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林燕然说完,见她目光怔然凝视在自己脸上,神情间却又像是陷入思索,便握了她的手,轻轻道:“娘子,你可还有其他担心的,说出来我与你一同想办法。”

    有琴明月感受到被她手掌包裹的温暖力量,心头滋味又是莫名,她这次没有抽开,任由她握着,答道:“此计可行,但有一点需格外重视,武者力量强大,用之如手握荆棘,需防反噬。”

    林燕然自然知道这点,想要驱使一群狼,要么你自己是狼王,要么你掌握了足可震慑他们的力量。

    她很利落地答应了。

    有琴明月在她说话时,其实一直在思索,她不止生来具备帝王气质,而且天资聪颖,极善于谋略,本身就是一位大军师。

    此时沉吟道:“接下来的重点,其一便是公开秘方的时机,定要选的慎之又慎。”

    林燕然十分赞同:“不错,公开秘方的时机必须大利于我们,如此一来,才能达到我们想要的造势。”

    有琴明月继续道:“事情在变化,此一则眼下必定不下来,且依计行事,边做边等待时机出现。”

    林燕然听得心情怦然,暗忖她真是聪明,这一句说的简直就是朴素唯物主义的精华要义,她这时便不再答话,只是面含微笑,专注倾听,每每听完,便微笑颔首。

    有琴明月也因此受到振奋,道:“其二,秘方公开后会面临的刁难,那群武者来势汹汹,而且有的势力死伤惨重,即便是公开,也必定不肯善罢甘休。”

    林燕然朗声道:“到那时,我们只需要笼络一部分,再针对一部分,此危自解。”

    有琴明月见她所说与自己所想近乎一致,神情亦是陶然,继续道:“其三,那些武者知道事不可为,必然闹得天下皆知,从那一刻起到我们公开秘方前的时间里,我们的境遇便是天下皆敌,在所有人眼中都成了肥肉。”

    林燕然沉吟道:“所以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要拉拢一部分力量,即便拉拢不来,也要让威胁降到最低。”

    有琴明月轻点了下头,表示对她说法的认同,她心里亦是这么想,但她想的更加深入透彻,所有的力量,要么为己所用,要么彻底铲除,她不会为自己留下后患。

    她想着,却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知怎么地,她有点不想让林燕然知道,自己是如此狠辣。

    林燕然还在倾听,见她不说了,便堆起笑容问道:“娘子,还有吗?”

    有琴明月摇头:“我暂时只想到这么多。”

    林燕然心里暗自嘀咕,娘子这么聪明,不可能将最大的一个危险忽略,自始至终,有琴曜才是最大的敌人,若是这个敌人解决了,可以说眼下的危机全都能迎刃而解。

    她却只字不提。

    她猜她可能是不想自己知道太多,毕竟她和有琴曜是父女,作为女儿,谁又能坦然地和别人谈及自己要造反推翻自己老子的事呢?

    哪怕她前世就做了,但她恐怕也被那些史官的口诛笔伐给狠狠伤到,骨子里对此事还是抵触的,痛恨的。

    弑父夺位。

    自古以来,便是忌讳。

    她暗暗叹息,充满心疼,问道:“娘子你手上可有那些武者的情报?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下能剿灭一个是一个。”

    有琴明月便召集了暗影进来,为她讲述。

    暗影道:“林郎君,便是你不问,我也要对你说说这些江湖客的实力情况,以防你遇险。”

    “南疆蛊姥、西域教、塞北人屠,都是鼎鼎有名的大恶人,为非作歹,杀人无数,人人得而诛之,但因为他们实力太强,以至于现在成了危害一方的大祸害,若真是让他们来到神京城,恐要害死无数性命。”

    “这三个恶人,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顶级武者。”

    “塞北人屠,乃是蛮族有名的一群恶棍响马,他们专门盘踞在北蛮、龙渊和神瑶三国交界处,劫掠商贩,杀人越货,而且这群人的首领,人称人屠子的屠四方,生吃人肉,最喜挖人心肝食用,是江湖正道和诸国皇室都十分痛恨的一个畜生,只是此人游荡在大漠中,行踪不定,极难寻找,诸国皇室数次围剿都让他逃了出去,三年前,他就已经是宗师境。”

    “西域教是从极西之地传入的一个教派,他们自称圣天教,但是圣天二字大犯忌讳,我们都称其西域教。”

    “入教之人分成三种,第一种是信徒,信徒只需要要尊崇西域教教主为圣天佛,诚心诚意供奉他的雕像,如此便可得到他的庇佑;”

    “第二种是教众,教众都需剃成光头,将自己拥有的一切俗世之物都无偿献给教派,终生侍奉圣天佛左右,做他的奴仆;”

    “第三种是教徒,他们是从最虔诚的教众中选拔出来的,天赋高,又对圣天佛忠心耿耿,可以得到圣天佛的恩赐,修炼西域教的功法天雷神掌,凡是修炼成功的,可被封为罗汉,成为圣天佛的贴身护卫;还有一种是圣子,乃是圣天佛从数万教众中选拔出来的天才,用来继承自己的衣钵。”

    林燕然听完便笑了,这不就是一个披着佛教外衣的邪教嘛!

    暗影看她笑,赶紧咳嗽一声,板着脸道:“林郎君,西域教人多势众,传闻圣天教的教主实力早就达到了宗师之上,而且他身边有一百零八罗汉,你绝不可掉以轻心。”

    有琴明月也怕她轻视,接话道:“暗影所说属实,你不可轻敌。”

    林燕然只好摆出严肃脸,郑重其事地道:“我知道了娘子。”

    暗影看见自家殿下驭妻郎有道,顿时与有荣焉,声音大了些,道:“至于南疆蛊姥,此人极其神秘,自从成名以来,便没人见过她真面目,传闻她可操纵数万蛊虫,便是大军过处,也要沦为蛊虫的食物。”

    “听说十年前大乾国皇帝派遣一支军队想要剿灭南疆蛊姥,可是那支军队进入了南疆十万大山中后,便如失踪了一般,再也没了音讯,许久之后有人进山打猎,看见满地的白骨,白骨旁是士兵的铠甲和兵器,白骨上都是被虫子啃噬过的痕迹,那支军队就这样全军覆没了。”

    “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去挑衅南疆蛊姥,便连南疆十万大山也成为了禁地,她的弟子都是女子,修习她的控蛊之术,从不与外人接触,更不准成婚,终生都要留守十万大山,供奉她们的蛊神。”

    说到最后,暗影慎重道:“南疆蛊姥亦正亦邪,实力莫测,向来不理外界纷争,此次被脱胎丸吸引出山,恐怕来者不善,林郎君万万小心此人。”

    林燕然听完也是浑身一阵恶寒,她以前看小说看到那些控制虫子的邪门歪道,都要跳过去。

    喜欢玩虫子的女人,太可怕了。

    看来还是要赶紧做一批杀虫剂,哦不,杀虫粉、灭虫水、驱虫药之类的药物出来。

    不然睡着了被虫子爬进嘴里,她能恶心的昏过去。

    有琴明月早看见她神色,忍不住问道:“你很怕虫子?”

    林燕然头摇的如同拨浪鼓,大声道:“怎么可能?我乃堂堂宗师,岂会怕一只小小虫子?我一根指头就能将它们碾死!娘子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你不要怕!”

    有琴明月默了默。

    你不怕,你倒是别把孤的手攥的那么紧吧?

    暗影丝毫不知这对妻妻的小动作,继续道:“至于武林盟,林郎君应该听说过,乃是江湖中人推举出来的一个正道组织,用来维护江湖正义,对抗南疆蛊姥、西域教、塞北人屠这种邪魔外道。”

    “不过,武林盟只有二十年前刚刚成立的时候实力强大,如今的武林盟,陷入内斗,六大长老和四大护法各自为政,便是他们的盟主诸葛侯也没法完全控制。”

    “诸葛侯实力亦是宗师,六大长老早些年便晋升为九品,四大护法都是半步宗师。”

    听到这里,林燕然忽然心中一动:“这些人是不是都是因为涅槃丸诞生的?”

    暗影点头:“不错。”

    “三百年前,南国的传奇宗师和北蛮的蛮神决一死战,南国武林和北蛮高手也在荒原上展开厮杀,那一战,惊天动地,血流成河,自此之后,各国武者数量锐减,其后两百八十年,都没再出过宗师,便连九品都少之又少。”

    “直到二十年前屠涅带着涅槃丸问世,搅动天下风云,造就了大批武者,也令各国皇室震动,相继派出军队追杀屠涅,并搜刮民间的涅槃丸。”

    “也是从那之后,皇室武者大批诞生,民间武者也如雨后春笋,但是涅槃丸副作用太过可怕,侥幸突破的人,没人敢尝试第二颗,也因此,各个势力的顶级武者实力都卡在宗师。”

    “其后二十年,各方势力都想尽办法消除涅槃丸的副作用,想要率先拥有宗师以上的武者,后面便是北蛮的半步蛮圣、龙渊和神瑶的大宗师相继诞生,但是北蛮诞生了两个半步蛮圣,依旧可以和龙渊和神瑶的大宗师抗衡,三国继续鼎足而立。”

    “而涅槃丸之事,令得医师阁名声大噪,医师的地位得到了极大提升,医师阁被各国皇室优待,武林盟也是于那期间诞生的。”

    林燕然听完,也不由地心潮澎湃,光是暗影短短一番话,就可以想象出当初的惊心动魄,真是个诸雄争霸的大争之世啊!

    暗影说到这里,语气顿转凝重:“林郎君,你现在知道了,你的脱胎丸有多么惊世骇俗了?便连南疆蛊姥这样久不出世的人物都赶来了,接下来,绝对是一番硬仗!”

    林燕然真心认同,但是她不能露怯啊,娘子还在她身边呢,她将有琴明月的手捏捏,自信满满道:“娘子你别担心,甭管来的是什么妖魔鬼怪,我们都可以对付!”

    有琴明月暗地叹气,贱民哪里都好,就是总喜欢搞些小动作,比如现在,偷偷摸摸将自己的手捏来捏去,还趁机在自己手背上摸了好几下。

    接着又开始去把玩她的指尖,用指腹在自己的指尖上转圈圈,那种痒痒酥酥的感觉,像是一波一波的细浪卷过肌肤,害得她差点叫出来。

    她不得不抽出手来,道:“便是可以对付,暗影说的话,你亦要重视。”

    林燕然瞧着她抽回去的手,暗自遗憾,娘子的手实在太好摸了,软软的,滑滑的,怎么都摸不够。

    亲亲不给,现在连手手都不让摸,太过分了。

    她神情有些幽怨,只好装模作样地问道:“南宫世家什么情况?”

    暗影见她又被自家殿下教训了,精神一振,抬声道:“南宫世家乃是一个传承已久的古老武者家族,他们家传闪电剑法十分厉害,涅槃丸未曾问世时,他们靠着闪电剑法便可称霸武林,而涅槃丸问世后,南宫世家的家主南宫天便宣布闭关,如今是什么实力,谁也说不清。”

    林燕然问道:“闪电剑法有什么过人之处?”

    暗影道:“传闻见过闪电剑法的人都死了,而唯一一位逃出去的武者说道,漫天剑影中,只见银白剑光一闪而过,再反应过来时,剑已到了跟前,接着便是人头便落地。”

    “他说完这句话,也死了。”

    “从那之后,南宫世家的剑法便名扬天下,因其如闪电乍现,故而名为闪电剑法。”

    林燕然心道,原来是快剑。

    那没事了,天下第一剑客独孤云还欠着自己一个人情,有她在,刚好是南宫世家的克星。

    她便道:“好,多谢告知。”悄悄对暗影使了个眼色。

    暗影纳闷着,告辞出去。

    林燕然也寻了个理由出去。

    她找到了沈琴心。

    沈琴心这几日忙成了陀螺,每天都有大量的官员前来送礼,她既要将这些官员分成个三六九等,从中挑选出可以拉拢的对象,又要控制城中传言的走向,警惕不利于自家殿下的谣言诞生,同时还要密切关注宰相府、慕容家、姬家、皇族宗室的动静。

    这些势力,都有主子手下的密探在盯着,得到密报后,主子第一时间告知她,她要做的是采取措施,未雨绸缪,提前布局。

    至于皇帝有琴曜,由主子亲自在布局,而北蛮使队和龙渊使队,主子则交给了暗影来监视。

    宰相府、姬家和皇族宗室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这些势力里面,宰相势单力薄,被世家针对,一旦公开支持自己的主子,那便再难有退路,他和主子一荣俱荣;皇族宗室正在逐步掌控禁军,但是龙威军的出现,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他们也在打龙威军的主意。

    至于姬家,自从上次失火后,便安静如鸡,只要自己再利用他们的对手敲打敲打,相信姬家很快就会认怂。

    如今唯一捉摸不定的,反而是慕容家。

    沈琴心将手上诸事都梳理了一遍后,不禁叹气。

    慕容家本该成为主子最大的底牌,可现在反而成了掣肘,甚至是敌人。

    有琴明月一直没有明说,但是她从一些蛛丝马迹上已经领会,慕容诚是个白眼狼,竟然将皇后娘娘和主子当成了弃子。

    既然如此,那自己还有什么手软的?

    慕容海手握大权,不可能没给自己留后路,慕容诚老谋深算,这些时日外面都闹翻天了,他却能按兵不动,此人手上绝对有一支实力不俗的私兵,正是因为这支私兵,才让他如此镇定!

    沈琴心立刻做出了决断,接下来的重点,就是得到姬家的投靠,找出慕容诚的私兵!

    林燕然找过去时,她正要往外走,门一打开,两人便面对面。

    沈琴心赶紧后退两步,对她行礼:“林郎君。”

    这些时日,阖府上下都对林燕然越来越敬服,便是林燕然现在不是驸马,但谁不当她是有琴明月的妻郎?

    她也对她越来越敬重。

    林燕然将门关上,直奔主题:“沈少傅,我来请教你一件事。”

    她说着还对沈琴心抱了抱拳。

    沈琴心不禁暗想,林燕然能这么快就收获公主府上下众人的敬重,既是她自身足智多谋能力强,也是她为人谦和有礼,便连对底下仆从也从来没有颐指气使。

    若她真做了驸马,倒是自己这些底下人的福气。

    她便赶忙还礼:“林郎君不必客气,但凡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燕然也不啰嗦,言简意赅问道:“沈少傅,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么皇帝身边的顶级武者,新皇登基后是怎么处理,继续重用,还是打压?”

    沈琴心倒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她想了想,郑重道:“林郎君所言不差,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身边的死卫,虽则是忠于皇室忠于皇帝,但是人始终是有感情的,死卫又是顶级武者,难免会桀骜不驯,若是他们动了杀心,那可是危害社稷之事,便是他们不会威胁新君,也始终骨鲠在喉,令人不安。”

    “所以,新皇登基,以前的死卫是不会留下的。”

    林燕然立刻了然,这意思是告诉她,新皇登基,以前的死卫都会被铲除。

    她便告辞要离去,沈琴心忙道:“林郎君,你问此事是有什么打算?如今危机重重,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若是有什么打算,还是和殿下商量一番的好。”

    林燕然敷衍道:“自然,我有事会和娘子商量的。”

    她转身离去。

    心中有了决断。

    现在文武百官都在呐喊着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便连百姓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可是有琴曜始终不肯妥协。

    那么,有琴明月做的所有努力,最终都会走到和他鱼死网破的那一步。

    一个是女儿,一个是父亲。

    便是她对他仇恨到了极点,真要亲自动手,又要背负多少骂名?

    她太心疼了。

    她不想再让她经历一次弑父夺位的痛苦。

    这件事,她来做。

    她来到自己师父的小院,将现在的形势大概说了,然后拿出一份后世鼎鼎有名的灭虫药配方。

    “师父,孙前辈,还要麻烦二位赶制出来一批灭虫药,最好是粉状的,这是晚辈新研发出来的配方。”

    封谷和孙春生也知道事情危机,痛快答应了下来。

    只是两人却又忍不住唉声叹气。

    “哎,都混到顶级大医师了,没想到还有连夜赶制药粉的时候,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可不是,我这把老骨头,少不得要熬上几天几夜。”

    林燕然也有些无奈,想了想道:“师父,孙前辈,城中有不少医师,我去请几个回来,帮你们一起配制药粉吧?”

    孰料封谷和孙春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万万不可,你这配方为师刚看了,甚是精妙,绝不可泄露出去。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有可能危害世间。”

    林燕然只好作罢,又听封谷道:“你去把你师姐找来,让她帮忙打下手,再加上晏东来,也勉强够了。”

    林燕然一听,眼睛也跟着亮了,对啊,怎么能忘了柳大夫呢!

    她来到柳蓁蓁居住的小院,入目便瞧见柳蓁蓁躺在藤椅上,用把团扇遮面,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而她身边,坐着林凤凰,她正在剥葡萄,面前已经剥出来半碗,此时刚好剥完一颗,她送到柳蓁蓁嘴边,柳蓁蓁含下了,懒的连籽都不吐,等着她伸手来接籽。

    林燕然顿时又气又好笑,走过去道:“好呀柳大夫,我的神箭手,都快成你的贴身丫鬟了!”

    柳蓁蓁听见她声音,猛地坐起身来,瞅了她一眼,目光亮亮的,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抿住嘴唇,倒在藤椅上,恢复成那副懒洋洋的姿态。

    她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哟呵,林郎君不是大忙人吗?今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林凤凰乖乖站起身,欢喜地叫了一声:“燕然姐。”

    林燕然对她点点头,一屁股坐在她的凳子上,端起那半碗剥了皮的葡萄便吃了起来。

    “啧啧啧,真好吃,得亏我今日来了,不然可赶不上这样的好处。”

    立时将柳蓁蓁气的从藤椅上坐了起来,伸手夺去她手里的碗,恼道:“这是凤凰给我剥的,你休想吃。”

    林燕然故意瞥着林凤凰:“凤凰,给我吃吗?”

    林凤凰左右为难,缩了缩肩头,小小声道:“给。”

    柳蓁蓁立刻柳眉倒竖,佯怒道:“好你个凤凰,哼,以后休想我吃你的东西。”

    林凤凰顿时大惊失色,双手失措地摆动:“柳大夫,不是的,不是的,我会给你剥更多,你想吃多少我都给你剥,我,真的……”

    她神色焦急,一张秀气的小脸急得皱成一团,仿佛快要急哭了一样,倒把柳蓁蓁逗得“噗嗤”一笑。

    她将碗放回桌子上,笑盈盈道:“真傻,算啦,不逗你啦。”

    林凤凰如蒙大赦,也跟着她傻笑起来。

    林燕然扶额,自己的神箭手有些丢人啊。

    她伸手拿起剥了皮的葡萄往嘴里丢。

    柳蓁蓁本来已吃的饱了,这时见她吃,便想抢,也拿了吃。

    “哼哼,一来就抢我吃的。”

    林燕然嘻嘻笑道:“师姐这里的葡萄,比较甜。”

    柳蓁蓁啐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说罢,来找我干什么?”

    林燕然道:“我来看看我师姐不行吗?怎么一定要有事才来找你?”

    柳蓁蓁丢进一颗葡萄嘴里,像是看穿了她一样,语气不屑地道:“我还不知道你,一肚子坏水,你回来后,就没见你来过问过我这个师姐,现在过来,保不齐肚子里憋着什么坏呢!”

    林燕然被戳破心思,脸皮微热,只好叫苦道:“师姐你少来冤枉好人,那天我连夜赶回来,途中连口水都没喝,回来后又开始杀敌,直累的筋疲力尽,而且还又饿又渴,后来睡一觉醒来,又要去对付那些觊觎脱胎丸的贼子,忙的脚不沾地,不信你问问凤凰?”

    林凤凰赶紧点头。

    林燕然双手一摊:“这不——我好不容易得空了,马上来看你了。”

    柳蓁蓁听她说的可怜,哼了一声。

    她是有些恼林燕然那日回来后,就没再来看过她。

    她怎么也是公主府的客人,客居在此,对自己不理不问,哼,害得自己像是个吃白饭的。

    柳大郡主大大不爽。

    现在林燕然这番解释,让她舒服了很多。

    林燕然偷觑着她神色,知道她消了气,便赶紧摆出更加可怜的神态,诉苦道:“师姐,我刚得到探子密报,那什么西域教、塞北人屠,武林盟和南宫世家都赶来了,把我们当肥肉呢,打算来咬上一口,尤其还有个什么南疆蛊姥,也来了。”

    “我告诉你,她可厉害了,她可以操纵数以万计的毒虫,一声令下,虫子大军便如蝗虫过境,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每个都长着锯齿一样的牙齿,将所有人畜都吃的只剩下骨头!”

    “那些蛊虫尤其凶残,它们会钻进你的嘴巴、耳朵、鼻子,先吃掉你的五脏六腑,接着吃掉你的血肉,最后才来吃皮,直到你剩下一具白骨——”

    她说的极其夸张,表情惊悚,又指指点点,将柳蓁蓁吓得花容失色,捂住耳朵大喊:“不准说了!快住嘴!”

    林燕然赶紧闭嘴,瞅了她一眼,柳蓁蓁吓得脸色白白的,又怂又气地瞪她:“林燕然,你怎么这么讨厌,你干嘛说出来,你就会来吓我!”

    林燕然立刻道:“师姐,你是不是很怕那些虫子?其实我也怕,我听到时,吓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师姐,那些虫子太可怕了,可是它们马上要来了,它们就奔着你师妹我来的,到时候指不定就将我啃的骨头不剩——”

    “林燕然!!!”

    柳蓁蓁咬牙切齿打断她,伸手就揪住了她耳朵:“你这张嘴,你就不能闭上,你再胡说八道,我让明月罚你跪!”

    林燕然乖乖闭嘴。

    林凤凰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

    柳蓁蓁意识过来自己的举动,嗖地一下收回了手,又狠狠瞪她一眼:“吓不死你,谁叫你也吓我?”

    林燕然委屈巴巴道:“师姐,你帮帮我吧,我现在要去打坏人,分身乏术,只能靠师姐配制出来灭虫药,到时候我随便一撒,那些虫子就死翘翘了,我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柳蓁蓁哼道:“你怕什么,我们都是医师,有的是手段对付那些毒虫,只要它们敢来,我就让它们尝尝厉害!”

    林燕然顿时喜道:“师姐你答应帮我配灭虫粉啦?”

    柳蓁蓁见她这么高兴,很是受用,哼哼道:“看在你这么害怕的份上,我这个当师姐的少不得要出手教训教训那些虫子。”

    林燕然立刻千恩万谢,将好话堆出来,不要钱似地说给她听,柳蓁蓁顿时被哄得笑逐颜开。

    林燕然又抓了把剥了皮的葡萄往嘴里塞,将嘴巴涨的鼓囊囊的,冲她道:“师姐,你真不愧是古道热肠、悬壶济世、惩恶除奸、扶危济困的清怡郡主!一旦灭了那些虫子大军,日后师姐的大名必定名扬四海,届时江湖中人提起来,都要赞一声,清怡郡主,义薄云天,一代侠医!”

    说完她招手林凤凰近前,低声道:“凤凰,你现在最多可射出几箭?”

    之前林凤凰换上了慕容忠找来的那把旧弓,最多可射出三箭。

    林凤凰郑重道:“四箭。”

    林燕然点头,这次她出门,专门去找制弓世家陈家给林凤凰配弓,没想到陈家正在面临家主之争。

    她自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最后慕容忠那个老友也就是陈家的嫡次子陈弓当上了家主,陈弓给人制弓了一辈子,以陈家弓为傲,最喜天才箭手。

    林燕然让林凤凰简单露了一手,陈弓立刻惊为天人,接着又老怀大慰,言道:“老夫今日得遇你们,既得到了你们帮忙,又遇到天才箭手,此必定是天意,既然如此,我陈家传承至今的那把神弓,便赠与她,盼她能将此弓名扬天下,我陈家便也不算是辱没祖宗了!”

    “你们谨记,此弓名为:太平。持此弓者,须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不可妄造杀孽,凡杀人,必有因。”

    林燕然心道,太平弓,这名字取得好。

    她溜走了,趁机又抓了把剥了皮的葡萄。

    柳蓁蓁用团扇遮面,咯咯咯笑,笑到在藤椅上直打滚。

    林燕然说话,总是这么有意思。

    过会儿,她欢笑结束,左右一看,诧异道:“林燕然呢?”

    林凤凰乖乖道:“燕然姐说她去打坏人。”

    柳蓁蓁便坐起来道:“好吧,那我也不能耽误了,我去找师父一起配药。”

    等来到封谷的院子,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两名大医师抓了壮丁。

    柳蓁蓁这才知道,自己又上了林燕然的当了!

    她就说她怎么说话这么好听了呢,原来是又来骗自己当苦力。

    柳蓁蓁欲哭无泪,银牙暗咬,暗地将她骂了一遍又一遍。

    林燕然喜滋滋地走在长廊中,将顺来的葡萄一颗一颗往嘴里丢。

    真好吃。

    冷不防一条人影跳下来。

    她吓了一跳,看清后发现是暗影。

    暗影板着脸:“林郎君,你刚才临别时是什么意思?”

    林燕然刚才对她打了个眼色,她便一直等着她来找自己,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暗影沉不住气,只好亲自找来。

    林燕然吃完最后一颗葡萄,抓着暗影的衣袖擦了擦手。

    暗影侧目,盯她一眼。

    然后咬牙,默念,她是主子妻郎,得忍。

    林燕然擦完手,道:“就是找你啊,你不是已经领悟了吗?”

    暗影有被噎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林燕然带她来到隐蔽处,开口便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不能告诉我娘子。”

    暗影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不可能!”

    林燕然觑了她一眼,语出惊人:“我要去杀皇帝。”

    暗影大惊失色:“林郎君,此事非同小可,你不能——”

    “嘘。”林燕然止住她话头,接着脸色一整,郑重万分地道:“暗影,我娘子明明是皇后娘娘嫡出,是国之嫡嗣,是储君的不二之选,而且文武百官俱都支持她当储君,可是皇帝迟迟不应,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暗影不说话。

    林燕然道:“因为他压根不想我娘子当储君,更不会把皇位传给她,无论我们做什么,最后都会被他视作眼中钉!”

    暗影变色,急道:“那怎么办?”

    林燕然道:“皇帝不肯妥协,我们要么放弃夺位,要么逼宫。”

    暗影喝道:“不可能!陛下如今对殿下恨之入骨,若是放弃夺位,殿下必有危险!”

    林燕然叹道:“连你都看的明白,皇帝能不明白吗?所以即便我娘子放弃夺位,他还是会痛下杀手,总之,无论走哪条路,都是一个死。”

    暗影捏紧拳头:“不会的,殿下聪明绝顶,肯定布下了万全之策,她一定能顺利登位!”

    林燕然等的便是她这句话,她沉声道:“你现在知道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将我们往夺位的路上逼,此事已经不是我们想不想做的问题,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为我们已被逼到绝路,只有拼死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可是——”

    “没有可是,无论我娘子怎么选,最后都会走上逼宫的路,一旦她逼宫,以皇帝狠辣的性情,绝不肯妥协,届时必然会血溅皇宫!便是我娘子不动手,也势必要背负弑父的骂名,你难道忍心她被天下人唾骂?”

    “明明她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为了自保才这么做的,你忍心她背负这个恶名?”

    暗影闭着嘴巴,双拳紧握,神情愤慨至极。

    林燕然知道时机到了,沉声道:“所以这件事,我来做。”

    暗影霍然看向她。

    她盯着林燕然看了好一会儿,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林燕然松了口气,总算是忽悠成功了。

    有了暗影的配合,再加上自己的人,她有自信,可以闯一闯皇宫。

    本来她还不舍得对影卫及他手下的死卫下杀手,总觉得他们都是有琴明月的财产,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她的死卫,而且现在天下武者蜂拥而至,有影卫在,也可震慑那些武者。

    可是问了沈琴心后,她做出了决断。

    敌人不可能变成朋友,有琴明月登基后,也不会用那些人。

    那还留着干嘛?

    有琴曜才是真正的心头大患。

    杀了他身边的死卫,他就是没牙的老虎,而夺走他的皇位,执掌天下兵马,所有的危机都会不攻自破!

    说白了,她们现在这么艰难,都是因为弱小。

    *

    陈雪正在练剑,忽感背后风至。

    猛地往背后刺去。

    剑尖擦着衣衫而过,林燕然落在廊下,笑道:“陈雪,你是不是突破了?”

    陈雪神色一惊,赶忙去行礼:“郎君。”

    她十分紧张,且充满了不安,低声道:“郎君,你下次来了请告诉我一声,万一我伤到你怎么办?”

    林燕然只是想试试她功夫深浅,哪料到她这么紧张,只好道:“好吧,以后不试你了,你再遇到偷袭,千万别留手。”

    陈雪这才点点头。

    林燕然打量了她一眼。

    陈雪这次受伤最重,她特意从孙春生那里讨要来了一颗神仙笑,如今几日过去,看起来恢复的差不多了。

    “你现在是什么实力?”

    陈雪老老实实道:“我觉得,我实力接近半步宗师,但还不是。”

    林燕然吃了一惊,不是半步宗师居然有这等身手?

    她刚才试探,感觉她比普通的半步宗师厉害多了。

    她暗忖起来,现在她手上的人,林凤凰天赋最高,区区中庸之身,服用脱胎丸后,直接突破到了半步宗师,现在距离宗师只有一步之遥,而她换上太平弓后,可一箭射杀宗师,威慑大宗师。

    至于姬越,那日力战两名半步宗师,成功突破到了宗师境,现在他一双铁拳,可直接将皇宫的宫墙打穿。

    现在陈雪实力是半步宗师,自己也是宗师,再加上暗影这个宗师,哪怕影卫是大宗师,也可一战了。

    诸葛侯和南宫天受到龙威军的围剿后,手下死伤过半,心头暗恨,又纠结了一群武者来到了神京城外。

    这次他们却没敢轻举妄动。

    南疆蛊姥,西域教、塞北人屠还没来,他们得保存实力,不然到时候真的连汤都喝不到。

    他们不舍得让自己属下送死,便撺掇那些无门无派的武者进城打探虚实,一个又一个的武者羊入虎口,进去就被龙威军扎成了刺猬。

    诸葛侯和南宫天迟迟没得到消息,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营地外竟然走来了一个秀丽无双的女乾元。

    营地中居然无人发现!

    而他们两人也是在对方接近二十米时,才察觉到她的存在。

    诸葛侯和南宫天神色大变。

    “你是谁?”

    林燕然微微一笑:“二位莫慌,我来和你们做桩买卖。”

    说着大刺刺走入二人营帐,竟如闲庭信步,毫无惧意。

    诸葛侯和南宫天这时才留意她手中提着一个包裹,立刻又警惕起来,一左一右,拦住了林燕然的去路。

    “你想干什么?”

    林燕然将包袱丢在他们面前,只听“噗通”一声,包袱散开,露出两颗已经散发恶臭的人头。

    二人大惊失色:“你们杀了赵鼎和司马亮?!”

    他们神情悚然大惊。

    赵鼎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大盗,最喜欢盗取各个世家的不传之秘,但因其是宗师,世家也只能忍气吞声,但是暗中都在买杀手取他人头。

    南宫天就是受害者之一,他家传闪电剑法的剑谱,就被此人偷走了一半,他找此人已找了三年,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而司马亮则是武林盟的六大长老之首,仗着自己晋升宗师,在武林盟中嚣张跋扈,便连诸葛侯都要礼让三分。

    此时诸葛侯死死盯着司马亮的人头,神情震惊莫名,但其实心里已爽的恨不得大笑。

    可是爽归爽,两个宗师的人头就这么抛在自己面前,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死亡威胁。

    两人都下意识往后退去,对林燕然警惕万分。

    林燕然笑了一笑:“两位大侠,要不要坐下来,听我一言?”

    诸葛侯神情阴沉,喝问:“你是何人,来此何干?”

    林燕然泰然自若道:“林燕然,神瑶国嫡长公主的妻郎。”

    她抱了抱拳,语意谦虚:“不才也是区区宗师。”

    诸葛侯和南宫天顿时郁闷的如中了一刀,区区宗师,他们二人努力了大半辈子,才成为宗师。

    此人如此年轻,便能跻身宗师,必定是吃了公主府大医师破解出来的涅槃丸!

    这么一想,他们心头又火热起来,死死盯着林燕然。

    诸葛侯喝道:“你闯入我们营帐,还将我们武林盟长老的人头丢在面前,是想找死!”

    他立刻一掌拍出,林燕然轻松接下,紧接着南宫天的剑直奔面门,被她双掌合住,未能寸进。

    林燕然喝道:“在下此来,诚心与二位合作,你们要是不听,那便是敌人,敌人的下场,二位看到了。”

    两人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做事并不冲动,见她未动杀招,而且确实是宗师身手,神色又变了变。

    两人对视一眼。

    南宫天道:“武林盟执掌天下武林,一呼百应,我南宫世家也是传承百年的剑道世家,闪电剑法独步天下,你若是想凭着两颗人头,便以为可以威胁我们,那便是小看了天下武者!”

    林燕然微微一笑:“在下从未小看天下武者,你们愿听便听,不愿听便罢。”

    她面容虽然带笑,可是眼神却异常冰冷,而且有淡淡杀意弥漫。

    诸葛侯沉声道:“你且说来。”

    林燕然朗声道:“我要去夜闯皇宫,请你们联手。”

    诸葛侯眼神一缩:“你要去刺杀皇帝?你们想夺位?”

    林燕然抚掌:“聪明。”

    南宫天冷冷盯着她:“你要我们当刀,帮你们杀了皇帝,届时便是我们脱身,那也要遭遇大军的围剿。”

    他徐徐吐字:“你做梦。”

    诸葛侯也是一瞬间想明白:“不错,此事断无可能!”

    林燕然神态睥睨道:“你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区区两个宗师,想要杀皇帝,还不够格。”

    她轻轻摇了摇手指,泰然道:“我要你们做的很简单,只需要牵制住死卫。”

    两人先是一怔,接着同时回过神来,诸葛侯怒道:“你杀了我们武林盟的大长老,还想找我帮忙,你是疯了吗?”

    南宫天也很不高兴,全身紧绷,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林燕然神色丝毫不变,甚至语调都没有受到一丝影响:“你们若是帮上忙,有两个天大的好处,第一,我给你们一人一个入场名额,凭借这个名额,你们有机会得到破解的涅槃丸秘方。”

    诸葛侯和南宫天神色巨震,呼吸顿转急促,齐齐上前一步:“此话当真?!”

    林燕然瞥了他们一眼,继续道:“第二,你们也看见了,神瑶国皇位即将换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帮了这个忙,神瑶国嫡长公主便得了你的人情,待她登位,武林盟和南宫世家,都可得到恩惠。”

    诸葛侯和南宫天越发动心,可是此事太过惊世骇俗,他们可不敢轻信。

    南宫天皱眉道:“我们怎知帮了忙后,得到的不是飞鸟尽,良弓藏?”

    诸葛侯脸色亦是阴晴不定:“不错,历来帝王,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我们打打杀杀惯了,向来也不喜欢与朝廷打交道,你今日怕是来错了!”

    林燕然神色不变,叹息道:“蠢货,真是蠢货!你们今日来围攻神京城,便已犯了帝王忌讳,皇帝已令重骑兵日夜绞杀,这些日子想必你们很不好过吧?”

    诸葛侯和南宫天铁青着脸,怒视她。

    林燕然依旧不疾不徐道:“便是你们今日从容退走,也在皇帝那里挂了名,你觉得他能容忍有人来他皇城闹事又从容退走?等他腾出手来,便是你们武林盟和南宫世家的灭门之日!”

    此言一出,诸葛侯和南宫天霍然变色!

    “你胡说八道!”

    “危言耸听,我看你来此也是不安好心!”

    二人作势又要动手,林燕然安然而坐,不动分毫。

    “我说的是也不是,你们自己清楚,此等天大好处,过了这村,便没这个店!”

    二人内心震惊又惶恐,他们为了破解的涅槃丸,自然不惜搏命,可是真要被皇室惦记,惹来灭门之祸,那便是得不偿失。

    南宫天忽然问道:“我们怎知你不是将我们用完便弃?”

    林燕然微抬下巴,神态睥睨,审视二人一眼,忽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因为——我现在没有杀你们,便是证据!”

    话音落,诸葛侯和南宫天便浑身汗毛倒竖,二人同时变幻了一个方位,依旧感觉到被一股滔天杀意锁定,二人神色惊惧,不断变幻位置,却始终逃不脱那森寒刺骨的杀意!

    却见林燕然端坐在位置上,似笑非笑。

    诸葛侯怒喝道:“是你带来的人?!”

    南宫天一言不发,朝她攻去,只是刚一动,便觉得后心杀意入骨,他的剑停在半路,动也不敢动。

    林燕然冷哼一声:“我要杀你们,易如反掌,之所以来找你们合作,不过是看你们乃是正道之人,若你们是南疆蛊姥,西域教、塞北人屠那等作恶多端之徒,早已成为箭下亡魂!”

    二人冷汗涔涔,未料她连这些消息也知道,死亡威胁下,他们硬气不复,不由地想到,是啊,她没找那三大恶人,却来找我们合作,想必还是有诚意的。

    只是到底还是不放心,诸葛侯憋的脸色涨红,道:“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将我们用完再杀?”

    林燕然故意遗憾地叹息道:“我其实很想杀了你们,毕竟你们是个潜在的威胁,但是我娘子不同意,因为她还需要你们引导天下武者,而武林盟,以后便是武林正道的代表,她会用皇室的名义,认可武林盟的地位。”

    这话几乎说到诸葛侯的心坎上,他做梦都想武林盟得到合法的身份和地位,若是有了神瑶国皇室的保证,那他武林盟以后岂不是要如日中天!

    “此话当真?”诸葛侯脱口问道。

    南宫天立刻打断:“诸葛兄,需要提防她挑拨离间!”

    诸葛侯冷静下来,问道:“为何是只给我们获得破解的涅槃丸秘方的机会?我们难道没机会得到秘方?”

    林燕然神态轻慢,眼神蕴着一丝鄙夷:“此等神药,你们想凭区区小功就得到秘方,岂不是痴人说梦?”

    “要不是你们恰好赶上了,你以为你们能有这个机会?呵呵,多少人,连入场的机会都没有,就人头落地了。”

    诸葛侯和南宫天情不自禁地看了眼地上的人头,不约而同想到,是啊,自己奋斗一辈子,好不容易成了宗师,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嫡长公主要不是刚好要夺位,自己还真可能没这个机会!

    两人越想越是意动。

    短暂的沉默后。

    南宫天问道:“你如何代表公主府?我们如何信你?”

    这是鱼儿上钩了,找她要凭证了。

    林燕然倏地眯起眼睛,杀意毕露。

    两人浑身又是一寒,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接着又大是尴尬,同是宗师,林燕然一身气势居然如斯霸道!

    林燕然眯眼盯着他们,一字字道:“我如何代表公主府?”

    “我是嫡长公主的妻郎,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我的话就是她的话!”

    “今日之事,你们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这番话说的杀气凛凛,两人都感觉到空气为之一寒,而背后那如芒在背的杀意更是避无可避。

    两人腹背受敌,那份硬气又减了三分,不由地想到,她若是真给个凭证,恐怕还是作假,正是这般霸道,反倒还有那么一些可能。

    毕竟人家都能杀你了,又岂会浪费功夫骗你?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一起看着林燕然,沉着脸道:“好,我们答应你。”

    林燕然立刻站起身来,笑眯眯道:“那就有劳诸葛盟主带领四名半步宗师,南宫家主带领三名半步宗师,出发吧。”

    两人大吃一惊:“现在就动手?”

    林燕然敛了笑意,朝外看了看天,淡声道:“月黑风高,正好杀人。”

    两人心中哀呼,感到有种上了贼船的不妙感,更可怕的是,她竟然连他们手下有多少高手也一清二楚。

    此时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点齐人马,甚至两人为了防止林燕然下黑手,还多准备了人手。

    武林盟,一名宗师,四名半步宗师,六名九品。

    南宫世家,一名宗师,三名半步宗师,四名九品。

    林燕然扫了一眼他们的人马,内心暗地吃惊,这样一股势力加起来,可不容小觑,便是公主府遇上他们联手,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但她面上却是镇定自若,皱着眉,带了丝不屑的语气道:“区区九品,去了也是送死。”

    诸葛侯尴尬道:“林郎君所行非常事,人多些,也可拖延住那些重骑兵的箭阵,为我们挣得机会。”

    林燕然要的便是他们自己这么想,内心暗爽,面上却波澜不惊,哼道:“别啰嗦了,咱们走。”

    说着便在前面带头。

    诸葛侯和南宫天对视一眼,接着又感受到暗中那股森寒刺骨的杀意还在锁定着自己,只好带着自己的人尾随上去。

    林燕然已在疾行过程中脱掉身上衣裙,露出了里面的夜行衣。

    她像是道影子般,来到神华门附近的一处哨口,随手一撒,迷幻药飘了出去。

    守城的龙威军很快便一个个跌坐在地上,相继睡去。

    诸葛侯和南宫天看见,又是大吃一惊。

    此人不止实力强大,还有这种鬼神莫测的手段,实在是可怕。

    他们又是警惕,又是对她充满了畏惧,那些浮动的心思也悄悄压了下去。

    林燕然盯着他们一个个爬上城墙,这才向身后看了一眼。

    夜色中,林凤凰和她遥遥对视,点头。

    林燕然这才纵身一跃,如只鸟儿上攀援上城墙,接着又足踏墙壁借力,连续两次纵跃,便来到了城楼上。

    她抬头望天,只见夜色浓如墨,正是杀人好时候!

    第092章

    亥时。

    有琴曜打着哈欠从婉嫔的宫中出来。

    洪宝亲自打着灯笼给他开路,小心赔笑地问道:“陛下要去哪个宫殿歇息?”

    有琴曜不悦地皱了皱眉,自从上次皇宫遇刺后,他每日休息都不敢在固定的宫殿。

    此时思索一番,沉声道:“去清凉殿。”

    洪宝不敢再多言,忙走在前面给他开路。

    有琴曜身侧,跟着四个身形高大的太监,中间是四名掌灯的婢女,后面又是一群跟着伺候的小太监。

    在他们走后不久,后面又走来了两个小太监。

    左边小太监打着灯笼,右边小太监提着食盒。

    这两人一边走,一边偷偷朝着四处张望,刚走过一条长廊,就被巡逻的大内侍卫拦住。

    “干什么的?不知道宫中夜间禁止走动吗?”

    两个小太监低着头,其中一人慌忙将手中的食盒提起来,嗓音脆亮地道:“婉嫔娘娘命奴才给陛下送参汤。”

    大内侍卫看了他们一眼,陛下确实刚从婉嫔娘娘宫中出来,婉嫔也确实经常给陛下送参汤。

    大内侍卫莫名觉得有些怪异,却又找不出哪里怪,只好嗯了一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两个小太监慌忙离开,等禁军走远,两个小太监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灯光映出了两张秀美至极的脸庞,却不是林燕然和暗影是谁?

    林燕然善于演戏,暗影善于潜伏,两人又都是女子,装扮成小太监简直是惟妙惟肖。

    暗影给林燕然递了个眼色:“现在动手?”

    林燕然轻轻摇头:“时机未到。”

    她们又同时低下头去,老老实实地追在有琴曜那队人后面。

    她们不敢走太快,走太快会被巡逻的大内侍卫发觉不对劲,也不敢走太慢,走太慢,就跟丢了有琴曜。

    她们潜伏进来后,找到了有琴曜,本来要动手,可是——有琴曜太怕死了。

    他身边那四个高大的太监,都是死卫装扮的。

    而且还是四名宗师。

    里面没有影卫。

    很显然,影卫在暗中潜伏着。

    一名大宗师加上四名宗师,皇宫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大内侍卫,而宫墙外布满了禁军和龙威军。

    在这种情况下动手,无异于送死。

    两人只好装扮成小太监,远远地等着,直到有琴曜从婉嫔宫中出来,她们才敢跟了上去。

    跟太近,很容易被影卫发现。

    两人一直跟到清凉殿附近,结果发现有琴曜这个狗东西真的太怂了,他居然没有进殿,而是又换了个方向,朝着另一座宫殿走去。

    暗影不由地又朝林燕然递了个眼神:“你怎么知道他会换宫殿?”

    林燕然也回了个眼神:“皇帝嘛,猜忌心重很正常,何况他还遇到过刺杀,肯定会变得疑神疑鬼。”

    两人既已伪装,便伪装到底,又尾随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走着。

    这次有琴曜来到了桐华殿。

    林燕然自从晋升宗师后,视觉越发厉害,她远远地看见洪宝和那群小太监跟进去,约莫隔了两刻钟,洪宝带着那群小太监出来了,里面只剩下四名婢女和那四个宗师级的死卫。

    两人赶紧灭了灯笼,躲到了黑暗中,洪宝从她们身边经过,如今陛下休息,居然不需要他守夜了,他刚好可以回去自己住的地方舒服舒服。

    等洪宝走远,两人用自己带的火折子,又将灯笼点亮了。

    林凤凰一直潜伏在一道宫殿的屋脊上,她身体趴着,和屋脊融为一体,任谁都看不出异常。

    她耐心等待着。

    黑暗中,一切光亮都很显眼。

    忽然,某处宫殿前,有光闪烁,先是灭了一下,接着又亮起,而后又灭了,而后再亮起。

    这是林燕然给她的信号。

    她身体像是壁虎一样从屋脊上滑下来,接着便穿行于黑暗中,飞快朝着那座宫殿接近,她要找一个制高点,便于隐藏,也便于射箭。

    有琴明月没有休息。

    林燕然临走时告诉她,要出去杀敌,连暗影也被带走了。

    她总觉得心神不宁,无法安歇。

    此时刚练完三篇大字,依旧觉得放心不下,遂招来一名死卫。

    “出去看看她们什么情况。”

    暗影临走时,对留守的两个死卫千叮万嘱过,要她们绝不可离开主子寸步。

    死卫硬着头皮道:“主子,暗影副统领不在,属下不能离开您身边。”

    有琴明月不悦地盯了死卫一眼。

    “孤的话,你也不听了?”

    死卫噗通一声跪下来,语气惶恐道:“主子,属下不能离开您身边,请主子恕罪!”

    有琴明月非常敏锐,她立刻察觉出了一丝怪异,目光在这名死卫的身上审视地盯了片刻,忽然问道:“暗影临走时说了什么?”

    死卫有些犹豫,没有马上说出来,有琴明月冷喝道:“说!”

    女皇的威势在这瞬间爆发出来,死卫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惶恐道:“主子,暗影副统领离开前交代属下,她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并给属下下了死命令,决不可离开主子寸步!”

    有琴明月神色顿变,她意识到出事了。

    林燕然和暗影出去做的事,决不是杀那些武者。

    她们定是有事瞒着她。

    有琴明月先是感觉到一股被欺骗的愤怒,接着便是一种事情失控的恐惧,这两样都是她害怕的。

    死卫越来越不安,忍不住唤道:“主子?”

    有琴明月霍然回神,冷冷盯了她一眼,眼底杀意弥漫。

    “出去。”

    死卫麻溜地消失了。

    她站在原地,神色几度变幻。

    便在这时,又一声“主子”传了出来。

    有琴明月悚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黑暗中走出一条身影,暗中潜伏的两名死卫直到她出现在书房才发现她的存在,俱都吓得失色,等看清她的样子后,又是一喜,接着便悄悄地退回了黑暗中。

    有琴明月的神色也迅速恢复了镇定,审视地看着来人。

    “暗星,你突破了?”

    暗星走到她面前,轻轻跪下:“是,承蒙主子的恩赐,属下突破了,如今已是大宗师之上。”

    她说到这里,抬头看着有琴明月,压低声音道:“主子,属下刚从皇后娘娘那里归来,今夜——皇宫有刺客。”

    有琴明月先是一惊,不悦道:“孤不是说了让你留在母后身边?你怎么……”

    她说到这里又顿住,神色间涌出震惊,心中的疑虑也在这一瞬间形成联系。

    “你是说,林燕然和暗影她们去刺杀父皇了?”

    暗星轻轻点头:“是。属下本要助一臂之力,但想着主子不要属下轻易展露身手,便先回来复命。”

    有琴明月紧紧攥着的指尖微微松开了一些,暗星没有自作主张,她很满意。

    可是心里旋即被愤怒填满,神色逐渐变得阴郁。

    她一向知道,林燕然胆大包天,但是她没料到她会这么胆大?!

    上次背着自己去刺杀影卫,已经让她很生气了,这次居然撺掇暗影一起去刺杀有琴曜?!

    有琴明月神情沉沉地站在原地,双手又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

    她很久没有体会这种对底下人失去控制的滋味了。

    可是她很快就强迫自己压下了怒火,动怒解决不了问题,她要做的是解决问题。

    林燕然既已潜入了皇宫,现在去阻止她恐怕也晚了,甚至还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何况,她自己何尝不想去杀了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那么,不如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她沉郁的眼神闪过浓烈的杀机,忽地盯住暗星。

    “暗星,计划可以提前了。”

    暗星微微惊讶,但是很快就恢复镇定,晋升后带来的不止是实力的增加,还有心智上的沉稳,她恭敬地听着。

    有琴明月交代完毕,沉声道:“带上她们两个,速去。”

    暗星忙道:“主子,若是她们跟属下一起走了,您身边便无人保护了!”

    若是她带着最后两个死卫离开,公主府对顶级武者来说便如无人之境。

    有琴明月脸色决断,语气更是不容置疑:“不要让孤再说第二遍。”

    暗星浑身一凛,心头止不住地吃惊,主子的威势越来越强了,自己晋升了大宗师,依旧能感受到她那种泰山压顶般的帝王之威。

    她没敢再说话,磕了头,悄然离去。

    姬越带着诸葛侯和南宫天在暗中潜伏着。

    两人惶恐不安,不住地催促。

    “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还动不动手?”

    姬越鄙夷地吐了口唾沫:“再敢呱噪,我就将你们丢到皇帝老儿面前!”

    两人又怒又怕,只好闭嘴。

    便在这时,黑暗中某个地方忽然飞起一只亮着的灯笼。

    那灯笼也不知怎么回事,高高地飞跃到半空中,转了个圈,然后便朝下跌去,跌到一半,忽然烧了起来。

    远远地看着,便如黑暗中烧起了一片火光。

    姬越立刻喝道:“动手!”

    他带着他们飞快潜行,一起朝着那座宫殿靠近,一直潜行到弓箭可射击的范围,朝着两人吩咐:“你去东边,你去西边,闹出动静,越大越好!”

    诸葛侯和南宫天一听真的不要自己去刺杀皇帝,只是调虎离山,心头大定,以他们宗师级别,只是闹出些许动静来,那可不要太容易!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朝着相反的方向潜行而去。

    姬越等他们一走,立刻满脸狞笑,他先是朝着诸葛侯的方向放了一箭,接着又朝着南宫天的方向放了一箭。

    那两个方向立刻传来大内侍卫的大喊:“有刺客!”

    诸葛侯和南宫天暗中咒骂,赶紧带人四下逃窜,而潜伏在皇宫各个角落的死卫,火速朝着他们的方向赶去。

    姬越咧嘴一笑,对着方才灯笼亮起的方向又射了一箭。

    灯笼飞到半空的那一刹那,影卫就察觉了。

    他没有喝问,而是像影子一样潜伏过去,可是那里却没有人影,灯笼就像是自己飞起来的一样。

    接着在半空烧了起来。

    火光越来越大。

    而这时,他听见了夜空中传来的箭支破空的声音。

    神色顿时一变,有人闯进来了。

    他没有做丝毫停留,身形腾空而起,扑向殿门。

    而在他扑出的瞬间,背后传来箭支穿透空气的轻微风声。

    他身形就势一转,躲过了这支箭,长臂一抄,将极速飞行的箭,抓住了。

    “护驾!”他低喝。

    有琴曜悚然惊醒,那四名宗师死卫已来到他身体四周,将他牢牢护在了中央。

    这时,外面的躁动,传了进来。

    “有刺客!”

    “在东边,快点追!”

    “西边也有!”

    “抓刺客!快点来抓刺客!”

    有琴曜神情惊惧,藏在四名宗师之间发抖。

    “该死!该死!”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将刺客杀干净!”

    影卫刚要说话,背后风声又至,又一支箭飞了进来。

    他头颅猛偏,长臂却瞬间伸了出去,打算故技重施抓住飞箭。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冰寒刺骨的杀意,遽然而至!

    影卫大惊失色,身形如蝙蝠般鼓动而起,腾到了半空,然后他看见了一支箭,快到肉眼不可见,直直朝着有琴曜射去。

    而那四名宗师也看见了这支箭,全都神色惊恐,嘴里惊悚道:“快护驾!”

    可是在影卫眼中,他们的动作像是突然变慢了。

    影卫悚惧,想也不想朝着那支飞箭扑去!

    这支箭太刁钻了!

    他以为是杀他的,没想到是杀皇帝的。

    而就在他扑向这支来势汹汹的飞箭的刹那,大殿忽然暴起两条人影。

    她们身形快到了极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影卫的后背袭去。

    影卫魂飞魄散!

    他察觉了偷袭,可是他要是回头攻击,必然抓不住那支飞箭。

    而他感觉到,那支飞箭,绝不是那个四个宗师死卫能拦住的!

    所有事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都赶得那么巧!

    影卫咬牙,保持极速前进,同时双腿飞踹出去。

    他的手终于抓住了箭尾,但是捏住箭的瞬间,箭就从他手里旋转着飞了出去,带掉了一大块皮肉。

    而他的腰上,传来了剧痛。

    两条人影一左一右扑过来,竟然无视他的飞踹,手中匕首一左一右刺进他的腰窝。

    “啊——”

    影卫发出凄厉的惨叫。

    两条人影也被他踹中,各自倒摔了出去。

    与此同时,有琴曜猛地抓住一名死卫,将他往迎面而来的飞箭上撞去。

    “噗嗤!”

    那名死卫立刻被飞箭穿透,而箭身携带的杀意,开始在他体内发作,他的内脏立刻被绞碎,口吐鲜血,朝地上扑去。

    “啊啊啊!”

    有琴曜发出鬼叫声。

    他的小腹猛地剧痛,低头一看,原来那支箭竟然穿透了死卫的身体,露出了约莫五寸长的箭尖,箭尖刺中了他的小腹约莫一寸。

    要不是影卫那一抓,这支箭肯定会穿透死卫射进他身体里。

    这一刻他亡魂大冒,拼命咆哮道:“快护驾!快挡在朕面前!”

    三名宗师死卫硬着头皮挡在他面前,将他牢牢护在了身后。

    接着他们同时惊叫:“统领?!”

    影卫站在他们面前,两只手各自捂着腰上的血窟窿,身形摇晃着,忽然对着自己的伤口狠狠一捏,竟然用极端方式将血肉捏成模糊的一团,就此止住汩汩而流的血水。

    可还没等他缓口气,倒摔出去的林燕然和暗影又扑了上去。

    三名宗师死卫大急失色,待要前去搭救,可是一人的脚刚刚迈出,身体便僵住了。

    又一支飞箭穿透夜色而来,直奔他们的陛下!

    三人神色惊恐,大喊:“护驾!”

    影卫也看见了那支箭,可是他被林燕然和暗影缠住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二支箭射进了第二名死卫的胸口,然后这名死卫的眼神黯淡下来,身体抽搐了两下,倒了下去,而在他倒下去后,身后露出了之前死去的那名死卫的尸体。

    尸体被有琴曜抓举在身前,挡住了继续前进的飞箭。

    有琴曜从尸体后露出一双无比怨毒的眼睛。

    “朕的大内侍卫何在?!!”

    “诸葛威!!!还不死进来!!!”

    他对着大殿外咆哮起来,声音传出了很远,大内侍卫统领诸葛威正带人往这边奔跑,闻声吓得一哆嗦,屁滚尿流地跑来大殿前。

    “陛下,末将来了!”

    两队大内侍卫立刻将大殿围了起来,形成一堵人墙。

    而此刻,林燕然和暗影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影卫感受到死亡威胁,垂死之搏,招招致命。

    林燕然和暗影不敢拖延,忽地对了下眼神,再度朝他扑去。

    林燕然攻影卫身前,匕首狠狠一刺,噗嗤扎进影卫的胸膛。

    而影卫的铁拳,也狠狠砸在了她胸口上,她咬牙,不退反进,将匕首再度送出,狠狠搅动!

    暗影攻影卫身后,匕首从后颈袭至,手臂倏地一绕,来到了他脖子前,狠狠一撩。

    匕首从影卫的脖子上抹过。

    影卫的另一只铁拳也同时砸中她胸口,她也是咬牙,不退反进,将手中匕首使劲儿一扎,扎进了影卫的大动脉。

    她和林燕然这才飞身后退。

    影卫先是捂着胸口,血水从指缝冒出来,接着去捂脖颈,血水从被割开的皮肤冒出来,像是一道血色的瀑布。

    剩下两名宗师死卫惊呼:“统领!!!”

    影卫死死瞪大眼睛,仰天倒去。

    影卫卒。

    林燕然和暗影再度挣扎起来,朝着有琴曜扑去。

    诸葛威已经带着大内侍卫跑进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有琴曜爆喝:“杀了他们!谁杀光他们!赏银万两!”

    两名死卫刚要朝林燕然和暗影扑去,又是浑身一僵。

    他们再次感觉到那股死亡般的气息。

    两人已被吓破了胆子,什么功名利禄,都不想要了,只想保命!

    有琴曜见他们这幅模样,也是魂飞魄散,嚎叫道:“诸葛威快滚过来!”

    诸葛威一边指挥大内侍卫围攻林燕然和暗影,一边带着几人跑过去,有琴曜立刻抓住两名大内侍卫,牢牢挡在身前。

    林燕然和暗影已和那两名宗师死卫打了起来。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

    “陛下!不好了!冷宫走水了!”

    林燕然和暗影同时失色,仓促朝外看去,只见远处火光冲天而起,夜空被映的红亮!

    她们惊骇无比,想也没想,同时飞身而起,足尖朝着那些大内侍卫猛踹,接连踹翻拦路的大内侍卫,掠出了大殿外。

    剩下那两名死卫,却连动都不敢动,因为那股死亡气息还笼罩着他们。

    有琴曜更是吓得面如土色,直接趴在了地上,怒吼道:“快来护驾!都挡在朕的四周!谁敢不从命,朕灭他九族!”

    林燕然和暗影飞掠出桐华殿,整座皇宫到处都是喊杀声,诸葛侯和南宫天带来的人正在吸引战火。

    她们心急如焚,立刻朝着冷宫狂奔而去。

    皇后娘娘千万不要有事!

    等来到冷宫大门口,只见一队队士兵和太监正在带人灭火。

    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声音。

    那火光却更大了,将整座冷宫完全笼罩。

    暗影惨叫一声:“皇后娘娘!”

    她连身形都顾不上隐藏,林燕然也是神情惊悚,连忙纵身跟在她身后,将她肩头抓住,带着她一起飞遁到暗处,接着二人疾行到冷宫的二门前,发现连第二道门都着火了!

    火舌像是蛟龙般,嘶嘶嘶地朝外飞窜,宫人和禁军不住地往上泼水,可是那火舌不止不灭,反而还越来越大。

    暗影立刻便要冲进去,林燕然喝住她,她闻到了浓烈的煤油味。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失火!

    她立刻打昏两个士兵,趁乱脱下身上的夜行衣,抓过他们的水盆就往衣裳上面泼水,暗影见状赶紧照做。

    两人准备完毕,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息。

    那第二道门的大门,已被火舌吞没,接着只听“啪啦”一声,陈旧的大门被烧的裂开,咔嚓几下,半扇门板倒下来,摔在了地上。

    林燕然低喝一声:“走!”

    她顶着湿漉漉的衣裳,冲了进去,暗影紧随其后。

    两人进来二门,只见院子里居然被人堆放了许多干柴,此时那些干柴已烧了一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熊熊的火苗像是一条条舞动的毒蛇,不住地窜动。

    她们立刻感到皮肤上传来被烧灼的痛楚!

    最里面的宫殿,已经成为了一座火海!

    “刺啦——”

    一根房梁发生了断裂,轰隆一声,大殿的殿顶猛地陷下去一角。

    外面的惊叫声更多了起来。

    “快点!”

    “快去打水啊!”

    “你们快进去救皇后娘娘!”

    一群太监和士兵战战兢兢闯入二门,看见她们,自动就忽略了,个个神色惶恐地看着大火,想冲进去,可是谁又敢?

    林燕然神色凄惶,看着那个火光红亮的门洞,猛地冲了进去。

    暗影也从窗户飞窜了出去。

    两人刚进去,大殿就坍塌了!

    她们用肩膀和手臂硬抗着砸下来的大梁,周围全是缭绕的火舌,不住地朝着她们燃烧,她们不止站不稳,连眼睛都睁不开。

    背上扛着的大梁,已被烧的火烫,正在炙烤她们的肌肤,可是不能丢下,一旦丢下,大殿就彻底变成一堆断壁残垣。

    “母后?!”

    “皇后娘娘?”

    二人焦急大喊,神色凄惶地四处张望,可是刚一睁眼,就被烟熏火燎的大火灼疼了瞳孔!

    忽然,姬越从远方赶来,他足踏众人头顶,身形猛地旋转着冲进了火海。

    进去后他站都站不直,矮着身子忍受着大火的烧烤,勉强看清里面情形后,顿时急的跳脚。

    “主人快走!”

    他钻去林燕然身边,一把拽住她往外逃。

    就在这时,大殿又爆出“轰隆”一声,最后一根横梁也塌了下来。

    姬越直接将林燕然手臂死死拖住,林燕然又去抓住了还要往里面钻的暗影。

    三人便这么一个拽着一个,钻了出来。

    出来的瞬间,暗影又朝着火海扑去:“皇后娘娘还在里面!”

    可是她身形刚动,眼前的大殿忽然全面坍塌。

    只听轰隆!轰隆!

    一片又一片的屋顶坠下来,接着墙壁坍塌,火海溅出奔腾的火焰,火焰窜出半空高后,猛地烧的更旺了起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火舌开始往四周喷吐。

    林燕然猛地抓住暗影,朝后退去。

    禁军和太监也都吓得朝后退去。

    接着又有掌管太监醒悟过来,叠声惊叫:“快打水!快扑火!”

    “快快快!”

    “要是扑不灭,我们都得死!”

    其余人都醒悟过来,慌慌张张继续去打水。

    现场兵荒马乱,人人惊惧。

    暗影跪在地上,不住捶打着地面。

    “该死!该死!皇后娘娘出事了,我怎么有脸去见殿下?!”

    林燕然神色一片凄惶,双眼中更是蕴满了深深的不安。

    是不是有琴曜知道自己要来刺杀他,故意放的大火?

    若是慕容清真出事了,她怎么面对有琴明月?

    她越想越是惶恐不安。

    姬越急道:“主人,快走!大军马上要来围困了!”

    林燕然恍若未闻,瞪着那火舌喷吐的火海,夜空被照的殷红似血,连带她的心情也染满了血色。

    姬越推她,她才悚然回神,思绪已经思考到了极致,却竟是毫无办法。

    大火无情!

    便是她是宗师,也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坍塌的大殿,被火光吞噬。

    忽然,她神色一震,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猛地拽起暗影:“走,我们回去!”

    理智迅速回归,她扭头盯住姬越:“去掩护林凤凰退走,你们一定要安全出来!”

    姬越点头,身体一纵,飞掠过那些救火的人群,消失在暮色中。

    *

    林凤凰的第三箭,迟迟没有射出去。

    有琴曜的前后左右,挡着一层又一层的大内侍卫。

    他们组成了厚厚的人墙,将狗皇帝护在了最中间,她的箭可以穿透两人,却又如何穿的透第三人?

    而且她只剩下两箭,决不能浪费。

    她心中焦急无比。

    这一顿,桐华殿已被大内侍卫包围的密不透风,士兵们不止将有琴曜围了起来,就连桐华殿也被围了左三层右三层。

    而发现她躲藏方向的六名死卫,已从两个方向包围了过来。

    姬越从远处爆喝:“走!”

    她手中的箭毫不犹豫地换了个方向,对准了潜伏接近的死卫。

    嗖。

    一箭穿透一名死卫的脖子。

    箭速丝毫不减,继续前进,再次扎中另一名死卫的脸,将他的脸,射了个对穿。

    剩下四名死卫,俱都骇然,死亡的气息令他们不由自主就远离了那两具尸体。

    林凤凰从屋脊上爬下来,悄无声息地从撕裂的包围圈中飞窜了出去。

    而在另一个方向,姬越边战边退,吸引了两名死卫。

    诸葛侯和南宫天见状,也纷纷撤退。

    只是他们带的人实力低微,三名半步宗师被两名死卫缠住,六个九品被禁军的飞天箭阵围困。

    两人越发惊悚,头也不回,仓惶逃窜,立刻又吸引了四名死卫追赶。

    有琴明月端坐在书房。

    死卫匆匆来报:“主子,林郎君和暗影统领回来了!”

    她身形刚隐入黑暗,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林燕然急匆匆走了进来,进来她脚步就顿住了。

    暗影则是低着头,进来后立刻噗通一声跪下了:“主子,属下犯了大错,请主子赐死!”

    有琴明月正等着兴师问罪,瞧见二人神色凄惶,身上脏污,衣衫破损,发丝更是凌乱不堪,脸上还有一块块的黑灰。

    顿时明白了过来。

    她神色不变,依旧是满面寒霜,冷冷喝问道:“说,你们去干什么了?”

    暗影惶悚不安,将头触地,嘶声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冷宫,走,走水了!”

    说完便将头往地上砸,砸的咚咚响。

    哭叫道:“殿下,是属下失职,属下该死!”

    林燕然猛地上前一步,声音焦灼:“娘子,母后,是不是没事?你是不是有布置……”

    可是她还没问完,有琴明月就猛地站了起来,接着身躯摇晃了两下,用手撑住桌面,神色惊恐道:“你说什么,母后怎么了?暗影?!!!”

    林燕然看见她这幅模样,心头那一丝丝希望也灭绝了。

    她惶恐的脸色刹那间黯然下来,难过地看着有琴明月,嗓子里像是烟熏火燎一般,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有琴明月已来到她面前,怒喝道:“林燕然,说话?!母后出了什么事?你们今晚背着我出去做了什么?”

    林燕然黯然道:“我去皇宫刺杀,正要得手,冷宫忽然失火,我和暗影赶过去……没能救出母后……”

    有琴明月的身体立刻支撑不住地摇晃了起来,林燕然忙去搀扶她,被她一把拍开:“不准碰我!”

    她神情痛苦,声音也充满了痛苦,墨色的双眸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你们!!!”

    猛地咬牙,冷喝道:“来人,暗影违背主令,擅自行事以至酿成大祸,将她拖出去,重罚!”

    两名死卫立刻将暗影拖了出去,暗影动也不动,跟个行尸走肉般任由她们拖走。

    她内疚到了极致,巴之不得主子狠狠惩罚自己。

    林燕然听着身后的动静,越发难受了起来,她惶惑地望着有琴明月,忍不住又道:“娘子,母后你真的没有布置吗?母后有没有事?娘子,你能不能告诉我?”

    “闭嘴!”有琴明月冷冷打断她。

    “你没脸叫我娘子!”

    这句话立刻让林燕然如遭重击,高挑的身躯止不住地摇晃了一下,她又强迫自己站稳,祈求地望着她。

    有琴明月的眼圈悄悄红了,她真的很怨她,脸上的难过一点也不作假。

    她冷冷地盯着林燕然。

    林燕然内心充满了惶恐,被她那冰冷目光一盯,更加惶恐起来。

    她声音越发的凄惶起来,低低地问道:“娘子,母后是不是没事?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真的好怕自己做错事,可以让我知道吗?娘子……”

    有琴明月见她双眸通红,惶惶不安地望着自己,神情间的担忧浓郁又沉重,心里的怨略略减了一些。

    她别开脸去,咬牙道:“你答应我的事,从来没做到!你说了不骗我,可是你还是瞒着我去行刺,我决不会原谅你!”

    林燕然先是大急,接着焦灼问道:“娘子,那母后是不是没事?是不是?娘子?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的担忧毫不作假,可是有琴明月正怒在心头,并不想让她好受,冷冷道:“你自己做错了事,现在还敢来质问我?”

    林燕然急道:“娘子,你告诉我吧,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会同你认错,可是母后的事,若是我不知道,我真的无法心安,娘子,求求你……”

    有琴明月被她拉扯着衣袖,不住地摇晃祈求,她心里越来越松动,可还是很恼怒,她猛地拽出袖子,红着眼睛瞪住她:“若是我没有布置,母后是不是就真的出事了?”

    林燕然难过地道:“母后的安危,我们之前讨论过,父皇要拿她做人质,暂时不会伤害她……”

    “那你就敢去行刺了?”有琴明月愤怒地打断她,厉声道:“万一他怀恨在心,想要杀母后泄愤呢?”

    林燕然讷讷说不出话来,今晚的刺杀,她是深思熟虑的,可没想到冷宫会失火,此时听着有琴明月的话,她确认慕容清定是被提前救了出去,可是有琴明月的话,还是让她很难受。

    万一呢?

    有琴明月要的就是她这样,这个贱民太胆大包天了,要是不狠狠打压她的气焰,她肯定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她立刻又气势汹汹地道:“你是不是说不出话来了?皆因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你差点害了母后!”

    这句话立刻将林燕然打击的体无完肤,她踉跄了一下,神色惨然。

    有琴明月知道火候已至,立刻喝问道:“你为何要骗我?”

    林燕然黯然道:“我本想事成后,回来便告诉你。”

    有琴明月怒道:“事后告诉我,那不也是骗我?”

    林燕然神情黯然,低声道:“我知错,请娘子罚我。”

    有琴明月的怒火还没发泄完,而且还没弄清楚原委,哪能容她说话说一半,她眼圈立刻更红了,咬牙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燕然看着她红红的眼睛,顿时更难受了,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有琴明月神情变冷,一字字喝道:“林燕然!你要是不说实话,休想我再理你!”

    这句话立刻让林燕然急了,她手足无措,张了张嘴,努力着,最终颓然道:“娘子,所有的事都在逼我们走上那条路,可是我不想你去做那件事。”

    有琴明月怔住,有些明白,却又不确定,依旧冷冷道:“说清楚。”

    林燕然直直望着她,神色难过:“我不想你背上弑父骂名。”

    有琴明月遽然一呆,旋即涌出一股憋闷又无奈的感觉,接着心里那些怒气如同退去的潮水一般,开始极速消退。

    她好受了。

    她和林燕然对望着。

    林燕然动了动嘴唇,低声道:“娘子,母后真的没事是不是?”

    有琴明月也动了动嘴唇,但是她不想告诉她。

    她还是有气,就算她是为了自己着想,可是她胆子太大了,去做这种事都不和自己商量,万一出事了呢?

    她这时才发觉她衣衫上染了不少血渍,心顿时悬了起来,想要问一句她有没有事,却又死撑着没出口。

    她冷声道:“那你刺杀成功了吗?”

    林燕然默了默,若是冷宫没有失火,她和暗影杀掉那两个死卫,再加上林凤凰的箭,是极有可能成功的。

    可是冷宫失火了……

    看见火光的那一刹那,她们就别无选择了。

    她们必须要去救慕容清。

    而她和暗影走时,大殿已被大内侍卫包围,依照有琴曜那样怕死的性子,必然让侍卫组成人墙保护他。

    林凤凰的箭,很难穿透那些人墙。

    她沉声道:“失去良机,失败了。”

    有琴明月斥道:“你背着我冒险行事,本就错了,现在刺杀也不成功,更是错上加错!”

    “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燕然满心苦涩,颓然道:“我知错,请娘子处罚。”

    有琴明月等的便是这一刻,立刻冷喝道:“罚你禁足,不得我允许,不准出府一步!接下来十日,自去偏殿歇息,不得我允许,也不准踏足我寝殿一步!”

    林燕然老老实实地点头:“好,我认罚。”

    说完拖着疲惫的身子便要出门。

    有琴明月动了动嘴唇,又忍住了。

    她其实想她说些软话,来求求自己,可是这个贱民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垂头丧气地便要走了。

    哼。她活该。

    她决定也不理她了。

    林燕然走出门口,忽然又急急地回来,有琴明月还以为她悟了,谁知她祈求地望着她道:“娘子,母后是不是没事?”

    有琴明月冷冷盯她一眼,肃声道:“母后当然没事,便是天塌下来,我也不会让母后出事。”

    她从凤凰镇重生过来的那一刻起,首要的目标就是拯救慕容清,及至回来神京城,她就开始了暗中的布置。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人选是早就挑好了的。

    四个女死囚,体型、身高、年龄都接近,换上母后、嬷嬷、青鸾和琉璃的衣裳,等到大火将她们烧的面目全非,便谁也认不出来了。

    本来是要等一个良机。

    但是事情总是出乎意料,林燕然刺杀有琴曜,大闹皇宫,死卫、大内侍卫、禁军都被牵制住了,再让自己暗中的眼线去传个假命令,引走那些包围冷宫的禁军。

    暗星随之带人潜入,偷天换日。

    而后一把火烧了冷宫。

    一切都显得那么天衣无缝。

    唯一可惜的是,她现在无法去见慕容清,甚至还要伪装出丧母之痛。

    林燕然听她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沉甸甸的心也放了下来,她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着忽然伸出手臂,猛地抱住了有琴明月:“以后也不会有事的。”

    她一抱即松,马上转身朝外走去。

    有琴明月愣愣地,直到她走出去才反应过来,她气得咬了咬牙,贱民,孤的气还没消呢!

    林燕然出来,姬越和林凤凰已在等着她。

    “郎君!”姬越喊了一声,接着重重叹了口气。

    林燕然看了他们一眼,顿时了然。

    林凤凰神情沮丧,耷拉着脑袋:“燕然姐,我失败了。”

    林燕然拍了拍她肩膀:“没事,我猜到了,不是我们没用,是敌人太狡猾。”

    她安抚了两人,目送他们离去。

    林凤凰默默往院门口走去,她的手一直在出血,此时痉挛一般地抽搐起来。

    可是她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咬着牙,攥着流血的那只手,紧紧握成拳头。

    仍显稚嫩的脸庞变得坚毅又冷肃起来。

    她发誓,她要变得更加强大起来,绝对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失败了!

    有琴曜满脸戾气地端坐在大内侍卫的包围圈中。

    哪怕死卫汇报,刺客都逃跑了,他还是不敢从包围圈里出来。

    经此一役,他不止死了影卫,还死了两名宗师死卫,四名半步宗师死卫,他身边的死卫,只剩下了十四人。

    他怕的要死。

    被抓住的三名半步宗师和六名九品,像是死狗一样被拖来大殿前,他们的骨头都被大内侍卫敲断了,莫说不能拿武器了,便连头发丝都拿不起来。

    诸葛威当着有琴曜的面,逼问了起来。

    各种酷刑之下,这些江湖客很快就招认了,他们来自武林盟和南宫世家,是他们的主子带着他们来皇宫刺杀的,至于其他的,他们一概不知。

    一名死卫立刻在有琴曜耳边汇报了武林盟和南宫世家的情况。

    几人为求保命,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听到南疆蛊姥,西域教、塞北人屠这些人物也要来,有琴曜的恐惧又开始飙升,他马上下了一道命令。

    “传朕旨意,着五千禁军连夜出城,见到赴京的武者,杀无赦!”

    武林盟和南宫世家本是为了破解的涅槃丸而来,突然来皇宫刺杀,定然是被那个逆女收买了,至于收买之物,不用想,肯定是破解的涅槃丸!

    既然如此,那朕就杀了所有武者!

    这时,洪宝带着人来报。

    他声音打着颤,哆哆嗦嗦道:“陛下,冷宫烧没了,皇后娘娘……薨了。”

    有琴曜先是一愣,接着脸皮扭曲了两下,露出一股骇人的神情,他猛地站起来,忽然又惊恐地坐回去。

    冲着身边的大内侍卫吼道:“围紧点!朕感觉很冷!”

    大内侍卫赶紧收拢包围圈,人挤人地站在一起,背对着他。

    有琴曜这才觉得好受些,声音阴恻恻地问道:“老东西,你说什么?”

    洪宝又说了一遍。

    有琴曜先是怪笑两声,忽然咆哮起来:“朕还没准她死,她怎么能死?你们这些狗东西看清楚了吗?死的真是皇后吗?”

    洪宝身边的死卫立刻跪下道:“回禀陛下,属下已经检查过四具尸体,衣裳、头发、身高、体型、年龄都符合。”

    “而且……”

    他吞吐了起来,有琴曜喝道:“说!”

    死卫垂首道:“大火是被人故意放的,火势蔓延时,有太监和禁军听见有人喊皇后娘娘,还有两人冲进去抢救,但是什么也没救出来。”

    “人呢?”

    死卫战战兢兢道:“那两人都是厉害的武者,太监和禁军根本拦不住,属下猜测,他们很可能就是来行刺的刺客。”

    有琴曜的脸色变了变,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本来还以为是有琴明月趁机救走了慕容清,现在看来,是另有其人——他略一思索,眼神顿时变得阴沉无比。

    不用说,肯定是皇族宗室那群老东西。

    他们想扶持有琴明月,但是又怕太后专权,所以趁机杀了慕容清,有琴明月成了孤女,势必对他们更加依赖,而且——

    他们还可以嫁祸给朕,说是朕害死了慕容清!

    有琴曜想到这里,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影卫死了,但是宗室手里还有很多顶级武者,若是他们真的想扶持有琴明月上位,肯定希望他赶紧死,甚至今晚来的刺客里,就有宗室的武者!

    有琴曜越想越怕,心里恨不得立刻下令龙威军去将皇族宗室那些老东西杀个一干二净,可是又怕他们鱼死网破,万一派个顶级武者来,他手上压根无人能挡!

    他坐在包围圈中,神色阴晴不定,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满脸怨毒,一会儿又神情惊悚,直到洪宝跪的腿都麻木了,才听见这位主子阴恻恻道:“很好,将朕逼到了这个份上,不是想做储君吗?朕就让你当这个储君!”

    洪宝吃了一惊,慌忙又趴伏下去,头也不敢抬。

    而有琴曜做出了决定,反倒是轻松了下来,忽然瞪着洪宝,语气诡谲莫测地道:“皇后薨了,通知皇室族长,前来治丧!”

    皇帝遇刺,皇后驾薨,消息很快便传到有琴渊等人耳中。

    “族长,有琴曜也太狠毒了,竟然真的杀了皇后!”

    “他就不怕慕容海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吗?”

    有琴渊先是皱眉沉思,而后冷笑道:“他倒是无形中帮了我们一个忙,皇后驾薨,明月必然对他恨之入骨,对我们更加亲近,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便是鼎力助她登位!”

    恰在这时,洪宝来传旨,宣他们即刻入宫去为皇后娘娘治丧。

    与此同时,宰相苏穗、慕容家慕容诚、姬家姬昌洺这些权倾朝野的大臣,全都被宣召入宫。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守卫森严的桐华殿,大殿里还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而他们的皇帝,端坐在高座上,周围都是全副武装的大内侍卫,而大殿外,更是守卫森严,禁军围了左三层右三层。

    众人拜见后,有琴曜直奔主题。

    “诸位爱卿,皇后驾薨了。”

    众人全都大惊失色:“怎会如此?皇后娘娘不是好好的吗?”

    便连早就得到消息的有琴渊也是一脸沉痛,带头道:“请陛下节哀。”

    慕容诚立刻摇摇晃晃地昏了过去,洪宝连忙带人去将他搀扶了起来,又是喊御医,又是掐人中。

    苏穗和姬昌洺都开始抹泪,做悲戚状。

    心中,却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苏穗想道,皇后娘娘死了,嫡长公主唯一的软肋也没了,等出了宫,自己必须立刻去找她,将手中的兵权交给她!

    姬昌洺最为震惊,皇后一死,嫡长公主便再无顾忌,可以安心夺位了,如今群臣都倒向她,自己再观望,就真的错失良机,他即刻决定,出宫后,立刻亲自去见有琴明月。

    有琴曜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阴沉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冷笑。

    “诸位爱卿,皇后驾薨,明月痛失母后,必定悲痛欲绝,朕身为人父,也心痛不已,其实她是朕的嫡长女,朕一直对她寄予厚望,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磨砺她成器,如今她母后驾薨,她必定倍受打击,很可能一蹶不振。”

    他说着还重重叹了口气,神情痛惜。

    “朕痛定思痛,决定在此沉痛之际,举国宣召,册封明月为皇太女!”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第093章

    此话一出,大殿为之一静。

    几位权臣都没有说话。

    按理说,册封嫡长公主为储君,是他们千呼万唤闹出来的,可是有琴曜突然在皇后驾薨的关节提出来,就耐人寻味了。

    这几个人,谁不是老狐狸?

    所以谁都没有及时说话,而是眼观鼻鼻观心,先在自己心里衡量一番,同时观测一下死对头们的反应。

    有琴渊率先心里一咯噔。

    他可不觉得这是好事。

    有琴曜这不是妥协,而是——他很可能要鱼死网破了。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脸上带着那种一贯的诚恳,诚恳地望着有琴曜,而有琴曜也恰好朝他望来。

    有琴曜没当上皇帝时,脸上的神情也是经常带着一种胸无城府的诚恳,而等他坐稳皇位后,他整个人气质大变,眼神变得阴狠又噬人,像是条刚从寒冬苏醒过来的毒蛇。

    但奇怪的是,此刻他的眼神出奇的平静。

    这种平静又让有琴渊心头一跳,他已活了七十多年,太清楚很多人在决定孤注一掷时,就是这种出奇的平静。

    他觉到一股心惊肉跳的恐惧,但是脸色却没有一丝变化,就连眼神都没有抖一下,活太久了,什么没见过?

    有琴曜的影卫死了,皇后也死了,他必将面临慕容家的怒火,这个时候的他是惊惧不安的,册封有琴明月为皇太女,不过是他给自己找的挡箭牌。

    籍此堵住慕容家的愤怒,也堵住文武百官们的嘴巴,看吧,虽然明月的母后死了,可她还是当上了皇太女,你们可以闭嘴了。

    而对于有琴明月来说,有琴曜的册封就变得高高在上:朕赏你这个皇太女,足够弥补你母后的死了,你给朕安分点,听话的话你就是朕的皇太女,不听话这个皇太女你也不用当了。

    届时有琴明月不止没法怀恨在心,明面上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真的无耻啊。

    有琴渊暗地感叹。

    那么,有琴曜在这个节骨眼上宣召自己等人入宫,用意就十分鲜明了,他想孤注一掷干掉自己等人,这样即便有琴明月当上了皇太女,也是个孤立无援的储君!

    蠢货,他以为自己想不到吗?大太监洪宝来传召时,他就想到了可能发生的一切。

    自己的人都在待命。

    有琴曜敢动,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有琴渊从最初的震惊之后,就变得越来越镇定,稳稳当当地站在大殿中央,脸上仍是那种诚恳的表情,还带着一丝恰好到处的因为皇后驾薨而生出的悲戚。

    有琴曜也收了目光。

    他转向站在大殿门口的四个太监,那是他仅剩的一个半步大宗师和三名宗师。

    半步大宗师立刻感知到他的视线,他看了他一眼,对他摇了下头。

    有琴曜的眼神顿时变得阴翳丛生。

    有琴渊进宫时,身边跟着六个太监。

    一个大宗师,两个半步大宗师,三个宗师。

    可笑吗?皇族宗室拥有的顶级武者,比他这个皇帝还多,可事实就是如此,他当初仰仗慕容家和皇族宗室登位,为了笼络住他们,他不得不牺牲了一部分皇帝特权,以至于皇族宗室越来越猖狂。

    他的禁军和大内侍卫已将整座桐华宫包围的密不透风,宫门之外,又有龙威军虎视眈眈,有琴渊逃不出去。

    但是他带来的六个顶级武者,却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甚至杀了自己,直接让有琴明月登位。

    有琴曜眸底之光,阴晴不定,他真的很想杀了这个老家伙,有琴渊坐在他头上拉屎已经太久了。

    可是要用他自己的命去搏这个机会,他还是不敢。

    他愤恨无比地压下恶气,眼神从有琴渊身上掠到了正被洪宝搀扶到旁边椅子上的慕容诚脸上。

    御医已经匆匆赶来,正在给慕容诚把脉,慕容诚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也不知道是真的昏过去,还是装的。

    这个老家伙现在不能动,这是他的人质,还有慕容长安、慕容长宁,这两个小崽子也是他的人质。

    他又将目光投向宰相苏穗。

    苏穗此人,是几个权臣里根底最浅的,倒是可以杀,但是杀了苏穗,必然引发世家人人自危,得不偿失。

    他最后看向姬家家主姬昌洺,此人袭了冠军侯的爵位,乃是老牌的军武世家,姬昌洺的儿子姬武为云麾将军,执掌着京畿之地六座府城的军务,掌管五万兵马。

    自己登位后就不断安插亲信,分走了姬武的大部分兵权。

    那晚得知姬昌洺家中被抢,他还派了太监前去安抚,此人表现倒是恭敬,而且他是唯一一个还没有公开支持明月的权臣。

    此人一向不动如山,既然他还没有表态,可以先不动他。

    至于大殿中剩下一人,虎威将军郭成吉,也就是他的禁军总统领,乃是他做皇子时就跟在他身边的护卫统领,这些年被他逐步提拔成为禁军总统领,可谓是一步登天。

    这是他真正的亲信。

    有琴曜思虑完,发现一个不能动,心头一口恶气憋的几欲呕血,他神情也阴沉了下来,沉着脸问道:“诸位爱卿是觉得朕的决定不妥吗?”

    慕容诚这时候缓缓苏醒过来,他立刻掩面哭泣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向有琴曜哭诉道:“陛下,皇后娘娘怎么会就这么去了?到底是谁害了她?她年纪轻轻怎么会先微臣而去,这不是让微臣白发人送黑发人吗?陛下——”

    “陛下,微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爱若珍宝,陛下可要替微臣做主啊!”

    有琴曜沉声道:“昌平侯请放心,皇后冷宫失火,以致于身殒,朕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给慕容家一个公道!”

    这句话他说的杀气腾腾,说话时,还不经意地看了眼有琴渊。

    有琴渊立刻在心里暗骂。

    狗皇帝,自己放火烧死了皇后,却想栽赃到老夫头上,你等着,老夫很快就将你从皇位上拉下来!

    慕容诚听见皇后是失火死的,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洪宝和太医立刻紧急抢救,就连有琴曜也有些担心,生怕慕容诚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慕容海造反的理由就更充足了!

    他赶紧吩咐洪宝带人将慕容诚抬到偏殿抢救。

    这一闹腾,有琴曜只觉得身心疲惫,脸色越来越难看,有些不耐烦地盯着还剩下的几人:“诸位爱卿有意见不妨直说。”

    这时候,留在殿中的三位权臣,彼此悄悄对视一眼,迅速达成了一致。

    有琴渊领头,和宰相苏穗、姬家家主姬昌洺一起躬下身去。

    “陛下圣明,嫡长公主德才兼备,正是储君不二人选,臣等愿尊听陛下决议,支持嫡长公主为皇太女!”

    郭成吉一听,自然也是跟着附和:“末将深受皇恩,一切事等惟遵陛下之命!”

    有琴曜看着几人躬身服从的模样,眸色沉沉,果然还是自己的亲信郭成吉说的话最好听。

    他压下恶气,沉声道:“既然众位爱卿无有异议,朕即日起便下召册封明月为皇太女,至于皇后治丧之事,还要有劳皇叔代为操持,务必将丧事办的隆重体面,以慰皇后的在天之灵。”

    众人又是一阵应诺,有琴渊忙道:“陛下言重,为陛下做事,乃是微臣本分,微臣自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琴曜又盯了他一眼。

    他真的很想杀了这个老家伙。

    他目光阴恻恻地在有琴渊身上盯了半晌,最终还是愤懑无比地挥挥手:“诸位爱卿且退下吧。”

    众人如释重负,又是一番山呼万岁,然后一个个心怀鬼胎地走了。

    有琴渊从桐华殿出来的瞬间,就看向了自己带来的六个太监。

    他们一直守在桐华殿的门口。

    领头的是大宗师龙卫,立刻紧跟在他身边,其余五人,两人走在他前面,三人走在他身后半步远,将他的四面八方都保护起来了。

    若是有琴曜知道有琴渊给他的大宗师叫影卫,而留在自己身边的大宗师叫龙卫,估计又要气得吐血。

    自从上次有琴曜被刺杀后,有琴渊就越来越紧张,命令龙卫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即便是北蛮使队入城那天,他也只准龙卫前去看了一眼,就勒令他即刻返回。

    从给死卫取名叫龙卫上不难看出,他是早就动过当皇帝的念头了,可是这人吧,年纪越大,越是怕死。

    什么好东西,都得有命享不是?

    所以他思来想去,与其费尽千辛万苦当上皇帝,当上后还要想办法铲除异己,还不如扶持个小皇帝,自己当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有麻烦是皇帝的,有好处是自己的,何乐而不为?

    这时,他们走出了桐华宫的射箭范围,龙卫开口说话了。

    “主子,属下刚才暗中感知过,如今皇宫中剩下的武者,只剩下十余人,实力最强的是半步大宗师,且只剩下一个。”

    有琴渊一听就乐了,看来,昨夜刺杀,有琴曜的人伤亡惨重,影卫是皇族宗室培养出来,他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能在皇宫重地杀了影卫,逼的有琴曜放火烧死皇后,可见有琴明月手里的武者也不容小觑。

    不过,经历昨晚一战,她手上的武者必定也是损兵折将。

    很好,鹬蚌相争,他渔翁得利。

    想到这里,他问道:“破解的涅槃丸之事,查的怎么样了?”

    龙卫道:“确认就在嫡长公主府,应该是顶级大医师封谷研制出来的,不然他身为医师阁阁主,怎么会长期滞留在嫡长公主府?定是嫡长公主允诺了他天大好处,甚至已经和医师阁形成了同盟。”

    有琴渊点了下头,他对龙卫的分析,非常认可,昨夜武林盟和南宫世家联手大闹皇宫,必然也是因为有琴明月许诺了他们破解的涅槃丸。

    他眼底闪过浓烈的贪欲,旋即又狠狠压下去。

    此事他乐见其成,只要扶持有琴明月坐上那个位子,破解的涅槃丸也是他囊中之物。

    有琴渊出了宫门,就让亲随去给嫡长公主府送了消息。

    有琴明月一夜未眠,得到消息时,直接捏断了手里毛笔的笔杆。

    果然,天色一亮,宫门打开后的第一时间,宫里就派人送来了圣旨。

    有琴曜做的十分恶心。

    先派一名掌管太监送来口谕,告知了皇后薨逝的消息。

    嫡长公主阖府上下立刻陷入了悲伤。

    有琴明月当场昏迷了过去。

    慕容忠不在府中,沈琴心接替他的位置,沉默着组织仆从张挂白幡,赶制孝衣。

    就在众人刚刚换上缟素的时候,洪宝又送来了第二道圣旨。

    “……嫡长公主聪敏睿智,恭顺和柔,乃皇后嫡出,朕之嫡嗣,特赐封嫡长公主有琴明月为神瑶国皇太女,朕已祭告天地,择选良辰,于本月二十七日辰时举办册封大典,此圣旨即日起昭告全国,钦此!”

    有琴明月还在昏迷中,没法出来接旨,林燕然出来听宣,听完后,阖府之人鸦雀无声。

    洪宝本想说几句吉利话,可是一看全府缟素,人人悲伤,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也不知道他这位陛下到底怎么想的,之前百官闹腾时不册封,偏偏等皇后薨逝了才上赶着册封。

    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他压根不敢计较嫡长公主府众人的怠慢,将圣旨往林燕然手里递去,林燕然却不接。

    洪宝急得没办法,又塞给沈琴心,沈琴心连忙跪在地上,表示这是圣旨,自己没资格接。

    最后洪宝没办法了,哭丧着脸又将圣旨往林燕然手里塞。

    林燕然面无表情,道:“洪公公,圣旨送到了,我们也听到了,你可以走了。”

    洪宝欲哭无泪,圣旨还在他手上啊,这可是册封皇太女的圣旨,没人接是怎么回事?

    他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看向一个丫鬟,道:“你是殿下的贴身婢女是吧?你便代殿下接旨吧。”

    说着也不管那丫鬟同不同意,就让她跪下了,而后将圣旨放在了她手中,那小丫鬟战战兢兢,双手托着圣旨,差点吓哭。

    洪宝这才一身冷汗地走了。

    他回去就被有琴曜召去面前。

    有琴曜脸上挂着一抹奇异的冷笑,眼神有些期待又有些看热闹地盯着他问:“老东西,公主府什么反应?”

    洪宝硬着头皮,压根不敢说实话,便捡着好听的说了一番。

    却不料,有琴曜压根不信,又招来一起去宣旨的小太监审问,小太监瑟瑟发抖,立刻实话实说了。

    有琴曜一听有琴明月居然没出来接旨,而公主府上下居然敢如此怠慢他的圣旨,立刻又气得大动肝火。

    他就知道这位逆女,绝不是这么容易驯服的,果不其然,居然这么踩他的脸面!

    反了反了!反了天了!

    他雷霆大怒,疯狂砸东西,恨不得将公主府的人都杀个干净,可是又不敢。

    他的影卫死了,慕容清也死了,有琴明月的不臣之心肯定达到了巅峰,这时候和她撕破脸皮,他很怕她孤注一掷让手下的顶级武者来取了他的人头。

    就算龙威军到时候将公主府夷为平地,他的人头也没了。

    有琴曜算完这笔账,更加怒上加怒!

    怕死的感觉,就像是往他脖子上套了个绳索,时时刻刻让他恐惧。

    林燕然从小丫鬟手里接过圣旨,回到了寝殿。

    有琴明月已经换上了一身素服,正在掩面垂泪。

    当然是装的,毕竟此事公主府众人都不知晓,她做戏要做全套。

    叠翠和湘雨陪在旁边,也是默默垂泪。

    她们不敢相信,皇后娘娘就这么死了,两个丫鬟哭的眼睛红肿,林燕然进来后,让她们出去了。

    寝殿里便剩下她和有琴明月。

    林燕然轻声道:“人都走远了,周围没有窥探。”

    有琴明月这才挪开掩面的手帕,眼睛红红地看着她。

    慕容清还活着,可是她的伤心却是真的,不为母后,只为自己竟有这么个丧心病狂的畜生父亲。

    林燕然将圣旨轻轻放在桌上,坐到她身边,将她抱进了怀里。

    有琴明月推了她一下,推不开,便由着她了。

    此时此刻,她真的很需要这个怀抱,她也是真的想哭。

    但是她不愿意哭出来。

    林燕然收紧双臂,将她逐渐抱紧,下巴抵着她的额头。

    有琴明月便整个陷入她的怀抱,小鸟依人地靠着她的胸膛。

    林燕然轻声道:“想哭就哭吧。”

    有琴明月默默嗅闻着她身上的恬淡清香,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难受,语气肃然道:“孤并不想哭。”

    她决不会因为那个人渣而哭。

    林燕然不得不再次感叹,真是嘴硬,眼睛都红通通的了,还说自己不想哭。

    她没再说话,默默将她抱紧,用怀抱给与她沉默有力的安慰。

    阖府上下,恐怕只有她最能懂她此刻的痛苦与愤怒了。

    有琴曜故意在皇后驾薨的同一天,送来册封皇太女的圣旨,是在用皇权践踏有琴明月所有的尊严。

    他用这封高高在上的圣旨告诉她,看在你母后死了的份上,朕可怜你,封你做皇太女,这是朕施舍给你的储君之位,你要对朕感恩戴德,若是当上皇太女之后还心怀不轨,那就是罪大莫及!

    更过分的是,他挑选的册封大典是在十日之后,皇后薨逝后的十日内会进行"大殓"和"成服",那就意味着,皇后下葬后的第二日,就是有琴明月的册封大典。

    这简直是违背人伦!

    是将有琴明月的尊严往淤泥里狠狠踩踏,是让她踩着她母后的死,登上储君之位,即便她恨之入骨,却还要强颜欢笑接受他的册封,对他跪拜,认他为皇!

    林燕然这一刻心疼到了极致,她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有琴明月知道她问的是昨晚的事,她盯了她一眼,有些不悦她还敢询问,可是林燕然给她的这个沉默又有力的拥抱,真的让她感觉到,她很懂她,懂她此刻的难过和痛苦。

    她敛去眸底翻涌的恨意,轻声道:“孤知道此举益处良多,比如栽赃到北蛮人头上,既能打压蛮皇因为拓跋雄鹰死在神瑶而兴师问罪的气势,又可激发举国百姓同仇敌忾,对北蛮恨之入骨,还可以解决眼下很多危难,脱胎丸之祸也可迎刃而解,但是——”

    她语气变得沉郁了许多。

    “皇帝被刺杀,必然有武将打着清君侧为皇帝报仇的名义,兵临城下,届时才是真正难以收拾。”

    林燕然立刻听明白了,这是暗指慕容海,慕容海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还有什么比皇帝遇刺身亡更好的机会呢?

    他立刻便有了正义之名,率领大军围困神京城,而后逐步夺权。

    有琴明月说着,脸上涌出一抹决绝之色,语意凛然道:“最主要的是,孤不愿是这样的结局,这个结局太好了,史书轻轻一笔,就可抹掉所有的过错,只剩下赞扬。”

    是的,她不愿意有琴曜死的这么轻松,更不愿意用“先帝遇刺身亡”这样轻描淡写的一笔,掩盖他的罪孽,哪怕她是他女儿,她也即将为皇帝。

    可是,她不愿意为他歌功颂德!

    两世的痛苦,必须有琴曜用血来还!

    林燕然忍不住道:“我懂。但是事情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就算你当上皇太女,恐怕等来的是更多的打压,所以这一步岂不是最终还要到来?”

    有琴明月听出她的担忧,她还是怕她会背上弑父骂名,她心头微暖,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

    林燕然追问道:“那你是已有打算了吗?”

    有琴明月沉默了下,有些犹豫。

    林燕然亲了一下她的脸,软声道:“这次的事,我不该瞒着你,但是你有事,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以后我们都别瞒着彼此,才能夫妻同心,无往不胜。”

    有琴明月被她说的更加犹豫,可是此等阴狠毒辣、宫廷溅血的阴私,她本能地不想林燕然知道。

    几经犹豫,她打消了告诉她的念头,故意懊恼道:“孤还没有原谅你呢。”

    林燕然道:“母后被救出来,我好歹也有份苦劳,娘子就饶了我吧?”

    她语气央求,怀抱又将她抱得紧紧,有琴明月很怕自己受不住,赶紧板起脸道:“不行,此次之事,定要罚你——”说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太冷硬了,便补充道:“罚完了,孤就原谅你。”

    林燕然只觉得她太嘴硬,也懒得计较了,不过她猛地凑唇去,在她嘴唇上狠狠一吻,然后就逃也似地松开她,大步朝外走。

    有琴明月听见她低声嘟哝:“嘴唇这么软,怎么嘴巴就这么硬呢?看来要多亲亲。”

    她脸皮唰地热了起来,接着耳根也开始发热,坐在那里,浑身都不自在,甚至想追上去捶她一顿,可是最终,她伸手摸了摸嘴唇。

    林燕然松开时,还嗦了一口,她回想那滋味,脸皮烧的更厉害了。

    这个贱民。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脸色变得冰冷肃杀。

    林燕然不在时,她就像是换了个人。

    暗星悄然出现:“主子,属下如今已是大宗师,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皇宫,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属下即刻去杀了皇帝。”

    有琴明月双眸冷肃地盯着她,沉声道:“暗星,此事孤早有布置,有些仇,孤要亲手报。”

    她对林燕然说了一半实话,现在对着暗星,她说出了另外一部分实话。

    有琴曜的下场,她早就想好了。

    而且,暗星是她的死卫统领,她不想她开刺杀皇帝的先例。

    至于林燕然,她的感觉太复杂了,刚开始知道她要去刺杀有琴曜时,她又惊又怒,感觉到被欺骗的痛苦,接着又感觉到事情失去控制的恐惧,而等知道林燕然的目的后,她又感动又后怕,她不想她沾上刺杀皇帝之名。

    她说不清自己这种心态,就是本能地不愿意她去做。

    暗星立刻恭敬地垂下头:“是,属下谨遵主子之命。”

    有琴明月沉吟了片刻,问道:“暗日和暗光,安排好了吗?”

    暗日和暗光,是另外两个死卫。

    暗星道:“已经安排好了,娘娘也已出城了,主子放心,她们会及时传消息回来的。”

    有琴明月点头,暗地不由地叹了口气。

    慕容清出来后,说要去办一件事。

    慕容忠自告奋勇,说是要去将镇国公那些退伍的亲卫都找回来保护大小姐,而她母后也欣然赞同。

    她劝不了,也阻止不了,只好派出暗日和暗光随身保护。

    京城即将大乱,母后离开,也是好事。

    这时,暗星道:“主子,您之前让属下调查婉嫔娘娘的底细,属下刚刚查出一桩往事——”

    她说到这里,语气慎重了许多,“婉嫔娘娘曾和先太子有琴昭相恋,她正是惹得先太子兄弟阋墙之人。”

    有琴明月微微吃了一惊,旋即便觉到一股吃了苍蝇般的恶心感!

    有琴曜竟然将此女收入后宫,他置母后于何地?母后是不是知道此事,但是太过龌龊,所以没对自己说?

    她心中念头转过,顿时联想到很多事,有琴斐的崛起,会不会和先太子的旧部下有关?

    但是此事短时间理不出头绪,她肃声道:“此事你继续追查下去,势必将婉嫔底细查清楚,任何与之往来的人都要查!”

    暗星领命而去,有琴明月来到书房,沈琴心已在等着她。

    她双眼通红,还在抹泪,慕容清还活着的事,有琴明月原没打算瞒着她,但是此刻形势危急,她怕沈琴心在外人面前露馅,所以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她。

    沈琴心在她进来后,重重抽噎了一下,看着她道:“殿下,冷宫失火太过蹊跷,微臣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有琴明月安抚了一番,而后道:“此事当然要查,但不是当务之急,而且不见得能查出真相,如今最紧要的事,乃是兵权。”

    沈琴心立刻道:“是,如今禁军中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十万禁军,一个总统领郭成吉,此人是陛下心腹,暂时不能动,十个统领中,有两个我们的人,四个有琴渊的人,剩下四个是陛下的亲信,二十个副统领中,有三个我们的人,六个有琴渊的人,六个陛下的人,还有五个,两个是慕容家的人,两个是宰相的人,一个是姬家的人。”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禁军有一百个都尉,其中有将近三十个都尉,都是殿下的人,一旦起事,他们就会杀了不属于我们的统领和副统领,控制住大部分禁军。”

    有琴明月摩挲了下指尖,眼睛轻眯着,杀意毕露。

    她遇难之前,可不是混吃等死的公主,早在她选取侍读之时,慕容清就私下告诫过她,早早培养自己人。

    那时候,她就安排云琅和秦稳秦重,私下选取了一批没有背景又身世清白的京师子弟,加入了禁军。

    她给他们的任务很简单,不要爬的太高,稳扎稳打,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当上都尉。

    她归京后,时机就到了,一道暗令下去,密探将消息传递给了这些人,他们没有依靠,没有扶持,想要出头,只能仰仗她,自然对她唯命是从。

    很快,他们就成了新的都尉。

    有琴曜害怕禁军专权,所以对统领和副统领施行了轮换制,但是小小的都尉却是不变的。

    她敲了敲手指,道:“慕容家的两个副统领不足为虑,宰相的人,苏穗会送上门来,至于姬家,就看姬昌洺识不识相了。”

    沈琴心道:“殿下放心,我会给姬昌洺继续施压,他要是想姬家继续传承下去,就该知道怎么选!”

    有琴明月思考完禁军的安排,问道:“慕容家的私兵,查出来了吗?”

    沈琴心道:“这些时日来,昌平侯几乎不曾外出,慕容长安和慕容长宁也都早出晚归,甚少与人接触。微臣猜测,慕容家的私兵,可能便是那两名禁军副统领手下的人马,他们分属不同的统领手下,一旦突袭取代统领,那便是两万兵马。”

    有琴明月下意识皱了皱眉,她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慕容海和慕容诚的手段,不可能这么浅显。

    但此刻没有什么头绪,她转而问道:“龙威军这边,有什么进展?”

    龙威军才是最棘手的,这是有琴曜最大的仰仗,若他真的鱼死网破,十万禁军真的挡不住龙威军的铁骑。

    那可是重骑兵,精兵中的精兵!

    也正是因为龙威军,她才一直没有贸然起事。

    前世有琴曜将这支重骑兵悄悄给了有琴斐,害得她吃了暗亏,所以归京后,她一直在调查龙威军的将领,期盼能打入内部。

    沈琴心道:“龙威军的将领都是孤儿,微臣已将他们的姓名、样貌,出身来历都调查清楚,也安排人暗中接触,但是陛下对龙威军管控极为严格,绝不准许龙威军的将领私自见朝廷中人,而且龙威军的士兵也不准私下结交。”

    她十分自责,语气歉疚道:“微臣至今尚未有突破。”

    有琴明月沉吟道:“你将他们的信息留下,孤也看一看。”

    “是。”

    沈琴心将自己调查所得放在了她书桌上。

    有琴明月看了一遍,而后敲打着手指,思考了起来。

    半晌,她忽地道:“琴心,你立刻悄悄出府,将我外祖父和舅舅年轻时的经历调查出来,尤其是他们结交之人,一个都不要错过!”

    沈琴心本就聪明,这时被她一点,顿时恍然大悟,她惊道:“殿下,您是说,慕容家的私兵,有可能,有可能?”

    有琴明月轻轻摇头:“这只是孤的一个猜测。”

    沈琴心只觉得自己灯下黑,竟然没想到这种联系,她立刻动了心思,道:“殿下,慕容家的信息,微臣早就整理好了一份,微臣立刻回去钻研。”

    沈琴心走后,有琴明月仍是静静坐在书房。

    她在等。

    午后,神京城已化作一片缟素,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白幡。

    姬昌洺通过沈琴心手上的密探,送来了一份凭证:姬家家主才有的一枚贴身玉佩。

    这玉佩乃是双鱼佩,是姬家家主的身份象征,她收到的是阳鱼玉佩。

    有琴明月看了一眼玉佩,并没有太多在意。

    权臣的承诺,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她根本不会相信他们的话,只看他们怎么做的。

    除了这枚玉佩,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腰牌。

    她本以为是姬家那个禁军副统领的腰牌,可是翻开一看,竟然是“京畿营”三字。

    她微微动容,同时眸底涌出一抹厉色。

    姬昌洺果然不是吃素的,那个禁军副统领根本就是个幌子,拱卫京师的京畿大军的兵权,看似被有琴曜收了回去,实则还掌控在姬家手里。

    姬昌洺敢把这个腰牌送来,用意昭然若揭!

    他投诚太晚了,若是不给重量级的扶持,势必得不到自己的信任!

    而他之所以敢拿出京畿大军,肯定是看出了自己登基后,还要仰仗姬家。

    既是利益交换,也是无形威慑!

    甚至,他可能还看出了慕容家的狼子野心,不然决不敢在一位储君面前露出底牌。

    好,很好,姬家,等孤坐稳后,再来一并清算前世之仇。

    有琴明月眼底闪过一抹幽光,旋即又归于平静。

    深夜,苏穗亲自赶了过来。

    自己马上是皇太女了,他是来进一步拉拢关系的,也是来送真刀实枪的扶持。

    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不到最后一步,不会拿出底牌。

    有琴明月陪着他演了一回,而后将他送来的两名禁军副统领的腰牌收下。

    苏穗此人,根底浅,代表着中小世家和寒门利益,她势必是要笼络的,日后登位,此人还有大用。

    此时已近亥时,她忍不住又翻开沈琴心留下的手札。

    万事俱备,只差龙威军。

    拿不下龙威军,她还是可以登位,但是便多了不确定因素。

    她紧蹙着眉心,认真地翻看着。

    忽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叠翠和湘雨同时喊道:“沈少傅——”

    话还没说完,沈琴心便推开了门。

    她匆匆行了礼,还在不住地喘息着,但是神情十分振奋,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道:“殿下,微臣找出突破口了!”

    “原来大将军年少时曾救过两个少年,三人意气相投,结拜做了异姓兄弟,那两人还认了昌平侯为义父,但是从那之后,他们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因为他们被秘密安排进了龙威军!”

    “此事是微臣从昌平侯身边一个老仆那里打探出来的,本来这两人改了名字,又换了身份,微臣压根认不出,但是,老仆记得他们的特征,一人左眼角有一颗黑痣,一人生的十分俊美。”

    “微臣翻看龙威军各个统领的画像时,发现了这一点,再联系老仆的话,立刻就联系起来了!”

    “这两人就是龙威军的两个统领,分别叫邓先和齐进,他们各自掌管五千龙威军,加起来便是一万重骑兵,可抵三万禁军,而且还可令陛下的龙威军分裂,真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有琴明月猛地松了口气。

    最关键的一环,补上了。

    她立刻道:“你马上安排人盯着他们,查出他们是如何和昌平侯联络的,等到关键时刻,以昌平侯的名义,勒令他们做事!”

    沈琴心眼神一震,顿时心领神会。

    慕容家明面上没有和殿下闹崩,慕容诚也不可能傻到告诉他们自己要造反,你们警惕皇帝警惕嫡长公主,所以在邓先和齐进的眼中,殿下和慕容家是一体的。

    而且殿下已经被册封为皇太女,那两个人只要不傻就知道该怎么选,只需要言语引导几句,他们很有可能倒向殿下,甚至还觉得这就是慕容家的意思。

    慕容诚装了这么久,肯定想不到会栽在这个伪装上!

    真的想看看这个老匹夫到时候发现他的人都变成殿下的人时,是什么脸色?

    在沈琴心心里,慕容家比任何世家都可恶,因为他们就像是叛徒一样让人心寒!

    她立刻郑重点头:“好,微臣即刻去办。”

    她匆匆离去,有琴明月的心,这才完全放了下来。

    她将所有事都思考了一遍,果断敲了三下桌面。

    暗星悄然出现:“主子。”

    有琴明月脸色凝重,迟迟没有说话,她在做最后的决定。

    须臾,外面传来了“梆梆梆”的打更声。

    三更天了。

    有琴明月看了眼窗外,夜色黑沉,群星幽暗,她眼神倏地凝起,用一种低沉的音调道:“暗星,传令宫中,动手。”

    暗星身体一凛,立刻感受到了这句话里的肃杀之意,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血脉偾张的感觉。

    终于,要起事了!

    她立刻恭声道:“是!”

    她像是影子一样消失了。

    有琴明月神情幽深,眼底慢慢萦出一派阴郁,她要他在皇后下葬之日死,以祭慰自己和母后所受的两世苦楚!

    第094章

    回到寝殿的时候,已是子时末。

    灯火通明的大殿,安静的落针可闻。

    有琴明月忍不住问:“林郎君呢?”

    叠翠和湘雨对视一眼。

    叠翠小声道:“殿下,林郎君去了隔壁偏殿。”

    有琴明月这才想起自己将她罚去了偏殿休息,她嗯了一声。

    叠翠和湘雨不知道林燕然被罚的事,以为她是因为殿下要给皇后娘娘服孝,为了彰显孝道才分居的。

    叠翠看了眼自家殿下沉郁的脸色,低声道:“殿下,奴婢去叫林郎君过来吧?”

    “不必。”有琴明月语气平淡的拒绝。

    她走出几步,又问道:“她睡着了吗?”

    叠翠和湘雨又对视了一眼,湘雨忙走去偏殿门口,询问守夜的丫鬟,片刻后来报:“殿下,林郎君是子时正歇息的,丫鬟说她歇息前问了殿下睡没,丫鬟告诉她殿下您还在书房议事,她便歇下了,其后未有动静,应当是睡着了。”

    真是沾枕头就睡着。有琴明月感慨地想道。

    接着她又忍不住想道,也许自己回来的路上,她刚躺下没多久,等自己走到寝殿,她刚好睡着。

    就差了那么一会儿。

    她莫名地有些失落。

    举步,继续朝寝殿里面走去。

    母后给她选取公主府时,特意给她挑了一座大宅,寝殿也是格外的宽敞,她来到房间,看见到处都空荡荡的,房间空荡荡的,桌椅空荡荡的,床上也是空荡荡的。

    被褥纱帐,俱都被婢女换成了素色,叠的整整齐齐,像是很久没人动过一样。

    心里那份失落,莫名地又浓了些。

    叠翠从丫鬟手里接下厨房送来的夜宵。

    “殿下,您忙碌了一天,吃些醪糟汤圆吧?”

    “这是?”她看了一眼。

    叠翠仿佛懂她心意般,忙道:“这是林郎君睡前特意吩咐的,说等殿下议事结束,一定要准备好热腾腾的夜宵让殿下暖暖胃。”

    有琴明月心头微暖,接下汤圆吃了起来,建府时母后特意没让嬷嬷跟着,怕自己遭人管束太甚,但也格外叮嘱了府中老人,不可让自己饮食过甚,所以厨房准备的夜宵,每次的份量都很适中。

    今晚的汤圆,只有六颗。

    不像林燕然给她做的,每次都会给她盛九颗。

    她吃完时,湘雨恰好来道:“殿下,热水已准备好。”

    浑身浸没到热水中时,她立刻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舒适感,一天的疲惫都仿佛被祛除了。

    有叠翠和湘雨伺候,她懒洋洋地靠在浴桶的桶壁上,闭上了眼睛。

    白日里的各种事,立刻在脑海里翻腾起来,心情又跟着阴郁,还夹杂着深深的担忧,她狠狠压下,可是那些事情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拼命在脑海里涌动。

    直到一张温柔秀丽的脸庞,浮现出来,那些纷至沓来的念头这才消散下去。

    她有些想林燕然了,在这个特别的时刻,在这个做出了关键决定的深夜。

    “擦身吧。”

    她淡淡吩咐了一句,从浴桶中站起来,叠翠和湘雨立刻开始帮她擦拭肌肤上的水渍,而后为她穿上素色抹胸和雪白的里衣。

    如今举国服丧,公主府更是格外隆重,处处不见一点亮色。

    二人帮她将发髻散开,待要梳到松散,有琴明月吩咐道:“便这般吧。”

    她走向卧房,到了屏风处,却又折了个弯,朝外走去。

    叠翠和湘雨忙低唤道:“殿下,夜已深了,还是早早歇息吧?”

    有琴明月神色无波:“孤出去走走。”

    二人跟着出门,只见廊下的灯笼都已换成了白色的,又张挂了白幡,随风摇摆,再被杳杳夜色一衬,顿显出无限凄凉景象来。

    叠翠和湘雨见状,便又忍不住露出悲戚之色。

    有琴明月在廊下静静站着,面色也甚是伤神。

    她很想去看一眼林燕然。

    可此时出了门,才知自己在服孝。

    她走回寝殿,默默躺下。

    因床单被褥和纱帐都换了新的,林燕然的气息也变淡了许多,她缩进被下,蜷缩了许久,都无法成眠。

    *

    自皇宫一战,诸葛侯和南宫天犹如丧家之犬,被五千禁军围追截堵,到处逃命。

    直到逃到距离神京城三百里远的偏僻乡镇,才彻底摆脱了禁军的围剿。

    他们手上的人,又折损了不少。

    诸葛侯的六名半步宗师,只剩下三名,南宫天只剩下两名半步宗师,他们手下的九品更是死的死,伤的伤,战斗力大打折扣。

    两人望着神京城的方向,俱都脸色铁青。

    上了林燕然那个混蛋的当了!

    不止好处没落着,还被禁军赶得东奔西逃。

    “可恨!”诸葛侯狠狠地将拳头砸在一棵树干上。

    南宫天也是眼神阴狠,沉声道:“我早说过,与朝廷中人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

    诸葛侯脸色逐渐变得阴沉,又是后悔,又是仇恨,只是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晚了,唉声叹气只会让人笑话。

    两人一时默然。

    忽然,他们同时跳了起来,仿佛被惊吓的鸟儿般,从原地一跃而起。

    而在他们离开的地方,轰动一声,那棵大树被一股恐怖的力量击的左摇右晃,树干不住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最后从中断裂,“嘭”一声砸在了地上。

    两人同时喝道:“谁?”

    “桀桀——”

    黑暗中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武者,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银白的月光映照下来,立刻令诸葛侯和南宫天看清了来人的样子,一条可怖的刀疤横贯整张脸,让他的面目显得异常狰狞,嗜血的眸子盯着他们,仿佛阴冷的毒蟒在盯着猎物。

    两人不禁打了个抖,同时失声地叫出来。

    “塞北人屠?!”

    塞北人屠舔了舔嘴唇,嘎声道:“既然知道本座的名字,就乖乖过来让本座吃了。”

    “你找死!”

    两人都是江湖上的成名武者,和塞北人屠的实力不相上下,哪能容他如此看轻,立刻怒不可竭地杀了过去。

    两大宗师联手,塞北人屠渐渐落了下风,诸葛侯和南宫天正欲下杀手,忽听四面八方都传来嘎嘎的怪笑声,接着自己人纷纷发出惨叫。

    二人大吃一惊,扭头瞧去,只见黑暗中人影憧憧,不住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一群群马匪纵马疾驰,惊扰众人,喊杀声震天。

    正是塞北人屠手下杀人无数的响马帮!

    诸葛侯和南宫天对视一眼,同时飞身而起,朝着远处逃去。

    “走!”

    他们的手下也跟着他们朝着远处奔逃。

    两个高大骑士纵马来到塞北人屠面前:“老大,杀光吗?”

    塞北人屠咧嘴一笑:“不,将他们赶到禁军那里,让禁军杀,我们好趁虚而入。”

    诸葛侯和南宫天逃向神京城,本想将塞北人屠引到禁军面前,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塞北人屠也打着这个主意。

    此时前有狼,后有虎,二人一合计,遇到禁军还可以逃,遇到塞北人屠,恐要要被他剥皮抽筋拆骨吃肉。

    二人联手,自是不惧他,可是手下人恐要死光了,当即果断朝着神京城疾驰。

    他们在逃命的过程中,马匹已被禁军射杀殆尽,而塞北人屠手下,都是好马,两人没办法,只好带着人冲进一队禁军中,杀人夺马。

    接下来便是,武林盟和南宫世家在前面逃,后面追着塞北人屠,塞北人屠后面又追着禁军。

    三波人马,你追我逃,一直逃了整整一天,直到次日天黑,才赶到了神京城下。

    这时候,诸葛侯和南宫天又哪里不知道,塞北人屠这是故意驱赶自己等人来神京城送死,给他当炮灰的!

    二人将一切都怪在林燕然身上,暗暗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接着便转过身去,面对着赶上来的塞北人屠。

    进去要遭重骑兵包围,还不如和塞北人屠拼一拼。

    一群马匪将他们围了起来,塞北人屠狞笑着盯住他们,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仿佛在打量他们身上哪块肉好吃。

    其实塞北人屠是恶名在外,真正的实力也只是宗师,他们要真是联手御敌,塞北人屠不是对手,但他们未战先怯,先失了斗志,面对塞北人屠时,便先输了三分气势。

    此时两人逃命了一天一夜,绝望之下,反而生出了悍杀之气,面对塞北人屠的时候,也不似初见时那么惧怕。

    诸葛侯眸中杀气腾腾,喝道:“南宫兄,莫要留手了!”

    他率先冲杀了过去,南宫天也知不拼命不行了,提剑也杀了上去。

    可是,两人刚冲到塞北人屠面前,就听见一道凶残无比的爆喝声。

    “住手!”

    这声音犹如惊雷似地,突兀响起,两人身形被震的一顿,便是塞北人屠,也面目狰狞地望了过去。

    姬越从一棵树上一跃而下,身体像是一块巨石似地,轰一声砸在地上,将地面居然砸出两个深深的脚印。

    他满脸冰寒,满心怒火。

    今夜第三次刺杀玄冥,又失败了。

    被玄冥打落粪池的痛苦,像是凌迟之刑一样,不住地刮磨着他的心脏,他仓惶逃走,满腹痛苦都化作了怒火。

    他要找人泄愤,更要找人来一场死亡之战,籍此突破!

    刚好塞北人屠撞了上来。

    诸葛侯和南宫天立刻认出了他,惊喜道:“是不是林郎君派你来救我们的?”

    姬越对他们逃命之举鄙夷至极,冷冷道:“滚一边去,他是我的!”

    诸葛侯和南宫天刚刚积蓄起来的斗志,立刻在这句话下溃散,他们也不去计较姬越猖狂无礼的语气,立刻乖乖退在一边。

    姬越用自己的长刀指着塞北人屠,神态极端睥睨。

    “杂种,你的对手,是老子!”

    他话音还没落,人便一跃而起,长刀从半空直直劈下。

    对准了塞北人屠的头颅。

    塞北人屠本就狰狞可怖的面目,顿时被气得更加狰狞,那道刀疤变得血红,仿佛要裂开一样。

    他出道至今,还没遇到过比他还嚣张的人。

    “桀桀——本座就让你今日有命来,无命回!”

    可是他很快就心惊胆战了起来。

    他纵横塞北,从来都是靠玩命和嚣张,让敌人未战先怯,可是姬越比他还嚣张,更可怕的是,姬越比他还玩命。

    他是假的玩命,但是姬越是真不要命,长刀对着他的脖子砍,他的弯刀也朝他脖子砍。

    可是姬越不避啊!

    这狗杂种真不要命了?!

    塞北人屠立刻怂了,弯刀被迫砍向他的长刀,哪知姬越狞笑一声,竟然也朝着他弯刀砍来,接着又用脑袋撞击刀身,将身体所有力量都压在刀上,他的弯刀立刻步步后退,最后退到了胸膛上,又被他的巨力继续下压,直接压的刀刃割破衣裳,接着钻入肉里。

    塞北人屠吃痛,怒喝一声,一只脚猛地踹去,哪知姬越的脚也狠狠朝他踹来。

    咔嚓。

    两人的脚腕,同时发出了骨裂声。

    塞北人屠惨叫了一声,姬越却嘿嘿嘿冷笑,居然不顾脚腕上的伤,又朝他冲过来,手上的长刀就像是死神的镰刀,对着他劈砍。

    塞北人屠怒气丛生,又一次迎了上去,手下人都在旁边,他不能坠了自己的威名。

    两人眨眼间便过了十几招,谁也没占到好处,但是塞北人屠每次都是堪堪避开姬越长刀的刀锋,心里的斗志越来越弱。

    空气更是闷躁的可怕。

    身上冷汗和热汗混杂在一起,不住地往下淌。

    他有些不耐烦地扯开领口,接着将一只衣袖拽掉,露出了半个毛茸茸的胸膛,只见那汗水顺着他狰狞的脸庞流下,在脖子和胸膛上形成了一缕一缕的汗水。

    他刚抹了把快要流进眼睛里的汗水,姬越就杀了过来。

    这个王八蛋,没什么招式,每次都是这种不要命的刀法,长刀不是对着他的脸劈砍,就是对着他脖子劈砍,仿佛要再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刀疤。

    塞北人屠愤怒地发出咆哮,也冲了过去。

    可是这一次,姬越更加不要命了,他竟然在弯刀砍在他肩头时,毫不犹豫地将长刀砍向他的肩头。

    塞北人屠再次发出一声惨叫,这次彻底怂了。

    他就没遇到过这么不怕死的敌人!

    疯子。

    他骂了一声,掉头就飞跃而起,落在了马背上,接着就打算逃命。

    可是姬越随手打落其他马匪的飞箭,也抢了一匹马追上来。

    诸葛侯和南宫天看的心惊不已,只听姬越吼道:“你们两个,把其他马匪杀了!”

    两人又是惊怒,又是无奈,林燕然手下的人太可怕了,那个神箭手的箭,让他们魂飞魄散,而姬越的不要命更是让他们心惊胆战。

    他们犹豫片刻,带人追了上去。

    又一场追杀开始了。

    不过这一次,换成了他们是猎人。

    独孤云抱着剑,隐身在城楼的阴暗处,往来的巡逻禁军,居然都没发现她的存在。

    她看着城楼下的追逐厮杀,目光露出一丝凝重。

    京城的纷争越来越多了。

    高手更是如雨后春笋,接二连三地涌出来,她感觉到了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心烦意乱。

    片刻后,姬越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中。

    她随之飞檐走壁,回到了有琴斐的府邸。

    有琴斐还没睡,她在院中乘凉,可是又哪有一丝凉风。

    两个小丫鬟正在拼命给她扇扇子,小丫鬟自己则热的满脸汗水。

    今夜格外闷热,空气像是化不开的热雾,黏在身上,让人又烦又躁。

    有琴斐从小丫鬟手里接过一把团扇,迎上来:“阿云,你去哪了?”

    独孤云将自己看到的城外厮杀对她讲了。

    有琴斐沉思片刻,道:“姐夫研制的药丸被泄露了出去,希望皇姐不要误会到我身上才好。”

    她说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皇姐的磨难真是一个接一个,如今母后驾薨,她恐怕更没有心思为我筹谋从军的事了。”

    独孤云道:“你皇姐恐怕要夺位。”

    有琴斐吃了一惊:“父皇已下旨册封她为皇太女,皇位迟早是她的,她为何还要夺位?”

    独孤云皱眉道:“直觉。我近来越来越觉得风雨欲来,有种烦闷又心惊的感觉,你不如尽早离去?”

    有琴斐沉吟道:“我也想过此事,但是身为皇嗣,未得准允,是不能随意离开京师的。”

    独孤云眉头皱的更紧了些,道:“那你要做些准备,以防不测。”

    有琴斐沉默片刻,抬头望了望天色,只见夜浓如墨,不见一丝星月之光,乌云压顶,坠坠沉沉,仿佛随时会砸下来。

    空气里散发着一股令人烦闷的焦灼。

    “要下雨了。”

    她叹了一句,眸中隐晦不明,站在院中许久。

    独孤云默默陪在她身边。

    夜色越发地浓了。

    洪宝守在容华宫的大殿里,以往这个时候,他早就困的打起瞌睡来了,可是今夜燥热异常,他热的不住扒拉衣领,又拼命用袖子扇风,却又哪里管用。

    他只好接下小徒弟多福递来的手帕,不住地往脖子里擦汗,又有些颓然地问道:“陛下进去多久了?”

    多福恭声道:“师父,陛下进去有两刻了。”

    洪宝暗道,以往这个时候,陛下该出来了。

    他又忍不住暗暗叹气,如今皇后娘娘驾薨,举国服丧,宫中更是禁绝一切喜乐淫欲,皇帝按照礼制也要禁欲,可是这位主子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这不,皇后娘娘驾薨才刚第二日,他就来容华宫找快活了。

    至于这容华宫里有谁,洪宝连想都不敢想。

    就在这时,敞开的殿门外,夜空倏然一亮,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将天和地都映照的亮如白昼。

    洪宝诧异地扭头望去,那闪电映亮了他满是汗水的白胖脸庞,也映亮了多福唇红齿白的俊俏模样,他目光迎着闪电,似笑非笑。

    洪宝还没从闪电中回神,就听见一声响彻夜宵的惨叫。

    “啊!!!”

    这惨叫声凄厉无比,从容华宫的密室爆出来,像是地底恶鬼的吼叫,又像是一柄阴森的刀刃,刺破夜空,朝着整座皇宫扩散。

    洪宝被吓得浑身一哆嗦,魂魄仿佛要离体般,颤巍巍地找不着北。

    等他意识过来这惨叫声有些熟悉,听着好似是陛下的声音时,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立刻将他笼罩。

    “陛下,陛下!”

    他挪动身子便要朝密室门口跑去,忽听“轰隆隆”一声炸响,耳边好似开山放炮似地,耳膜发疼,身体猛地打了个抖。

    一道惊雷从九天劈下,如雷龙发出了怒吼,夜空被劈的仿佛要裂开,整座大地都在这道惊雷下颤抖。

    小太监们瑟瑟发抖,吓得趴伏在地上。

    紧接着,暴雨倾盆而至。

    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啊啊啊——”

    惨叫声穿透密集的雨声,震碎了所有人的惊惧。

    洪宝回魂似地跑了起来:“是陛下,快快快,护驾!”

    大家全都跑了起来,簇拥着他来到密室门口。

    洪宝颤抖着双手,在众人合力下推开密室的门,立刻看见了魂飞魄散的一幕。

    他们的陛下张着嘴,鲜血从嘴巴里流出来,染红了他的下巴和脖子,胸膛上也是血迹斑斑。

    他浑身赤裸,赤脚站在地上,披头散发,不住地发出惨叫,状若厉鬼,密室里的宫女吓得都趴伏在地上,浑身哆嗦。

    而在他对面,传说中已经被秘密杀掉的前贵妃皇甫娇,衣衫不整地坐在床褥间,赤红着双眼瞪着他。

    她嘴上也染满了血,两只眼睛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怨毒,死死盯着他们的陛下,像是恨不得吃了他的肉。

    他们的陛下手臂舞动,想要怒骂,可却只是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

    “贱……妇……”

    洪宝勉强听出了这么两个混沌的字眼,接着听见“呸”地一声。

    皇甫娇吐出了一口血水。

    啪叽一声,还有一物伴随着血水摔在地上。

    洪宝下意识瞧去,立刻瞧见一团血肉模糊的碎肉,他脑子嗡地一声,差点昏厥过去。

    天啊,陛下的舌头,被贵妃娘娘咬掉了!

    有琴曜已痛到发癫,惨叫着冲上前去,两只手像是两把铁锤,朝着皇甫娇的头砸去。

    可是皇甫娇反应比他还快,她竟然爆发出了死亡般的斗志,娇俏的身形从床上弹跳起来,一下子扑在了有琴曜身上,十根手指朝他眼睛扎去,接着又朝他耳朵咬去。

    有琴曜疼的再度惨叫起来,脚下一滑,仰天跌倒,两只拳头落在皇甫娇背上,拼命砸她。

    同时心中涌出潮水般的恐惧,皇甫娇早已被迷药侵蚀,应该早就丧失了理智才对,而且国师说过,她每次服药后,都会变得毫无反抗力,怎么会突然恢复力气?

    太监和宫女都被这一幕吓得呆住了,竟然忘记了动弹。

    所有人中,只有小太监多福满脸镇定,可是他似笑非笑,像是很乐意看见这一幕,竟然也不催促众人援手。

    终于,有琴曜的死卫冲了进来。

    只有有琴曜在做这种事时,才会命死卫远离自己身边。

    死卫拖走了皇甫娇。

    可是也带走了有琴曜的半只耳朵。

    他又一次惨叫起来,发出了鬼哭狼嚎的声音。

    皇甫娇生生将他耳朵咬掉了,她被死卫扔在地上,太监们也醒悟过来,上前去拖走她,地上被带出一道血痕,有她的血也有有琴曜的血,她又“呸”地一口,吐出了有琴曜的耳朵,接着发出撕心裂肺的笑。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有琴曜!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你也有今天!就算我死了,我也在十八层地狱等着你,到时候我会将你扒皮抽筋,拆断你每一根骨头,再将你这身臭肉喂给恶鬼!”

    “有琴曜!!!猪狗不如的畜生!我要你不得好死!!!!!”

    有琴曜还在不住惨叫,他听见了这番恶毒的诅咒,也看见了皇甫娇那狰狞染血的脸庞,吓得魂魄都要出来了。

    “割……割了……”

    他竭力发出混沌的声音,想要太监们割了皇甫娇的舌头,可是没人听得懂他的话,他被咬掉了半个舌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了。

    剧痛和恐惧一起将他吞没,他昏了过去。

    太监们惊骇欲绝,齐齐呼叫着陛下,多福则对着身边一个小太监递了个眼色,那个小太监立刻悄悄退了出去。

    消息传到公主府的时候,有琴明月没有丝毫动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她站在窗户前,盯着那张纸条,一直眼也不眨地瞧着。

    窗外大雨滂沱,树摇枝颤,琉璃瓦上的噼里啪啦声,声声入耳。

    这场夏日的暴雨,来的突然,也来的猛烈,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一样。

    她眼眶又渐渐地红了。

    仇恨像是一只巨手,在五脏六腑里搅动,将那些陈年积压的痛苦都翻搅了出来。

    它们开始蚕食她。

    好恨。

    前世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

    母后葬身火海时的冲天火光,将夜空烧的血一样红;

    有琴斐的大军将她围困,喊杀声震天,四面楚歌,腹背皆敌;

    她猛地攒紧领口,甚至感觉到了当初被一箭穿心的那种痛;

    她从无数次的噩梦中醒来,总能看见母后被大火吞噬的脸庞……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有琴曜!

    母后天骄一样的人,被他践踏凌辱最后还惨死,自己贵为一国嫡公主,被他肆意磋磨,活得惶惶不可终日!

    有!琴!曜!

    你以为这就是孤的报复吗?不,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轻轻合起纸条,揉成团,叠翠默默端来一只小巧的炭盆,纸条投入其中,眨眼间就被吞噬成灰烬。

    叠翠欲走,她喊住:“林郎君呢?”

    叠翠道:“忠叔不在,林郎君在帮忙料理治丧之事。”

    皇后驾薨属于国丧,规格非同小可,所耗费的人力和精力自然不可胜数。

    有琴明月嗯了一声。

    叠翠出门,暗想,这是殿下连着两日来,第三次问起林郎君了,这两日,府中杂务都落在了林郎君身上,她忙的脚不沾地,很少能有功夫来看殿下。

    叠翠想了想,推了推湘雨,对她耳语了一句。

    湘雨匆匆离去。

    不多时,林燕然赶来了,她提着个食盒。

    她看了叠翠一眼,叠翠冲她眨了下眼睛,然后将门打开,示意她赶快进去。

    林燕然走进去便看见有琴明月正在走神。

    她招呼了一声,从食盒取出一盅绿豆汤。

    “尝尝,我午后就吩咐厨房熬上的,又放了冰块镇着,这会儿喝正好。”

    有琴明月瞧了她一眼,将她瞧的仔仔细细,她感觉,好似许久没见她了一样。

    林燕然近前一步,身躯和她隔了不到五寸远,像是要来抱她。

    有琴明月情绪刚大起大落,此时也甚需一份慰藉,止不住暗想,要是她真来抱自己,这次便不推开她。

    林燕然又靠近了一点,身躯前倾。

    她真的要来抱自己了。

    有琴明月的心跳了跳。

    林燕然的指腹触在她脸上,轻轻一抚,便移开了。

    她捏住了她鬓边的碎发,帮她捋到了耳后。

    而后缩回手,将装着绿豆汤的白瓷盅推到她面前。

    “娘子,你快喝呀。”

    有琴明月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她又看了她一眼,瞧见她温柔的眉眼,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低头默默喝汤。

    绿豆汤被细纱筛去了皮,极为细腻,入喉清甜,冰凉解暑。

    她喝到一半,停下来问道:“你喝了没?”

    林燕然道:“我自然喝了,在厨房就喝了一大碗。”

    她便又低下头去。

    一勺一勺喝的甚慢。

    她感觉到林燕然一直在瞧着她喝。

    这让她有些隐秘的愉悦。

    饮汤的动作,便越发慢了。

    半晌,她停下,抬头瞧着她,那双眼睛亮堂堂的,一如她每次望着她。

    “孤喝好了。”

    林燕然探头瞧了眼白瓷盅:“剩下的喝不完啦?”

    她轻轻点头。

    林燕然便端起白瓷盅,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她想冲她笑一笑,却又意识过来如今是特殊时期,便又忍住,将白瓷盅放进食盒里,提了起来。

    “娘子,我去忙了。”

    有琴明月忽地出声:“燕然。”

    林燕然望着她:“娘子怎么了?”

    有琴明月也不知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怎么回事,她感觉自己有些舍不得她离开,可是喊住她后又不知说些什么。

    她从衣袖里抽出一条雪白的绢帕。

    “给你。”

    林燕然眸有喜色,接了过去。

    她低头瞧了瞧手帕,又瞧了有琴明月一眼,有琴明月被那一眼看的莫名心慌,匆匆敛眸。

    林燕然轻咧了下嘴角,“谢谢娘子的手帕。”

    她揣进怀里,刚要走,门外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秦稳闯了进来,他浑身都湿漉了,带进来两个脏兮兮的脚印。

    秦稳一向很稳重,这时却十分急迫地道:“殿下,皇室族长、苏相和姬家家主,都来了!”

    林燕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有琴明月。

    有琴明月神色十分镇定,肃声道:“到哪里了?”

    “他们到了大门口,被龙威军拦住,沈少傅正在作陪,差我来问殿下的意思?”

    有琴明月眸光轻闪,道:“就说孤要为母后守灵,请他们回去。”

    秦稳点头,匆匆走了出去。

    林燕然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娘子,出了什么事?”

    有琴明月看着她,目光复杂又凝重,轻声道:“燕然,我起事了。”

    林燕然眼神一晃,又恢复镇定。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

    片刻后,林燕然拉了张椅子,坐到了她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有琴明月的手,冰凉。

    她将她的手包住,她亦没有抽开。

    “为什么不见他们?”

    “困兽之斗,最为可怕,此时动作,必定引发垂死挣扎,不若置之不理,先让他挣扎,再等他死。”

    “我们便什么也不做吗?”

    “自有人会替我们做,孤只要当孝女即可。”

    林燕然懂了,握着她的手,陪她坐着。

    过了会儿,她将她揽进了怀里,有琴明月亦没有拒绝。

    这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有琴渊、苏穗和姬昌洺神色焦急,在嫡长公主府大门外走来走去。

    仆从焦急地举着油纸伞,跟在他们身旁,追逐着他们的脚步,生怕雨水将自家主子淋湿。

    他们都收到了宫中的密报,有琴曜这个昏君,居然在皇后大丧的第二天,就去临幸妃子,还被妃子咬掉了舌头和耳朵,简直是丢尽了有琴皇族的脸面!

    这样的人,一天也不能再坐皇位了!

    一个面容残缺、身体残疾又无法清晰说话的人,绝对不能再当皇帝!

    所以他们马上赶来了公主府。

    却没想到赶来后,就发现了竞争对手也在。

    三人各自冷哼了一声,却也只能暂时放下龃龉。

    这一刻,他们都急切盼着见到有琴明月,只要她一声令下,他们便可拥护她入宫,取而代之!

    这是真正的从龙之功!

    三人神色焦灼,又夹杂着无法言喻的激动。

    可等秦稳匆匆赶来,将有琴明月的话转述后,三人都急了。

    “怎么回事?殿下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

    “让开,老夫要进去!”

    有琴渊更是急得跺脚:“真是妇人之仁,都什么时候了,还当孝子贤孙?”

    三人争着要闯进去,秦稳秦重和沈琴心对视一眼,急忙道了声得罪,而后退回大门内,将门关上了。

    接着龙威军便组成人墙,挡住了大门口。

    三人雷霆大怒,有琴渊直接拔出自己随从的剑,一剑砍在了一名龙威军的脖子上,那名龙威军立时死去。

    “滚开!此乃储君的府邸,你们竟敢围困?老夫看你们都该诛九族!”

    可是其他的龙威军像是没听到一般,动也不动。

    巧合的是,这支五千人的龙威军队伍,恰好是那个相貌俊美的齐进统领,他赶了过来,语气生硬地向三位权臣赔了罪。

    有琴渊恨声道:“陛下病重,嫡长公主已是皇太女,日后便是我神瑶国的九五之尊,你们这群狗奴才,竟敢包围她的府邸,我看你们都是活腻了!”

    齐进心头一跳,他早就听过陛下头疼症的消息,如今听见皇室族长这么说,不禁有些吃惊,难道陛下真的病重了?

    皇后娘娘已经薨了,可是嫡长公主还在,她是慕容家的血脉,自己是慕容家的人,不也算是嫡长公主的人吗?

    这想法在他脑海过了一圈,让他做了一回荣华富贵的梦,而后立刻回神,公事公办地对有琴渊道:“对不起诸位大人,陛下有令,要末将严守嫡长公主府。”

    苏穗道:“二位大人,我们还是回去吧,殿下这般答复,必是有自己的考量。”

    有琴渊其实很冷静,只是想仗着气势吓退龙威军而已,此时见事不可为,他心里立刻思索了起来。

    有琴明月如此聪明,不可能放着大好机会不抓住,她拒而不见,是笃定了自己会登上皇位,而登皇位前的准备工作,当然是他们来做!

    不然怎么算是从龙之功?

    有琴渊豁然开朗,他这么想,另外两人也这么想,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纷纷露出大有深意的神色,而后登上马车,在大雨中扬长而去。

    有琴渊回去后,立刻下了第一道命令。

    “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准出入,违令者,就地处斩!”

    他手上的禁军立刻行动了起来,有琴明月安插在禁军中的人则默默配合,至于那些不听命令的统领和副统领,当然是都被杀了。

    郭成吉匆匆赶进皇宫,却压根见不到皇帝,然后他就被带到了有琴渊面前。

    “郭将军,老夫知道你忠心耿耿,文武百官哪个不是对陛下忠心耿耿,但是如今陛下病危,北蛮人和龙渊人又在皇城中,消息绝对不能走漏出去,不然大祸临头矣!”

    “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陛下的安全,你放心,你尽可以履行你的职责,陛下有什么吩咐,你也可以去做,不过你要明白,嫡长公主已是皇太女,这天下,迟早是她的。”

    郭成吉冷汗涔涔地离去,身边多了两个死卫。

    他知道这是有琴渊派来监视自己的,却丝毫没有办法,手下的统领和副统领,忽然都不听使唤了,恰好这时,皇帝宣他入宫了。

    姬昌洺回到府邸,立刻吩咐自己的亲随连夜秘密出城,赶去京畿大营,通知姬武带兵赶来。

    苏穗在书房走来走去,他的势力在乎号召文武百官上,此等血溅宫廷之事,确实不是他擅长,不过他思虑良久,忽地眼睛一亮。

    有了!

    慕容家的高墙外。

    暗影甩掉了短刀上的血渍,面无表情地将两具尸体丢进一座枯井中。

    这是慕容家的密探,赶来给慕容诚送宫内的消息,可惜,殿下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吩咐自己守株待兔,杀了个干净利落。

    此时,睡梦中的慕容诚恐怕不知道,神京城很快就要翻天了。

    皇宫。勤政殿。

    郭成吉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陛下,可是他很快便惊地张大了嘴巴。

    有琴曜的耳朵上缠着纱布,被两个太监搀扶着才能坐稳,他阴冷地盯了他一眼,张了下嘴巴,结果嘴里流出黄红混合的口水来。

    有琴曜发出一声惨叫,一巴掌扇翻一名太监。

    旁边的御医战战兢兢地上前去,哆嗦着道:“陛下,舌头受伤,绝不可开口说话,更不可吞咽,不然药粉就会被血水冲走,起不到治疗效果——”

    他还没说完,也被有琴曜一脚踹翻在地。

    郭成吉惊骇不已,连忙低下头去。

    大殿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殿外的雨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片刻后,大太监洪宝给他递来了一张纸,低声告诉他,这是陛下给他的口谕,要他赶紧去办。

    郭成吉抬头,对上有琴曜阴沉的眼神。

    他心中越发惊骇,磕头谢恩,退出勤政殿,抓住一个小太监询问,那小太监左右看看,而后附耳告诉他:“陛下被妃子咬掉了舌头和耳朵,已无法开口说话。”

    郭成吉先是大惊失色,接着涌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感觉,这个主子真是让人一言难尽,让妃子咬掉舌头和耳朵,这得多丢人啊。

    旋即他又心惊肉跳起来,历来选储君,都不会选身体残疾或面目不端之人,陛下说不了话,那还能当皇帝吗?

    有琴渊的话,立刻在他脑海回荡起来。

    嫡长公主已经是皇太女,皇位迟早是她的,陛下又说不了话,那要么退位让贤,要么嫡长公主代掌朝政。

    有琴曜给他的口谕,也是要他封锁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入神京城。

    那他还犹豫个屁啊!

    郭成吉走后,有琴曜让人叫来了诸葛威,给他下了一纸口谕。

    诸葛威一看,要他亲自送圣旨去龙威军大营,调集所有龙威军入城。

    那可是重骑兵啊,一旦进城开战,那不是要血流成河?

    陛下这是疯了吗?

    诸葛威同样心惊肉跳,不动声色地磕头谢恩,领旨出去。

    只是他出宫后,却没有出城。

    他早就被秋若水洗脑了,内心早就倒向有琴明月,只是秋若水劝他,一定要找个天赐良机,再去面见嫡长公主,如此才可得从龙之功!

    诸葛威身披蓑衣,怀抱圣旨,心如火烧,纵马疾驰在神京城的空旷长街上,奔腾的马蹄声和绵绵不绝的雨声,都像是在为他奏乐。

    他在内心疯狂呐喊:“诸葛家走大运了!诸葛家要飞黄腾达了,列祖列宗在上,请保佑我诸葛威攀上新皇的高枝!”

    诸葛威激动的浑身发颤,抵达嫡长公主府附近后,立刻从马上跃起,飞掠而过重重屋脊,潜进了公主府。

    他刚进去就被暗星抓住了,诸葛威赶紧说了来意。

    暗星抓着他来到书房门口,面无表情地道:“跪。”

    诸葛威也不顾廊下都是湿漉漉的雨水,噗通跪下了。

    “皇太女殿下在上,末将诸葛威,特来送一份密报!”

    他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圣旨,双手高举,暗星接了,送入书房。

    此时,有琴明月依偎在林燕然怀里,竟懒得动弹,由着林燕然接下圣旨,打开来瞧了一眼,这才语气波澜不惊地对着门外道:“孤知道了,诸葛统领辛苦了。”

    诸葛威立刻激动到热泪盈眶,趴伏下去,重重磕头:“多谢殿下赏识,末将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屋内那声音依旧是波澜不惊,淡声道:“好,去吧。”

    暗星盯了他一眼,诸葛威赶紧磕头谢恩,心满意足地走了。

    须臾,沈琴心匆匆赶来书房。

    瞧见林燕然揽抱着有琴明月,两人静静地依偎着,亲密又温馨。

    她匆忙低下头去。

    有琴明月从林燕然怀里坐直身体,肃声道:“说罢。”

    沈琴心便知主子是让自己当着林燕然的面汇报,她立刻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慕容家给邓先和齐进的密令,微臣已经准备妥当。”

    这是她找了模仿高手,按照慕容诚的字迹和语气写的密令,一共模仿了上百次,其间还专门让暗影去慕容诚书房,替换了他的一份手札,慕容诚自己都没发觉字迹变化,她这才放了心,加上暗影从慕容诚书房取的信物,可谓是天衣无缝。

    有琴明月甚是满意:“好,即刻传出去。”

    她一声令下,密探飞速行动了起来。

    天将亮。

    城内的齐进和城外的邓先,各自收到了来自昌平侯的密令。

    “陛下病危,封锁城门,扶助新君,不容有失!”

    齐进率先得到消息,恰好这时禁军开始了紧急调动,他们朝着城门口集结,开始封锁城门,加强防护。

    齐进找到禁军统领询问,一问之下,得知是陛下亲自下的口谕。

    这还有什么犹豫的?!

    嫡长公主既是陛下的子嗣,又是慕容家的血脉,自己只要帮嫡长公主,就是为慕容家尽忠,为陛下尽忠啊!

    齐进立刻从自己的五千人里面,分出了四千人,四千人又分成四支千人队伍,各自奔赴四个城门!

    封锁城门的功劳,决不能让禁军独吞了!

    至于齐进自己,他亲自率领剩下一千龙威军守护着公主府,皇太女身份贵重,自己当然要亲自保护。

    而神京城中,原本也有五千龙威军,他们被闯入的武者杀的只剩下四千龙威军,千夫长也死了一个。

    他们没收到任何命令。

    这支龙威军的统领顿时急了,问了禁军又去问齐进,齐进不想被他分功,什么也不肯说。

    这个统领只好自己打探,打探出来的内容,都是要封锁城门,而他原本的任务就是守住城门,不准武者和可疑人等踏足神京城。

    这……区别好像不大。

    于是这支龙威军也加入了封锁城门的阵营。

    这时,天色终于亮了起来。

    文武百官都在家服丧,神京城也禁绝喜乐,百姓们醒来后,发现整座京城都变得肃静了许多,一队队禁军在街上来回巡逻,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白色的灯笼,被雨水扑打的不住飘零,白幡被雨水浸透,无力地耷拉着,行人们缩着肩头,从雨水中匆匆跑过。

    风声雨声和马蹄声混杂在一起,整座京城都被笼入一股肃穆又沉闷的气氛中。

    慕容诚起来后,敏锐地觉察不对,找来门子询问:“昨夜可有密报?”

    门子摇头:“回侯爷,昨夜并无密报。”

    慕容诚又命人去街上打探,下人回报:“禁军和龙威军封锁了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入。”

    慕容诚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他回到房间,来回踱步了片刻。

    清儿失火身亡之事,他已在第一时间派出两支暗卫去给儿子慕容海送信,要他以吊唁皇后娘娘的名义归京,当然,肯定会带回来大军。

    如今看城中动静,皇帝这是忍耐不住了,要动手了?

    他和明月血拼,自己很可能被殃及池鱼。

    慕容诚左思右想,决定动用底牌。

    他匆忙招来自己的暗卫,下了两份密令,要他们给邓先和齐进送去。

    但是,很可惜——

    暗卫刚刚离开慕容家的府邸,就被早就等候多时的暗影抹了脖子,她再次将尸体丢进枯井里,而后盖上了一块大石头。

    这两份密令,自然而然落在了有琴明月手中。

    密令的内容很简单,要他们在城中暴乱时,护住镇国公府,同时在慕容海赶回来时,扫清障碍,打开城门,迎接他的大军进入。

    有琴明月的眼神冷得可怕。

    早就知道慕容家狼子野心,可是真相被全面揭露时,她还是难受异常,那可是母后的娘家,是自己的母族!

    本该是自己最大的依靠!

    林燕然也看见了她手里的密令,道:“我们得提前做准备,决不能让慕容海带着大军回京。”

    有琴明月眼底涌现一抹杀意,厉声道:“当然不能,那晚母后得救后,我就命暗星去盯着慕容诚了,他从皇宫出来后,果然派出了两支暗卫,还没出城,就被暗星杀了。”

    林燕然松了口气,将她抱紧:“娘子真聪明。”

    有琴明月许久没说话,她还在思索着所有的关节,直到确认每一关都做好了布置,她才松了口气,身体也放软下来,靠在了林燕然怀里。

    林燕然也感觉到了她这种变化,软声道:“你一夜没睡,我送你去休息吧?”

    有琴明月摇头:“天一亮,我便要入宫为母后守灵了。”

    林燕然哄道:“不休息怎么行,而且现在进宫,危险重重,便说你悲伤过度,一直昏迷未醒。”

    有琴明月极动心,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刻,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去,她还在犹豫,林燕然已抱了她起来。

    她整个落在她的怀抱里,意志顿时软化了。

    林燕然抱着她回了寝殿,将她放在床上,又替她盖好被褥。

    她起身要走,她忽然不舍,唤道:“你去哪?”

    林燕然垂首看她,忽然展颜一笑:“我哪也不去,陪着你。”

    有琴明月抿着嘴唇,未再开口,细密的长睫轻轻垂下,遮下她眼底的慌乱和羞涩。

    林燕然果然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睡。

    她闭着眼,却没能睡着,她不知是因为这个特殊的时刻,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此刻好想被她拥入怀。

    可是这句话在嘴唇边涌动好久,都没能说出来。

    她失落着,又感受到她的手掌,她两只手同时握着她一只手,将她的手掌完全包住。

    很暖,很暖。

    *

    有琴曜惨叫了整整一夜,杀了好几个太监和御医,可是伤口还是爆发剧痛,疼得他脑袋像是要裂开。

    他想怒吼,想咆哮,可是压根发不出声音,反而流下一滩恶心至极的口水。

    天亮时,他总算从剧痛中恢复了一些理智,写下一份手谕,命洪宝带人去将皇甫娇严刑拷打,询问是谁指使的,是否有同党?

    问出来后,实施拔舌之刑,要她受尽痛苦再死去。

    洪宝惶恐领命,然后被小徒弟多福接去了手谕。

    “师父,这种事,还是徒弟代劳吧。”

    左右杀一个人而已,洪宝自不会和他争,不过交接的瞬间,他忽然意识过来什么,惊恐地看着多福:“是你……”

    多福轻轻“嘘”了一声。

    “师父,你累了就歇着,徒弟去做事了。”

    洪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像是丢下烫手山芋一样匆匆离去。

    辰时,郭成吉匆匆来报:“城门已被严防死守,末将一定谨遵陛下圣谕,绝不令任何人出入神京城!”

    有琴曜放心了些。

    但是他放心的太早了点,中午的时候,他涂抹了许多药粉的舌头,忽然发出了恶臭。

    他用手摸了摸,立刻感觉到一股钻心的剧痛,还摸到了脓疱。

    有琴曜惊骇欲绝,立刻命洪宝传来剩下的所有御医。

    御医们只好给他又换了新的药膏,只是伤处是舌头,涂抹起来十分不便,而且稍一动便触怒有琴曜,有琴曜不住惨叫着,抓着笔就写下了一个杀字。

    又一个御医被拖了下去。

    御医们战战兢兢,谁也不敢再上前诊治。

    皇后驾薨的第三天,皇宫的太监和宫女,是在皇帝的惨叫中度过的。

    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

    到了第四日,有琴曜的伤口开始溃烂,再不止住,便会一直溃烂下去,到时候他就是死路一条。

    他一直惨叫着,痛的死去活来。

    御医们怕被砍头,只好给他灌了安神药,等他睡着后,剜掉了他溃烂的舌头,重新上了药。

    这次的药好像生效了,他渐渐感觉不到疼了。

    天黑后,诸葛威赶了回来,告诉他:“龙威军诸位统领已收到陛下圣旨,正在召集人马朝京城进发。”

    有琴曜又放了些心。

    深夜,他命诸葛威带领大内侍卫,将所有太监和宫女赶走,而后让死卫秘密带来了婉嫔。

    婉嫔刚靠近他,就闻见了他口齿间的恶臭,但是她强忍着,这又让有琴曜好受了许多。

    过了好一会儿,婉嫔被四名太监用被子裹着抬出来,送了回去。

    诸葛威腹诽不已,这个陛下真是死不悔改,因为好色被妃子咬掉了舌头,现在伤口还没痊愈呢,竟然又招来了婉嫔。

    看来他要死在坤泽身上了。

    他没当回事,但是小太监多福将此事传递了出去。

    有琴明月看到密报时,立刻联想到了前世的遗诏。

    前几次的事,有琴曜肯定知道宫中到处都是眼线,他想留下传位密诏,必然要遮人耳目,在被咬掉舌头的关头还招妃子侍寝,显然是一个很好的遮掩。

    “传位密诏被婉嫔带走了!”

    前世有琴曜头疼越来越严重,最后近乎疯癫,自己便是在那个关头杀了他,那时没人知道他留下密诏,直到有琴斐崛起,手握传位遗诏,文武百官才知道,原来有琴曜将皇位传给了三公主。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婉嫔不动声色,其实早就在暗中布局,想必有琴曜的头疼症,很可能就出自她手。

    有意思。

    有琴明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果然,次日宫门一开,婉嫔的嬷嬷就偷偷出宫找到了有琴斐。

    而后有琴斐就和独孤云收拾了行囊,偷偷出城。

    有琴明月派出了暗星。

    到了这一刻,她已不会手软。

    但是直到天黑,暗星才拖着重伤之躯回来。

    她浑身都湿透了,肩头染血。

    “主子,三殿下身边除了独孤云,还有一支突然冒出来的强大死卫,属下杀光了那些死卫,和独孤云两败俱伤,但是三殿下已逃走了。”

    “属下失职,请殿下重罚!”

    有琴明月猜到,那支突然冒出来的死卫,很可能是前太子有琴昭的手下。

    她挥手让暗星退了下去。

    林燕然这时才知道消息,她匆匆赶来,非常着急:“娘子你怎么不告诉我?只有林凤凰才能对付独孤云!”

    有琴明月诧异道:“为什么?”

    林燕然意识到说漏嘴,赶紧补救:“因为凤凰是神箭手。”

    有琴明月沉默了下,问道:“你怎么知道此事的?”

    这件事,她不想林燕然知道。

    设计让皇甫娇咬掉有琴曜的舌头,残杀手足,她都不想让她知道,她不想她知道自己这么狠毒。

    而且,她本以为暗星晋升了大宗师,足够对付区区一个独孤云。

    可谁能想到,那个寂寂无名的剑客,竟能和暗星打成平手?

    林燕然语气缓和了下来,道:“独孤云命人给我送了信,信是刚送到的,想必是她特意吩咐人晚点给我送信。”

    独孤云在信中说自己要远游,欠她的人情,日后再还,她立刻联想到了原著的情节,有琴斐就是在皇宫内乱时,离开的神京城,紧接着她感知到暗星受了伤。

    有琴明月点头,神色又恢复镇定:“无妨,孤已有其他布置,她翻不出浪花。”

    林燕然也放下了此事。

    急也没用,独孤云是注定的天下第一剑客,便是林凤凰去,很可能也拦不住她,有琴斐又是女主,剧情不可能让她那么轻易死去。

    她安慰道:“娘子,你已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登基,谁也夺不走你的皇位。”

    她语气很笃定,神情坚毅果敢,有琴明月立刻从中感受到了极大的慰藉。

    她忍不住朝她望去,林燕然也双眸专注地凝视她。

    片刻后,她伸手揽她入怀,在她耳畔低声道:“娘子,以后有事,都告诉我好不好,我陪你一起想办法。”

    有琴明月眸光幽沉,沉默半晌,才语气寂寥地道:“我杀害手足,你不怕吗?”

    林燕然挑眉道:“不是没杀成吗?那是敌人,哪里是手足了?”

    有琴明月心里五味杂陈。

    前世母后葬身火海后,她满心仇恨,弑父夺位,杀尽了所有兄弟姊妹,后来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连沈琴心在她面前,都变得谨言慎行。

    每每坐在那张高高的椅子上,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山呼万岁,她感觉到的只有厌倦和深深的孤独。

    他们都怕她。

    她忍不住问道:“要是杀成了呢?”

    林燕然认真思索后,道:“从理智上来说,若是换了是我,我也会铲除威胁。”

    说完她又开玩笑一般道:“从感情上来说,娘子别杀我就行。”

    有琴明月定定看了她一眼:“只要你不负我,我不会杀你。”

    林燕然心道,这还不简单,她笑了起来,眉眼都弯着,俯首去同她抵住额头,软声道:“那娘子是不是已把我当作了驸马?”

    有琴明月不答。

    林燕然便敛了笑,没再说话。

    两人安静下来,立刻听见了窗外的雨声。

    暴雨持续了六天六夜。

    有琴曜惨叫了六天六夜。

    皇宫的宫人头皮发麻了六天六夜。

    这期间,有琴曜时而疼昏过去,时而疼醒过来,期间又发起高烧,被御医用药退烧后,他的舌头却一直没好。

    到了第七天,有琴曜忽然发现,自己的舌头没了任何知觉。

    接着,更加浓郁的恶臭,从他嘴里爆发出来。

    原来那些御医害怕被他打杀,给他上的药粉中加入了超剂量的麻醉药,他的舌头就此失去了知觉。

    而不知道是药粉不管用,还是别的原因,他舌头上的伤口,迟迟没有愈合的迹象,而且脓疱也传染了出去,被麻木的那截舌头,全部都开始溃烂。

    现在便连太监靠近他身边,都被恶臭熏的直皱眉头。

    有琴曜发疯一般在纸上怒写:“杀了所有御医!”

    洪宝接了手谕出来,其他太监问他:“师父要执行吗?”

    洪宝叹息:“再拖一拖吧,真杀了,谁来给陛下医治?”

    便连听到他们对话的死卫,也没有去追究洪宝抗旨不遵,陛下明显是疯了,真杀了所有御医,他的伤口谁来治?

    有琴曜被疼的又拼命惨叫,双手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可是舌头上的剧痛,如影随形。

    得亏他是乾元,天生体质强悍,要是换了坤泽,早就疼死了。

    有琴曜惨叫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他的国师,他命诸葛威去找国师,国师来了后,极认真地给他检查舌头后道:“陛下,舌根已经溃烂,必须立刻阻止这种病变,不然溃烂蔓延全身,于陛下大不利!”

    有琴曜哪里听不出来他的意思,这要是朝着全身溃烂,他不就是是一个死吗?

    他此时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拼命对着国师示意。

    国师沉痛道:“陛下,你还要受一次痛,微臣须得用烧红的烙铁将您舌根上的溃烂烙成疤,如此才能阻止溃烂。”

    有琴曜差点气昏过去。

    国师忙道:“为防止伤到陛下,微臣会令陛下先睡去再治伤。”

    有琴曜此时已经被剧痛折磨的死去活来,更怕自己真的发臭烂掉,在纸上写下一道手谕。

    “若国师治疗无效,朕一个时辰没有醒来,灭其九族。”

    诸葛威和死卫同时领旨,国师神色镇定,也跪了下去。

    在所有人的监视下,国师在有琴曜脸上和脖子上涂抹了厚厚一层药膏。

    有琴曜整颗头都开始失去知觉,但是奇怪的是,他的意识还在,他是清醒的。

    国师用一物张开他口腔,而后以烧红的烙铁烫他的舌根,本以为舌根已失去了知觉,可是剧痛还是瞬间感受到了。

    他发出惨叫,但因为整个头颅没有知觉,所以声音发不出去,只能被迫张着嘴,痛苦地喘息着。

    大殿里散发着恶臭和血肉被烧灼的焦糊味,所有人都憋着呼吸。

    有琴曜疼的双眼暴突,满面赤红,青筋根根凸起,脑门那里一鼓一鼓的,像是个随时会爆炸的ha蟆。

    烧灼其实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但是有琴曜感觉自己像是去地狱走了一遭,内心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他发誓,结束后,就将国师碎尸万段!

    很快,治疗结束了,国师搀扶他起来,往他嘴里放了一颗药丸。

    有琴曜立刻感觉到满口清凉,那股疼到头皮要炸开的剧痛随时削减了许多。

    他第一时间阴恻恻盯住国师,手一指,一名死卫抓住了国师。

    有琴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死卫有点不敢相信,有琴曜直接自己提着剑,走到国师面前,一剑砍了过去。

    他砍下的瞬间,国师忽然咧嘴笑了:“哈哈哈,你会后悔的。”

    “噗嗤——”

    血水溅了有琴曜一脸。

    国师的头颅掉了下来。

    血淋淋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滚到了洪宝脚下,他吓得朝后跌倒,捂着嘴,差点吐出来。

    有琴曜冷冷盯他一眼,走回床边坐下。

    此刻,他内心充满了噬人的杀意,而国师的血,像是点燃了这种嗜血的欲望。

    他抓起笔,在小太监端着的宣纸上开始刷刷刷书写,很快,一道又一道杀气腾腾的旨意出来了。

    “着,虎威将军郭成吉带领一万禁军入宫,在朕的寝宫周围布下飞天箭阵,胆敢擅闯者,杀无赦!”

    “皇后薨逝,嫡长公主身为亲女,却不来为母守灵,是为不孝!其又为国之储君,母丧而不服丧,是为不忠!着五千龙威军入嫡长公主府拿人,将这不忠不孝的东西,押到朕面前来,朕要亲自审问她!胆敢反抗者,斩立决!”

    “着,禁军监管全城百姓及文武百官,有敢妄动者,斩立决!”

    “着,龙威军十大统领,镇守四门,包围全城!等候朕之旨意,敢擅闯城门者,斩立决!”

    诸葛威带着亲信的大内侍卫去传圣旨,他出了皇宫,便快马加鞭地赶去了嫡长公主府。

    四道圣旨全都落在了有琴明月手里。

    有琴明月满意地赞了他一句,立刻又让诸葛威喜上眉梢,这可是新皇的赞赏啊!

    诸葛威马上狗腿地问道:“殿下,您要末将怎么做,尽管吩咐!”

    有琴明月将郭成吉那道圣旨递给他:“去宣旨,让郭将军谨遵陛下旨意。”

    诸葛威是个聪明人,立刻领命而去。

    等郭成吉带着一万禁军将有琴曜的寝宫团团围住时,多日不曾露面的嫡长公主出府了。

    她一身素衣,系一件同样素白的披风,在淅淅沥沥的大雨中走出了大门。

    林燕然陪她走到一匹神俊的白马身旁,托着她的腰身,轻轻一用力,有琴明月便潇洒地坐在了马背上。

    林燕然旋即翻身上马,雨水透过蓑衣的缝隙流淌下来,打湿了她的鬓发。

    她同样骑着一匹白马,与有琴明月并驾。

    暗星骑马跟在另一侧,她给有琴明月打着伞。

    沈琴心、秦稳、秦重、林凤凰、姬越也跟着上马,跟在了她们身后,其后便是公主府的亲兵。

    有琴明月正要打马,齐进忽然跑来跟前跪下:“殿下,请准许末将跟随保护,末将愿为殿下效死!”

    有琴明月神色无波,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可。”

    齐进大喜,立刻牵来自己的马,加入了阵营。

    “驾。”

    有琴明月率先打马,林燕然并驾而行。

    其余四人一排,跟在她们身后。

    雨水如撒豆,噼里啪啦,夹杂着踏踏马蹄声。

    这支队伍立刻吸引了百姓们的围观。

    队伍率先经过镇国公府,但是这座府邸大门紧闭,四周围满了禁军,带兵镇守的统领看见队伍过来,立刻跪在了地上:“属下拜见皇太女殿下。”

    “平身。”

    这名禁军统领正是有琴明月的人,奉命保护镇国公府,无论任何情况,不准里面人踏出大门一步。

    慕容诚得知外面情形,急得如热锅蚂蚁,却毫无办法,五千禁军将整座府邸包围的密不透风,便连鸟都飞不出去!

    第二个经过的是冠军侯姬家,姬昌洺早已身穿蓑衣,等在大门口,看见队伍过来,立刻对着有琴明月行了一礼,有琴明月颔首后,姬昌洺带着他的人,加入了队伍。

    第三个经过的是宰相苏穗,他也带着他的亲信等在大门口,行礼后加入了队伍。

    满城百姓都惊呆了,一个个从门内探出头来,张望着这一幕。

    滂沱大雨中,嫡长公主一身素袍,披风烈烈,林郎君同样是一袭白衣,和她并肩而行。

    身后的骑士都披着蓑衣,没有人说话,队伍静默的可怕。

    噼里啪啦的雨水中,只能听见肃肃马蹄声。

    马蹄踏踏,踩出一串串水花,队伍行走的有条不紊,沉默又充满力量。

    北蛮人和龙渊人都看见了这一幕。

    柳弘玉有些恐惧又有些兴奋地对玄冥道:“真正的屠杀要来了。”

    历来夺权,都是血流成河,他对这样的场面,既充满了一种发自肺腑的兴奋,又害怕殃及池鱼。

    他又怕又止不住好奇,拿出一支千里镜,从阁楼上窥视着。

    而柳红凰看了一眼,就回到了房间,眼神阴晴不定,陷入了沉思。

    拓跋焰也看见了,她回到大殿,对赫连月道:“月姨,这个有琴明月,才是我以后真正的对手。我那些兄弟姊妹都不是。”

    赫连月不认同,却又不得不承认,有琴明月绝非等闲。

    这趟神瑶之行,他们的见识一次又一次被刷新,到现在,争锋之心,淡矣!

    队伍来到了承天门前,有琴渊带着皇室的几位族长,等候在此。

    而他们的身后,是军容严整的禁军,他们集结在了这里,队伍从承天门前,一直排到了长街尽头。

    有琴渊和五名禁军统领一起前来行礼。

    有琴渊是鞠躬礼,五名禁军统领是跪拜礼。

    有琴明月回以颔首,淡淡道:“进宫吧。”

    守门的禁军早已打开了宫门。

    这时,秦稳秦重悄然从队伍退了出来。

    皇宫内夺位,皇宫外,他们要夺权!

    有琴明月和林燕然率先下马,领头踏进了承天门。

    暗星和暗影立刻走到了她们俩的侧边,警戒着安全。

    有琴渊皱眉盯了林燕然一眼,十分不悦她和有琴明月并肩行走,不过值此之际,他也没说什么,直接抢到了有琴明月身后的位置。

    苏穗和姬昌洺也不甘落后,和他并排行走。

    其余人跟在他们身后,鱼贯而入。

    队伍极度沉默,穿过长长的广场,走过一列列台阶,皇宫里巡逻的禁军看见了,想要来阻拦,可是又不敢,因为他们看见,禁军的几位统领都在队伍里,朝廷里的几位股肱之臣也在队伍里。

    紧接着,诸葛威带领大内侍卫,小跑着迎上前去,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片刻后,他带着他的人,加入了队伍,脸上的神色振奋无比。

    队伍最后来到了有琴曜的寝殿前。

    郭成吉急得冒烟,一直走来走去,他感觉到要出事,但是始终不知道怎么选。

    远远地看见这支队伍,他顿时眼皮直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自己信任的两名副统领用刀架住了脖子。

    两人架着他来到有琴明月面前,押着郭成吉跪下去。

    “拜见皇太女殿下!”

    郭成吉赶紧道:“殿下,末将愿意追随殿下,为殿下效死!”

    有琴明月看都没看他一眼,淡声吩咐:“押下去。”

    两名副统领大喜,这是新皇认可了自己的功劳啊,他们立刻卸了郭成吉的铠甲和佩刀,命人将他押了下去。

    而后两人便跟到了有琴明月身后。

    而有琴明月带来的人,取代这些禁军,将这座寝殿悄无声息地围住了。

    洪宝早就听见动静,小跑了出来,他看见站在门前的队伍,猛地打了个哆嗦,大雨滂沱,这支队伍却静默地可怕。

    等他看清那唯一打着伞之人,对上那双沉静幽深的墨眸,他的膝盖不由自主地弯了。

    旁边的小太监低声问道:“师父,要拦着吗?”

    洪宝猛地给了他一耳巴子,而这个时候,多福已跑到了有琴明月跟前。

    洪宝落后一步,他直接吩咐其余太监:“打开殿门!”

    而后他带着所有太监和宫女跪了下去。

    “奴才恭迎皇太女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琴曜身边只剩下两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那颗药丸带来的清凉正在消失,他嘴巴里的疼痛正在急剧增加。

    甚至,他感觉到,被烙过的舌头,好像裂开了,里面脓水正在往外渗透。

    他刚吐出一口脓血,就听见殿外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他抬手搭住小太监,从床头坐了起来。

    有琴明月恰好走了进来。

    父女相见,彼此对视着。

    有琴曜的瞳孔急剧收缩。

    他看见了她身后的人,每一个他都认得,有琴渊、姬昌洺、苏穗、诸葛威,还有禁军的统领,这曾经都是他的心腹爱将!

    紧接着,他脸色骇然,他看见了齐进!

    那是他的龙威军统领?!怎么会被有琴明月收买?!

    有琴曜的脸色迅速变得赤红,接着变青,变乌,可是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支吾声。

    “孽……畜!!!”

    他抓起枕头就扔了过去,可是枕头被林燕然一把抓住。

    有琴曜看见她,立刻又被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从床上撑起身,冲到床头拔出自己的宝剑,提起剑便朝着有琴明月砍去。

    有琴渊低喝道:“还不保护殿下?”

    诸葛威和几名禁军统领全都冲了过去,将有琴曜架住了,诸葛威夺走他的佩剑,统领们“搀扶”着他到床边坐着。

    有琴明月这才开口,声音格外平静:“听闻父皇病重,儿臣特来看望。”

    有琴曜浑身发抖,嘴唇哆嗦,愤怒正在疯狂燃烧他的神经,他指着有琴明月,可是嘴里压根吐不出清晰的字眼。

    有琴明月淡淡道:“父皇是在找你的死卫吗?放心,他们都还好好活着。”

    这句话又给有琴曜一击,他怒到了极致,抬手就朝着那些统领打去,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耳光。

    统领们默默受了,但是没人松开。

    有琴渊喝道:“皇帝,够了!”

    他跪下来,沉声道:“皇帝有琴曜违背祖制,倒行逆施,昏聩无道,如今又重疾在身,我有琴渊,代表神瑶国有琴皇室,祭告列祖列宗,有琴曜已无资格再当神瑶国的皇帝,我代表皇族宗室全体,要求皇帝有琴曜退位让贤,由皇太女有琴明月登位!”

    其余族老跟着跪下:“我等代表皇族宗室,请皇帝以江山社稷为重,即刻退位让贤,由皇太女有琴明月登位!”

    其余人也跪了下去。

    “臣等代表文武百官,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即刻退位让贤,由皇太女有琴明月登位!”

    有琴曜目眦欲裂,手臂抬起,指着有琴渊,而后逡移到所有人头上,嘴里竭力道:“好……好!”

    有琴渊立刻站起身道:“诸位同僚都听见了,皇帝已经同意了退位让贤,来人,取圣旨和玉玺来!”

    一封写好的圣旨和玉玺被人端到了有琴曜面前。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有琴渊,接着又看向那份圣旨,立刻被气得呕出一口血来,喷的圣旨不能用了。

    有琴渊神色不变,继续喝道:“换新的圣旨!”

    新的圣旨被端来。

    有琴渊喝道:“还不请陛下盖下玉玺?!”

    诸葛威立刻按住有琴曜的手抓住玉玺,往圣旨上盖去。

    有琴曜猛地抽出另只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而后他自己抓着玉玺,两眼喷火地瞪着有琴明月。

    有琴明月静静地和他对视着。

    这一刻,她出奇的平静。

    有琴曜死死瞪着她,猛地将玉玺盖下,正要发怒,圣旨和玉玺同时被夺走。

    他只能从牙缝里努力地挤出一个个模糊的字眼。

    “好……你……们……很好!!!”

    可是压根没人再搭理他。

    有琴渊当众念出圣旨。

    大家脸上都露出了微笑,只有有琴曜死死盯着这一幕,眼神怨毒。

    苏穗忽然出列,他从亲随手里接下一只锦盒,取出里面的东西,猛地一抖。

    众人都觉得满室生辉,眼前一亮!

    那竟是一件黄灿灿的龙披风,披风以明黄色锦缎为底,着能工巧匠刺绣出九条五爪金龙,尊贵无双!

    有琴渊暗骂,这个老东西,居然这么会拍马屁!

    苏穗满脸堆笑:“吾皇,微臣替您系上。”

    林燕然白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走披风,而后亲自将披风罩在有琴明月身上,站在她面前给她系带。

    两人无声对视,林燕然冲她眨了下眼睛。

    系好披风后,有琴渊立刻率领众人来到有琴明月面前,齐齐跪了下去。

    “臣等拜见新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包含太监和宫女。

    林燕然纠结了下,也跪了下去,算了,跪自己娘子,不算跪。

    有琴明月声音平静,抬手:“众位爱卿平身。”

    众人全都喜滋滋地站起来,此次扶持嫡长公主登位,竟然如此顺利,实在是可喜可贺!

    有琴明月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肃声道:“诸位爱卿且先出去稍待,朕有些话,要同父皇说。”

    有琴曜气得浑身发抖,眼睛几乎要渗出血来,而这时,他真的尝到了血腥味。

    他的舌头忽然裂开了,脓血从嘴巴里涌出,剧痛也随之而至。

    原来,国师的治疗,压根没效果,不止让他又受了一次烙铁剧痛,还让他的伤势变得更加严重。

    他又痛得惨叫起来。

    而这时候,已经没人关注他了。

    众人都退了出去,只有暗星和林燕然留了下来。

    有琴明月冲林燕然点了下头,林燕然懂她意思,也出去了。

    有琴曜此时停止了惨叫,眸色赤红地瞪着有琴明月。

    “逆……女!”

    “皇……位……朕……给……你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每一个都说的咬牙切齿。

    有琴明月的声音平静而冰冷,“话说清楚了,皇位是女儿自己拿回来的。”

    有琴曜立刻被气得呕出一口血。

    有琴明月继续平静又冰冷地道:“女儿还有几句话,要亲口对父皇说,父皇可一定要听清楚了。”

    有琴曜立刻感受到一股渗到骨子里的寒意,冰寒,刺骨。

    他抬手擦了擦嘴上的脓血,眼神恐惧又怨毒地瞪着有琴明月。

    有琴明月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声音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贵妃娘娘和父皇的龙威军统领之事,父皇还记得吗?是儿臣送父皇的一份礼物。”

    “至于皇甫家丢的饷银,自然是被儿臣笑纳了,如今已养出了上万的兵马,父皇不要动气,普天之下都是父皇的子民,女儿的兵马,自然也是父皇的兵马。”

    “呕——”有琴曜又呕出一口血。

    “女儿还要谢谢父皇,一直纵容有琴玉欺辱女儿,女儿也刚好用她做掩护,越来越强大,只可惜她太蠢了,只是当街三问便让她进了宗人府,后来女儿实在看不过,便帮助她去容华宫参观了一番——父皇应当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这句话的声音冷的可怕。

    有琴曜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感觉到一股发自肺腑的寒意。

    他抬手指着有琴明月,可是很快,嘴巴里的剧痛就令他惨叫着放下了手,他又呕出了一口血,他甚至感觉,被药丸冰凉过的口腔正在裂开,血肉开始剥落。

    可是这还没完,有琴明月的话继续下去。

    “说起来,女儿也帮助过父皇,女儿助您看见了大皇子和您侍妾的偷情,父皇您是不是要感谢女儿?”

    有琴曜的身体又抖了抖,颤的更厉害了。

    “父皇,您亲手砍死了您的二女儿。”

    “又亲手砍死了您的长子。”

    这两句话,像是两把尖刀,刺进了有琴曜的心脏里。

    他猛地又喷出一口血。

    “女儿可怜贵妃娘娘的爱女之情,所以帮了她一把,她咬掉了父皇的舌头,而作为报答,她说她要亲眼看着父皇死。”

    有琴明月点了下头,早就等候多时的多福,立刻带着本该死去的皇甫娇出现在有琴曜面前。

    有琴曜看见那张脸,还有那双对他恨之入骨的眼睛,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一样,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可是他还没冲过去,就被暗星弹去小石头击的重新跌坐到了床沿。

    有琴曜嘴唇抖的厉害,死死瞪着皇甫娇,皇甫娇也死死瞪着他。

    有琴曜青乌的脸迅速涌满血色。

    极致的愤怒之下,气血开始倒涌,灌满了他的肌肤,他脸色赤红,便连脖颈也像是火烧一样涨红。

    可是有琴明月的话还没有停。

    “对了,婉嫔娘娘是不是经常给父皇送参汤,真要感谢她的良苦用心,让父皇的头疼症一天比一天剧烈。”

    “父皇最信任的国师也是婉嫔的人,哦不对,国师是先太子有琴昭的人,父皇被咬了舌头后,又被国师用烙铁烫一次,滋味想必不错。”

    她说到这里顿住,眼神冰冷地看着有琴曜。

    有琴曜的脸和脖子乃至手,都变得通红,剧烈到极致的怒火,令他全身血液倒灌,每条经脉都被膨胀到鼓了起来。

    这时,有琴明月从暗星手里接过一份圣旨,打开来给他看了一眼。

    “父皇是不是还在盼着这封传位密诏,给女儿沉重打击?可惜——”

    她轻轻叹息,将之丢进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炭盆中,圣旨立刻化作了灰烬。

    “噗——”

    有琴曜仰天喷出一口血,接着捂住自己的心口。

    他的心脏正在发出爆裂般的剧痛,那里的血管全都爆开了。

    有琴明月走到他身侧,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父皇,女儿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母后还好好活着。”

    有琴曜捂住心口的手,猛地掉下来,两眼刹那间失去了全部光彩,接着他的脖子耷拉下来。

    死了。

    这时,皇宫的更声响起。

    “咚!——咚!咚!”

    时辰到了第二天,刚好是皇后娘娘下葬的日子。

    皇甫娇走到有琴曜面前,狠狠呸了一口,咬牙道:“死得好,哈哈,死得好!”

    接着她跪在了有琴明月面前。

    有琴明月冷冷道:“赐你全尸,厚葬。”

    皇甫娇头也不敢抬,拼命磕头:“罪妃多谢新皇厚恩!”

    有琴明月在她的磕头声中走了出去。

    等在大殿门口的众人为之一静,齐齐转过身来,又跪了一地。

    有琴明月平静异常地道:“父皇驾崩了。”

    众臣先是一惊,接着便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起来。

    有琴明月穿过满地跪倒的众臣,身影茕茕地朝外走去。

    林燕然迎上来,给她打着伞。

    雨水小了许多,淅淅沥沥。

    有琴明月一直朝着皇宫外走去,林燕然默默陪着她。

    禁军跟在她们身后,远远地看着,同时也保护着他们的新皇。

    新皇才没了母后,又失去父皇,该多伤心啊?

    他们沉默地行走在雨中,不远不近地跟着,敬畏又好奇。

    两人并肩穿过皇宫,雨水中的身影模糊,又相互依偎。

    走到广场的时候,有琴明月忽然摇晃了一下,接着身体就脱力地往下跌,林燕然及时抱住了她。

    手中的伞跌落,溅出水花。

    雨点砸在她们脸上。

    一滴一滴又一滴。

    忽然停了。

    林燕然一把掀掉身上的蓑衣,将她抱了起来。

    身后的禁军全都看的呆住了。

    林郎君也太胆大了,竟敢这么抱着他们的新皇?!

    林燕然抬头望望天:“雨停了。”

    低头,看着她:“你累了,我抱你回家好好睡一觉。”

    有琴明月没说话,她伸出一只手,抚住了林燕然的脸庞。

    为她轻轻抚去了脸上的雨水。

    她便这么一直抱着她朝宫外走去。

    有琴明月一直看着她。

    这一刻她觉得,有她真好。

    第095章

    秦稳、秦重偷偷退出来后,彼此对视一眼,直接走到集合在承天门的五万禁军面前。

    这支禁军的五个统领,都跟随主子进宫了,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

    嘿!正好夺权!

    神京城总共不过十万禁军,有琴渊竟敢伸手揽权过半,吃相太难看了点!

    刚好趁着今夜起事,将他的人都铲除干净!

    至于另外五万禁军,四个属于陛下的统领,在主子打开府门的时候,便被属于主子的副统领和都尉带人抹了脖子,属于主子的那三个副统领和属于宰相的那个副统领,暂代统领之职,再加上看守慕容家的那个统领,这五万禁军拥有了新的五个统领,而他们手下的五十个都尉,有十五个也是主子的人。

    相当于这五万禁军已被主子收入囊中了。

    如今他们正看守着神京城的四座城门,并监视着城中的世家和文武百官的动静,防止异动。

    秦稳秦重在承天门的五万禁军面前停下。

    两双锐利的虎目从领头之人的脸上缓缓扫视而过。

    这支五万人的队伍,五个统领进宫,现在剩下十个副统领和五十个都尉。

    十个副统领里面,六个有琴渊的人,两个慕容家的人,一个宰相的人,一个姬家的人。

    五十个都尉里面,十五个主子的人,二十个有琴渊的人,十五个有琴曜的人。

    主子说了,属于陛下的都尉先不用动,陛下一去这些人自然就是她的人,但是其他人的亲信,当然是死了的好。

    秦重开口说道:“皇后驾薨,陛下病危,值此多事之秋,而城中武者出没,多次袭杀皇太女的府邸,罪无可恕!”

    “现皇太女有令,命我等前去剿灭武者,还神京城太平!还神瑶国朗朗乾坤!”

    “几位副统领,带人跟我走吧!”

    十位副统领面面相觑。

    一位副统领道:“秦重将军,皇室族长命我等在此等候命令,我们不能擅自离去,还请秦重将军见谅!”

    秦重浓眉一掀,虎目瞪视,杀意凛然。

    “放肆!你是朝廷的统领,还是族长的统领?皇太女有令,你竟敢不遵?武者袭杀皇太女府邸,你视而不见?你如此不忠不敬,到底是何居心?”

    秦重用长刀指着这位副统领,连连发问,气势咄咄,立刻令这位副统领冷汗淋漓,心跳如鼓,一时之间,驳斥不出来。

    其余副统领也都凛然起敬。

    秦稳这时赶忙来打圆场:“诸位,新皇将立,如今正是趁此好机会去挣一个天大功劳的时候,这样的良机,可是百年不遇,你们多少人祖上烧高香了都遇不到?这位副统领不愿意听令的话,自然可以不去,但是也不要拦着其他人飞黄腾达嘛。”

    这番话一出来,立刻人人意动。

    慕容家、宰相、姬家的四个副统领,马上站了出来。

    “两位秦将军,我们愿意听皇太女之令,前去缉拿凶手!”

    秦稳秦重也不啰嗦,秦重道:“好,四位副统领忠心耿耿,秦某必将四位的忠心告知皇太女,现请四位各点五百人,跟我走!”

    他们说走就走,倒让属于有琴渊的六个副统领急了!

    原来搞半天,只要五百人,那自己还犹豫个什么劲儿?

    而且自己等在这里,什么好处也得不到,现在只是去缉拿武者,又不是去造反,就算抓不到,那也是有一份苦劳在里面!

    而且皇室族长说了,皇太女马上是新皇,自己在新皇面前立功,岂不比在皇室族长面前立功来的更直接?

    立刻又有三个副统领站出来,表示愿意前去缉凶。

    秦稳自然是欣然从之,这三人出来,剩下三个副统领里面,又有两个意动,他们忙不迭地追上秦稳:“秦稳将军,万万带上我们,我们刚才是一时糊涂,皇太女之命,我们岂敢不遵?”

    秦重冷哼一声,秦稳安抚他们一番,让他们也跟着去了。

    剩下那个副统领急了:“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

    秦重冷冷道:“这位副统领自然是要留下来坐镇,不然大家鼓噪起来,如何向皇太女交代?”

    这个副统领只好老老实实留守。

    只是越想越后悔,大家都去挣功劳了,自己怎么就留在原地苦守呢?

    可是事已至此,他后悔也没用。

    便在这时,一条黑衣人竟从暗中一掠而过。

    他的亲信立刻叫道:“大人,有武者夜闯皇宫!”

    副统领一看,眼睛亮了,自己错失的机会竟然送到了眼前?!

    他立刻命其他人原地待命,自己带了一千人追了上去。

    黑衣人很快落入他们的包围圈,一阵喊杀后,黑衣人忽然朝着副统领冲去,速度竟然比刚才快了好几倍,副统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脖子一痛,接着鲜血飚射出来,他惨叫着倒下去,而黑衣人忽然一脚踹在他胸膛上,借此之力一跃而起,竟然如一只飞鸟般飞到了半空高,那些射出的箭,全都落在了背后。

    而副统领喷着血倒下去,手下禁军大惊失色,忙上前搭救,可是副统领抽搐了两下,就气绝身亡了。

    逃走的黑衣人在黑暗中连续跳跃,最后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宅子前。

    蒙面的布掀开,露出了陈雪苍白的脸庞。

    她浑身都湿透了,发丝被雨水打的凌乱不堪,肩头还中了两箭,不过好在都不是致命伤。

    她寻了个干燥的角落,躺在了干草堆里,开始给自己上金疮药。

    “自己这次给郎君杀了一个禁军副统领,算是完成任务了。”

    没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陈雪是一颗灵活的棋子,哪里需要哪里搬,秦稳秦重诱惑走了大部分副统领,却还剩下一个有琴渊的死忠,自然是不能让他活着。

    而此时此刻,秦稳秦重带着数千人,疾行在神京城黑暗的长街上,暴雨将所有人都淋的通透,可是没有人说话,大家都警惕着周围。

    就在这时,两队黑衣人一追一跑,从远处的屋顶上一闪而过。

    秦重立刻喝道:“他们在那里,给我追!”

    众人疾跑着追上去,结果途中和另外两拨黑衣人撞了个正着!

    他们也是一追一跑,彼此之间在厮杀,却又鬼鬼祟祟跟在刚才那两拨黑衣人身后,像是在跟踪他们。

    秦重和秦稳对视一眼:“我们兵分两路,分开围剿,生死不论,杀一个是一个!”

    夜浓如墨,大雨滂沱。

    诸葛侯带着自己的人,在黑暗中极速奔跑。

    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跑出来了,可是身后的塞北人屠还像是鬣狗一样追了上来!

    而他手下的人,刚才又死了一个七品!

    林燕然,你的人再不来,老子就撂挑子不干了!

    他这时又开始后悔起来,早知这任务如此凶险,他就不该上了林燕然那混蛋的当,当时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居然听信了她的话,帮她将塞北人屠引到城中。

    “诸葛大侠,塞北人屠如此欺压你们武林盟,将你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你不恨?塞北人屠乃是北蛮人,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今新皇将立,正是要杀鸡儆猴的时候,你去将塞北人屠引到城中,我派人将那些马匪尽数斩杀,而你武林盟以后亦可高枕无忧,还能得新皇功劳一件,如何?”

    诸葛侯当然希望塞北人屠死,可是又怕自己也是那只被杀的鸡,谁知林燕然说道:“我一个顶级武者都不用,只用禁军围杀,而禁军我也格外交代过,只杀塞北人屠的人马,另外再赐你几件软甲挡飞箭,等围攻时你背后给塞北人屠捅几刀子,以你诸葛大侠的宗师修为,这点小事,总不能做不到吧?”

    诸葛侯顿时被说服了。

    这时,他听见了身后沉重的跑步声,禁军终于赶来了。

    诸葛侯几乎热泪盈眶,立刻故意放慢了速度,带着自己的人转身和塞北人屠厮杀了起来。

    这一耽搁,禁军将他们围了起来,漫天飞箭都射了过来。

    诸葛侯对自己人使了个眼色,趁此当儿,各自扑到一个马匪身边,举刀便砍。

    马匪死的死伤的伤,再也不敢硬敌,立刻朝着四面八方突围,箭阵变成了近身搏杀,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场搏杀中,有琴渊的副统领,死了两个。

    秦重带着自己的几十个亲随,各个手持弓弩,专门对着塞北人屠射杀。

    再加上诸葛侯带着自己的半步宗师从旁袭杀,塞北人屠最终身中数箭,负伤逃走。

    诸葛侯见状,马上带着自己的人也逃走了。

    剩下马匪死伤惨重,被禁军满城追杀。

    而南宫天那边,情形也十分类似,他也受到了林燕然的诱惑,负责引诱西域教的人进城。

    西域教的圣子陆羽带领五十罗汉,气势汹汹赶来,赶来时恰好偷听到南宫天和诸葛侯的秘密对话。

    神京城的老皇帝要死了,新皇年幼,城中正值混乱之际,此时去抢神药秘方乃是天赐良机,便是抢不到,也可以将大医师掳走!

    陆羽一听便动心了,却又有些怀疑,然后他瞧见塞北人屠带人追在武林盟众人身后,再无疑虑,当即带人跟在了南宫天身后。

    结果进来后,发现到处都是守卫森严的禁军和重骑兵,而南宫世家的人滑溜的很,他差点被甩掉,而等追上时,禁军也围了上来。

    一场厮杀后,他带进来的三十罗汉变成了十八罗汉,而且个个带伤。

    这期间,禁军的副统领又死了三个,两个有琴渊的人,两个慕容家的人。

    陆羽见势不对,带着剩下的人便要逃跑,可是来到城墙下才发现,进来容易,出去难!

    这时,逃跑的塞北人屠找到了他,两人将自己掌握的信息一核对,发现上当了。

    武林盟和南宫世家成了朝廷的鹰犬了!

    两人气得咬牙切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黑摸到了嫡长公主府,可是等他们进去就发现,黑暗中有一条高大威猛的身影,正在狞笑着等着他们。

    塞北人屠一看见那张脸,顿时吓得差点叫出来,那不就是个追着自己打,打起来不要命的疯子?

    姬越咧嘴一笑:“北蛮杂种,纳命来,今晚老子要剥了你的皮佐酒!”

    而暗中潜伏的暗影,早已朝着陆羽扑过去。

    她现在是戴罪之身,打起架来和姬越一样不要命,她要杀了陆羽,将功赎罪!

    在有琴明月让众人都出去候着的时候,姬越和暗影就悄悄溜出了皇宫,回来公主府等着他们呢。

    而他们带来的人马,则遭遇了早就准备好的弓弩阵,还有林凤凰那六个手下暗中放冷箭,滋味着实是不大好受。

    塞北人屠和陆羽都是暗暗叫苦不已,他们一旦受伤,便再难逃出去神京城了,而现在他们面对的敌人,不止实力和他们相当,而且还都不怕死。

    这个神瑶国的公主也太可怕了吧,怎么养了这么多死士?

    他们不知道的事,就算他们真的闯入公主府,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府中的重要人等都不在,而两个顶级大医师和柳蓁蓁,早就被转移了。

    他们被送到了镇国公府。

    没错,有琴明月专门安排了五千禁军守着镇国公府,不准人踏入也不准里面人出来,镇国公府现在就是一个铜墙铁壁,而且也绝不会有人想到,封谷、孙春生和柳蓁蓁会在慕容家做客呢?

    禁军围住慕容家时,慕容诚吓死了,他以为有琴明月看破了自己的阴谋算计,可等到封谷等人被送来做客时,他的心一下子落了回去。

    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三个人送来慕容家做客,那禁军围困慕容家,真的是保护我们祖孙三人不受伤?

    慕容诚甚至还有点感动,可是直觉又告诉他不对劲。

    他来给三人打了招呼后,就回去了自己书房,招来幕僚连夜商议。

    可是他们被斩断了信息,对外界一无所知,什么都商议不出来。

    慕容长宁和慕容长安相对来说,心思就单纯多了,他们笃定了这是表妹专门为了保护慕容家而派来的禁军。

    此时,两位大医师坐在厅里悠闲喝茶,一边喝茶一边下棋,下着下着就吵了起来。

    柳蓁蓁则是在旁边走来走去,走的封谷烦不胜烦,将她叫到面前敲了一个爆栗子。

    “小蓁儿,你安分点。”

    柳蓁蓁委屈地瘪嘴。

    “师父,明月和林燕然都是我好朋友啊,她们要去夺位,徒儿能不担心吗?”

    “哎哟喂,你们两位,怎么就能安心喝茶下棋呢?你们怎么能坐得住啊?”

    “林燕然这个混账,居然将我们骗到这里来坐牢,气死我啦!”

    “回头本郡主一定要找她算账!”

    她正吵闹着,慕容长安和慕容长宁又带人端着一份新鲜的瓜果和点心送了进来。

    慕容长宁性格活泼,看见这位龙渊国的郡主在那里和自己师父抱怨,觉得她甚是可爱,他上前找柳蓁蓁搭话。

    柳蓁蓁心忧有琴明月和林燕然的安危,随口敷衍。

    慕容长宁聊了几句,自觉尴尬,只好告辞。

    柳蓁蓁眼珠一转,道:“喂,慕容长宁,你不是说你们家种有很稀罕的牡丹吗?快带我去瞧瞧——”

    慕容长宁纳闷道:“郡主,现在下着大雨呢,牡丹也已开败了,恐怕瞧不了什么。”

    柳蓁蓁一本正经地道:“本郡主生平最喜欢钻研各种奇花异草,说不定你们家的牡丹便是稀世名品呢,快快带我去!”

    慕容长宁甚是高兴,在前面引路,只是刚踏出门槛就被封谷喊住。

    “小蓁儿——”帅大叔拉长了尾音。

    柳蓁蓁顿时丧气地回了声:“师——父——父——”

    “回来坐下。”封谷瞪了她一眼,接着又和颜悦色对慕容长宁道:“你别听她胡诌,她就是想溜出去玩,两位公子请便吧?”

    慕容长安和慕容长宁只好走了。

    封谷继续下棋,头也不抬:“坐下。”

    “哦——”柳蓁蓁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嘴巴噘的能挂个酒壶。

    惹得晏东来捂嘴偷笑,然后被柳蓁蓁狠狠挖了一眼,晏东来便不敢笑了。

    这时,大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柳蓁蓁从椅子上一跳而起。

    “他们回来了!”

    她欢喜不已,跑到门口边上,赤豹带着林峰等人急匆匆走来。

    他们穿着蓑衣,可身上的衣裳依旧都湿了,脚下带出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

    “怎么样?”柳蓁蓁焦急地问。

    赤豹道:“柳大夫,郎君和主母已经进宫去了。”

    “我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林峰插嘴:“现在全城戒严,我们也出不去,不过我看见姬越骑马回去了。”

    “还有吗?”柳蓁蓁满眼期待地问。

    她的一只脚踏出门槛,另一只脚站在门内,封谷扭头盯了她一眼,她只好气呼呼地收回那只脚。

    “师父,您专心下棋成吗?您都输给孙前辈几回了?”

    封谷一听就急了:“胡说!为师怎么会输?孙老贼,我们重新再来,这局算平局如何?”

    孙春生正在后悔刚才那步棋呢,闻言欣然从之,两个帅大叔便重新布子。

    柳蓁蓁继续问道:“只有姬越回去了吗?”

    林峰道:“只看见了姬越,他这人一向桀骜,也可能是自行出宫。”

    柳蓁蓁却不这么认为,她道:“姬越出来多久了?”

    林峰道:“约莫两刻了。”

    柳蓁蓁点点头:“你们继续去盯着,有情况马上支一个人来告诉我。”

    “好。”

    五人又转身朝外走去。

    柳蓁蓁也走回厅堂的椅子上坐下。

    林燕然既然敢用姬越,必然是信任他,那姬越出宫,肯定是受他指使。

    只他一人出宫,当是去办一件隐秘之事。

    看来,皇宫之行,有惊无险。

    她放了心,却又百无聊赖起来,忍不住想道,明月登基便是新皇,那林燕然算什么呢?皇后吗?

    她莫名被这个想法逗笑了,自己捂着嘴咯咯咯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有些惆怅起来。

    林燕然这个坏坯子,本来只是个乡民,忽然成了驸马,现在又要当皇后,居然压了本郡主一头,哼哼,她肯定要更加得意起来!

    *

    有琴斐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她已逃了六天六夜了,可是那股噬人的杀意,还是伴随着她。

    黑衣人来的时候,一掌朝她头顶拍下,誓要置她于死地。

    得亏独孤云的剑挡了上去。

    母后的死卫马上将她团团围在了中间,用身体围城人墙保护她。

    可是那个黑衣人太强大了。

    一边和独孤云厮杀,一边往死卫包围圈中挥掌,每一掌下去,便有死卫丧命。

    她身边的死卫,一个接一个死去。

    他们带着她突围,可是黑衣人抓住机会,一掌轰向她,一个死卫替她挡了一下,于是那掌的威力被打了折扣。

    却依旧让她惨叫一声,肋骨当场断了三根,剩下六名死卫掩护她逃走,她不愿意逃,可是死卫将她推上马,接着独孤云一记掌风拍在马臀上。

    骏马吃痛,立刻撒蹄子狂奔起来。

    “走!不要回头!”

    疾驰的风声中,她听见独孤云这样喊道。

    此时在这陌生旅店的柴房里,她惊魂未定,想起临别前嬷嬷的话。

    “殿下不是要去从军吗?现在便可马上出发了。娘娘为你准备了一批护卫,已经在城外等着你了,娘娘要你立刻出城。”

    “至于原因,殿下暂时莫要问,先出城再说,这是娘娘写给殿下的信,一切解释都在信中。”

    那封信她早已看了不下十遍,信很短,并没有什么儿女情长的话。

    婉嫔告诉了她三件事,一要她去大将军慕容海麾下从军,二要她不必担忧她的安危,她留在宫中是最安全的,三要她多立战功执掌兵权,唯有如此才能在将来不受人制。

    说实话,这封信让有琴斐很失望,她去从军,不知经年,可是她母妃连句体贴关怀的话都没说,只简单交代了几件事。

    有琴斐此时满心仓惶,又充满了迷茫,在柴堆上辗转反侧。

    这时,柴门外忽然发出一声轻响,接着咚咚两下。

    她立刻如惊弓之鸟,一跃而起窜到了柴堆后,同时抓紧了自己的剑。

    “嘭”一声,柴门被猛地踹开了。

    有琴斐猛扑过去,长剑直指对方面门。

    夜光照出了来人的脸庞,她手里的剑蓦地一松,垂了下来。

    “阿云!”

    她扑了过去,紧紧抱住她。

    独孤云“啊”一声,发出痛呼,有琴斐连忙松开她,发现她脸色苍白,身形踉跄,连忙扶着她在柴堆坐下。

    “阿云,你是不是受了伤?我给你看看伤口吧?”

    “阿云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说着带出哭声,瘪了下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说着,又拥住了独孤云。

    独孤云僵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在起来,有琴斐是乾元,她是中庸,她们相识以来一直以礼相待,还从未这么亲近过。

    她轻轻推开她:“我自是跟着你留下的记号来的,我伤口快要愈合了,你的伤怎么样?”

    有琴斐说道:“我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很害怕,怕见不到你,更怕你出事,现在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她说话时还是悲戚的,说完了便又高兴起来。

    独孤云道:“那个刺客身手奇高,必是死卫无疑,我怀疑是你皇姐派来的。”

    有琴斐吃了一惊,忙将自己母妃的信对她说了,道:“若真是皇姐派来的,母妃怎么会让我去投靠皇姐的亲舅舅?”

    独孤云闻言也有些迷茫起来,不过仍是笃定道:“我的感觉不会出错的,黑衣人必是出自嫡长公主府,我曾见识过她们的身手。”

    有琴斐忙道:“那黑衣人还会追来吗?”

    独孤云摇头:“应该不会了,对方也中了我一剑,肯定回去复命了,我们也逃到远了,她们想追也追不上了。”

    有琴斐略略安心,两人商议一番后,决定一路北上,先抵达神瑶国北境,再从北折向西,前往慕容海的驻地。

    出发时,有琴斐遗憾至极地回头南望,叹息道:“可惜,这一走,便不知何时再回神京见到母妃,更不知何时再见到玉婉妹妹。”

    独孤云听她又提及顾玉婉,皱了皱眉,率先一勒缰绳:“驾!我们出发!”

    有琴斐讨好地追上去与她并排:“阿云,我这一走便再也见不到她了,恐怕也和她没机会了,你别生气嘛。”

    独孤云眉毛皱的更紧:“我何曾生气,我不过是觉得,你这样去喜欢一个并不喜欢你的女子,很是无趣。”

    *

    林燕然抱着有琴明月出宫的时候,雨恰好停了。

    此时到了一天中最寂静也最黑暗的时刻,她带着她坐到马上,和她同乘一骑,朝着府中赶去。

    暗星和林凤凰紧随左右。

    新皇就这么走了,有心人自然很多,诸葛威、齐进和属于有琴明月的那个统领吴承嗣都跟了上来。

    诸葛威带着自己的大内侍卫,吴承嗣来到承天门点了一千禁军。

    两队人马,威风凛凛,跟在有琴明月身后,保驾护航。

    齐进则是单独骑着马走在一旁。

    有琴明月靠在林燕然怀里,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

    沈琴心、叠翠、湘雨等人留在宫中,和那帮老狐狸虚与委蛇。

    那群权臣都在争夺从龙之功,此时肯定正在皇宫指手画脚,商议登基大典,皇后下葬、先皇治丧等一系列事宜。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肯定开始瓜分胜利果实了,将文武百官的职位都拿出来掰扯掰扯,看看哪个位子能趁机收入囊中。

    有沈琴心在,自然能将他们的花花肠子都看透,能挡的都挡回去,不能挡的回来再告诉她。

    这些都是小事,她丝毫不担心。

    只要兵权在手,她压根不怕这些人蹦跶。

    秦稳秦重已经按照她的吩咐,正在带人夺取禁军之权,十万禁军在手,便是一份偌大的底气。

    比较让她心烦的是禁军的总统领,郭成吉显然不能用了,自己不杀他已算是格外开恩。

    按理说,她最属意的人选是云琅,可是云琅前世就背叛了,她不可能用此人。

    实在不行,只能从秦稳秦重中选取一个。

    而她最想要的龙威军兵权,有琴曜一死,兵权自然就落入囊中,只需要铲除掉慕容家那两个钉子即可。

    有了十万禁军,再加五万重骑兵,还有她自己的私兵和苍狼关的边军,足够和慕容海较量较量了。

    各地的州军是要用来稳定地方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但是姬武手上的五万京畿大军可以用。

    姬家……哼,希望姬昌洺识相,不然姬家还是没落的好。

    唯一让她头疼的,是龙威军的总统领人选。

    有琴曜为了防止龙威军集权,特意没有设置总统领,可是也因此出现了两个极大的弊端,一是群龙无首,二是每个统领之间互为竞争,争权夺利,极不利于大军的军心稳固!

    她势必是要设置总统领和副统领的,只是这样一个人选,去哪里找?

    一直到马蹄声在公主府门前停下,她才回神。

    林燕然先跳下去,而后伸手去接她。

    她想自己踩着脚蹬子下去,可是被她笑眯眯地勾住腰身,一下便被揽了下去,又落入她怀里。

    有琴明月哼了一声。

    她都要当女皇了,这个贱民还这么放肆……哼。

    这时,诸葛威、吴承嗣、齐进也疾驰到了大门口,齐齐下马,翻身跪在雨水淋漓的地上,高声道:"末将恭送吾皇回府!"

    有琴明月盯了林燕然一眼:“放朕下来。”

    林燕然乖乖照做。

    有琴明月整肃神情,肃声道:“三位爱卿辛苦了,今夜事多,你们便守在朕这座旧邸周围吧。”

    这是新皇开始重用自己了!

    三人同时大喜,纳头又拜:“末将谨遵吾皇旨意,为吾皇效命,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琴明月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转身走向府邸。

    齐进高兴完,心里又充满了紧迫感,本来新皇的府邸只有自己看守着,现在又来了两个分功的,他赶紧回到龙威军中,要求将士们打起精神,一定不要输给大内侍卫和禁军!

    三名仆从忙去牵住马匹,暗星和林凤凰也跟着进府,又有仆人来关上大门。

    林燕然走在有琴明月身边,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有琴明月不由自主朝她瞅去,这一瞅,眼神顿时定住了。

    林燕然以为她恼了,悄声道:“娘子,下雨地上滑,我刚才是怕你摔着了。”

    有琴明月却早已忘记刚才的事,而是心里跳出个想法——

    她一直在思索龙威军总统领的人选,林燕然不就是合适人选吗?

    她是自己的妻郎,又是实力强大的宗师,聪明睿智,有勇有谋,简直就是天生的将军料子。

    这个想法让她莫名有些开心。

    旋即又想到林凤凰、王惊鸿、姬越和陈雪等人,都是好苗子,但是可惜,都是龙渊国人,便是她敢用,大臣们也肯定不许。

    这个有点难办了。

    有琴明月越想越细,林燕然已抱着她回到了寝殿,她将她身上的龙披风解下来丢在一旁,又摸了摸她身上的素衣,皱着眉道:“有点湿了,还是换下来。”

    说着便动手解她衣裳。

    有琴明月懒洋洋地倚靠着她怀抱,任由她伺候,林燕然真是胆子大,一不留神就给她剥的只剩下一件抹胸。

    她横了她一眼,按住她还要解抹胸的手:“抹胸何曾湿了?”

    林燕然嘿嘿一笑,这才止住,给她找了干净的里衣换上,被子一掀,将她包住了。

    “这场暴雨一下,天气倒是凉快许多。”她趴在被头上,和她讲话。

    有琴明月被被子包裹着,很是来了些倦意,却又强撑着不敢闭眼。

    林燕然明亮的双眸温柔地看着她:“娘子,你睡吧,你这些时日都没睡好,须得好好睡一觉,凡事有我盯着呢。”

    有琴明月其实在等秦稳秦重的消息。

    此事林燕然也知晓,便道:“你先睡,他们回来,我立刻叫你。”

    她作势要出去看看,有琴明月忍不住道:“你……别走。”

    林燕然眼神亮了一下,像是会发光一样看着她:“娘子是不是舍不得我?”

    有琴明月向来镇定,此时便是脸皮已然发烧了,还是面不改色地道:“朕是怕你又趁机出去惹是生非。”

    林燕然无奈,道:“娘子,十日已至,我的罚已经结束了,你说好了原谅我的。”

    有琴明月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她脸皮越来越烧,身体悄悄往被子里缩。

    这个贱民这么聪明做什么,她只不过说了一句别走,她就猜到自己心思,真的好讨厌。

    林燕然也知道自己这位娘子的嘴硬,懒得再问,伸手钻进被窝里,握住了她一只手。

    有琴明月悄悄抽了一下,果然没抽开。

    她便由着她握住了。

    这次,她很快睡着了。

    辰时初。

    天色放亮,太阳出来了。

    神京城的百姓这时也刚刚醒来。

    秦稳秦重也赶了回来。

    秦重:“主子,有琴渊族长的人,六个副统领死了四个,慕容家的两个副统领都死了,宰相的副统领,死了一个。如今唯剩下有琴渊族长手上的四个统领,不过他们的副统领和都尉都换成了我们的人,便是当了统领,也是个空架子,至于宰相家和姬家的人……”

    他汇报完,言简意赅道:“十万禁军,基本已落入主子手中。”

    秦稳道:“今夜闯入的塞北人屠和西域教,俱都死伤惨重,只有他们的首领受伤逃走,我们正在全城追捕。”

    “还有武林盟和南宫世家,他们的人也都躲了起来,不知主子是留是杀?”

    有琴明月看了林燕然一眼,示意她说,林燕然便道:“先将他们都困在城内,不要赶尽杀绝,但也不可让他们出去。”

    有琴明月道:“此事照林郎君之言去做。”

    秦重秦稳一起应声:“末将听令!”

    有琴明月勉励了他们一番,继续道:“如今仍是紧要关头,你们绝不可放松警惕,速速赶回去,带人将城门封锁,绝不可让消息走漏分毫!”

    “主子放心,我们即刻去办!”

    两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但是神色间不见丝毫疲态,反而神采奕奕,充满了干劲儿!

    他们是跟着有琴明月的老人,一向很受重用,如今主子登基为皇,他们整个秦家都要跟着飞黄腾达了。

    他们走后,有琴明月思索了片刻,道:“燕然,我要用一用林凤凰,你安排她带人去各个城门巡视,遇到可疑人出城,或有信鸽飞过,通通射杀。”

    林燕然心道,找我帮忙时果然不一样,用的是我,不是朕。

    她心里暗暗好笑,又觉得这是好事,以前有琴明月可不会这么直接地找她帮忙。

    她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问道:“那你再睡会吧?”

    “我想去沐浴。”

    林燕然笑盈盈道:“娘子,叠翠和湘雨不在,我伺候你沐浴吧?”

    有琴明月哪肯,正色道:“朕自有婢女们伺候,你还是去办事吧。”

    哟哟哟,又成朕了。

    林燕然腹诽不已,点头出去了。

    她交代了林凤凰后,姬越、暗影和陈雪都回来了。

    三人都受了伤,林燕然赶紧给他们检查了伤口,确定不致命后,帮他们包扎了,嘱咐他们先去歇息。

    姬越没走。

    等其他人都走了,他说道:“主人,神瑶国那支重骑兵,很是不错。”

    林燕然点头嗯了一声:“我知道,此乃国之杀器,你先别说话了,快去休息吧。”

    姬越咧嘴一笑,道:“主人,我这点伤不算什么,但是我有几句肺腑之言,要对主人说。”

    林燕然诧异道:“你说。”

    姬越压低声音道:“主人,这支重骑兵,我偷偷去窥探过,一共五万人马,配备精良,共分成十支队伍,配了十个统领,但是他们没有总统领。”

    姬越的语气有些热切起来。

    “主人,如今神瑶国除了大将军慕容海,并无人有资格统领这支强军,但是有一个人却很合适。”

    林燕然的感觉越来越怪异,不禁眯起眼睛盯着他:“是谁?”

    姬越眼底闪烁着精光,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压抑着的狂热。

    “是你。”

    “主母肯定会把这支精兵交给你掌管,便是不交给主人,主人也要抓在手里,决不能让外人抢去!”

    林燕然总觉得他语气怪怪的,充满了一种蛊惑人心的,又按捺着狂喜的怪异感。

    她皱了皱眉:“姬越,这是我娘子的事,她给我管,我便管着,不给我,我不会去过问。”

    姬越闻言立刻急了:“主人,你怎么能让此等大权落于旁人之手?主母的龙威军,便是你的龙威军,你绝不可错过!”

    林燕然多聪明啊,她这时已从姬越的语气里感知出他潜在的野心。

    她浑身气势陡变,双目锐利地盯着他道:“姬越,我说了,我本就无心过问太多事,我之所求,只是与娘子恩爱一世,你既尊我为主,便要尊我之意,若我再听见你这等势力言语,我定不饶你!”

    姬越听出她动怒,立刻低下头去道:“对不起主人,是我僭越了。”

    林燕然语气严厉:“你知道便好,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她走后,姬越抬起头来,眼神里的狂热又开始冒头,狂热中还夹杂着涌动不休的欲望和野心。

    他喃喃道:“主人,天与弗取,反受其咎,这是属于你的东西,我是你忠实的奴仆,我绝不准许旁人夺走。”

    第096章

    林燕然出来姬越的院子,拐了个弯,来到了陈雪住的地方。

    她是坤泽,所以安排在了林凤凰小院的隔壁。

    陈雪刚换下湿淋淋且染血的夜行衣,听见敲门,打开发现林燕然又返回了,她有点受宠若惊,连忙将她迎进去。

    林燕然进去后没有立刻说话,她在思索。

    陈雪小心翼翼问道:“郎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燕然闻言回过神来,肃声道:“陈雪,我有件事要你办,接下来的时间,你暗中盯着姬越,不要被他发现,也不用盯太紧,只需要留意他是不是有什么异动就可以。”

    陈雪立刻毫不犹豫地应下。

    在凤凰镇第一次见识姬越的凶狠,她就对姬越没有好感,而且他还刁难她,曾想捉住她拷问,后来大家同为林燕然做事,他才收敛了起来。

    陈雪是在乾元的欺凌中侥幸活下来的,本能地对姬越这种脾气不好又武力强横的乾元充满了畏惧和反感,所以林燕然一说,她立刻就应了下来。

    林燕然点点头,正要走,扫见陈雪换下来的夜行衣,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潮湿又冲鼻的血腥味。

    她叹息了一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道:“你感觉伤势如何?若是严重不必硬撑,府中不缺大夫,更不缺药材。”

    陈雪偷偷看了她一眼,苍白的脸上浮出感动的神色,小声道:“郎君,我没事,自从吃了你给的脱胎丸后,我身体很好,这次也只是轻伤,不碍事的。”

    林燕然脸色却比较郑重,她认真看着她,缓缓说道:“陈雪,那天你追着马车要一起走时,我就告诉过你,你已经摆脱了过去,完全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你也切身感受到了,追随我,可能不安定,也不安全。”

    陈雪第一反应却是她要赶自己走,她慌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郎君,请不要赶我走,我……我真心愿意追随你,我喜欢留在郎君身边……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她不善于言辞,此时情急之下,说的语无伦次,磕磕绊绊,却仍在努力地说着,两眼急得泛红。

    她嘴唇忍不住颤抖着,两只眼睛流露出来浓浓的惧怕,她真的好喜欢现在的一切,吃得好睡得好,也没人来欺凌她,更让她欢喜的是,每天看着郎君和主母在一起时,她都感受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满足。

    她好想一直看下去。

    这是她无法拥有的美好,美好的像是仙境,像是梦,她只要看着,就感到了幸福。

    林燕然托住她肩头,略一用力,便将她托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是我语气严肃了,我不是要赶你走,只是想告诉你,你有权利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此间事了,你若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是想做的事,都可以告诉我,比方说,想开个铺子,或者买座属于你自己的宅院,都挺不错的,银两你不用发愁。”

    陈雪仰面瞧着她,通红的眼睛里流出来泪水,她抽噎着,声音变得断断续续。

    “郎君……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她哽咽不能语,忽地抬手,猛地抹去眼角的泪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起来,语气细弱却透出一股斩钉截铁的意味:“郎君,我愿意追随你,我绝不会后悔的。”

    林燕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并没想做什么大善人,只是恰好遇到了,能帮就帮一把。

    她沉吟道:“那你日后有什么心愿想去实现,给我说一声就行了。”

    她走后,陈雪忍不住追去院门口,呆呆看着她的背影。

    心愿……她从来没听说这个东西,她以前都在努力地活着,每天都挣扎在生死线上,只要能有口吃的,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就可以了。

    现在她有心愿了,她要留在郎君身边,看着她和主母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这就是她的心愿。

    林燕然刚走出陈雪的院落,叠翠就匆匆找来。

    “林郎君,主子找你。”

    林燕然忙迎上去:“什么事?”

    “主子没说,她在书房等你。”

    林燕然赶去书房,发现沈琴心也赶回来了。

    “娘子你找我?”

    有琴明月点头,示意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林燕然看了一圈。

    公主府的书房是完全按照封建礼制布置的,书桌摆在书房北侧,椅子摆在书房东西两侧,自己要是坐到下首的椅子上,说起话来,费劲极了。

    她便去拖住两张曲背扶手椅,一直拖到书桌旁,然后将一张椅子放在书桌对面,一张椅子放在书桌头边。

    沈琴心不明所以地望着。

    然后看见林燕然坐在了头边的那把椅子上,冲着她招手:“沈少傅,来这里坐,这样议事方便。”

    沈琴心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道:“林郎君,如今主子已是九五之尊,我怎可坐在主子对面?此举太过僭越,万万不可。”

    林燕然纳闷道:“可是这样说话方便啊?”

    有琴明月觑了她一眼。

    这个贱民就是胆大包天,罢了,琴心也不是外人,纵一下她也无妨。

    她便开口道:“罢了,琴心你且坐过来。”

    沈琴心仍是不敢,垂首道:“主子,君臣有别,微臣绝不敢僭越。”

    有琴明月道:“今日朕准了。”

    沈琴心这才走过去,端端正正坐下,接着偷偷地瞄了林燕然一眼,暗道,林郎君真是胆大,主子也这么纵容她,主子如此下去,可不是好事。

    这时,暗星的声音从阴影中低低传来:“主子,周围无窥探。”

    有琴明月对沈琴心点点头。

    沈琴心开口道:“昨夜主子登上皇位,几位跟随入宫的大人自是喜不自胜,等主子和林郎君一走,他们便开始商议起了登基大典及朝中要职的人事安排。”

    林燕然立刻知道,这是那几个老狐狸开始分好处了。

    “微臣按照和主子商议好的计策,非要紧的职位,通通附和了,便是一些看起来十分要紧的职位,也在据理力争后分了一些出去,不过真正紧要的职位,还都空悬着,等着主子发落。”

    有琴明月道:“此乃小事,你继续和他们周旋,必要使得他们的注意力盯在朝政上。”

    “是。”沈琴心应下了,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她和有琴渊、苏穗和姬昌洺等人的拉锯战了。

    而主子就可以腾出手来,掌控兵权。

    有琴明月道:“如今,最紧要的三件事。其一,父皇驾崩的消息绝不可走漏出去,朕已令禁军封锁全城,任何人都无法出城,但是难保有人用秘密手段传讯,你们怎么看?”

    她语气十分沉重,登上皇位并不是意味着真的一步登天了,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民心动荡,她必须要封锁消息,在最短时间内夺取兵权,稳固政权,才能对付接下来慕容海的叛乱。

    林燕然自然也知道这点,马上问道:“最快的传讯手段是什么?”

    沈琴心道:“最快的便是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其次便是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剩下比较快的是信鸽。”

    林燕然思索片刻,果断道:“之前武者的事,已经封锁了城门,昨夜起事,又进一步戒严,再加上林凤凰此刻正在四处巡逻,而宫中之事,尚未传开,想必便是有人想往外传信,也还在找机会,我建议用两个方法,一是城中继续戒严,严防死守;二是派出禁军,往神京城出城的各个关卡秘密设障,内紧外松,抓住漏网之鱼。”

    有琴明月暗暗满意,又看向沈琴心,沈琴心道:“主子,林郎君的法子甚是妥当,微臣也同意此法,只注意一点,除了重点防着西去和北上的关卡,也要防着南下和东行的关卡。”

    有琴明月颔首,朝外道:“来人,传秦稳将军。”

    少倾,秦稳匆匆赶来。

    有琴明月吩咐道:“秦稳,朕要派人在神京城通往各地的关卡设障,防止消息走漏,此事事关重大,你手上可有忠心又机灵的人选?”

    秦稳略一思索,立刻道:“主子,末将大哥的义弟义妹正合适,义弟王耀胆大心细,义妹李玉珠聪慧过人,如今他们新任了禁军副统领,正盼着为主子尽忠呢。”

    有琴明月立刻道:“好,你秘密派他们各领三千人出城,务必严防死守,绝不可令消息走漏。”

    “是!”

    秦稳应诺后,沈琴心又上前去和他细细叮嘱了一番。

    重新坐定后,有琴明月肃声道:“第二件事,父皇驾崩,朕决议秘不发丧,但母后薨逝,朕尚有犹豫。”

    沈琴心忙道:“主子可是担心太后娘娘不能早日入土为安,心中负疚?主子万万莫要如此想,如今非常时刻,当行非常事,何况太后娘娘是被害而薨逝……此事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并不知道慕容清还活着,神色悲戚起来,十分痛惜。

    林燕然倾听着,没有马上开口。

    有琴明月摇头:“非也,母后驾薨,朕初时本欲秘密行事,如今事情急变,朕觉得,故意泄漏出去也未尝不可。”

    林燕然适时道:“娘子你是想试探慕容海?”

    有琴明月赏识地看她一眼:“不错,朕欲兵行险着,试探大将军。”

    沈琴心皱眉道:“主子,大将军狼子野心已久,若是知道太后娘娘驾薨,会不会猜到宫中事发,借故兴兵?”

    有琴明月道:“朕自不会以太后名义传旨,自然仍是皇后娘娘的名义。”

    林燕然听到这个时候已经明白,有琴明月召自己和沈琴心来,就是帮她一起做分析做判断的,值此危急关头,有些事便连她也拿不准。

    或者说,她拿得准,但是需要她们再给她一些信心和底气。

    她立刻说道:“娘子,我建议是,不止要试探,还要昭告天下,举国哀悼!”

    此言一出,有琴明月顿时蹙了眉。

    按理来说,慕容清是她母亲,她登基为帝,肯定要为母薨逝昭告天下,举国哀悼,但实际上慕容清还活着,大肆操办丧事,不利于她日后宣布慕容清还活着,那时候会很尴尬。

    林燕然见她蹙眉,立刻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她喊了她一声,然后对她眨了下眼睛。

    奇怪的是,这个小举动立刻让有琴明月领悟了,她在暗示她,干脆告诉沈琴心真相。

    有琴明月略作犹豫,提笔写了一行字,推到了沈琴心面前。

    沈琴心眼神震惊无比,抬头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字,又看她一眼,有琴明月对她点头。

    她立刻热泪盈眶,涕泪齐下,哽咽道:“好,太好了!”

    有琴明月安抚了一句,道:“且听听林郎君怎么说?”

    林燕然道:“我们将皇后娘娘驾薨之事昭告天下,助益良多;一则,我们用皇后娘娘驾薨的名义,派太监和禁军前去传旨,要求慕容海立刻回宫奔丧,若他拒绝,便可下旨申斥他大不孝之罪名,即便他有千般理由,但是听在神瑶国百姓的耳中,不孝的罪名就落在他身上了,因为普通人不会想那么多高尚的事,他们只在乎自己关心的,比如孩子孝不孝顺,一国大将军不孝,那还有什么资格当大将军?”

    沈琴心忙道:“若是大将军真的兴兵,岂不是弄巧成拙?”

    林燕然道:“这便要我们做好夺权和保密的事了,禁军在手,龙威军在手,足可和二十万大军一决高下,然,父皇驾崩只有少数人知晓,我们暂且秘不发丧,他便只知皇后驾薨,对宫内其他情况猜疑不定,正因为猜疑不定,便不敢轻举妄动。”

    沈琴心道:“若消息不慎走漏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林燕然知道她用意,并不是和自己抬杠,而是一个正方,一个反方,一个提出建议,一个便查漏补缺,如此才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她挑眉道:“慕容海一旦兴兵,便坐实了不忠不孝,大奸大恶的罪名,那他便人人得而诛之!”

    “而且我娘子才是神瑶国的正统皇嗣,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神瑶国的世家和文武大臣都会更倾向于我娘子当皇帝,而不会选择一个叛贼,慕容海要是聪明,就不会这么轻易造反,最差他也要扶持一位皇子或者皇女,这样才有了名义……”

    林燕然说到这里,猛地顿住,然后看向了有琴明月,而有琴明月也恰好朝她望来。

    她们默默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惊疑。

    皆因她们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慕容海扶持的,不就是有琴斐?

    林燕然是从原著推出来的,有琴斐最后当了皇帝,肯定少不了大军支持。但是她跳过了很多内容,所以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有琴明月则是陷入了一种克制不住的愤怒中。

    前世她母后葬身火海,压根没来得及告诉她慕容海有反心,慕容家背叛的事,她被仇恨吞噬,弑父夺位,因为太过着急削权引发世家反抗,有琴斐便是那时候在军中崭露头角,后面世家斥责她弑父夺位,一起拥护有琴斐为皇。

    她抽调慕容海的大军前去镇压,慕容海不止把兵给她了,还亲自带兵上阵,帮她对付有琴斐。

    有琴斐有世家的支持,还有蛮族公主拓跋焰调集来的蛮族大军,双方展开大战,最后她兵败而亡。

    甚至在她被一箭穿心的时候,都没有怀疑过慕容海。

    很多事,都是重生后想通的。

    一点一点开始怀疑,从母后入冷宫开始,到自己遇袭,再到回京后母女相见,她终于确认了,慕容海早有反心,慕容家将她们母女当成了弃子。

    但是这时候,她依旧没有将慕容海和有琴斐联系到一起,因为慕容海前世伪装的太好了,从来没有表现出和有琴斐之间的亲近关系,她以为他是想自己当皇帝,所以巴之不得自己死,然后在自己死后以正义之名讨伐有琴斐。

    毕竟,谁能相信自己的舅舅会选择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女,而不选择自己的亲外甥女呢?

    现在林燕然的话一出,她一下子明白了。

    所有的线索都联系上了。

    婉嫔、先太子有琴昭、有琴曜、慕容海,这是年龄相仿的四个人,婉嫔既然认识有琴昭和有琴曜,又怎么会不认识大将军慕容海呢?

    为什么婉嫔坚持要有琴斐去从军,因为慕容海手握二十万大军!因为她知道原因,因为她知道有琴斐去了之后,慕容海绝对会扶持她。

    因为有琴斐是慕容海的女儿!

    她之前猜错了,之前还以为有琴斐是先太子的女儿。

    原来如此。

    一切都说的通了。

    可是她的心好痛。

    慕容海就是选择了有琴斐,从而放弃了她这个嫡亲的外甥女!

    而慕容海的大军,就是造成她兵败死亡的直接原因!

    可以说,就是慕容海杀了她!

    十根指尖全都不由自主地钻入掌心,刺痛倏至。

    林燕然及时地伸手,去握住了她的双手。

    “娘子。”

    “你还有我,你还有大家。”

    她柔声安慰着她,这一刻,也只有她懂她心里的痛,被亲舅舅当成弃子,最后惨死……前世她除了有皇后慕容清的疼爱外,身边的亲人全都是狼心狗肺。

    要不是顾忌沈琴心在,林燕然已要将她抱紧怀里,疼惜安慰一番。

    沈琴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自己主子突然神情痛苦,她赶忙问道:“主子,你可是觉得此计不妥?”

    有琴明月缓缓松开林燕然的手,这一瞬间她的神色重新恢复了冷静。

    她将那些痛苦都狠狠压下去,沉埋进心底最深处,沉声道:“不,朕觉得此计可行,慕容海此人惯能隐忍,朕的外祖母他之亲生母亲故去时,他都能以镇守边关为由,未曾回家奔丧,所以他在没有十足把握前,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沈琴心道:“大将军连亲生母亲故去都不回来,想必也很难因为皇后娘娘的薨逝而回京奔丧,甚至圣旨到达的那一刻,他就会知道京师有陷阱等着他,所以他极有可能不会回来。”

    “不错。”林燕然接话道,“我们知道他不会回来,我们也没奢望他会回来,此计要的是让他背上大不孝的罪名,届时大肆宣扬,闹得举国皆知,还有镇国公去世他都不回家奔丧,,将他打到不忠不孝的耻辱柱上,不得翻身!”

    沈琴心颔首:“如此一来,他就是彻底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任何人与他勾结,都是等同逆贼!”

    有琴明月往桌面敲了两下手指,神色凛然道:“你们莫要忘了,还有一个最坏的可能,那就是慕容海与蛮族勾结,蛮族太子死在神瑶国,蛮皇必然要兴师问罪,慕容海很可能和他串通一气,反过来威胁朝廷。”

    林燕然皱眉道:“慕容海有可能投靠北蛮吗?”

    沈琴心道:“不可能,便是他想投靠,二十万神瑶将士也不能愿意,一旦他流露出来这个念头,他一向树立的忠君爱国形象就会坍塌,神瑶人和北蛮人是世仇!”

    有琴明月也缓缓摇头:“此人野心甚大,不会投靠北蛮做个走狗。”

    林燕然知道她说的是慕容海想扶持有琴斐当皇帝。

    她眉头舒展开来,道:“我也知不可能,听你们这么说,我便放心了。蛮族和龙渊国正打的你死我活,此时发兵神瑶,只会削弱国力,所以蛮皇不会投入太多兵力。”

    “至于慕容海,他很可能早就勾结了北蛮,既然如此,当他不忠不孝的罪名传出来时,将他勾结北蛮的事也传播出去,当然,圣旨上不能说,防止他手下将领对朝廷不满,而是暗中传播,动摇他的军心。”

    她强调道:“再分化瓦解他手下那些将领,令其家人洗脑游说,劝其忠于朝廷。”

    沈琴心道:“还有个可能,若是蛮皇抽出所有兵力进攻神瑶,大将军又消极抗战时,我们的形势便很不利了。”

    林燕然皱了皱眉,若是事情真的变成这样,那确实很棘手。

    她忍不住道:“龙渊国难道会坐视北蛮进攻神瑶,而不是趁机联合神瑶,将北蛮重创吗?”

    沈琴心幽幽道:“龙渊国的大将军司马胜,和神瑶的大将军慕容海一样,都是拥兵自重权倾朝野,连帝王也要以礼相待。”

    “我猜测他们暗中达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那就是为了保住手中兵权,始终让北蛮存一口气,而北蛮也利用他们这种心理,每年都南下骚扰,趁机烧杀抢掠。”

    “这些年来,蛮族越来越嚣张,每年春耕和秋收时分,都要南下进攻,所过之处,田地被毁,房屋倒塌,女人被抢,男人被杀,孩子则带走培养成他们的蛮奴,我虽未去边关亲眼所见,但从朝廷邸报中看见了许多惨不忍睹的描述。”

    林燕然顿时气得拍了一下桌子:“真是岂有此理!”

    有琴明月肃声道:“琴心所言甚是,此不是猜测,而是事实,龙渊国、神瑶国和北蛮之所以三足鼎立,也是这些拥兵自重的大将故意促成的。”

    她神色变得冷肃了起来,眼神幽邃,脸上凝聚出一股坚毅又无可阻挡的气势,一字字道:“朕不会容忍这种现状,朕会改变三足鼎立,让神瑶变得富裕强大!让蛮族从此不敢南下而牧马!”

    林燕然听得心驰神往,情不自禁朝她望去。

    这一刻,她们跨越古今,被一种相同的“驱除鞑虏保家卫国”的情怀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有琴明月也像是心有所感,朝她望去。

    林燕然轻声道:“娘子,我必会助你达成此愿。”

    沈琴心也赶紧表忠心:“主子,微臣也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琴明月颔首:“慕容海狼子野心,既不可拖延使其势大,更不可激得他铤而走险,引狼入室,便按照林郎君所言,其一,先试探定其罪名,其二,分化其手下将领,其三加快稳固神瑶国其他各路兵马的兵权!”

    “此三则,务必同时进行。”

    “那么,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执掌龙威军!”

    沈琴心道:“主子,龙威军群龙无首,十大统领中,已有两人投靠主子,至于其余八位统领,微臣建议直接宣召他们进宫,收服他们归心,他们既然忠于先皇,便该忠于主子!”

    这种宫廷夺权,林燕然不擅长,她便没开口。

    有琴明月沉吟道:“此事适宜分步进行。第一步,你带着秦稳秦重,以朕的名义,封赏齐进和城中另一名龙威军统领;第二步,让大太监洪宝、诸葛威带着他们一起,去传召剩下的龙威军统领,以父皇托孤的名义要他们连夜进宫见驾;第三步,朕亲自召见他们,同时安排诸葛威带领大内侍卫冲进来抓住齐进和邓先,搜出慕容家给他们的密信,将他们打进大牢;第四步:朕御驾亲临龙威军大营,犒赏全军,赏赐统领。”

    沈琴心听完忙道:“主子,齐进和邓先的位子,您是不是计划让秦稳秦重顶替?”

    有琴明月颔首:“不错。”

    林燕然插话:“娘子,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有琴明月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肃声道:“龙威军群龙无首,导致军心松散,于军不利,朕需要一位总统领,你们以为谁有资格胜任?”

    沈琴心心头一跳,龙威军总统领,那可是真正的大权在握啊!

    这样的重要位置,谁又能胜任呢?

    她忍不住朝自己主子看去,发现她正望着林燕然,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起来。

    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

    她赶忙道:“主子,微臣觉得有位人选,再合适不过。”

    “说。”

    沈琴心道:“便是林郎君了,她是主子妻郎,又是顶级武者,对主子的忠心自不必说,而且她足智多谋,文武双全,可谓是龙威军总统领的不二之选!”

    有琴明月等的便是这句话,先是假装沉吟了一番,而后看了林燕然一眼。

    林燕然心道,好吧,我就看着你们君臣演。

    她识趣地瞪大眼睛,恰到好处地流露出震惊和不敢相信的神色,微微张大嘴巴看着她们俩。

    有琴明月眉尖轻挑:“怎么,你不愿意?刚还说朕要你做什么,尽管说的。”

    哎哟喂,你还没说让我当啊?

    她故作诧异地道:“娘子,你真要我去当总统领啊,我还没当过官呢,要是做的不好怎么办?”

    有琴明月眼神深邃地睥睨她:“这点小事你就怕了?”

    林燕然没有要到免死金牌,只好拍着胸脯道:“我不过是吃惊罢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哪次不敢做了?便是要我去摘天上星,我也会想办法的。”

    女皇陛下立刻有些羞恼地嗔了她一眼:“休得口无遮拦。”

    沈琴心装作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

    有琴明月板起脸:“此事便这么定了,待朕收拢军心,你便是龙威军的总统领。”

    林燕然赶紧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站起来行了个礼。

    “多谢女皇陛下的赏赐,我一定不负女皇陛下所望!”

    沈琴心暗想:“林郎君还是自称我,感觉怪怪的,她是主子妻郎,若是主子给她名分,那她便是皇后,抑或是皇妃?”

    有琴明月被林燕然刚才那句话弄得浑身不自在,赶紧道:“琴心,你先出去忙吧,先拣这些紧要事去做。”

    沈琴心也很不自在,她也不想看见主子和林郎君打情骂俏啊,她连忙行礼出去了。

    等她一走,有琴明月就瞪了林燕然一眼:“你以后再人前放肆,当心朕罚你。”

    林燕然嘿嘿一笑,讨好地告了个饶,然后便去将她手拉住了,拉着拉着就将人拽进了怀里。

    有琴明月哼了一声,一双幽邃的墨眸瞪她,眼神很轻,却又威势十足。

    林燕然已摸清她的性子,她声音软软的,眉眼间蕴满温柔,附在她耳边道:“娘子,我时时刻刻想你。”

    这句话的每个字,像是一颗颗小石子似地,很有分量地落在有琴明月的心头上,一下一下砸着她的心,让她生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异样滋味来。

    她以前害怕林燕然说这些话。

    那次说破心思后,便越来越隐隐地喜欢她说这些话。

    被人喜欢着眷恋着的感觉,滋味真的很奇妙,慌慌地,却又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甜。

    耳门子也像是被她哈了口气似地,软软绵绵,缓了一会儿她才回神,心松软了,那股一直以来的矜持也松动了。

    她轻轻地随着她揽抱的力道,依偎在了她怀里。

    却没吭声,而是敛着眸,微微垂首,唇角不知不觉地勾出了一个弧度。

    哼,贱民果然爱煞了朕,时时刻刻都想朕。

    过了会儿,林燕然道:“娘子,你真让我当总统领吗?”

    “你不想吗?”有琴明月反问。

    林燕然道:“我其实没什么大志向,当不当官无所谓,但是对你有利的事,我当然愿意做。”

    这句话让有琴明月更是受用,她忍不住仰面瞧着她,轻声道:“那你可别让我失望。”

    林燕然道了声好,心里不禁想着,还真被姬越给猜到了。

    第097章

    两人正说着话,叠翠匆匆来报。

    “主子,蛮族公主拓跋焰又去了宫门前哭闹,说要找陛下为她哥哥拓跋雄鹰之死讨公道。”

    “礼部侍郎已前去应对了,大太监洪宝差人来请示主子,是否有旨意?”

    拓跋焰。

    有琴明月咀嚼着这个名字,心里升起浓烈的杀意,拓跋焰前世和有琴斐勾结在了一起,拓跋焰的蛮族大军也是她兵败的罪魁祸首之一。

    而且此女阴险毒辣,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林燕然冷哼了一声:“这个女子如此胡搅蛮缠,当真以为我们不敢杀她吗?”

    有琴明月的注意力顿时转到了她脸上,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肃肃道:“蛮族人自然是杀的越多越好,不过蛮族太子已死在神瑶,蛮族公主且留着当人质。”

    林燕然眨巴了下眼睛,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一圈。

    哎哟喂,她发现了什么?

    霸气侧漏的女皇陛下,这是暂时认怂了吗?

    不过——她便连认怂也是这么嘴硬?

    这是个毛病,得治。

    她舔了舔嘴唇,莫名有点嘴痒。

    好想亲她,亲到嘴软。

    有琴明月也瞅着她呢,心里蕴着三分憋屈,因为不能马上杀了拓跋焰,三分懊恼,因为这件事还不是这个贱民惹出来的,三分欲说还羞的小羞涩,因为贱民是为了维护她,最后一分嘛——

    嗯?

    她忽然发现林燕然瞅着她的那双眼睛滴溜溜、滴溜溜地转,亮晶晶的眼神里,慢慢溢出一抹笑来。

    好像是宠溺,又好像在憋着什么坏。

    女皇陛下的这一分情绪立刻化作了恼羞成怒。

    墨色的眸子微微一凝,那幽邃目光顿时凝出一分不怒自威的气势来。

    “你笑什么?”

    林燕然仍是满眼含笑,笑盈盈地望着她:“娘子你好可爱。”

    怎么突然夸自己了?

    有琴明月心思玲珑,聪慧异常,只略一想就明白了过来:贱民这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呢!

    一分恼羞成怒顿时成了十分。

    “你……”

    她想说点话震慑她,可是奈何实在没争吵过,一时之间竟然语噎。

    只好把一双墨色的眸瞪她。

    叠翠的眼睛早已瞪的老大,此时更是瞪的圆溜溜,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接着她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天啊,湘雨你快来,我看到了什么?

    主子不止依偎在林郎君怀里,还对她娇嗔呢!

    有琴明月总算留意到,自己的婢女还在场,她浑身一僵,脸上的嗔怒也为之一僵,然后她敛去了表情,身体从林燕然怀里直起来,坐回了自己的主位上。

    淡淡看了叠翠一眼,平静异常地道:“叠翠,朕没有旨意,你下去吧。”

    “是主子。”

    叠翠恭敬地应下,走的有些意犹未尽。

    主子和林郎君越来越恩爱了,真好。

    门发出吱扭一声,书房重新安静了下来。

    有琴明月的羞恼又开始发作。

    林燕然也感知到了她那点小小的别扭,心里偷笑,面上忽然装作灵机一动地道:“娘子,我想到了。”

    有琴明月正打算不理她呢,被她这个有些夸张的语气弄得忍不住望过去,望了一眼,她马上转开脸。

    “想到什么?”她语气淡淡的。

    林燕然眨了眨眼,故意往她面前探头,脑袋贴在她耳边上,用一种即将要说什么大秘密的神秘语气道:“拓跋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来闹腾,很可能她以为我们真的不敢杀她,但是我们偏偏要反其道行之,今晚就派杀手去刺杀。”

    她声音压的很低,最后带着一抹憋着的笑来:“吓死她。”

    有琴明月有点动心,这么坏坏的点子,她喜欢。

    很能满足她无法马上杀了拓跋焰的不爽。

    不过她轻哼一声,道:“馊主意。”

    林燕然赶紧问道:“娘子,人家这哪里是馊主意了?”

    有琴明月总算找到机会发作,立刻一板一眼地教训她:“蛮族的半步蛮神,如今还不能确认真伪,万一惹得对方出手,如何收场?”

    林燕然不服气道:“拓跋雄鹰死了,对方都没现身,可能是假的,便算不是假的,也很可能没来神瑶。”

    有琴明月瞟了她一眼:“便真被你猜对了,朕也不会听你的馊主意。”

    林燕然懊恼道:“娘子,人家怎么是馊主意了?”

    有琴明月一本正经道:“拓跋焰不过是一刁蛮跋扈的公主,朕岂会在这种无关紧要之人身上浪费功夫?倒不如置之不理,无视之,冷淡之,她自会闭嘴。”

    哎哟,真不愧是女皇。

    林燕然立刻暗赞了一声,然后老老实实地点了下脑袋:“娘子所言甚是,我受教了。”

    有琴明月扳回一局,龙心大悦,还不忘再损她一下:“朕可不像某些人,尽会惹是生非。”

    真是个小心眼。

    林燕然心里又腹诽不已,算了,谁让她是自己娘子呢?让她赢了又何妨?

    她耷拉着脑袋,装作特别老实的样子道:“娘子我知道啦,我下次不敢了。”

    有琴明月受用极了,偷偷觑她,看见她满脸悻悻地小声嘀咕:“人家惹事也是因为你嘛,为了自己娘子,怎么能算是惹是生非呢?明明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好吧,哼哼哼。”

    她忽然觉得,她这个样子也有点可爱。

    这时,林燕然忽然抬起头望着她,委屈巴巴地道:“娘子说人家惹是生非,不开心。”

    有琴明月嘴硬道:“朕何曾说错了?”

    林燕然哼哼哼,然后脑袋一低,往她怀里抵去,将个毛茸茸的脑袋抵在她怀里不动了。

    “你……你快挪开!”

    有琴明月有些发慌,双手来推她毛茸茸的头。

    林燕然两条胳膊一伸,恰好环住了她双臂,头还是埋在她怀里,哼哼唧唧地道:“要娘子抱抱才能好。”

    “林燕然——”有琴明月手忙脚乱地叫了一声。

    林燕然这时候却一点也不老实了,将脑袋抵在她怀里拱了拱,委屈巴巴道:“娘子不疼人家了。”

    她装的太像,以至于有琴明月慌乱的心微微软了,被她环住的手臂轻轻落下去,手在她头上慌里慌张地摸了一下。

    林燕然趁机嗅了一口她怀抱的幽香。

    娘子好香香,娘子好软软,好喜欢娘子。

    有琴明月越来越失措,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林燕然太会撒娇了,她有点不适应,有点害羞,又有点无所适从。

    “好了吧。”她慌乱地说了一句。

    林燕然又将脸埋了一会儿,书里说有琴明月天生奇香,真的一点没夸张,她的体香真的太好闻了,她偷偷嗅着,脑袋拱着她的胸怀,感受着她怀抱的温软和馥郁的香,甚至感觉有点晕乎乎的。

    有琴明月慌的更厉害,她已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对她冷脸,只好低叱道:“你不可放肆。”

    林燕然也知道不能太贪心,只好依依不舍地,慢慢地抬起头来,脸色被闷得有些红,眼睛亮亮的,闪动着一种满足又意犹未尽的神采。

    有琴明月立刻被这种眼神给看的无所适从,她偏离眼神:“朕饿了。”

    林燕然微微一笑,松开她道:“好,那我去吩咐厨房,送吃的来。”

    往外走的时候,她嘴唇勾着,眼底露出一抹狡黠。

    让娘子赢了的好处,就是可以趁机冲她撒娇,嘿嘿。

    她走后,有琴明月呆呆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没回神,过了会儿,她伸手摸了摸脸颊。

    倏地又缩回了手。

    脸好烫。

    她起来走了走,又去打开窗户,让风透进来,这才稳定下心神。

    “叠翠。”

    叠翠慌忙进来:“主子。”

    “让人去告诉礼部尚书,决不可堕了神瑶国的威风。”

    叠翠立刻脆生生地应道:“是主子。”

    *

    承天门前,乱糟糟的。

    拓跋焰正在义正言辞地谴责神瑶国包庇凶手,接着开始撂狠话,指责神瑶国居心叵测,挑起两国战火云云。

    周围的禁军敢怒不敢言。

    礼部尚书正和北蛮国的须卜冥掰扯,两人都是人精,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掰扯了三刻钟了,都没掰扯出个所以然。

    这时,宫门忽地开了,大太监洪宝急匆匆走出来:“尚书大人,陛下有旨。”

    礼部尚书知道他是皇帝身边的第一红人,哪敢怠慢,忙不迭跑过去,洪宝对着他耳朵说了句话。

    礼部尚书立刻如聆仙音,连声保证道:“还请洪公公转告陛下,微臣一定不负陛下厚望!”

    他说完浑身气势大变,转身走到须卜冥面前,语气凛然道:“须卜冥大人,你们北蛮太子死了,关我们神瑶国什么事?”

    “谁知道他是不是得罪了你们北蛮的高手,被高手给害死了,却栽赃到我们神瑶国头上?”

    “又或者他突发恶疾,自己不幸丧生,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们以为栽赃陷害就能令你们太子活过来吗?做梦!”

    “还有,如今我们神瑶国皇后娘娘薨逝,值此举国哀悼的时刻,你们竟然前来皇宫前胡搅蛮缠,简直是丧尽天良,卑鄙无耻,居心叵测,路人皆知!”

    能做礼部尚书的,哪个不是思维敏捷之辈,这番话跟连珠炮似地怼出来,立刻让须卜冥一张脸气得青紫交加,他手指着礼部尚书:“你,你们——”

    “你什么你?”

    “我看你们要的不是公道,要的是教训!”

    “北蛮人,为人之道,当知进退,你们可不要不知好歹,自寻死路!”

    须卜冥气得吐血,差点晕过去。

    “锵!锵!锵!”他身边的几名蛮族侍卫同时拔出弯刀来,满脸凶狠。

    “大人,我们和他们拼了!”

    礼部尚书怡然不惧,喝道:“我神瑶将士何在?”

    “锵!锵!锵!”

    周围的禁军齐齐拔出长刀来,高喝道:“末将在此!”

    礼部尚书嚣张至极地看着须卜冥:“北蛮人,我们以礼相待,你们可不要得寸进尺,不然就让你们试试我国将士的刀锋利不利!”

    这场闹剧最终以须卜冥的忍气吞声收场。

    拓跋焰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回到了驿馆,她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北蛮人得知神瑶国如此嚣张,个个义愤填膺,可是又丝毫没有办法。

    拓跋焰独坐在房间,脸上的怒火早已不复存在,神情间陷入了沉思。

    她当然知道这一闹没有好结果,但是她不得不去闹,她是做给北蛮人看的,也是做给自己的父皇看的。

    在拓跋雄鹰死了后,她已经派出自己忠心耿耿的两名侍卫赶回蛮族,只要母妃得知拓跋雄鹰死了,一定会想办法联合赫连族扶持她上位,她要在拓跋雄鹰的尸体运回去之前,给母妃留足时间。

    而这支使队,肯定也有父皇的人,母妃能收到自己的消息,父皇肯定也会通过暗探收到消息。

    父皇绝对会猜忌自己。

    她能做的就是等待,以及饰演兄妹情深,为拓跋雄鹰讨公道!

    北蛮太子已经死在了神瑶国,所以神瑶国绝对不敢杀自己。

    拓跋焰正在思索,赫连月突然推门而入。

    “月姨。”拓跋焰一看见她,马上堆出了满脸委屈,可怜兮兮地朝她扑去。

    赫连月皱了皱眉,却仍是单手将她拥住了。

    “神瑶国态度嚣张,压根不可能将凶手交出来,有琴曜现在不肯露面,绝对是出事了,甚至可能已经被有琴明月杀了,我们不能耽搁了,该带着太子的遗体回北蛮了。”

    拓跋焰先是呆了一呆,接着点头道:“好的月姨,我听你的安排。”

    赫连月立刻走了出去,自去和须卜冥商议。

    拓跋焰眼底则露出了一抹狡黠,她现在只需要装可怜即可。

    当天下午,北蛮使队向神瑶国提出辞行。

    神瑶国搁置未理。

    紧接着,龙渊使队也向神瑶国提出辞行。

    神瑶国宰相苏穗代表朝廷给出答复。

    “神瑶国皇后因宫殿失火而猝然薨逝,陛下痛心疾首,下令封锁全城,任何可疑人等都不准出入神京城,直至皇后娘娘薨逝之因水落石出!”

    “北蛮使队和龙渊使队亦在此列。请诸位稍安勿躁,配合调查,若是事情未有定论前擅自离开,将视为谋害皇后娘娘的凶手,我神瑶人人得而诛之!”

    “勿谓言之不预也!”

    赫连月气得脸色铁青,可是在禁军和龙威军面前,也只能忍气吞声。

    柳弘玉在自己的房间龟缩不出,柳红凰找到他道:“哥哥,神瑶国欺人太甚,我们被关在这里与囚徒有何区别?现在有琴明月肯定已经阴谋夺位,我们留下来恐怕夜长梦多,万一她动了杀念,哥哥你如何是好?”

    柳弘玉这些时日本就提心吊胆,被她的话说的又是惊疑不定。

    “不会吧?有琴明月有这么大的胆子吗?”他强作镇定地道。

    柳红凰眼底的鄙夷一闪而过。

    自己这个哥哥享受惯了,只会在坤泽堆里厮混,但是真遇到事时就胆小如鼠,怂包一个。

    要不是皇兄柳弘明吞食涅槃丸暴毙,龙渊国的太子之位怎么会轮到他来做?

    她想到这里,不知是联想了什么,眼底深处涌出了一丝怨毒之色,这丝怨毒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

    她正色道:“哥哥,拓跋雄鹰都被她杀了,她有什么不敢的?她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柳弘玉听到这句话,俊美无铸的脸庞上流露出阴晴不定的神色,接着眼里涌出阴狠来,像是打算做出什么决定。

    结果片刻后,他又懒洋洋地倒回去,身体靠在身后侍奉的两个貌美坤泽身上,有些破罐子破摔般道:“如今城门已封锁,又有大军包围,我们便是插翅也难飞,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柳红凰被他这幅不争气的样子气得胸脯不住起伏,她强压怒火,沉声道:“我们被当成人质扣留,哥哥身为太子,若是什么都不做,手下人怎么看?”

    柳弘玉没所谓地道:“妹妹,哥哥也是无能为力啊,而且他们是奴才,主子怎么做,他们便怎么跟随,料他们也不敢生出二心。”

    说到这里,他瞥了柳红凰一眼,忽地伸出手去,握住她藏在袖子里的手。

    柳红凰马上缩了一下,柳弘玉却抓住了她的手,掌心在她滑腻的手背上摩挲着,嘴里关切地道:“妹妹是不是害怕?若是害怕,可常来哥哥这里,你放心,哥哥会保护你。”

    柳红凰仓促地笑了一下,极不自然地抽回手,道:“谢谢哥哥关心,哥哥贵为太子,日理万机,妹妹哪敢打扰,妹妹告辞了。”

    等她出了门,柳弘玉那两个美婢同时扑到他身上,一个投进他怀里,一个搂住了他脖子,柳弘玉却仍是懒洋洋地,由着她们取悦。

    他将手伸到鼻尖下,贪婪地嗅闻着,眼神中充斥满潜藏着的邪恶欲望,美婢在他耳边问道:“太子,我们被困在这里,真的没事吗?”

    柳弘玉脸色一变,接着猛地想起他那个父皇来,他父皇比他不成器多了,成天躲在宫里修仙炼药,不问政事,朝政都被一帮佞臣把持,兵权则被司马胜牢牢掌控着,他这个太子形同虚设。

    这次神瑶之行,也是司马胜派人回宫,要求他父皇派他出使,结果他父皇马上答应了。

    柳弘玉想到这里,心里暗恨,猛地将美婢掀翻在地,跟着扑了上去。

    柳红凰回到自己房间,脸色阴沉的像是要下冰雹,她命婢女端来水,拼命地洗手,一遍又一遍,几乎将手皮都要搓破了。

    内心更是充斥满滔天仇恨,等到婢女退走,她脸色阴沉地看着香姨,问道:“本宫让你养的噬心蛊,快要成熟了吗?”

    香姨道:“快了主子,想必就在这几日破壳。”

    柳红凰艳丽绝伦的脸上闪过浓烈的杀意,沉声道:“很好,等到你师门的人来了,便可以派上用场了。”

    *

    宫中某一处偏殿中,嬷嬷挥退宫女和太监,轻轻走上前去,为立在窗前许久的女子披上一件外袍。

    “娘娘,你已站了许久,还是来歇息会吧。”

    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只见其脸色苍白,满头青丝随意地扎着个松松垮垮的玉螺髻,脸上愁容如烟笼雾罩,身子骨更是纤细单薄,抬起素白的手帕轻轻掩口,咳嗽了一声。

    伴随着咳嗽,她纤细的身子便轻轻发颤起来,让人很是担心她随时随地要香消玉殒。

    可是这幅病恹恹的姿态,却依旧难掩其玉容仙姿,尤其是那双美丽的眼睛中似蕴有无尽忧愁,眉尖总是蹙着,似忧似怨,如嗔如诉,衬的她娇娇怯怯,柔弱无依,惹人生出无限怜爱来。

    嬷嬷也生怕她摔着,赶紧上前去搀住她。

    婉嫔又回望了一眼窗外,只见宫墙杳杳,长天一色,唯有两排南飞的大雁飞过。

    她眼底又添了一份愁思,低声道:“斐儿应当快到了宁武关吧?”

    嬷嬷道:“三殿下聪慧过人,必然向北而去,先抵达宁武关,再自北向西,前往大将军的驻地。”

    婉嫔又低低道:“也不知她一路上是否安全?她小小年纪,就被我赶去从军,必是恨极了我这个娘亲吧?”

    嬷嬷道:“娘娘,有那批死卫保护,三殿下必定安全。三殿下从小就孝顺无比,她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婉嫔面上的忧色却丝毫未减,脑海不禁浮现出一张男子的俊美脸庞,这张脸让她感受到刺骨般的恨意,可此刻,她却忍不住希望他能达成她的心愿。

    茫茫的草原上,绿草无边无际地蔓延,为这片蛮荒之地带来了蓬勃生机。

    而在这片草原的深处,有着一面平静美丽的湖泊,清澈的湖水像是一面硕大的镜子,静静地躺在草原中央,清晰地倒映出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

    这便是被北蛮人当成母亲湖的神女湖。

    神女湖的湖畔,耸立着一座高高的雪白宫殿,无数的蛮奴从极远的雪山上运来了白色的巨石,建立起了这座气派宏伟的高大宫殿。

    以宫殿为中心,周围是一排排石屋,再往石屋外,便是一座座帐篷,密密麻麻,不下千座,众星拱月般拱卫着白色的宫殿。

    更远处的草地上,是成群的牛羊和奔腾的骏马,一群群的蛮奴正在奋力驱赶。

    此时,雪白宫殿外的空地上,停着数十匹高大的骏马,马上的骑士全副武装,军容肃整,身着神瑶国的银色铠甲,而看他们的着装和打扮,赫然是一队神瑶国的高级将领。

    而在他们对面,是十几个高大威猛的蛮族勇士。

    他们眼神凶狠地盯着对面的铠甲骑士,接着一名魁梧的蛮族勇士走出来,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满脸横肉地瞪着对面居中的那名女乾元将领,神态极端睥睨。

    东方长虹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个蛮人,眼神里甚至有种百无聊赖的意味。

    每次面对这些粗鲁的蛮人,她都要被他们无聊的小把戏给弄得嗤笑不已。

    这些蛮夷什么时候才知道收敛点?大将军为何不准他们挥军北上,趁着蛮族大军在对付龙渊时,踏平蛮族皇宫,将蛮人斩尽杀绝?

    东方长虹不禁又一次升起这个念头。

    她无视又平静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小丑。

    这种眼神立刻令蛮族勇士感受到了羞辱,他马上从背后的箭囊中抓取了一支利箭,毫不犹豫地搭弓射箭。

    嗖。

    利箭擦着东方长虹的鬓角而过,只差一寸,便要射中她。

    可是她连动也未动,只是皱了下眉毛。

    蛮族勇士们哈哈大笑,都以为这群神瑶人被自己吓住了。

    东方长虹不屑和这种粗俗蛮人一般见识,但是她身边一名女乾元忍不住了,毫不犹豫地也从箭囊取出一支箭来。

    嗖。

    箭直奔刚才那名射箭的蛮族大汉而去。

    他狞笑着,挥动手中的弯刀便朝来势汹汹的飞箭砍去。

    只听叮当一声,飞箭被砍成了两截,箭尾坠地,但是箭尖依旧往前飞去,噗嗤一下扎入他背后正哈哈大笑的一名蛮族勇士肩膀上。

    “啊——该死!你们神瑶人竟敢在我蛮族王帐前逞凶,杀了他们!”

    一群蛮人气势凶狠地要扑过去。

    “住手。”

    正群情激奋的蛮人听见这个冷厉的声音,全都噤若寒蝉,他们一起站成一排,低着头,恭敬地道:“须卜射日将军!”

    东方长虹偏脸,瞧见一群威武高大的蛮族精兵,簇拥着一名四十多岁的蛮族大汉走来,此人生着一张粗犷的国字脸,神情沉着,双眸如刀,也正盯着她。

    东方长虹眼神缩了下,来人正是蛮族大军的统领,也是蛮族人心目中的英雄,正是在他的带领下,蛮族人的铁蹄一次又一次地踏入神瑶的国土。

    她冷冷道:“须卜射日。”

    须卜射日冲她抱了下拳:“东方将军,别来无恙,你们大将军正和我们蛮皇叙话,不若你去我帐中一坐?”

    东方长虹冷冷道:“不必了。我神瑶军令如山,未有命令,不敢擅动。”

    须卜射日眯了下眼睛,眼神不善地盯了她一眼。

    接着走向白色宫殿的大门,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住:“须卜射日将军,蛮皇有令,未经允许,不得擅入。”

    此时,白色宫殿内部,气氛肃穆万分。

    蛮皇斜斜坐在高高的皇座上,一双狭长的眼睛轻轻眯着,眼皮若阖未阖,神态间带着一分悲戚。

    他许久都未动一下,眼皮子也没有掀开,仿佛睡着了一般,但是跪在地上的蛮奴却知道,蛮皇醒着呢,那时不时闪过精光的眼睛里,正闪烁着雄狮般的噬人光泽。

    这些天,蛮皇动辄大怒,三日间已杀了数十蛮奴了。

    没有任何人敢触怒他。

    听说暗探从神瑶国送回了一份密报,太子拓跋雄鹰竟然死在了神京城,这个消息立刻把很多蛮人吓坏了。

    太子拓跋雄鹰可是蛮皇的嫡长子,是他寄予了厚望的储君,是皇后乌兰娜拉的心头肉,也是乌兰氏全族的希望!

    现在居然就这么死在了神瑶,可想而知蛮皇的震怒!

    而神瑶的大将军慕容海,居然还敢在这个关头,带领数十个人马闯入蛮皇的宫殿,他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一个蛮奴偷偷抬头瞧去。

    蛮人特制的雪松烛熊熊燃烧,将大殿映照的明亮无比,大殿中央铺设着一层厚厚的熊皮毯子,此时毯子中央站着一名身形挺拔的男性乾元,他年纪约莫四十来岁,身着银色铠甲,肩罩白色披风,腰悬三尺长剑,剑眉星目,面容俊美,下颌留着修剪精致的胡须,唇角间隐含着一股胸有成竹的淡笑。

    蛮奴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此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又生的俊美不凡,没想到他竟是神瑶国的大将军慕容海?!

    这样一位看起来毫无威慑力的儒将,怎么敢只身闯入蛮皇的大殿?

    蛮奴又朝他身后张望,总算看见了大殿唯一的阴影中,正静默地站着六名灰袍人。

    他们穿着最不起眼的长袍,浑身上下没有一样值钱之物,唯有腰间挂着长剑。

    这六人站在阴影里,看不清面目,像是影子一样沉默,要不留意看,真的会忽略他们的存在。

    此时,慕容海正朗声道:“蛮皇陛下,听闻贵国太子不慎在神瑶国身亡,我深感痛惜,今有一计,可解蛮皇之危。”

    蛮皇总算掀了下眼皮子,盯了慕容海一眼,接着又盯了他身后的六个灰袍人一样。

    哼。

    他鼻子里发出一声鄙夷的冷哼。

    慕容海真是怕死,随身带着六个宗师,以为这样朕就杀不了他吗?

    他按捺下滔天杀意,淡淡道:“慕容将军请讲。”

    慕容海道:“蛮皇要报丧子之仇,我要为国尽忠,然,蛮族大军已在司马胜手下损伤惨重,若是大动干戈,必然伤及国本,不若我们各取所需。”

    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多话都是点到即止。

    蛮皇总算直起身子,耷拉的眼皮也倏地掀了起来,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射出森寒的光,像是两柄尖锐的利箭,直直刺在慕容海脸上。

    “朕要十座城池的坤泽、金银、牲畜还有奴隶!”

    慕容海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胸有成竹又意味深长地道:“那就要看蛮皇陛下舍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

    跪在地上的蛮奴早已听多了这种大人物的对话,本来不懂的,久而久之也被迫懂了。

    神瑶国的大将军这是和蛮皇陛下达成了私下的协议吗?

    蛮族大军进攻神瑶,他则为国而战,立下赫赫战功,而蛮皇趁此索要大笔好处。

    蛮奴越想越糊涂,难道战功比十座城池加起来的好处还要大吗?

    听懂了,却又想不明白。

    这时,他浑身一寒,感觉到无尽的杀意在大殿涌动了起来,以至于大殿两侧的烛火倒伏下去,左摇右摆,发出了“呼呼”的像是被风刮的声响。

    蛮皇和慕容海隔空对视着。

    他眼神阴冷,犹如醒来的雄狮,慕容海则像是一条看起来无害又漂亮的蛇。

    他仍是施施然站着,手搭在剑柄上,嘴角挂着一抹胸有成竹的淡笑,毫不避让地看着蛮皇。

    良久,雪松烛的灯芯发出噼啪一声脆响。

    大殿的氛围便如破开的坚冰,气氛随之一松。

    蛮皇语气沉沉:“送客。”

    慕容海立刻抬起手抱拳:“告辞。”

    蛮皇在他转过身去的刹那,眯起眼睛,轻而鄙夷地吐字:“杂种。”

    慕容海脚步一顿,嘴角的那抹淡笑消失,眼底闪出一抹寒光来。

    杀意毕露。

    可是眨眼间,他又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大殿。

    *

    下午的时候,看守慕容家的禁军统领找过来,满脸无奈对林燕然抱拳:“林郎君,我今日已被柳郡主询问了不下二十次了,你帮我问问主子,是不是可以将柳郡主请回府上?”

    林燕然猛地“哎哟”一声。

    糟糕!

    她居然忘了自己师父和柳蓁蓁还在慕容家!

    她赶紧去将三人接了回来。

    安顿好后,柳蓁蓁狠狠发了一通郡主脾气,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指责她怠慢贵客,怠慢师姐,不敬师长……总之就是找了一堆理由,表示她很生气。

    林燕然赶紧好话说了一堆。

    柳蓁蓁其实就是拿腔作势,哪里真的和她生气,被她叠声喊着师姐师姐,心情很快便好了。

    林燕然又对她作揖又对她抱拳:“好师姐,最好最好的师姐,美丽动人可爱漂亮医道无双侠义心肠的师姐,师妹真的是焦头烂额,就耽搁了那么一会会儿,绝对没有忘了师姐!”

    “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林燕然眨巴着眼睛,笃定无比。

    柳蓁蓁哼了一声,负起双手,矜傲道:“你若是告诉我,你们到底事成没,我便原谅你。”

    林燕然心道,还当是什么为难事呢,她顿时笑了出来,走到她身边,悄悄道:“师姐,师妹既然把你和师父接回来了,自然是大事成也。”

    柳蓁蓁的高人风范刹那间破功,马上转过身去,喜道:“真的?”

    林燕然点头。

    柳蓁蓁便如自己打了胜仗似地,两只手放在一起猛地一拍,道:“好,太好了!”

    她喜的无法表达,在林燕然面前走来走去,接着还蹦跳了一笑,再次道:“真是太好了!”

    林燕然也被她这股欢喜模样感染,笑眯眯看着。

    柳蓁蓁眼角眉梢都是喜意,眼睛眨啊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看着林燕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林燕然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也不去问,陪着一起笑。

    哪知柳蓁蓁笑得花枝乱颤,接着便捂住肚子,哎哟哎哟起来。

    “哎哟,咯咯咯咯,我要不行了,我肚子笑疼了。”

    林燕然无奈问道:“师姐,你到底笑什么?”

    柳蓁蓁努力忍住笑,往她面前走了一步,她手捂住肚子,将笑盈盈的脸伸到她面前,仔仔细细地瞅她。

    林燕然越来越莫名其妙,不由地往后退去。

    柳蓁蓁笑颜如花地望着她,忽地喊道:“林皇后。”

    林燕然先是愣住,接着脑子嗡地一声,像是充血了一样,乱糟糟地响。

    柳蓁蓁便笑盈盈地看着她的脸,跟变戏法似地,本来白白嫩嫩的脸色,飞速变红,接着越来越红,便如涂抹了胭脂似地。

    柳蓁蓁又是一番前俯后仰地大笑。

    抱着肚子又喊了一声:“林皇后。”

    她弯腰捧腹,抬手指着林燕然:“林皇后如今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可不要忘了你还有个穷的叮当响的师妹哦?记得要接济接济师妹哦?”

    说着还学她的样子,搓了搓手指头。

    林燕然涨红的面皮上掠过一抹羞赧,举手就给了她一个爆栗子。

    “清怡郡主出身显贵,我这种乡民出身的凤凰怎么能跟你比?”

    “哼哼哼。”

    林燕然磨了磨牙,气呼呼地走了。

    柳蓁蓁又在身后抱着肚子笑。

    “哈哈哈哈哈哈,林燕然,你也有脸红的一天,可被我逮着了!”

    这天黄昏的时候,洪宝带着几个掌管太监来到嫡长公主府,说是宫里已经里里外外收拾干净了,恭请新皇入主皇宫。

    接着,宰相苏穗、皇室族长有琴渊、冠军侯姬昌洺率领文武百官赶来门前,恭请新皇入宫主持大局。

    这时候,几个老狐狸的好处就提现出来了,不需要有琴明月操心任何事,他们就会摆平神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

    有琴明月婉拒了一番,而后便顺应百官之邀入主皇宫,整座嫡长公主府也随之搬迁到宫中。

    进入皇宫第一件事,便是在勤政殿召见百官,安抚臣子。

    接着便是单独留下三位权臣,论功行赏。

    这是沈琴心和三个老狐狸早就掰扯好的,此时只需要大太监洪宝当众宣旨即可。

    圣旨一下,三人脸上顿时笑逐颜开,彼此连连道贺。

    有琴明月道:“诸位爱卿,如今朕初登大位,还需仰仗各位帮衬,先皇驾崩兹事体大,北蛮人和龙渊人都在虎视眈眈,朕决议暂缓发丧,还请诸位严格约束文武百官,勿要泄露消息,不然朕要问责。”

    三人虽然不解,但此时已得了好处,此等小事,自是满口答应。

    有琴渊道:“陛下初登大位,这头一要紧事,便是登基大典,务必要大操大办,扬我国威,也叫天下臣子都瞻仰新皇的风采,如今登基大典的流程的臣等正在加急办理,请陛下不必担心。”

    有琴明月神色露出些许悲戚,痛心道:“母后方薨,父皇又驾鹤西去,朕心中悲痛万分,已决心为双亲守孝百日,诸位爱卿的心意朕心领了。”

    三人先是彼此对视一眼,有点没懂这位新皇的心思,不过人家确实父母双亡,伤心难过在所难免,自古以来孝道大于天,新皇既然要守孝,那他们有什么好拦着的?

    三人一起躬身下去:“请陛下节哀。”

    他们走后,有琴明月终于等来了龙威军的十位统领。

    她本以为收服这些将领要费一番唇舌,必要时候可能要用些手段,谁知这些将领一听说新皇登基,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愣住了,接着他们面色大喜,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跪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祝吾皇万寿无疆,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一句句马屁和奉承话不要命地响起来,听得有琴明月愣住了。

    谁说武将不会拍马屁的?他们拍起马屁来,文臣也要退避三舍。

    她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不由地阵阵惊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威军的统领,怎么是这样一群马屁精?

    很快,她就解惑了。

    因为这群将领对她一番吹捧之后,居然一个一个地对她哭诉了起来。

    “陛下,末将终于等来您了!您就是神瑶国的真龙,不,您是天上的凤凰,降临到神瑶国的希望!陛下,龙威军已有六个月没发军饷了,陛下喜登大位,可否从户部那里拨出一点银子,给将士们当口粮?”

    “是啊,陛下,我们六个月没发军饷了,先皇之前答应我们这个月就发下来一笔,可是至今一文钱也没收到,将士们都勒紧了裤腰带,大营里如今便连马料都只能吃最差的了,陛下,那可是神瑶国最精良的好马啊!”

    “陛下您看,要不先发下来一笔军饷,三个月也行?”

    有琴明月迟迟没说话,因为她快要气炸了。

    有琴曜这个昏君!

    他这是把银子都败到哪里去了?

    蓦地她想到,上次她抢了有琴曜一百五十万两,正好是龙威军三个月的军饷。

    那些统领看她不说话,便有点忐忑。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道:“陛下,要不先发一个月的军饷,一个月也行……”

    有琴明月徐徐吐出一口闷气,沉声道:“此事朕已知晓,朕会尽快补上军饷,诸位辛苦了,且先退下。”

    统领们大喜,连忙谢恩退下。

    等他们一走,有琴明月就沉了脸色。

    好好好。

    这是仗着她刚登基好欺负,所以来她面前哭诉是吧?

    军饷她可以给,但是敢在见驾第一天就如此落她面子,她不会让他们好受的,少不得要让这些统领们脱层皮!

    哼。

    林燕然入宫后,就被小太监多福带着,参观各宫。

    最后来到寝宫。

    寝宫是新收拾出来的一座宫殿,她和有琴明月都嫌弃有琴曜住过的地方,所以另选了一处当寝宫。

    这里已被收拾的整洁一新,所以东西都换新了,地板更被擦到可以照镜子。

    小太监多福殷勤地领着她四处查看,给她介绍布置,又招来宫女太监拜见。

    最后来到龙床边,多福介绍道:“林郎君,这是陛下的卧榻,如今时间紧迫,新的龙床正在加紧赶制,奴才一定日夜监督,确保在陛下登基大典前,将新的寝宫和龙床准备妥当!”

    林燕然很是满意,夸奖了多福一番,接着手一挥,让所有人都出去了。

    然后她这里瞅瞅,那里瞅瞅,接着一个箭步冲去龙床边,哇一声扑到上面,脸埋在床上,吨吨吨地笑起来。

    接着她在上面打了个滚。

    哈哈哈。

    她也有睡龙床的一天!

    叠翠和湘雨也是觉得处处新鲜,到处打量,然后她们听见低低的笑声,偷偷掀开帷幔瞧去,只见一向潇洒自若的林郎君,居然躺在龙床上打滚。

    而且不止一下。

    滚来滚去,滚来滚去,还笑个不停。

    两人捏着帷幔,从缝隙里看的炯炯有神。

    然后她们捂着嘴,也偷偷笑了起来。

    等有琴明月处理完政务回来寝宫时,看见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正在打瞌睡。

    林燕然呢?

    她好奇地走进去,然后呆住了。

    林燕然躺在她的龙床上,睡成了一个大字型,怀里抱着一团被褥,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正睡得香呢。

    这个贱民,就不知道给朕留一点位置吗?

    她这么睡,朕睡在哪里?

    她盯了她一会儿。

    林燕然睡得真的很香,神情恬美,像是在做梦。

    她今天心情大起大落,从入宫夺位,到气死有琴曜,再到禁军夺权,接着收拢龙威军,她就像是一面湖,不住地接收着来自外界的风风雨雨。

    心情本来复杂极了,夹杂着各种隐忧,可是看着林燕然,她忽地心静了。

    她走到床边,轻轻揪了一下她的脸。

    林燕然确实正在做美梦,伸手挥舞了一下,发出呓语:“我当皇后了……”

    扑哧。

    有琴明月笑了出来。

    笑完她愣住了。

    从前世母后去世起,她就没再笑过了。

    她都已经忘了笑的感觉,此时却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笑声立刻将叠翠和湘雨惊醒,两人慌张地爬起来,刚要说话就被有琴明月止住了。

    她压根没看她们,眼睛盯着熟睡的林燕然,压低声音道:“下去吧。”

    第098章

    林燕然正睡得香,忽然感觉怀里有一个香香软软的身子在轻轻拱动。

    她下意识抱住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目便是那张神仙似的绝美容颜,她呆了一呆,旋即意识过来自己是在哪里。

    有琴明月蜷在她怀里,身子骨弯曲成小猫睡觉的形状,双腿缩在一起,两只手乖乖放在胸前。

    许是还没睡到最舒服的姿势,她又拱了拱,纤美的身子骨便随着她的动作往她怀里蠕,细小的抵蹭,一点一点,像是个毛茸茸的小动物般可爱。

    直到她抵住了她的怀抱,这种细细微微的蠕动才停了下来。

    林燕然的心如化了一般,情不自禁地唤道:“娘子。”

    有琴明月浑身一僵,接着四肢都绷紧了,好似一只被惊吓到快要炸毛的猫。

    她眼睛是闭着的,可是细密的长睫却在发出轻颤。

    “娘子。”

    低低的声音,温柔极了。

    有琴明月的长睫颤的更厉害了,手和腿在紧绷中松软下来,却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放了。

    第一次偷偷钻她怀抱,居然就被发现了。

    她好希望现在马上睡去,可是她压根睡不到那么快。

    两只手忽然伸来,分别握住了她两只手。

    林燕然的手很热,手指修长漂亮,她没睁眼去看都能感受到那匀称好看的纤长骨节,手掌也比她的略微大一点点,她用手掌将她的手整个包住,她立刻感觉到两只手暖乎乎的,那种肌肤相贴的温度,仿佛从手背的皮肤上传到了心脏里。

    甚至有一种被烫到的感觉。

    “娘子。”

    林燕然又唤了一声。

    有琴明月装睡不下去了,她从来不知道只是一个称呼,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魔力,喊的她心慌意乱,脑袋里先是一片混沌,接着开始嗡嗡作响,好似那温柔的呼唤在里面回荡。

    她被迫睁开眼睛,和林燕然对视上了。

    墨色的眸子,平静的像是深潭的潭水,看不出里面的波澜。

    眼神静静的,又深深的,可是她的心是悬着的,特别慌张。

    林燕然眼也不眨地瞧着她,专注的眼神中凝满了欣喜,鲜明着,涌动着,仿佛快要渗出来。

    脸庞慢慢朝她凑近。

    她立刻感受到了她的鼻息,热热的,还有她的气息,带着温热和清淡的香,像是无形的潮水朝她涌来。

    而她眼中的欣喜几乎快要滴下来。

    那种有温度的喜悦传递给了她,立刻让她的情绪都被她牵引住了。

    就在这一刹那间,林燕然吻了下来。

    温温热热的嘴唇,很软,压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地磨蹭着。

    她有种被烫到的感觉。

    所有的慌乱都变成了一种心脏骤停的悸动。

    她压的重了一些,嘴唇立刻感受到一种亲密到极致的厮磨,还带着一点柔软的湿润感。

    细碎的酥麻感,在唇瓣上滋生,一颗颗一粒粒,酥酥软软,钻进肌肤下面,大脑是混沌的,可是感觉却是鲜明深邃的。

    吻越来越深。

    呼吸变得黏稠,嘴唇上一直酥酥的。

    “嗯……”

    她口齿间溢出一声难耐的低吟。

    林燕然如受到了激励,手臂环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有琴明月立刻感受到了她喷出的呼吸正在变烫,被箍住的身体也随着她的吻寸寸酥软,她不安定的心忽然变得怯怕。

    双臂无力的推了出去,抵住了她的肩头。

    “唔。”

    她的声音被吞没在缠绵的吻中,林燕然的热息和动情的吻,让她浑身力量都在失去。

    她心底的怯怕越来越浓,双臂软绵绵地继续推她。

    林燕然在这种软弱的推拒中,生出更多的贪恋,又黏着她的嘴唇,轻轻地咬,将她软滑的唇瓣含在唇齿间嗦食。

    有琴明月身体猛地打了个颤,一股深邃的悸动袭击了她。

    怯怕如影随形,令她猛地偏开了脸,从她的吻中脱离。

    她胸脯剧烈起伏,唇瓣微张着,急促地喘息着。

    嘴唇鲜红欲滴。

    乌发散满肩头,里衣的领口在刚才的吻中散开,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令她平添几分凌乱又慵懒的美感。

    墨色的眸子蕴着几分羞恼,瞪着林燕然。

    林燕然仍是直勾勾瞧着她。

    她意犹未尽。

    她们是夫妻,亲亲抱抱有什么不可以的?

    而且她是个正常人,还是个乾元,被仙女似的娘子窝在怀里,她能忍得住吗?

    不过她也没再有其他动作。

    因为她本来也只是想亲亲她。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如今又来到了皇宫,皇宫里对她来说都是不美好的回忆,还有很多危机没解决。

    她心里肯定担了很多事。

    她理解她。

    再等一等。

    她喜欢她,她愿意等她。

    两人对视了片刻。

    林燕然躺了回去,伸臂揽住她。

    有琴明月别扭地转过身去,拿脊背对着她。

    林燕然只当她在使小性,很是享受她这种小别扭,便伸臂去将人捞过来对着自己。

    有琴明月恼怒地瞪她:“你又放肆。”

    林燕然道:“你是我娘子,我想亲你,不是很正常吗?”

    这句话堵的有琴明月满腹羞恼发作不出来,其实她没生气,就是被那种悸动撩拨的身心失控,陌生的感觉让她把握不住,她不自在了。

    林燕然又贴在她耳朵边上,低声问道:“娘子,情之所至,情难自禁,我的吻你不喜欢吗?”

    有琴明月瞪着她的眼神猛地一晃,失措感来的猝不及防,她匆匆垂下眼帘,低叱道:“你不许再说。”

    林燕然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庞,心道,她明明很喜欢,可为什么总是这么嘴硬?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心里也有几分着恼,伸出手去,轻轻抚弄着她的颊心。

    不止红,还烫的很。

    有琴明月缩了下。

    可是怀抱总共就那么大,哪能躲得开。

    “林燕然。”女皇陛下强作镇定地叫了一声。

    林燕然立刻听出她语气里那股压着的小恼怒,笑了笑,收了手。

    两人重新躺好。

    她重新将人抱紧。

    有琴明月又瞪她一眼,林燕然信手拈来一个理由:“龙床太大了,娘子要是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还是让我抱紧点。”

    有琴明月:“……”

    她感觉这个贱民越来越嚣张了。

    林燕然这时问道:“晚上接见百官怎么样?事情多吗?”

    这句话像是个来的及时的台阶,立刻让有琴明月的恼羞成怒被搁置了,她先是沉默,林燕然凑近她的脸庞:“娘子,和我说说吗?”

    有琴明月这才开口:“封出去几个大官,喂饱了那三只老狐狸。”

    林燕然听出一股怨气,立刻接话道:“先让他们得意几天,回头要他们好看,拿了我们的还回来,吃了我们的吐出来。”

    有琴明月没吭声,但是听着顺耳极了,顿了顿,她继续道:“户部尚书告诉朕,国库只剩下五十多万两。”

    林燕然震惊:“这么少?税收都去哪了?”

    有琴明月道:“慕容海二十万大军常年镇守在边关,国库都被他掏空了,父皇恨他,却也不敢不给。再加上他又养了龙威军,是吃银大户。”

    “还有世家,世家就像是神瑶国的蚂蟥,一直在吸血,各地的百姓被他们盘剥,税收很难收上来。他们越来越富,百姓越来越穷,国库也越来越穷。”

    林燕然沉默了下,道:“以后肯定要一个个收拾了。”

    有琴明月颔首:“不错,等朕解决了慕容海,便要开始收拾世家,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前世她就是登位后缺银子,拿世家开刀,没想到被反噬。

    林燕然道:“不急,到时候娘子封我做个八府巡按,我去将他们挨个拾掇了,让他们将吃下去的都吐出来。”

    有琴明月饶有兴味地看她一眼:“想当大官了?”

    林燕然嘿嘿笑了两声:“那是,我娘子是女皇,我能不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说着脸贴到她脸上,巴巴地问道:“娘子给我当吗?”

    有琴明月赶紧去推她肩头:“你老实点。”

    林燕然幽幽道:“娘子,我能对别人老实,对你不能。”

    “林燕然!”有琴明月猛地抬高了声音,墨眸愠怒,双眉紧拧。

    她生性高傲,性子矜持非常,这句有些轻挑的话,让她本能不喜。

    林燕然赶紧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道:“娘子我老实了。”

    有琴明月有些失措地挖了她一眼。

    林燕然对她总是充满了亲昵感,发自内心的,毫不遮掩的,动情又真挚,她感觉自己越来越招架不住。

    这句话也像是一种轻薄的示爱。

    有琴明月这时看着她老老实实耷拉着的模样,再次涌出一股“她爱煞了朕”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刚刚感到被冒犯的心好受了起来,对她的小小怒气也消失无踪。

    她肃声道:“龙威军归顺了。”

    林燕然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么快?”

    旋即她反应过来,马上补充:“娘子你好厉害,你一出马,他们就自动归心了!”

    有琴明月眼神幽幽地看她一眼,语气幽幽道:“因为他们已有六个月没发军饷,盼着朕给他们解决此事。”

    林燕然:“……”

    她咬牙:“这群王八犊子,原来是这么个打算!”

    有琴明月看着她没说话。

    林燕然继续咬牙:“他们肯定是看娘子初登大位,故意为难娘子,太过分了。”

    说着将她搂紧,在她耳边体贴道:“娘子你放心,等我当上总统领,我要狠狠拾掇他们!”

    有琴明月立刻舒坦了。

    被臣子刁难的委屈,没了。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林燕然心里偷笑,女皇陛下这算不算是找自己撒娇?

    她正色道:“娘子,咱们此次回京,也赚了不少银子,足够补上这些军饷了。”

    有琴明月知道她说的是回京后,从有琴曜、宗室、大皇子还有慕容家那里得来的银子,而且她还从飞龙城带回了八十万两,后来百官又一车车送礼,那些这算成银子也有几十万两,加起来得有三百万两了。

    可这是她的银子。

    她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是朕的内库,朕不打算动用。”

    林燕然一想,是这么个理,自己娘子现在是皇帝了,可不是以前的公主,养兵是替国家养的,怎么能私自掏腰包?

    要是被那些臣子知道了,还不得可劲儿敛财,将国库蛀的处处是洞?毕竟没银子了,还有陛下兜底呢。

    此事,决不能开先例。

    她埋头沉思,有琴明月也在沉思。

    过了会儿,林燕然猛地抬起头来:“娘子,我有办法了,不止能解决龙威军的军饷,还能给你再捞一笔银子!”

    她眼睛亮晶晶的,灿若明星。

    有琴明月立刻被吸引住,定定地望着她,林燕然凑到她耳边上,神秘兮兮地对她说出自己的计谋。

    她口齿间的气息热热的,喷在耳心上,她浑身一激灵,痒痒的感觉钻进来,激的她下意识朝后退,却被林燕然勾着臂膀。

    她耳朵不住发痒,却也听得越来越动心。

    “怎么样?”她说完了后问道。

    有琴明月沉吟道:“是个好计谋,也确实能捞到银子,可这还是我们自己的腰包。”

    林燕然道:“那怎么办?要不你压榨户部尚书,或者几只老狐狸,让他们想想办法,给国库添砖加瓦?”

    有琴明月也有些为难,林燕然赚的银子不还是她的私库吗?她可舍不得拿来发军饷。

    她想着想着,忽地心中一动,道:“你的计谋可行,刚好借此机会让你当上总统领,不过——”

    “只此一次,目的是为了树立你的威望,决不能让人惦记上!”

    林燕然明白她意思,郑重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有琴明月只感她真是深明自己心意,她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如今龙威军的军饷是每月十两,乃是诸军之最,光是军饷每月便需五十万两,再加上每月的粮草、铠甲兵器的耗损,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些日后必须要想办法缩减。”

    林燕然点头:“好,我来想办法。”

    有琴明月又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如今只说,突然给他们加了一个总统领,对你的刁难肯定很多,你要有心理准备。”

    林燕然颔首,道:“你放心,我会做好的,不会让他们暴乱。”

    有琴明月再次看了她一眼,情不自禁想道,有个体己人帮自己分担,真是好。

    她道:“不,你只管当你的总统领,捞银子树立威信,这种会让手下人有怨气的活,朕找其他人做,苏穗深谙人心,他会替朕摆平将士们的怨气,让你成功当上总统领。”

    林燕然哪有不同意的,这分明是有琴明月在维护自己。

    她用自己的脸庞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眼神温柔地瞧着她:“好,我一切都听娘子的。”

    有琴明月敛了下眸,逃避着她热灼的视线,道:“既如此,我们齐头并进,你这边依计行事,朝廷那边,我吩咐下去,让他们想办法填充国库,不然就换人。”

    “好。”林燕然附和了一声。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林燕然手臂收紧了些,将她往怀里揽了揽,软声道:“娘子,我知道困难很多,我们一样一样去解决,你别担心,我们先睡吧,睡饱了才有精神去消灭那些困难。”

    这番话让有琴明月再次感受到了极大的熨帖,她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夜,安静了下来。

    她这时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当上了皇帝,睡在了皇宫的龙床上了。

    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前世,前世在皇宫中的第一夜,她辗转反侧,彻夜无眠,又思及母后惨死,不由地悲从中来,以泪洗面。

    那时凄凄惨惨戚戚,个中之痛,难以尽述。

    没想到重来一世,事情完全变了个样。

    她感受着林燕然圈住自己的怀抱,听见了林燕然平稳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她真的是自己的救星。

    因为有她,皇宫的第一夜,她睡得很安稳。

    *

    塞北人屠和西域教的圣子陆羽,此时很不好受。

    从昨晚开始,他们就被撵的像是丧家之犬一样四处躲藏,手下人接连死去,而那群禁军还像鬣狗一样,死咬不放。

    本以为天亮后封禁会松一些,可没想到,一天一夜过去,神京城被封锁的越来越严。

    塞北人屠是最先察觉不对的,他尝试从城墙突围出去,先派了五个马匪去突围,四个马匪被飞天箭阵射死,有个马匪在掩护下攀上了城楼。

    躲在暗中的塞北人屠一看,有戏,正要跟着越墙而去,只听头顶传来飞箭破空的急促声响,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一支箭便如从天而降,一箭穿透了那名马匪的后心,接着“嘭”一声,透体而出,扎在了城墙上!

    塞北人屠吓得魂飞魄散,而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一股汗毛倒竖的杀意。

    他到底是身经百战,老奸巨猾,想也不想就抓住身边的马匪挡在面前。

    两个马匪同时死去。

    塞北人屠惊骇欲绝,知道自己在面临着生死威胁,竭力控制心跳和呼吸,隐身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而他身边那些马匪,都没有他镇定,被吓得一个接一个跑出去。

    每个从藏身处跑出去的马匪,都被一箭毙命。

    塞北人屠很有耐心,他扛着两具尸体,趴在地上一点一点蠕动,直到爬出了百米远,他才丢掉尸体,没命地逃跑。

    后来他剩下的属下找到他,只剩下六个人了。

    “老大,怎么办?”

    六个马匪也都被吓破了胆子,围着他问道,他们心里都暗恨塞北人屠用他们当靶子,可是现在危在旦夕,他们便是恨之入骨,也不敢表现出来,反而期盼着塞北人屠能找到条活路。

    塞北人屠想到那股汗毛倒竖的死亡感,冷不丁又打了个哆嗦,他这辈子还没有这样接近死亡过。

    神京城让他感受到了切身的恐惧。

    很显然,从城门或者城墙突围,是不可能的,但是被困城中的人可不止他们一个。

    塞北人屠当即决定去找西域教这群秃驴。

    至于武林盟和南宫世家的人,他亲眼看见他们被禁军围住,然后被押走了,堂堂宗师,居然像是俘虏一样任人宰割?

    塞北人屠十分不齿。

    很快他就发现,陆羽这个斯文败类居然带着他的人躲进了一家青楼,藏在一间房间里快活。

    塞北人屠狞笑一声,从窗户跳进去,打算和他来场交易。

    可他刚站稳,外面就射进来了密密麻麻的飞箭。

    陆羽俊秀的面皮顿时暴戾滋生,冷喝道:“你居然将禁军引来?给我杀了他!”

    十一个罗汉扑上去,将塞北人屠逼的步步后退,塞北人屠连忙道:“不是我引来的,是他们设计害我,我告诉你,你要是有法子出去,尽快领路,不然拖下去死路一条!”

    陆羽满面寒霜,对他的话置之不理,塞北人屠一边躲避着飞箭,一边怒喝道:“他们有一个擅射箭的顶级武者,可以杀宗师,你再耽搁,我们都得死!”

    陆羽顿时眼神一缩,他之所以躲起来,正是因为感受到了那股死亡威胁,他带进城的三十罗汉,只剩下十一个了。

    若是得不到任何好处便这样铩羽而归,圣天佛一定剥了自己的皮,他想到圣天佛藏宝库中那一条条风干的人皮,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战。

    “走!”

    陆羽果断地发出一声爆喝,在十一罗汉的掩护中冲了出去。

    一番亡命奔逃后,他们从神京城的排污通道中逃了出去。

    排污通道拦住了许多死掉的牲畜,还有腐烂的尸体,各种肮脏的垃圾,他们费劲心思才弄断了玄铁围栏,从脏污的垃圾堆中游了出去。

    那滋味,便像是在粪池里洗了个澡,有的憋气不行的八品和九品,还喝了几口。

    逃出去后,每个人都趴在地上干呕。

    塞北人屠吐了半晌,回眸遥望神京城,眼神中充满了残忍和嗜血的仇恨,又夹杂着深深的惧怕。

    “走!”

    他这次带了三十个马匪进城,只有他和五个人逃了出来,可谓是伤亡惨重,不过他还在城外留有一支人马,现在便是赶去汇合,伺机报仇。

    陆羽将他拦住。

    “你想跟我打?”塞北人屠满脸狰狞,脸色被污水浸泡的惨白,反而显得他那条伤疤血红骇人……

    陆羽又干呕了一番,道:“大家都是落难之人,这个仇你难道不想报?”

    塞北人屠冷冷道:“你想怎么报?”

    陆羽道:“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破解的涅槃丸必然已被神瑶国皇室掌控,我们势单力薄,很难和大军抗衡,倒不如将之公之于众,让天下武者来和他们较量。”

    他说了,眼底涌出浓烈的怨毒来,恨声道:“到那时,我们仇也报了,秘方他们肯定也保不住了,那时候浑水摸鱼,岂不是比现在强?”

    塞北人屠早就想过这个法子,此举乃是下下之选,一旦被天下武者知道涅槃丸被破解了,他们肯定蜂拥而至,到那时候,秘方再想抢到手,就难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他狞笑了一声,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鄙夷道:“这算什么计谋?老子早就想到了,还要你来献殷勤?”

    说着便带着自己的人扬长而去。

    陆羽气得要死,要不是现在要保存实力,他第一个要铲除的便是这个喜欢吃人肉的杂种!

    不过,塞北人屠这个表现,明显是想去找帮手。

    很好,那就看谁找的帮手多!

    *

    第二天一早,神京城四座城门悄然打开。

    四队传令兵怀揣圣旨,背后插着代表朝廷官驿的旗帜,从城中疾驰而出,他们要将皇后薨逝的消息,昭告天下,举国哀悼。

    与此同时,还有传令兵带着另一份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往边关。

    “八百里加急,皇后娘娘薨逝,陛下怜惜大将军兄妹情深,特传召大将军回京奔丧!”

    在这两道圣旨飞出去的时候,有琴明月带领自己的人,出现在了龙威军的大营。

    新皇御驾亲临,检阅龙威军,听说还要现场发银子,所有将士都激动不已!

    有琴曜私下养兵,甚少来大营,也绝少如这般大张旗鼓检阅,将士们听说有幸一睹新皇的风采,全都伸长了脖子。

    宽阔的校场上,十支龙威军排成了十个方阵,每个方阵前都站着统领和副统领,军容肃整,士气高昂,每个人都昂首挺胸,等待着皇帝的将领。

    在他们的正前方,是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

    就在这时,大太监洪宝一声唱喏,喊道:“陛下驾到!”

    将士们不由地将胸脯挺地更直了些,脖子也不由地伸的更长。

    一道明黄的身影在大内侍卫和太监的簇拥下走进校场。

    大家站的太远,看不清样貌,可是却能依稀看清阳光下那道身影一袭戎装,英姿飒爽。

    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五爪金龙的皇袍随风轻扬,一顶金色的皇冠将她的墨发高高束起,发髻上飘扬着两根白色的发带以示在守孝。

    双眸有如刀剑,锐利无双,从前排将士的脸庞上扫视着。

    每个被扫视到的人,都感觉浑身一凛,不由自主地站的更直了。

    五万双眼睛齐齐注视着,这样的时刻,于普通的士兵来说,是一生中绝无仅有的荣耀,所以每个人都不舍得错过,眼也不眨地瞧着。

    十名统领立刻一起喊道:“跪!”

    五万人一起跪了下去,铠甲和长戟发出了呼啦呼啦的声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万人的声音像是雷鸣般响起,接着形成一股浪涛,回荡在校场的上空。

    有琴明月心中暗暗激动,波澜不惊的眸底隐现光芒,她等这一刻等的太久,雷鸣般的声音传遍耳膜时,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

    “将士们平身!”

    校场上实在太大了,有琴明月的声音根本无法传遍整座校场,林燕然猛地上前一步,来到她身边,她气势全开,以宗师修为喝道:“陛下有旨:将士们平身!”

    这道声音清朗明亮,从高台上发出,迅速传向校场每个角落。

    每个将士都清晰听见了,他们不由地十分高兴,大声喊道:“多谢吾皇!”

    他们齐齐站了起来。

    林燕然悄悄在有琴明月耳边道:“娘子,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有琴明月肃声道:“你别闹。”

    林燕然比她还严肃:“娘子,我没闹,你有话我帮你传出去。”

    有琴明月默了默:“朕无话,但接下来的话,你可以代朕传出去。”

    这时,大内侍卫统领诸葛威适时道:“陛下御驾亲临龙威军,兹事体大,乃是诸军从未有的至高荣耀,此等光辉时刻,欺君罔上的卑鄙小人不配享有,末将斗胆,有事揭发,请陛下恩准!”

    他话音刚落,林燕然立刻将他的话朗声重复了一遍,以使每位龙威军将士都能听清。

    将士们先是一呆,接着起了低低的喧哗。

    十名统领立刻一起喝道:“肃静!”

    又有都尉在方阵中来回奔跑,高喊道:“肃静!”

    将士们全都息声,再次眼巴巴看着高台上。

    有琴明月问道:“你要揭发何事?”

    诸葛威大声道:“末将要揭发龙威军统领齐进和邓先,他们勾结世家,居心叵测,意图不轨!”

    这些话都被林燕然以宗师气势送了出去,立刻令队伍前的齐进和邓先大惊失色,两人一起出列,跪地道:“陛下,此乃污蔑,末将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末将冤枉啊!”

    有琴明月神色不变,沉声道:“诸葛统领,凡事需讲证据,可不要胡乱攀咬,不然朕定要治你一个污蔑同僚之罪!”

    诸葛威声音抬高,言之凿凿:“末将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丝毫欺瞒陛下!末将已命令大内侍卫搜查了他们的营帐,找到了他们勾结世家的罪证,请陛下御览!”

    这些话依旧被林燕然传遍校场,每个听见的龙威军将士都大惊失色,其余统领们也是人人变色。

    他们高声呵斥了好几遍,喧哗声才停歇了下去。

    齐进和邓先吓得面如土色,仓促地跑到高台下跪下:“陛下,末将冤枉啊!”

    有琴明月看也没看他们一眼,道:“带上来!”

    诸葛威立刻让大内侍卫将从营帐找出的证据呈了出来,那是两封密函,还夹杂着一些私人信件。

    有琴明月看了一眼,怒斥道:“你们竟敢如此欺瞒朕?!”

    齐进和邓先冷汗涔涔,不住磕头:“陛下,末将有话要说,末将冤枉!”

    他们这时候还想着,自己是和慕容家同信,所收到的内容也是支持新皇,这怎么能算欺君罔上呢?

    所以一个个口呼冤枉,哀求不止。

    诸葛威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喝道:“齐进,邓先,新皇对你们真心相待,昨日还在与宰相商议,要给你们这些统领厚赏,可是你们却辜负新皇厚望,一面收着新皇的恩赐,一面与世家暗通款曲,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喊冤枉?”

    “这密函难道是假的不成?你莫非要我带大内侍卫去请你们勾结的世家当面对质,你们才肯认罪?”

    齐进和邓先面如土色,却仍是求饶不已。

    齐进忽地咬牙道:“密函不假,乃是昌平侯写给末将,要末将拥护新皇,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拆开来看。”

    邓先见他说了实话,心中越发恐慌起来,赶紧也磕头承认:“末将的信也是昌平侯送来的,目的只是要末将拥护新皇,绝无二心,请陛下明查!”

    诸葛威立刻喝道:“你们暗通款曲的密函,有何脸面让陛下御览?简直是污了陛下的眼睛!你们既然喊冤枉,那我亲口将信读出来,让大家都看看你们的真面目!”

    他说着拆出一封信来,高声念道:“吾儿齐进,见信如面,为父深感京中事变,恐危及府中,望你镇守京师时,调兵暗护,若有事起,及时告知为父,以做应对……好啊,你竟然和邓先一起认了昌平侯做义父!你们还向昌平侯泄露军中隐秘,你们到底是陛下的龙威军,还是昌平侯的龙威军?!说!”

    诸葛威声音高高扬起,震耳欲聋,将齐进和邓先吓得肝胆俱颤,二人还要狡辩,诸葛威继续喝道:“你们结党营私,欺君罔上,罪该万死!陛下,末将请求将他们就地诛杀,以儆效尤!”

    这些对话每一句都被林燕然远远送出,所有将士听得一清二楚,大家开始是震惊,听到这里,顿时起了一股痛惜感!

    而那些统领们也从开始的恐慌,变成了满脸痛惜,他们还以为陛下是来杀鸡儆猴,打压龙威军好立威的,可没想到,齐进和邓先是真的勾结世家了,而且勾结的还是陛下的母族慕容家?

    那这还有什么说的?

    陛下便是要立威,也不可能拿自己母族下刀吧?

    最可恨的是齐进和邓先居然都当众承认了,可恨!他们认了昌平侯做义父,那不是坐实了结党营私的罪名吗?

    那就是真的该死!

    剩下八个统领一边叹息,一边又暗骂他们。

    齐进和邓先还要争辩,有琴明月道:“原来你们勾结的世家竟是朕的母族,既然如此,朕更是饶不得你们了!”

    “朕初登大位,正要励精图治,绝不容任何人欺上瞒下,结党营私,便是朕的母族,也不行!”

    “来人,摘了他们的头盔,剥掉他们的铠甲,收回他们的兵器,将他们押入大牢,大刑伺候!”

    “是!”

    八名大内侍卫如狼似虎,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立刻将齐进和邓先控制住了,他们动作快速无比,将他们剥除干净,拖着便走。

    齐进和邓先惊骇欲绝,连声高喊冤枉。

    诸葛威瞪着他们喝道:“你们已经承认了和世家往来,又有书信为证,证据确凿,罪无可恕!陛下没有当场杀了你们,已算仁厚,你们居然还敢狡辩,简直是枉顾陛下的一片厚爱!”

    说着对有琴明月躬身道:“陛下,此等欺君罔上、结党营私、居心叵测之徒,陛下就该抄家灭族以儆效尤,陛下对他们实在是太仁厚了!”

    有琴明月冷冷扫了他一眼,诸葛威忙道:“陛下,是末将僭越了,末将该死,请陛下重罚!”

    说着左右开弓,打自己的耳巴子。

    一旁的大太监洪宝不由地侧目,暗道,此人要是做太监,保不齐没他洪宝的事了,这马屁拍的,他拍马也不及啊!

    “你先退下。”

    诸葛威慌忙退下,暗地松了口气,今儿个自己总算是顺利完成主子的任务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赏赐?

    宰相苏穗适时地出列,躬身道:“陛下御驾亲临,本是天大喜事,却没想到被两个奸佞之徒搅扰了兴致,罪在微臣,微臣失察,请陛下降罪!”

    有琴明月淡淡道:“今日便罢了,望宰相以此为戒。”

    “多谢陛下宽恕,微臣铭感五内,必定以此为戒,督促军部严明军法,整肃军纪!陛下罚不避亲,真是圣明之至,我神瑶国有此新君,乃是百姓之福,国家之福!”

    底下的龙威军将士顿时觉得新皇真是仁厚又圣明,而那些本来还有些不满的统领,也都暗暗松了口气,甚至庆幸大内侍卫将齐进和邓先揪了出来,不然他们背后有昌平侯撑腰,升官肯定比他们快,赏赐和功劳肯定也都按在他们头上!

    那他们这些老老实实挣军功的人怎么出头?

    陛下此举,罚不避亲,他们很喜欢!

    他们心中不由地对有琴明月生出了几分信赖。

    有琴明月淡淡道:“开始吧。”

    苏穗喊道:“诸位将士,陛下今日御驾亲临龙威军,是为两件大事,一是军饷,二是检阅!”

    “龙威军军饷亏欠之事,本相有所耳闻,然而,陛下初登大位,朝中百废待兴,处处都等着陛下拨调银两,如今又遭遇北蛮入侵,大将军麾下二十万大军嗷嗷待哺,国库已然空虚!”

    “不过,陛下感念将士们的辛劳,已命令户部尚书将国库中剩下的最后一笔银子全都运了过来!”

    “尚书大人,请抬上来吧——”

    他一声令下,户部尚书马上带着自己的人,将早就准备好的运银马车赶到了校场上,然后便当众卸下一箱箱的白银。

    装着白银的木箱就摆放在高台上,每个人都看的很清楚,每箱银子都在散发着耀眼的银色光芒。

    看的龙威军将士不住地舔着嘴唇。

    户部尚书卸货完毕,则是哭丧着脸道:“陛下,这是国库最后一笔银子了!”

    苏穗瞪了他一眼,喝道:“陛下体恤将士,便是我等朝臣不吃不喝,也不能断了将士们的军饷!”

    “将士们,你们本月的军饷,陛下已经亲自带过来了!”

    这句话立刻让底下将士发出了欢呼声:“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但是八个将领却听出了不同,他们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敢问苏相,那之前我们欠下的六个月军饷呢?”

    苏穗暗道,来了,这下可要得罪一片了,不过他老谋深算,镇定自若道:“你们的军饷是先皇欠下的,新皇登基,自是新君新气象,发军饷也是从新皇登位算起,怎么能算旧账?”

    “什么意思?以前欠的军饷不发了?”

    八个统领全都傻眼了。

    苏穗捋着胡须,郑重其事道:“不错,经本相与诸位王公大臣商议,一致认为陛下是新皇,不必偿还先皇欠下的旧账!”

    这句话立刻惹得底下喧哗大作,将士们一听以前欠的军饷不发了,全都炸锅了。

    “这怎么能行?那可是我们六个月的军饷!”

    “对啊,半年的军饷怎么能不发?”

    “先皇欠的钱新皇还,天经地义。”

    “我们要军饷,要六个月的军饷!”

    底下躁动起来,诸葛威立刻带领大内侍卫,齐齐高喝:“肃静!”

    声音消下去了,可是依旧群情激奋,每个将士都不满地看着高台上的新皇。

    八位统领忽然咬咬牙,领头跪下去:“陛下,我等的饷银可以不要,但是将士们的军饷不可不发。”

    五万将士也都跪了下去:“求陛下开恩,补发欠下的军饷!”

    户部尚书哭喊着跪在地上道:“陛下,万万不可,那可是三百万两银子啊!国库空虚,微臣实在无能为力,一两银子也拨不出来了!”

    苏穗紧跟着道:“是啊陛下,军饷是先皇欠下的,陛下初登大位,对此一无所知,陛下根本没有义务偿还欠饷!”

    底下那些龙威军顿时咬牙切齿,恨欲狂,一个个盯着户部尚书和苏穗,恨不得冲上去将他们痛扁一顿。

    八个统领赶紧说道:“陛下,军饷虽则是先皇欠下的,但是先皇已驾鹤西去,我等愿惟陛下马首是瞻!愿为陛下效死,请陛下体恤!”

    其余五万龙威军跟着喊道:“我等愿惟陛下马首是瞻!愿为陛下效死,请陛下体恤!”

    有琴明月等的便是这一刻,她缓缓开口道:“诸位将士,你们的心意朕知晓了,你们都是朕的子民,对朕忠心耿耿,朕自然不愿亏待你们!”

    林燕然将这句话送出去,令之传遍整座校场,龙威军将士本已失望至极,此时听见这句话,立刻喜出望外,一起高喊道:“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户部尚书赶紧跪下来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啊,国库没有银子了啊!”

    宰相苏穗也满面忧愁地道:“是啊陛下,国库的银子都被陛下搬来了,朝廷是一文钱都没有了,边关的将士还在嗷嗷待哺,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望陛下万万不要答应啊!”

    这番话顿时又惹得龙威军齐齐大怒,五万人双拳紧握,满脸凶狠,齐齐对着户部尚书和苏穗怒目以视!

    仿佛他们是仇人!

    户部尚书和苏穗脖子一缩,暗道,陛下真是害惨了微臣啊!

    苏穗内心最苦涩,他根基浅,想要和有琴渊、姬昌洺、慕容诚等人较量,便只能依附于新皇,恰好新皇也需要他,现在就是新皇用他的时候了。

    当臣子嘛,哪里需要哪里搬,便是当个拉仇恨的挡箭牌,也在所不辞。

    有琴明月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郑重开口道:“诸位将士息怒,请听朕一言。”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现在他们的希望就是她,他们期待无比地望着她。

    有琴明月缓慢而深沉地道:“诚如户部尚书和苏相所言,朕为了你们,不顾朝臣反对,将国库的银两,尽数搬来了,便在朕的面前,诸位将士也能看得见。”

    龙威军顿时感动了,不少将士自发地喊道:“陛下万岁!”

    有琴明月继续道:“你们放心,欠你们的饷银,朕一文钱都不会亏欠,只是如今确实国库空虚,所以,朕想了个对策,一举解决你们的饷银!”

    “从今日起,凡是能替朕解决龙威军三百万两欠饷者,朕封其为龙威军总统领!”

    “诸位将士可以毛遂自荐,也可以推荐同僚,文武百官俱都可以毛遂自荐!”

    众人面面相觑,龙威军也面面相觑。

    三百万两饷银,那可是能堆成一座小山,谁能拿得出来?

    他们根本想不到办法,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高台上。

    有琴明月沉声问道:“诸位爱卿,诸位将士,可有人毛遂自荐,为朕解忧?”

    “苏相?”

    苏穗赶紧躬身:“陛下,微臣有心无力,微臣无能啊,请陛下赎罪。”

    “尚书大人?”

    户部尚书噗通跪在地上,不住地擦汗:“陛下,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诸葛威?”

    诸葛威也吓得噗通跪在地上:“陛下,末将连三万两都凑不出啊!”三百万两,杀了他也拿不出来。

    有琴明月叹气,五万龙威军刚刚冒出来的希望,啪一下,灭了。

    他们脸上挂满了失望,沉默着,看着有琴明月。

    就在这时,一人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道:“陛下,我有良策,可解决龙威军的欠饷!”

    众人齐齐看去,认出她正是一直站在新皇身边的女乾元。

    只见其身着一袭白衣,身姿挺拔,面容秀丽无双,清丽秀美的眉眼间蕴着一股坚毅果敢的气质,脸上的神情也是镇定自若,给人一种极其信服的感觉。

    众人一看之下,便对她生出了好感。

    但是又有些不敢相信,她能解决这么大的难题。

    有琴明月问道:“此事非同小可,林郎君可不要戏言?”

    林燕然仰面直视着她,高声答道:“为陛下效力,绝无戏言,我敢立军令状,以一月为限,若是办不到,便叫我人头落地!”

    此言一出,人人震惊失色!

    此人竟有如此气势?!

    有琴明月肃声道:“林郎君此言当真?”

    林燕然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她:“陛下面前,岂敢妄言?”

    说着对有琴明月眨巴了下眼睛。

    有琴明月心头一跳,赶紧强压心神,喝道:“好,既然你敢立军令状,朕便准奏,即日起,你便是龙威军的总统领,若你不能在一月之内解决三百万两的饷银,朕便砍你的头!”

    好凶哦。

    林燕然心里哼了一声,面上老老实实道:“谨遵陛下之命!”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五万将士慢慢领悟过来,这是有人管事了,有人管他们的饷银了?

    他们不在乎什么总统领,只在乎银子有人出了。

    于是又高兴了起来。

    八个统领则是暗地思索,林郎君,那不是陛下的妻郎吗?听说二人恩爱情深,她居然敢当众立军令状,那岂不是有戏?

    旋即又想到,突然多了个总统领,被压了一头,总觉得有点不舒服,不过且先看看,看她到底能不能解决饷银的问题?

    有琴明月这时道:“洪宝,宣旨。”

    大太监洪宝立刻走到高台边上,面对龙威军高喝道:“陛下有旨,新皇登位,威服四海,龙威军从今天开始,改名为神威军!”

    林燕然立刻催动宗师气场,将这句话传遍校场。

    “新皇登位,威服四海,龙威军从今天开始,改名为神威军!你们还不感谢陛下赐名!”

    八名统领和五万将士齐齐跪下:“多谢陛下赐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宝又道:“陛下不止亲自为神威军赐名,还为神威军的军号亲笔题字!”

    说着将一副题字捧到有琴明月面前。

    有琴明月接下,将这幅字放到了林燕然手中:“请林大统领代朕执掌神威军,日夜勤练,勿要懈怠!”

    林燕然接下题字,高声道:“末将一定不负陛下厚望,一定不负神威军的威名!”

    说完忽地腾空而起,身体一跃到半空上,竟然落在了矗立在校场中央的那根旗杆之上,而后便飘飘然立在那里,衣袂翻飞,犹如凌空踏步,潇洒至极。

    与此同时,她手中卷轴徐徐展开,只见三个大字龙飞凤舞,随着纸张的飘动,不住随风飞舞,竟像是活了过来。

    “神威军!”

    五万将士都被这一幕震撼的目瞪口呆。

    林燕然居高临下,高喝道:“从今日起,我们便是神威军,神威盖世,吾皇万岁!”

    底下将士顿时受到激励,不由自主随着她放声高喊。

    “神威盖世,吾皇万岁!”

    声音形成滚滚洪流,一波比一波更高,将整座校场覆盖。

    铺天盖地,气势雄浑,无可阻挡,观之者无不震撼心惊!

    苏穗、户部尚书、诸葛威、大太监洪宝都暗叹,陛下这一手空降总统领,玩的真是妙啊,龙威军不止对林郎君的空降没有丝毫抵触,还满怀期待,盼着她能解决的他们的欠饷。

    不过,林郎君真的能解决三百万两银子吗?要是解决不了,陛下岂不是还要自掏腰包?

    如此说来,陛下真是爱煞了林郎君。

    四人同时打定主意,要赶紧交好林燕然。

    林燕然抬手压下地动山摇的呐喊,飞身落在有琴明月面前,请示道:“陛下,末将既然统领神威军,自然要为神威军处处着想,如今神威军缺少两名统领,不利于弘扬士气,也不利于末将解决饷银难题,还请陛下赐人!”

    有琴明月道:“既然于你解决饷银有碍,朕自然配合,秦重,秦稳,你们暂领统领之职,务必全力配合林大统领筹集饷银的举措,万万不可懈怠,若有懈怠,朕不止罢免你们的统领之职,还要重罚!”

    “是,末将遵命!”秦重、秦稳大步走出,领下旨意。

    “至于其他统领,可听见林大统领的话了?”

    其余八名统领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是事关他们的饷银,将士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呢,他们也只好一起俯首下去道:“末将一定配合林大统领,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林燕然这时又运起宗师气势,扬声道:“今日陛下御驾亲临,为我们神威军送来五十万两军饷,陛下皇恩浩荡,我们神威军必将誓死效忠陛下,驱除蛮族,扬我国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清晰又坚定地落入每一位将士耳中,立刻激发出他们的血勇之气,每人都跟着喊起来。

    “誓死效忠陛下,驱除蛮族,扬我国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燕然继续喊道:“十位统领听令,立刻将本月的军饷发放下去,不得有误!”

    将士们更高兴了,欢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校场的气氛被掀上高峰,将士们脸上洋溢着喜悦,对新皇生出了浓烈的崇拜和归属感。

    而其余的臣子看着这一幕,也不由地暗暗心惊,新皇虽然刚刚登基,又十分年幼,可是绝对不容小觑啊!

    有琴明月暗地松了口气,总算是解决了神威军的问题。

    林燕然也松了口气,她不由自主朝着有琴明月看去。

    有琴明月若有所感,也望了来。

    两人视线相触,未发一言,却又对彼此心意了然。

    高台最后边,站着姬越、赤豹、林凤凰等人。

    赤豹、林峰等人自是心潮澎湃,为自家郎君大出风头而与有荣焉。

    姬越则是眼中狂热纵横,看着林燕然的眼神,充满了癫狂的崇拜和热灼。

    这就是他追随的主人!

    他要让他的主人被全天下仰望!

    回到皇宫后,姬越私下找到了林凤凰、陈雪、赤豹、林峰、林江河、陈平、陈安等人。

    “主人当上了神威军总统领,你们都知道了?”

    几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彼此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姬越神情狂热,压低声音道:“神威军是神瑶国最精锐的军队,以后绝对名冠诸军之首,我们身为主人的追随者,一定要为她切身着想!”

    这番话很合众人心中所想,于是大家都点了点头。

    姬越继续道:“主人新官上任,那十个统领必然不服气,你们要防着他们,赤豹林峰你们五个人是主人的亲随,必须拿出亲随的样子,加入神威军,替主人带出一支忠心耿耿的亲卫队!”

    赤豹等人动辄被他殴打,对他根本没好气,可是他这番话又确实是为林燕然着想,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们知道,不用你管。”

    姬越咧嘴一笑,一拳头轰去,立刻将五人吓得齐齐后退。

    林凤凰和陈雪齐齐皱眉。

    姬越鄙夷道:“看罢,说你们是孬种,你们还不信,什么时候你们带出一支像样的亲卫队,每个人都能为主人效死,我就服你们!”

    这话立刻激出了赤豹等人的悍勇之气,赤豹领头道:“你要是说话算话,我们便与你打赌,若是我们带出来了,你就磕头认错!”

    “你敢不敢?”

    姬越浓眉一掀,一拳头砸向赤豹,赤豹勉力用胳膊接住,只听咔嚓一声,他胳膊骨裂了,他疼的直冒冷汗。

    陈雪道:“姬越,你是顶级武者,他们可不是,你倚强凌弱,算什么好汉?”

    林凤凰道:“你这么做不对,我们都是郎君的人,应该互相关心,不该争斗。”

    姬越冷哼一声,收了手:“想老子磕头认错?做梦!不过老子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五个什么时候能打败我,我就不再叫你们孬种!”

    赤豹五人气得咬牙切齿,拳头捏的咔咔作响,死死瞪着他,一语不发。

    姬越继续道:“陈雪,你和我一样是顶级武者,那你应该争取去当个统领,至少也是副统领,主人身边不能没有自己人。”

    “至于林凤凰,主人对你寄予厚望,你完全可以当一个统领,不然打起仗来,那些人不听使唤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总觉得他说的话很不对劲,可是又是在为林燕然好。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各自点了下头。

    陈雪想着林燕然交代的事,决定找机会对她汇报姬越的话,她道:“郎君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林凤凰道:“我也是一样,我听郎君的。”

    姬越呸了一口:“你们真是猪脑子,主人只是一个人,她考虑事情总有短长,很难面面俱到,我们身为她的人,难道不该多为她着想吗?”

    林凤凰皱眉道:“神威军是嫂子的,我们不能未经嫂子允许去插手,而且统领的人选,嫂子都安排好了。”

    姬越扫视了他们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主母和主人是夫妻,主母的东西难道不是主人的吗?”

    几人都觉得他说的话有点怪,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接着他又道:“说你们蠢,你们还是真蠢,除了神威军,还有禁军,你们进不去神威军,难道不能想办法进禁军吗?主人一人单打独斗,你们吃她的喝她的什么也不做?”

    而这番话,被暗中巡视的暗星听得一字不落。

    她常年跟在有琴明月身边,对权力斗争十分敏感,听见姬越的话,顿时皱紧了眉毛,神色间显出不悦来。

    林郎君就算是主子妻郎,那也只是妻郎。

    主子赏给她,才是她的,主子不给,那就不是她的!

    第099章

    暗星一字不漏的将这番话对有琴明月复述了。

    有琴明月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忽地盯着暗星说道:“暗星,你抬起头来。”

    暗星抬起头去,只见自己主子神情变得异常冷厉,双眸有如寒潭般盯着自己,而那身明黄缎绣衮龙袍,更是无形中为她增添了霸道庄肃的帝王之气。

    一望之下,竟令她浑身凛然,有如面对巍巍乎高山。

    只听有琴明月缓缓问道:“暗星,你刚才所说之话,可有任何夸大或添油加醋之处?”

    暗星暗地松了一口气,恭声道:“主子,属下句句属实,无有任何夸大,每句话都是原话复述。”

    有琴明月听罢,半晌无语。

    暗星心中忐忑,暗道莫非主子怪自己多事?

    只是她心中虽然不安,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主子才初登皇位,那姬越竟敢挑唆林郎君手下人谋取兵权,简直是居心叵测,她要是不告诉主子,她们这些跟着主子一步步起来的老人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一时殿内寂静异常,外面候着的宫人们,便连咳嗽都不敢。

    有琴明月缓缓道:“你去将这番话,告诉林郎君知晓,不可添油加醋。”

    暗星连忙应了,悄然出去。

    她一走,有琴明月庄肃的表情就松懈了下来。

    此事她并不觉得有多严重,难的是怎么处理。

    她并不想因为这种细枝末节,影响自己和林燕然的关系。

    约莫两刻钟后,暗星赶了回来,她一脸怪异,回禀道:“主子,属下赶去时,林郎君正在听陈雪说话……陈雪一字不漏地对她说了姬越的那些话。”

    “这样?”有琴明月也十分惊讶。

    暗星道:“是的,属下便没有现身了。”

    有琴明月忙问道:“那后来怎样?”

    暗星道:“林郎君正在教训姬越,姬越平时嚣张的很,可在林郎君面前噤若寒蝉,林郎君要赶他走,他吓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林郎君说,此间事了,就撵他去边关。”

    有琴明月松了口气:“此事暂且作罢。至于姬越,你盯着他,防他噬主作恶。”

    暗星也没料到事情竟能如此轻松地解决,心中又暗暗对林燕然生出敬服来,闻言连忙答应。

    看来主子也不喜欢那个姬越,此人一脸桀骜之相,看着就像个随时随地会噬主的白眼狼。

    林燕然没想到上次警告姬越后,他反而变本加厉,开始撺掇她身边人。

    她冷冷盯着他,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姬越也被吓得不敢说话,但他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主人只是没尝过手握大权的滋味,要是她尝过了,她肯定会认可他。

    林燕然总算开口:“姬越,你走吧。”

    姬越顿时傻眼了,这是什么意思,让他走?

    那他还怎么追随主人,见证主人的辉煌?

    姬越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主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我去哪?”

    林燕然语气淡淡道:“你想去哪便去哪,本来我救你,也别无所图,如今你翅膀硬了,自然哪都可以去,从今往后,我们便当从未相识过。”

    姬越吓得噗通跪在地上。

    “主人,我是你的追随者,我自然要跟在你身边,我哪也不去!”

    林燕然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初时她救姬越,既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盗取黄金有个便利,后面脱胎丸的事,她也预料不到。

    此时看着这个高大威猛的成年男人,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的日子不过,尽给自己找事?这不是活腻了吗?

    可是姬越是她救回来的,让她杀了她救的人,她还真办不到,何况现在事情并未发生,姬越的做法属于教唆未遂,罪不至死。

    她没法因为这种情况杀人。

    打他吧,他都是宗师了,便算他不还手,她真的打下去吗?打下去不是变得和姬越一样暴力吗?

    林燕然咬着牙思索半天,发现对于这么个人,只能撵他走,断了这个主仆的情分,日后若是他再犯到自己手里,自己也可以心无挂碍出手了。

    姬越见她神色冷淡,眉眼无波,那种漠然无比的感觉,比林燕然雷霆大怒一脸决绝还要叫他害怕。

    皆因他感觉到,林燕然这是动了真怒,铁了心要赶自己走,所以连火也不发了。

    他吓得膝行到她面前,垂着脑袋道:“主人,我今日的话,句句为你着想,若是哪里说得不对,你可以指出来,但是这样撵我走,我不服!”

    “你还有脸不服?”林燕然本来不想生气,可此时气得一脚飞起,将他踹翻在地。

    姬越赶紧又爬起来跪好。

    林凤凰等人躲在旁边偷偷看着。

    他们从来没见林燕然发这么大火。

    而最爽的便是赤豹等人,姬越这个王八蛋平时嚣张的像是个天王老子,在郎君面前不还是屁都不敢放?

    林燕然那一脚,踹的赤豹、林峰、林江河、陈平、陈安五个人心花怒放。

    姬越跪好后又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道:“我真心为主人好,所有的好东西都该是主人的,我不觉得有错!”

    林燕然气得更厉害,又是一脚踹在他胸膛上,将他踹的滚了好远,这次姬越脸色有些白,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燕然冷冷道:“今日我踹了你两脚,便当是你还了我的恩情,你可以走了。”

    姬越悚然一惊,抬起头来,他望着林燕然,眼底充满了不敢置信,原来主人踹自己两脚,不是泄愤,而是为了了断。

    这才真正叫他难受起来。

    他看着林燕然,一双虎目渐渐变得有些红了,忽地咬牙道:“我不走!”

    林燕然目光冷淡地看着他,语气冰冷道:“姬越,你口口声声为我好?你扪心自问,是真的吗?到底是为了你的私欲,还是为我好,你自己知道!”

    林燕然冰冷的声音,让姬越浑身发寒。

    他心里莫名生惧,却又因此生出更多的癫狂来,只有主子才能让他害怕!

    他自己也在心里暗想,我真的是为了自己私欲吗?

    可是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眼底又显出狂热来,却不敢再说什么为林燕然好的话,只知道,自己这些做法她是极端不喜,以后便是心里想,也不能表露出来了。

    他低下头去:“主人,我错了。”

    林燕然淡淡道:“你这样说,其实压根不觉得自己有错。”

    姬越低着头,不敢应声。

    林燕然叹息道:“姬越,我和我娘子历尽艰难才能有今日,这一切都来之不易,所以我绝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你眼里的权势、富贵、地位,在我眼里都是尘土,我根本不在乎。”

    “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在凤凰镇做一个种田打猎的乡民,和我娘子做对平凡的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恩爱一生,如此而已。”

    “而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这是我娘子的心愿,所以我才来了。”

    “姬越,这才是为人好,因为对方的需要和心愿而去做的事,才是真正为对方好。”

    “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可是我压根不想要那些东西,而你说的话做的事不止帮不到我,反而会害我,所以你根本不是为我好!”

    “我知道我说了也是白说,你压根无法理解,但是我还是盼着你能理解,你们能理解。”

    躲在不远处的林凤凰、陈雪、赤豹等人,先是一惊,原来郎君知道我们在偷听,接着又是一喜,郎君教训姬越时,都不忘我们,郎君对我们真好。

    他们都是暗暗点头,想道:“郎君,我们懂了,我们才不会像姬越这个狗东西这样害郎君呢!”

    姬越这时抬起头来,眼神充满狂热崇拜地看着林燕然。

    荣华富贵主人唾手可得,可是主人却压根不在乎,这……

    这才是自己的主人啊!

    只有主人才能做到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他便做不到,他只希望天底下的好东西都属于自己的主人,而他也能因此从中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林燕然冷冷扫了他一眼:“你还不走?姬越,莫要让我亲自动手杀你。”

    姬越浑身一寒。

    他感受到了林燕然的杀意。

    他到这一刻才是真正怕了,天大地大,他堂堂宗师自然是哪都可去,可是别的地方哪有主人身边好,主人永远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他可时刻见证神奇,见证非凡,他就像是在见证一个凡人成神之路。

    他怎么能走?他走了就是对神不敬!

    姬越对着地上砰砰砰磕头!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也足够狠,那磕头声,赤豹等人听得分明,只觉得头皮发麻,有种脑浆快要磕出来的感觉。

    “主人,我错了,从今往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不让的我绝对不做!”

    姬越说完,又是一通猛猛磕头。

    “姬越!”

    林燕然爆喝。

    声音大的远处巡逻的禁军和守夜的太监宫女都吓了一跳。

    “我现在要你做的,就是滚蛋!”

    姬越吓得屁滚尿流,他唯一做不到的就是滚蛋,他又在地上砰砰砰。

    接着猛地抬起头来,只见那额头早就磕破了,一片血红。

    “主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若是从今往后,我违背主人意愿,做主人不喜欢的事,便让我姬越再次掉进粪池里,被屎尿活活淹死!”

    林燕然沉默了下来。

    她知道姬越心里有根最大的刺,那就是被玄冥撵的无路可逃,最后藏身在粪池里苟活了下来,这是他最大的痛。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找玄冥复仇,可是每次都败了。

    他以为她不知道,但是皇宫里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暗星等人,有琴明月早就对她提过。

    玄冥是半步大宗师,又成名已久,还修炼了杀人于无形的阴风掌,根本不是他一个刚刚晋升的宗师能够轻松杀掉的,何况玄冥留在柳弘玉身边寸步不离,除了玄冥,柳弘玉身边还有另外三个顶级武者,他怎么打得过?

    林燕然想到这些,看着姬越的眼神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姬越则是紧张至极地看着她,眼神变得越来越虔诚,虔诚中又夹杂着狂热。

    他只有二十六岁,可是已经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经历了生死悬于一线的危亡,而林燕然就像是打开了他人生的一扇神奇之门,带给他希望和光彩,他的前半生黯淡无光,唯有在林燕然身边,一切才精彩起来,他凭借着一种本能的渴望,不想离开她。

    “主人,求你,我不想离开你身边,我发了毒誓,我绝不会再犯错!”

    林燕然也没料到事情最终会变成这样,姬越现在这幅模样,摆明了要赖在她身边。

    她神色更加冷厉,冷喝道:“既然你非要留下,我便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即刻出城,去给我盯着那些武者的动静,随时将消息传进来,若有差池,我便留不得你了。”

    姬越大喜过望,猛地又磕了一个头:“多谢主人,我这便去办!”

    这个任务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他还可去找那些武者练手,寻求突破。

    姬越说完就爬了起来,身形往皇宫外疾驰而去。

    林燕然暗地松了口气

    一直到姬越的身影消失在皇宫外,她才走了。

    偷听对话的几人,这才冒出头来。

    赤豹往地上狠狠唾了一口:“姬越这个狗东西,欺负我们也就罢了,还敢惹郎君生气,走,我们去练武,不将他打趴下,我赤豹誓不为人!”

    其余四个中庸听了他的话,顿时想起姬越那个打赌来,全都铁青着脸跟在赤豹身边走了。

    林凤凰则和陈雪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因为对方的需要和心愿而去做的事,才是真正为对方好。”

    林凤凰一直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句话,想着想着,脑海就涌出一张温柔娇俏的脸庞来,这张脸的主人有时候会柳眉倒竖发起嗔怒,有时候又会捧腹大笑,爽利舒朗,有时候又会狡黠调皮捉弄人。

    而她笑起来时,右嘴角那颗小小的朱砂痣,就会随着她的笑容一起跳跃,令她整张脸变得生动鲜活,仿佛刻在脑子里,怎么都忘不掉。

    林凤凰不由地傻笑了起来。

    笑完了又杵着脑门想,柳大夫有什么心愿呢?我要不要去问问她?

    陈雪扭头,张望着林燕然离去的方向。

    她很讨厌姬越,但是却有一点和姬越相似,那就是她也绝不想离开林燕然。

    郎君太好了,今日说的话,也让她动容。

    原来这才是真正为人好。

    郎君的心愿是和主母恩爱一生,真是太好了,她的心愿就是看着她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她和郎君的心愿一样呢!

    陈雪想着想着,露出一个清清淡淡的浅笑。

    自从重新活过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笑。

    林燕然回到寝宫后,立刻露出了委屈巴巴的神情,走到有琴明月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有琴明月还是有些不适应这种亲昵,可却没再像以前一样推开。

    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林燕然将脸埋在她脖子间,嗅闻着她的芳香,感觉好受多了。

    可是这样的机会不多,她便赖着不起来,依旧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委屈巴巴的语气道:“娘子,我现在知道被手下人欺负是什么滋味了,你昨天被臣子气到,我当时只想为你出气,但是现在我和你感同身受了,才知道你当时的委屈,呜。”

    她故意可怜兮兮地哽咽了一下。

    其实姬越哪能将她气得这么厉害,不过是趁机赖着有琴明月的怀抱罢了。

    有琴明月却被这番话震撼到。

    她所作所为,历来是斥责者众,认可者少。

    林燕然的话简直说到了她心坎上,她双眸轻闪了下,想表达些什么,却着实不擅长,努力了一会儿才将手抬起,轻轻搭在她头发上。

    抚摸着。

    “他怎么气到你了?”

    林燕然立刻在她耳边说起刚才的事,便连暗星听到的那些话都对她一五一十说了,听得有琴明月心里那一点点芥蒂也没了。

    林燕然抱着她,赖着她的颈窝,大肆抱怨。

    “娘子,你说他气不气人,我救了他的命,还给他吃了那么珍贵的药丸,他居然恩将仇报?简直是狼心狗肺!”

    “哦,那你怎么不杀了他?”有琴明月平静地问了一句。

    林燕然道:“我也想过,可是他教唆未遂,罪不至死。”

    有琴明月心道,她还是比自己心软多了,若是自己,定要杀了姬越,以绝后患。

    不过林燕然这份心软,她是欣赏的,她作为帝王,自然要心狠手辣一些,但是枕边人也心狠手辣,会让她忌惮。

    她道:“不杀便不杀吧,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林燕然说道:“我已让他去城外监视武者,等脱胎丸的事解决了,便撵他去边关探查慕容海的情报吧。”

    有琴明月对她安排十分满意,点头:“可以。不过姬越说的话,也提醒了朕,如今你身边人多了,是该用起来。”

    “便让赤豹他们五个入大内侍卫,林凤凰随你入神威军,日后让她自领一军,至于陈雪,她性格不适合管人,便跟在你身边当个暗卫吧,和暗星她们领一样的俸禄。”

    林燕然讶异不已,抬起头来道:“娘子,真要都给他们官做啊?我自己其实养得起他们。”

    有琴明月道:“朕登位,不相干的人都封赏了,自己人怎么能不赏?”

    林燕然听她这么说,顿时喜的笑了起来。

    有琴明月继续道:“日后等王惊鸿和王首春来了,也要用他们,现在朕正缺人呢。”

    林燕然立刻明白她心思,王惊鸿是将帅之才,少不得要在与慕容海的大战中发挥作用。

    她当即点头:“好。”又道:“对了娘子,赤豹他们五个当了大内侍卫,那我岂不是成了光杆?连个亲卫都没有了?”

    有琴明月嗔了她一眼:“笨。”

    “朕是说让他们领大内侍卫的缺,平常还是随着你。”

    林燕然讶道:“那为何不让他们直接入神威军?”

    有琴明月又横了她一眼:“你看看他们住在哪里?他们住在皇宫里,除了太监宫女,便只有大内侍卫可以。”

    林燕然恍然大悟,眼睛眨了眨,忽地探头去,飞快亲了她一下。

    “娘子你真好。”

    有琴明月道:“你别高兴太早,按制你的人是不能带进来的,朕准许了,但你要严格约束他们,绝不可踏足后宫一步,若是犯了禁忌,我定罚不赦。”

    林燕然也知道皇宫禁卫森严,答应了下来。

    这件事就这么平息了。

    有琴明月高兴,林燕然也高兴。

    有琴明月觑着她从刚才可怜兮兮的委屈样,变成了眼角眉梢都带笑,心里舒服极了。

    姬越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林燕然用了她最满意的方式解决,而且毫不避讳地对她讲述了所有经过。

    她心里真的很舒服,甚至有些感动,感动于她的熨帖,也感动于她的坦诚。

    这时,她忽然感觉到,林燕然正在偷偷将她抱紧,在她脖颈上亲亲蹭蹭,她慌忙推开她:“朕还要去批改奏折,你先歇息吧。”

    林燕然倒是没有失落,高兴地答应:“好的娘子,我去床上等你。”

    她说的很自然,就像是在说“我们吃饭吧”一样随意。

    可是听在有琴明月耳中,却让她心头发慌。

    她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便匆匆走了。

    洪宝亲自给她打着灯笼,多福也殷勤无比地跟在身边,后面还有一大群宫女太监,簇拥着她走向勤政殿。

    新皇御驾亲临神威军大营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传到了几位权臣耳中。

    动静太大,根本瞒不住。

    有琴渊知道后,首先联想到的是起事当晚,属于自己的六个禁军副统领,六个居然死了四个,当时他便起了疑心,不过那些武者的尸体都是真的,而且剩下副统领死的更多,他便压下了猜忌。

    何况禁军的十大统领里面,有一半是自己的人。

    算了,给新皇留点面子。

    可是有琴明月突然去检阅神威军,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不悦。

    刚刚扶持起来的小皇帝,好像野心不小,居然想染指神威军的兵权。

    他眼馋很久了,从神威军出现就开始想办法插手,但是插不进去。

    而今天,有琴明月居然去检阅了神威军,一是废了两个统领,安插了自己人进去,二是设置总统领,三是赐名。

    每一个举动都彰显了新皇的野心。

    有琴渊眯起眼睛,眼底流露出深深的不悦。

    被废的那两个统领,居然是慕容家的人,有琴明月说废就废,没给慕容家留一点面子,可见其野心勃勃。

    神威军他找不到任何机会插手,慕容家却能安排进去两个统领,那剩下八个统领,肯定也有其他世家的人!

    这些老东西狡猾起来,可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那他就不急了,先让小皇帝和这些世家较量较量,等她碰了钉子,就知道还是要靠他有琴渊!

    而且有琴曜欠饷三百万两,这么大一笔银子她以为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如今国库一文钱没有,其余老狐狸肯定和自己一样打算,等着看新皇的好戏。

    呵呵。

    有琴渊冷笑了两声。

    他也等着看好戏。

    此事可不是解决了三百万两银子这么简单的事,而是接下来每月,神威军都要耗费五十万两银子。

    而慕容海的大军,每月耗费更多!

    还有朝廷的各项用度,都得找她要。

    好戏来了!

    姬昌洺也收到了密报。

    他反应和有琴渊一样大。

    新皇所图甚大!

    姬昌洺捋着胡须,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一双深沉的老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兵权虽好,可不是好掌控的,养兵最缺的就是银子,他姬家养着京畿大军,每年除了从先皇手上捞银子,还要从地方上想方设法捞银子。

    现在国库空虚,各地的赋税都收不起来,留给新皇的可谓是一个烂摊子,而慕容海的二十万大军才是真正的无底洞。

    那到时候,可就是外甥女和舅舅的较量了。

    哈哈。

    姬昌洺发出老奸巨猾的奸笑。

    其实他还真有点期待新皇能解决饷银问题,那样的话,先皇欠给京畿大军的半年饷银,他就可以让姬武上折哭索了。

    朝中其他大臣也都知道了此事,但是知道的不够清楚,只知道宰相随着新皇去了神威军大营。

    于是大臣们成群结队地去宰相府中拜访,想要探听出来消息。

    可是苏穗是什么人?怎么会透露消息?

    这些人一个字没得到,又跑去户部尚书府上探听,孰料户部尚书也是个人精,一见这些官员就开始哭诉,要他们想办法给国库捞些银子,实在不行,每个人捐点也行。

    众人一听要自己掏腰包,跑的比兔子还快。

    新皇上位,他们还想趁机涨俸禄呢,居然要他们掏腰包填充国库?

    做梦去吧!

    亥时,有琴明月看完了奏折,身心俱疲。

    奏折上,真的没一件好事,银子银子,到处都在张嘴要银子。

    快走到寝宫时,她情绪才略好些,皆因想到林燕然,有她帮衬,她并不是太为难银子的事,顾玉婉那边,药丸应该开始销往各地了。

    但是很快,她又生了一丝新的忧愁。

    她想到刚才临走时,林燕然看着她的眼神,情意绵绵。

    她知道她背后的期待,她想和她做真的夫妻。

    林燕然真的很体贴,她从来没提。

    但是她流露出来的情意,让她感受到她的期待。

    可是……

    她还没有准备,还没有放下心。

    回到寝宫时,林燕然果然已经睡着了,她悄悄躺在她身边,只是轻轻拱了一下,睡梦中的她就感受到了,像是习惯一样将她搂进了怀里。

    一天的疲惫,都在这个怀抱里得到纾解。

    她越来越喜欢被她抱着睡。

    林燕然睡得迷迷糊糊的,睁开半只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往她身上贴,两条手臂更是不住收紧,将她完全包裹在怀里。

    有琴明月便又有些紧张。

    好在林燕然只是紧紧抱着她,脸贴着她的脸,很快又睡着了。

    她偷偷睁开眼睛,凝视着她黑暗中的脸庞。

    林燕然会一直对她这么好吗?

    她会不会等不及?

    她难得生出几分儿女情长的缱绻情怀,忍不住伸出手去,抚弄着她熟睡的脸庞。

    那些未曾诉之于口的话,虽未说出,可是却无法瞒过自己,便是她一直回避,一直不肯说出来,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自己真实地知道,她心里有她。

    心里的念头随之转换。

    她是自己妻郎,本就该等着自己,也只能等着自己,这是她选择的!

    她选了来摘取她的心,便是她后悔,她也不准!

    *

    三日后,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边关大营。

    慕容海带领手下众将听完当众宣读的圣旨,立刻脸色大变,先是抬起头来,死死瞪着送来圣旨的士兵。

    “你说什么?皇后娘娘薨逝了?怎么可能?”

    他说着神情变得震怒无比,一张俊秀儒雅的面孔迅速变得铁青,冲上去一把抓住传令兵的衣领。

    “你是不是假传圣旨?!”

    周围的将领一起拔出长刀来,齐齐喝道:“说,是不是假传圣旨?”

    传令兵吓得瑟瑟发抖,赶紧道:“大将军饶命,小的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假传圣旨,皇后娘娘确实薨了,陛下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慕容海将他衣领使劲儿一抓,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传令兵惊叫道:“陛下对皇后薨逝深感悲痛,已经下旨昭告天下,举国哀悼,老百姓都知道了此事,小的绝没有欺骗啊!”

    “噗通。”

    慕容海将他丢在地上,跟着重重跪在地上,猛地往地上砸了一拳。

    “皇后娘娘!”

    他哭叫了起来,接着头低下去,悲痛万分地低吼道:“妹妹,你年纪轻轻,怎么能就这么去了?”

    众将都跟着一起跪在地上,俱都面露悲戚。

    慕容海哭嚎了几声,忽然又眼神如刀般盯着传令兵。

    “你过来。”

    “大将军。”传令兵膝行过去,战战兢兢。

    “皇后娘娘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薨逝?是不是被人害的?”

    传令兵吓得浑身一抖,一个字都不敢说,甚至恨不得消失。

    其余将领一起喝道:“你聋了,没听见大将军问你话?”

    慕容海抬手止住众将的喝问,沉声再问:“你莫怕,有话便说,皇后娘娘此前住在冷宫,可是在冷宫薨逝的?”

    传令兵拼命磕头:“大将军你饶了小的吧,小的只是奉命送圣旨,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慕容海瞳孔一缩,眼底杀意风起云涌,他飞快压下去,沉声道:“你送来了皇后娘娘的薨逝圣旨,我怎么会杀你,下去吧。”

    传令兵如蒙大赦,匆匆退下。

    众将一起围上来,东方长虹率先道:“大将军,皇后娘娘薨逝,末将深感心痛,可恨不能随您一起回宫为皇后娘娘送葬。”

    慕容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走进了大帐。

    东方长虹有点诧异。

    因为大将军这个眼神有点奇怪,好像是在怪她说错了话?

    众将跟着一起走入大帐内,列坐坐好。

    慕容海擦了下眼角,沉声道:“陛下的圣旨,诸位都听见了。”

    众将一起躬身:“听见了,请大将军节哀。”

    慕容海神色悲戚,忽地往桌上狠狠捶了一拳,恨声道:“半月前,家父还曾来信,言明皇后娘娘依旧被关在冷宫,可见陛下压根没迎她出来!”

    “也就是说,我那位深爱陛下的妹妹,神瑶国的皇后娘娘,是薨在了冷宫!”

    “而皇后娘娘的嫡亲女儿,本朝的嫡长公主有琴明月,流落在外已有四月之久,至今生死不明!”

    “那可是神瑶国唯一的嫡嗣啊!”

    “本将军为国浴血奋战,无数个日日夜夜都镇守在这风沙漫天的边塞,求的不就是国家安宁,家人平安吗?”

    “可是本将军的亲妹妹,却被陛下如此对待,本将军唯一的外甥女,也没人在乎死活?!”

    “试问,换了是你们,你们能安心吗?”

    众将俱都听得大怒。

    有几个脾气爆的站起身来喝道:“大将军,我们随你一起回京,找陛下当面对质,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再把嫡长公主找回来!”

    “不错!我们早就听闻皇后娘娘被陛下打入冷宫!大将军为国而战,率领我们拼死杀敌,陛下却如此苛待忠臣家属,苛待一国之后,现在皇后娘娘驾薨,末将觉得,其中必有因由!”

    “我们一起回京,查个水落石出,为皇后娘娘讨回公道!”

    东方长虹出声道:“大将军,您为国镇守边关多年,一向劳苦功高,早就该回家探亲,今次陛下恩准您回京奔丧,末将觉得,您正好回去让朝廷看看,大将军带领我们在边关浴血奋战,大将军的妹妹,堂堂一国之母却困在冷宫,还在冷宫薨逝,这是令忠臣冷血,令二十万将士寒心!”

    其余将领闻言,也纷纷附和起来。

    “住嘴!”

    一人喝道,接着走出来道:“你们这根本不是帮大将军,而是害大将军!”

    众人认出他是慕容海得力的一个幕僚,在军中充当军师的角色,名叫陆子瑜,不由地一起问道:“陆军师,你此话何意?”

    陆子瑜道:“大将军为国尽忠,慕容家更是满门忠烈,他们乃是神瑶国当之无愧的大功臣,可你们若是这么一闹,陛下必然以为我们要逼宫造反,届时你们都好开脱,但是罪名可就都落在大将军头上了,那他不止不能为皇后娘娘讨回公道,还要被陛下当成乱臣贼子!”

    众将听得惊怒交加。

    “岂有此理,事实真相摆在眼前,难道朝廷的人都是瞎子不成?”

    “我们不能回去,那大将军一个人回去吗?”

    陆子瑜摇头道:“也不行!”

    “朝廷的人当然不是瞎子,朝廷的人是安稳太久了,忘了我们这二十万将士的付出了!”

    “不止虐待功臣良将的家属,还作践一国皇后,置嫡长公主死活于不顾!”

    “但凡陛下念着我们的功劳和付出,也不会这么对待皇后娘娘,更不会这么对待嫡长公主,那可是他的发妻,是一国皇后,而嫡长公主还是神瑶国唯一的嫡嗣!”

    “陛下这么做,明显是等不及了!”

    “古人有云,飞鸟尽良弓藏,如今北蛮之危尚未解决,陛下就已经迫不及待要铲除我们这些有功将领了!

    “大将军如今已成了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绝不可回去,一旦回去,等着大将军的必是引颈就戮!”

    众将齐齐大惊失色。

    “怎会如此?”

    “军师你可不要妄言啊?!”

    也有将领怒喝道:“我看军师说的在理,这些年朝廷给我们的军饷,一次比一次少,现在又拖欠了我们半年的军饷了!”

    “对,陛下要真是看重大将军,就不该将皇后打入冷宫,更不该将嫡长公主置之不顾!”

    人人脸上都出现惊怒之色,一起转向慕容海:“大将军,若是军师所说属实,你万万不可回京!”

    慕容海将众人神情一起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满意,面上沉痛万分地道:“我对陛下忠心耿耿,便是陛下不念着我的功劳,想必也不会真的杀了我吧?何况皇后娘娘薨逝,我怎么能不回去?怎么忍心不回去送她最后一程?!”

    他说完,泪水跟着留下,观之将领无不为之动容。

    他们一起跪下来道:“大将军,朝廷那些人的手段,最是卑鄙不过,若是你孤身回京,很可能凶多吉少,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出事的!”

    “请大将军不要贸然回京!”

    东方长虹忍不住道:“可若是大将军不回京,岂不是抗旨?同样会触怒陛下。”

    陆子瑜意有所指地道:“除非大将军有万不得已的理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便是怪罪,也会理解的。”

    东方长虹不由地皱了下眉毛,觉得此事的发展有些古怪,而且若是这么做,岂不是大家一起欺君?

    不过她心思玲珑,并没说出来。

    这时一个将领道:“如今蛮族时不时骚扰,便以北蛮入侵为由暂缓回京,届时打退蛮族,大将军再带领我们班师回朝,那时便可以为皇后娘娘讨回公道了!”

    恰好这时,有探子急报。

    “大将军,诸位将军,北蛮十万骑兵攻破屠狼关,勒马关同时告急!”

    慕容海霍然起身:“众将听令,即刻整肃部下,收拾粮草,随本将军迎战北蛮,誓要将他们剿灭!”

    众将轰然应诺:“得令!”

    驻地随之陷入一片紧急的忙乱中,处处传令,人人奔走。

    东方长虹急忙回到自己营帐,准备收拾行囊,忽然感知到陌生气息,回身喝道:“谁?出来!”

    一道身影从黑暗的角落站起来,低喝道:“东方长虹接旨。”

    东方长虹惊疑不定,还在犹豫,对面便丢过来了一面腰牌。

    她透着营帐的烛光一看,顿时眼神惊缩。

    只见腰牌上清清楚楚写着“如朕亲临”四个篆体字。

    这乃是宫中的大内侍卫,代替皇帝办事时,才会被赏赐的御用腰牌。

    “东方将军还不跪下接旨!”

    东方长虹再无怀疑,双手将腰牌奉上,跟着跪在地上:“末将接旨。”

    暗影带着兜帽,神情肃杀,伸手拿走腰牌,将圣旨放在她手里,低声道:“此乃密旨,仅容你一人过目,你看完后,我便要收走圣旨。”

    东方长虹大吃了一惊,连忙打开来看,蓦地瞪大了双眼,接着越看越是心惊,神色间数度变化,最后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暗影:“这,这,这?”

    暗影笃定点头,压低声音道:“不错,一切正如圣旨所言。东方将军需谨记,更需防隔墙有耳。”

    东方长虹骇然失色,这圣旨上的内容,几乎是石破天惊,陛下居然已经驾崩了,新皇正是嫡长公主,新皇告诉她,大将军要谋反,且已经勾结蛮族,让她做内应。

    暗影肃声道:“东方将军,你什么也不需做,只需搜集罪证即可,这可是陛下对你的无上信任,独此一份,也是你东方家百年未有的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你了。”

    说着拿走圣旨。

    东方长虹惊魂未定,还要出声询问,暗影丢给她一物,跟着便消失了。

    东方长虹接在手里一看,眼神又是猛变。

    那是她父亲东方忌的玉扳指,乃是家主之位的象征,这枚玉扳指父亲从不离身,如今离身,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父亲已经投靠了新皇。

    她心中惊疑连连,暗影来去匆匆,她连她的脸庞都没看清,可是腰牌和圣旨她看的一清二楚,都是真的!

    蓦地想起那日随着慕容海去蛮皇的宫殿,大将军说是去找蛮皇谈判,要求蛮族退居草原深处,并确保日后秋毫不犯,不然就趁着龙渊进攻之际,攻打蛮族,将之彻底剿灭!

    那时她就有些疑惑,为什么不直接发兵灭了蛮族?

    大将军说是大家镇守边关多年,若是可以兵不血刃解决蛮族,那大家的苦守都是值得了,若是死伤太多将士,连累神瑶国多出无数的孤儿寡母,那他就是大罪人!

    当时她感动不已,信以为真,如今看来,大将军竟是和蛮族勾结了?

    东方长虹眼中疑虑重重。

    她可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将领,她是慕容海帐下最骁勇善战的女将,更出自神瑶国有名的将门——东方世家。

    对于这种政权争斗,她不会轻易卷入,更不会轻信,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时,手下亲卫匆匆走进来:“将军,我们的人召集齐了!”

    东方长虹第一时间藏好玉扳指,神色冷肃道:“好,我们出发!”

    在蛮族攻破屠狼关的第二天,一则消息传到了神京城。

    “涅槃丸被破解了!秘方就在神瑶国嫡长公主手中!”

    第100章

    在蛮族攻破屠狼关的第二天,一则消息传到了神京城。

    “涅槃丸被破解了!秘方就在神瑶国嫡长公主手中!”

    而这时,林燕然正在和有琴明月说话。

    “娘子,我为神瑶国第一届群英会所做的策划书,你看完了觉得怎么样?”

    有琴明月合上手中厚厚的一摞折子,神情复杂至极地看向林燕然。

    她一向知道她聪明睿智,可还是又一次被她震撼到!

    这份折子里面,林燕然将群英会的规模、规格、举办场所、参加人员、现场布置和安全防护全都说的一清二楚,最关键的是,武林大会的主要事项,以及每一项怎么赚钱,她都写的一针见血,甚至一些场景,她还用图画的形式画了出来。

    她作为嫡长公主,早早建府,府中大小事务每日都呈上来无数的折子,她早已看惯了各种各样的汇报,可是没有哪一次有这次来的震撼。

    她看完后,竟然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甚至能想象出来那种人头攒动、群情激昂的场面!

    林燕然一见她这幅模样,就知道自己熬了三天三夜做出来的这份策划书,基本是敲定了。

    怎么样女皇陛下,被来自后世的策划书给狠狠震撼到了吧?等到群英会开起来,你去了现场,还要被震撼的更厉害哦!

    想当初,她做的项目书那叫一个精彩,每次提案,她的项目书都要被当成典型案例拿来专门汇报。

    林燕然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地扬起来,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半晌,有琴明月才回过神来,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燕然,为何叫群英会?”

    “问得好!”林燕然打了个响指。

    她当然知道自家娘子是在介意,这次大会明明是她作为一国之君举办起来的,怎么名字是群英会,而不是神瑶大会或者皇室拍卖会?

    “为何是群英会?一则,因为来的人主要是诸国武者,而武者和朝廷之间的关系,一向剑拔弩张,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也为了让他们放心掏银子,所以就挂群英会的名头。”

    “二则那些世家大阀绝对会派人来,便算是不抢脱胎丸,也想来凑个热闹,这样一来,来的人成分就复杂了,叫群英会亲民,利于捞钱。”

    好吧,原来是为了捞银子,有琴明月舒坦了,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招商加盟朕能理解,便是无人加盟,朕也可一纸诏令,令神京城的富商大贾去捧场,只是为何要制作纪念币、纪念章还有纪念册?”

    林燕然嘿嘿一笑:“娘子,这个嘛,乃是我的一个私人爱好,此举最大的功用便是刺激那些人往外掏银子,到时候你看好了,这些纪念品,绝对会让他们抢疯了,甚至等大会结束,还会有人专门去收藏这些纪念品,或者仿制——”

    “岂有此理!朕绝不允许有商家仿制朕的纪念品!”有琴明月眸光微冷。

    林燕然赶紧道:“娘子你消消气,只是猜测,猜测,而且此举其实是好事,会令群英会的名气一传十十传百,生出连锁反应,咱们不必在意,便真是让那些小商小贩赚些银子,也是为民谋利嘛,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林燕然一顿哄,有琴明月立刻舒坦了,神色缓和下来,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这策划书里面,很多词语她认识,但是却不解其意。

    她一向自恃学问渊博,说是学富五车亦不为过,可却从没见过那些词语,林燕然是怎么想到的?

    林燕然一看她欲言又止的小表情,就知道她被为难住了。

    可是要解释那些来自后世的专业词汇,可能解释三天三夜都解释不完,她干脆说道:“娘子,你信我,此事便按照我说的来办,绝对大赚特赚。”

    说来也奇怪,她这么一说,立刻让有琴明月生出一股浓烈安心感。

    至今为止,林燕然办的事,还从没让她失望过。

    她再无犹豫,果断说道:“好,这份折子,朕准了。”

    两人都是行动派,立刻前往勤政殿,招来了能解决问题的几个心腹。

    宰相苏穗、户部尚书李成才、新官上任的中书舍人沈琴心。

    有琴明月将事情说了,而后让太监把林燕然的折子递出去。

    “此乃机密,出了勤政殿,不可宣之于口。”

    “是。”

    宰相苏穗先拿到折子,看了起来。

    “噫?”苏穗才看了一眼,眼神就震惊了。

    沈琴心和李成才都被吸引,不由地朝他望去。

    “嘶——”苏穗倒抽了一口凉气。

    “唔。”紧接着,他一把攥住了自己的胡子。

    两人被诱惑的心里直痒痒,干脆围过去,三颗脑袋挤在一起看。

    小太监多福见状,连忙让人搬来一张桌子,苏穗立刻将折子摊在桌子上,三人挤成一排,争相传阅。

    大太监洪宝看了眼多福,暗暗哀叹,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这个小东西,真真是会来事啊!

    到现在他又哪里不知道,多福其实是新皇的人呢。

    想到陛下落难回来时,他还代表先皇多次为难她和林郎君,洪宝便要吓得魂不附体,这些天他过的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啊!

    每天醒来,都要上下摸摸,看看脑袋还在不在?

    现在他在这位新主子面前,伺候的那叫一个殷勤,生怕自己被新皇给嘎了。

    想到这里,洪宝赶紧又从小太监那里接来新沏的茶水,亲自给新皇换上,接着又去给林郎君和三位权臣添茶。

    眼看三人看完了一遍,有琴明月开口道:“三位爱卿,你们以为如何?”

    宰相苏穗长长地舒了口气,露出一副满足无比又震惊至极的表情,喟叹道:“陛下,林郎君的策划书,真是震古烁今,前所未有,微臣相信,若是能照章办理,必定可开一代先河,引得诸国竞相模仿!”

    他早就看出女皇陛下甚是满意,哪会说些扫兴的话?

    有琴明月很是受用,神色缓和,却没说话。

    而是不着痕迹地看了林燕然一眼。

    林燕然冲她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李成才也是一通马屁,而后哭唧唧道:“陛下,林郎君的法子臣觉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是国库确实没银子,没法办这么大规模的盛会啊?”

    有琴明月语气肃然道:“李尚书,林郎君乃是为了解决神威军的欠饷才出此妙策,本就没打算动用国库,当然,届时赚了银子,你也不要来找朕哭诉。”

    李成才自然听出自家陛下在暗暗不满,赶紧闭嘴。

    只要不用国库的银子,爱怎么办怎么办,他才不管呢!

    苏穗则是暗暗摇头,户部尚书是个肥缺,也是个难缺,有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进,有人却蠢不可及想要出来,李成才便是后者。

    看来他这个户部尚书,是当不长了。

    林燕然这份策划书,他是看出了门道的,首先就是新奇,吸引人,其次动用了朝廷的力量,官方背景,有信服力,第三有破解的涅槃丸做吸引,轰动。

    那些武者必然蜂拥而至,既然来了,这场盛会便算是成功了。

    不过,他觉得以陛下的聪明才智,这场盛会肯定不是将武者召集起来搞个比武排名这么简单,必定还有后手。

    他猜的不错。

    林燕然的策划书,分成了五个部分,群英会是第一部分;招商加盟是第二部分;宣传推广是第三部分;拍卖会是第四部分;武力震慑是第五部分。

    有琴明月给他们看的,是前面三个部分,后面两部分他们根本不知道,而后面两个部分才是这次群英会的根本目的。

    苏穗想了想道:“陛下,林郎君的策划书,微臣自然是双手赞成,只是那些武者都是奔着破解的涅槃丸而来,将他们召集在一起,恐要生乱。”

    有琴明月波澜不惊道:“朕要的便是他们都来。”

    苏穗心道,陛下不会是想将那些武者一网打尽吧?

    毕竟破解的涅槃丸在陛下手上,那可是举世难求的神药,稍微有点势力的世家或者武者,便要忍不住动心,与其日夜防守,倒不如把他们都召来,一网打尽!

    他想到这里,浑身一凛,再次觉得,这位新皇,图谋甚大,不是善茬。

    “陛下英明神武,林郎君足智多谋,神瑶国又有无数精兵良将,微臣相信此次群英会必定能一鸣惊人!”

    有琴明月面色稍霁,不愧是一朝宰相,说话就是好听。

    李成才一听,赶紧也拍了一通马屁。

    有琴明月又看了一眼沈琴心:“中书舍人怎么看?”

    沈琴心正看的如痴如醉,一边看一边暗叹。

    林燕然的脑袋瓜到底怎么长的,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奇思妙想?

    这里面的很多事项,有一部分她也能想到,但是要她写出这样一份条理分明、匠心独运、引人入胜的策划书,她自问是办不到的。

    而且里面的内容一环扣一环,每一步都给出了做什么怎么做做成什么样的精准表述,让人看完后就能相信,若是照此办理,绝对能办成!

    她看的太过投入,居然没听见有琴明月的问话,苏穗倒是很热心地咳嗽了一声,提醒道:“沈大人,陛下问你话呢。”

    沈琴心这才醒悟,忙道:“陛下,林郎君之妙策,微臣佩服之至,微臣完全认可林郎君的做法,除此之外,微臣还想留下来,将策划书全文背诵,潜心学习,还望陛下恩准!”

    这简直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有琴明月毫不犹豫地答应:“准奏。”

    她又看了眼苏穗,对他刚才提醒沈琴心之举十分满意,颔首道:“既然诸位爱卿都认可林郎君的提议,那便有劳诸位配合她行事。”

    三人立刻答应下来。

    有琴明月对林燕然递了个眼神,林燕然瞬间领会,开口道:“苏相,您资历高,人缘广,手下门生故吏无数,还望苏相能给我指派一些得力的吏员,便是官职低点,没什么品级也没关系,只要办事得力,踏实听话即可。”

    苏穗捋须沉吟,心道,这倒是个难办的差,办事得力、踏实听话,朝廷什么人都有,可就是最缺这样的实干官员啊!

    他沉吟半晌,道:“林郎君都要哪方面的人,约莫要多少人,可否列个章程,老夫也好为你细细挑选。”

    林燕然早有准备,当即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写好的纸递过去。

    “有劳苏相,这些人急需的很,烦请苏相多费心,也不需都找齐了再给我,有一个算一个,我先用着。”

    苏穗接来那张纸,先是瞥了她一眼,见她笑眯眯的,而且递来纸时是双手奉上,他心里便有些舒坦,暗道陛下的妻郎很会做人。

    他嗯了一声,往纸上扫去,一扫之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林燕然,暗道此人当真不能小觑。

    她要的这些人,说难不难,都是些小吏,但是也很难,因为每个人都要求有一技之长。

    而且罗列的条例清晰,分明得当,一看就是个能干人。

    “林郎君客气,我等都是为陛下效力,老夫自然是夜以继日,不敢懈怠!”

    苏穗答应,林燕然便放了心,转向户部尚书李成才。

    “李大人,这招商加盟之事,便要拜托你了。”林燕然冲他抱了抱拳。

    李成才碍于有琴明月在场,不敢怠慢,赶紧道:“林郎君,你可别折煞老夫了,为陛下做事,老夫自然是竭尽全力,不敢有失,只是这招商加盟到底是何意,又是如何做法?老夫却是闻所未闻,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林燕然道:“好办,我也为李大人列了个名单,只要李大人帮忙把这些富商大贾都召集到一起,剩下事就好办了。”

    说着将一个名单递过去,那是她提前让沈琴心搜集的神京城有名的富商大贾名单。

    李成才一听,这还不简单,立刻放心地答应了下来。

    “林郎君请放心,此事我定帮你办妥。”

    林燕然却根本不能放心,出了这个门,这个肥头大耳的户部尚书哪会听她的啊,她得趁着自家娘子在,扯起虎皮把事情给定死咯!

    “李大人莫慌,此事我自是知道对李大人来说轻而易举,不过你也知道事情迫在眉睫,陛下那边急着用银子呢,所以有三点还请李大人提前办妥:一是提前安排好几个内应,届时他们要抢着出银子加盟;二是这些人本人都要来,一个不能少;三是最迟明天下午,我要和陛下一起见到这些人。”

    “这这这?”李成才顿时有些为难了,这里面,每一条都很难啊!

    有琴明月眼睛轻眯:“李大人,只是找几个商人罢了,可有什么难处?”

    李成才浑身一凛,袖子擦汗。

    他心里压根不觉得事情能成,现在让人家当内应肯定要人家出银子,这岂是他一张嘴能办成的?

    看来他少不得要用手上那些织造、开矿、器物、毛皮等生意,给那些商人施压,务必配合他办好这次差事。

    李成才忙道:“回禀陛下,没有难处,微臣一定会办妥。”

    有琴明月和林燕然对视一眼,道:“如此甚好,还请两位爱卿加急办理。”

    林燕然则笑着道:“招商加盟费其实很便宜,只要两万两一个位置,苏相和李大人是自己人,可以给你们各自预留一个。”

    李成才立刻侧目!

    两万两一个还便宜?

    在荒山野岭的地方举办大会,然后花两万两买一个摊位卖吃食?财神爷来了也赚不回本!

    李成才赶紧道:“此等重要的位置,微臣就不浪费了。”

    苏穗深感先皇真是眼光太差,居然找了个这么蠢的猪脑子当户部尚书,他立刻道:“多谢陛下厚爱,微臣领受。”

    他可不是那等世家大阀出来的权臣,诸如有琴渊、姬昌洺那种,拿腔作势,上台后还和帝王较着劲,总觉得自己是从龙之功,帝王要仰仗自己。

    他将自己身份摆的很正,自己和新皇就是一条船上的,新皇好,他才好。

    有琴明月暗暗点头,心道不愧是宰相,见识就是不凡,至于这个李成才,要不是如今手上无合适人选,她早就换人,且再等等,群英会后,便寻个由头将他罢黜了

    苏穗和李成才一起告辞出来。

    李成才见苏穗老神在在,什么也不急的模样,赶紧快走几步追在他身边:“苏相,两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苏相当真舍得出?”

    苏穗暗地翻了个白眼,他感觉自己快要犯厌蠢症了。

    他也懒得点破,而是老神在在道:“便真是赚不回来也不打紧,就当是老夫为陛下的欠饷添一份力吧。”

    李成才暗骂他老狐狸,为了拍马屁居然肯掏出两万两,一定都是贪污的赃款!

    不过他面上肃然起敬,道:“苏相高风亮节,下官真是佩服之至,可惜下官家底太薄,委实拿不出来两万两。”

    一个户部尚书拿不出来两万两?

    苏穗的脚趾头都不信!

    李成才又道:“苏相,陛下对您真是信任有加啊,居然让公主府的少傅沈琴心做了你手下的中书舍人,可见陛下对您的器重!”

    苏穗皱了皱眉。

    他当然听得出李成才的阴阳怪气,自己是宰相,而中书舍人负责的都是文书有关的机密要事,是天子最亲近的大臣,相当于分走了自己身为宰相的一部分权力。

    李成才这是在暗指新皇看似器重自己,实则在分权。

    你个蠢猪,懂个屁!

    苏穗心里暗骂,沈琴心是新皇旧邸时的老人,新皇肯定要重用,放在自己手下,这是让自己提点她呢。

    日后便是沈琴心接了自己的班,也要承自己这个前任宰相的人情。

    对于权臣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苏穗摇着头,暗叹,新皇真是手段高明啊。

    自己要想沈琴心认自己做老上官,承他的提点之情,便要倾囊相授,不得藏私,将她扶持成一个可堪大任的宰相。

    而若是自己藏私,或者不尽心的话,沈琴心自然不是傻子,不会承他的情,新皇那里也没法交代。

    高明,实在是高明。

    这真的是一个少年皇帝吗?

    而在勤政殿里,等到苏穗和李成才走了,有琴明月立刻示意多福将策划书的剩下两部分端给沈琴心看。

    沈琴心再次大吃一惊。

    “陛下,这才是群英会的真正目的?”

    有琴明月对她的敏锐很满意,点头:“不错,具体事宜由林郎君和你说。”

    林燕然干脆让多福去搬了两张椅子来,就着桌子和沈琴心面对面沟通起来。

    “沈大人,你负责的事情非常重要,你要负责统筹和宣传。”

    “林郎君,统筹是何意?”

    “统管诸事,将所有事项按照轻重缓急罗列成单,每日每时追责到具体负责人那里,有麻烦立刻解决,有延迟立刻督促,确保所有事项全力推进,不得延误群英会的举办!”

    “我明白了,好,此事我来办。”

    “至于宣传,顾名思义,将群英会广而告之,扩大影响,不断造势,使之还没举办便已闻名四海,如此一来,我们能赚的银子就更多,招商加盟也不愁没人来!”

    沈琴心有个很强的能力,那就是谦虚学习的能力。

    她一开始对林燕然十分排斥,但随着相处认可她的人品和能力后,她便开始了不耻下问,之前找林燕然讨教怎么捞银子,后来找林燕然讨教怎么说服武林盟和南宫世家,现在看了林燕然的策划书,她对她更是油然生敬!

    此时便一边倾听,一边用笔飞快记下。

    而在她对面,林燕然则是用自己发明的硬笔,也在奋笔疾书,她将能想到的所有事,都罗列了出来,和沈琴心一条条统计。

    “这次的宣传,分成两方面,首先是官方的宣传,就是沈大人你负责的,群英会和朝廷大事不一样,所以不需要用官方口吻做宣传,而要类似民间商贩那般,猎奇夸大,力求轰动,所以这负责宣传的人,最好是敢作敢为脑子灵活能闹事的人,沈大人手上可有如此人选?”

    沈琴心沉思了片刻,忽地心中一动,犹豫着道:“我弟弟沈明如今在国子监读书,陛下起事前,他曾组织他的同窗们一起联名上书,闹得沸沸扬扬,若说本事没什么厉害之处,但是闹事却很在行。”

    林燕然猛地一派掌:“可以啊,历来书生都是最能闹事的主,让他带着那帮国子监的同窗负责宣传,我看可以!”

    有琴明月看出沈琴心忐忑,道:“便让沈明负责,如今朝廷里那些官员,一个个懒散贪婪,要他们宣传,十天也不见得能拿出个章程来。”

    沈琴心得她开口,便放了心,向林燕然道:“林郎君,可有什么避讳之处,我好叮嘱沈明,断不能出错。”

    林燕然笑道:“没有,我的要求很简单:闹得越大越好!”

    沈琴心顿时更加放心。

    林燕然继续道:“其次便是民间的宣传,民间的宣传,一是那些武者的宣扬传播,二便是招商加盟的那些商家,为了生意好,自己就会做宣传,届时你让沈明带人多去观摩学习,看他们怎么做的,直接举一反三往上用,保准有效!”

    “好!”沈琴心一一应下。

    两人便又开始罗列其他事项,干劲十足。

    便连有琴明月也不由自主地走了下来。

    洪宝忙去搬来椅子,有琴明月制止了,她站在林燕然身边,忽然问道:“可有事,交由朕来办?”

    林燕然和沈琴心同时朝她望去,沈琴心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林燕然起身将她让到自己位置上,笑道:“娘子你什么也不需做,只要让我们扯着你的虎皮即可。”

    有琴明月盯着她,眸光微凝,显出不悦来。

    林燕然赶紧一本正经道:“我还真想起来有件事要麻烦娘子,群英会是朝廷的大会,绝对不能忽略了文武百官,我提议娘子给每位家主发个帖子,群英会的贵宾位置给他们友情价,最低一万两起步。”

    沈琴心忙道:“朝中也有确实清廉的吏员,他们恐怕真的拿不出一万两。”

    林燕然眨巴了下眼睛,笑眯眯道:“好办,我们只给有钱的家主发帖子,群英会举办时,神京城和朝廷也需要有人坚持值守啊,不然都去看热闹了,谁来干活呢?”

    沈琴心暗叹,林郎君心眼子真多。

    有琴明月立刻明白她打算。

    这是要用群英会,来筛选出官员。

    收到她帖子的,自然都是家底丰厚的世家,肯出银子来捧场的,自然是给她面子的,找理由不来的,那就是摆明了和自己对着干,以后便可以拿他们杀鸡儆猴。

    这点子坏坏的,她喜欢。

    有琴明月不动声色地点头:“善。”

    林燕然又道:“还有一事也很重要,群英会的纪念徽章,还要有请娘子题字,而后我将这幅字交给工匠铸造出样本,而后印在徽章上。”

    说着亲自铺纸磨墨,又将毛笔蘸满墨汁,递到了有琴明月的手中。

    有琴明月格外受用,接了笔,狼毫泼墨,一蹴而就。

    “群英会”三个大字跃然纸上。

    林燕然鼓掌:“好!娘子的字,盖世无双,要不是为了群英会,我绝对舍不得拿出去拓印!”

    有琴明月更加受用,轻轻横她一眼:“休得妄言。”

    沈琴心眼观鼻鼻观心,洪宝、多福等太监宫女全都低着头当空气。

    但是每个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想到:“女皇陛下和林郎君真是恩爱啊!”

    恰在这时,林燕然扭头看向洪宝,笑眯眯道:“洪公公,有件事麻烦你。”

    洪宝就怕没事找自己呢,一听这话,高兴的脸上开花,小跑着过去问道:“林郎君有事尽管吩咐。”

    林燕然道:“这京城的人家多如牛毛,家中必然有很多聪明能干的女子,洪公公火眼金睛,肯定一眼就能辩出哪个是人才,麻烦洪公公给招募一批,不论是乾元、中庸还是坤泽,都可收下。”

    洪宝一听,这事可太简单了,每年宫中都要招募一批宫女,这宫女可不是普通人就能当的,往上查祖上三代,须得都是良民,本身也要容貌性情过关,才能有入选的机会,入宫后接受培训,然后进一步筛选,选上了便可吃皇粮。

    他立刻应下:“好,老奴记住了,一定办好。不知林郎君是作何用,要多少人,有什么别的要求?”

    “一百人。至于规矩,便先按照宫女的规矩来教按照。”

    有琴明月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眼神不善地盯了林燕然一眼。

    这个贱民突然要招募这么多宫女是作何用?这可不是她该操心的事。

    她淡声问道:“此乃何故?”

    林燕然道:“群英会来的人那么多,怎么能少得了打下手的,届时总得有人端茶递水、跑腿打杂。”

    其实她是想让这些女子当啦啦队、礼仪还有活跃现场气氛的。

    有琴明月神色稍霁,没再多言。

    林燕然和沈琴心当即出宫,二人直接将以前的公主府当做办公场所,苏穗送来的人,沈明和他那些同窗,沈琴心手下的人,全都集合到一起。

    事情就这么热火朝天地开始了。

    柳蓁蓁得知林燕然回来了,喜不自胜,提着裙子就跑来找她。

    “林燕然——”她跑到门口,喊了一声。

    林燕然正在和一帮工匠说话,苏穗给她找来的都是皇室专用、世代相传的老工匠,手艺精湛无比。

    “按照这个模子铸造徽章,这字,乃是女皇陛下御笔亲题,我便挂在这屋里,你们多揣摩,务必要令雕刻出来的字体与女皇陛下的字神似,至于这徽章的形状和大小,我用面粉给你们捏了个模子,也画了图,便照此来做,先出样品,再出初品……”

    “听明白了吗?”

    几个领头的工匠都是老手,一听便融会贯通。

    “明白,林郎君请放心,我们这边开始揣摩陛下的御笔题字。”

    他们对有琴明月那副字又是作揖又是磕头,而后便小心翼翼地供奉起来,至于林燕然画的图和做的面模子,他们也都如待珍宝。

    柳蓁蓁听了个大概,抬高声音又喊了一句:“林燕然!”

    所有人都回过头去,看见门口站着个身量窈窕、容貌美丽的女子来。

    她身着一袭纤秾合度的珠白素裙,显得肌肤晶莹润亮,纤长的腰身束着一截镶嵌着美玉的腰带,腰上挂着个小巧精致的腰囊,越发显得她的腰盈盈可握。

    杏脸桃腮,一双杏眸波光盈盈,带着几分嗔怒,朝屋里往来,眼珠转啊转,显出几分调皮娇俏来。

    林燕然回头,眼睛也是一亮:“师姐。”

    柳蓁蓁见她不出来,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进去:“你还没忙完吗?”

    林燕然正焦头烂额呢,道:“事情还好多,我马上要出门去,实在是没空,改日我去看师姐和师父。”

    柳蓁蓁抿着嘴唇,有点不高兴。

    不过她也没再说话,静静围观着。

    沈琴心正在盯着织造局的人做条幅的样式,因如今举国服丧,所以条幅只能是白色为底,可又要显示出群英会的热闹,便得在上面设计出来一些花样来。

    沈明正带着他的一帮同窗,在隔壁偏厅中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怎么宣传群英会。

    林燕然侧耳听了会儿,暗道太老实了。

    她走过去,随口说了两句。

    “可怕!神瑶国出大事了,天下英豪都赶来了!”

    “震惊!当今陛下要去参加神瑶国首届群英会?”

    一帮国子监监生齐齐扭过头来,张大嘴巴看着她。

    林燕然微笑脸:“我要的就是轰动,怎么轰动怎么来,你们想想,全天下的武者都来神瑶国了,百年难得一见的高手都出来了,那种谁都想不到的人也来了,而神京城的那些富商大贾和世家大阀,也都要去群英会,好好想想,这还是一场多大宏大的盛会?!这是真正百年难遇错过要后悔终生的盛会!”

    “懂了吗?”

    一群监生似懂非懂,但是却感觉到心潮澎湃,眼睛全都亮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点头:“我们懂了林郎君。”

    林燕然松了口气,朝外走去。

    她一走,林凤凰和赤豹等人也忙跟上,陈雪留在了宫中,和暗星一起保护有琴明月。

    柳蓁蓁跟到林燕然身边,哼了一声。

    林凤凰偷偷快走两步,追到柳蓁蓁身旁,落后了半步,小声喊了一句:“柳大夫。”

    柳蓁蓁却顾着看林燕然,压根没听见。

    林燕然随口道:“师姐,你这几日住的可还习惯?”

    柳蓁蓁撇了撇嘴:“你说呢?你们都走了,留下我和师父孤零零的,而且也没人陪我玩,城中又戒严,闷死了。”

    “而且——”她停下来,神情幽怨地看着林燕然,“你写信时可是说了,要带我逛遍神京城,结果就带我吃了一顿饭。”

    林燕然被她说的很是心虚,讨好道:“师姐,你再等等,等我忙完了群英会,一定带你逛神京城。”

    “哼,你现在去哪,带我一起去,我就原谅你。”柳蓁蓁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林燕然为难道:“我现在要去神威军大营,不能带你一起。”

    她是要去练兵的,柳蓁蓁作为龙渊国郡主,去了肯定不合适。

    林凤凰惊着耳朵听。

    柳蓁蓁也知跟去不合适,便道:“那你晚上回来,陪我上酒楼吃饭,我天天闷在公主府,真的好烦哦。”

    林燕然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柳蓁蓁很高兴,送她一直到门口,临走时又特地交代:“你可别忘了,不然我要很生气。”

    林燕然见她郑重其事的样子,有点好笑,挥手道:“快进去吧,我答应你的,肯定做到。”

    柳蓁蓁这才高高兴兴地回去了,模样肉眼可见的雀跃,走路姿势都活泼了起来。

    林燕然翻身上马,唉了一声:“这事情真是越忙越多。”

    林凤凰踹了下马肚子,追到她身边,小声道:“燕然姐,柳大夫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身边也没个熟人,她肯定很孤单的。”

    林燕然心里也正觉得歉疚呢,柳蓁蓁是为她的事赶来的,她都没时间相陪,只得道:“确实是我怠慢了,今晚请她吃顿大餐!”

    说着狠狠一挥马鞭,身下骏马顿时撒蹄子狂奔起来。

    看守城门的禁军早就得到命令,提前将门打开了,等到林燕然带着人跟阵风似地疾驰出去,他们又将城门紧闭。

    诸葛威带着几十个大内侍卫,正押着诸葛侯和南宫天的人,等在城门口。

    诸葛侯和南宫天吃了几天牢饭,气得咬牙切齿,此时见到林燕然,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林燕然!!!”

    “你害得我们好苦!你这个骗子!”

    林燕然怡然不惧,道:“破解的涅槃丸。”

    二人同时闭嘴,眼巴巴瞧着她:“林郎君怎么说?”

    林燕然继续道:“价值一百万的秘方,想不想要?”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道:“林郎君,这不是说好的事吗?”

    林燕然道:“之前只是让你们获得一个可能得到的机会,现在是给你们百分百能得到的机会,你们选哪个?”

    二人大急:“这还用问吗?”

    林燕然对诸葛威点点头,诸葛威派人牵出来十几匹马。

    林燕然道:“上马,边走边说。”

    诸葛侯和南宫天忙带着自己人上马。

    林燕然带着他们纵马疾驰,谁知越往前走,诸葛侯和南宫天越是心惊胆战,快走到时终于发现不对劲,二人猛地勒住马缰。

    “林燕然,你要杀我们,便只管动手,无需用这种阴谋诡计!”

    他们十几个人这时都骇然失色,发现自己竟然随着林燕然闯入了一座军营里。

    只见前方矗立着高高的辕门,上面挂着巨匾,上书“神威军大营”!

    隐约可见其中屋舍井然,一排排正在巡逻的士兵,气势强大,全都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精良的铠甲,手持寒光凛凛的长戟,一看就是重骑兵。

    远处的校场上,更是传来了震天呐喊声,气壮山河,令人望而生畏。

    这时,从大营中疾驰出来一队骑兵,疾行来林燕然面前,一起下马行礼道:“末将拜见总统领。”

    林燕然扫了一眼,发现是秦稳、秦重和两个女乾元统领,至于剩下的两个女乾元统领和四个男乾元统领,都没出来相迎。

    她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看来自己新官上任,有些人很不高兴。

    她打量着过来的这条道路,道:“这条路还不够宽,继续拓宽,足够八匹马同时并排行走才可。”

    秦重立刻道:“是,请总统领放心,末将即刻去安排!”

    秦稳跟着道:“总统领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末将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燕然知道他们是在帮她树威,便笑着道:“好,你们先去忙,三刻钟后召集所有统领过来,本统领有事吩咐。”

    秦稳、秦重轰然应诺:“末将得令!”另外两名女乾元统领也不由自主跟着应诺。

    林燕然这才转向诸葛侯和南宫天。

    “我手下五万重骑兵,要对付你们,压根用不着费功夫,带你们来,是把你们当自己人,不然你们想来神威军大营,做梦。”

    说着一骑当先,也不管他们,朝着大营驰去。

    诸葛侯和南宫天脸色惊疑,惊魂未定。

    诸葛威哈哈大笑,道:“走吧,二位大侠,林郎君是想请你们提前参观,因为我们要在这里办群英会!”

    诸葛侯和南宫天面面相觑,都有些拿不定主意。心里却忍不住想,林燕然这厮居然当上了神威军的总统军,那她要对付自己确实无需大费周折,群英会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已经被林燕然诓骗着付出了太多,手下人也死伤无数,此时真的走了,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诸葛侯脸色一狠,道:“走,富贵险中求!”

    南宫天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两人带着自己的人,提心吊胆进入神威军大营,进来后才发现,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震撼,五万重骑兵,嘴上说出来没甚感觉,可是此刻亲眼见到,才能体会到那种强大和震撼。

    二人都不由地缩了下脖子,忽然觉得自己堂堂宗师,在这群重骑兵面前,真的不够看。

    他们姿态低了很多,他们的手下更是紧张的要命,一边走一边拼命朝四周打量,生怕神威军的飞箭射过来。

    林燕然已经坐在高台上,俯视着正前方。

    前日她一声令下,五万神威军齐齐出动,一天一夜之间,校场被扩大到三倍,地面全都被石磙压得平平整整。

    与此同时,校场正中央,正在搭建一个四四方方的巨大高台。

    而在校场的四面,士兵也都在热火朝天的干活,他们在砌墙。

    林燕然令他们在四周砌起了古罗马角斗场式的露天观看台。

    当然,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只是参照角斗场做成最简单的台阶式看台,并简单划分成八卦阵一样的八个方位。

    即便如此,看起来也蔚为壮观,令人震撼。

    等诸葛侯和南宫天爬上她所在的临时高台后,也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撼的目瞪口呆。

    林燕然淡淡道:“这就是我们要举办群英会的地方。”

    “在这里举办群英会?让天下武者都来?”诸葛侯惊讶地差点咬住自己舌头。

    林燕然挑眉:“不错,我们神瑶国要举办震古烁今的第一届群英会,招揽天下英豪,以武会友。”

    南宫天神色惊骇,脱口道:“以武会友,你们想干什么?”

    林燕然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猛地扭头看向他,目光如刀。

    “南宫家主不必慌张,天下英豪,人才辈出,我们神瑶国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他们赶尽杀绝,而且我们大张旗鼓举办群英会,乃是为了结交英雄,而不是得罪英雄。”

    诸葛侯和南宫天齐齐松了一口气,暗想,他们有神威军,若是想赶尽杀绝,大可不必这般费周折。

    林燕然这时道:“诸葛盟主,站在这个高台上,是不是有一种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感觉?”

    诸葛侯闻言心头暗跳,他费尽心机成立武林盟,图的不就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那种爽感吗?

    只不过这份野心太大,目前他的能力还不足以支撑。

    他连忙道:“林郎君休要说笑。”

    林燕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诸葛盟主既有野心,何必畏畏缩缩,大丈夫生于世,便要活得响当当。”

    诸葛侯被她说的有些尴尬,却情不自禁挺起了胸脯。

    林燕然继续道:“诸葛盟主试想一番,届时天下武者云集而至,人山人海,万头攒动,而你站在高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你,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武林盟的盟主,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想,武林盟也太牛逼了吧!居然可以组织这么盛大的群英会?!”

    “一夜之间,你们武林盟便要名声大噪,传遍天下!”

    诸葛侯被她说的心潮澎湃,确实,他一直想要的就是大权在握,名利双收,将武林诸派掌控手中,唯我独尊!

    此时眼睛看着宽阔无比的校场,还有校场上拔地而起的台阶,脑海中顿时想到那副人头攒动呼声震天的情景,不由地豪情万丈,嘴巴咧开,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了两声,才意识过来什么,赶紧敛住笑容,肃声问道:“林郎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燕然笑眯眯望着他:“诸葛盟主这还不明白,我把你当朋友,有什么好事当然先想着你,这届群英会,由你武林盟来主持如何?”

    诸葛侯激动地脱口而出:“当真?”

    南宫天顿时急了,上前一步:“林郎君,我南宫世家可否一起主持?”

    诸葛侯皱了皱眉,他可不想被人抢了风头,这个南宫天还真是会见缝插针!

    林燕然笑眯眯道:“当然可以。”

    南宫天大喜,冲她抱拳:“林郎君,我之前误会你了,原来你真的把我当朋友!”

    诸葛侯暗中不悦,却也抢着道:“林郎君,你真够意思,你这个朋友,在下交定了!”

    林燕然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伸出手去:“承惠,友情价,每人五万两。”

    诸葛侯和南宫天:“……”

    林燕然不疾不徐:“我告诉你们,我把你们当成朋友,才给你们五万两的价格,本来这个位置,十万两一个概不还价,如今神京城的世家大阀和富商大贾都在竞价,很快就没了。”

    “你们想想,你们武林盟和南宫世家的威名传扬出去了,以后还缺五万两银子吗?便是你想拿五万两银子来买这种机会,能买得到吗?”

    两人脸皮都有些发烧。

    诸葛侯轻咳了一声:“林郎君,我们也不全是为了扬名,而是想为朝廷做事。”

    南宫天义正言辞:“不错,我们想和林郎君交个朋友,为朋友,自然是两肋插刀。”

    林燕然心中嗤笑,面上仍是笑眯眯:“我也把你们当朋友,所以给了友情价,只要五万两而已。”

    诸葛侯和南宫天齐齐震声:“只要五万两而已?”

    林燕然面不改色:“不错,友情价,只要五万两,真的很便宜。”

    诸葛侯和南宫天都流露出了心痛的神色,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林郎君,银子给你了,你可不能食言!”

    他们掏银票的手,微微颤抖。

    看似肉痛不已,其实是激动的,才只五万两,就可以让武林盟和南宫世家名声大噪,简直太划算了好吗?

    回头多开几家镖局和商铺,五万两眨眼间便能挣回来!

    不过林燕然太狡猾了,可不能让她看出来自己压根不在乎五万两,两人心中都是一样打算,脸上表情痛苦万分,仿佛掏五万两在剜他们的肉!

    林燕然心知肚明,喜滋滋地收下了银票,道:“两位,既然来了,要不要见识下神威军?”

    二人自然是想。

    片刻后,他们才知道林燕然说的什么意思。

    林燕然这个混蛋,居然让他们穿上厚重的铠甲,和大内侍卫一起,去冲刺神威军的箭阵和长戟阵。

    他们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可是连生气都没时间,只能被迫地各种腾挪闪躲,躲避着死亡飞箭和时不时会戳穿肚子的长戟。

    诸葛侯欲哭无泪:“林燕然,奸猾狡诈,无人能比,我诸葛侯再相信她就是狗!”

    南宫天咬牙切齿:“我南宫天从未见过如此奸猾之人!”

    林燕然看着他们帮自己喂兵,扬起了嘴角。

    群英会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捞银子,二是震慑天下武者。

    有武林盟和南宫世家当靶子,帮神威军做一次军事演习,届时真的发生武者暴动,她也不慌。

    这时,十个统领过来了,秦重秦稳和两个女乾元带头行礼:“末将拜见总统领!”

    其余六个统领则是敷衍了事地抱了抱拳,有的甚至都没出声。

    任谁都能看出他们压根没把她这个总统领放在眼里。

    林燕然眸光微冷。

    这可不是现代社会,这是封建皇权社会,对自己不敬,就相当于对皇帝的认命不满,说明他们压根没有真心归附。

    慕容海的二十万大军说造反就要造反了,这五万重骑兵要是不收服,届时用什么打?

    林燕然面不改色,淡淡道:“群英会在即,天下武者即将蜂拥而至,你们可别给陛下丢脸,现在允许你们去挑自己手下最厉害的一百人,和本统领手下的武者比一比。”

    秦重秦稳和两个女乾元立刻应诺,但是那六个统领都是神色倨傲,一名男性乾元统领带头道:“总统领这是要和末将比试的意思吗?须知刀剑无眼,届时若是不慎伤了总统领,陛下那里恐怕要问责,总统领还是别为难末将了吧?”

    此人一脸络腮胡,神情桀骜,说着还抬眸盯着林燕然。

    挑衅至极。

    而他身边的一位女乾元则是阴阳怪气道:“王敢当你还真是胆大包天,总统领天生丽质,深得陛下喜欢,你要是敢伤她,陛下肯定重罚你,那你这个统领也别想做了。”

    王敢当嘿嘿怪笑了两声:“刀剑无眼,真要擦破点皮,那也怪不得末将,不过总统领细皮嫩肉的,还是别弄伤的好,不然陛下怪罪下来,末将担待不起。”

    秦重怒道:“王敢当、袁莹,你们对总统领不敬,就是对陛下不敬,你们是想掉脑袋吗?”

    两人神色变了变,接着一起不情不愿地躬下身去道:“末将一向心直口快,不过说些实话罢了,还望总统领大人大量,不要介意。”

    林燕然笑眯眯道:“本统领岂会和手下人一般人见识?你们多虑了。”

    王敢当和袁莹脸色又变了变。林燕然这是在点出,他们只是手下,她压根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林燕然继续道:“出了什么事,本统领一力承担。王统领和袁统领害怕的话,也可以不参加。本统领自带其余八位统领参加。”

    王敢当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便是只身勇闯北蛮大营,末将也浑然不怕,岂会怕这种演练?”

    袁莹也傲然道:“总统领可不要小看人,我袁莹就没有怕的时候。”

    林燕然唇角勾起来,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可真是太好了。”

    少倾,十位统领各自挑出手下精英,组建成千人军阵,林燕然亲自带着诸葛侯和南宫天的人突围。

    林燕然亲自参加,诸葛侯和南宫天哪敢不出力?何况他们都是一派之主,若真是败了,那才是丢人。

    所以两人这次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大内侍卫抵挡飞箭阵,武林盟和南宫世家的人进攻长戟阵。

    林燕然则带着诸葛侯和南宫天一起扑向神威军的长刀阵。

    不到一刻钟,林燕然空手夺刀,身形于半空中腾起,猛地一旋,手中长刀当当当敲去,所有握刀的士兵全都觉得虎口巨震,跟着便松下了手中长刀。

    十个统领立刻围杀了过来,林燕然故技重施,一刀下去,砸的王敢当手臂发麻,半条胳膊都快要废掉,接着哗啦一声,她手中长刀插上了刀柄,然后逐个击出,每一下都恰好击中一名统领的胸口。

    数下之后,这些统领全都惨叫着倒摔了出去。

    林燕然喊了声停,潇洒落地,淡淡道:“若是实战,你们都已毙命。”

    十个统领冷汗涔涔。王敢当脸色难看,忽地挣扎起来道:“末将不服,这一千人临时组织,配合不当,末将愿带领自己的人再试!”

    林燕然等的就是这个,立刻道:“好,本统领不止准你带自己的人,还准你的人全部都上!”

    此言一出,人人变色,那可是五千人!

    王敢当脸色越发难看,却极想挫林燕然的风头,冷哼道:“既然总统领有令,末将听令便是。”

    两刻钟后,林燕然一刀背将他砸翻在地,等他挣扎着爬起时,又是一刀背砸下去,王敢当痛的趴在地上,不敢动了。

    林燕然淡淡道:“太差了。”

    王敢当的脸涨成猪肝色,争辩道:“总统领,末将愿意再试!”

    秦稳冷笑道:“王统领,真要实战,你方才已死了两次,试问到了地狱,阎王爷准许你再试吗?”

    王敢当的一张脸,顿时变得五颜六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林燕然压根没再看他,盯着诸葛侯和南宫天,问道;“你们觉得,他们败在哪?”

    她眯着眼,语气不善,眼神中更是杀意弥漫。

    诸葛侯和南宫天立刻感受到那股凉飕飕的感觉,都有点头皮发麻。

    宗师和宗师真的差太多了,林燕然明明也是宗师,可是他们面对她时,都有种面对猛虎的感觉。

    两人自然知道她想听实话,诸葛侯道:“林郎君,王统领败在报仇心切,指挥失当,而且他身为统领贸然现身,被你擒拿住了。”

    其实要是没有林燕然出手,他们根本逃不出这五千人的军阵。

    王敢当报仇心切,贸然从三重军阵后现身出来,被林燕然擒住了。

    南宫天也道:“不错,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历来两军对战,最怕的便是大战还没结束,主将便丧命了,林郎君身手超凡脱俗,于万人中掳掠主将简直犹如探囊取物!在下佩服之至!”

    林燕然淡然一笑,抱拳道:“今日事了,便不相留了,诸葛盟主和南宫家主请自去,至于群英会,二位尽可以多做宣传。”

    两人早就巴之不得走,闻言赶紧麻溜地闪人。

    林燕然吩咐人带着受伤的士兵下去休息,看着十个气喘吁吁的统领,脸色很是难看。

    神威军的阵法有着致命的缺陷,一是三重军阵灵活性极差,二是主将一旦丧命,战斗力大大下降。

    她冷冷扫了一眼,道:“今日暂且作罢,明日其余统领继续演练。”

    秦重秦稳带头,一起应诺,这次声音齐整了很多,没有统领再敢明着作对了。

    林燕然朝他们面上一一扫视过去,每个被扫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站直了些。

    袁莹缩了缩脖子,暗道总统领不会要找她报复吧?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逞口舌之快,她手腕的骨头都裂了,现在还在钻心的痛。

    王敢当铁青着脸,低着头,很有些不忿,他还是觉得自己输得冤,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一定可以生擒林燕然,让她在大军面前出丑!

    林燕然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情,如何能不知道他心思,心道,王统领,好戏还在后头呢!

    希望你以后也能保持住这幅桀骜不驯的样子。

    她语气淡淡道:“速速去安排好军务,随本统领进城。”

    来到城门口,姬越正等着她。

    “主人,消息已经全部传开了,武者正从四面八方朝着神京城赶来,还有各个世家的人,也都蜂拥而至,接下来怎么办?”

    姬越挨了训,现在老实多了,脸上那种嚣张跋扈的神情都没了,整个人看起来顺眼多了。

    赤豹五个人不住打量他,啧啧称奇。

    姬越居然一眼没看他们。

    林燕然道:“没事,闹得越大越好,你再放个消息出去,就说,神瑶国要召开群英会,召集天下英雄!”

    姬越悚然一惊,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去,掩盖了眼底的狂热。

    群英会,那不是天下武者都来参加?是不是还有比武?他越想越是压不住的激动,拳头不由自主捏紧了,声音却努力控制平稳,沉声道:“是主人。”

    等他拨转马头往远处疾驰时,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激动,双眸如闪电般湛湛,几乎想放声嘶吼起来。

    林燕然带着十位统领入城,十人又是惊喜又是按捺不住好奇,和秦重秦稳交好的两个女乾元,一个叫唐少游,一个叫秦烟罗,纵马到她身边,偷偷问道:“总统领,我们偷偷进城没事吧?陛下准许了吗?”

    林燕然挑眉道:“我是总统领,我带你们进城,陛下不会怪罪的。”

    “总统领,我们进城做什么?”

    “当然是上酒楼,喝酒吃肉。”

    除了秦稳秦重,另外八人都是大喜过望,他们天天呆在军营里,几乎快要憋出病来,现在总统领居然带着他们出来吃香喝辣的,谁能不喜?

    便是王敢当和袁莹,也流露出来了期待。

    林燕然特意拐了个弯,绕道到了嫡长公主府门前,柳蓁蓁早已得了信,等在大门口了。

    封谷和孙春生正在上马车,林燕然连忙下马去搀扶他们。

    两个帅大叔瞥她一眼,各自点头:“不错,不错,穿上这身戎装,确实有点将军的气势了。”

    柳蓁蓁走来,有几分不乐意:“林燕然,不是说带我上酒楼吗?怎么那么多人一起?”

    封谷马上掀开车帘瞅她一眼:“小蓁儿,这么不乐意和师父吃饭?”

    柳蓁蓁跺了跺脚:“师父——徒儿又没说你和孙前辈,徒儿说的是其他人嘛。”

    林燕然好笑道:“师姐,师父、孙前辈还有你,是贵客,其余人都是顺带,你就当我们是你的保镖,成了吧?”

    柳蓁蓁这才舒服了,哼道:“这还差不多。”说着伸出手去:“来吧,保镖,本郡主的马呢?”

    林凤凰立刻下马,将自己的马牵到她面前:“柳大夫,这匹马很听话。”

    林燕然笑道:“凤凰,你扶柳大夫上马,别叫她摔着了。”

    柳蓁蓁傲然道:“不必。”猛地抓住缰绳,挽紧在手上,接着踩住脚蹬子,腰身猛地发力,身体漂亮地一翻,稳稳跨坐在马背上了。

    那些统领便都一起附和:“好!”

    林凤凰仰着脸,眼也不眨地瞧着,两只纯黑的乌眸,闪动着发亮的光彩。

    柳蓁蓁端坐在马背上,冲着林燕然抬下巴:“少小看人。”

    说着一拍马背,竟然一马当先,疾驰了出去。

    林燕然扶额,这调皮捣蛋的师姐,赶紧纵马追了上去。

    “哎哟,你慢点,师姐——”

    她追上去,伸手拉住柳蓁蓁的缰绳。

    柳蓁蓁其实很久没骑马了,突然疾驰起来,便真的有点怂了,被她一拉,就趁机减慢了速度,却是不肯输了气势,哼哼道:“怎么样,我马术不错吧?”

    林燕然:“不错不错,非常不错。”

    赤豹赶回皇宫去送信。

    消息传来时,有琴明月刚刚回到寝宫,正在叠翠和湘雨的伺候下换下了衮龙袍,换上身素淡的便服。

    “她不回来吃晚膳了?”她一听见消息,便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

    叠翠忙道:“主子,林郎君的亲随说,她中午回去公主府,遇到柳郡主,柳郡主嫌府中太闷想出去转转,林郎君便答应她,晚上陪她去酒楼吃饭。”

    有琴明月眸色淡了下来,语气平平:“朕知道了,下去吧。”

    叠翠小声道:“主子,饭菜准备好了,现在为主子传膳吗?”

    有琴明月肃声:“朕没有胃口。”

    叠翠和湘雨对视一眼,主子刚才不还在等着林郎君回来吃饭吗?

    怎么突然没胃口了?

    她们不敢多想,默默退下了。

    林燕然带着柳蓁蓁又去了瑶池,定了相邻的两个雅间,叫了满桌的好菜。

    十个统领差点没瞪出眼珠子,到处看,到处摸。

    便连秦稳秦重都有些失去分寸,四处打量。

    “总统领也太豪爽了吧,居然带我们上瑶池?”

    “这可是神京城最好的酒楼,这一顿不得上千两银子?”

    “上千两?光是这个雅间预订就得百两,千两银子,你的银子大些?”

    “嘶——”

    统领们呼吸都粗重了起来,感觉屁股下的凳子都不是凳子了。

    等到瑶池那些仙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将菜端上来,统领们的眼睛全都直了。

    他们真的有种进了瑶池仙会,在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的感觉。

    林燕然端着酒杯过来,看见他们这幅陶醉模样,心中暗笑。

    想和属下搞好关系,最快的方法莫不过于吃饭喝酒了。

    没什么关系是一顿饭拉不近的,如果不行,那就多来几顿!

    就算有王敢当和袁莹两个刺头在也没事,只要其余八个人归心,她还在乎他们两个?

    “怎么样?”她咳嗽了一声,众人才醒神过来。

    “好,太好了!”

    “总统领豪气!”

    “总统领威武,居然二话不说带我们上瑶池,这杯酒我敬总统领,我先干了!”

    秦重秦稳很给她面子,率先给她敬酒,接着便是他们交好的唐少游和秦烟罗,争先恐后和她干杯,而后便是王敢当之外的三个男乾元,也纷纷来向她敬酒,林燕然笑眯眯,来者不拒,不过她只是轻抿。

    袁莹转了转眼珠,忽然也端着酒来到她面前,道:“总统领,今日冒犯之处,是我不对,不过我也是怕咱们神威军来了个中看不中用的总统领,日后给大家伙丢脸,如今总统领身手不凡,勇武过人,我自然是服气,这杯我先干为敬!”

    林燕然笑眯眯道:“袁统领,言之过早了,明日比过再说。”

    袁莹被她看的心头一跳,那双眼睛明明笑眯眯的,可是眼神却冷得很。

    她忽然有些后悔,这个总统领看起来唇红齿白温文尔雅的,可是一点也不好对付,她赶紧赔笑道:“总统领说笑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和属下一般见识。”

    林燕然冷笑,这个时候知道是属下了?

    不过她大度地和她碰了杯,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好。

    这群人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没一个是表面那么简单,她要是被袁莹三言两语给迷惑了,那才是傻子。

    俗话说慈不掌兵,对付这种刺头,就要比对方还狠。

    王敢当一直坐在桌边,闷头喝酒。

    林燕然自然懒得搭理他,最后走到秦稳秦重身边,低声道:“你们盯着些。”

    秦稳秦重悄悄点了点头,而后各自端起酒杯来招呼大家:“来,喝,今日不醉不归!”

    林燕然这才回到自己的雅间,封谷正和孙春生喝的高兴,晏东来拦都拦不住,林凤凰坐在柳蓁蓁身边,正在殷勤地给她夹菜。

    林燕然走过去给柳蓁蓁倒了一杯酒。

    “来吧师姐,敬我们的第二顿大餐。”

    柳蓁蓁很是高兴,眉开眼笑,眼睛笑成了漂亮的月亮牙,神情娇俏又妩媚。

    “哈哈,干就干,我才不怕你。”

    说着便一口干了,又盯着她:“你的呢,喝呀?”

    林燕然也一口干了,柳蓁蓁伸出手去,也给她倒了一杯:“来吧,敬我们未来的第三顿大餐。”

    “你呀——”林燕然苦笑。

    柳蓁蓁嘻嘻,又豪气万丈地干了。

    林燕然怕她喝多了,赶紧走到自己师父身边,陪着两个帅大叔又喝了两杯。

    柳蓁蓁又倒了一杯,见她跑了,便道:“凤凰,你陪我喝。”

    林凤凰还在执勤,不能喝酒,小小声地道:“柳大夫,改日我不执勤了,再陪你喝可以吗?”

    柳蓁蓁已经连续喝了好几杯,这时有了些许醉意,正是醉意朦胧,斜眼瞧去,只见身边的女孩子脸色通红,神情紧张,像是做错了事一样望着自己。

    她不禁觉得十分有意思,伸出去揪着她的脸。

    “凤凰,你真是可爱死了!”

    林凤凰的脸,唰地一下,发烧了。

    吃吃喝喝,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才结束。

    柳蓁蓁已醉的睁不开眼,林燕然命林凤凰背她回去,她还在念叨:“林燕然,你别跑,再来干杯,本郡主可不怕……”

    林燕然扶额,师姐的酒品,好像不大好。

    她千叮万嘱,林凤凰听得小鸡啄米。

    等到将三位贵客送走,林燕然脸上的无奈表情立刻消失了,嘴角泛出一抹狡黠的笑来。

    她看了眼全都醉的一塌糊涂,趴在桌子上打鼾的十个统领,冲着赤豹等人吩咐:“都带走!”

    三刻钟后。

    十个统领都被冷水泼醒,睁眼一看,发现自己竟然身在大牢,旁边站着虎视眈眈的大内侍卫,还没来得及反应,鞭子就狠狠抽打在了身上。

    诸葛威恶狠狠道:“你们身为神威军统领,不思报效朝廷,居然私自离营,夜上酒楼买醉,简直罪无可恕!”

    “给我狠狠打!”

    鞭子噼里啪啦落在身上,统领们惨叫起来,又惊又怕,而这时,他们听见隔壁传来一道更惨的叫声。

    “哎哟——哎哟——”

    “娘子饶命啊,娘子我错了——”

    “呜呜呜,娘子,我知错了!”

    “你现在知道错了?朕让你当神威军总统领,是让你带着他们奋勇杀敌,你倒好,你才上任三天,就带着他们上酒楼吃酒!”

    “你简直——混账至极!给朕狠狠打!”

    统领们全都傻眼了,怎么回事啊,陛下居然来了?

    惨叫的是他们的总统领吗?

    “哎哟——娘子,好痛啊,娘子我错了——”

    他们很快确认,确实是他们的总统领,正被陛下带人暴揍呢。

    这时,只听他们陛下气怒无比地道:“不许停,给朕用力打,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于是他们的总统领叫的更加凄惨,开始声音还有点力气,后面便是有气无力的。

    “娘子……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

    统领们全都趴下头去,老实的不能再老实。

    总统领都挨打了,还是女皇陛下亲自带人来执刑,这顿打是逃不掉了。

    他们甚至有点庆幸,得亏有总统领在上面挡着,不然女皇陛下的怒气岂不是都发泄在他们身上了?

    总统领真是好人啊,先是请他们上最好的酒楼大吃大喝,接着又和他们一起挨打,得亏有她在,承受住了女皇陛下的大部分怒火!

    他们身上的鞭子狠狠地落下来。

    可是他们愣是不敢吱声,咬牙硬挺。

    陛下打总统领都这么心狠手辣,万一他们叫出声,岂不是要被打的更惨。

    十人全都闷不吭声,默默挨揍。

    隔壁牢房。

    有琴明月看着林燕然卖力地惨叫,紧蹙着眉心,有些无语。

    多福正在卖力地抽鞭子,往一只沙袋上猛抽。

    没有一鞭子落在这个贱民身上,可是她叫的撕心裂肺,凄惨的好似真的被毒打。

    有琴明月看着她演戏,竟然有点生气。

    这个贱民之前和她说,要和统领们一起犯个事,便能飞快拉近关系。

    她准了。

    可是她没想到,她居然还带着柳蓁蓁一起上酒楼。

    她现在看着她装蒜惨叫,恨不得夺过多福手中的鞭子,给她狠狠来几下。