了他们来神京城的目的。

    “破解的涅槃丸在嫡长公主府!”

    这一密报立刻被传到了有琴曜面前,有琴曜盯着密报半晌,脸色先是阴晴不定,接着阴恻恻地笑起来。

    “朕就说那个孽畜如何能够号召如此多的武者,原来他们都是被破解的涅槃丸吸引来的!”

    影卫道:“如今真相大白,陛下可要继续命人剿灭那些武者?”

    有琴曜笃定涅槃丸是被封谷和孙春生破解的,阴恻恻道:“当然要!破解的涅槃丸只能是朕的!胆敢觊觎者,通通得死,给朕杀,全都杀光!”

    “再派一队大内侍卫,日夜盯着公主府,绝不准封谷和孙春生出府一步,便是乔装改扮也不可漏过!”

    “城中所有医师,全都暗中监视起来,一旦发现有人出城,秘密缉拿!”

    影卫自是毫不犹豫地答应。

    皇族宗室的涅槃丸连他都不能随意动用,破解的涅槃丸那更是神药!

    若是真的被陛下得手,那还能少得了自己的好处?到时候自己岂不是有机会问鼎传奇宗师?

    影卫想到这里,心头比有琴曜还要火热。

    他甚至想到了蛮族传言中的半步蛮神,若是对方也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会赶来抢夺。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陛下,既然知道了破解的涅槃丸秘方在两位大医师手中,何不直接将他们请到皇宫?”

    他用意很鲜明,就是直接从封谷和孙春生手里要秘方,先礼后兵,不给的话,再来硬的。

    有琴曜冷冷扫了他一眼。

    “蠢货!他们既然有破解的涅槃丸,能不给公主府的高手吃?你知道公主府的死卫,现在是什么实力?暗中又是否培养有顶级武者?”

    “昨日密报说两名宗师和三名半步宗师进了公主府便没出来,朕敢肯定,必定是被那个孽畜的人杀了。”

    影卫大吃一惊,连忙道:“陛下圣明,是属下急迫了,属下立刻带人去布置。”

    有琴曜也知道此刻正是用人之际,一双阴恻恻的眸子觑着他道:“你是朕的死卫统领,对朕忠心耿耿,破解的涅槃丸到手,朕自不会亏待你。”

    影卫精神大震,立刻恭声道:“多谢陛下恩赐,属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琴曜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影卫忠诚是忠诚,但是不够恭顺,竟敢来自己面前指手画脚,真是找死!

    若是有机会,他会毫不留情地杀了这种会噬主的奴才。

    现在嘛,还是继续用着。

    他确实不敢动现在的公主府,他很怕有琴明月真的培养有绝顶高手,因为有琴明月一直没救慕容清出去,他不确定她是救不了,还是笃定了自己不敢杀?

    但正因为这种不确定,增加了他的恐惧。

    而现在知道了涅槃丸被破解的消息,他立刻从不确定变成了确定,有琴明月手中定然有绝顶高手,就等着谋逆造反。

    现在没动静,很可能是还没准备好。

    既然如此,那朕便和她较量较量,看看是自己这个老子厉害,还是你个逆女能反天?

    而在他给影卫下命令时,消息也被秘密送了出去。

    有琴明月看完密报后,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父皇知道了破解的涅槃丸在公主府。”

    这份密报她没有瞒着林燕然。

    林燕然得知后,心情也沉甸甸的,她们商量对策时,便猜到了这个可能。

    她们处于弱势的一方,且消息迟早要泄露,倒不如铤而走险利用龙威军剿灭那些武者。

    不然前有有琴曜这头恶狼,后有天下武者这头老虎,那才是真的险之又险。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父皇会派人来抢,还是将我们都抓起来?”

    有琴明月面色凝重,沉声道:“他会更加血腥地剿灭武者,亦会将公主府监视的更加密不透风,而且还会疑神疑鬼,怀疑我们有顶级武者。”

    “不过好在没人知道是你破解的,接下来他们的目光会盯在封前辈和孙前辈身上。”

    林燕然目光闪动,沉吟道:“如此看来,他并不想马上撕破脸皮,很可能是想先将武者收拾完,再来收拾我们。”

    有琴明月却知道,有琴曜是在忌惮慕容海,还有自己培养出来的顶级武者。

    有琴曜不知道慕容家盼着自己死,更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个顶级武者,但是这种不确定,让他的恐惧极大增加了。

    于是无形中,本来弱势的自己,忽然变得“强”了。

    这是一个微妙的制衡。

    而且刚好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时刻诞生了。

    林燕然这时道:“娘子,我觉得我们可以将计就计,父皇必然以为我们还不知道他知道了,我们也装作不知道他知道了,继续与龙威军‘联手’,将那些武者收拾了,而武者也不是傻子,知道暗地偷袭不可能成功后,必然将此事宣扬的天下皆知,号召所有人都来神京城抢夺。”

    “但他们又哪里知道,其实这正是我们想要的!”

    她越说越是振奋,仿佛又找到了突破口,眉飞色舞了起来。

    “那时候,父皇想痛下杀手,便会激发民愤。”

    “而人多势众,更加便于我们造势!”

    有琴明月心思电转,于刹那间想明白了一个关节,她脱口道:“你要公布配方?”

    林燕然立刻笑盈盈道:“娘子真是聪明!”

    有琴明月顿时感受到一股无言的默契,眼神和她那明亮目光相接,便恍若五脏六腑在被她眼神包裹着一般,暖融融的。

    她感触莫名,移开眼去,颔首:“此计甚妙。”

    脱胎丸配方本是绝密,可是配制脱胎丸最主要的一味药材灭绝了,便是没灭绝,也是举世难寻。

    那么,配方公开,也不会危害世间。

    林燕然见她和自己想到一处,更加意气风发起来:“我们用公主府的名义将秘方公布出去,收获民心,立威造势,届时天下皆知神瑶国嫡长公主,而受了此等恩惠的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要对你感恩戴德!”

    有琴明月默默听着她的话,确实,若是能得此威望,她的势便成了,这不是兵力或者财力,而是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

    人心所望的力量。

    前世她之所以败,就败在了威望不足,人心不稳上。

    她不禁定定瞧着林燕然,瞧着那张神采奕奕的脸庞,头次冒出了个想法,我今生遇到她,是不是上天注定,让她来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